原帖内容
cyncyn

2009-6-23 03:28
[我那大学同学]走马观花(情有独钟/欢喜冤家) BY 小圆鼻子

文案
本文请当番外性质看,很清淡,卡了很久之后决定伪(请重读)BE。
本结局是BE,但CP是HE。
OTL,请自由抽打。
唔唔,迅速结束后再开正文。
对不起啊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好,T T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皑礼,叶魏 ┃ 配角: ┃ 其它: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个糊涂又龟毛的人……

1第一印象去死去死
李皑礼和叶魏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一个炎炎的夏日。
那段时候温度高得不像话,每每当气象小姐用著细声细语宣告本城已经进入了第x个高温日时,几乎全城大街小巷都能听到人们痛苦的嚎叫。
可现在,对李皑礼来说,比天气更惹人的厌的,是面前的这个叶魏。
事情其实很简单︰李皑礼坐著小车进学校,就在车停到宿舍楼下,他正开门的时候,车门撞倒了骑著自行车的叶魏。
本来,你一句对不起,我一句没关系也就算了——但也不知道怎麼,这两个人就这麼僵持上了。
“同学,有错要道歉,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吧?”叶魏一副姿态很高的样子,教训著李皑礼。
“不就踫一下,有那麼娇贵麼?”李皑礼双手交叉胸前,直视著叶魏的歷目。
“这不是娇不娇贵的问题,知错能改知道麼,同学?”
“错在哪?只是我刚好开门,你正好路过,就那麼撞了一下。要错也是老天错,你跟他讲理去。”对方一脸不正经。
这样的状况,真像一只狗对战一只斗鸡——只要狗叫一声,斗鸡就拍起翅膀留下一地鸡毛。
天气固然很热,可周围看热闹的热情比火更甚。他们见风就是雨,嘰嘰喳喳唱起了罗生门。
就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尷尬时候,叶魏眼中熊熊的怒火渐渐退却,一双凌厉的眼楮渐渐温和下来︰“同学,大家都是新生,天气也热,要不我们自我介绍下,就当和解?我叫叶魏。”
这样莫名其妙的转折让李皑礼极度不快,狠狠瞪著叶魏就是不松口。
“哎,同学,”叶魏的口气已经出乎意料地放到了最平和的状态,朝他示好,并且伸出了自己的手——可李皑礼心中就像堵上了墙,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这位同学……”叶魏的再次开口,“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李皑礼以為,一旦告诉了别人名字,就代表著想与此人更深入地互相了解——可面前这个人,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李皑礼转过头,从小车的后备箱中拿出自己的箱子,往寝室楼走去。
开学日,楼道里的人倒不多,所以当李皑礼停下脚步的时候,也没妨碍到别人︰“你跟够没?”
他这话是对叶魏说的,从他的角度看来,叶魏从他刚刚踏进寝室楼的那一刻起,就牢牢跟著自己。
“没跟著你,我寝室也这方向。”叶魏倒很大度地对答——还有,他还好像跟整幢楼的学生都认识似的,一直不停地在对著别人打招呼。
“誒,叶魏啊,你去过食堂没啊?在哪个方向?”
“就在桥的左边,对了,右边那里是浴室。”叶魏礼貌作答。
“哦,谢谢啊。”
当李皑礼好不容易抵达五楼目的地,正想松口气时,他背后的身影也跟了上来,带著一股逼人的热气。
“原来大家是一个寝的。蔡言和董知铭都到了。看来,你就是李皑礼了。”
那时候的叶魏,白色短袖衬衫再加牛仔裤,头发清清爽爽,就是典型的好学生;那时候的李皑礼,头发遮住了耳朵刘海盖住了眉毛,下头的裤子松垮地夸张。嘴角斜勾,似笑非笑,骨子里有股说不出的痞味;那时候的天,热得刻骨铭心。
很久的后来,叶魏在帮李皑礼捏脚的时候提到了互相的第一印象,李皑礼想都没想就扔了三个字︰书呆子。
理由是——“只有你这种书呆子才会死认一件事。”
叶魏笑地正经,手上却在对方脚底板最敏感的穴位按了下去,成功引来李皑礼的一声惨叫,随后也扔了三个字︰牛角尖。
李皑礼也没什麼所谓,从他手里抽回脚,伸到被子里,打起哈欠。正闷头想睡之时,叶魏不死心又缠了上来︰“光这样,没别的了?”
“没了,光见第一面还能有什麼?”李皑礼翻了个身反问,不想再理会傻想的叶魏,末了,还追加一句,“不许再缠上来,就算打了再冷的空调也盖不过你的体温。”

2
既然找不到理由的时候那就怪天气不好吧
房间朝南。窗边,白色的窗帘布轻轻浮动著,阳光忽而照进半个寝室忽而又被挡在窗帘外。屋顶的电风扇,无力地转动著,还发出细微的声响。
寝室很静,没人说话。另两名室友原本坐著聊天,见到了李皑礼黑著一张脸出现在门口,其中那个头发微卷的男生,对他友好地笑著;另一个肤色健康的男生,闭上嘴后安静地把视线朝窗外投去。
李皑礼拉著箱子默默走到自己的床位,扫了一眼上床下书桌的结构,爆出一句︰“我靠,以后睡个觉还得爬上爬下啊!”
头发卷卷的男生笑得是更甜了,甜得有点毛骨悚然,另一个男生则轻轻嘆了一口气。叶魏则递上抹布,对李皑礼说︰“我们这个还是新楼,上面是床位下面是写字台。老楼上面下面都是床,两个小小的写字台还要六个人争。”
李皑礼细盯抹布片刻,没有接过,不确定地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叶魏,似乎还有一些“警备”,他问︰“干嘛给我这个?”
叶魏一顿,眼神撇向桌子,反问︰“不擦?”
李皑礼用指腹拂过桌子,然后与拇指互搓了一下,大咧咧地就把手里的大包扔到桌子上︰“不脏啊。”
叶魏一楞,吞了口口水,指著另两个室友,对正在整理的李皑礼说︰“对面是蔡言,董知铭,”口气有意无意的带有一种大哥的感觉,“我的床位在你边上。”
李皑礼偷闲地半转身,对身后的蔡言和董知铭微笑示好,特别是对那个可爱的小卷毛——董知铭,他笑得十分灿烂︰“我叫李皑礼,你们可以叫我ALEX。”
那时候,取个洋名是一种时髦。特别是让别人在大马路上叫你的洋名,那感觉就跟现在开著兰博基尼在弄堂里溜达显摆那爽澈心扉的感觉是一样的。
在李皑礼刚进门,就注意到这眼大头发卷的董知铭——看起来灵活乖巧的模样惹他喜爱,这也让他联想到年纪不大可浑身老陈味极重的另一个人。
要是那个人也长得这副模样那该多好。
叶魏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沉声道︰“到时间去集合领书了。”
叶魏他真不像一个大一新生,熟门熟路领导带著几乎半层的男生跑到教学楼。李皑礼也无所谓,一边跟著大部队,一边观察著擦身而过的女生是否漂亮——姑娘们大多小巧玲瓏青春逼人,正是他喜欢的类型。
坐到了比刚才更闷热的教室里,李皑礼却感到快活无比。漂亮的姑娘们穿著五顏六色的连衣裙,像一道道清爽的凉风,扑面而来。他看得入迷,耳边也听不到女生之间聒耳的声音,直到叶魏大手对拍,一脸严肃,用沉厚的声音唤醒他︰“女生就坐在这里,来几个男生和我一起去搬书。”
李皑礼把视线转到他的身上,才认真地打量起他——不可否认,长相普通的叶魏身上有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领导者气度和使命感。他身上白衬衣一丝不苟,只在领口处偷了懒少系了一颗纽扣,其他的地方完美地无可非议。话语和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神中,给了李皑礼莫名的熟悉感与压迫感……
正在他眯著眼把目光投向叶魏的时候,对方也正好看向他,并且自作主张地说︰“好,李皑礼第一个报名,再来几个!”
李皑礼惊醒,浑身一颤,心怨︰混蛋!谁报名了,我还想和后面的姑娘们搭訕呢!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来拒绝也不好——李皑礼的整张脸立即跨了下来。
他的“牺牲”倒是很好的激励,几乎全班的男生都举起了手。叶魏了露出淡淡的笑容,后面的女生轻笑一片。
“呀,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又在叶魏的带领下,一行男生跑到了领书处。途中,李皑礼和董知铭聊著天——要知道,他最喜欢这样小巧可爱的类型,不论朋友或是恋人。
董知铭似乎极爱笑,脸上一直掛著讨巧的笑容,可说出来的话,却与其外表极為不搭︰“知道麼,这学校的流言?不少女生都收到了匿名信,纸上只有光秃秃的五个字……”
“情书?不敢直接表白的男人真跟给咱同胞丢脸。”李皑礼露出鄙夷的笑容。
“不,上面那五个字,”董知铭又停了停,笑得善心悦目,然后一字一顿地说︰“‘我在你背后’。”
李皑礼的嘴角不动声色一抽,说︰“恶作剧吧。”随后,加快了脚步跟上大部队。
排队领好书,李皑礼左手右手各拿一大捆,在人群中怎麼也找不到董知铭。想著自己回教室的时候,一个白色的高大身影却不知道从什麼地方钻了出来,手里也同样拎著两捆书。
“还好刚刚我来过,知道哪是哪。”叶魏嘿嘿一笑。
李皑礼背后的汗水已经把T恤浸湿,更个粘在背上,感觉很古怪,他怨起叶魏来︰“你还真有空,没辅导员吗?”
“总要人做,”叶魏见他脸色涨红,想伸手去拿他的书,“辅导员今天有事,晚上的时候才来给我们开会。”
李皑礼躲开,瞪他一眼︰“又不是娘们,这点分量我还拿得动。”
叶魏有些乐,加快脚步上去轻撞了他一下︰“总觉得你挺……书生气。”
李皑礼哈哈大笑︰“什麼味道都有,就是没有书生气。”
他们走的那条路,每隔几步都有一个通风口。每到通风口,李皑礼总会放慢脚步,让不算凉爽的夏风,吹动自己的T恤钻进自己的背,好让黏糊糊的感觉消退些。
天生体温偏高的叶魏,却像没事一样,总是大步大步地往前走。
回到教室,李皑礼倒很乐意的接过发书的活儿,一边发著书,一边向后座的女生们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李皑礼,可以叫我ALEX。”
女生盈盈的笑声或者羞涩的脸红,总让他满足不已。
男生和男生也容易打成一片,就拿刚开始还有矛盾的叶李二人,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已经你前我后排到了一个队伍上。
李皑礼也想了,早上那事自己火得毫无道理。要是叶魏再问起来早上的事,自己就回答“天太热心里烦”——可那人似乎早就忘记了上午的插曲。
吃饭时间的食堂里,总是学生密度最大的时候。长长的队伍慢慢地挪动,排到队伍当中的李皑礼唯一的乐趣就是依靠著身高,扫视前后左右的姑娘们。虽然已经是晚上,可食堂里的高温不差于正午的时候,他身后的叶魏就像一个强大的发热体,烧著他的后背。
“热啊。”李皑礼抱怨。
叶魏好像了解到一样,小退了一步,紧绷的面容露出抱歉的浅笑。
李皑礼朝他身后越发壮大的队伍望去,痞笑︰“排队时的满足感不是来自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而是在于后面的人越来越多。”
叶魏想了一下,才爽朗地笑起来︰“都说你有一身书卷气,随便说说都挺有道理的。”
李皑匆匆把目光地转到座位处,在黑压压的人头里寻找著董知铭和蔡言。

3就是屎壳郎,也可以推著粪球实现自我价值。
第一个礼拜,新生们还没有脱离高中学习的模式,不迟到不早退不缺课,各个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模样。
李皑礼则默默做著每个老师的记录,从他们的现有表面现象若有所思地做著推测,然后在课程表的基础上列了一张“上课表”。
这个礼拜,辅导员总算出面,并且与在高中时颇有作為的学生们做著交流,李皑礼和叶魏都被叫去了。
李皑礼和几个女生已经挺熟悉了,趁著等候的档期与她们嬉笑著。叶魏则不同,眼神凝重地看向辅导员办公室的门。
几个女生被叫了进去,李皑礼才空闲下来,坐到叶魏身边,拉起因為汗水而贴合在自己身上的T恤说︰“怎麼还没到我,早点进去谈好我好去洗澡。”
叶魏把视线收回来,说︰“你可以先进去。”
李皑礼感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放心,我很快的,反正就班委的事,我说一句‘我不做’我就出来了。啊,这天真热死了。”
叶魏不解︰“為什麼不做?”
李皑礼看著穿著打扮就是一副好学生样的叶魏,笑︰“不想做就不做唄。”
这个时候,前面的女生已经走了出来,对李皑礼使眼神︰“ALEX老师叫你。”
叶魏正想在和李皑礼说什麼,对方却快速地钻进了办公室。
这家伙……叶魏等到四周没人,才移到了李皑礼刚才坐过的座位上——这里正是一个通风口。
打著空调的教师办公室可是个好地方,特别是对热地口干舌燥的李皑礼来说,以至于一踏进办公室后,他就不想走了。坐到位子上后,他潜移默化地把背对著空调出风口的方向。
年轻的男老师拿著李皑礼的档案,使著一口官方用词︰“依照档案,你曾在高中的时候做过文艺委员,有没有兴趣继续為班级担当这个职位?”
李皑礼似乎改变了先前的想法,颇有兴趣地问︰“那请问有些什麼任务?”
男老师开始嘰嘰咕咕的长篇大论,李皑礼表情认真的看著他一张一合的嘴,其实压根没听进去几句话——他现在就想拖延点时间,好多吹一会儿的空调。
待老师说完,李皑礼微眯眼楮做著思考状,然后缓缓地说︰“老师,对不起,这个我承担不了。我的能力有限,可能不够资格。还是让给其他的同学做吧……”
老师对李皑礼的回答感到小惊讶——这是第一个拒绝班委要求的同学,他语重心长地说︰“能力这种东西可以磨练,大家总有一个学习的过程。”
李皑礼严肃地摇头︰“咱可不能冒著有损班级利益的风险,老师还是让其他同学做吧。”
看著他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老师也不好强求,最后说︰“那麼你再考虑考虑吧,就这样,你把外头的叶魏叫进来。”
李皑礼恋恋不舍地走出办公室,接受热浪的侵袭。他对著坐在一边的叶魏挤眉弄眼︰“叫你了,我得回去洗澡了,拜拜。”
叶魏对著流里流气摆著手的李皑礼轻嘆一口气,走进办公室。
李皑礼高高兴兴地一个人回到寝室,拿了个脸盆对独坐在房里的伏案看书董知铭说︰“走,一起去洗澡!”
董知铭转过脸来,又是笑得灿烂︰“我要等蔡言一起去,他打球去了。”
李皑礼用脸盆在他脑袋上轻敲一下︰“又不是女人,上个厕所还得手牵手,是爷们就跟我走。”
“可……”董知铭犯了难,不再笑。
“随便你,”李皑礼看著董知铭纠结的可爱样子,豁然开朗,“那我先走了,你也快点,晚自习别迟到。”说完,拿著毛巾往楼下冲去。
李皑礼去得早,晚上自习时霸了个电扇下的座位,拿起圆珠笔在纸上乱涂乱画起来。前边一个女生好奇地转过头来,问︰“你画的是什麼啊?”
李皑礼卖起关子,用手一遮,对那个女生做著鬼脸,然后再另一张纸上迅速画了几笔,递给了这个女生。纸上画的是一朵莲花,聊聊数笔,呈现出莲花高洁的气度。
“呀……”女生惊嘆地何不拢嘴。
叶魏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坐下,那女生看了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知趣地转过头去。
叶魏刚趁著空挡的时候洗了澡,现在换了一件蓝白条子的短袖,身上还有一些肥皂的味道。他见到李皑礼用手压著的纸,好奇地问︰“画得什麼?”
李皑礼笑得诡异,抽出来给他瞧︰“屎壳郎。”
叶魏拿来一看,果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屎壳郎,还在推著粪球。画得很好,就是……“没事画这干嘛,糟蹋。”
李皑礼不乐了︰“什麼叫糟蹋,它推屎就是它的人生事业。它通过这事业来实现自我价值,哪糟蹋了。”
叶魏皱眉︰“歪理!”他细细打量著手中的画,又问李皑礼,“你挺多才多艺的,為什麼拒绝老师做班委?”
李皑礼又在纸上不知道画著什麼,回答︰“没劲唄,大学就要好好得玩。”
叶魏还想说什麼,蔡言和满脸通红的董知铭走了进来,往他们边上坐下。之后,辅导员也走了进来。
辅导员扫视了一下教室,估算著差不多人都到齐了,大手一拍,整个教室的注意力顿时到了他身上︰“同学们,经过下午,我们班已经初步定下了班委,现在让他们站起来给大家见见面。”
李皑礼好奇地转著脑袋,看到一个又一个身影站了起来,接著,他身边的叶魏也站了起来。李皑礼惊喜——他是不爱当班委,但不代表他要去反对他的室友去当班委,事实上他还挺為叶魏感到高兴的,跟随大流鼓著掌。
可叶魏脸上找不到任何的喜悦,从辅导员进来之时他就拉著一张脸——在外人看来,这倒是不卑不亢的大将表现,特有风骨。
辅导员的眼色从站著的同学脸上掠过︰“……班长,叶魏;团支书,宋琳……”

4老话说的是,不可以貌取人
老师的点名几率,通常就是在学号為一号的同学和班长之间转悠。这可偏偏是苦了坐叶魏边上的李皑礼——每当老师叫“叶魏”的时候,本在犯困的他顿时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笑地礼貌且得体,脑袋还若有所思的跟著叶魏回答的思路晃动。
昏昏欲睡的氛围中,叶魏几乎从不溜号,每次的应答也深得老师心,还準时的会给谁地流口水的李皑礼递上餐巾纸。
他也不死气惹人厌,不像一些总怕老师瞧不见他的学生,每每都佔著第一排额位置,极夸张又做作地对著老师摇头晃脑。
只要有人有意无意地与他对视,他定会回之温柔一笑,眼神之中收回几分凌厉,这个长相普通,穿著白衬衫的男生,会让你不由得心花怒放。
聪慧睿智不嚣张跋扈——总之,他就是一个典范。
这天,当叶魏开完了没完没了的会,正回寝室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路途中见到两个熟人,他尺度恰当的礼貌示好。闷热的天气弄得他没什麼胃口,拐了个弯,打了一份冷餛飩往寝室走去。
这时候路灯还未开,月亮也没升起,昏昏暗暗的感觉其实挺不舒服的。他轻嘆一口气,看著手里的笔记本和一次性饭盒,想著挨下来的时间如何可以最大的利用发挥。
踏进寝室,蔡言在看书,董知铭玩著纸,李皑礼的座位上没有人。他把饭盒放到自己桌上,拉开椅子的时候发出了嘎吱一声。
安静的房间内,那个声音显得很突兀。
“抱歉。”叶魏看到董知铭转过头来看他,还以為自己吵到了他。没想到对方朝李皑礼的床上撇了撇嘴,示意他看去——
李皑礼穿著背心,面对墙壁,睡得正香。
叶魏轻咳,这才几点啊。他浅笑,拿出餛飩。
很普通的冷餛飩,上面浇著麻油,花生酱,米醋,绿绿的是香菜末。一口咬下,是薺菜馅儿——这让叶魏想到妈妈常包的薺菜餛飩,那手法是跟乡下的奶奶学的。这个味道和那个很像,只略有逊色。究竟是哪不一样,叶魏也说不上来。
酱料的香味溢满了整个房间,引得董知铭投来嘴馋的目光。
“让你买你又不买,别这麼看著人家。”埋头看书的蔡言冷不丁儿的对董知铭说。
董知铭咽了咽口水︰“谁让今天大排面看起来特别好吃。”
叶魏被看得不好意思再吃,把剩下的几个递到董知铭面前︰“没吃过,你要不要?”
董知铭瞟了瞟蔡言的后脑勺,摇了摇头。
“恩……”床上的李皑礼发出一声低吟,“叶魏,是不是叶魏回来了?”
“不,他没回来。”董知铭抢在叶魏前头,开口。
“小卷毛你真不可爱。”床上的李皑礼手臂搭在席子上,懒洋洋力地眯著眼楮,托著下巴,看著下头的叶魏和董知铭。
叶魏莫名地看著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麼。
“没什麼事,就是他觉得无聊找我们打牌,我跟他说三个人不好打,他就说等你回来再打,就是这样……”董知铭咬牙,本来想拖延时间,这下什麼借口都没有了。
“可辅导员说寝室里不能打牌。”叶魏一板一眼地看向李皑礼。
那个时候,学校正在抓风纪。不许翘课不许迟到不许早退之后,眾矢之的就是聚眾打牌和当眾打KISS,这些事情在首日教育和后来的几次会议中都有提过。
“谁会去打小报告啊,班长!”李皑礼爬下床,拿过叶魏手中的餛飩,问,“什麼馅儿?”
正在做著心理斗争的叶魏被李皑礼的问题打断,楞了一下回答道︰“薺菜的。”
李皑礼一口一个,吃得豪迈,顺道斜著眼看叶魏。
“那先等我洗澡?”叶魏又想了很久,看著期待又兴奋的李皑礼,本来还坚定的眼神消逝,算是同意。
李皑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一声不吭把小半盒餛飩都扫荡完。
“李皑礼你要不要再睡会儿?”董知铭微笑提议,他实在是不想打牌——因為他打不来,又自知丢脸不想让别人知道。
“小卷毛越了解你就觉得你越不可爱。”李皑礼抹嘴。
当叶魏拿著脸盆走回走到寝室楼下的时候,就听到楼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声︰“董知铭啊,我爱你!”
惊地他木在原地好几秒没反应过来——发出那杀猪般的叫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皑礼。
“怎麼了?”他焦急地跑到楼上,打开门,却见到三张神态自若的脸,坐在地上正打著牌。
“没什麼,”其中最镇定的要数李皑礼,他拿著两张牌,递到笑得纯真无邪的董知铭面前,向叶魏解释说,“玩抽乌龟,谁抽到了乌龟,谁冲到窗口去吼一声你爱你上家,董知铭想的。”
谁能料到外表无害的董知铭竟能想出这样无聊又低级的游戏。叶魏轻嘆一口气,拿过李皑礼手中所有的牌︰“重新开始,我也来。”
其余的几人顿然兴奋,特别是李皑礼,谁都想看性格保守温吞的叶魏如何拉高嗓门去阳台上吼一吼。
他们调整了一下位置,现在的顺序变為董知铭,蔡言,李皑礼,叶魏。
叶魏抽出一张牌作為乌龟,就著背面放到了大家的中间,然后开始发牌。扔完手中的对子,游戏正式开始。
董知铭要去抽蔡言的牌,蔡言神经质地把手中的牌通通压到地上。惹得董知铭嘟著嘴,喃喃,我又不会对你作弊,然后快速抽了一张牌,再扔出一对牌。
蔡言的运气没有他上家的好,他从李皑礼手中抽掉了一张孤牌。
到了李皑礼要去抽叶魏的牌的时候了,他连脸都没转向叶魏,随便一摸,摸走一张。
当叶魏去摸董知铭的时候,董知铭那张大眼卷发的可爱脸,竟然做著深不可测的表情。
一轮的最后,又是董知铭和李皑礼的对抽。
当董知铭伸手準备抽牌的时候,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对上了眉头紧锁的蔡言,浑身起了疙瘩,怨恨地换了一张牌抽出。
结果破天荒,董知铭输了,按照惩罚他要到阳台上去深情地到阳台上去对他的上家做爱的告白——
“叶魏啊,我爱你啊!”
他吼倒也坦荡,脸不红心不跳的跑回来继续玩。
叶魏脸微红,还是不习惯这样的玩法,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回来。
然后玩了几轮,输的最多的是李皑礼,他对董知铭表白了两次,对蔡言表白了一次;然后就是董知铭,他对李皑礼表白了一次,对叶魏表白了一次。
李皑礼手里拿著两张牌,叶魏手里拿著一张牌。
叶魏的手指划过那两张光滑的牌的同时,他也仔细观察著李皑礼的表情——对于这个喜怒于色的家伙,要把乌龟抽过来,应该不是难事。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老是李皑礼输,太惨了。他甚至没有考虑到此局最后的走向。
当叶魏的手指掠过某张牌的时候,李皑礼表情明显抽搐了一下。
对了,另一张牌是乌龟!
他迅速地抽下那张牌,还未来得及翻看,就听到对方一声悲鸣——“啊,又输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麼想的,故弄玄虚怎麼又把自己给赔了。
只见李皑礼甩了一下脑袋,跑到阳台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叫了起来︰“叶魏啊,我爱你!”
叶魏这才想到,这局的结局,要不就是李皑礼向他表白,要不就是他向董知铭表白……等他想到了的时候,脸突然涨得通红,一双歷目转来转去没了方向。
反倒是李皑礼回来的时候嘲笑起他︰“班长啊,你脸红个什麼劲啊。”
游戏在继续,他们又调换了位子。
关键时刻,是蔡言抽叶魏的牌——若蔡言抽到乌龟,那麼他要对李皑礼表白,若是叶魏抽得乌龟,那麼他要对蔡言表白。
比他们更紧张的是一边的董知铭,他呼吸急促,死死看著这两人。
当蔡言从叶魏那里抽出牌还未翻过来看的时候,忽然,毫无预兆,寝室的灯灭了。
“是不是到时间熄灯了?”这个是叶魏的声音。
“大概吧。”蔡言平静地回答。
“啊?那刚才一局谁赢了,谁拿著牌去月光下看看啊!”不顾情况只顾玩乐的是李皑礼。
“不知道,混乱之中有人把牌给踢翻了,”最后一个声音,带著诡秘冷傲的语气,来自董知铭,“大家早点睡吧!”
今天稳中有变,叶魏躺在床上想。
随后,他朝脚后跟看去,只能看到李皑礼微微鼓起的轮廓。
又想,如果刚才那轮是他输了怎麼办?本是冲动答应下来的游戏,却没细想过它的惩罚。他对其他人可以跑到阳台上大声又无畏吼叫的勇气感到敬佩,若是他,他不一定可以吼的出来。
他们可以坦荡甚至没心没肺地吼,正是因為心中没有邪念,没有疙瘩。
叶魏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不是他不纯粹,只是他闯不过心里的枷锁。
房间又很安静,他也不知道刚刚已经睡过一觉的李皑礼怎麼又可以那麼快入睡。这让叶魏有些羡慕。
胡思乱想几秒后随后接著检讨——刚才,的确是太冲动了,也没有想到后果,要是被巡视的老师见到那就麻烦了。
轻嘆一口气,叶魏再向电扇的方向挪了挪,好让自己冷静。

5走夜路时千万不能回头
李皑礼觉得他的大学生活还不够多姿多彩,食堂比他想得好,没有吃到过传说中的铁丝死蚊子;浴室的水很热,笼头也不像流言那样时不时会有堵塞问题;姑娘们很对他胃口,只可惜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寝室的蚊子到不少,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在自己的蚊帐里,还奇跡地发现了一只瓢虫。
所以当系里头為了欢迎新生,组织了一些文艺演出的时候,好玩的李皑礼第一时间就拿著宣传单到寝室,吆喝起来。
“咱看表演去吧!”
叶魏拿起纸头一瞧,看到被李皑礼圈出的几个演出,尽是一些歌舞表演,时间还和课程有著冲突。
“我们有课。”叶魏把纸递给另两人,对一脸兴奋的李皑礼说。
“班长啊,有种东西叫翘课懂不懂?这个比较有劲。”李皑礼歪嘴笑,引得叶魏皱眉。
“总之,逃课就是不行。”叶魏否决。
蔡言正对闷闷不乐的董知铭说著什麼,见到李皑礼,拿来他手里的节目单︰“这个没冲突。”他仔细研究了一下指著上面的一个节目。
李皑礼拿过纸,恍然大悟︰“那个恐怖片啊?你们有女朋友没?恐怖电影的作用就是让妹妹有正当的理由往你怀里钻。”
董知铭一扫阴霾,笑起来︰“我看你是怕吧?”
“谁怕了?我女朋友在外头,可不好到处招惹其他姑娘。”李皑礼赶忙反驳。
“你有女友?”叶魏问,“怎麼从来没听你说过?”
“嘿,真正喜欢的人是放心里的,干嘛要到处去说?”李皑礼得意得不得了,“我们之间交流靠最原始的书信,可浪漫了。”
“这文艺节目有什麼看点?”叶魏没理他的恋爱经,接著问。
“我看到表演的女生了,都好可爱啊!”李皑礼犯著花痴。
“喂,刚刚谁说自己有女朋友来著……”叶魏凌厉的眼神忽然变得无可奈何。
“李皑礼我看你就是胆儿小,胆儿小,胆儿小。”可爱的董知铭又说著和他外表不相符的话。
“小卷毛,有胆子咱们去看那个!”经不起激将的李皑礼一说出口,那就后悔了——是的,飞禽走兽蛇虫鼠蚁都不怕的他,偏偏害怕虚无縹緲的鬼。
“好吧,我也有空,那麼咱们就一起去看那个吧,蔡言你也去吧?”叶魏说。
蔡言无奈地看了董知铭一眼,默默点头。
李皑礼对于鬼这东西的惧怕,是来自童年的回忆。因為他大哥要求严厉,所以家庭老师在管教李皑礼的时候总会用上一些偏方——比如,不吃青菜的小孩会引来饿鬼,吃了他的骨头让他没有办法滚草地;不爱洗手的小孩会招来脏鬼,啃了他的手指让他不能玩皮球。
除此之外,还有懒鬼,丑鬼,贪鬼……这些东西经常让小小的李皑礼在半夜惊醒。还好,没多久他大哥就发现了这老师教育方法有问题,给撤了。
可是,这个老师对于鬼的丑化,对处于那个年龄段的李皑礼伤害极深,以至到了今天。
坐到放映厅,李皑礼双手发凉,脸色有些惨白。他身边的叶魏还没有到,董知铭则和蔡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也没搭理他。
忽然,房间暗了下来,本来有些吵闹的环境瞬间变得安静。
有人说,双手发凉,是因為血液都流到了脚上,潜意识里想要逃。
昏暗的灯光和阴森森的音乐,让他想起了那个家庭教师嘴里一个又一个的鬼怪。终于忍不住伸长了脚决定无声无息地逃走时,另一边的位子上坐下了一个人,身上传来熟悉的体热。
“对不起,来晚了,突然有些事,刚开始吧?”
那沉著的声音,就像一阵和风,把歪倒不一的野草往同一个方向吹,温柔却很管用。
“刚开始。”李皑礼的双手恢復了一些温度,脚也伸回到自己的椅子下。
事实证明,不只是李皑礼,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个电影给吓到了,就连看起来很行的叶魏也不例外,时不时也会微微倒抽一口气。
唯有不正常的董知铭,常常在大家惊呼的时候哈哈大笑。
末了,还阴郁地摸著自己蓬松的头发羡慕地说道——难道鬼的头发没有静电?
结果,想要来练胆儿的李皑礼比以前更怕鬼了。
放完电影,已经接近了九点,他和叶魏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心里还对刚刚电影里的恐怖场面有著余悸。
秋天要来了,晚上的风已经给人脸色瞧了。这不,一阵阴风刮过李皑礼的背,毛骨悚然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用湿漉漉黏糊糊的头发玩笑般的扫弄。
李皑礼想回头瞧一瞧,却被一只手轻推了一下。
“不要回头,继续走。”
董知铭带著高深莫测的表情出现在他面前。
李皑礼打了个哆嗦,跟紧叶魏,想从他天生偏热的体温上索取一些热度过来。
“好吓人啊好吓人。”被初秋微凉的风吹得哆嗦的李皑礼,终于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恩。”叶魏则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明明差不多的身高,但从倒影上看,缩著脖子的李皑礼却比叶魏要矮上几分。
叶魏比李皑礼多穿了件外套,看到他有些不妥,好心地问︰“冷不冷,要不你穿?”
可却换来了对方不屑地气音,并且二话不说就把他甩在后面,自己一溜烟儿小跑进了寝室楼。
睡了一个饱觉,李皑礼觉得神清气爽,一消昨天的压抑。
寝室里只剩他一个,他伸了个懒腰,享受难得的清闲——昨天半夜他莫名其妙的发烧了,于是终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缺课了——虽然,没到凌晨他的热度就退下去了,只记得迷迷糊糊做了两个噩梦。
“我在你背后”……也不知道怎麼的,他的脑中突然闪现过这麼一句句子。
从床上爬下,看到自己桌上安静地躺著两个大白包子,他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班长,你是个好人!
刷牙洗脸的过程中,整个厕所空无一人,李皑礼篤定地享受VIP待遇——他不是不知道现在正在上第三节课,然而叶魏只答应帮他请第一第二节课的假,三四节课就必须得去上。
他慢慢吞吞的回到寝室,拉开窗帘,搬了个椅子到阳台上,舒舒服服地边晒太阳边吃包子,那个叫清闲啊。
远远传来下课铃声,他打了个饱嗝,趴在阳台的杠子上,眯起了眼楮。
寝室门突然打开,已经穿上长袖衬衫的叶魏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看到还穿著睡衣在阳台上打著瞌睡的李皑礼,顿时吼了起来︰“怎麼没来上课?还不舒服?”
“啊,包子,谢谢,很好吃……”李皑礼懒洋洋地回答。
“不客气……不,我说的是上课的事,不是烧已经退了?最近抓翘课抓得狠!”叶魏有些激动,他抓著李皑礼的手臂往寝室里走,“快换衣服,跟我去上下面一堂课。”
“那麼老师问起了麼?”李皑礼解著睡衣的纽扣。
“让我自己点名了。”叶魏拉好窗帘,锁上窗户。
“哦?”脱了一半,李皑礼朝叶魏看去,“班长,那麼你……”
“我帮你签了,不过没下回!”叶魏火气很重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作假,“快穿快穿!”
李皑礼眼泪汪汪地看向他︰“班长……你真是个好人。”
后来一节课,这两人当然是迟到了。老教授气定神闲地看著他们,说︰“你们俩个下课到我这儿来。”
其实旷课只要不被点到名,到也无所谓——但要是迟到,对一些老教授来说,这可是正大光明的挑衅行為。
“早知道就不来了。”李皑礼抱怨。
叶魏衬衣领口的纽扣,本本分分地全都系了个严密,他狠瞪了李皑礼一眼,不是责怪他害自己扣分,而是觉得他说这种话欠考虑︰“迟到总比不来强。”
“我只要最后分数好看就行了。”李皑礼甩手。
“苟且偷生。”叶魏也不和他理论,教训了一句就专心听起课来。
李皑礼则趴在桌子上继续睡觉。


6蠢蠢欲动的感觉其实是最好的
“李皑礼?”老教授拿著点名册,挑起眉毛。
“是。”李皑礼乖巧地点点头。
“李皑荣是你什麼人?”
老教授话一出口,立马引得李皑礼的脸上一变,沉吭︰“他是我大哥。”
“哦,”老教授原来如此地点了点头,“你该向你大哥好好学习,他当年读大学的时候从不迟到。”
老教授没发现,李皑礼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叶魏……班长?哟,这界新生怎麼连班长也带头迟到了。”问完李皑礼,老教授把注意力全扔向了叶魏。
叶魏低著头,态度极為诚恳地回答︰“作為班长,我没有做好带头作用,是我的错。在下次上课前,我会递上五千字的报告,望老师原谅。”
“这不是原不谅原谅的问题,做事要对自己负责。就你这样马虎,到了社会上得怎麼办。”
李皑礼的脸色更难看,才知道自己是牵累了叶魏。等到老教授离去时,他自责的道歉︰“对不起,连累你了,要不我帮你去上网拖一份报告?”
“你这家伙……”叶魏又好气又好笑,“屡教不改。”
李皑礼双手抱头,看著空荡荡的教室︰“得了,吃饭去。麻烦,被这老师记住脸了,以后可不能逃他的课。”
叶魏拿出一打资料,一边翻著一边说︰“你先去,我还有事。”
“被老师一拖已经晚了,等下可就没饭吃了啊。”李皑礼用极破的理由吓唬他。
“我知道,可得把我们班同学的资料整理好,今天下午得入电脑。”说著,他已经埋头对起了他们班学生的档案。
李皑礼见他毫不动摇,又摸了摸自己扁下去的肚子,头也不回的往食堂跑去。
叶魏也很饿,他也想先去吃饭。可是本来应该昨天晚上就完成的工作被拖到了今天,再加上最后期限是下午三点……他翻了翻手上不薄的档案——要确认和整理不需要花多少时间,可如果有了出入,要再去找同学,那要费的时间很难预料。
天气变化快。今天早上还有些清冷的气温,看到了中午又毫无预兆地回升。闷热的教室里,叶魏也不好开电扇,因為一打风白纸就会乱飞,何况他也没什麼东西可以当镇纸用。只好解开了领口的一粒扣子,卷起了双手的袖子,多少起到些降温的作用。
外面的蝉卖力的叫著,里头的叶魏更卖力地復核著手上的档案。细细的汗珠布满额头,窗外吹进的夏风只让教室更像一个蒸笼。天气其实已经开始转秋,可体温比常人高一点的他还是觉得非常热。额上小小的水珠集一滴汗水,沿著鬢角流到耳屏,再沿著面额到了下巴。在它正要滴下的时候,叶魏即时站了起来,走向厕所,洗了一把脸。
虽然天气炎热,他倒也不烦躁,耐耐心心地已经核对了一大半。当他满脸掛著水珠走回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李皑礼斜靠在门板上,嘴里叼著根盐水棒冰,还有他招牌式的笑容。
“帮你打了一份凉面,本来还想给你带一个棒冰的,可怕化了。”
叶魏怎麼也没想到,李皑礼竟然帮他买了冷面。按他的习惯,下午没课,他要不就在寝室睡觉,要不就在阅览室里吹著空调看女生。
“谢了,”叶魏拿饭盒,放到一边,见他三口两口已经把手中的棒冰啃得七七八八,皱著眉说︰“昨晚还发烧,忌点口。”
李皑礼咬了一大口冰棍,嘴里打著颤︰“过都过去了,及时行乐啊班长!”
“注意一点比较好,”叶魏中规中矩的答他,“昨天都烧到39度了,还好退得也快。”
李皑礼舔著冰棍的棒子,“对了,忘记谢你昨天跑来跑去帮我配药的事了,嘿嘿,”他看到被叶魏放到一边的饭盒,疑惑地问,“怎麼不吃?”
“做好就吃,怕溅到纸上。”叶魏笑笑,严肃的表情终于得到放松。
“真不懂你,我走了,拜拜。”
看到李皑礼特地帮他打了冷面,叶魏心中其实很是高兴。从小学就开始当班长的他,从来都只是被人拜托干这干那,鲜有人反过来想到要去帮助他。
不对,想到这,叶魏有些气愤地把脑子里这些东西赶走——那个人,是以“朋友”的角色帮助自己的。
叶魏看著白花花的饭盒,心情很轻松。
当他核对起自己的档案时,心中不免有些满足感,这实实在在的幸福感不是来自他们的职业或头饺,就是单单纯纯地来自那两个名字。即使被掩埋在眾多的名字之中,也能有把他们快速的寻找出来的信心。
叶魏的家庭很美满,父亲是教授,母亲是文艺团里的。虽然自小对他的要求甚高,可对他的爱从来不少。
比如,大小姐出生又忙于文艺演出的母亲,常常会用弹钢琴的手為自己包薺菜餛飩;父亲也不单管他的学习,更多的时候会带著他到处长见识……然而最令他高兴的,是当父母看到他名列前茅的成绩时那欣喜的表情,而不是想当然的说,你是教授的儿子你必须得考第一。
他们对他的高要求,更多是来自做人。
脚踏实地,居安思危。
掠过自己后,是李皑礼的档案。当他看到李皑礼的家庭结构的时候,心里忽然一惊︰
姓名,李皑荣;关系,兄长。
长长的表格里,只有孤独了一行。
叶魏脑子里闪过李皑礼的脸,那个家伙就像素日里一样痞笑著。他竟然开始想,那个看起来老没个正经的人,是不是在心底头也藏著什麼?可不一会,他就把自己可笑又莫名的担忧扫荡出脑外︰想太多了吧,李皑礼大约是一个比较乐观的人吧。
理完档案,已经两点十五分了。叶魏看了看手边还是没有动过的饭盒,挣扎了一下,终于放心起来,松了一下绷紧的神经。
老是想把事情做得完美,是他躲不开的拘束……难得,忙里头个闲,及时行乐应该也不错。
叶魏浅笑。
往辅导员办公室的时候,叶魏把手上卷著的袖子放了下来,系好了领口的扣子。排在他前头还有两个女生,嘰嘰咕咕地聊著天。
“喂,前几天晚上男生寝室那里传来的吼叫声你听到没啊?”
“听到听到,有些男生还真是有病啊,虽然听不清楚,可是一定在叫一些无聊的东西吧。”
等她们发现了后面的因為,把话题扩展到他的身上︰“你是班长吧,好好管管那些男生,没事别让他们晚上乱吠,怪吓人的。”
“不,是你们听错了。”叶魏一本正经地回答。
“怎麼可能……”另一个女生抱怨。
“你们听错了。”叶魏一双凌厉的眼楮看向她们,直看到她们转过头去。
回寝室的路上,叶魏為刚刚自己失态的举动感到疑惑,可那个时候就是有一些异样的感觉钻进了他的大脑,控制了他的思想——很微妙很难回忆。
当他站在寝室门口的时候,眼前出现这样一副场景——
董知铭的手被蔡言紧固著,嘴里骂著脏话,还含糊不清地夹杂著︰“小青,你还我小青的命来。”
李皑礼则做著鬼脸,笑地疯癲︰“你这家伙唐伯虎点秋香看多了吧!还给螳螂取名叫小青。我还捏死过一只瓢虫呢,是不是也是你养的?”
“啊,你这混蛋你对我的小花做了什麼!”
哎。
叶魏微笑著嘆了一口气,踏进了寝室。
“又怎麼回事?有话好好说……”

7难道不是说好了走校园向吗?你又走到哪里去了!
秋老虎来了,南方的天气变得又湿又闷。
G大的周末没有课,也没有任何关于周末必须留校的规定。可大多学生们,也许為了显示自己独立生活能力,多少带有些攀比心理,从不轻易回家。
某一周的周四,李皑礼接到了一个电话,于是决定在这周回家。
又一个周五放课,在离开前,他问叶魏︰“你不回家?”
叶魏正仔细地整理著上课的点名册,答︰“这周末系里学生会有面试,”他拿出一只圆珠笔,做著人数记录,“对了,学生会也有文艺部的,你要不要试试?”
“免了免了,”李皑礼吓了一跳,背起双肩包準备走人,“我不好这口,又麻烦又累。”
看他一副要逃的样子,叶魏无奈地点点头,挥手说再见。
在走出校门那段路上,他踫到了蔡言和董知铭,友好地打了个招呼︰“你们不回家?”
小卷毛穿著橙色的短袖,对李皑礼摆弄著可爱的表情︰“不回,我家太远了,一来一回很耗时间。”
“哦……”李皑礼用疑问的眼光看向边上穿著运动背心和短裤还抱著篮球的蔡言,一点也没怀疑董知铭的不妥。
蔡言很高,估计得有185以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臂膀和小腿暴露在阳光下,汗水被照得闪闪发亮——“我跟他家住得很近。”他用大拇指对著董知铭回答。
出租车经过了拥挤的高速公路之后进入了一段人烟稀少小道,路周围茂密的竹林,好不容易把直射进来的阳光挡掉了一些。李皑礼刚离学校,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之感就环绕上他。他有些阴郁地朝窗外望去,看见了一排又一排的竹子——像是无穷尽般的,往后飞速移动。
司机偷偷瞄著李皑礼,心中回忆起今早报纸描绘的那个“将出租车司机骗至偏僻地方劫财杀人”的凶手的模样——斯文?中!若有所思?中!他心惊胆战起来,握著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目不转楮盯著前方,一副时刻準备呼救的样子。
按照李皑礼的要求,神经质的司机把车停到了一个大门口——光看门前復杂又精致的巨型盆景,穿得密不透风的保安还有四面八方布得满当当的摄像头,他只觉得背后发凉。
“停这就好,车子是进不去的。”
刚送客,那出租车司机逃命似的加足了马力,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路口。
李皑礼在路过保安的时候,还特地停下脚步与之礼貌一笑。对方谨慎的表情从未变过,脸上也没有因為厚实的衣服汗流满面。他鞠躬︰“李先生,您回来了。”
这个隐蔽得跟军事基地似的的地方,是一个成熟的别墅区——李皑礼家就在这。
又经过了十多分鐘的步行,他总算是回到了家。
一进家门,强大的中央空调以及蜂拥而上的管家和佣人,让他很舒坦。老管家走上来说︰“老爷不在家。”
李皑礼嘆了一口气,有些失望地坐进浴缸,让水淹没了小腿膝盖大腿,接著是整个身体。温热的水浸湿了浑身的毛孔,也带来了浓浓的困意。
他的梦境开始于一个黑暗的房间内里,一个青年抱起做了噩梦而不停啼哭的男孩,低头说著什麼悄悄话。男孩脸上还掛著泪痕,咯咯的笑了,青年紧绷的嘴角也微微的抬起。
然后,场景变换到他们家后花园,小男孩已经长成可爱的少年——他小跑到正在除草的青年后头,甜甜叫著,大哥大哥,我得了第一名,给我奖励。被唤作哥的男人转过头,眼角边已经多了几条皱纹。他淡淡一笑,摸著少年的脑袋,点了点头。
再然后,画面转到了大厅。这个少年被一群没有脸的宾客们包围著——他们身穿华服,拍著手庆祝他成年。那个男人又出现,他带著非凡的霸气,带著凌厉的眼神,还带著犀利的话语,“记住,李家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毫无预料,他身边的一切都被洪水摧毁,干干净净地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呼吸变得困难,努力挣扎,可肢体像受了限制般动弹不得。
光,光……只要有一点点光就好——不指望可以照亮多麼远,只要有一点点儿就好……
可什麼也没有,只有哗啦哗啦的水声和浸入每个毛孔的恐惧感。
我在你背后,我在你背后……
“李先生,有电话找您。”管家来敲浴室的门。
李皑礼惊醒,从水里探出脑袋。
搞笑,洗个澡也能做噩梦?
他伸手拿下掛在边上的毛巾围住下半身,擦干手接过管家手里的电话,“喂?”
“你总算出现了啊,还当你人间蒸发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响亮的男声。
李皑礼一手拿著电话,另一手用毛巾擦干身体和头发︰“干嘛?”
“什麼干嘛,那麼久不见来找你玩了唄,你也不搞个手机,找都找不到人。”那头的男人嘿嘿的笑了。
“还有地方敢让你玩?你忘了上次抢了老王的女人,搞得整城的酒吧都把你给封杀了的事啊?”李皑礼对著镜子照了照脸。
“嘿,谁让你有事没事老盯著那个女的,我还以為你相上人家了,特地抢过来给你,没想到你给我一句‘只觉得挺可爱的’……我那个泪流满面啊,好不容易给你找来你个没良心的却跟我说对人家没意思。还好后来老子想了想,也别浪费了,不是麼?”
这时候,李皑礼把电话放在一旁,专心刮起了胡子。对方许久得不到回应,他不耐烦的大叫︰“李皑礼你在干什麼啊!不回答我当心我从电话里爬出来!”
李皑礼停下,拿起手里的电话,笑得古怪︰“我在做这个……”话罢,他把电话放到马桶的边上,抽水。咕嚕咕嚕的水声引得对方咒骂连连
“你干这事的时候就别给我打电话啦,太恶心了,我还在吃巧克力冰激凌呢!”
“庄财,别拐弯抹角,到底干嘛?”李皑礼沉下气。
庄财扭捏了一会儿,才道出︰“我姐明天要结婚了,能不能陪我去婚礼?”
“你这个变态的恋姐癖怎麼到现在还走不出这个圈!”李皑礼嗤之以鼻。
“你这个变态的恋兄癖没资格说我!”庄财反击。
从小玩到大的俩人,说起话来都是秋风扫落叶那样毫不留情,正是这样,也刚好扫去了李皑礼心头的阴霾。

8.
婚礼时,李皑礼得知了两个坏消息。
一︰在婚礼上他终于与小别数日的女友重逢,本以為会甜蜜一番,没想到这陈青小姐一改往日可爱路线,身著黑裙。见到李皑礼,脸色尷尬,许久不语一句。
李皑礼拿出看家本事夸奖她变得性感,却换来一句︰
“你是个好人。”
李皑礼倒抽气。
“我们不合适。”
李皑礼倒退步,表情痛苦︰“為什麼?”
陈青嘆了口气︰“ALEX,你没心。你对我好,可是没心。你感情拿捏地準当,也是因為你没心。”
如首次见面的青涩不同,现在的陈青眼中散发著突如其来的锐利——她在高中的时候便去了英国留学,在回国渡寒假的派对上踫到了李皑礼。她的可爱、小鸟依人的样子吸引了他,他有些痞的气质也吸引了她,于是俩人在双方家长都同意的情况下开始了半年的交往。
陈青说完后就离开了,留下李皑礼在原地苦闷——什麼叫没心?他从高中开始交女朋友开始,哪一个不是真诚对人温柔体贴收放自如该好的时候好该坏的时候坏?虽然喜欢看可爱系的女生,但只要在交往中就绝对不会爬墙。
莫名其妙的分手伤人,那一句“你没心”更伤人。
二︰就在他还未承受第一个坏消息之时,另一个坏消息传来。
西装革履的庄财拿著鸡尾酒杯过来,看著陈青已去的背影,对李皑礼说︰“这姑娘越来越成熟有女人味了啊,你这家伙好福气!”
“……她刚刚跟我分手了。”李皑礼闷吭。
“啊?”庄财也没反应过来,这俩人前段时间还如胶似漆跟连体婴一样,怎麼如今……他拍了拍李皑礼的肩膀,“算了,往前看。”
“这种话,谁都会说。”李皑礼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嘿,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这在安慰你你还挑?”庄财推了李皑礼一下。
“那麼你说,你对你姐结婚这事什麼看法?”李皑礼不给脸的回击,见到他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抚著他的背,“所以说,有些话,只能说得漂亮,不能做得漂亮。”
婚礼的气氛很好,家里做酒店业的庄家熟门熟路地把最大最气派的宴会厅装扮得富丽堂皇,让庄家大小姐风风光光的出嫁。唯有庄家小少爷和李家老二这两株青葱,孤独地站在角落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今天,李皑礼难道脱去了不入流的衣服,换上了正式的衣服。头发确实有些长了,都遮住了眼楮,今天只能先用发蜡来救急。
忽然,这样闹中取静的氛围被庄财打断︰“过些日子,我要出国读书了。”
“胆小鬼,”李皑礼批评,“你家餐馆你不管了?前些日子还不是壮志雄心说要夺回来?”
“不了,语言关过了我就走,”庄财笑了,“我们家人让我去英国,专业随便选,我挑了农业,回来后我决心认认真真当一个农民!”
尽管庄财的口气很轻松,可李皑礼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说穿了,这两人当时还没超过二十岁——什麼感情的拿捏,骗骗小女生就成,正遇上了大场面,脚没软就很好了。
“阿财,选準了就往前走,别回来了。”李皑礼其实心里很难过,才知道他对于生离死别的认识实在太少太少。
“别别别,搞得跟我妈看的连续剧似的,连‘阿财’都叫出来了。我也没那麼快走,语言关可难了,雅思得考到七分。我家人还说什麼‘其实上给钱就能进的学校也行’……真太不了解我人,我是这种乱烧钱的人麼?庄爷爷我要出去,得堂堂正正的走。庄爷爷我还準备去申请他们的奖学金呢!”庄财见他看起来很感伤,有些心疼,毕竟是玩到大的伙伴。
“那我放心了,门槛儿那麼高,等我养儿子了没準你还没走。”
“我呸呸呸,你这家伙真不识趣,我那是在安慰你。”
“分明就是实话实说自我内心剖析,别遮遮盖盖。”李皑礼撇嘴。
“对了,搞个手机,我们联系起来也方便。”
端著酒的服务生已经他们身边经过了好几回,手中的酒盘子也一轮一轮翻著新。
“不搞,又没人需要联系。”
“不是说了啊,庄爷爷我联系你。”
一身华美的白色婚纱,把新娘装扮地美丽端庄,胸前闪闪发亮的水钻引来了不少人真真假假的赞嘆。
两个脸带微笑的小年轻,无声的站在角落里,看著他们。
傍晚时,李皑礼回到学校。
嘎吱打开寝室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唯有昏暗无力的夕阳懒洋洋地洒了一些光在阳台上。
身边有几个结伴去洗澡的男生路过,嬉笑打闹。其中一个,不当心撞了李皑礼一下,把他撞进了灰暗的寝室内。
“啊,对不起。”男生道歉。
李皑礼嘆了一口气,一股乏意升起,也不开灯,蹬了鞋子就往床上爬去。毯子是用脚勾上身的,刚盖到了肚子上之后他整个人都被疲倦侵袭。
又到了那个漆黑一片的场景,没有光。刚开始,他有些怕,可时间一长,发现这环境除了黑,一点儿内容也没有。李皑礼索性闭上了眼,随遇而安,静静地走著。
我在你背后……
他听到了,心里咯 了一下。
我在你背后。
那是一个男声,不算悦耳也不算难听。
突然,反方向传来了声音,很细小,可他真的听到了。李皑礼停下了脚步——该不该回头?已经走了那麼多,要不要推翻刚刚的一切?
又来了……他真的听到了!
李皑礼从普通速度的走变為了小跑,往回跑,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李皑礼,李皑礼,李皑礼……”
不要停,不要停。我来了,请不要停。
一张有著凌厉眼神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我在你背后……飘渺的男声又一次响起,盖过了另一个声音。
丫的,不许吵!爷还在你腿间呢!
李皑礼加快了脚步,朝向反方向。可,声音终究还是停了。
他停下了脚步,鼻子丢脸的有些发酸。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
“李皑礼……”
很清晰,很实在,又好像孙悟空软绵绵的筋斗云,围绕住他,把他带离了深渊。再有记忆,就是到了一个鸟语花香阳光灿烂的地方了。
开完会的叶魏刚走进寝室,就被一个什麼东西绊了一下。打开灯,才发现那是一只鞋。
他回来了?
叶魏捡回他的两只鞋,放好。走到他的床边,只见床上横著一个人,肚皮上盖著毛毯。
他睡得很熟,两只眼眼圈下面泛著黑,呼吸不太平稳,一副倦极的样子。叶魏看了一下表,这可是到了晚自习的时候了,不忍心也得把他叫起来。
“李皑礼……”他轻轻唤著,可好似不管用。
这时候,蔡言和董知铭吃晚饭回来了。董知铭扫了李皑礼的床位一眼,又见著在一边叫唤的叶魏,好心提醒︰“你这样叫是没用的,这家伙真是学不乖。”
“啊?”叶魏停下,看著董知铭。
董知铭好像藏著什麼,只说︰“反正这样叫是没有用的。”
“李皑礼……”叶魏不管,又叫了一声。这下,没有动静的李皑礼发出了一声不舒服的梦囈。
“誒?”董知铭好像发现了什麼奇怪的事,拉过蔡言的椅子放到李皑礼床边,踏了上去,伸长脖子观察李皑礼,“你再叫叫。”
叶魏不明所以,接著唤︰“李皑礼……李皑礼……”
“我的天……”董知铭好像瞧见了什麼惊讶的事,滚圆的眼楮瞪得奇大。
“董知铭,上课去了,”高大的蔡言环住董知铭的腰,把他自己的椅子上拉下,拿好书,在出门之前对叶魏说,“别叫他了,他今天是起不来的。”
叶魏看到床上的李皑礼眼圈下的黑色已经慢慢散去,胸口也平稳的一起一伏,只有眉间浓浓的困意挥散不去。
“好好睡,我帮你签到,绝无下回!”叶魏自言自语,然后关上了灯,轻轻带上了门。

9.矮子最痛不过是体检
乐观非常的李皑礼没过几天就搭上了其他班的女生,每天课余就和她手牵手出没于校园各个大大小小的地方。
甦琳倒是符合李皑礼的审美观,小鸟依人,可爱温柔。
“可以叫不叫你ALEX吗?”晚上,甦琳坐在安静的音乐教室里问李皑礼,“总觉得有点陌生,能叫皑礼或者别的吗?”
李皑礼看著甦琳脸上的红晕,笑了起来︰“随便你啊。”随后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阵秋雨一阵凉,校园里已经有些学生骇人地穿起了羽绒服。穿著羊毛连衣裙的甦琳也是个新潮又爱漂亮的人,不是关键时刻绝不会把自己的好身材遮掩在臃肿的衣服里。
空教室里有一架钢琴,上头盖著红色的绒布。
甦琳走了上去,轻轻拉下了布,一举一动都落在李皑礼眼中。
就是她——李皑礼心中有一个声音无限地回绕。
甦琳羞涩地坐在椅子上,翻起了钢琴盖,小声地说︰“我弹地不好,不许笑。”
她呼了一口气,轻巧地弹起了黑白键。
简简单单的巴赫G大调小步舞曲,干净又纯粹,偶有几个音会弹错,甦琳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曲子不长,但是她在一次不圆满的弹奏后,马上又重復了一边。李皑礼不知道,甦琳已经偷偷在这个教室里练过好多天了。
音符从她手指里跳跃出来,紧张的神色慢慢平稳下来,整个人投入到了演奏之中。
李皑礼也不再是花痴著甦琳的样貌,而是闭上了眼楮沉醉到音乐的魔力之中。
轻松,舒缓,流畅的旋律回旋在教室里,又从门缝中漏了出去,在安静的走廊里里兜兜转转。
“李皑礼?”
音乐停止,叶魏的出现打扰了这一切,“你们……”
那段时候,叶魏忙于校活动,李皑礼又忙著谈恋爱,两人真正可以在一起的时候比前几个月里少多了。李皑礼也没特地跟他说过自己和甦琳好上的事,所以现在的场面多少有些微妙。
李皑礼走到甦琳旁边,搭著她的肩,意思很明确地说︰“班长,我们在谈恋爱呢。”
叶魏点了点头,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领的毛衣,下边是牛仔裤和运动鞋︰“我们要练习一下,你们……”
这时候,从叶魏的身后窜出了一个男生,不屑地看著李皑礼那个方向︰“刚刚那个是你们弹的?真嫩啊。”
男生带著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微微抬起脑袋,骄傲得像一只求偶的孔雀。
甦琳咬著嘴唇,正要说话时,被李皑礼抢了过来︰“正是我弹的,这个曲子虽然简单也不是那麼好弹的,不信你试试?”
男生笑地狡黠︰“似乎你不知道我是谁?”
李皑礼摇头︰“我為什麼要知道你是谁?”
叶魏想出手组织,可看到这两人谁也不放过谁的样子,无奈地退到了一边——李皑礼对某些事特别爱钻牛角尖的性格他是知道的。
当男生坐到了椅子上的那一刻,整个表情都变了,好似天地万物皆由他掌控一般。
事实证明,他对音乐表达的技巧狠狠甩了甦琳好几条马路。同样一首耳熟能详的巴赫的G大调小步舞曲,被演奏的完美又淋灕尽致。
越是熟悉的谱子其实越难弹奏,要勾住听眾的心,演奏者必须要有非比寻常的力量——这个力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对谱子和钢琴成熟的掌握,让甦琳望尘莫及。
一曲作罢,李皑礼欣赏地拍手︰“真是像在听CD。”
一针见血的点评,男生气得咬牙切齿。
被李皑礼说中了——拥有完善的技巧,对演奏者来说,又是蜜糖又是砒霜。他对于弹奏的初衷,或许就会变得苍白。
“李……ALEX,我们走吧,让给他们练习吧。时候也晚了。”甦琳拉著李皑礼的衣服说。
“恩,班长,我们走了,”李皑礼嘿嘿一笑,“同学,加油,嫩嫩的我还等著看。”
叶魏笑得勉强,心想你小子老有事没事给我找麻烦︰“早点回去,明天别又迟到。”
李皑礼特反常的点点头,突然变了个听话地不得了的样子︰“知道了,班长。”
当李皑礼和甦琳已经走出教室,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叶魏突然喊住了他︰“李皑礼,明天别忘体检。”
月光下,李皑礼把甦琳送到了女生寝室楼下,几个路过的女生对甦琳挤眉弄眼。
“啊,刚刚真是谢谢了,”甦琳轻声说,“还要你帮我……”
“不是啊,我觉得你弹得真不错,你可是买了炮竹给我放。”李皑礼笑答。
“谢谢。”甦琳好似很认真,再一次感谢后就头也不回走进了寝室楼里。
真可爱,真可爱……李皑礼一边朝著自己寝室走,一边想。可每当他回想起甦琳的头发甦琳的裙子甦琳的手指,还有她弹奏出美妙的音乐后,总会冒出叶魏的脸。
“李皑礼……”
李皑礼甩著脑袋,想著其中的原因,半天后悟出了——大概是没和叶魏讲过甦琳的事,如今被撞到了有些害羞吧。
进了寝室,就撞上了特别阴郁的董知铭。
“咋?”李皑礼抬起对方的脸,就看到董知铭多了一对黑眼圈。
“多事……”嘴上那麼说,董知铭痛苦地转过头去,一副极需要人家安慰的样子。
“难道蔡言欺负你了?”李皑礼在闹地里搜刮起答案,想了半天也就想出那麼一条,“太矮了打不过他?”
忽然,董知铭好像被踩到了雷区,狠瞪著李皑礼。
蔡言走了过来,拿来一条毛巾盖到董知铭的卷发上,安抚道︰“好了,洗脸刷牙去。”
董知铭可怜巴巴地瞧著蔡言︰“我会长高的我会长高的吧……”
李皑礼却不合时宜地说︰“你就等著二次发育吧,没準还能换一次牙。”
当叶魏回来的时候,寝室又闹作一团。
“又怎麼回事……”

10台阶测试时為什麼就要面对面?不怕撞掉门牙麼。
体检被安排在晚上6点半的时候,许多姑娘不乐意了,索性就免去了那天的晚饭。
李皑礼嘴里叼著筷子,问若有所思的甦琳︰“真的不吃,等检查好要很晚了,不如买个面包?”
甦琳摇摇头,温柔地笑著︰“不了。”
不一会儿,甦琳就跟著几个女生先行离开,李皑礼也在食堂里找到愁眉不展的董知铭和悠闲看报纸的蔡言。
其实董知铭也不是矮过头,毛估估一米七总是有的,而且脑袋不大,整体比例挺正常——可这身高要和他周围的室友一比,那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少吃点,当心竖的不长,光长横的了。”
李皑礼挪到了他们边上的空位,对著打了四两饭的董知铭说。
当他们走到体检教室的时候,被前头一群正在做台阶测试的男生们给逗乐了——男生整整齐齐得排成两排,面对面,在被当成台阶的箱子上一上一下。整个画面那个叫壮观整齐,气势恢宏!
就在李皑礼和董知铭都看得入迷的时候,发现什麼的蔡言突然说道︰“叶魏呢?怎麼没见他人。”
李皑礼才反应过来,在黑压压的人头里寻找了一番,果不见其踪影︰“还是班长通知我的,怎麼现在倒是他没来?”
“会不会忘了?”董知铭还是用看耍猴的眼光看著教室里的学生。
李皑礼双手插著口袋,再次环视了一下周围︰“我去找他。”
李皑礼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胡乱地看到有亮灯的教室就进去瞧瞧——这样的行為有些不理智,甚至算得上的无用功,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找不到叶魏心里就有个疙瘩。
这个时候除了几个自习室,大多的教室都没有开灯。这样黑漆漆的环境又激发出李皑礼心底的东西,他只好硬著头皮,故意发出巨大的踏步声,不死心地继续寻找。
还好,老天开眼。
在李皑礼游走于静寂的悚人的走廊没多久,他在一个教室里发现了叶魏单独的身影。
“喂……”李皑礼呼了一口气,“走了,都开始体检了。”
叶魏从杂物中伸出脑袋,看到李皑礼,绷紧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轻松︰“马上好了,再理完这些就好了。”
李皑礼看了一眼所谓的“马上”,十分直接地说︰“那麼多,不可能理好的,怎麼就留你一个?”
叶魏抽出几个袋子,把垃圾装了起来︰“他们都有课……”
“屁,”李皑礼依靠在门上,“先跟我去体检,这里的事晚上我帮你一起弄。”
“可……”本分的叶魏脸上露出為难的表情。
“别管了,走吧。”李皑礼从杂物中拽出了叶魏。
“那好。”叶魏拍了拍裤子,跟上李皑礼。
一条同样的路,一个人走和两个人走那感觉完全不同。
李皑礼小心翼翼地靠近体温偏高的叶魏一步,却被对方不动声色的躲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两道平行线之间的距离。
当他俩到的时候,董知铭和蔡言已经做完了阶梯测试,小卷毛还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对他们说︰“千万别面对面,要笑场。”
也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叶魏和李皑礼终究是被老师拉到了面对面的位子上。
录音机里,一个耳熟的男音传来——
“预备,开始!”
面对叶魏的李皑礼的确笑场了︰踩著大箱子上,和整组人齐刷刷的行动,每踩一下,就要和对面的那个人有著相撞的趋势——何况叶魏从头开始就低著头,表情肃穆,李皑礼憋笑憋得嘴都走形了,还故意顺著叶魏的方向歪著脑袋,好几次几乎要撞上了对方的门牙,引得叶魏惊愕连连。
始作俑者的李皑礼却乐在其中。
过后,指上夹著测试器的叶魏坐在李皑礼边上,严肃的脸涨得通红。李皑礼还云里雾里地打著趣︰“我迫不及待想去看看董知铭的身高!”
结果,出乎他的所料,董知铭竟然长到了一七二,和他的目测有著足足两公分的差距。
李皑礼实在百思不得其解,对著一脸要杀人的董知铭特郁闷地说︰“我的目测从来不会有错。”
回到先前找到叶魏的教室里,李皑礼垂著头捡起一样又一样的纸或塑料袋,心里无限后悔——他可是放弃了和女朋友的私人时间啊。
叶魏却好像挺高兴,时不时与其对视的时候还会露出笑眯眯的表情,这可吓坏了李皑礼。
“班长啊,被撇下理东西有那麼高兴麼?”
“不是,只是……”不知為何要偷乐的叶魏自己也答不上来,只觉得心里头很高兴。
秋天真的是到了。他们所在的城市春秋二季本来就短,刚入秋,一眨眼的功夫之后便就是初冬。关起门,也能听到北风大摇大摆地在走廊起窜来窜去,发出张狂的咆哮声。
教室里头的灯,一盏接著一盏默契地暗去,只留下某层某教室的那一盏灯,仍在努力地工作著。
安静的教室里只有悉悉索索的塑料声,还有两个年轻人的呼吸声,直到教室门被一脚踢开。
“林一?你怎麼来了?”叶魏抬起头。
来的男生正是昨天那个高傲的钢琴男。
林一把视线从叶魏的脸上扫到李皑礼的脸上,然后明显无视了后者,对前者说︰“叶魏,陪我练琴去。”

11兄台你真多才多艺口牙……
林一是本校大二学生,也是学生会好不容易给找来的。得过国内外大小奖无数的他在钢琴界也算小有名气,所以这次庆元旦的校活动,他被邀请来做表演。
这个林一,有些怪癖,演奏的时候偏偏爱让人看著。
温柔没什麼脾气又满是责任感的叶魏,则荣幸地担当了“摆饰”这个任务。
“等我把这里整理好就去陪你。”叶魏朝李皑礼看去,莫名有些期待,好像想得到什麼回应,可对方却像什麼事都没有的继续整理著。
“这都八点半了,你不来我可就回去了,那今天就不练了。”林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自负地对著叶魏说。
“好吧。”叶魏无奈地从杂物堆中抽身,眼楮片刻不离低著头看不到表情的李皑礼。
“怎麼?”等李皑礼抬起头来,叶魏才看到他手中里不知道什麼时候多了个魔方——看来这家伙刚刚是走神了……
李皑礼看著镜片反光的林一,笑得那叫一个欣喜若狂,虽然干干瘦瘦的林一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可他打心里觉得这个林一很有趣︰“要去练琴?我也去。”
三个人来到了隔壁的音乐教室,林一坐到了钢琴边上,李皑礼选了第一排的位置,手里还在把玩著刚才没有玩过关的魔方,叶魏则坐到了最后,无声地把整个教室的大小角落一收眼底。
音乐教室,仿佛有灵气一般,安安静静地恭候著那一刻音乐的降临。
林一的左手手指悬放在钢琴键上,脑袋转了过来,对李皑礼骄傲一笑,又看了看位于教室末的叶魏。
縴长白皙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游走起来,明快的音符翩翩起舞。
华丽大圆舞曲,是肖邦所有作品之中最华丽又不失亲切的作品。
林一的技巧不容置疑,演奏之时散发出那傲人的光辉也不可否认。就像是细密温柔的春雨,唤醒了森林之中冬眠的动物,带来了盎然的春意和勃勃的生机。野兔从洞里探出了脑袋,小鹿们在湖边饮水,野草从地底下钻出,小狐狸互相舔著毛……随后,一缕暖洋洋春光照进了森林,水珠反光地光芒四射,像是身处仙境。
残忍的生存法则还是存在,但且享受这一刻的安逸吧。
琴乐停止那一刻,李皑礼高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林一脸上的眼镜怎麼也挡不住他不可一世的表情,听了李皑礼这麼说,气焰更是嚣张︰“一般般,我还有很多不满意的。”
“我终于把这个玩出来了!”
看著李皑礼把六面顏色都相同魔法高举过头,林一终于悟出来了,双眼发红︰“你这个……”
叶魏及时挡在了李皑礼面前,对林一说︰“弹得太好了,今天也晚了要不就到这?”
“不行,”林一的脸上突然出现了焦虑的表情,“你,”他指著李皑礼,“你也会弹吧,谱子在这,来吧。”
叶魏苦笑,本来好好的怎麼又闹出了这麼多状况,刚想开口,再说平復的话的时候,李皑礼已经跨到了椅子上,拿著琴谱扫了两眼,扔到一边,然后不屑地歪著嘴角︰“这个?我以前弹过,脑子大概还好使。”
话罢,他的手指开始在钢琴上舞动。
林一惊得合不上嘴,怎麼也想不到那个那简单的G大调小步舞曲演绎地如此生疏的人,竟然可以把这只曲子弹奏的如此流畅洒脱;叶魏的惊讶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打死他也想到不到平时自由散漫的李皑礼竟然还有这麼多刷子。
和林一的炫技不同,李皑礼的演绎更随心所欲,脸上一直掛著欢乐的表情,身体随著旋律微微摇动著。
这个样子的他,竟给人万眾瞩目的错觉。
不知怎麼,叶魏的注意点已经从李皑礼的手指上转到了别处,心底头有些察觉不到的东西在蠢蠢欲动,挠著痒痒。
林一的脸色不好看,他怎麼都接受不了一个看起来非常不正经的人竟然和他不争上下,羞愧至极,他夺门而出。
砰的一声,打断了琴声。
“好久没弹了。”李皑礼停下,额头上竟然出现了小汗珠。
叶魏没说话,看著笑地满意的李皑礼,没能回过神。
“呼,走吧。”
李皑礼关上了钢琴盖,久违的触踫让他何不拢嘴,也正好让叶魏发现了他嘴中里虎牙。
“恩。”许久,叶魏沉吭。
再回到那个教室,俩人花了半个小时把先前没整理完的给解决,凯旋而归。
这个时候,估计是要九点半了吧,校园的路上几乎没了什麼人。也不像夏日,两旁的草丛里没了蟋蟀的鸣叫。这样的光秃秃的路,显得分外冷清。
路灯把两个人的倒影拉得頎长,他们步伐并不一致,却有著说不出的整体感。
“真不好意思,弄到那麼晚,明天请你吃饭。”叶魏抱歉的说。
李皑礼手插口袋,走路的时候双脚故意往外,甩累了才老老实实地好好走︰“吃饭就算了,明天请我吃餛飩。”
“好……”叶魏点头,有些小心地问,“对了,你怎麼钢琴弹得那麼好,从没听你提过。”
“因為我哥……”李皑礼脱口而出,等他意识到后马上转换了频道,装著可怜,“小时候被逼著学过许多东西,画画,钢琴,小提琴,书法……我还学过拉丁舞呢。”
叶魏瞬间在脑子里想象了下李皑礼穿著紧身的舞衣扭动的样子,在黑暗里偷偷地红了脸。
“我小时候只学过奥数和新概念英语。”叶魏才觉得自己的童年是多麼的无趣。
“班长啊,所以说,咱现在就是到了好好玩的时候……”李皑礼语重心教导。
这样的场景要多熟悉有多熟悉——只不过,通常这两人的角色是要反一反的。
夜色里的校园,安逸寧静,月姑娘目送著这两人到了寝室。

12吃虾仁餛飩的时候最有满足感。
物极必反。秋意浓得已经淡去,冬天接替了它的工作。
叶魏呆在礼堂里,做著一些零碎的活儿。他这样刚进学生会的新生,总是被使唤做不痛不痒的事。叶魏倒也觉得很合理,不同其他老是抱怨的学生,他认為这些事情也是一种锻炼,反而乐在其中。
因為他心里清楚,这只是第一格台阶。
他坐在梯子上,手指干练绑著绳子,為灯盏装饰上气球。
“叶魏,好了的话能不能帮我做一下这个?”一个胖胖的女生拿著一张纸朝他示意,“要想欢迎词呀什麼的,我总觉得我写得不够严谨。”
“好。”叶魏冲她礼貌一笑,淡地毫无味道。
之后也有几个同学来找他帮忙,他也一一答应了下来,零零碎碎的小事并不用什麼高超的技术,只靠耐心或者力量就好。
就在他帮著搬动大件桌椅的时候,李皑礼跑了过来。
“班长,不是说请我吃餛飩?”
叶魏一直严肃的表情才第一次真正化开了笑意。
这时候的学校,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氛围——因為人们翘首以盼的新世纪就要来了,2000年。对大家来说,今年是最特别的最兴奋的,似乎只要跨过了一世纪,你欠别人的都一笔勾销。
虽然心底都清楚那不过是一句“元旦快乐”。
李皑礼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绕了条黑色的羊毛围巾——这样的打扮在初冬的时节算得上夸张,可冬天怕冷夏天怕热的他还是照样缩著脖子,还厚脸皮让身材与自己差不多的叶魏当挡风板。更恶劣的是,当他被对方奇怪地看著的时候还会一脸欠揍地伸出脖子,假装什麼事都没有。
叶魏也倒无所谓,还觉得李皑礼这样很正常——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双方多少是摸清了一些互相的底子。好逸恶劳。
李皑礼之前和甦琳吃午饭的时候,特地空出了一点肚子来吃叶魏请的餛飩。
叶魏大方得很,买了最贵的虾肉餛飩,两碗。
热气腾腾的一大碗餛飩,清汤上撒著葱花,还有几朵麻油飘著。朴素却真正地勾起了人的食欲。
李皑礼迫不及待地塞了一个进嘴,一口咬下,滚烫的汤水从皮子里漏出。可即便是烫到了舌头,他也舍不得放口。
“我妈做得比这个好吃。”叶魏看著李皑礼一惊一乍的样子,好笑得让他有了对方没有吃过餛飩的错觉。
“真羡慕,我家不常做餛飩。”李皑礼狼吞虎咽地边吃边说。
“我妈最拿手的是虾仁餛飩,”叶魏用调羹挑起一只白嫩嫩的餛飩,“和这样把虾肉和肉糜混在一起的不同,每个餛飩里都会放一只大虾仁。”
李皑礼点头,又吞了一个,正想再进行的时候,突然顿了……
“这个,这个,”他像是看著什麼怪东西一样看著面前的碗,似乎那个已经不是刚刚让他迷恋不已的餛飩了,“这个是虾肉的?”
叶魏也停下,看著舌头打结的李皑礼,不解的点了点头。
“完了,完了,我对虾过敏……”
那个时候,对于过敏这种事的理解,无非就是小姑娘吃多了火锅脸上会长的的青春美丽疙瘩痘,所以当李皑礼说他会过敏的时候,叶魏脑子还没转过来。
——直到下午上课的时候,看到他难受的样子。
李皑礼坐在座位上老是不安分的扭动,叶魏用询问的眼神看去,只见他满脸通红微微蹭著椅背,脖子上黑色的围巾也扯了下来,露出了红色的小疹子。
“怎麼会这样?”叶魏一惊。
李皑礼弯下腰,把脸贴在冰冷的桌子上,无奈地说︰“没事没事,发出来倒好了,等下去配个药膏就行。”
光是后颈露出的木那一小摊红疹,就让叶魏自责不已︰“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过敏。”
李皑礼又露出了不正经的笑︰“我也没和你说过,要是自责就再请我吃饭。”
叶魏诚恳地点了点头。
“能不能再帮我点几次名?”李皑礼得寸进尺。
“这个你就别想了。”叶魏突然又换上了认真的表情和没有商量的口气。
“班长,我痒……”李皑礼装著可怜。
这节是大学英语,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边用著教材一边嘲笑它错漏百出,还很自娱自乐地吹起老外奇怪的爱好。
“老外的早饭就是泡饭,每天起来一包麦片白水一冲就完事,连块腐乳连包榨菜都没有。”
李皑礼挺喜欢这老师,他不提倡同学抄笔记,这点最对他的胃口。
“英语,其实就是个杂种。”
——还有一点,他喜欢乱侃。
“董知铭,起来回答问题。”
——唯有爱提问这点美中不足。
李皑礼无力地趴在桌上,半眯著眼朝教室的某个方向看去。可站起来的不是董知铭,却是蔡言。
英文老师也不是傻的,看著蔡言好半天,问︰“你是董知铭?”
“是。”蔡言点头。
估计就是董知铭逃课了蔡言给顶替上了吧,李皑礼想。
“那家伙真好运,有蔡言这朋友也值了。”他朝叶魏看去,用明显泛著酸的口气说。
叶魏明白他意思,默不作答。
课后,李皑礼好面子的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甦琳,正準备单独一个去医务室,叶魏硬是插了进来要陪他。
“我一个人去就行。”
“我看著你好了才会安心。”叶魏还是很自责。
李皑礼吞吞口水,默默答应了。
医务室的阿姨见了他,三下两下就把他的衣服给扒了,手指摸索著他一片红疹子的背。
阿姨盯著小年轻的背神情倒自在,可怜了那个小年轻和送小年轻来的另一个小年轻,表情都怪别扭的。
李皑礼是因為痒得难受,用极其诚恳的态度要求陪伴到底的叶魏就不知道是為什麼了。
阿姨给了药膏然后交代︰早晚一次,忌口忌水。
回到寝室,董知铭果然奢侈地在床上睡觉,蔡言不在。
李皑礼拿出阿姨给的药膏,大概瞧了一下说明,脱了衣服就準备往自己身上涂。
叶魏从他手里拿过药膏,说︰“你涂不到背,我来帮你吧。”
李皑礼一想,的确,嘿嘿一笑︰“别被恶心到就行。”
上半身脱光光的李皑礼不停发抖,一是冷的,二是痒的。
叶魏温暖的手指沾著药膏,小心翼翼地滑过李皑礼的背,在小疙瘩里游走。背上的小红疹子发得触目惊心,手指一起一伏之中,也好像帮他分担了一些搔痒感。
“不要那麼仔细,随便涂一下就行。”见他慢吞吞的样子,李皑礼催促道——也不看看谁正打著赤脖,任人宰割。
“恩。”
其实也没那麼冷,比起凉颼颼的病房,扎进肉的针头,还有那个人一成不变的表情,叶魏打著旋的手指已经美好得不真实了。

13你一口一个班长总让我想到许三多。
也不知道什麼时候流行起来了圣诞节,一个个身著红大衣掛著白胡子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却改变不了他们发送传单的本质。
李皑礼在和甦琳过完圣诞节后就逃回家了。说是逃,是因為除了甦琳,他没有和任何人打过招呼,本想就这麼不惊动任何人就离开,却在校门口踫到了蔡言——还好只有蔡言。
素日寡言少语的蔡言的存在感很微弱,李皑礼放心地朝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勾著嘴角拦下一辆出租车。
课上,叶魏没见到李皑礼,心里堵著气,想著那小子怎麼又不学好。可到了晚上还不见人,他倒担心了。
想来想去,叶魏决定跑到了女生寝室楼下等著甦琳。
天气本就冷,进进出出的女生瞧见一个木在楼下的黑影,一脸肃穆眉头紧锁盯著门口,更是觉得背脊一阵凉气。
“叶魏,你在这干嘛?”
原来是那个胖胖的女生,她叫张茹。
“等人,你知道甦琳不?”
有些内向有些老实的叶魏,总也不敢随便逮著一个路人劈头就问“你知道甦琳不?”,跟个老流氓似的。所以现在,面前这个女生是他的救命稻草。
“知道,你找她?”
“恩,有些事要问。”叶魏终于是松了口气。
甦琳来了,穿著粉色棉睡衣,外头批了一件黑色的鸭绒外套。
“你好,你是ALEX他们班的班长吧?老听他提起你。”
叶魏点头,面无表情地问甦琳︰“知道李皑礼去哪了麼,都这麼晚了还不见他人。”
甦琳脸上满是笑意,因為她想到已经裹得像只粽子一样的男友︰“他啊,回家了呀,他说太冷了,呵呵,没见过这麼怕冷的男生。”
叶魏到了寝室,对著书静坐,见到走进寝室的蔡言,用著自言自语的音量对他说︰“李皑礼回家了。”
蔡言想到方才的一见,了解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叶魏的口气不是疑问,是反问。
“算吧。”蔡言回答。
叶魏心中憋气,很憋,他急切想知道為什麼李皑礼离开了也不和他打招呼。难道他们不算朋友,交往之中也不真诚?
不会,李皑礼不是这种人,他是那种没心没肺表情全在脸上的人。
那这究竟是為什麼。
叶魏盯上寝室的电话,看了看手表,脑子里做著思想斗争——这样没头没脑的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没礼貌?或许他有难言之隐不想让别人知道?
叶魏没发现,他正為李皑礼找著借口,也在努力地让自己有些復杂的心情平静下来。
可万一……
叶魏一竦,拿起寝室的电话拨了李皑礼家的电话号码。
“喂,庄财啊,有没有空啊,出来玩啊。”李皑礼泡在浴缸里,懒洋洋地握著无绳电话。
“没空,我要考试。”那头的庄财却拒绝了他。
“嘿,矫情,真考得出也不怕少復习一晚上吧?”李皑礼鄙夷地说。
“你自己摸著良心说,你一玩起来能有个停麼?”对朋友了解至深的庄财揭穿他。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放你回家的。”李皑礼用大灰狼对小白兔的口气,猥琐地笑著。
庄财终究没答应他,气得李皑礼爆了粗口掛断了电话。
没一个好东西。
他靠在浴缸的边沿,潜了下去,让水淹没了半张脸,只留了眼楮在外头,寂寞地吐著泡泡。眼楮斜到角落里某样黄色的东西,他爬出浴缸拣了过来。正眼一瞧原来是一只塑料鸭子。
“哥,陪我洗澡。”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李皑礼还是喜欢粘著他大哥,一逮到他就硬要拉著他陪自己洗澡。
李皑荣摸了摸满鼻子是灰的弟弟,说︰“李皑礼已经长大了,要一个人洗了,”他的眼神朝沙发上另一个男孩看去,“小力行也开始自己洗澡了,你做叔叔的怎麼可以比不上他?”
李皑礼扁了扁嘴,心里很不乐意,但他也从不反抗他哥哥的意思,眼神也朝李力行那飘去,心怨,那麼早独立干嘛,搞得我撒娇的借口也没有了。
孩童的思想真是古怪——想到这里的李皑礼不禁笑出声。
那事的后来,李皑礼偷走了李力行的塑料小鸭子,心灵上享受到了一点快意,似乎大哥也被他抢回来了。
幼稚。
拿来这个玩具有什麼用?李皑礼把鸭子放到了水里,手指轻轻在它脑袋上一点——这微小的力量足够让它在水里画出一道波纹了。
李皑礼笑笑,浑身赤裸地对著浴室里的镜子——他一点也不冷,强大的中央空调在他一踏进家门的时候就把寒气都驱散了。
有何用?他的大哥终究只是他的大哥,就好像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样。
做事都求回报,回报尽了就是两清。
又是元旦又是跨世纪,可是一个逃回家的好理由。董知铭和蔡言二人提早了一天回家,叶魏死守到了最后。
“叶魏,下个世纪再见!”董知铭俏皮地和他告别。
人心早就飞走了,大多同学如此,他亦然。可為了几日后的末考,理信的牵绊让他还是要苦战到最后。
前几日好不容易拨的那通电话是忙音,嘟嘟嘟嘟几声让他又是失望又是安心。
要通了,怎麼开口?
你怎麼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又不是弃妇。
叶魏努力地定下心来做起英文阅读。
12月31日,这个日子终于到了。
叶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特地在外头吃饭庆祝,坐在大厦的高层俯视下方欢天喜地热闹非凡的霓虹灯与人群。
人们近乎疯狂地在马路上游行,老年人感慨良多地见证著岁月的变迁,情侣们大大方方地在马路中间拥吻,小年轻们拿著充气棒子对打,再小一点的男孩儿女孩儿则骑在父亲的肩膀上,抬著脑袋看著这绚丽的世界。
陌生的你我他,只用一句话交流
2000年快乐。
晚饭吃罢,叶家三口也加入了人流,漫无目的的走著,完全融入到了周围喜庆的环境之中。
突然,叶魏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几乎是脱口而出——
“李皑礼。”
那个红发的身影转了过来,也见到了他。
“班长,好巧。”

14天干气躁。
叶魏的父母见他好像有话要说,自己先去了车站等车。
他刚刚还未注意到李皑礼的红发,等看到时不免吓了一跳。
“你头发……”
李皑礼靠近他,身上夹杂了几种不同的味道,烟味酒味香水味。
“新染的,一洗清。对了,元旦快乐班长。”
带著杂味混的合体说完就準备转身,打算再次投入茫茫人海之中。
前几日莫名的失落感突然袭上叶魏的心头,赶忙拦下他︰“等等,先别走。”
不远处的朋友朝李皑礼投来催促的眼神,李皑礼朝他们挥挥手,示意再等一会儿。等他带著一副流里流气的表情转过脸,却对上叶魏的一张黑脸。
“怎……怎麼?”
人流涌动,满脸喜悦的路人与他们擦身而过。红色和紫色的灯束在夜空下打旋,时不时散开的烟火,在他人的脸上染上幸福的色彩。
不过这样的环境与此二人格格不入。
叶魏只是久久地看著他,不语一句;李皑礼被看得心虚,但也不知哪出了错。
“我……”
他正要开口,叶魏却打断了他,沉声道︰“為什麼前几天回家了没告诉我?”
他的音量不高,却能让李皑礼在这嘈杂的人流中听得清清楚楚。
李皑礼的喉结动了一下,看著叶魏认真严肃的面孔,才收起了不正经的笑容,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叶魏凌厉的双眼从刚才开始就没离开过李皑礼,盯得他后背直发凉。这样的叶魏他见过,开学的第一日就见过。
这样的场景变得熟悉。
李皑礼心底的心虚与自卫又爬到了最顶端︰“有必要?”
叶魏一惊,没有来得及藏起表情,被对方一收眼底。
李皑礼今晚上身穿了一件黑色皮衣,帽子边有一圈毛毛的那种,下头是一条牛仔裤,再加上一头的红发,满身的异味,从内散发出的颓气,怎麼都不像是平时的他。
素日的他,只是多些懒惰松散,不似这样的曖昧混浊。
已经近11点半了,守在大鐘下的人们惊呼此起彼伏,那下头还有个露天的舞台,主持人揣著激动地心情带动已经热翻天的群眾。
“ALEX?”这时,一个嘴唇上穿著环儿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们两个,一张嘴一口烟味,“走了,都等不急了。”
“他是?”叶魏打量著那个人。
“朋友,刚刚酒吧里认识的。”李皑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乖乖作答,他见著没有再动作的叶魏,带著浓浓的玩味儿向他告别︰“下世纪再见,班长。”
又是一个火光直射天空,散开一朵绚丽夺目的烟花,几秒后又归于平静。
猛然,叶魏迈开了步子,跑了上去,抓著李皑礼的手臂就往反方向走,还礼貌的对那个小年轻说︰“不好意思,借我一下。”
人挤人,人靠人,人贴人。主流的人流往著大鐘那里走,却有两个人逆流而行。
“你干嘛?!”被地生疼的李皑礼奋力想甩开他的手,几次摆动只成了无用功。
叶魏拉著他,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心里想起了那次核对资料时,李皑礼家庭成员上那孤独了一栏。
就是这麼单纯,不想让他独自消磨这样的一夜。
叶魏没什麼朋友,所以他懂从无到有的那种喜悦感,有一个人可以把他当作“朋友”的真实感;方才,他又深刻体会了一回失去的感觉,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他的朋友有这样的经验。
从步行街走到了岔路,终于是脱离了人流,也离开了灿烂的灯光。小道里只有路灯,散发出灰暗的亮光。
“今天先跟我回去,明天一起去学校。”
叶魏还是没有松开手,李皑礼在他后面默默跟著。一前一后,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许久,位于后方的李皑礼才憋了一句︰“自作主张。”
连庄财也找不出来的李皑礼在30号的晚上就一头钻入了酒吧,参加了一个通宵派对,找了个酒店睡了一上午,傍晚的时候又辗转于其他的酒吧。
从他有记忆以来每年的元旦,他大哥即使在外国工作,也会把他给接过去,相依為命的两人聚在一起吃一顿晚饭就很快乐——之后,他的大哥娶妻,他们的餐桌上的人数变成了三人;小力行出生,四人;嫂子交通意外,又是三人;小力行被送去外国念书,他的大哥也无暇分身——所以,最终,只有他一个了。
不知道干嘛要跑回家,大概是家里至少有个中央空调可以虚偽地暖和一下?没有告诉叶魏,因為找不到理由,那家伙一定又会拿出一套好学生的模式来训人。
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当他走在路上,竟有人会叫他的名字——这就像之前噩梦时的那样,始料未及又手足无措。
只认识了四个月的叶魏正站在他的身边,伸著脖子在找什麼。
“找不到我爸妈了,看来我们只能自己回去了。”
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响彻天际的欢呼声与炮竹烟花声——看来,2000年到了。
他对著光秃秃的马路,说︰“班长,元旦快乐。”
叶魏看向他,说︰“李皑礼,2000年快乐。”
“哎,我以為陪我渡过这个世纪的怎麼都得是个可爱的美眉,哪能想到是你……”
耳熟的痞气,看了叶魏找回了那个他认识的李皑礼。

15小心火烛。
李皑礼就这麼跟著叶魏回家了。
叶魏文艺团的妈妈见到这一头红发,跟个小流氓似的李皑礼,没惊讶反倒去噱弄自己的儿子︰“阿魏,你看你同学都会去染个头发,你也去染个嘛,年轻人啊!”
李皑礼偷笑,叶魏却一本正经地说︰“好好的干嘛要去染发,他这个也是一次性的,待会儿洗了就没有了。”
叶父话不太多,只默默地為李皑礼準备好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物——他们家,常常会有学生来借宿,所以叶父时常会备著几套干净的衣裤。
叶魏的房间干净单调,除了一只米色的四尺床之外,就是塞满了书的大书架和四四方方方方的写字台,唯有几样刺眼的东西,也不过是贴在墙上那鲜红的奖状。
对了,叶魏的房间没有空调——那个时候不像现在,厨房和洗手间都可以奢侈地安空调。他家只在客厅里有一只1.5匹空调,而且勤俭节约的叶教授不太爱使用那玩意儿,只在三伏天里翻淘出空调遥控器,打开机器,还严格地把温度调在28度。
现在知道本本分分的叶魏遗传哪了吧。
李皑礼猎奇一般走到墙边高扬著脖子打量那几张红纸——原来这叶魏从小到大还真是个德智体劳全面发展的好料子啊!
叶魏已经洗好了澡,见到李皑礼正看著自己大大小小的奖状,脸不免一红。
李皑礼见了他,又是赞嘆又是怜悯地对他说︰“这麼多奖状,看来教授的儿子难当啊。”
叶魏却摇摇头,把衣服递给他︰“不,我父母不太逼迫我。”
李皑礼接过衣服,半信半疑地说︰“真的?难道你这麼努力不就是為了让他们高兴?”
叶魏揪起眉,答︰“一半一半吧,”见李皑礼拿著衣服正走出房门,又@铝艘痪洌 鞍淹犯蚁锤删唬 br />
    李皑礼躺在比自家要小了一圈儿的浴缸里,却羡慕著叶魏。
他从小到大做的哪件事不是為了赢得自己大哥的喝彩?他大哥爱古典乐,他去学钢琴,小提琴,大提琴;他大哥爱看画展,他就去学水彩,素描,油画;他大哥迷上歌舞剧,他就去报名参加了拉丁班,华尔兹……
后来才知道,那时他大哥正在热恋中。
李皑礼你这蠢材!
水已经发凉了,他从浴缸里站起,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头发果然又变回了黑色。
俗套的因果轮回却是真理,他大哥的那句名言又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李家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付出者必求回报。
这一句话当年把李皑礼从天堂里一棒打到地狱,也打散了他心目中的那个无条件爱弟的大哥形象。
李皑礼闷声不响回到叶魏的房间,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诡异,想著还是去找个酒店再过一夜吧,正想开口,坐在床上看书的叶魏却猛然站到了窗口,指著外面惊喜地说︰“你看,下雪了!”
李皑礼望去,果然。
“元旦就能见到雪,好兆头啊。”叶魏说。
“我以前年年都能看到。”李皑礼看著白色的雪花飘落到冷冷清清的街道里,说。
“真的?”叶魏不信,“可我怎麼没见到过?”
“当然了,我在北海道,瑞士看的,”看著叶魏不解的表情,李皑礼嘆了一口气,“我开玩笑的。”
“哦,睡觉吧,”叶魏走回床,“挤一张床不介意吧?”
“不介意……”刚出口,李皑礼就后悔了,不是刚刚还想著要离开的吗!?
关了灯后,李皑礼卷著被子,滚到了床沿边,因為没有暖气,他大概觉得有点冷。叶魏则认為他已经睡著了,无意识才滚到那里,好心的把他往中间拉了拉。
当叶魏的贴近的时候,身上传来一阵暖意,李皑礼翻了个身,自热而然就朝他那里靠了靠。
叶魏看著已经熟睡的李皑礼,清醒地狠。
和普通的年轻人一样,他时常也会自问究竟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活了二十年,不免就会在某个夜晚里自我纠结一番——一屋子的书,满墙的奖状,到底為的是什麼?
本来他的计划就是用知识充满自己的大脑,把学术成為自己的谋生道路。将来,像自己的父亲一样,做个教授之类的。
可是,突然闯进他生活的李皑礼,打乱了他的思路,让他迫不得已重新思考自己起来。
想到这,他又看向李皑礼。
闭起眼楮的他少了一份痞气,多的是安逸;老是歪笑的嘴也老老实实的抿了起来,高挑的身材被臃肿的被子包裹得好像一条毛毛虫——这样的他非常罕见,引得叶魏不禁笑了起来。
房门嘎吱地开了,叶母探头探脑,见了叶魏还未睡,温柔地问︰“明天我做饭,想吃什麼?”
叶魏想也没想就回答︰“餛飩,不过不要是虾肉馅儿的,要猪肉或薺菜的。”

16迷茫只在晚上,白天那吃饱喝足后的大脑仅显瘫痪状。
李皑礼很后悔,谁知道那个叶魏竟然敏感到这地步,连包虾条也不让他吃。
“喂,虾条里难道真的会放虾麼?只是虾味调料剂好不好!”
“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叶魏夺过李皑礼手中的虾条,扔给眼楮直直望著它的董知铭。
“班长,我已经很可怜了,為什麼连虾条也不让我吃?”
李皑礼死缠烂打的速度终究是比不过董知铭解决食物的速度,最后叶魏只给了他一包玉米卷作為安慰。
李皑礼很伤心,打算找甦琳诉苦,可没想到对方脸上的忧愁比他更甚,以至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怎麼了?”李皑礼拉过甦琳,把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
“我……我想出国……”甦琳小声说。
“旅游?我们可以一起去。”李皑礼还当什麼事,眉开眼笑地说,心里还在计划著可以去东欧游荡一圈。
“不,”甦琳推开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想去读书。”
“啥?”
原来甦琳这姑娘在小时候学过一点钢琴,碍于学业的压力没有继续。自上次看到林一的排练和元旦晚会之后,心里头对钢琴的热爱忽然就觉醒了,百般恳求下,她父母终于是答应了让她去国外修音乐。
“要分手?”李皑礼也不拐弯,单刀直入地问。
“ALEX……”甦琳脸上掠过一抹伤感,犹犹豫豫地说,“我们可以……”
“正确答案应该是‘不分手’,”李皑礼往后退了一步,打断她,笑地坦然,“甦琳,到了国外要好好混。”
李皑礼一脸阴郁地去,又一脸阴郁地回,看得叶魏莫名无比。
“怎麼?”
李皑礼吸了吸鼻子︰“班长,我失恋了。”
“你……哭了?”叶魏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红彤彤的鼻子。
李皑礼撕了一段叶魏桌上的卷筒纸,擤起鼻涕︰“不是,外面好冷,班长,借我一点纸。”
叶魏看著他用力的擦著鼻子,总觉得他很伤心︰“有没有挽留的可能?”
李皑礼却笑地没心没肺,意味深长地说︰“总是要分手的。”
叶魏不理解。
“老土一点就是‘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懂不懂?”
对方摇头。
“嘖,就像骑著马的观花人,看的时候认认真真全心全意地看,可要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对方还是不怎麼明白。
李皑礼玩心起︰“班长,你没恋爱过?”
叶魏点头。
李皑礼拍著叶魏的肩膀︰“以后你就知道了。”
对了,前些日子,陈青小姐也来找过李皑礼,字里行间希望可以復合,被他婉言拒绝。
“為什麼?是不是你现在又女朋友了?”
“不,就是没有女朋友我也不会再和你交往。”
不是报復,只是李皑礼的确是这样想的。
“这我不同意,我觉得白头到老才幸福。”叶魏想到自己的父母,严谨地作答。
“把最好记忆留给对方比较好,死拖一辈子不有趣。对了,班长你又没恋爱过,不懂的!”李皑礼仗著自己资格老,摆了摆手,“班长你好好復习吧,我出去溜一圈。”
“你呢?”
“我只求不掛科。”李皑礼歪嘴笑。
李皑礼单独一人在校园里走来走去,与一对又一对情侣擦身。刺骨的寒风刮打著他的脸,他拐了个弯,决定去教学楼走走。之后他就误打误撞就进了间空无一人音乐教室。
他记不清有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心里有些东西想要抒发,却怎麼都组织不起语言。
李皑礼坐到冰凉的长凳上,翻开同样冰凉的钢琴盖,试了一个音后,手指如雨点般,降临在琴键上,胡乱地弹著不成调的音,疯狂又混乱。
渐渐,音符有了旋律,开始成了曲。
像著了魔,他修长的手指熟练地游走,闭起眼整个人都沉醉其中。
激昂的音乐遏止,李皑礼睁眼。
刚才那个曲子,的确是他所作,是他在高中时谱写的,可当时写到激烈处,怎麼都进行不下去,以至成了死局。
可為什麼偏偏在这个时候,它冒了出来,而且依旧完成不了?
算了,写不成就算了,李皑礼笑笑,闔上琴盖离开了教室。

17喂,為什麼财神站在麋鹿边上啊!
2000的春节还是个龙年,偷懒的商家连圣诞节那红衣服老头子和麋鹿的摆设还没撤,又在边上绕上了龙形装饰。更有甚者,在这刚是除夕的日子就已经放出了人面桃花的财神老爷。
新造成商业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两边的马路上那些没有叶子片儿的树,整整齐齐掛著大红灯笼,尚有叶子片儿的几颗树上还绕著银白色的塑料纸,做出雪那样银装素裹感觉。百货店不止外头掛著巨大的春字,里头还贴上了红红火火的倒福。
好不喜庆!
李皑礼手插口袋和一个带著椭圆眼镜,穿著黑色外套的男生在这商业街游荡。男生停下脚步看著财神老爷出神,李皑礼勾住他的肩膀,贴著他的耳朵极其亲热地问︰“有什麼好看的?”
男生长得干干净净,一副眼镜挡住了小半张脸,眉宇之间却流露出不同于常人的霸气与老陈。他冷冷地往边上站了一步,差点没让李皑礼摔上一跤。
“长得好像你。”
男生指著一身红衣,憨态可掬,两手捧著一个巨大的塑料金元宝的财神像,对李皑礼说。
李皑礼气结︰“我说李力行你难得回来一次就不能说句好话麼。”
李力行疑惑地推了一下眼镜︰“不是对至亲才能说实话?”
实话……
“谁教你的啊?”
“我爸。”
李皑礼翻白眼,再次打心底膜拜起他大哥的一套教育方法。
他们两个在大街上胡乱地走著,李皑荣让这俩小孩自己拿著信用卡买点新衣服,可他们逛了半天也没买下一件。
李皑礼心不在焉,李力行没有购物欲。
另一头,当叶魏接过叶妈準备的新衣时,顷刻傻了眼——那是一件鲜红的毛衣外套,而且从头红到尾,一点他色都没有。
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叶魏哭笑不得,看著一脸期待的母亲也不好拒绝,只得咽下一口心里的别扭,穿上了他妈给準备的新衣,打算出门走亲戚。
“我儿子真帅啊。”穿著深紫色连衣裙的叶妈感嘆。
叶魏撤了撤领口,一想到自己身上穿得如此鲜艷,就觉得不好意思,连镜子也没敢照。
叶妈打下他的手︰“就这样才好看。”
装扮一新的三口人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坐在前头的叶魏才从反光的玻璃窗户里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真是太浮夸了……叶魏转过头,看著前面的车窗,不再移目。
窗前的景色永远都是红灯,绿灯,还有前头车的尾气。叶魏用手肘撑著玻璃,手掌半握拖著脸颊无神地看著前方,时不时耳朵里还会听进几句司机的插话。
“除夕夜不好好回家,呆在外头逛什麼逛?!”
“这饭店门口车不好好的泊,堵了路让别人怎麼走?!”
“天还没黑你放什麼爆竹啊!?”
司机激动得不停吼叫的扭曲样子,引得副驾驶坐上的叶魏不禁觉得好笑——他立即被自己这样不厚道的行為吓了一跳︰从什麼时候开始竟然会偷笑起别人来?还有从来都不在意的衣服,他竟开始有了抱怨的想法。
向来守著真善美的叶魏顿时被惊得坐直了身,不知道哪来的灵感让他想到了——李皑礼。
难道是近墨者黑?叶魏哭笑不得。
车子驶过一个光鲜亮丽的地方,叶妈指著窗外,对前头的叶魏说︰“这个小商业街是新造成的,你身上那件衣服就在这里买的。”
李皑礼打著哈欠走过一个玻璃橱窗,忽然里面的一件衣服吸引了他的注意,于是他招来了跟在后头闲逛的李力行。
“进去看看。”
这是一家较贵的品牌店,一见有客人进来,服务员小姐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李皑礼指著不远处的一套休闲装,对著死板的李力行说︰“去试。”
那个时候,可怜的李力行正在被奴化,于是在一愣之后,近乎机械地就走到了衣服边上取下了那一整套衣服,进了试衣间。
帘子再拉开,出来的就再不是那个老气横秋的李力行,而是一个阳光少年——这小佷儿也就比自己小了4,5岁而已。
脸上的眼镜太碍事,李皑礼伸手把它取走。
“叔叔,还给我。”李力行眯著眼楮往李皑礼那里扑。
“别啊,这样多可爱,”李皑礼色迷迷地笑著,嘴巴里还发出猥琐的嘖嘖声,“小姐,这一套我都要了。”
没有眼镜的李力行对著镜子,什麼也瞧不出,只能看到个人影。李皑礼实在看他可怜,就把眼镜还给了他。
李力行这才发现,这衣服的正面画地就是一个正红色的肚兜,上面还用金色极其夸张得写了一个福字——
服务员小姐不但没有发现脸色暗沉的顾客,而且还不识趣地添油加醋︰“这个衣服是我们首席设计师设计的中国特色服饰,古今结合,现代且古典,你看,这个福字还是用了传统的甦绣绣上去的……”
恶作剧地调戏完李力行,李皑礼心里舒坦地长呼一口气。
说我像财神爷,我看你才像招财童子。
按照惯例,叶家的兄弟姐妹,总在叶魏的大伯家吃年夜饭。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欢乐热闹的样子像是要吵翻了桌子。
“叶魏啊,上大学了,怎麼没看到带女朋友来啊?”喝了点小酒的大伯弯著眼楮,问著家里最出息的小孩。
“呵呵,大伯,缘分还未到。”叶魏拿著啤酒,敬了大伯一杯。
“乖乖,看到喜欢的小姑娘就去追,我们家反正很是随便啊。”
叶父在家中排行老二,脾气温和,吃过饭才把叶魏拉到角落里,说︰“你奶奶近日身体欠佳,所以,我跟你妈明天凌晨準备去烧头香,你一个在家要当心。”
叶魏是知道他父亲的习性——虽然是自然科学的教授,但是对于信仰总有自己的一套,每年若有条件总会去进香。
“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
“你不是……”叶父一愣,他的儿子总是觉得礼拜是迷信的,“好吧,不过四点半就得起床。”
李家叔佷二人回到家,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今次的年夜饭有四人,李家三人还有一个张裴。
张裴是李力行舅舅的儿子,因為他们全家移民,再加上他常年和李力行结伴在外求学,亲上加亲,年夜饭少不了他的一份。
张裴虽然是李力行的表哥,可比那个老气的家伙看上去活泼多了。他一双好看的眼楮转来转去,总是在说称心如意的话。
眉目神情间流露出那温热的笑意,让李皑礼想到他过世的大嫂。
晚饭不热闹但却温馨,大概是这个房子的饭桌上已经许久没有聚过这麼多人了吧,一顿饭吃得李皑礼心满意足。
“李先生,有电话找你。”
李皑礼想著大概是庄财那家伙打来的——这吕莽的家伙竟然打断了他们家重要的晚饭时刻。他恶狠狠地走到角落里,二话不说直接怒问︰“小子你终于知道要来找我的啊?”
那边沉寂片刻,传来的却是另一个厚沉的男音︰“喂,李皑礼?”
李皑礼一惊︰“班长?”
“恩,”叶魏轻笑,“怎麼,寒假还过得好吧?”
“还不错,昨天参加了一个派对,把上了个美眉。”李皑礼吹著,其实他昨天也就跟别人飞了一个吻而已。
“你还真是……”叶魏嘆了一口气,“好好选一个女孩子定下来才是。”
“班长你真祥林嫂,”李皑礼调侃,“你该找个姑娘尝尝恋爱的滋味才是。”
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叶魏也能猜到他正歪著嘴笑︰“你啊,屡教不改,任意妄為。”
李皑礼嘿嘿地笑︰“老训这两句。”
“记住别吃虾。”和叶魏之间的对话总是在某些问题上打旋。
“其实我对所有的海鲜都过敏来著。”
“真的?”叶魏一惊,“那可千万别吃。”
“你真啰嗦!”
“也没什麼事,新春快乐。”叶魏沉声道。
“你也是。”李皑礼虽然没有表情,可发自内心的喜悦是藏不住的——这个人,和叶魏同样,没有什麼朋友。哦,除了神出鬼没的庄财。
然后没有主题的有聊了几句,等掛了电话,李皑礼才发现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鐘,一脸抱歉地回到了餐桌。
李皑荣笑问︰“女朋友?竟然聊得忘记时间啊。”
李皑礼竟然脸红起来,频频摇头︰“不,普通朋友罢了。”
冬天的凌晨,离太阳升起的时候还差得远呢,叶魏一家已经踏著厚厚的,像地毯一般的红色炮竹垃圾,来到了寺庙进香。
天气清冷,小哈一口气也能变成一堆白色的雾。庙前的人们已经排上了如巨龙一样的队伍。
要是以前,叶魏一定会嗤之以鼻︰自己不好好脚踏实地的走,却要靠这些鬼神来帮忙,迷信,无用功。
可现在,他才好像体会到了其中的奥妙——虽然只有一点点,并且不能组织成语言进行输出,或许,他突然就是想来拜一拜而已。
叶魏跪下,学著之前父母的样子,磕头礼拜,心中默默许下心愿——
望菩萨保佑奶奶身体健康,望菩萨保佑家人万事如意,望菩萨保佑自己学业有成……望菩萨保佑李皑礼那家伙能成熟一点儿,收敛一点儿。

18呀,你看,露出来了露出来了。
好不容易在春节的尾时,李皑礼接到了庄财的电话,对方嗯嗯啊啊绕了半天就是不说主题。
李皑礼受不了,把电话扔到一边和逗著看书的小力行。
“喂喂,别啊,你回来……”
李力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电话机,看著他叔叔。
“李皑礼,你给我回来!”
李力行发现他自讨没趣,埋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啊啦啊啦啊啦,李皑礼你这混蛋快回来,庄爷爷我需要你!”庄财开始耍无赖。
李皑礼这才重新接起电话,装乖装害羞︰“阿财,别这样,我佷子在……”
“你……”庄财想著自己犯傻的举动竟让小辈给听了去,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揍你一顿。”
“你这扭捏的个性什麼时候能改改?”李皑礼冷哼。
“哎,”庄财嘆气,“李皑礼,我有个问题。”
李皑礼挑眉,似乎好不容易等来了重点︰“说。”
“我很认真……”
“我靠,你讲不讲啊?”李皑礼就是受不了庄财这点。
庄财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你对同性恋怎麼看啊?”
李皑礼笑,从李力行的房间里走到走廊︰“你想问我借女女小电影就直说啊,有什麼好害羞的。”
“神经,”那头的庄财翻著白眼,“我是说男同性恋!”
“啊?我可没那种收藏……”
“白痴,爷爷问的是你对现实生活中的怎麼看!”庄财吼了起来,不是他让人直接问麼,怎麼反而现在是他找不清方向。
“恩……”李皑礼沉思,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不是恋兄麼?我以為你会懂啊!”
“脑有病啊你,恋兄又不是把他当恋人来对待!”李皑礼一激动,声音放响了些,他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还好没有引起别人注意,继续讲,“你怎麼想来问这个问题?”
“不是……”庄财又一阵犹豫,“李皑礼,我就你一个朋友,说夸张点,咱穿是一起穿开襠裤长大的,要是你的女的我绝对会娶你做老婆……”
“要是你是女的我绝对敬而远之,”忽然李皑礼灵光一闪,“你……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神经,我闭上眼就是你小时候坐痰盂的样子。”
“你怎麼老记得我光屁股的事……那怎麼回事?”
“我雅思班有个男生……”庄财有打了半天哈哈,怎麼都说不出那几字。
“追求你?”李皑礼算是听明白了。
“靠,不是‘追求’好不好,就是他说喜欢我,要我考虑考虑他。”庄财发急,你才被追求呢,你全家都被追求。
“这不是跟我说的一个意思麼……”李皑礼默,也不知道哪里出错,“我只对男女关系有著深刻的研究,理论和实践知识丰厚,你突然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庄爷爷我魅力太大?我也没觉得我怎样怎样啊。”
“你们班几个男的啊,是不是他没目标凑合就把你当女人使了?”李皑礼诚心诚意地问。
“靠,要是女的也是他啊!”
“得了得了,咱们俩个又不懂,干想也想不出什麼,明天踫个头再说。”
掛了电话,李皑礼跑回自己房间打开电脑,输入关键词“同性恋”。
和以前查AV的兴奋不同,当他搜索这个的时候总带著不清不楚的罪恶感,同性恋这东西在他心里是个蒙著神秘面纱的矛盾体,又是好奇又是觉得不应该。
网页里蹦著几个链接,李皑礼吞吞口水点了下去,刚没看多久——丫的,他就中毒了!
还是庄财用功,不知道从哪搜刮出了一个GAY吧地址,拖著李皑礼就进去。
李皑礼斜眼看著一身黑衣,黑裤,黑帽的庄财,冷言︰“你这打扮很此地无银好不好?”
“谁知道里面有些什麼东西?”
GAY究竟啥模样?他俩不知道,不过根据以往经验,大多酒吧里都会圈出一小块个这些特殊人群,有时候他们出去玩,就能远远地就瞧见那个曖昧非常的小圈子,从来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不过如今……李皑礼用余光扫著踌躇的庄财,问︰“真要进去?”
庄财点头,笑︰“也别太放心上,随便看看就好了。”
李皑礼嘆气——我能不了解你?没决心,好踌躇,什麼事都能带走你原本的想法。
李皑礼踏得坦荡,庄财踩得缩头缩脑。
这GAY吧并没他们想象中的特别,李皑礼进去后就一屁股坐到吧台上。
一身白衣的调酒师对他笑笑︰“新来的?喝什麼?”
李皑礼和他四目相对,像是要从对方脸上找出什麼怪东西。
“随便。”
经过一番帅气的调弄,一杯橙色的鸡尾酒出现在李皑礼面前。
“这个就是‘随便’。”
李皑礼咧嘴笑,在灰暗的灯光下寻找那个黑色的身影——庄财那主儿,低著脑袋躲在角落里,偷看著其他一对对情侣。
“你不是圈子里的吧?”调酒师空闲下来和李皑礼聊天。
李皑礼喝了一口酒︰“看得出?”
“看得出,”他半弯腰,手撑吧台,托著下巴,“这麼说,你去泡普通吧里,想要一夜情,总有异性会搭上来,这儿同样。关键是眼神和气场,你看你,一副来猎奇的样子……哎,本来大过年的大家都乖乖地回去陪父母了,人就少,还来了你们两个……”
李皑礼打心底佩服调酒师的毒眼︰“所以我朋友不是GAY?”
调酒师浅笑︰“至少现在不是,走吧,带你朋友回家。跟别的吧一样,这里也专门有些滥情的人找些小朋友419的。”
李皑礼抬头喝完杯中的酒,打算离去,末尾,眯眼痞笑,回了一句︰“可不是小朋友。”
调酒师忽然一愣,摇头无奈轻笑。
李皑礼把庄财拽出酒吧,对方正惊愕的时候,他开口︰“庄财,说认真的,你这摇摆不定的性格终究得改改,爱咋就咋,别老是左顾右盼的,最后西瓜芝麻一个没拣著。”
李皑礼的口气,竟然莫名其妙有了教训的意味,这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说话的感觉,不是他的。
庄财呆了几秒,认真地说︰“有句话我还你,‘有些话只能说得漂亮不能做得漂亮。’”
那个时候李皑礼以為他理解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并不如此。

19字数啊,就随著劳动节的结束而越变越少。
还没过元宵节,学生们就早早地滚回了学校。
叶魏打头,提早了一天,以為自己会是最早的,没想到却踫到了董知铭和蔡言二人。
董知铭的头发已经比放假那会儿又长了一些,盖到了耳朵。叶魏看著他,保守的毛病又钻了出来︰“头发也太长了吧?”
董知铭抓了抓头,笑得可爱︰“我家是特困,每年就等三月五学雷锋日去理免费头了。”
叶魏心里咯噠一下,认真地说︰“如果家里困难,可以申请奖学金啊。”
董知铭狐笑,正要开口,却被蔡言拉走,用了一句比“芝麻开门”更管用的咒语。
“吃饭去。”
叶魏跑去办公室找辅导员拿资料的时候,踫上了教外语那老师——要知道,叶魏门门成绩都在前几名飘荡,偏偏英语,刚刚踩线。
本来想低著头就这麼擦肩而过了,可作為一个正直的好学生,叶魏还是选择了微微鞠躬示好。
外语老师见了他,微微眯眼,也没说什麼。
跑到辅导员办公室,拿下资料準备去登记,领走时两张白纸交到叶魏面前。
“填了它,优秀学员和奖学金的申请表。”
叶魏疑惑地接下︰“是要投票选举吗?”
辅导员没想到他会这麼想,抬起头,怔怔地看著他︰“不,就是你了,你回去把表填了就好。”
叶魏咽下口水,点了点头。
叶魏把表格折好,放到了档案的最底部,抱在怀里,直接就回了寝室——反常的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他以為,推优都公开公平公正,每个人都有相同的权利可以参选被选——可现在,他看著手中的表格,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低著头走进寝室,把一打纸放到了桌子上后,抽出了最后的两张,才开始仔细地看起来。开头几项还好填,可末尾处要写1000字以上的“个人事跡”,这可叫他犯了难——如此皮厚之事,是他最不齿的!
胡乱的来回踱著步,眼楮撇到李皑礼的床位,思想不禁游走,想到他流里流气的笑容。
这家伙,铁定是要等到最后时间才会出现了吧。
若是他,踫上了这些事会怎麼解决?
或许连表格都懒得填写。
叶魏坐到李皑礼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上次一别,近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吧,还挺想他的。
今天的校园还算安静,窗外时不时有几只鸟飞过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叶魏坐著,抓紧了衣服,竟泛起困意来。
极不寻常。叶班长可是从初高中开始就有良好的生物鐘,除了每月都有的那唧唧歪歪的几天,大多都是该睡就睡,该醒酒醒的——可现在,他的眼皮就是这麼也抵抗不住,搭到了一起。
梦很简单。
梦里的叶魏身著西装,身边站著一位身著婚纱的新娘,看不到脸。叶魏牵著新娘,踩著红地毯,往教堂里一步一步的走。亲朋好友围绕著他们,笑著鼓掌。
可他觉得有些失望。
直到走到牧师面前,他才知道他在失望什麼——因為他看到了李皑礼的脸。那个人,歪著嘴,笑得很欢。
“你来了?”
“是啊,班长。”
叶魏只死死地看著他,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当牧师念出“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他竟然伸出了双手,按著李皑礼的肩膀……
“喂,班长,你在干吗啊,怎麼坐在我的位子上就睡著了?”
梦被打断了,在他眼前的是脸部放大的李皑礼。

20
刚睡醒的叶魏重心不稳,咯 一下就从椅子上倒下。好死不死,连人带椅,通通压到了李皑礼的一只脚上。
寝室里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是劈劈啪啪一阵热闹,被压在下头的李皑礼终于被叶魏扶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被压伤?”叶魏急切地问。
李皑礼扭了扭那只脚,面部突然一抽,却好像没事一样的说︰“有点痛,不过等一下就好了。”
叶魏注意到他脸部的细节,突然坳上劲,眼神强势锐利︰“真的?这事可大可小,咱上医务室去看看!”
李皑礼怕麻烦,也觉得尷尬,不就被压了一下能有什麼事?
“都说没事了,不用去那。”
“不行,”叶魏一旦坚定起来比石头还顽固,逼近对方,不容拒绝地瞪,“得去检查一下才放心。”
李皑礼想要退后,却带动了那受伤的脚,疼痛来得剧烈又深刻,好面子的他好不容易忍住了痛苦的惨叫,人却差点要倒了去。
叶魏气急,抓住了他︰“你看你,怎麼像没事,跟我去医务室!”
看著叶魏紧张的样子,李皑礼吞吞口水也不再拒绝。
果然像是伤到了筋骨,李皑礼连走路都困难,更别说是下楼梯。叶魏固著他的腰,支撑著他,艰难地下了五楼。
当李皑礼正郁闷著自己為何要早一天来学校造这样的孽时,叶魏却没头没脑地说——
“你好像胖了。”
医务室里某个小房间内聚集著的,又是那个阿姨,又是那个小年轻,又是那个送小年轻来的小年轻。
李皑礼卷起裤脚让阿姨检查,自己也被吓了一条——他的脚踝处因為压伤已经高高地隆了起。
倒抽气的却是一边的叶魏。
“伤不轻啊,”阿姨对叶魏说︰“你帮他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
叶魏这才回神,结结巴巴开始说著话,音量随著李皑礼面部的表情而时高时低。
“……我这次春节的时候回了次老家,白皑皑的雪可漂亮了啊……啊!”
李皑礼笑得勉强︰“班长,我都没叫,你叫什麼啊……厄,”他抽气,“……你老家在哪?”
叶魏木然地盯著他的脚踝,满脸涨红,额上结了汗珠︰“……临城,一个叫秀山的小地方。再过几个月到了春天就是漫天遍地的油菜花,环绕著一间又一间人家,不过好久没在那个季节回去看过了……”
李皑礼思绪随著叶魏的话语飘走——那样的油菜花田,他的确没看过,要有机会想去瞧瞧。
阿姨的双手抚上那个肿大的地方,加重了力道,忍了半天的李皑礼终于是受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叫声。一直专注地看著他们的叶魏却猛然站起,摔门而出,看得李皑礼和阿姨都莫名其妙。
要死了——叶魏冲出医务室到了外边,涨红的那张脸受到冷风的吹打后终于渐渐恢復正常,心脏却仍旧快速地跳著。
方才怀抱著李皑礼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感到了不妥,因為他感到高兴了,触踫到了那个人竟让他觉得了欣喜——摸著他的腰的时候,感觉到对方的肚子上的肉让他欢腾;在医务室里听到他难受的声音,自己竟然,兴奋了。
叶魏你这个变态!
他想到刚才睡著后的那个梦,穿著西装的他按住李皑礼的肩头,打算吻下去的梦……
叶魏,或许你从今天见到他之间就不对了。
他慌张起来,不知道该怎麼办,心里头有著诸多奇怪的想法却怎样都成形不了。
纠结之时,李皑礼一蹺一蹺地走了出来,满脸苦恼︰“那阿姨又跟我说‘忌口忌水’了,是不是骗我的啊?”
叶魏的脑袋又哄地一下。
上次李皑礼“双忌”之日时,自己為他擦身的场景又浮现了上来——為什麼他现在只想到了这个!
李皑礼却不知好歹地靠上他借力,︰“班长,今天晚上要多多关照。”
叶魏往边上一靠,见对方又歪倒了去,才好好地扶著他,语无伦次地说︰“大冬天也不用天天擦身吧?我……我帮你打热水。”
李皑礼的眼楮眨巴眨巴︰“班长你说啥,我这次就伤了一只脚可以自己擦身体……而且我刚刚指的是要你帮我买晚饭啊。”
多说多错,叶魏闭紧了嘴,搀著李皑礼往寝室走。
那李小瘸还不太平,每有可爱系的女生往前头路过,他就示意叶护理停下脚步,装作没事使眼色放电。
穿著墨绿色的李皑礼,长过耳朵的碎发被风吹起,面容似笑非笑,体型高挑,再加上曖昧的文艺气质,特别令女生著迷。
可叶护理却像是和他干上了,只要李小瘸刚準备对姑娘展现笑容的时候,他就拖著对方歪道走。
“班长,你怎麼又拐弯了?”
“这条是近路。”
“明明绕了一圈,现在又回到医务室门口了好不好!”
“我这是帮你做復健。”
丢脸啊叶魏,你竟然撒谎。
“班长,”李皑礼忽然露出毫无防备的笑容,“谢谢你。”
“恩。”叶魏别过脸,没敢正视他。
其实那时候叶魏已经觉得李皑礼的一句谢谢有了别样的意味,只不过当时被另一个念头给覆盖了——
人渣啊叶魏,你竟然对他有了邪念!
董知铭见到半瘸的李皑礼,笑得天然又无辜︰“我说你现在可以去地铁站装要饭的,保证生意红火。”
李皑礼也不是省油的灯︰“就你这身高,不用多话,就往电视台那一站,头颈里绑一块牌子‘其实我成年了’,捐款热线一定爆满。”
“铁拐李。”董知铭眨著天真无邪的眼楮地回。
说时迟那时快,蔡言拽著董卷毛到阳台上收衣服,叶魏扶著李皑礼去洗手间刷牙——这俩人要争起来总没个完。
“董知铭那家伙,白长了一张可爱的脸。”李皑礼靠在叶魏身上抱怨,“真让我伤心。”
叶魏却想到了别的地方︰“你的意思是……如果他真那麼可爱,你会,喜欢他?”
李皑礼按著洗手间的门,从叶魏的臂膀里你转到了洗漱台︰“嘿,什麼喜不喜欢,大家其乐融融就挺好。”说完,拿起牙刷开始洗漱。
叶魏看著满嘴泡泡的李皑礼,说︰“对了,今天老师给了我奖学金和推优的申请表。”
李皑礼含糊的点点头说恭喜,吐了泡泡,又说,我也一门没掛,都达到咱们的目标了。
叶魏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从前自己拿点奖啊什麼的,总觉得是民心所向,没得争议,也领得心安理得——毕竟自己也是努力付出过的。
所以当李皑礼问他,拿奖究竟是為了什麼时,他没答上来,因為他没想过,就觉得理所当然。
可国内大小奖领过无数的他,如今不过拿了两个院级的小奖,而且不怎麼光明正大,可他竟然想著要和李皑礼分享这份喜悦……
“班长,你一天脸都红得反常,是不是发烧了啊?”李皑礼问他。
半夜里叶魏又是不能入眠,听著其余三个室友的相似的呼气声,他可以挑出李皑礼的那个。稍微坐直了一些,看著李皑礼的床位上那被子拱起的形状,想著那个人起伏的胸口,入了迷。
久久,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有了解释。
叶魏,你大概真的发烧了。

21
即使晚上犯花痴没睡好,隔日七点,叶班长还是起了床——一是他完好的生物鐘,二是要洗内裤。
谁让他昨晚好不容易睡著后,做得还是春梦。
七点的时候厕所还很安静,叶魏开始思考起自己究竟怎麼回事。好学生叶魏对于性知识,不过是懵懂的青春期时上得几堂生理课,他也没什麼可以打混得男性好友,可以一起讨论女生身材的变化以及夜里的幻想——初高中时的同学大多对他敬而远之。当然他也得到过女生的爱慕,可本分老实的叶魏总是婉拒,最后不了了之。重心放在学习方面的他,也没兴趣把这问题提到父母那——
叶班长,他大概就只是一个班长。
这时候李皑礼出现了,那个看起来流里流气却会使十八般武艺的男生,带著痞子的笑容,进入到他的生活。
如果只当他朋友,哪能会有反应?
叶魏嘆气,搓著手上的内裤,得不到解答。
性冲动?呆会儿去图书馆查查资料吧。
蔡言不知什麼时候出现在他的背后,吓了叶魏一跳。
“快回去吧,李皑礼起床了,可下不来。”蔡言拿著两个面盆,一个自己的,一个董知铭的。
叶魏心虚地把手上的内裤握在手心里藏好,朝他点点头。
回了寝室,只见董知铭兴奋地爬在自己和李皑礼床位之间的铁栏桿上,硬要帮助李皑礼。
“下来啊,我扶著你。”
“带著你杀人犯的笑容刷牙去吧!”李皑礼冷哼。
叶魏摇头,无奈地跟董知铭扯谎说︰“蔡言刷牙了,他说要是你让他等,他就一个人去吃早饭了。”
董知铭吐吐舌头,跳到地板上︰“叶魏你又帮他,所以他才老对你撒娇。”
“董知铭有种你给我上来!”李皑礼怒拍床板。
“早饭魅力比你大。”董知铭蹦蹦跳跳跑出了寝室。
只见李皑礼抬起一只脚,极其困难地从台阶上往下蹦,把叶魏吓得立马走了上去。
“哎哎,我来扶你!”
李皑礼也知道自己不行,红了脸︰“麻烦你了。”
“怎麼今天起那麼早?”叶魏搭上他的腰。
“脚难受,泛痒。”李皑礼老老实实地回答。
到教室里的时候,叶魏又不知去了哪,李皑礼则安安分分地坐在位子上,羡慕地看著其他同学互相走动问好,他只能就近选择前后左右的同学交谈——外向的他聊得倒也甚欢。
忽然,班级门口站了一个女生,满脸羞红,手上捏著封信。
身残“智”不残的李小瘸本著丰富的经验,一口认定此人是来表白的。
只见这个短发,身材苗条,用李小瘸的标準是“漂亮有余可爱不足”的女生借问了几名同学后,就朝他的方向走来。
上天你让我瘸了一条腿,却让我得到个女友——也算值了!
女生走到李皑礼跟前,磨了半天,害羞地说︰“你是李皑礼麼?”
坐著的李小瘸心想,姑娘你害羞起来才可爱,帅气的点头回答︰“是啊。”
女生高兴地笑了,露著梨涡,把信递到他面前︰“他们说你和叶魏是室友,能不能把这交给他?”
李小瘸吐血身亡。
忙完的叶魏坐回他身边,已经化作怨灵的李小瘸拿出方才女生的信,无比羡慕地跟他说︰“走桃花运了班长,真好。”
叶魏脸又哄了一红,低下头结果李皑礼手中的信,迫不及待地打开,瞧了一眼里面的字,又失望地把信放下,问道︰“谁写的啊?”
“我看你那激动的表情,还以為你知道呢。”
见李皑礼探头探脑,叶魏索性把信递给他。
想著“自己享受不到爱情的滋润,感受一下他人的甜蜜”也不错的李皑礼接过信,直接看了署名︰“张虹月?谁啊,还不从实招来。”
“不认识。”叶魏摇头。
“怎麼可能啊,班长,别骗人。”李皑礼调侃。
叶魏认真地看著他︰“我為什麼要骗你?”
“哎,”李皑礼也不知道怎麼,被他瞧得心里没底,“那麼考虑考虑?”
叶魏反问︰“完全不认识,怎麼考虑?”
李皑礼突然一副长者的姿态︰“那女生来交信的时候,我见过,长得挺漂亮,要交往一下应该不错。”
叶魏这才拿过信,仔细地看完,又对李皑礼说︰“信上写,她也就在学生会的活动上见过我两次,靠什麼来认定要和我交往?”
李皑礼拍了拍他的肩膀︰“班长,你太认真了,好则谈,不好就不谈,可是先试著嘛。”
叶魏却看向他,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好像在宣誓︰“我只会和我认定的人好好恋爱。”
“你太理想化了,”李皑礼只当他没有经验,无奈地摇头,“你还打算初恋就必须选著一辈子的伴侣?”
叶魏慎重地点头。
李皑礼哈哈笑了起来︰“班长,想开点,不同的阶段会踫上不同的人,每个人履行完自己在他人生命中的意义后,自然就会消失。”
叶魏一愣,接不上话,面前的李皑礼忽然让他觉得稍纵即逝,心里的某一块地方疼了起来。
会议结束,把李皑礼送回寝室,向蔡言交代了几句后,叶魏就跑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的人并不多,叶班长还是偷偷摸摸地几次在“医学”那书架里“性行為”那档转悠,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拿下几本关于男性性行為的书,突然被边上的一本书吸引——
《同性恋的研究》。
叶魏心咯 一下,挑出了那本书,就图书馆最角落的位子坐好。
同性恋——要不是看到了这个书,他甚至没有想到对李皑礼的莫名的感情可以被按上这三个沉重的字眼。
心思混乱的叶魏慌张地打开书——
他对同性恋并没有什麼深刻的认识,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有一天来查阅这个资料。
只见书里第一章,加粗加大的著重突出了“同性恋是种病?”这一行字,看得叶魏心惊肉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还好,后头的一章里就开始写道“同性恋并不是一种不正常的爱恋,它和普通的恋爱一样”之类,叶魏才松了口气。
书中更多倾向于对同性恋者的宽容和他们在性向方面的挣扎——究竟是追求爱人还是归于主流社会传宗接代。
黄昏将近,橙色的光芒从窗户里射进,照到一排又一排的桌椅上。叶魏花了一个下午通读了全本,抬起头,看著除了他就空无一人的图书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那他,究竟是不是同性恋?

22
书本上的知识都是有局限性的,所以叶魏没有得到他渴求的解答。不死心的他转战电子阅览室之后,找到了本城内一家GAY吧,几经考虑,最后决定去一探究竟。
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晚。
明天就是开学日,学生们已是乖乖地坐在寝室里侃天侃地。静候了一个半月的楼道里,终于重新响起了青春的聒噪。
红烧骨头补钙,清炒菠菜补铁,黑鱼可以愈合伤口——李皑礼的一条腿横在桌子上,食之无味地吃著手里的饭。他的眼楮老飘向门口,只要一有人从门前路过,俩乌黑的眼珠子就会散发出期待的光芒。
董知铭对著他痴笑︰“你知道麼,那份骨头本来是我的。”
李皑礼一脸得意,还故意装著一副享受的样子细细品尝著那大骨头。吸骨髓时,夸张地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董知铭的脸部表情正準备开始变化,他的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不是买了三块大排给你补偿了?”蔡言提醒他。
“可……”董知铭吞吞口水,转过脸,“算了,蔡言叫我让,我才让给你,别人的面子我才不给。”
李皑礼不识趣,嘴里含著骨头吱唔︰“蔡言他老要管著你,还真是累啊。”
可董知铭哪是省油的灯?回地快又準︰“蔡言可比叶魏轻松多了。”
李皑礼忽然结巴︰“关……关班长什麼事……”
在一旁的蔡言还来插一脚︰“叶魏和我提过他下午有事,”说著,他看了看早已漆黑一片的外头,平眉淡然,像是自问自答︰“可怎麼现在还没回来?”
李皑礼低下头对著饭盒,筷子搅著菜,却不送进口。
这怎麼回事,他和叶魏何时变得这麼亲近?与董知铭和蔡言之间的程度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方俩人,与其说朋友更不如说是扣在一起的套索,互相牵制互相作用。从这样的默契程度看来,他俩的牵绊一定极深——可他和叶魏,不过是认识了才半年的同学关系,最多算个朋友,哪有可能会胜过这一层?
他想到庄财——那个从小玩到大几乎无话不说的损友,与叶魏比较,多了什麼却又少了什麼。
不过,那个时候,和叶魏不同,让李皑礼苦恼的并不是他们之间属于何种关系,而是他对叶魏竟然有了期待感——这个,一点儿也不符合他处事遇人的原则。
李皑礼隐约觉得不太妙。
叶魏从没去过酒吧,所以当他踏进GAY吧的时候,也嗅不出里头的气味是否安全。
今天GAY吧的人气开始回暖,冷清了几天的位子都已经被男男夫夫佔领,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脑袋靠在一起,亲密地交流。
叶魏才觉得自己这举动是冲动了,干站在入口不知所措。后头进来的人粗獷地嚷著︰“方杰,怎麼春节过了还有门神往这挡著?”
叶魏抱歉的走开,站到了一个不会妨碍到别人的空地,迷茫地看著酒吧的内部。
靠近门的地方是一个吧台,刚在叶魏后头的那个穿著名牌套装的男人,现在就趴在那上面,醉醺醺地拉著调酒师的手说著什麼。
一身白衣的调酒师又是温柔又是无奈地从男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接著自顾自调酒。
叶魏想著,这个面容温柔的调酒师看起来挺可靠——观察了小半天,他实在是没找到可以询问的对象,难不成要他去打搅某对热恋中的男男,问,“我对我室友有性冲动,你看我是不是GAY?”
加满油,叶魏就往吧台走去,临近,他可以听到那个男人嘴里叨念的话︰“方杰,相信我嘛,和我交往好不好嘛,就以‘永远在一起’為前提交往,好不好嘛……”
这个大男人,竟然接著酒力厚脸皮的发嗲。
那个叫做方杰的调酒师,一脸温柔却没有理他,直到看到他眼皮子都快搭上的时候,才回一句︰“要睡就回家睡,记得叫出租车。”
得到回应的男人哪肯罢休,更是没完没了地纠缠︰“不回,你不回我也不回嘛。”
他的话,每句必有一个“嘛”字做尾,听得叶魏鸡皮疙瘩起一身。
叶魏坐到吧台上,眼楮一直没离开过调酒师——他的神态瀟洒自如,熟脸地把弄著手里的酒瓶,每调成一杯酒,脸颊上总会掛上淡淡的酒窝。
醉酒的男人见到叶魏,一把勾过他的脖子,警告︰“方杰可是我的,不许窥视他!”
调酒师突然冷瞪著男人,直到他投降把手放开,才又露出柔和的神色。
“新来的,喝什麼?”
叶魏回答不上来,小思片刻,说︰“随便吧。”
调酒师浅笑,开始调酒。酒瓶子和调酒器在他的手里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欢悦地舞动,看得边上俩人如痴如醉,眼楮都不眨一下。
“你的‘随便’”。
一杯清爽橙色鸡尾酒递到了叶魏跟前。
啪啪,吧台上的俩人不禁拍掌。
叶魏浅抿一口酒,心里矛盾著怎麼开口。
方杰却好似看透了他心里所想︰“有疑问?”
叶魏赶忙点头承认。
“性向方面的?”
点头堪比小鸡啄米。
“不用介意,把我当作陌生人,说说吧。”方杰引导著叶魏开口。
叶魏吞吐了一分鐘,认真地看著方杰,他真的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我对我室友,有了反应。”
方杰轻笑,叶魏以為那是蔑视性的,有些气,对方却马上问他︰“有没有听过,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叶魏皱眉,他听过这个粗鲁的说法︰“听说过。”
方杰摇头︰“说这个话的人不知道,有时候,身体才是最老实的,它会比大脑更早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魏一惊,没答上来。
“所以,你那个问题根本不是个问题。”
“那麼……”叶魏颤悠,扯著干燥的嗓子,看著方杰,“我,我是同性恋?”
方杰靠近他,正视叶魏的眼楮︰“你不觉得你自己知道答案?”
叶魏疑惑不解,他要知道,就不会连夜跑到这里来了。
方杰见他还没理解,对他说;“你到厕所里照照镜子,去看看你眼神理的东西吧。”
镜中的那个人是叶魏再熟悉不过的自己,他跟随调酒师的指示,把注意力转到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上,终于发现了方杰所说的“东西”——
那是期待与渴望。
叶魏,你真的喜欢上李皑礼了。

23
本城湿气重,整个冬天都极其阴冷。就算穿上护膝,那寒气也能往你膝盖骨里钻。
往回走的叶魏大脑完全游走,光是因为闯红灯就被交通协管吼了不下三次。
也难怪,根本没经验的他,当然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这份突然而来的感情——对方还是和他一样的男性。
时间太晚,早就没有回学校的车了,叶魏决定先回家,明天赶早再回去。
虽说李小瘸不过是扭伤,可那时不时的隐痛,还是让他很受不了。一瘸一瘸摸到洗手间,上个厕所也能呲牙咧嘴上个好半天。
叶魏不在,蔡言好心想帮忙,可他……心里就是那个别扭。
放水完毕,李小瘸靠在门上艰难缓慢地拉拉链,就怕一个不小心断子绝孙了。
要是叶魏在就好了……李皑礼终究不禁萌生了这个想法。
又一跷一跷走向寝室,甚至开始希望一打开门就能见到叶魏。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门内,只有笑得色迷迷地董知铭和万年白板脸的蔡言。
李皑礼张了张嘴:“班长还没回来吗?”
董知铭狐笑,正想开口,却被蔡言拉住:“恩,他就和我说有事,还让你早点休息。”
“都那么晚了。”李皑礼嘟哝——其实现在不过九点。
“没准他去度春宵了。”董知铭添油加醋。
李皑礼想都没想,回答:“不可能。”
“嘿,就准你有女朋友,不许别人有?”
李皑礼默不作声,没答上来。抓着其他俩人洗脸刷牙的档,李小瘸默默用了极其难看的姿势爬上了床——而且带动了伤腿,疼得他俩眼直冒金星。
掀起裤管,看着那圈白绷带。肿 胀已经消退,现在只要再固定上个七八天,他就又能像之前一样又蹦又跳了。
李皑礼戳了戳绷带,叹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的
寝室的灯还亮着,他的睡意也还没浓烈到一闭眼就能睡着,于是他撑着脑袋开始瞎想,以此酝酿感情。
年一过完,他大哥和小力行就因为工作和学习离开了国内,庄财那小样老叫不出来,闲在家的李皑礼也无所事事,终于决定来学校,怎么就摊上这等事。
那罪魁祸首现在还逍遥法外……
“还叫你早点休息”……都成这样了不休息能成么?他也想出门左拐去图书馆看美眉。
眯着眼,李皑礼进入半昏睡状态,迷迷糊糊好像有人摸上了他的脸,很暖很大的手。
“大哥……”他的嗓子很干,只能微微张开嘴,却发不了声音。
“好好休息。”那个人说,声音却不是李皑荣。
李皑礼懒洋洋地张开眼,刚看到对方那一双凌厉却温柔的双目,就被那个人的大手盖上了眼睛:“休息吧。”
李皑礼微微点了点头,他以为那个人的手会离开,可出他意料,他的手就一直那么盖在他的双眼上,李皑礼的心里顿时觉得被塞满。
这时,窗外一对麻雀飞过,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李皑礼浑浑噩噩地睁眼,看到的是黑乎乎的一片——原来,刚才睡着的时候,他把被子闷住了脑袋。
梦里的鸟叫声则是电话声。
“喂,”蔡言接起电话,“啊,他睡了。”
李皑礼竖起耳朵,赶忙问:“谁打来的?”
蔡言探头,看到李皑礼俩眼放光地看着他:“叶魏。”
“哦。”李皑礼应,嘴里不说什么,可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电话。
“他找你。”蔡言把话筒递给他。
电话绳不太长,李皑礼只能弯着腰从床上探出头,忍着痛接过电话。
“喂?”
“还没睡?”那头的叶魏声音带了些浅浅的责备。
“睡了,被你吵醒了。”李皑礼回答。
“抱歉,”叶魏的声音有点沉,“晚上吃得还好吧?我让蔡言帮你打的菜,今天有点事。”
保持这个动作其实很吃力,李皑礼想再拉过一点线,却失败。
“还好,对了,你去哪了?”还是有点好奇乖巧的叶魏怎会到现在还不归寝室。
“啊……没哪,我现在在家。”叶魏的声音好像一贴安定药,“今天不回去了,太晚,没车。”
李皑礼点头:“知道了。”想主动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话题。
“也没什么事,总觉得……”叶魏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不是,你早点休息吧,天气冷你老赖床。”
“嘿嘿,反正我明天睡懒觉你也不知道。”
“我上课的时候要看不到你还是会把你从寝室里叫起来,那时候就不是拽这么简单了……”叶魏放轻声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一句那么暧昧的话,心虚且羞愧,“对了,脚还痛不痛?”
李皑礼其实想说,痛啊,你这混蛋怎么还不回来啊!犹豫了一下,好面子的他还是耍酷地回答:“还好。”
“要不要通知你家人?”
“不需要。”这么小的事,他大哥可没那时间管。
忽然,两头都没人说话,之间的呼吸声变得格外清晰。
“好了,早点睡,明天还是第一天,别迟到了。”
“知道了,拜拜。”
李皑礼朝蔡言示意,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和表情有些别扭,尴尬地笑笑,交过电话后一头栽倒,吸了吸鼻子,拉了一下被子,没几下已经开始打起了轻鼾。
叶魏逃命似的放下电话,红着脸回到自己房间。
虽然已经拜托过蔡言,可要听到他的声音才会安心……叶魏觉得自己病的不轻。他躺到自己的床上,习惯性地倒在中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往边上挪了挪,看着身边的空挡——这个位置,李皑礼曾经躺过,他还记得他那滑稽的模样。
用力地回忆,又是出了神。
叶父见儿子从学校回来过夜,以为出了什么事,关切地来到他房间,见到俩颊微红的叶魏,大概也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笑得宽容又仁慈,头顶半白的头发沧桑感十足地说:“阿魏啊,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在不影响学习的基础上,爸妈同意你们交往。”
思春的叶魏从床上坐起,结巴:“没没……没,不是,爸我没有……”
“爸妈知道你有分寸,对你很放心。”叶父关上了儿子的门。
叶魏侧躺在床上,轻叹一口气,父亲的一句话把他从粉红色的泡沫中唤醒。
居安思危,做事有分寸的叶魏,才是他。可现在这个头脑发热,耽误了正事的人,到底是谁。
翻了个身,叶魏突然想到,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摸不透彻,怎么去揣测李皑礼的?
所以,目前的一切还是照常吧。

24
前面说了,现在再次强调,本城的湿气很重——所以,当李皑礼终于以为自己守的云开见月明,掀开裹脚布的时候,本被遮盖的地方上多了一些东西:小水泡。
卫生站的阿姨无比从容地对他说:“领个药膏回去涂一涂就好。”的
李皑礼顿时无地自容——这,是传说中的脚癣。
叶魏这天有事,所以这天没有跟着李皑礼一起去卫生站。当他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准备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朝着寝室走的李皑礼——可对方一见到他,撒腿就跑。
叶魏顿时楞了,杵在路上一动不动,倒是后面的张虹月拍了他一下肩。
“叶魏,怎么不走了?”
这张虹月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他,经常有事没事在他身边转悠。叶魏明说了几次,对她没意思,可她却好像耗上了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好在她不是游手好闲之辈,对于学生会的一些工作倒也有用。出于礼貌,叶魏对她的态度不再那样僵硬。
张虹月画得一手好画,他们学院报的插画几乎都是她的作品——只不过当叶魏见了她的画,脑子里却在想:李皑礼画得可比她好。
叶魏早就已经对自己承认了对李皑礼的感情——但是,于情于理,他还是过着和之前一样的生活,甚至更谨慎,唯恐让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那为什么,今天的李皑礼见了他,竟然躲开了?
叶魏有些恐慌——难道……所以他的回答是避而不见?
李皑礼回到寝室一屁 股坐到椅子上,回想起刚才见到叶魏自己连招呼也不敢打——就怕那人忽然跑了过来,要来检查他的脚伤。
此一时彼一时,要是从前,李皑礼可以很坦荡,可如今他光荣地得了脚癣——怎么说也太尴尬吧!
李皑礼从口袋里掏出药膏,脱下鞋袜,满脸嫌弃乖乖上药,最后不忘去洗手。
下午上课时,那个氛围就更奇怪了。
叶魏一直没主动和李皑礼说话,李皑礼则微微斜歪的背着他,同样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好面子后者只怕前者会询问起他的脚伤,从而扩展至其他的问题。
冷气流在教室里打转,李皑礼缩了缩脖子,冻且清醒,坐得笔直——直到叶魏清喉咳嗽打算开口,他立即扑倒在桌上,佯装睡觉。
叶魏无奈地看着他的后脑勺,本来就手足无措的他如今心里更是没了底。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李皑礼揣着书,嘿嘿笑道:“班长,我有事,先走了啊!”
看他打哈哈,叶魏只能怔怔地点了点头:“我也有事。”
可事实上,两个人都没有事。
等到晚饭时间,叶魏再次见到李皑礼的时候,是在食堂——对方已经以惊愕的速度泡到了女生,而且是三四个。
早就知道他女生缘很好,可为什么……叶魏捏着拳,路过他。
为围着的李皑礼好似也没发现到叶魏,在女生堆中眉开眼笑。
女生中也有叶魏认识的人——张虹月。她抬头时碰巧见到了叶魏,遍顺口喊了他一声:“叶魏。”
准备低头进食的叶魏和游刃有余的李皑礼双双一呆,隔着几张桌子对视。
叶魏这才发现,围在李皑礼周围的女生,都是学生会的那几个——那么看这架势,想必是来挖人的了。
张虹月走向他,语气里有些埋怨:“早知道你们是同学,可怎能想到你藏了这么个宝贝,一手画比我还好。快点帮我们说说好话,挖进我们文艺部。”
看着李皑礼一脸玩味的苦笑,叶魏就知道了,大概他又拿出了看家本领打算泡女生,但没想到招来的却是怎么都甩不掉的梨膏糖。
“不要白费……”叶魏正打算张口,眼睛却撇到了另一女生手中的画纸,“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纸上是那个女生的素描肖像,捕捉的是她微笑的一刻,柔美的线条,细节上灵巧的处理,无一惹得女生心花怒放——更何况画的还是她自己。
左下角,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依稀可以辨别:ALEX。
叶魏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打错,看着一脸求助的李皑礼却为女生们说起好话:“你就参加吧,大家都这么邀请你了。”
李皑礼的脸一下子黑了,他哪能想到叶魏会说这种话,收起之前和女生玩闹的口气,硬邦邦地说道:“说过了,我没空。”
就知道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叶魏刚开口就后悔了,他知道李皑礼一直很反感这个,现在自己还帮着对方说话。
女生看出了现状的尴尬和僵持,迅速抽身离开。
李皑礼对叶魏的行为又气愤又莫名,瞪了他一眼:“为什么帮着她说话?不是刚说对她没意思,怎么转眼就妇唱夫随了?”
叶魏心问,为什么你早上躲着我?心有后悔却忍不住的语重心长:“我只不过觉得你真的要好好停下来考虑考虑了。”
“你管太多了。”李皑礼甩话离开。
咳,晚上叶魏回到寝室,碰巧李皑礼刚刚偷偷朝脚上涂了药膏,他想张口说什么,却因为对方又躲又掩的眼神而噤了声。
安静中寝室电话响起,傻站的俩人都没接,最后还是呆在一边看戏的董知铭忍不住跑去接的电话。
“喂……”董知铭朝李皑礼示意,“找你的。”
原来是庄财。
“你怎么知道我寝室电话?”李皑礼问。他嫌烦,从没告诉过对方自己寝室的电话号码。
“嘿,我问咱哥要的。”庄财吐舌。
“靠,你小样竟敢去打搅我哥……”
“开玩笑的,我找你家管家要的。”就知道一提他大哥他就会特别激动,屡试不爽。
“扯够了吧?请说正题。”李皑礼吹气——太了解对方的俩人,总是知道互相的套路。
“咳咳,你最近好么?”
“茁壮成长欣欣向荣。”李皑礼撇眉,心里猜测着会是什么事。
“恩,那挺好。”庄财一顿,似乎在等对方接话,可电话那头的人就是不怎么合作。
“……我说你别等了,正题啊,我这可是要熄灯了。”
“我……我……,”只听对方吱唔了半天,“我不出国了。”
“还以为什么事,我早猜到了,”李皑礼抓了抓耳垂,“你这摇摆不定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
“嘿,庄爷爷不过是不受外界干扰,决心继续自己的梦想罢了。”
李皑礼叹气:“你得了吧,你家那饭店对你来说不过是中转站,连避风港都不是。”
那头沉默了。
“对了,你上次那个说喜欢你的同学呢,后来怎样了?”
“没后来。我都喜欢了二十年的女人,怎么能让他一句两句就说成同性恋了?”庄财回答。
“……恭喜。”李皑礼冷冷的接。
“瞧你这什么态度。”庄财鼻子出气。
和庄财交流总是件快乐的事。
李皑礼虽然没有唾沫横飞,可一脸的轻松愉悦是怎么都藏不了的。看在一旁的叶魏很苦涩,格格不入的感觉油然而生。
和庄财交流总是件快乐的事。
李皑礼虽然没有唾沫横飞,可一脸的轻松愉悦是怎么都藏不了的。看在一旁的叶魏很苦涩,格格不入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说别的,光从朋友的角度来说,他就远远不够。
喜欢这东西,到底算得上什么?从没有接触过这的叶魏一直小心翼翼,想回到从前却如何都找不到感觉。
推荐他去文艺部做,大概是真心的……
习惯做好学生的叶魏,如今只希望李皑礼可以对自己的将来上一点心,不要继续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25
没心没肺的李皑礼挂了电话又和叶魏回到了从前的哥们状态,只在内心低处记着以后怎么都得报复他一回。
春暖花开时,踏青出游日。
叶魏他们班的辅导员提议整个班级一同春游一次,也别太远,就本城新造成的大型森林公园好了。
叶魏找号码订车,制定路线,又是小忙了一会儿。有意无意之中和李皑礼碰面的机会也少了,俩人的交谈不多于“回来了?”“吃饭没?”“吃得啥?”之类。
李皑礼好似没什么所谓,依旧边走路边咧着嘴邪笑。但叶魏的笑容明显少了,整天板着一张脸,这和绿意盎然的初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一次李皑礼在路上碰到他,几日来破天荒的说上了一句长句子:“班长,你这分明就是春日焦虑症,得治!”
说完,他一溜烟儿地跑了,只留下表情木讷的叶魏。
春游日,董知铭跟小学生似的早早地就起了床,顶着一副淡淡的黑眼圈背着他的双肩包,表情高兴地好像有一大锅的炸猪排在他面前晃那样。
李皑礼一边爬下床,一边不禁觉得董知铭这样子真是可爱啊可爱啊真可爱……
“蔡言,蔡言,知道有一种毛毛虫只在早春的时节出现么?浑身长绿刺的那种!”
蔡言无奈,李皑礼无语,俩人默默看着挥舞着捕虫网的董知铭。
叶魏一早就不见了,好像是去联系司机了。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手机并没有那么普及,打完电话还得跑到门口伸着脖子干等。他走之前,还给全寝室都准备好了早饭。李皑礼叼着包子,选择性耳聋地看着董知铭发呆。
董知铭看着手表,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倒计时。李皑礼食之无味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等看到对面那张嘴突然大幅度地重复起几个字来,他才再次开启耳朵的功能。
“时间到了,出发!”董知铭拉上蔡言,快步出了寝室,接着不忘对李皑礼做了个鬼脸,“最后一个锁门。”
“怎么跟……”李皑礼放轻声音,看着他们已经远去的背影,“小孩似的。”
到候车点,出现了一个不是他们班的女生。那女生探头探脑,一半羞涩,一半是藏不住的喜悦。
李皑礼见了她,挥手示笑:“怎么这么早?”
张虹月红了脸:“不早不早,刚刚才到的,”说完咽了咽口水,“你说叶魏看了我,会不高兴么?”
李皑礼咧嘴:“当然不会,他只是害臊罢了。”
叶魏在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了这名不速之客,嘴刚张开想说什么,却看到后排一脸坏笑着的李皑礼,只好硬生生得把话吞了下去。也不好让女生尴尬,他默默无言坐到了张虹月边上的位置,礼貌一笑。
汽车马达声起,扬起一阵废气,车上的学生们也开始闹腾了起来,素日交往不深的彼此正好可以赶着这个当口献献殷情。
好玩的李皑礼欢腾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皮沉下,额头顶着前方的椅背打起盹儿来;坐他前排的叶魏,大约是早上起得太早,这时也眯起了眼睛靠在椅背上。
春日里暖和的阳光一路上都伴随着大巴,把温热的气息染到了那一前一后靠在同张椅背的俩人上。
司机连刹车都温柔得不像话——他慢条斯理地把车停到了公园停车场,才安心地把一车的年轻人放下。
一眼望去都是绿,唯有角落处才偷偷地藏了几朵黄色的迎春花。
叶魏本来中规中矩地定了几个活动,可当他真正踩到了公园的地上,忽然莫名其妙地什么兴致都没了。
张虹月一路上都做小鸟依人状粘在他边上,李皑礼和他的调频也总是按不到一块——这两点问题对他来说都很棘手。要是过去,他绝对会明明白白地拒绝张虹月,可是现在他头一回知道了那种想要要不到的感觉,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和张虹月的立场是相同的。
“大家自由活动吧,注意安全就是。四点半的时候在这里集合,发车回校。”
叶魏一拍掌,他们几十人大部队立马分成了三三俩俩的小团体,散布了开来。
“你也和他们去玩吧,我就不凑热闹了。”叶魏对张虹月说道,“你带了相机吧,请多拍一点照片。”认真的脸色,礼貌的口气,却像一扇铁门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张虹月心里也知道他对自己实在没多大意思,微微点了点头就跟着其他几个女生走开了。
叶魏拿出自备的钓鱼杆,随便找到了一条河就开始蹲等冥想,好几次都错过了上钩的鱼。
边上的垂钓老人叹息连连:“小伙子,可惜了!”
叶魏淡淡垂目,重新覆上鱼饵,撒了一把药米,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平静的水面。他挑的地方比较隐蔽,人烟少,野草杂生,不短的小河边只有他和另外一位老人。
老人以为叶魏是不会钓鱼,好心地做着劝说:“小伙子,只是干等可是等不到鱼儿的。”
叶魏笑笑,不一会提竿,只见一条伴着水珠的鱼儿被带离了水面。然后他把鱼扔解下,扔回了河里。
“我没带桶,留不住。”叶魏回答。
再说另头的李皑礼,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放了风筝吃烧烤,吃了烧烤划小船,再不时骑骑双人自行车,在裙摆和牛仔裤的包围中玩了一轮又一轮。
时过正午,一圈人静了下来,李皑礼这才发现叶魏没有在附近。
“你们先吃着,我到处走走。”
公园真的很大,李皑礼看着门票背面迷你地图,完全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想要索性放弃回到那欢乐的小环境中,可肚子里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力正在隐隐作祟,好像是找不到叶魏就不踏实的意思。所以他决定随便逛逛顺带找一下叶魏。
建造这公园绝对是花了巨资的,放不说那些全面进口的大型游艺器材,就是路边的垃圾桶都精致得不成样。
路上的行人不少,最多的是一手捏者气球线另一手被父母握在手心里的小娃娃们。看到这,李皑礼不禁想到自己从前也这样子撒娇,硬是要抱着李力行的大哥空出一只手来牵着自己——他越想越越是觉得羞愧,最后在一个小岔口处选择了往人烟少的那个方向走。
看着地图,往前就走是条河。这时候他原本的目的已经淡去了不少。撇去了嘈杂了人流,这里是更加茂密的草地和安静的河流,耳朵边一下子静下来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清爽。
李皑礼手插口袋,悠闲地吸了一口气。
河岸的人很少,李皑礼随意地撇了一眼,只见到了两个人影,一个老头和叶魏。
叶魏拿着鱼竿垂钓,应该没有看到他——李皑礼竟然觉得松心,双脚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躲避的心理油然而生。
搞……搞什么……
李皑礼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会想退后。尴尬的一笑后,他再吸了口气,用嘹亮的声音喊道:“班长!”

26
叶魏一惊,握着的杆子一抖,刚要到手的鱼儿就这么溜走了。他转过头,看到刚才正意想的对象就站在不远之处。那人背着阳光,叶魏只好眯起了眼睛。
李皑礼递上个面包,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班长,怎么躲这来,跟老头子似的。”
说着,他放轻了声音,就怕炸到边上的老人。
“没……”叶魏结巴,不知怎么回答,脑子突然变得笨拙,想了一小会儿也想不到合适的原因,只好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和他们玩得很好吗?”
“我……”李皑礼也答不上,他看着微微抖动的鱼竿,问道,“钓得到么?”
“恩。”叶魏点头。
大概是上天比较眷顾叶魏的原因,又或者是他技术的确不错,今天的鱼儿接二连三都上了他的钩。
河边传来细微的蛙声和悉悉索索叶子的摩擦声,什么都像是不忍心打破这安逸似的,小心得刻意。
鱼竿晃动的幅度大了一些,叶魏看准了时机往上一提,一条不小的鱼就被带离的水面。
“噢……”不只李皑礼,在一边的老人也看呆了。
叶魏却面无表情地把鱼扔回了河里。
“喂,好不容易钓到的,干嘛扔回去?”李皑礼觉得可惜。
“没带桶。”叶魏解释。
“问别人借个马夹袋就好了。”说着,李皑礼把眼睛瞄向邻座的老人,但老人故意视而不见。
“不用了,我也就随便钓钓,”叶魏说,又好像安慰自己的继续道,“今天的鱼也给面子,源源不断地咬我的钩。”
李皑礼看着他的侧面,耸肩:“你太自信了。”
不,我一点也不自信——叶魏有口难辩,心里琢磨着他到底是在夸自己呢还是贬自己,想通过对方的表情来勘查一番,却又怕被李皑礼看出些什么。
他以为李皑礼马上就会离开,毕竟钓鱼是枯燥且索然无味的活动。可对方却就着他边上坐了下来,半斜着身体,叶魏只能看到他的背脊。
“不回去?”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皑礼以无声的摇头作为回答。
叶魏又楞了。他还在偷偷地高兴,发傻地看着对方的背脊杵着不动。
老人收了竿,奇怪地望了望周围的那两个年轻人,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这样安逸的环境却扭曲地带起了叶魏内心的冲动,就像忽然温暖的气候可以让种子长出嫩芽一样。他舔了舔唇,轻咳了一声。
“李……我……”
他的声音如同他现在空白一片的大脑,叶魏看着转过头来的李皑礼又是一阵脸红。
恩,他一点都不自信。
他有自信得第一,他有自信拿金奖,他有自信可以把一切的工作控制在范围之内。
但他也有不自信的地方,除了学生登记表,他就不知道李皑礼的任何情况,他不知道李皑礼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究竟是为的啥,他不知道李皑礼下一秒又会给他什么惊喜……
但是不去试一试绝对不是叶魏的风格,他相信脚踏实地出真知,勤勤恳恳才能创神话。
“干嘛?”李皑礼刚刚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布满了迷惘的表情。
“我喜……”
忽然,靠李皑礼那边的草丛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他把目光转到那里——只见,两个黑乎乎的人影窜了出来,其中一个还举着网子直嚷嚷:“抓住抓住!别让它又逃了!”
还有谁,不就是董知铭和蔡言。不晓得这二人是咋的,追毛毛虫追到这里来了。
李皑礼刚想嘲笑他们行为幼稚,却没想到董知铭用网一甩,毛毛虫阴差阳错地飞到了他的下巴处。还未待他有所反应,他的两眼瞬间发黑了。
“喂喂……”
李皑礼每次晕厥后,思想都会进入一个全黑的空间。他依稀记得,中毒前,他脑袋里在想的一些事情——叶魏对他来说,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只不过,还未等到他有所答案,他就被那该死的毛毛虫给扎了。
董知铭慌了手脚,他怎么知道这样荒凉的地方还能有人?不过,趁着慌乱一片的时候,他正巧抓住了那条罪魁祸首的毛毛虫。
“这是怎么回事!?”叶魏扶住厥过去的李皑礼,对着董知铭吼道。
“我……”董知铭看了看李皑礼,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知道了,这虫的刺有剧毒,不过尾巴处就是解毒剂,”他扁了扁嘴,拿出包里的刀子,“我把它解剖了就得了。”
虽然董知铭十分想要这条虫,不过人命关天,舍不得也没办法了。他巧妙地翻过虫身,捏住他肚子上无刺的地方借以固定,刀尖顶入虫尾处,利索地划开,紫色的液体瞬间流淌了出来。
此时李皑礼的下巴处已经黑了一大块,董知铭赶忙把液体摸到伤口处,手指竟然在叶魏视线的压迫下抖动不已。
“不过会有疤。”
叶魏发现自己像个霉星,前些日子把别人腿给压瘸了,今天刚想对他表白可又给对方的下巴来了这么一下。他不迷信,他知道自己这样偏执地追究自己的过错不过是因为喜欢对方罢了。
但是,这样的小乌龙却勾起了他心中的消极面,就像是一滴墨汁,就能改变一缸清水的颜色。

27
这两天李皑礼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看什么都不真实——董知铭说,放心,这不过是被毛毛虫蛰过的后遗症。
一连几日的倒春寒,威力好像比寒冬腊月的时候更凶猛,冻得满街行人鼻子耳朵别样红。
李皑礼独自一人垂着眼皮坐在食堂里,有气无力地进着食。浑身软绵绵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东张西望的了,不知不觉中,他的眼睛闭了起来,头缓缓下垂,拿着筷子的手缓缓松开……直到有人擦碰到了他,他才如梦初醒再次张开干涩的双眼。
好困。他打了个哈欠,眼角处渗出了透明的液体。揩了揩,心里不禁萌生了逃课回去睡觉的想法。
不行不行。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要知道,若是叶魏看不见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三类注意四项准则的训话必不可少,五种要求六大精神轮流唠叨。末了,他还不忘露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幽幽地说一句:“你怎么就定不下呢。”
想到这,李皑礼顿时睡意全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皑礼!”他闻声望去,哦,原来是张虹月。
张虹月拿来前几日的春游的照片,笑着说:“我选出一些,校刊上用好了就还给你们。这些,你就先回去拿给叶魏让他分给其他同学吧。”
李皑礼反问:“怎么不自己去?”
她意味悠长地回答:“还是别再给他留下坏印象了吧。”
是的,叶魏有种这样的魔力——在他面前,你不积极向上勤劳勇敢善良诚实,就会觉得应该被天诛地灭。
这就是叶魏的气场,什么妖魔鬼怪邪恶力量通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气氛有些冷场,张虹月将话题转开:“你的下巴是怎么了?前几天还好好的。”
“啊……”李皑礼摸了摸那个微微下陷的地方,“没什么事,碰到了。”实际上,那时是怎么样的情况,他也不记得了。
“哦,那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课。”张虹月朝他挥挥手。
李皑礼和她告别,出了食堂后,边走边看起照片。
照片上记载的几张笑脸完全没有拘束,夸张又真实,看得李皑礼一路上都合不拢嘴——直到他看到了最后一张:那其实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连河的倒影中都是满目的绿色。不以人物为主,却在角落处出现了两个影子——照片叶李二人在大自然的面前显得微弱渺小,可总让李皑礼移不开目光。
浑浑噩噩地走到了教室门口,李皑礼手捏照片思索再三,终于将最后一张相片放进了口袋,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给,”李皑礼拿出照片递给叶魏,“张虹月给的。”
“哦,”叶魏接过,随意地看了几眼然后传给了后方的同学,“大家看看,统计一下哪些照片要复印,写个人数在背后,然后我去印。”
接下照片的同学立马大呼小叫起来,指着照片笑地花枝乱颤。
李皑礼动作有些僵硬,他一手捂着口袋,坐了下来。
叶魏看他有些不妥:“怎么,还不舒服?”
“没有。”李皑礼坐下后就趴到了桌子上,把脸埋了起来。
真好——他偷偷地把手覆盖到了口袋处,脑袋有些眩晕。
上课的时候,叶魏忍不住轻声凑近李皑礼:“对了,过几天我要跟着一个教授去外地参加一个研讨会。”
李皑礼猛然抬起头:“啊?”
叶魏不过是想和他分享这个喜讯——要知道,那个教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带人学习的,被他看中的人必定优秀万分。
以为李皑礼只会一半真心一半假意地回答“恭喜”“一路平安”之类,怎能料到对方却一脸茫然地扔给他一个“啊?”。
气氛冷了下来,手足无措的俩人谁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敏锐的老师发现了异常,不断往这里投来询问的目光。
“下课再说。”叶魏放低声音回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事情就那样呗。可李皑礼那不寻常的回答不但让叶魏奇怪,也让他自己介意。
叶魏一直在往前跑,不像他那样原地踏步。李皑礼十八岁前一切的一切,都被刻上了他大哥的印记。等好不容易看清后开始摆脱,却发现要是没了那原本的导航标,那他几乎什么都不是,生活难有方向。
他羡慕叶魏,至少叶魏看起来目标很明确,也在为此一步一步迈进——李皑礼也想这样,这是他从叶魏上学到的事。
还有其他的事……就是他的体温的确比普通人高,冬天靠着很暖和。
一边的李皑礼好像已经寻觅到了蛛丝马迹,心情开始开朗,可另一边的叶魏老是围绕着那一个“啊”字久久不能作罢。
本来前几天,他内心的冲动就已经搁浅了下来,表白一事硬是被压到了心底。可今天对方突然的反常,却给他了新的希望——李皑礼这是在挽留么?
叶魏心中窃喜,小心翼翼地斜看了李皑礼一眼,发现对方正拖着腮帮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28
可让叶魏心冷的是,一到下课李皑礼那家伙又变回常态,笔笔直地扔来两句话:
“恭喜。”
“一路平安。”
他刚想追问,可是不凑巧,带着他的老教授这时候正好路过了教室,一见到叶魏就揪着不放,硬是要和他一起去办公室才罢休。
李皑礼看着叶魏挫败的样子,立马笑得露出了虎牙。
天气还是冷,李皑礼决定阅览室孵空调,刚踏出教学楼大门的那一刻,一个人影匆匆与他擦身而过。
那人明显是在赶路,等到醒悟过来对方是谁的时候,立即叫住了他。
“李皑礼。”
“苏琳?”
几月不见,苏琳就像变了个人——一头干练的短发完好地修饰住了那青涩的脸庞。
李皑礼也吃了一惊,等反应过来他像对待熟人一样地笑道:“好久不见。”
苏琳点点头。的确,从分手后俩人都没有见过面。一是因为苏琳忙于办出国的手续,二是也因为李皑礼断得实在干脆。
“回来办退学,还有些东西要拿。”苏琳笑笑,欲言又止,“有空吗?聊聊?”
“有空。”李皑礼客气地回答。
见他答应,苏琳高兴地道:“那就以前那个音乐教室吧。”
李皑礼在教室里等了一会儿,苏琳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子就赶来了。
“呵呵,最近忙地头昏眼花了。”
看得出,苏琳脸色满是倦意,眼圈也淡淡浮肿。
“现在是准备阶段,的确会忙。”李皑礼想到了好久不见的庄财,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混得怎么样了。
“恩……”苏琳低头,左手的手指不停摸着右手拇指的指甲。
这个教室,李皑礼也有好几个月没来过了。或许是因为考试和假期同学们无暇分神的缘故,盖着钢琴的红布被积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苏琳开口:“最近好吗?”
“还不错。”李皑礼弯着嘴。
“……对不起。”苏琳突然道歉。
“你对不起谁了?”李皑礼有些不正经地反问。
“很多人。”苏琳叹了一口气。看得出,她最近经历了许多。
从刚才碰面的时候李皑礼就知道,苏琳的状态很不好。到了这里,仍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李皑礼的眼珠转到了那台空置了许久的钢琴上,问道:“你现在弹得不错了吧?”
苏琳竟然惶恐地回答:“不,还是不太好。”
“怎么会?那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李皑礼好奇地问。
“八级是考出来了,可是……”苏琳害羞地低下头,“从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见过了真正的大家,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昧。”
“所以你连弹奏给我听的勇气也没有了?”
李皑礼好像理解苏琳的想法。以前的苏琳外表虽然柔弱可爱,但内心还是较为好强的。可到了现在,受过挫折的她,锋芒渐渐开始被磨平。
“通知书拿到了?”李皑礼问。
“恩。”苏琳又是淡淡地答。
“哦,那还不错。”李皑礼心想,还好不像庄财——大半年前就说要走,走到现在还死赖在本城,小二世祖没一点出息。
“一点也不好,”苏琳忽然笑得比清咖还苦,“真的,一点也不好。”
看着苏琳羸弱的样子,李皑礼想上去抱着她的心都有了——没办法,谁叫他对可爱弱小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哪不好了?”李皑礼还是坐着没有动,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真的行动?别开玩笑了。
苏琳左手扶额,撩起了一些刘海,露出了光亮的额头;手腕顶着椅子,好像脖子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似的。
“李皑礼,听我说说话吧,”苏琳的眼神里露出了祈求,“这话我不敢在父母那里说,也不好意思跟闺蜜说,但是憋着又……”
“当然了。”李皑礼大方地点头。
“我们家为了我出国,连房子都抵上了,”苏琳虚弱地笑了笑,“我总不能辜负了他们吧,所以没日没夜的练琴练英语,好不容易达到了所有的条件。那个时候以为自己有了底气,所以有了一点小骄傲。可没多久,我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中流之中的中流。有许多小孩……也不说他们家境,光说琴技,实在是让我自叹不如……”
苏琳看了看李皑礼,确定对方并没有厌烦,于是接着说:“到了现在,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当初头脑发热想要去留学学这么不实际的东西……”
的确,艺术类的学科很难说,绝有可能倾尽一生也学无所成——这也是苏琳真正怕的。李皑礼这时也想到他大哥的谆谆教诲,只不过他有他的大哥做动力,学什么会什么——收入可能没有,但脸皮一定是可以挣回来。就是失败了,他家也有这资本让他走弯路,可苏琳家没有。
苏琳自嘲地笑着:“或许,我还是适合留下继续学业,毕业后做个小白领吧。”
“那你就放弃吧。”
“啊……”苏琳惊愕,没料到对方这样直接。
“苏琳,你是个干脆的人,”李皑礼坐正,“当初想走就走,一点犹豫也没有。如果你真的不想继续了,哪还会拖到现在?”
苏琳咬着嘴唇——她的确是个外柔内刚的人,想来是近日的不顺迷惑住了她。
隔音良好的音乐教室里很安静,连苏琳渐渐急促的呼吸都可以听得到。良久,她重重地“恩”了一声。
在他们决定离开的时候,苏琳叫住了他。
“李皑礼,我……”
“什么?”正在关灯的李皑礼转过头。
“没什么,”苏琳欲言又止,“谢谢。”
“朋友嘛。”李皑礼咧着嘴笑。
此时只有几个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又逢傍晚,视线总是有些迷糊。李皑礼陪着苏琳走到了底楼,本还想继续送到校门口,被对方谢绝了。
“可以了,你去吃饭吧,再晚一点就没东西吃了。”
李皑礼也不强求,毕竟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关系,不再有这项义务。
“自己当心。”
刚说完,他就转过身准备走,不料对方又叫住了他。
“对了,你的下巴是怎么了?”苏琳露出俏皮的笑容。
李皑礼的脸不知怎的,哄地一红,还好天色不明朗——纳闷,怎么现在这么容易脸红?
“没怎么,不小心撞的。”
“喔,那再见……”此时,苏琳轻巧地转过身,正好让李皑礼看着她的背影——这是她最后无声的要求。
看着苏琳远去的背影,李皑礼为她高兴:在年轻的时候可以找到理想是件快乐的事,一路上追逐自己的梦想是最幸福的。
从物质方面,李皑礼胜过苏琳,可在精神上,此时他是真正的弱者——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想要的。
他的双手自然地插进口袋,感觉到了一边口袋里的纸张。李皑礼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之前的照片。
他已经记不太清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光看照片上淡淡的人影,就有一股暖气从心底缓缓散开。
李皑礼吃完饭回到寝室,看到大家都在,屁颠屁颠走到叶魏的桌子旁装疯卖傻。
“班长啊,去了外地可别忘了本地的我们呐……”
“班长啊,春天到了野花开了,路边的野花你不采白不采……”
“班长啊,记得给我带个土特产……”
可叶魏却只是黑着一张脸沉“恩”,敷衍了几句就走出了寝室,留个李皑礼在那傻楞。
“春日忧虑症……”李皑礼痛心疾首地自言自语,“班长太惨了。”
董知铭在一旁扑哧地笑出了声。
29
今早的火车,叶魏离开了本城。
本来以为会是绿皮车,没想到学校还挺大方的,给了他们空调软座。
叶魏的车票是靠窗的位置,想和老教授换一换,毕竟靠走廊座位也许会被进进出出的乘客擦碰到。老教授却白了他一眼,一副“票是哪就坐哪”的样子。
这次列车会路过叶魏的家乡。现在开春了,正好能看到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地。
家乡是什么?他没太多印象,除了花地,他就记得年迈的奶奶还有精瘦分明的走油肉。
他脱去外套,挂在窗边的钩子上。
同去的还有四名同学,他们等着老教授睡着后开始肆无忌惮地打起斗地主。
叶魏拿出一本学术书,艰涩地啃了起来。书没罪,可字却像和他结了仇,蹦跶来蹦跶去怎么都蹦不进他的脑袋。
他叹了一口气,合上书。
这小半个月里,他天天都往老教授这跑,离开时还不忘要下一大堆研究资料,接着又是在阅览室里奋战到很晚。
他想回到轨道,重新踏上属于他的路程。那天傍晚,他就死心了——他看着李皑礼和苏琳一同从那个教室里走出来,然后他依依不舍地目送苏琳离去,他就知道自己没戏。怎么会不了解他?李皑礼每天油腔滑调的小把戏不过是他的待人之道。所以从头到尾,产生错觉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今天的叶魏竟然看不进书,这是多么稀奇的事啊!叶魏,你的一生就该本本分分的过:读书,工作,娶媳妇,生娃……他把脑袋靠在玻璃窗上,看着外头往后跑的风景,内心堵得慌。昏昏沉沉之中已经到了叶魏家乡的那站,他抬起重重的眼皮,看到站牌上的“秀山”二字。再次闭上眼睛之前,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窗前一闪而过——要是从前,他铁定会张开眼瞧瞧那人是谁,可现在他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浑噩之中,他连油菜花地也错过了,只在下车后听到了几位同行的形容。晚上刚在小旅馆里安顿好,叶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楼下打了个电话给父母。 “我到了……” “天气还不错,对,这周末回去……”没说几句,就花了好几块。一个电话挂后,他终究是没有抵挡住诱惑,给寝室去了一个电话。嘟嘟嘟嘟的声音,听得他心乱如麻。
等了很久,连电话亭的伯伯的脸色都变了,那头才传来了蔡言粗重的声音。
“喂……”
叶魏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什么事,寝室没有事吧?”
那头忽然一乱,接着董知铭的声音传来:“叶魏,出大事了!”
叶魏一惊:“出什么事了?”
董知铭郑重地说:“李皑礼他两天没在学校了,叶魏,他可能有意外了。”
董知铭清亮的声音让叶魏心凉,刚要说什么那头的电话又被蔡言抢了过去,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董知铭在一旁叫着“你干嘛拧我!”
“叶魏,没事,估计他是出去玩了吧。”
“晚上也没回来?”叶魏沉声问。
“恩,不过真的没事。”蔡言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听他的口气好像能打包票似的。
“哦。”叶魏吭声,随后又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才把电话挂上。
两天后,李皑礼终于又在寝室里出现了——虽然是一脸的疲惫,却别样的光彩照人。
董知铭问:“吸阴补阳去了?”
李皑礼不搭理他,神采奕奕地问蔡言:“班长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三天。”对方一板一眼地回答。
“嘿嘿。”只见李皑礼脸上出现了一抹得意的笑容,痞气十足。正好,反正有手续要办。
从第一晚后,叶魏不再打电话回来,再有消息也就是他回寝室的那一天。
“回来了啊!”董知铭见到他,立刻冲了上去,“让你帮我带的东西带了没?”
看到董知铭一脸期待,叶魏递上一个包得严实的塑料袋:“给。”
寝室里只有董知铭和蔡言二人,叶魏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李皑礼呢?”
董知铭答:“不知道,近日他总是神出鬼没的。”
叶魏向蔡言投去求证的眼神,对方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赶着回来的叶魏还没吃饭,寝室里的泡面也早被扫光了,迫不得已,叶魏还是走出了寝室楼。
此时约莫六点,正是约会的好时间。校园小道上十步就逢一对小情侣,叶魏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他看到了李皑礼和苏琳。
苏琳也看到了叶魏,直朝他招手,边上李皑礼的脸上也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兴奋。
叶魏讪讪一笑,没有搭理他们,往小路走去。
“诶,他怎么回事,是不是没看到我们?”苏琳收回伸出的手问。
李皑礼看到了叶魏抬头,知道他看到了他们——所以,这样的回避是故意的。
“先不管他,对了,多谢你特地跑了一趟。”李皑礼说着。
苏琳爽朗地笑了,她的气色明显是比前些天要好不少了:“客气什么。现在三月底,你要入他们九月的新学期,时间的确有些紧张。”
李皑礼喜滋滋地在寝室里等叶魏,心里已经把这个好消息藏了近一个礼拜了,他现在忍不住想要和叶魏分享。
叶魏回来了,一脸的疲惫和阴霾,可沉浸于自己的李皑礼并没发现。
“班长,我有个事跟你说,嘿嘿。”李皑礼还傻兮兮地卖起关子,可对方却不搭理他。
“我累了。”叶魏甩甩手,拉出椅子准备脱衣服。
李皑礼却自顾自地乐呵:“班长,这可是大事!”
叶魏脱下外套,迭好,拿着脸盆就准备往外走:“明天再说。”
“喂,班长,真是大事,听我说……”李皑礼见他要离开,有些犯急,伸出手就去拽住对方的手腕。怎可料,叶魏竟然甩开了他的手,一双眼睛满是寒意,又一次强调:“我也是真的累了。”
李皑礼呆住,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等叶魏再回来,后知后觉的李皑礼仍旧在纳闷,对方却瞧也不瞧他往床上爬去。
“我……”
“你也早点睡,”叶魏冷冰冰地说,“闹够了吧。”
李皑礼对他这样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莫名怒火中烧,摔门而去。
我去你娘去的你娘的去你娘的!
尾声:
李皑礼走的那天,叶魏发烧了。
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很多天里,李皑礼都没有出现,而他也忙于论文报告的收尾。再次得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是辅导员来告诉他,李皑礼即日休学,要去外国留学了。
手头工作一结束,还没来得及去参加庆功会,叶魏就发烧了。卷着被子缩在床上,任由浑身大汗淋漓,好让他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个酷暑。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的后记是没有后记……因为他们没完嘛。
对指,本来打算番外性质的,约莫3万随便交代一下就完结,现在……囧,再不刹车就没底了……
小叶子你要继续隐忍,再忍忍,我就给你福利!
你爱上面我不给你下面,你爱前面我不给你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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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大魔王 2009-6-23 19:55 谢谢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