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交错而过的年代 上 BY 率周园
我们交错而过的年代 上 BY 率周园
文案
任苒放任自己躺在不怎么干净的草地上，闭上眼睛。夏天午后的风总是让人沉醉，耳边树叶沙沙的低语。每当这时，他就会想起十年前的自己和那两个少年。风从走廊的窗子吹进来，带起三个人耳边的碎发，还有偶然经过的女生们的裙角。当时每个人脸上都在笑，心里各自转着他们自己都弄不懂的小心思，笑的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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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任苒放任自己躺在不怎么干净的草地上，闭上眼睛。夏天午后的风总是让人沉醉，耳边树叶沙沙的低语。每当这时，任苒就会想起十年前，想起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他突然间放大的脸。
楔子完
1.
邵霆和高中同学吃饭唱K回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洗个澡出来，他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上的号码几分钟还是没办法拨过去。
他有些烦躁的使劲用毛巾擦了几下头，一屁股坐到电脑前，打开MSN。
任苒在线上。
“回来啦。”他马上就发过信息来问。
“嗯。”
邵霆无奈，他就是不想直接和任苒交流，又了解任苒很少上线，才决定上网打些今天的事给他交差的。
不过自己也真是傻呢！只要一牵扯到谢骢，任苒有哪一次肯轻易放过自己。
邵霆在电脑前苦笑，看着任苒发的一连串问题。什么“你们点菜的时候有没有注意不要太辣呀？他穿的什么衣服？够不够厚？有没有换发型？喝酒了吗？没被灌醉吧？去唱歌不会又全是说着唱的吧？”如此种种。
邵霆边嘴里骂“你他妈的这么想知道自己还不去！”边逐条回答。
“他今天笑的多吗？”
任苒最后问。每一次，他最后都是问这个。
邵霆知道任苒最喜欢看谢骢笑。在他们三个总是混在一起的日子里，每一次谢骢被任苒欺负，苦着一张脸说不出话，任苒也从不道歉。因为谢骢虽然很会给人惹麻烦又爱发脾气，但异常的好哄。吵过之后，任苒只需开口轻轻叫一声“谢骢”，谢骢马上就会笑着又凑到任苒身边。
任苒最喜欢这样笑着的谢骢。邵霆，虽然嘴上没说过，其实他也是喜欢的。
他还喜欢看着谢骢也跟着笑出来的任苒。
“挺多。”邵霆照例打出这两个字。
他接着打“你其实是想问谢骢有没有问起你吧？”他照例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跟着也照例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
于是，MSN上两人很久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任苒先发过来，“我也开始写blog了，blog的名字是π。加密的。”
“加个屁密。名字不就是密码。”
“31415926，谢骢，我，你。我们还是有些奇怪的联系的。”
是啊。三人的生日能组成圆周率的好友，大概世界上也不是太多见。邵霆默默感慨。接着看到任苒又发过来一句话。
“我争取从头到尾写完，大概能完吧。”
然后，任苒下线。
能完？邵霆眼睁睁看着任苒为了能完折腾了八年，要是还当真，那邵霆会觉得自己是白痴。
邵霆也跟着关电脑。躺在床上，他想起晚上唱K的时候，谢骢微笑的脸。
“我们认识十年了呢。”他坐在邵霆旁边，突然就这样说。
“我们？”邵霆轻轻问。
“对，我们。”
邵霆觉得他的目光穿过了自己，笑容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纯真温暖。邵霆不知道那时的谢骢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是十年前高中入学那一天第一次见到的自己和任苒，还是仅仅只是任苒？
这时候有人在唱，“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谢骢收回目光，轻声说：“……”
邵霆猛地拉起被子蒙住头。要是今天喝醉就好了，要是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要是不认识任苒和谢骢就……
是好，还是不好？
他蹬开被子坐了起来。黑暗中，窗台上圆形鱼缸里，水波荡漾着月亮的碎光。
邵霆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点燃一支，深吸一口。
“帮我照顾吧。”
任苒笑着把鱼缸放在窗台上，里面一只橘红色金鱼游的欢快，还不知道已被主人抛弃。
“死了我可不管。”
“每年暑假我还回来呢。死了让你抵命。”
“暑假？谁暑假老老实实在这儿等你，做梦呢！”
任苒转身背对着邵霆，低头轻轻用手指一下下的敲着鱼缸。
“就当我拜托你，帮我照顾他。”
站在窗前的任苒现在不在，鱼缸里也早已空空如也。
时移世易，而曾点头应允的誓言却无法改变。
邵霆把头埋在膝盖里，要是没有点头就好了，要是早点置身事外就好了。
谢骢今晚最后的那句话，要是没听到就好了。
反正睡不着，他从床上跳下来，又打开电脑，点开任苒的博客。
输入“31415926”的密码后，一篇只编号01，没有标题的长长文章出现在屏幕上。
“十年前，我十五岁，高中一年级。”
2.
“01.
“考上一中对于我来说是个奇迹，毕竟一中是全国百强，也是S市最好的高中，而初中时我根本算不上好学生。
上初三那年升学谈话，初中的班主任对我妈说，“这孩子一般的区重点努力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那会儿在S市，是个高中都叫重点。而所谓的区重点和职业高中的区别只在于，职高教授职业技能，而区重点不提供此项服务。
我妈边保持微笑点头说“是啊是啊，老师您说的是啊”，边在桌子下面拧我大腿。
我没忍住，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没忍住说了实话：“那怎么行！区重点那帮女生的校服丑的能让男的阳痿了！”。
老妈和班主任的脸当时就绿了，估计他们两个当时是一个恨自己要对外维持贤妻良母形象，一个恨自己为什么是辛勤园丁而不是辣手摧花的恶魔，要不然一人一脚把我踹死算了。
这也真不能怪我，当时重点高中的制服设计都一样，丑的不忍心看第二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预防早恋。一中大概是因为名气太大，教育局也不管，所以不止是制服，书包和运动服也都跟别的高中不一样。因此一中的学生走在街上，一眼就会被认出来。顺便说一句，一中的夏季制服男生是白色短袖衬衫，蓝灰格子长裤。而女生则是白色连衣裙装，领口上用蓝灰色的细带系着个蝴蝶结。重点在于裙子的长度很短，据我当时目测，至少比其他学校的短上十公分。
于是，我这个十四岁少年，为了不辜负青春沸腾的热血，避免不举这个悲剧的产生，毅然决然的奋发了。
目标当然的是一中。
一年后，放榜那天所有人都抓狂了。
对此，我非常有风度的只是撇撇嘴说，“切，这是老子的实力。”
其实他们是不应该惊恐的。毕竟对于青春期的男生来说，还有什么比性冲动更能激发出无敌小宇宙呢？原子都可以粉碎了，中考算个屁。
报到那天，所有学生都挤在教学楼入口放置的揭示板前，查看自己所属的班级。
一中的教学楼是俄式建筑，很厚重，举架很高的设计。需要爬个十来级台阶才到入口。几百号人当时就在那些个台阶上努力地往上挤。
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很白痴。班级早分配好了，提前看到个几分钟也不会有变，更不会发片西瓜给你降降火，这帮子人是还嫌不够热吗。还是想趁机贴到女生胸脯屁股？
站在最底下的台阶上，正转着猥琐的念头，一张脸就突然的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冲着我扑了过来。
慌乱之中我还是意识到此人是个男人，因此非常厌恶的掐住他的肩膀往外推。不过他加速度动能势能都过大，我抵抗无用，被砸倒在地，成了他的缓冲垫子。
“对不起啊。”他慌忙站起来，伸出手拉我。
我挡开他伸过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他有些尴尬，带着歉意解释，“我刚看完自己班级想出来的，结果不知道谁推了我一下……”
“算了。”
我打断他，拍拍屁股，冲进依然混乱的人群，往上挤着去看揭示板了。
其实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平日里被人这么不小心撞一下也没什么脾气。只是刚刚的男生长的实在太招我烦。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我最不能容忍的长相。
如果是女生就是绝不能比我高，另外绝不能没有胸部。
理由是比我高会让我觉得自己不够男人，没有胸部会让我觉得那人不够女人。
如果是男生还是绝不能比我高，另外绝不能比女生还白。
理由还是比我高会让我觉得自己不够男人，而比女生白会让我觉得那人根本不是男人。
那一年我只有165cm，对身高问题敏感也是可以理解的。
撞到我的男生那会儿大概就有170左右，又白的晃眼，被我讨厌实在天经地义。
查到班级是一班之后，我开始往班里晃。因为初中学校一般，所以考上一中的加上我自己才只有三个。另外两个初中和我又不是一班，连话都没说过。说实话，当时的我有点孤身一人的感觉。
一进教室，发现里面已经吵得要命，也不知这些新同学是真的早就认识，还是全都自来熟。总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就随便找了个没人坐的位子先坐下来。
坐在前面的男生这时候回过头，对我笑，“原来你也在这班啊。”
他有一双圆圆的琥珀色的眼睛，大概是刚喝了点水，粉嫩的嘴唇上还亮晶晶的。这都没什么，最可怕的是那过于白皙的皮肤，就好像这辈子都没晒过太阳一样。
我低声骂了句“靠”。眼前正是刚刚那个报到第一天就差点把他压扁的人。唯一让人欣慰的是这次那人坐着，也看不出比自己高多少了。
那个男生好象不太懂察言观色，半点没发现我讨厌自己，还兴冲冲的说个不停。
“我叫谢骢。真太好了，我刚搬到S市就参加中考，所以这里都没什么熟人。我们刚刚见过面，现在又在一个班，这么巧，那你就是我第一个朋友啦！”
“别胡扯了。”我泼他冷水。
“怎么是胡扯？我们多有缘份啊……”他纯真的眨着眼睛，很不解。
“真恶心，一个男生说什么缘份，有够娘的。”我继续泼。
他眉头皱了起来，瘪了瘪嘴，“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是……”
“是什么啊？自来熟？娘娘腔？”我再继续。
“太过分了。”他用力咬了下嘴唇，“主动找你说话是我不对，在楼门口也是我不对，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以后也用不着你来理我！”说完就扭回头，坐在位子上不出声。
班里依然很嘈杂，不知为什么老师还没有来。我看着座位前方那个垂着头，肩膀好象还因为被气到在微微颤抖着的谢骢，不知怎么就有点良心发现，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
于是伸手捅了捅他后背，也不等他回头，就开口说，“我叫任苒。”
话音未落，他像是小兔子一样跳着转了过来，脸上都是笑容。
“那任苒，我们是朋友啦。”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不明所以地笑了。
这就是我认识谢骢的第一天。”
第二天邵霆不到五点又爬起来。开电脑，打开昨晚浏览过的任苒博客地址，随即用MSN发给谢骢。
除了那个地址，和一个符号π，他没有多写什么。他想这样大概就不会让谢骢找借口不去看。
3.
发完地址，邵霆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刚要关上浏览器，却发现任苒居然又更新了。
难道这小子昨晚完全没睡吗？邵霆皱眉。不过也对，这些年每一次从自己口里听到谢骢半点风吹草动，任苒的反应都是自己亢奋个一天半天的。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顺便扫了下更新内容02。
“02.
后来班主任终于出现，点了名，让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又要每个人报了衣服尺码，以便订校服和运动服。全部弄完又交代学生们打扫教室，顺带互相熟悉一下。
谢骢缠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把桌椅搬到走廊上去，好让其他同学清理地板。
我们刚把两个桌子上下摞好，一个穿白色T恤带黑框眼镜的男生走过来，冲我抬了下手。
“任苒。”他说。声音平静，态度自然，好像是天天见面的朋友。
我愣住，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旁边的谢骢，拉了下我的衣服问，“他是谁啊？”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
黑框眼镜男生撇了下嘴，低声骂了句脏话，跟着摘下眼镜，撩起额头上的留海，没好气的说，“这下总能想起来了吧！”
我盯着那张脸不到三秒，突然冲过去，抓住那人的手臂大叫，“邵霆！邵霆！”又伸手去捏那人的睫毛，“这儿的毛还是这么长啊，你刚才都不露我怎么知道是你。”
此言一出，整个走廊都静下来了。
跟着砰地一声巨响。我都没怎么觉得疼人就飞了出去，撞在刚刚摞好的桌子上，放在上面的桌子砸下来，幸好反应够快，才避免第二次受伤。
“干嘛呀你这是。”我抱怨，不过没多少怒气。
倒是急急跑过来的谢骢更生气，拉起我，拧着眉毛问黑框眼镜，“你怎么无缘无故打人！”
黑框眼镜半点没理他，自顾自的重新戴好眼镜，瞥了眼我说，“让你记得牢点。”
我笑了下，过去不轻不重的给了黑框眼镜一拳。
“那都五六年没见了嘛。怎么这会儿不剪睫毛，改戴眼镜挡着了？”
“不管用，越剪越长。”
谢骢在旁边看的莫名其妙，可能因为自己被排除在外很不爽。故意的去拉我说，“帮我把桌子放好，走廊都没法走人了。”
我跟了谢骢过去，黑框眼镜也跟过去帮忙。
重新摆放好桌子，谢骢朝黑框眼镜伸手，还微微抬着下巴，“我叫谢骢，是任苒高中第一个朋友。”
黑框眼镜愣了下，随即撇嘴一笑，伸手和谢骢握了下只说了两个字，“邵霆。”
我还记得当时有风从走廊的窗子吹进来，带起我们三个耳边的碎发，还有偶然经过的女生们的裙角。当时每个人脸上都在笑，心里各自转着我们自己都弄不懂的小心思，笑的单纯。
后来在谢骢不停的旁敲侧击，我烦的要命就告诉他邵霆是我在小学四年级暑假时，在爷爷家那里遇到的玩伴。邵霆当时眼睛圆溜溜的，睫毛超长，脸蛋也是圆鼓鼓的，可爱的就像个大娃娃，还是女娃娃。
我想起邵霆居然从当时的罗莉娃娃进化成现在面瘫一样的黑框眼镜，不由得哈哈大笑。然后又严肃警告谢骢绝对不要在邵霆面前说他可爱之类的话，否则后果就如他开学那天一样 – 被打飞。
邵霆小时候就极为痛恨自己的睫毛，有天终于发了狠，用剪刀剪了个秃。虽然挨了他妈妈一顿板子，可也没人再把他当娃娃逗弄他玩了。
暑假结束，回到自己家后我就和邵霆没了联络。再去爷爷家时，到邵霆家里找他，发现他搬了家。本来以为今后也不会再见面的，却在一中再次碰头。
邵霆说他也是去看自己的班级，因为是从一班开始看起，自然就看见任苒的名字。
“任苒”这样的名字出现重名的情形还是比较少的，于是邵霆便趁打扫卫生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被他碰到。
我建议邵霆当天去买彩票，邵霆则说“我还是多注意地面比较好。”
谢骢不解问为什么。
邵霆答曰，“狗屎。”
自此，狗屎的，不，是狗血的高中生活开始了。”
大概就是这样吧。从第一天开始，就开始狗血着的他们俩，和莫名其妙搅进去变得狗屎一样的自己。邵霆按着额头，觉得头昏昏的难受，于是又爬回床上倒头睡去。下午一点左右邵霆被任苒一连串的电话吵醒的。
4.
“大礼拜天的，你有病吧！”
起床气严重的邵霆，破口大骂。况且让他睡眠不足且质量不高的还是任苒那些破事。
“这不都快一点了嘛。”任苒很是委屈，“我一哥们搞了两箱超大的水蜜桃，送我一箱，这就给你搬过去吧。”
“现在？”邵霆瞄了一眼只有水的鱼缸，“不行，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少扯了。有事你睡到我打电话才起。”任苒显然不信。
“我和人约的是两点半。”
“谁啊？”
“你又不认识瞎打听什么。”
邵霆不耐烦，主要是编瞎话费脑子，而且事后还得不停的圆谎。
可任苒认识他时间太久，因为饱受言语和肢体上的摧残，所以这种程度的拒绝，在他耳朵里就和蚊子叫差不多，他继续问个没完。
“男的女的？认识多久啊？什么地方见？远不远？我开车过来送你去吧。就这么着了。”
说完还自己挂断电话，看来是马上就拿钥匙出门，跑来邵霆家了。
邵霆骂了句“靠！”就用最快的速度，胡乱套上衣服，揣了钥匙钱包跑出门，一百米速度直奔离小区最近的花鱼市场。
十分钟之后，他拎着个橘红色金鱼冲回家，刚把鱼倒进鱼缸，连买鱼的塑料袋还没扔呢，门铃就响了起来。
邵霆尽量调整了下剧烈运动下紊乱的呼吸，才去开门。
门口任苒抱着一箱水蜜桃本来满脸不耐烦，不过一看到邵霆立刻就笑起来。
“今天没带眼镜啊。”他边踢掉鞋子边说，整个过程眼睛都没离了邵霆的脸。
邵霆心里暗骂我来得及吗我，嘴里却说，“你换拖鞋，最近没空擦地。”
“你还不是没穿拖鞋，没事，哪那么讲究。”任苒进屋，把桃子放在厨房。
邵霆又在心里骂我来得及吗我。
任苒熟练的拉开厨房柜子，找出剪刀，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粉嫩的大桃子，冲着邵霆献宝。
“怎么样？漂亮吧。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爱吃整箱都给你运过来。”
“得了吧你。你根本就是懒得洗，想让我洗好了吃现成的。”
邵霆从任苒手里拿过桃子，又从箱子里挑了三四个出来，找出果盘，在水池那里洗。
任苒靠在台子边，盯着邵霆眼睛看。
没一会儿，邵霆就火了，抬脚就踹。
“滚一边去，真闲到你了。”
任苒灵活的躲过，这也是长期训练下的条件反射。
“我以后都趁你刚起床的时候来找你吧。”他又重新靠着台子，对邵霆笑。
邵霆这次决定无视他，端着洗好的桃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自己拿起一个，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啃。
“我说真的呢。”任苒也跟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要不你干脆以后都别带眼镜了，都不到100度。”
邵霆继续无视，只是问，“你不吃？”
任苒摇了下头，抬手放在邵霆眼睛前，“天哪，在这儿就碰到睫毛了。毛嘟嘟的真好玩！”
邵霆面无表情把才咬了几口的桃子放一边，然后抓住任苒还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的腕子，娴熟的左手一推手肘，右手向后一拧手腕，毫不费力就把任苒的手臂扳到背后。
紧跟着邵霆本来还想抬膝盖压在任苒腰上，彻底把任苒制服在地板上。可是大概这招用太多，任苒向后挥另一个没被控制的手，趁邵霆偏头躲的空子，顺势加力，扭打了几下，就从邵霆旁边逃开了。
“小气，不就摸了几下。”见邵霆又要发作，急忙跑进卧室，嘴里说，“不和你一般见识，我看看儿子。”
他口里的儿子，自然就是几年前他托付给邵霆照顾的橘红色金鱼。
邵霆也站起来，到浴室拿放在那里的眼镜戴好。对着镜子，打量了下自己的脸。
除了睫毛长了点，眼睛黑了点，实在是很普通的25岁男人。戴上眼镜，稍微遮挡一下眼睛，整个人就会很普通。
可如果是谢骢，大概怎样也普通不起来吧。
想到这里他甩了甩头，似乎要把昨夜烦恼自己的问题甩掉，然后才出去找任苒。
任苒在窗前，敲着鱼缸，逗里面的金鱼玩。
“它还活的挺好呢，谢谢啦。”
好个大头鬼！邵霆心里说，你原来的那个估计都投胎成f人了。每次来我家都害我出去买金鱼，也不知道是真傻没看出区别还是在装蒜！
“好就赶紧搬走，你都回来一年多了，凭什么我还得帮你养着。”
“你养的好呗。它都不认识我了。”任苒笑着说。
邵霆有些心虚，同时也不知道任苒是不是另有所指，就含糊的说了句，“胡扯。”别开眼睛不看任苒，想要转移话题。
正不知该怎么办，任苒倒是先走过来拉他，“你不是说两点半要和人见面吗？现在还不收拾收拾。”
“啊？”邵霆这才想起来，刚起来的时候，为了拖延时间和任苒见面自己好像是这么说过。
所以说，他才讨厌说谎，真的很麻烦。没办法了，只好继续编下去。
“我妈让我去相亲，你非跟着，那还怎么去啊。让我刚刚给推了。”
“相亲？”任苒皱起眉，“你要结婚？那徐乔呢？”
徐乔是邵霆的另一个半真半假谎言，说了太久，有点累了。
“结不结婚再说，先找个女朋友也挺好的，起码过年过节的有人陪。”邵霆绕过任苒回客厅，坐地板上继续啃他的桃子，也不看任苒自顾自的接着说，“ 徐乔都走了快两年了，在澳大利亚那边也有男朋友。我总得为自己打算一下。”
“她读研究生到澳大利亚那会儿，你每天几个电话给我让我关照她，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她。”
“是很喜欢。不过感情拖得久了，自然就淡了。尤其还是没什么回应的那种。”邵霆对着任苒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大情圣，亘古不变。”
5.
任苒走过来，在沙发上趴下来。
再开口时声音闷闷的，“我其实……”
“你说什么？”邵霆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
任苒坐起来。脚放在邵霆身体两侧，俯下身，胳膊交叉着抱住邵霆，将头放在邵霆颈窝上。
“我开始写blog了。”
他说。热气缓缓的喷在邵霆颈子上。邵霆心头一阵烦乱，他只希望自己的耳朵不要红起来，至于开口说什么，完全没法顾及，只能呆呆的听任苒再开口。
“他，昨天……”
沉默，也许没有几秒，可邵霆觉得比几个世纪还要长。
那份淡淡的愁绪，和从未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过的深沉情感，籍由任苒的体温自脖颈，胸前的手臂，身体边的双腿传递过来，缓缓地流进邵霆的身体。比强酸的腐蚀性更强，火辣辣的要烧光他身体里的一切。
邵霆觉得自己受够了。他猛地站了起来。
“谢骢他玩得挺高兴，压根没问起你。”
说完他不出所料的看到任苒急速阴沉沮丧的脸孔，莫名就有了种恶毒的快感。
“邵霆……”
任苒伸手拉他，被他坚决甩开。
任苒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受伤的表情□□裸的表现出来。一瞬间，邵霆有种错觉，似乎这家伙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心不受控制的抽痛了一下。可也很快的，邵霆嘲笑自己的妄想。
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一次任苒红了眼眶。
他不过是惊讶而已。从未拒绝过他的人，第一次挥开他的手。
“邵霆。”
任苒的手又伸过来，拉住他。
邵霆这一次没有躲，他没办法在看到任苒那样的表情后，再拒绝他一次。
他垂着头，由着任苒把他抱在怀里。
“我很烦吧。”任苒开口时嗓子有点哑，“可要是连邵霆都烦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邵霆抬起手，回抱了任苒。
就算这是个没有任何暧昧情愫的拥抱，他还是想尽自己的力量安慰任苒。而谢骢那句话，此时此刻更难以开口。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可以选择一个人去保护，邵霆相信任苒选的人一定是谢骢。可即使如此相信，他想要保护的人仍然只有任苒。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想法钻进了自己心里呢？邵霆问过自己，但不知道答案。这场恋爱游戏里，路人的扮演者要置身事外，才有乐趣，才能带动情节发展。邵霆觉得自己现在的位置偏差过于严重，所以也是该退场的时候了。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邵霆推开任苒，掏出来看。号码是谢骢。
“喂。”邵霆走到一边接起来，避开任苒的视线。
“那个网址是什么啊，还要密码。”谢骢在那边问。
“密码我不是写上了嘛。”邵霆低声说。
“哦。”谢骢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也不挂断。
邵霆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别装傻啊你。反正我告诉你了，爱看不看。”
“嗯。”谢骢答应一声，随后好像是很随意的问，“那我的话呢？”
“什么？”邵霆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的话，昨天的话。你有没有告诉他？”
邵霆愣住，随即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
“你们也他妈的该玩够了！一次两次我就算了，全当我交友不慎。可三四年闹了多少回。任苒就在我这呢，你以后想让他知道什么，他想让你知道什么，都给我直接说，少麻烦老子！”
说完把手机摔给身后傻呆呆的任苒，隐约听见电话那头谢骢似乎说了句，“他果然和你在一起。”
任苒拿起手机，嘴张开又闭上。好久才憋出句话。
“谢……”
才说了一个字，又停下。
“挂了。”任苒苦笑着告诉邵霆。
听筒里“哔……”的声音，持久的响在安静的夏日午后。
6.
“别哭啊，我面巾纸刚用完。”邵霆打量着任苒开口说，“不过你皮糙肉厚的，用废报纸估计也成。”
说完还真拿起地上几张不知哪天的“XX周末”，推到任苒身上。
“你怎么这么狠哪你！”
任苒开口时声音有点变调，可脸上的表情已经没那么难看了。勒上邵霆脖子的时候，甚至还变得有些猥琐。
“面巾纸为什么用那么快啊？是不是最近天太热也跟着上火呀！”
邵霆回手给了他一肘子，正打在任苒肚子上。任苒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垂着头，低声骂。
“真够狠的，太他妈的疼了。”
邵霆也没理他，回房间整理了下起床后还没来得及叠的被子。弄好出来，见任苒还坐在那儿不动装死。无奈之下，走过去踹了他一下。
“起来吧。请你吃烤肉行了吧。”
果然，肉食动物任苒马上跳起来。喜滋滋的一手抓起车钥匙，一手拉住邵霆，往外就走。
邵霆心里暗想，这小子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傻。一在谢骢那儿受刺激，就想要老子请吃烤肉。不过每次都急着拉老子出门，连老子把钱包扔出去都不知道。这次次被请客，次次自己掏钱买单，还次次都美的跟中了八百万似的神奇物种，地球上大概只剩下任苒一个了吧。
到了烤肉店，任苒一坐下，就打开菜单。邵霆在一边悠闲的喝送上来的大麦茶。
“你怎么受得了那味道？”任苒不解的撇了撇嘴，还刻意把自己的那一杯茶推远。随即开始点菜，“牛肉，鱿鱼，牛舌，腰子，鸡翅，脆骨，辣炒年糕，石锅拌饭……”他的眼睛从菜单下面移出来，询问邵霆，“不多吧？”
“我看不多。要不一样两盘？”
邵霆面无表情一本正经，对面的任苒以为占了大便宜乐开了花，邵霆知道不用付帐心里笑开了花。
东西上的挺快，两人也不多废话，甩开腮帮子开吃。正吃得热火朝天，有人在背后拍了邵霆一下。
“师兄，真巧啊。”
邵霆嘴里塞满了牛舌回头，只见一个头帘几乎遮住眼睛，耳朵上还带着三四个耳钉的男人正对自己笑。
“谁是你师兄？”
邵霆含糊不清的反问，满脸的不耐烦。
那人也不生气，向一边有点看楞了的任苒伸手，“我是莫晰，今年刚进邵霆他们部门的。”
任苒也连忙伸手和他握了握，嘴上说，“任苒，邵霆同学。”
“那就也是师兄了？”
叫莫晰的人立刻露出很高兴的表情。任苒不解的望向邵霆。
邵霆还没来得及开口，莫晰就抢先说，“我也是G大毕业的，不过是03级。我现在的工作还是……”
“行了，你还不走。”邵霆有些突兀的打断了莫晰，“跟女人来的吧，再不过去小心被甩。”
“女人哪有师兄重要？”
他暧昧的俯下身，将头凑到邵霆面前，还眨了眨眼。任苒不忍心看的低下头，果然伴随着“啊”的一声不算凄厉的惨叫，莫晰被打飞。
“怎么这样？”
莫晰捂着变红的鼻子，再次走过来，这次小心的站在了任苒那边。
“不如我们一起坐吧。”
这次他把交谈对象换成了任苒。说完也不等邵霆和任苒答应，就自顾自的招手叫坐在店里另一张桌子的女友。那人过来的挺快，这么一来，邵霆和任苒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
任苒站起来把座位让给来的女孩，过去和邵霆坐在一边。莫晰就在女友身边坐下。
女孩叫林雪，和邵霆莫晰同公司，市场部的翻译兼文书。因为部门间的文件传递都主要由她负责，所以认识了邵霆和莫晰，后来莫晰被前女友甩了之后，更成了莫晰的女友。
看到任苒的时候林雪楞了下。
“我怎么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林雪微微皱起眉头说。
“你当着男朋友的面就勾引帅哥？还用这么老套的方法。”莫晰马上出声质疑。
林雪也没回嘴只笑着给了莫晰一下。
任苒在一边转移话题，问莫晰，“你刚说你是G大03的。和邵霆一个专业？”
“不是，师兄是管理信息系统，我是金融。和谢师兄一个专业。”
邵霆飞快地看了任苒一眼。任苒并没看他，继续问莫晰。
“谢师兄？”
“就是谢骢。我的这份工作还是谢师兄帮忙介绍的。这么说来，今天难得聚在一起，不如把谢师兄也叫出来，我请客！”
7.
莫晰说到这儿，有转头问林雪，“我这儿没存谢师兄新手机号，你打给林初问一下。”
邵霆只觉得头越来越大，以至于想阻止都不知道从何入手。
任苒在一边也是听的一头雾水。
林雪毕竟是女孩，心细一些，察觉到气氛有点诡异，就开口解释。
“林初是我堂姐，也是谢骢的女朋友。”
任苒听到这里，“哦”了一声，随手拿起一边凉了的大麦茶，喝了一口又皱着眉头放下。邵霆把啤酒递过去，看任苒像是漱口一样的喝下一大口。
林雪嘴上骂莫晰说，“你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也不问问别人愿不愿意叫人出来”，手里却没停的从手机上调出号码，递给莫晰。
邵霆并没有太担心，因为他相信以谢骢的个性，如果知道任苒再的话，应该是不可能过来。因此也就没强行阻止莫晰。可他低估了莫晰此人的表述劝诱能力。
他听到莫晰和电话那边的谢骢说，“谢师兄，没事要不要和林初一起出来吃个饭？我请客。”
……
“烤肉。”
……
“师兄也在。还有个神秘嘉宾！”
……
“反正是老朋友，师兄认识的人谢师兄你不会不认识啦。就算不认识吃了饭不就认识了？”
……
一直沉默的任苒这时偏过头，小声问邵霆，“这小子怎么明明是和谢骢一个专业，却管你叫师兄，管谢骢反而叫谢师兄了？”
“我哪知道？”
“他喜欢邵霆呗。”林雪在一边笑吟吟的帮忙回答。
“哦。”
任苒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让邵霆觉得很欠揍。不过现在的他烦得很，也懒得出拳了。
“成了。”莫晰在这时挂了电话，“谢师兄说他……”
“我想起来了！”林雪突然大叫，指着任苒，“我是见过你！”
“哪里？”莫晰忘了自己刚才要说的话，追问道。
“谢骢书里。”
“啊？”
莫晰不解，任苒和邵霆虽然没开口问，可也一样想知道答案。
“就是谢骢书里啊。我管他借的托福考题的书，里面有张你和他还有邵霆的照片。不过那里面你们看起来挺小的，穿的好像还是校服……”
“G大02级有校服吗？”莫晰插嘴问。“我怎么没看过师兄穿校服？”
“是高中，你个白痴。”邵霆说。
“我可不像你们是好学生，考不上G大的。”任苒靠向椅背，淡淡地笑着。
“我也是发挥失常才混进去的。”莫晰说，跟着问任苒，“师兄不会从高中那会儿就很暴力吧？还有谢师兄高中时候什么样？”
邵霆这时抬手去夹放在莫晰和林雪那边的菜，胳膊抬的不够高，一下就带翻了面前满满一杯啤酒。杯子倒向正对着邵霆的莫晰，酒一下子就流出来。莫晰反应也算很快了，可还是被溅到了身上。
邵霆说了句抱歉，莫晰摆摆手表示没什么站起来去卫生间清理，剩下三个手忙脚乱的整理桌子，叫服务员过来擦地。
这么一混，也就没人还记得刚刚的问题。重新落座后，话题转成了邵霆和莫晰他们技术支持部的办公室琐事。
“师兄教我用数据库和统计软件的时候，每一次都骂我笨。”莫晰控诉。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笨。”邵霆斩钉截铁。
“你不是每一次被邵霆骂，都挺高兴的。”林雪在一边接话。
“你怎么说的我跟个变态一样。”莫晰不满。
“那是事实。你每次被邵霆骂都打电话给我，‘小雪，我又被骂了，今晚出去吃大餐吧。’看看，多高兴。都要庆祝了！”
“我那不是需要安慰嘛。”莫晰笑道，“不过被师兄骂真的没什么。师兄人很好的，每次出错骂我，可也每次都帮忙。我刚到公司的时候，一次没存盘，把一整月的数据弄丢了，只有师兄陪我熬通宵补回来。”
“师兄，”他意义不明的对着邵霆笑，邵霆突然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任苒在旁边看得一阵心烦意乱。“你这么爱我却总是骂我，是不是太害羞了？”
邵霆在桌子下面一脚踹过去，林雪也跟上一脚，嘴上还笑道，“你怎么回事啊，当我死的。”
任苒默不作声看他们闹成一团。他知道以邵霆的个性，其实是不喜欢这种胡闹的。要是平常，他一定早就让莫晰闭嘴。可今天，邵霆没那么做。就像从不曾打翻过饮料的他，今天恰好在自己被问到那个问题的时候，打翻了饮料一样反常。
反常的原因，当然只有……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一个声音就在此时从任苒背后传过来，很熟悉，也很陌生。
8.
“谢师兄！”莫晰站了起来，“来得真快啊，林初呢？”
任苒看到邵霆变得僵硬的脸紧张的望向自己，于是他勉强的挤出一点笑容，向后转过头。
“谢骢。”
他面对着那张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脸和好像更为瘦弱的身体，希望自己的表情保持的够好。
谢骢好像是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在任苒脸上停留几乎不到一秒，就移开视线。
“林初有事晚点到。”他对莫晰说。
这时服务员搬来把椅子，放在任苒和林雪中间。谢骢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边吃边闲聊一会儿后，林雪有些疑惑的问：“你们三个不是应该很好吗，怎么都不说话？”
话音刚落，四下静下来。任苒和谢骢像没听见一样，忙着向嘴里塞东西。邵霆想不出要怎么解释，只得瞪对面的莫晰，想要他开口随便说点什么混过去。可是一向呱噪的莫晰，此刻却不发一言，淡淡的笑着，目光在邵霆任苒和谢骢身上绕来绕去。
沉默的时候一久，林雪也觉出不对。有些尴尬的笑着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还是没人回话。
林雪更加的难堪，只得开玩笑说，“喂，你们别像小学生吵架，赌气谁也不理谁好吧。”
邵霆一惊，心想这丫头倒是猜的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任苒和谢骢之间发生的事，可不是一般的吵架。他望向任苒，发现任苒飞快地扫了一眼仍在吃个不停的谢骢，随即垂下眼睛，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邵霆没用的立刻憋闷起来。拿起筷子，将碗里早就变凉的肉，戳了个千疮百孔。
气氛此时已经诡异到了顶点，就连林雪也闭起嘴巴。几分钟后，长方形的肉片被戳成肉末，再也无事可做邵霆忍不住了。
“你不是还有事吗？”他斜着眼睛问任苒。
任苒低着头，看也不看邵霆，闷闷的说，“没有，你记错了。”
邵霆只觉得火往上冲。
都这样了，难受得要死，说不上一句话，还是不肯走是吧！只要他坐在你边上就算是看也不看你一眼，还是舍不得走是吧！
既然这样，干吗不赶紧拥抱着痛哭流涕，发誓从今以后再不分离，装什么苦大仇深，玩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这么个软蛋相，也叫男人！
他猛地站起来，冷冷的说，“是记错了，是我有事。”说完往外就走。
莫晰马上追过来拉住邵霆。
“师兄，你去哪？我送你吧，现在这个时间出租交班，不好打车。”
邵霆摇摇头，推开莫晰，走出饭店。
午后五点多的太阳依然很毒，邵霆在毫无遮挡的路上，慢慢的往家里晃，觉得脑袋越来越晕。他想自己大概是中暑了，不知道会不会突然间毫无知觉的倒下。就和高一军训时的谢骢一样。
那天，比今天还要热吧。应该是。
高中入学后，按照一中的传统，开课三周之后，全体新生要到山区的军营里开始为期两周的军训。
邵霆开学之后，有时会跑到一班去找任苒。任苒也会不时地中午到六班找邵霆吃饭打球什么的。在邵霆的记忆里，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任苒，谢骢总是跟在他身边。
任苒对这一点表现的非常烦躁。他对邵霆抱怨成天带着这样一个累赘严重妨碍自己泡妞。说这番话他都不背着谢骢，或者说，因为时刻在一起，想背着也没法做到。
那时谢骢一听到这样的话，就噘起嘴巴，然后像只小猎犬一样警戒的盯着邵霆看。
“那他也总跟你在一起，你为什么都不嫌他的！”谢骢终于有一天忍不住，委委屈屈的问。
“ 他不如你招人烦！”任苒一如既往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怎么招人烦了？我都好好写作业借给你抄，老师提问也小声告诉你答案，我还把中午饭的菜分给你吃，我又不知道你吃鱼不会摘刺，卡到流眼泪也不能怨我……”
“你闭嘴！”任苒恶狠狠，就差过去掐住谢骢的脖子了。
“就不，你为什么烦我。”谢骢是不懂害怕为何物的小孩，这一点任苒和邵霆在以后的日子里会有更深的体会。
“我烦你是因为你特别的能惹事。这也就算了，惹玩了祸，就歪过头找我。搞得别人以为我们多熟，我非得帮你善后一样。”
“哪有惹事？我明明对谁都很友善。”
“哦？人家兴冲冲的花大把银子买了乔丹鞋，你眨巴眨巴眼睛说，‘这个不是很有用哦。要想跳的高，还是得多喝牛奶，个子长起来才行。’”
“那我说的也是实话，而且还是为了他好。”
“那物理测验考了90分，还一脸哀怨说自己是笨蛋。全班只有十几个及格的，你这是在骂我们更蠢吗？！”
“可我以为是150分满……”
“白痴！”
谢骢被训的眼泪汪汪，邵霆看不下去，开口说“对，你不是白痴。你比他聪明，知道多少分是及格线。因为你只考了59。”
任苒听罢立刻上前妄图挑战邵霆，可一如往常，不消几个回合，再次被邵霆打飞。
谢骢跑过来非常严肃的对邵霆说，“任苒不及格已经会被人笑脑子不好了，你再打飞他，他会再被人笑身体也不好的。”
本来支撑着爬起来的任苒，闻听此言再度倒下。情绪激动之下还说了实话。
“反正我就是烦你。谁让你长得比我高，还白的跟鬼一样！”
谢骢闻言傻傻的指着邵霆，“可他也比你高……”
9.
这次的事带来了两个后果，其一是任苒疯狂的开始打篮球喝牛奶，其二是谢骢有事没事的就往太阳地里站。
邵霆看着这两个人，暗地里笑到内伤，决定高中三年就以看他们的好戏为乐。
至于这两个人想要追求的结果，只有任苒如愿了。他在高中和大学里不停的长高，高二那年，甚至因为长得太快，每天骨头都会疼。升高三那年，任苒取得了历史性的突破，赶上并超过了谢骢一公分，和邵霆齐头并进。这个结果让任苒非常满意。让谢骢非常失落。
“刚报到的时候小小的多可爱呀，就像是孙悟空。”
谢骢趴在课桌上，幽怨的看着任苒。被任苒在第一时间弹了他脑门一下。
“你骂我是猴子。”
“不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是七龙珠里的悟空。”
谢骢揉着额头，非常认真地解释。
任苒满脸黑线，伸手去扯谢骢的脸，咬牙切齿的说，“那不一样还是猴子。”
邵霆当时坐在他们后面看得很是欢乐。那会儿任苒已经不嫌谢骢麻烦了，他对谢骢欺负依然，不过开始有了另一层的意思。
第二个关于谢骢晒太阳妄图变黑事件，大概是从开学后开始，到军训截止。并没持续多久。
军训开始后，每天下午两点，太阳最毒的时候都有站军姿训练。男生们要在太阳地里站一个小时，第一天下来，洗脸的时候，谢骢惊喜的发现自己好像是黑了一点。于是乎，他就开始变本加厉的连休息时间也要跑到阳光下面晒着。
就这样，在第四天站军姿的时候，他觉得腿一软，一下失去了知觉。
“真是麻烦，还要我背他到医务室，再背回宿舍。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一定是我背啊！”
后来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任苒这样抱怨。
“我也不是故意晕的，只不过是想……”谢骢小声辩解。
“闭嘴，白痴！”任苒骂道，“以后不许有事没事晒太阳，动不动就晕。你怎么这么弱呀。从今天起跟我和邵霆打球。不行，你不能打全场，要不又晕了。打半场在边上看半场，在树荫底下看啊我告诉你……”
任苒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谢骢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邵霆自己面无表情的观赏。
在那个秋天，邵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三个的十年之后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手机响了起来，邵霆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任苒。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身后有人拍他，回头一看。一个称不上清秀，但气质干净的女孩对他笑着说，“好久不见啦，邵霆。”
“徐乔！”
邵霆觉得自己今天回去应该查查皇历，再看看星座命盘，算算塔罗之类的。怎么所有人都集中出现了，还全是从背后出现的！
“你不是在办澳大利亚移民吗？怎么还跑回来？”邵霆问。
此时的他和徐乔面对面坐在清心堂茶座，因为他没带钱包，本来想推辞的，可徐乔坚持说要和他聊聊，他也就没办法反对。徐乔说邵霆是个无法拒绝自己喜欢的人任何要求的好男人。即使这个喜欢是过去时。邵霆笑笑说，大概是吧，不过让他喜欢上挺难的。
“移民的事办差不多了，这次是我奶奶病情严重，才急着回来看看。”
“没什么事吧？”
“该怎么说？”徐乔手撑着下巴，手转动着茶杯，“差不多就那样了吧。医生说她年纪大了，又病了那么久，这次恐怕挺不住了。”
“这样啊。”邵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陪着徐乔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徐乔看着邵霆轻轻地笑了。
“你还是这么体贴呢。”
“说什么？我都不会安慰人的。”
“有时候最好的安慰就是静静的陪在那个人身边，听他说话。”徐乔伸过手放在邵霆手上，“我真想把你抢过来。”
“别逗了你。”
邵霆笑着说，不过并没有抽开自己被握住的手。倒是徐乔先把手拿开。
“不行了，再多拉一会儿，可能真就犯傻，不想放开了。”她笑，整个人像椅子上靠过去。“任苒现在怎么样了？”
“直接问他呀，你又不是没他电话。”
“我怕他不接。”
“他敢不接，我帮你揍他。”
电话又响起来，邵霆皱着眉头看了眼，就直接关机。
10.
“你都不接他电话了，还怎么帮我揍他啊？”徐乔狡黠的笑道。
看邵霆别扭的撇了下嘴，便乖巧的转换了话题。
“怎么样最近工作忙吗？金融风暴对你们影响好像不是太大吧。”
“还成。不过今年奖金明显少了。澳大利亚日子好混吗？不然我也跟你放羊去得了。”
“行啊。你傍上我跟我结婚，然后直接就移民了。”
说完两人都大笑起来。
邵霆看着徐乔，笑起来的她比平日里多了许多神采。可即便是这样，她仍然称不上漂亮。当年自己说喜欢上她，猛力追求的时候，不知让多少人跌破眼镜。
“她是徐乔？你怎么看上她的？”任苒当时压低声音，很不解的问。
谢骢在一边虽然没说什么，可显然也在等着邵霆回答。
那天是高二文理分班后的第一天。邵霆的六班和徐乔的五班被改成文科班，报理科的学生就随机的被分到其他几个理科班里。很巧的，邵霆和徐乔都被重分到任苒和谢骢班上。
以前任苒和谢骢只是听说过邵霆喜欢一个叫徐乔的女生，那天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本人。
邵霆没回答。
他默默地注视着左前方女孩，在阳光下显得单薄透明的肩膀，还有变成金色的柔软发梢。
要怎么说呢？
看到她大一军训，午睡时间一个人在水房里折腾得浑身湿透，洗着同班周晨的衣服臭袜子；还是看到她在自习课上帮周晨整理几乎所有科目的笔记，然后笑着看周晨献宝的交给一个漂亮的外班女生；还有每一次踢球后，必定出现在周晨桌上的一瓶绿茶；抑或是那天有些冰冷的巷子里，她远远的站立着，巷子尽头，周晨把一条格子围巾给漂亮外班女生围上，跟着两人影子重叠。
邵霆看见徐乔站得笔直，扬着头，唇角微微翘起，一滴滴水珠伴随着笑容碎落的晶莹剔透。
如果说，这是他喜欢的原因，会不会有人相信。
“说正经的呢，别笑了。”徐乔自己笑够了，就板起脸教训邵霆。“你当年追我那么辛苦，现在让你修成正果，还不赶紧的点头，等什么呢。”
“说起来还真是。”邵霆笑笑。
“别想混过去。”
“女孩子太聪明了可不好。”
“男的也一样。你难道不就是太聪明，什么都看透了才什么都得不到？”
邵霆无语。
良久才按着额头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想去想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想明白了。”
“可是要是你不知道，不去想，也压根不会喜欢上那人吧。”徐乔直视着邵霆的眼睛，“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改了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不去让自己喜欢那些对别人痴情的家伙。”
“我也是没办法。”
邵霆苦笑。
他真的没办法。
在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撞破过父亲和母亲各自的外遇。
他的父母都是很疼爱关心他的尽责家长，可只在爱情和婚姻上，他们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初一那年，父母离婚。因为邵霆跟着母亲生活，父亲很大方的把几乎所有财产都给了母亲。初二，父亲再婚。后来又离婚，然后再结婚。反反复复。邵霆到目前为止已经收到过父亲三封婚礼请柬。
母亲倒是一直单身，她开了家卖糕点的小店，生意还很不错。而她身边的男人数量种类绝对和店里的糕点有一拼。
难道是因为这样吗？
邵霆身上矛盾的揉杂着自骨血中带来的多情，和从成长中越来越渴望的专情。
容易动心，特别是对那些可以长久的不计回报的爱一个人的人动心。
然后也让自己同样长久的不计回报的去爱。可以不去考虑那人的样貌，背景，年龄……甚至性别的单纯的去爱。
“你这样下去怎么能幸福呢？”徐乔的眼神里有了些忧伤。“听我句话，就算是觉得不行也要试一下。和他说清楚，行就行，不行就找个爱你更多的女生结婚。”说到这，她笑着指了下自己，“比如我。”
邵霆好像是也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跟着笑起来。
他仿佛听到过以上这番话，虽然具体词句可能不大相同，但意思是一样的，在高中毕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
可让他说出这番话的前因却是更早的高二结束那年夏天。
11.
那年夏天，谢骢，任苒借了些有颜色的片子，跑到邵霆家看。
邵霆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杯冰茶，就去开DVD机。
片子开始放，里面的女人衣服刚解了两颗扣子，谢骢的脸已经红的像熟透的番茄。
任苒居然难得的没全神贯注在片子上，边看谢骢笑，边把冰的渗出水的杯子贴到谢骢脸上。
“你太小，别看了，真不适合你。”
“我才不小。”谢骢扭头躲着反抗。
“哪儿不小了？”任苒猥琐的在谢骢腿间瞄了一眼。
“反正不小。”谢骢跳起来，“我们几个里面明明就是我最大，我比你们都大多半年呢！”
“那也没用。”任苒站起来伸手呼噜谢骢头发，“人还没脱光你都不敢看了，还说不小。”
“可是……”谢骢握着拳头，犹豫了下还是嚷出来，“邵霆追徐乔没结果，你也没女朋友，可我有了！我最厉害！”
任苒当时笑容就僵了，邵霆也觉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充斥片子里女人夸张的喘息呻吟声。
“别开玩笑了。”
最后还是任苒开口，虽然是嘲弄的语气，可邵霆觉得那声音分明在不正常的颤抖。
“没有，就是隔壁班的张婷。”
“你每天上学，上课，中午吃饭，晚上放学，全和我们在一起，怎么认识的那女生？还是隔壁班，话都没说过吧！女朋友，做梦呢？”
“是她那天下课在走廊上跟我说的，才没做梦。”
“那她喜欢你什么？”
“张婷说觉得我很好。”
“屁，跟没说一样。被耍了吧你。”
“才没有。她还送我一个自己折的玫瑰花，很难折的。”
“就算她现在是因为你的样子喜欢上你。跟你接触时间一久，就你这么个麻烦又不中用的劲儿，不甩了你才怪。”
“我才不麻烦，也没不中用。你怎么总这么说我。”
“这是事实。你连去看个电影，吃个饭，都能犹豫半天看什么呀，点什么菜啊。晚自习回家，都不敢自己一个人骑车穿医院后门的小巷子。你说，人家女生知道你这么个样子，还能喜欢你才是见鬼呢！”
“不是！任苒你笨蛋！”
这是谢骢那会儿会说的最重的话 。说完就抓起包，咬着嘴唇往外走。
邵霆刚想拦，任苒又开口，“你走啊，知不知道坐几路车回去啊。这次要是坐丢了，别打电话给我，直接找你女朋友救你啊。”
谢骢站住，恶狠狠的瞪任苒，眼泪就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邵霆有点不忍心，可任苒好像是成心就是要看谢骢这个样子，依然没半句软话。
“要哭就痛快点。你怎么干什么都这么偷偷摸摸，磨磨唧唧。”
谢骢这次再没犹豫，摔门走了。
邵霆追出去，却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快就消失不见了。
重新回家时，任苒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靠着沙发，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里一对男女半真半假的□□。
邵霆拿起遥控，关了DVD。问任苒。“你骂他那么狠干嘛。”
“我烦。”
“那就拿谢骢出气，你还真行。”
“让我烦的就是他，拿他出气怎么了？”
“你烦他什么呀？他不挺好的。而且以后有了女朋友，更不会像以前那样缠你了。”
“总之你不明白，我就是烦！”
“有病。”
“我好像真病了。邵霆，跟你说个事。”
“说。”
“还是算了。”
“那算了。”
“你怎么都没好奇心的，你老了。”
邵霆也不答话一脚踹上去。
“我觉得吧……我觉得我对谢骢比张婷好。”
“谁能跟你比啊，是吧。一中谁人不知你是谢骢老妈子。”
任苒爬起来冲上去找打被打飞。
“到底想说什么吧你。”邵霆甩甩手腕，有点逼问的意思。
“还记得春天运动会的时候吗？”
“你怎么思维这么跳跃啊，难怪作文都是意识流的，证明题解起来都是间断的，英文阅读就没读明白过，化学实验还让试管发射到天花板……”
“先听我说。”
“你说你说。”
“春天运动会那会儿，不是我们都报项目了嘛。”
“是。谢骢居然还报的最多。”
“因为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跑得快。又白，眼睛又圆，根本就是兔子！哈哈！”
“你才兔子。跳啊跳啊，思维跳跃的多欢实！”
任苒这次没试图反抗，他正忙着花痴。
“反正他那天傻了吧唧大冷天穿了个背心短裤，胸口大腿全露出来……”
“他又没胸部，你激动个屁。”
“本来也没怎么激动。不过更傻B的是他明明从没穿过钉子鞋，非要穿上跑。”
“四乘四的时候吧。之前没穿。”
“对，就是看我们俩都穿了，才非要穿。结果不到一百就摔那了。就说是塑胶跑道，可也够狠的，我离那么远也看见他膝盖那血糊糊一大片。”
“是啊，难为他居然没哭。”
“平常都白叫他洋葱头了，这会儿居然死挺着不哭。”
“平时你一大声骂他，他眨巴眨巴眼睛，就能眨下一大堆马尿。哈哈，真好玩，不愧是洋葱头！”
“你还是不是人啊！”
任苒再此爬起来挑衅 再次被打飞。
“骂哭他的是你，我也就一看热闹的，怎么不是人了。”
邵霆此时就是强而有力的正义化身。
“反正，我也不是成心的。不是看他总得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着急嘛。”
“你还挺爱他的。”
任苒猛地抬头，傻愣愣的瞪邵霆。
“什……什么……爱……”
12.
“你今天真不大正常。”
“我都这么烦了，你就不能少损我几句，温柔点。”
“温柔的打飞你？我考虑一下。你接着说你的。”
“我跑过去，他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前一瘸一拐的跑了。额头全是汗，嘴唇咬得出血丝。我说，你傻B吧，你看人家班都快跑完大半圈了，就是你正常水平也追不上，跟我去医务室。他第一次没理我。我就怒了，伸手拽他，他把我甩开，也不看我继续往前瘸着跑，眼睛红着，眼泪就在那晃来晃去，愣是没掉下来。看台那边好像挺吵，多半是有人鼓掌鼓励他之类的，我也没在乎。就小跑着跟在他旁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是支持不住，突然倒下去，我一定要扶住他，不能让他再摔着了。”
“我第一棒，谢骢第三棒，你是最后一棒。我记得你是陪着他绕场一周，再从他手里接棒，跟着跑完一圈。”
任苒点头。
“最后一圈怎么跑下来的我也不记得了。就想着赶紧，赶紧跑完带那小子去医务室。快到终点的直道部分，我看见他站在终点。不停的喊我的名字，像个傻子一样挥手，笑着，蹦着，腿上还是血糊糊的一片。”
“其实他跑完我还有班主任已经要把他拉下去处理伤口了，可他说什么也不肯。”
“有些事我一直都觉得挺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的事还真多。”
“我一见到谢骢笑就不行了。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恨恨的，可也特别舒服，反正就是拿他没办法，总是特傻的就跟着笑出来。然后他之前做了什么招我烦让我生气的事，也都算了。我那天除了这种感觉之外，还有另一种感觉。”
任苒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那天我想跑到终点，然后紧紧抱住他。”
邵霆沉默下来。
“我后来背他去医务室。他伏在我背上，也不说话。和他身体贴到的部分全都热起来，他的头垂在我脖子边上，呼出的气一下下吹在我耳朵上。我觉得当时心脏跳得比跑完一百米决赛还快，连太阳穴都突突跳个不停，简直就和我第一次看A片差不多。”
“你个流氓。”
“本来还没完全流氓，结果后来谢骢突然就死死搂住我，脸贴上我脖子窝哭起来。他说‘你别生气，我那时不是故意不理你，我一理你，肯定就没力气跑下去了。我不是没用的，我也可以做好很多事的，真的，可还是没做好……’哭得眼泪鼻涕全流在我身上。我这个气，气这个白痴，更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完全的流氓了。”
“怎么个完全？”
“硬了。”
“我操。”
“所以我就觉得有点不一样了。然后……”
“然后……”
“然后我就有了喜欢的人。”
“你不是吧？”邵霆盯着他。
“我是。”
任苒垂下头不敢去看邵霆的脸。他很害怕在上面看到鄙夷的神色，比被谢骢拒绝更怕。
邵霆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也有可能是你的错觉吧。你知道谢骢他原本长的就漂亮的过份了。”
“没有。我……”任苒想起前几天晚上的春梦，登时就满脸通红，“反正我就是喜欢他。男的我也喜欢。”
邵霆看了任苒很久，久到任苒觉得脸上的热度都消散了，才重新开口，淡淡地说，“是这样啊。”
跟着邵霆把头倒在沙发边，轻轻笑了起来。
“有什么可笑的！”任苒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我是在想，你要是真得手了，要怎么发泄你对大胸变态的欲望。难不成要强迫洋葱头带假胸罩？哈哈……”邵霆说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结果还真使被嘲笑了。
任苒冲过去抽打邵霆，当然n+1次的被邵霆抽飞。
“哪可能得手呢？”任苒躺在地板上装死，“他都有女朋友了。”
当时的邵霆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他，他并不是很能理解任苒喜欢上男生这件事。但因为事情发生在任苒和谢骢之间，他也并不觉得恶心，或是不正常，只是他说不出什么加油努力追之类的话。
夏日午后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毒辣辣的正落在任苒脸上。他厌恶的皱着眉头紧闭双眼，却死狗一样动也不动。
邵霆想起那个平日暴躁的被一丁点小事撩拨就能窜起来的好友，心下明白这次这家伙大概是真的伤到了。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好。当他靠在窗台上回头再看向任苒时，有些欣慰地发现，至少这条死狗的眉头舒展了。
13.
后来，任苒没有主动去找谢骢。这倒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每一次任苒和谢骢吵架，先妥协的永远是谢骢。
邵霆有时会和谢骢见个面。他本身是那种没事就不开口的类型，总是不自觉地板着脸。而且他和任苒不同。任苒心里其实喜欢单纯得要死又任性的人，只是嘴巴不肯认账。邵霆是真的受不了。而谢骢，偏偏正是让他受不了的这类人中的典范。
虽说如此，他还是把谢骢当成朋友看待。
邵霆自己不喜欢开口，但同时也忍受不了寂静。和任苒谢骢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不会被嫌无聊，更加的不用怕耳边寂寞。被这两个人围绕着，邵霆是快乐的。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快乐，让邵霆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谢骢。虽然还是喜欢不起来，但绝对是把他当自己人的。
可谢骢并不知道经常面无表情的邵霆的心思。他只知道每次一开口，邵霆就皱眉。而且邵霆又不像任苒，不高兴就吵出来。虽然大部分时候，任苒发脾气谢骢也不明白为了什么，但总不至于像和邵霆单独相处时这样不知所措。于是谢骢一看邵霆皱眉，就开始紧张。跟着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那个假期，没了任苒的邵霆和谢骢之间，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说不上几句话，只是漫无目的的瞎逛。按理说这样的无聊的聚会应该让人避之唯恐不及，可他们却保持了每星期见一次的频率，直到高三开学。
邵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原来自己那会儿就已经是任苒和谢骢之间的传话筒。在他们无法向对方妥协，却又不能抑制想念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拼命的在自己身上寻找对方的蛛丝马迹。
后来紧张的高三生活开始了。一中将整个高三学年的走廊封闭起来，其它年级的学生根本不许通过。高三年级拥有自己专用的楼梯，走廊，锅炉房，食堂，厕所，甚至连户外活动的球场都有专门分配。一中是希望以此确保高三同学在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全身心的投入到高考的准备当中。
邵霆觉得这样很蠢。每天过着除了本年级的就见不到活物的日子，难道不会很轻易的催化本年级学生间感情升级？本来朴素的同学感情，在日日相对，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大考小考交相呼应的摧残下，难免的就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暧昧情愫吧。而且一旦出现，因为被圈在一起了，想躲都躲不了。于是小火花在密闭空间里变大火苗，熊熊燃烧在青春期少男少女心里。
这难道不影响高考？
任苒那会似乎是要做个回头的浪子，认真学习起来。他上课下课的缠着好学生邵霆，问他各类考试的问题。而对和他同桌的谢骢，别说是交谈，就是正眼也没看过一次。
谢骢也是一样。邵霆觉得之所以他没向往常那样先和任苒讲和，是因为他现在有其它重要的事要忙。可那件事，不是学习，而是张婷。
每次课间的时候，谢骢和张婷都会靠在一班门口的窗台上，望着窗外聊天。邵霆有的时候从座位上望过去，会看到那两人的背影。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脸，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可总觉得很和谐也很欢乐的样子。
跟着他就会下意识地看看前面的任苒。那家伙正用力的在本子上演算习题，铅笔芯啪啪的不停折断。
偶尔的邵霆发现谢骢会转头，向教室里看，目光飘忽。可每次都很快就被身边的张婷发现，撒娇的拉他转回去。再一次只留一个背影给邵霆，和所有一班教室里的人。
转回去的谢骢背部微微缩了起来，看起来不那么快乐了。
有一次中午邵霆被任苒拉出去打篮球。他看见谢骢端着两个大大的饭盒，胳膊上还挂着个袋子，里面大概是水或饮料之类的东西，急匆匆地跑到篮球场边上坏了的秋千下面。张婷正坐在那里，满脸的不耐烦。谢骢好像是被说了些什么，之后坐下来，头始终是垂着的。
“真他妈够贱的。”
邵霆听到旁边的任苒这样骂了句。
不过当时，任苒正跳起投球却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球没进还差点摔在地上。所以那句话，邵霆实在不知道到底是讲给谁听的。
从那天开始，任苒每天都拉邵霆去那个球场打球，谢骢也是每天准时在球场边的破秋千下坐着。最初张婷也在，后来渐渐的张婷出现的次数减少了。可谢骢始终在那里。
14.
任苒依然绝口不提谢骢，上课时也是目不斜视，完全把坐在身边的谢骢送进自己的盲区。可邵霆觉得任苒当时心情好了很多，理由是当老师宣布下周是高三第一次摸底考试周的时候，他居然没有跳出来如往常一样破口大骂“高三老师没人性，高三学生不如狗”。
那天下午自习课，谢骢转头把数理化外加英语的一厚摞笔记交给坐在任苒身后的邵霆。
“看看吧，挺有用的。”他说。
邵霆虽然数学没谢骢那么强，可综合成绩几乎每次都比谢骢还要好。成绩最烂，又从来都是靠临时突击的人是任苒。更何况邵霆有自己一套记笔记的方法，重点难点什么的都是用一些奇怪的符号注解直接标在书上。
谢骢的好意是送给谁的，不言自明。
邵霆不大习惯已经明白了还装糊涂，当场就从谢骢手里接过笔记，转而放在前面任苒的肩上。
“喂，给你的。”
“哦。”任苒答应一声接过笔记，塞进自己的书包里。
邵霆见谢骢低着头，淡淡地笑了。忽然觉得，这个麻烦的洋葱头有时候也挺可爱的。顺便觉得这招不错，他当天晚上就奋战了个通宵，把自己记在书上的扒了下来，整理好，第二天狗腿的交给徐乔。
三周后，考试成绩公布。
邵霆和任苒名次和之前没什么大变化。一个正着数，一个倒着数的话，数字是一样的。从而说明，任苒这学期所变现出来的奋发，完全是表象。
倒是谢骢，每一次都能进年级前三十的好学生，这一次排在了一百以后。
班主任立刻抓进办公室谈话，谢骢回来时眼睛还是红红的。
任苒自谢骢被叫走就开始在那里颤他的腿，颤的坐他后面邵霆的桌子都跟着抖。邵霆最后忍无可忍，狠狠一脚踹上任苒的椅子，他才停下来。教室门那边有一点风吹草动，邵霆就觉得任苒整个人紧张起来，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的感觉。
后来总算等到谢骢回来，任苒不时地瞄身边的谢骢一眼，就是开不了口，估计是太久没说退化了。可能他自己也烦，于是又在那抖腿。邵霆后面看得恨不得一拳敲在任苒脑袋上，好把他嗓子眼里的话敲出来。
还是谢骢先开口了。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没那回事。”
任苒终于说出来了。
“你少哄我了，以前你就总说。”
“我那是逗你玩，嘿嘿。”
这会儿你傻笑个头。邵霆觉得自己需要动手。
“可我真是没办法一起做好几件事。”
“班主任到底说你什么了？”
“成绩下的太厉害，还问我最近是不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任苒沉默了一会，跟着用自以为很沉稳的语气说，“这个嘛，谈恋爱是挺耗精力的。”
邵霆一边听着，一边觉得那不怀好意，另有所图的阴险嘴脸根本已经藏不住了。
可谢骢是看不出来的。他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对任苒说，“是啊。我每天都要接她上学，送她回家。回家后，睡觉前都要打电话。说的话也不能没有趣。还有中午要买饭，买饮料。不能重样，还不能是会发胖的东西。周末又一定要出去约会。这样就是很忙很烦，少了很多时间学习。”
“那……那就先少见点面？”
邵霆觉得任苒成熟了，虽然声音在激动地颤抖着，可至少他没摇着谢骢的肩膀喊，“你给我赶紧分手！”
谢骢在那边用力的点了点头。
任苒的腿终于不抖了。
15.
这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谢骢依然粘在任苒身边，邵霆忙完徐乔的事情后，就会和他们在一起。近两月的分开，不仅没有带来半点障碍，反而让他们关系更加亲密起来。
谢骢好像还长大懂事了一点，不再事事麻烦任苒。大概是亲身经历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缠人的女朋友，忽然就明白了平日里被他缠着照顾他的任苒有多不容易吧。而任苒，也不再口无遮拦的骂谢骢没用，娘娘腔一类的话。
到了深秋第二次模拟考的时候，谢骢和张婷正式分手了。分手是张婷提出来的。
“她说我这个人和她原本想的不一样。”谢骢有点沮丧的说。
“我早就说……”任苒话说到一半，看到谢骢垂下头，就没忍心说完，临时换成了虚情假意的安慰。“算了，高三这么紧张。以后有的是机会。”
谢骢点头。然后说，“还好什么都没做。要不然分手的话，是不是对女生很不好？”
任苒脸立刻变了颜色，“什么都没做？你准备做什么？”
“就是……”谢骢红了脸，“接吻。”
任苒总算是松了口气。上去扯谢骢的脸，笑骂道，“就你小样的还想接吻，你会吗？要不要哥哥免费教教你？”
说完半真半假的，嘴就向上凑。
谢骢双手扑腾，嘴巴里叫着不知道是什么话，边笑边躲。
邵霆在旁边看得极为欢快。心里想着，这个比电视还好看好玩，最好上了大学也能继续看这俩人演下去。
16.
填报志愿的时候，邵霆选了和谢骢一样的本市大学G大。
那是所任苒拼了命也考不上的学校，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选了所同样在本市，但不是那么有名的学校。
高考无惊无险，三个人全部顺利过关。于是接下来的暑假，他们无所顾忌的花天酒地，游戏人间。
各种名目的聚会排的满满的。每次聚会，谢骢都很开心，被女生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的他总是从始至终笑个不停。
于是很快的任苒再一次的陷入了低潮，因为谢骢又突然恋爱了。
谢骢的这次交往具体怎么开始的，邵霆不清楚，因为每次聚会他都是在面无表情地寻找徐乔，完全没空注意。
那会儿因为徐乔没有考上本市的第一志愿，要去外地念书，他自己也很烦。他没办法再耐心等下去，如果还不确定关系，他们大概就会从此各奔东西。
他还记得表白那天是周六晚上，地点是在聚会的K歌房后巷。
“我喜欢你。”他说，觉得自己很真诚。
如果连续两年多，他都在她值日的时候帮她擦黑板，在她800米测验后递给她一瓶水，在晚自习后陪她走过黑暗的街道送她回家。
那就算表白的话语很苍白，邵霆觉得这仍然应该算得上是真诚的。
只可惜在徐乔眼里，仅仅真诚是不够的。
“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那你能不能变难看一点，变笨一点。”
“别开玩笑。”
“不是玩笑。你在这里说喜欢我，喜欢哪里？样子？头脑？都不可能。”
“我喜欢你的性格。”
我喜欢你喜欢上别人时，那种专注和纯真。邵霆在心里补充。他不是谢骢，他还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
可这种程度的回答，无法说服徐乔。
“别开玩笑了。”
她说，跟着转身拉开K歌房的后门离开。
邵霆追过去，拉住她的手臂问，“为什么不信？你还在喜欢那个人是吧？”
徐乔愣了下，随后淡淡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这都多久的事了。还喜欢？别开玩笑了。”
邵霆记得自己松开手，他因为这句话放走了徐乔。
他用重新回到后门处的巷子里，靠着墙，点燃一支烟。
被拒绝的刺痛存在着，但并不是很严重。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种莫名而来的失望。
他曾以为那个女孩是在真挚又固执的爱着，可原来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爱情实习。短到不过才一年，就成了久远的回忆。那些闪耀在徐乔身上的光芒，不过是自己编织出来的幻象。
邵霆忽然发现自己病得不轻。因为徐乔对其它人痴心一片，而喜欢上她。当得知她彻底忘记过去的恋情，可以重新开始，却并没有因此而欣喜，反而觉得这个女生的魅力渐渐消散。
真是……
“别开玩笑了！”
突然任苒的声音从后门那里传过来。紧接着就看到他气冲冲的推开门，走到巷子里。
邵霆不由得苦笑，心想今晚上这句话的点唱频率可是够高的。
17.
大概是因为巷子太暗，邵霆又靠墙站着，任苒并没有发现巷子里还有其他人。而随后赶来的谢骢显然也没发现。
“你别生气。赵琳也是刚刚才跟我说，我也是刚同意，不是故意瞒着你。”
紧跟过来的谢骢，急切地对任苒解释。
“刚说？刚同意？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她跟你告白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那丫头还挺不错的。”
“也差不多……”
“那不就和上次的张婷一样！你到底长不长记性的？她根本就不是喜欢上你这个人，是喜欢上你这张皮。你是还想再被甩一次吧！”
“你怎么这么说。也许这次不一样呢？”
“怎么可能不一样！你这次换了脑子了还是怎么着？你就不能踏踏实实的别到处招惹。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任苒说到这里突然结巴起来。谢骢不解，直接问，“知道什么？”
“也许，我是说也许啊……你身边的人……在你身边的人，时间久的人才知道你，也更关心你。我是说……”
“对哦。在我身边时间长了，就是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这样还是关心我，那才是真的喜欢我。说的有道理。”
谢骢说着，陷入思索。
任苒在一边等不及，又开口语无伦次的说，“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你才行。你看你容易得罪人，又不认路，还什么事都拿不定主意。能受得了你的，一定是非常非常喜欢你。没有错，你还是得和这个人在一起，听我的。”
谢骢似懂非懂的点头，任苒往前凑了一点，伸手揉谢骢的头发。
再开口时，声音柔软的完全像是换了个人。
“你听我的。那个人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喜欢你，对你好。”
“可是，”谢骢抬起眼睛看着任苒，“我身边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人。”
“怎么没有？就是……”
“就是你。”
“对啊，就是我。”
邵霆觉得下一秒，任苒就要把谢骢抱进怀里了。可谢骢的一句话，结束了一切。
“所以说都没有，我身边根本都没什么女生。”
任苒隔了一会才又不放弃的开口，“你不觉得和我在一起比和女生好？”
“是也不是。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没错，可我总不能抱着你亲吧，还有其他的……”
谢骢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笑容依然可爱，可任苒这次实在没办法跟着笑出来。
“也行的。”他强打起精神说，“不信我们试试？”
谢骢大笑着推开他，拉开后门。
“走吧。他们见我们这么久不回去，一定要罚酒的。”
“你先进去，我再待会儿。”
“那我陪你再待会儿。”
“不用了，你先进去。”
“那好吧。”
门关上了。
任苒蹲在只余下一片寂静的后巷，脸全埋在膝盖里。
“喂。”
邵霆走出来，踢了任苒一下。
任苒吓的跳起来，骂了句“操，你是鬼啊！”
邵霆偏着头，很不屑。
“你才是吧。看看你那张脸，还能更难看点吗？”
任苒别扭的撇开头，不说话。
“真没用。”邵霆骂道。
“那我能怎么着啊？我还能强 奸了他！”
任苒恼羞成怒。
“你敢吗？就算你敢，你真的行吗？”
“什么意思？！我怎么就不行了！”
“我是说你想归想，你还真能跟个男人做？”
“应该没事。我做梦的时候……”
“你没事吧。做梦？我做梦还能飞呢！我是说你现实点，真的能跟男的干吗？男的，嘴上有胡子，下面有把，腿上都是毛的男人！”
任苒面对这咄咄逼人的邵霆，也迷惑起来。
“这……应该没什么吧？我还没试过，可能……”
“那就试啊。我早说了，可能你对谢骢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是你个白痴荷尔蒙分泌过剩，乱发情想太多。”
任苒一下子就红了脸，“你说得容易，怎么试啊！哦，我就跑过去跟他说，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跟我上个床，我们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上个屁床。说你发情还不乐意，就知道上床。”
“明明是你先说的。”任苒委屈的小声嘀咕，跟着垂着头不说话了。
这样静下来，邵霆才发觉自己过分了。他调整了下呼吸，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那先接吻试试？试了之后，行就行。不行，你也和他一样找个女的。”
“去亲谢骢？”任苒抬头问，随即又摇摇头，“不行。这么就亲，他肯定把我当变态。要是他再不理我躲着我怎么办？那我宁可像现在这样，难受是难受，可还是一直在他身边……”
“不是谢骢。是我。”
18.
邵霆摘下眼镜，在任苒惊讶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出现之前，他身体向前一倾，头微微偏向左边，嘴唇准确的碰触到了任苒脸上同样柔软的部分。
他的睫毛蹭在任苒的脸上，他觉得任苒的嘴唇在那一瞬间微微向后一缩，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猫一般惹人怜爱。邵霆不由得微微笑了，这个最初是玩笑或许还夹杂着同情的吻，至此开始有了点别样的意味。
身后的门就在那时被突然推开。
邵霆和任苒回过头，迎接他们的是谢骢失去了血色和表情的脸。
后来自己是怎么解释的呢？邵霆记不起来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解释的人一定是他，因为任苒和谢骢全都傻了一样，浑身上下，除了眼珠能动，别的部分完全失灵。
那个吻，对于邵霆影响不大，因为那时的邵霆对任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之所以去亲任苒一方面是自己当时和徐乔的事搞得脑子很乱，需要些刺激来重新振作。另一方面，他也想帮任苒确定心意。他始终不是很相信任苒会喜欢男生，他觉得经由这个吻，大概也可以让任苒发现这点。
可事情的发展和邵霆的推测完全相反。
这之后的一天，三个人打完篮球，谢骢跑去买水，邵霆边擦汗边漫不经心的提起那件事。
“你觉得怎么样？”
“嗯……挺软的。”
“这算什么。你不恶心的？我的胡子茬有没有扎到你？”
“你倒是想有胡子茬。”任苒大笑，“不过眼睫毛戳到我了，害我差点打喷嚏。”
“滚。”邵霆顶烦人提他睫毛，不客气的一脚踹过去。“那你真是？”
“我是。怎么了？”
任苒迎着阳光眯着眼睛笑着问，刚才打球出的汗，在他额头和下巴上亮晶晶的闪着光。
邵霆一时愣住，可又不想被发现，于是只低声回了句，“那你就是变态。”
任苒大声笑起来，捶了邵霆胸口一拳。跟着忽然跑开。邵霆不解的看过去，这才发现谢骢捧着一堆饮料正走过来。
邵霆看见任苒迎过去，先打了谢骢头一下，接着把所有饮料揽到自己怀里，只留一瓶在谢骢手上。
他们说笑着并肩走过来，邵霆从任苒那里接过饮料时发现，有瓶橙汁大概是漏了，粘乎乎的黄色果汁染上了任苒的背心。
背心是白色的耐克，和谢骢穿的一样。他们一起刚买不久，任苒宝贝的要命。
“你还真帅，这是印象派作品吧。”
邵霆逗他。
任苒大口的喝水，难得没反驳。
倒是谢骢看了看，撇着嘴说，“我都说了不用的，反正我这里已经脏了一点。”
“你那一小点看不出来。”任苒笑着说，“不是说一会儿赵琳要来吗？弄成我这样，你小子还有脸见她呀。”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谢骢垂着头说。
任苒伸出手似乎想要揉揉谢骢的头发，可手在半空中停下来。邵霆见他懊恼的拧了下眉毛，跟着一把将背心扯下来，丢在一边。
“你以为你是我啊？”他笑着对上谢骢诧异的目光，“哥们这身材，这气质，就是不穿也帅得很。”
邵霆失笑，小声嘀咕，“别说，你还真帅。”
其实日子如果这样下去，也很不错。任苒依然只是在心里喜欢着谢骢，谢骢依然毫不知情的谈他一段段短暂的恋爱，而邵霆，一边看着他们，一边寻找另一个他心目中的徐乔。
他们也许都不会知道自己将要错过什么，但他们最终都会得到一个陪伴的人，还有两个永远的挚友。
可是，日子并不是这样的。改变，有些时候只是因为蝴蝶轻轻扇动翅膀，有些时候则是一次停电。
19.
那是大一上学期要结束的时候，任苒家在偏市郊的地段买了新房，原来的老房子空了出来。那时所有人都在说过两年本市房价肯定翻倍。任苒父母受了影响，再加上也不急需钱用，就没有卖。
房子的地段正好就在邵霆谢骢他们学校G大旁边，任苒先搬进去，隔天就连哄带骗的让那两人也跟着住了进去。邵霆推断是因为上了大学后，就算是任苒跑G大再勤，也不可能如高中一样频繁的和谢骢见面，再加上想象一下谢骢成日里和女朋友赵琳在一起的画面，任苒一定是忍无可忍，不得不自己出手创造机会。
邵霆和谢骢搬进来的第一天，谢骢跟着任苒出去买些洗发水、手纸之类的必需品，回来手里却只捧了个鱼缸。里面一只橘红色的金鱼悠闲的摇晃着尾巴。
“这就叫风生水起。”谢骢得意地把鱼缸摆在客厅的窗台上，往里面洒鱼食，“你要多吃东西快快长大。别担心，就是你长得再肥，我也绝对不会杀了你吃肉的。”
任苒眼见多半包鱼食都要被倒进去，急忙从谢骢手里抢过来。
“这是我儿子，你只许看，不许毒害它！”
谢骢嘴里虽然嘀咕着“怎么这样，明明是我要买的”，人倒是老实的站在一边，看任苒费力的把自己刚刚洒满了整个鱼缸的鱼食奋力捞出来。
他们就这样开始在这个三居室的房子里住下来。任苒妈妈时不时过来做点东西，帮他们打扫整理。三个人加一条鱼，日子过的舒服异常。
新年过后，除了大学以来的第一次期末考，还有个重要的日子——任苒生日。
谢骢连考前划重点的课都逃了，跑去买东西，回家准备弄个火锅大餐，给任苒一个惊喜。差不多六点，邵霆在图书馆打算走人回家吃饭的时候，接到了谢骢带着哭腔的电话。
“邵霆，没得吃了，全都黑乎乎的，怎么办？任苒马上就回来了！”
旁边还有个女生好像在对着谢骢嚷，“都说了你一个人不行的，还非不让我来，手电呢？你又要去哪儿啊！”
邵霆到家门口也没太明白到底怎么了，只听到身后嘭嘭嘭的有人跑上楼梯的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谢骢。提着个蛋糕和一袋子蜡烛，脸上通红气喘吁吁。
“任……任苒没……没……回来吧……”他弯着腰按着膝盖问。
“不知道。”邵霆实话实说，开了门，里面一片漆黑。
“你突然跑出去干嘛呀！”
赵琳迎出来，责问谢骢。看到邵霆也在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地朝邵霆点点头。
“我一插火锅插头，就没电了。可是任苒生日，总不能让他回来没东西吃吧。”
谢骢边说边把蛋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掏出蜡烛。这才发现这个蛋糕就比碗口大一圈，蜡烛倒是比筷子还长。一下就急得眼睛都红了。
“我真是笨死了。”他咬着嘴唇，“不行，得赶紧再去买！”
说完就又要往外冲，可硬生生地停了脚步。
任苒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口笑着问他，“买什么啊？”
谢骢低着头，邵霆看得出他是死挺着才没哭出来。
任苒大概也知道，他走过去看看桌上小的可怜的蛋糕，和大的离谱的蜡烛，还有堆在一边大量准备好的火锅材料。笑着推谢骢，“还有什么可买的，这不是什么都有了。”
谢骢抬起眼睛，望着任苒，笑容一点点溢满整张脸庞。在黑暗的房间里，柔和的照亮着他身边的人。邵霆看到任苒也跟笑了。
任苒的手抬起来，握着谢骢的肩膀，邵霆突然很希望看到一个拥抱。
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要让谢骢和任苒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始终觉得，任苒对谢骢只是青春期的冲动和迷惘。总有一天，那种感觉会淡去。当他们开始工作，有了家庭，再聚起来喝酒聊天，再看到彼此的脸，大概只会对过去曾经动情的自己调侃一笑。而那一刻，他第一次希望任苒可以得偿所愿。
但任苒没有，他按着谢骢的肩膀，把他带到蜡烛边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给他。
“帮忙点蜡烛啊，傻呆呆的。不帮忙点就得把自己当生日礼物打包送给我，就在这里，”他的手指温柔的勾画着谢骢脸颊的轮廓，慢慢向下，划过小巧的下巴，擦过纤细的脖颈，指肚在喉结小小的突起上轻轻按压，“就在这里，打个大大的蝴蝶结。”
谢骢笑起来。任苒和赵琳也在笑。只有知道一切的邵霆笑不出来。
20.
吃完蛋糕，邵霆和任苒察看了电闸，换了烧坏的保险丝，可还是没用。这才发现，整栋楼都停电了。
无事可做的他们，只有围着蜡烛喝酒聊天。
“你要他干嘛？做个火锅都能弄得全楼没电。”
赵琳有点醉了，口齿含糊的问任苒。
“要来玩。”
任苒邪恶的笑着回答。
谢骢当即就扑过去，整个人趴在任苒身上打闹。
邵霆靠着沙发，一面想着任苒你干脆叫忍者算了，一面想着谢骢你总有一天得引火烧身。
他们两个打闹没有引来火，倒是扑腾得太凶，把唯一一支燃着的蜡烛弄熄了。
谢骢从任苒身上爬下来，问，“谁知道蜡烛和打火机放哪儿了？”
“管他呢？”任苒不满的回答，“就这样得了，又没人要学习，弄亮了有个屁用。”
那会儿每个人都喝得有点晕，也就都提不起精神去再点根蜡烛。
邵霆一直都坐在地板上没动。赵琳好像是摸索着站起来，拉着谢骢坐在沙发上互相靠着，不时耳语交谈。任苒则将手肘搭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撑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之后也没什么人说话，就在邵霆觉得差不多该回去睡觉的时候，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突然的光明，反而让邵霆有失明的感觉。他头晕晕的眯着眼睛，看向旁边的人。那情景让他猛然惊醒。
沙发上谢骢正在和赵琳接吻。
他下意识的想要挡在任苒面前，不过已经太迟了。
任苒当时的表情，邵霆形容不出。只记得看到后的自己，也跟着莫名的心痛起来。是那种明知要失去，却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再别无他法的痛苦。
任苒的手垂下来，砸在地板上。他用力撑着地板想要站起来，可腿上一软又坐了回去。
谢骢这时才和赵琳分开，满脸通红的都不敢看他和邵霆。
倒是赵琳很镇定地说，“终于来电了。”
任苒咬着牙站起来，身体还在摇晃，脸上强挤出来的笑容难看的要命。
“不成了，我好像是醉了。”
说完，他冲到卫生间，跪坐在马桶前面干呕起来。
邵霆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关门。”
任苒的嗓子已经哑了。
邵霆依言关好门锁上。
谢骢几乎是马上就过来，想要开门进去。
“怎么样？”他敲着门，“邵霆，任苒没事吧？你们锁门干什么？”
任苒沉默着背对着门，身体随着谢骢的敲门声抖个不停。
邵霆暗自叹了口气，随口说道，“他没事。吐的恶心了点，不想让女生见。谢骢，你先送赵琳回去吧，也不早了。”
谢骢似乎是在门那边犹豫了一会，才开口答应。
邵霆听到大门打开又关上，谢骢和赵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任苒摊倒在浴室地上，抬手遮住眼睛。
“不成，真不成了。”
邵霆没有再说话。只从墙上扯下条毛巾，丢在任苒脸上。
于是，从那天起，一切全都开始慢慢偏离了轨道，向着不可预知毫无道理的未来前行。
21.
“喂！你没事吧，快回魂了。”徐乔伸手在邵霆眼前晃来晃去。
“别闹。”邵霆好脾气的挡开徐乔的手。
“想小情人呢吧。”
“想你呢。”
“胡扯。你自打大一开始哪还这么用心的想过我？”
邵霆无可奈何的用手指按着额头，“早说了女孩子太聪明不好。”
“可已经这样了，怎么办？说真的呢，你娶了我吧。我啊，绝对不会吃某人的醋。”
邵霆一笑，不置可否。
“你不信？我们结了婚就去澳大利亚，让你们想见都见不着。见不着，自然就得不到。他得不到，你就整个人都是我的。就算你偶尔像刚才那样灵魂出窍，只要你人是我的我就不在乎。怎么样？这么好的女人哪找去。赶紧的跟我求婚。”
“说真的？”
“真的。”
“那可能不成。我应该做不出让你受委屈的事。”
徐乔向后靠在椅背上，一副被打败的样子。
“以后谁能和你在一起，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她感叹。转而又调皮的笑起来，“不过也有可能你都是装出来的，其实是个嘴甜舌滑的花花公子。”
邵霆只是笑笑也不解释。
“还是说回正经的吧。我刚刚不是说因为奶奶病危，我才回来的吗。在奶奶病房里我见到一个熟人。你猜是谁？”
邵霆没什么兴致猜下去。刚刚谢骢和任苒见面带来的冲击，回忆带来的疲惫还没完全消散。如果对面坐的人不是徐乔，他一定会立刻起身走人，回家蒙起被子睡觉。
徐乔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邵霆的低落，于是缓缓地自己开口说下去。
“是谢骢。她妈妈就在我奶奶的隔壁，和我奶奶一样，都是胃癌。”
22.
和徐乔分手后，邵霆直接回家，衣服也没脱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早上一睁眼已经八点多了。
他飞快地爬起来，胡乱洗了把脸，随便套了件还算干净的衬衫，冲到厨房打算从餐桌上拿根香蕉带着当早餐。却发现桌上多了一大盘洗好的桃子，旁边还有张字条。
邵霆没有时间多想，抓起字条冲了出去。都到了地铁站才反应过来香蕉没拿。于是恶狠狠的盯着手里都攥出汗来的皱巴巴字条，就差把它吞下去了。
字条上只有七个字，“对不起。记得开机。”
邵霆很想把他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可最后，那一小片纸，还是被展平，塞进了钱包里。
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莫晰端着盘子，凑到邵霆身边坐下。
“师兄，今天不怎么有精神啊。别吃油腻的东西了，鸡腿给我吧！”
说完伸筷子就夹。
邵霆懒得理他，直接端起盘子走人。莫晰赶紧拉住他。
“别，我的鸡腿给你还不行吗。”他拉邵霆重新坐下，又开口说，“我昨天是不是多事了？”
邵霆不理他，闷头吃饭，啃鸡腿。
“后来我也想了下。我要是和高中时感情好的同学隔个五六年不见，然后突然被不相干的人叫过来见面，那是个什么情形。大概就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邵霆在心里骂，嘴上依旧啃鸡腿。
“昨天你走了以后，整个饭桌就我和林雪在说话。后来林初到了，你的那个高中同学感觉特别不自在。也是，我们都是一对对的，就他单独一个。后来他好像一直在弄手机，也不吃东西，也不说话。我发现谢师兄不太喜欢他啊，别说说话了，整个晚上，就连最后在饭馆门口大家分手道别的时候，都没看过他……”
邵霆把啃剩的骨头，往旁边一丢，抬眼问莫晰，“林雪把你甩了吧。”
“啊？”
莫晰茫然不知所以。
邵霆皮笑肉不笑，“要不你不跟女朋友吃饭去，闲的跟我嚼舌头。”
“我不是以为你想知道吗？”
莫晰小声抱怨。
“嘀咕什么呢？”
“没有。我是说师兄你要不要再来个鸡腿？看你好像吃的挺高兴的。”
23.
下午上班，整理完经理要用的数据，邵霆又不自觉地点开任苒的博客。
打开的时候，他不由得看了坐在自己对面，对着电脑傻笑的莫晰。他有时候搞不懂莫晰这个人。顶着染色的头发，带着耳钉，堂而皇之出入公司，一看就让人以为是个叛逆跋扈的小屁孩。可偏偏这小屁孩待人处事，圆滑得体，礼仪周全。明明总是毫无遮拦的说些话，冲动的做些事，可从不会被人记恨。
是聪明还是蠢笨，邵霆看不清楚。也许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莫晰，不用清楚。
莫晰发现了邵霆的视线，热烈的招呼他，“师兄！快过来看，街拍的两个大咪咪美女接吻耶！”
整间办公室的人，连同坐在办公室最里面隔间的经理都探出脖子，拼了命的往他显示器上瞧。
只有邵霆缩回头。
他自己显示器上，任苒的博客已经打开。发表的文章又多了好几篇。
“果然还是个傻子吧。”邵霆暗自叹息着说。
“今天怎么都睡不着。
如果有一个人，你想见他想了差不多五年，然后突然就见到了。那天晚上，你要是还可以睡的着，那你一定没有心。如果有一个人，陪伴了你将近十年，然后突然有一天切断了和你的联系。那天晚上，你要还可以睡的着，那你一定不止没有心，简直就是行尸走肉。
我今天晚上睡不着。
我觉得大概我还会在红尘里打滚个几十年，体会什么是伤心。
今天下午吃完饭我去找邵霆。
他不理我，可管不着我一定要理他。更何况我虽然是连谢骢现在的电话也没有，却有邵霆家的备用钥匙。他想要和谢骢一样和我形同路人，恐怕难度很大。”
大个屁，白痴。不就是换把锁。
邵霆边看边骂，顺带着明白为什么桌上有一大盘洗好的桃子。
“到了他家，我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我很郁闷。
这样的话，知道手机号码，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我更加的郁闷。
郁闷的时候，就要找些平常最让你郁闷的事，来衬托刚刚的郁闷不那么郁闷。
于是我开始洗桃子。
洗了整整两大盘，箱子见了底，钟表的分针转了两周。
他还没有回来。
我把一盘放在餐桌上，一盘蒙好保鲜膜，塞进冰箱里。
他还没有回来。
于是我只有离开。因为我依然郁闷。
邵霆的房间里，不会有让我郁闷的东西存在。如果有，一定是我带给他的。
他今天心情已经很差，这样的我，果然还是离开比较好。
我开车回家，路上依然不休止的给邵霆打电话，虽然我知道他关机。
我回到家，依然在拨，依然没办法拨通。
终于在自己厌倦之前，手机先行逃脱，它耗尽了电量。
一片宁静中，和邵霆的联系断绝了，而谢骢的脸再也压制不住，一点点浮现出来。
不是五年前那张纯真的，永远缠着我不停笑着的男孩。而是刚刚沉静的，只让我见到微笑侧影的陌生人。
冷漠，甚至比最后见他那一天更甚。至少，那一天，他还是直视着我的眼睛。在他的瞳孔里，就算仅仅被愤怒和嫌恶包裹，但那包裹下，只有我一个人。
居然还没有完全忘记，居然还是会难过。我不太理解自己，五年的时间对我来说难道不够长？还是我就算开始新的感情，每天忙碌工作，独立生活，但骨子里仍然还是19岁那年，不得章法横冲直撞的小孩？那一年从没结束过，而我也自此再没长大。
忽然又很想见邵霆，至少听到他的声音。可他不在。
24.
我打开电脑，终于想到自己能做的事。
我要重新回到19岁那一年。既然拼了命的想从那年逃离，还是没办法成功，倒不如回去重新开始。
这次我想看看如果没有了邵霆，我自己可以走多远。
成为19岁的那天，我躺在又冷又硬的浴室磁砖地上，脸上盖着个毛巾，邵霆站在我旁边。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骢也回来了，他边拍浴室门边嚷，“赵琳我都送回去了，怎么还锁门？让我进去。”
我听到那个名字，想起刚刚谢骢和那个女人接吻时沉醉的表情，头顿时又像是炸开了一样疼痛起来。
我把脸上的毛巾向门上狠狠摔过去，猛地坐起来，对着门外面骂。
“你他妈的鬼叫个屁！老子头都要裂了！”
拍门声立刻止住了。四下里一片死寂。
我能感觉出上方邵霆毒辣辣的目光，他一定是在责怪我又迁怒谢骢。可我还能怎么办？
我已经放手了。为了他好，我已经决定不把他带上那条路，什么都不对他讲。我那么喜欢的人，第一次真正喜欢上的人，我已经强迫自己不和他在一起，这种牺牲还不大吗？都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要我在亲眼见到他和别的女人亲热时，表现得平静大度，甚至欣然祝福吗？他妈的！老子爱上个男人，就连发脾气都得忍着！
我越想越委屈，胸口一阵憋闷恶心，又抱着马桶呕起来。因为之前吐了一些，所以只吐出些酸苦的暗红色液体，大概是胃酸被带出来的缘故，嗓子火辣辣的痛。
谢骢在外面大概是听到了动静，又敲了下门，不过也只是一下。怯生生的问，“还……还好吧？”跟着又没声了。
他平时是很任性的，说话从不过脑子，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有的时候，就异常的乖巧懂事。比如现在，比如今天更早些时候，为了我的生日准备火锅，买蛋糕，买蜡烛的时候。
他为了不惹我生气，为了让我高兴，很多时候都是很乖巧懂事的。
我觉得眼眶发酸，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在洗手盆那里漱了下口，看见墙上镜子里的那个人眼睛通红，犹如疯狗一般。
邵霆拍了我肩膀一下，开了门。
我透过镜子，看到门开启的缝隙间谢骢焦急又无所适从的脸。
我对着镜子里的他说，“别傻站着，帮我倒杯水。”
他立刻就露出欣喜的表情，使劲点了下头，快步跑开去。
我脸朝下，躺倒在床上，谢骢端着水站在床边，小声叫我。
“任苒，任苒……”
声音清晰但柔和，就如同夏日里湖面上的微风，荡漾着湖水，撩拨着我的感情。
我想多听一些，就一直没有回应。
他傻傻的一遍遍叫着，居然也不懂得止息。
后来我有些昏昏欲睡，他也不再出声。我听见杯子被放在床头柜上的声音。我想他终于还是走了。于是我沉重的闭上眼睛，轻易结束了十九岁的第一天。
早上醒来，头痛欲裂。
打算起身用冷水洗个脸，清醒一下。下床竟然踢到一个人的胳膊。
我愣愣的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床边，看那个人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漾满了水光。
“你醒啦。”他爬到床头柜旁边，捧起那杯放了一夜的水，“要不要喝？”他问。
我跳下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杯子里的水全都弄洒在我床上，他挣扎着想收拾，可我不放他走。紧紧抱住他。
十九岁的第二天，我终于弄明白一件事。
我根本满足不了做他的朋友。只要他在我身边，他的一切都可以轻易撩拨起我的感情。
我不能让别人抢走他，不想让别人碰他。
我能做的，我想做的，只有抱紧他，不让任何人靠近。
25.
学期结束，寒假开始。
谢骢邵霆和我都收拾东西，各自回家过年。我每天都打电话给谢骢。除了大年初一，我们没有一天不见面。
有的时候我约谢骢出来，他会比较为难的说已经和赵琳约好了。
我就会故意用很不高兴，很严肃的语气说，“那算了。你好好陪女朋友，以后我都找邵霆，不烦你了。”
每次听到类似的话，他都会立刻答应出来见面，因为我知道他其实很怕我生气，也很怕自己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了解他，我运用着这样的了解不断地胁迫他。
不道德，但我停止不了。
到后来，赵琳也经常出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的私人时间基本都被我占用。想要约会，只能这样三人行。
邵霆那个寒假很忙。他和徐乔好像是重新开始了，反正经常见不到人，估计是去约会。
偶尔见一次，他总是一声不响的坐在那里，不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们。
一次一中同学聚会，大概有十几个人。谢骢，邵霆，徐乔，赵琳都在。还是老一套，吃饭，喝酒，唱歌，喝酒。最后也就剩下喝酒。
酒能乱性。
中国古人就是深刻。
那天后来在K房玩国王游戏，越来越□□。有一轮是一猥琐男做国王，他说拿了红心K和黑桃A的人要舌吻。
刚好我手里是红K，满心希望黑A在谢骢手里，却不料拿着的人是赵琳。
“不要了吧。”
我连忙推托，谢骢好像还感激地对我笑了笑。
我心想你笑个屁，再笑，老子不亲你老婆，改亲你，亲的你嘴肿成香肠。
可周围那帮淫棍不肯罢休。我想豁出去，大不了干一瓶红酒，震死他们。可赵琳却在那时点了头。
她说“不就是瞎闹吗，随便碰一下好了。”
我暗骂，碰！你他妈的那天在沙发上也是忍不住痒的非让谢骢碰了吧！于是，就莫名火起。探过身子，结结实实的和她碰了十秒钟。
本来只想碰个一秒意思一下，可意识到谢骢的嘴唇曾在那里停留过之后，就忍不住多待了会。
分开后，谢骢脸色明显很尴尬。可不仅没说我什么，还勉强自己对我笑了笑。
倒是邵霆，马上就站起来，出了房间。
我跟着出去，看见他在走廊里，靠着墙站着。
“怎么玩得好好的出来了？”我问。
“我怕再看到你那样忍不住一拳揍过去。”他阴沉的说。
“我怎么样了？！”
我当时很不高兴。本来有日子没见，今天见到他挺高兴的。看他出来，以为他醉了，还跟出来看，结果居然被骂。
邵霆和谢骢不同，他可从来就不怕我不高兴。
“贱。”
就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我彻底火了，揪住他的衣领。
“你他妈的说谁呢！”
“就是你。”他轻蔑的甩开我的手，“我跟你说任苒，你小心点，玩出火了我可不帮着你灭。”
说完推门又回到了聚会的房间。只留下我一个在走廊里，与满腔的愤怒还有被戳破的狼狈做伴。
邵霆猜对了我的心思，却也对我说了谎。
我如他所料玩出了火，而他，冲进了火里，救出了我这个满身伤痕的纵火犯。
开学前最后一个周末，在我家的老房子，也是谢骢，邵霆，和我的小公寓里，我和赵琳上了床。
我还是处男，而她已不是处女。”
26.
“师兄，五点半了，还不走？”
莫晰走过来问邵霆。邵霆匆忙关了显示器。
“在看什么呢？别这么小气，让我也看看呗。”莫晰诡异的笑。
“你还太小，这东西对你太刺激。”
邵霆往外推他。
莫晰恋恋不舍，边走还边回头。
“不看也行。师兄你明天晚上请我吃饭。”
“凭什么呀。你有空找林雪约会去。”
“不行。那我今天就看看师兄电脑上是什么。”说着还要往回挤。
要不是在办公室，邵霆肯定会使出在任苒面前经常发挥威力的长拳直拳咏春拳，横掌竖掌霹雳游龙掌，打飞他。
“行了吃饭是吧。告诉你五十块以下。这可是又月底了。”
邵霆妥协，莫晰胜利。
送走了克星莫晰，邵霆开了手机。一打开，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正要下班的经理还笑着说，“我还第一次听到有人用鞭炮声当铃，挺新鲜。”
枪声！短信铃声是枪声！
邵霆面部僵硬，心里狂喊。这不就是响的太密集了，这纯属错觉！
先把手机调成振动，再看短信。
一共38条。37条是任苒，1条是谢骢。
邵霆想了想，还是只点开了谢骢的短信。
“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吧。”
简单的几个字，没有任何表情符号，也没有动画图片。如果几年前邵霆接到这样的短信，他一定可以认定，有人偷了谢骢的手机，发短信给他想欺诈。
可现在，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他又想起徐乔说的谢骢妈妈住院的事，突然拔腿向外跑，总算在电梯口追到经理。陪着笑脸问，“经理 ，您父亲最近挺精神的吧。”
“最近忙吧？”邵霆直接问。
谢骢和他正坐在火锅店的一角，等着火锅汤底沸腾。
“还行。”
谢骢眼睛看着毫无动静的火锅，随口回答。
“我昨天是约了徐乔，这才早走的。”
“是吗？”谢骢淡淡的笑了下。
“你妈妈情况还好吧？”邵霆小心的开口。
谢骢愣了一下，随即轻声说，“原来你还真是见到她了。”
他看着邵霆，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明亮，但邵霆觉得没有过去那般清澈。曾经浅浅的欢腾的溪流，不知何时不再奔涌，汇聚成了幽深的潭水。
“目前还算稳定，不过医生也说了让我们做好准备。”他说得很平静。
“有没有想过去看专家门诊，中医之类的。我们部门经理，他父亲开始也很严重，最后跑到深圳那边，找到一个老中医，现在真的有点恢复。不过，他父亲是食道癌。不管怎么说，我先帮你把那个中医的联系方式要来了，你看看。”
邵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张便条纸，递给谢骢。
谢骢说了声谢谢收好。
“前期手术，开了刀，该切的都切了，不过也没能完全处理干净。现在化疗，控制癌细胞生长。我只希望妈妈少点痛苦。身体上我也分担不了，可至少精神上……能帮她达成的心愿，能让她高兴的事，我都尽量去做。”
火锅沸腾了，向外溅汤汁。飞到邵霆手上，烫出一个个猩红的小点。
阵阵刺疼中，邵霆想起同学聚会的那个夜晚，有人在唱“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谢骢脸上浮现出微笑，他轻声对自己说……
这一切，原来本就合情合理。
谢骢开始丢肉鱼丸和腐皮蘑菇下去，压住不停窜出来的液体。
“最开始要放这些东西，因为耐煮，又能增添汤的鲜味。菜粉丝要后放，因为会吸走汤汁。”谢骢抬起眼睛对邵霆笑，“你看，我现在懂的挺多吧。原来我都是一股脑的把所有东西都丢进去。第一次弄火锅的时候，还因为嫌水总不沸，想把热得快插进去，哈哈……”
他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谢骢第一次弄火锅，是任苒十九岁生日。结果弄得全楼停电，任苒没有吃到。
“邵霆，今天我们一起坐在这儿吃火锅，真好……”
“你怎么不早点说？”
“什么？”
“你妈妈病的事，还有……我一定可以帮上忙。谢骢，你为什么都不说？难道你不把我当朋友？”
“不是。”谢骢紧张的抬头。“我妈的病其实别人也帮不了。我们家都是医生，联系住院什么的很方便，还请了护工陪床，我都没累到，没太操心的。”
“不累不操心，骗鬼呢！”
谢骢笑，火锅里肉熟了，他夹出来放在邵霆和自己碗里。
“我们不是也常见面吗？吃饭什么的，像这样。我一见到你，心里好像就有了点底。本来困得要命，一下子还精神了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充电！”
“说什么呢？”邵霆笑，忍不住拍了下谢骢的脑袋。
“真的。邵霆你算是我身边认识最久……”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最久的朋友。大概是因为什么都一起经历过，什么都了解。所以只要看到你在我身边，就算不说话也让我安心。一看到就觉得你是在跟我说，看吧，以前那些看起来天大的事我都能挺住，这次也没问题，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在挺着。我说不好，反正就是一种感觉。”
“那就应该在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大声说出来，不要只会闭上嘴。”
“我也想过要说。可我不要勉强邵霆做不喜欢做的事。我说了，邵霆是我认识的最久的朋友，就只有邵霆一个了。”
谢骢说完，努力的去捞锅子里的腐皮，可始终夹不起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的手抖得那么厉害，怎么还可能夹得起东西？
邵霆看着，却并不帮忙，只淡淡开口说，“我从没见任苒吃过火锅，你要不哪天教教他怎么吃？”
谢骢的筷子不动了。过了良久，才把筷子收回来，埋头吃碗里的东西。用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说，“他早就不需要我教了。”
27.
邵霆回到家，洗了个澡出来，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看。上面有一个任苒的未接来电。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拨回去。
无事可做的邵霆，忍不住又打开电脑，去读任苒还未走完的十九岁时光。
“床上了一次，就会上第二次，第三次……
我承认那时我故意在上课时间，把赵琳带回我们三个住的房子里乱搞。而且经常半掩着门，就把她推到床上直接开干。
她一开始会不满的抱怨，紧张的不断向门口张望。还有几次试图起身自己把门锁起来。
可我没让她如愿。
她越害怕被人发现，她的身体就变得越敏感，而我就会觉得越刺激。
我举高她的腿，毫不留情的一次次贯穿她的身体，她根本不去压抑的大声呻吟，完全忘了门还开着这件事。我看见自己的汗滴在她白皙丰盈的胸口，于是俯下身去亲吻吸吮那滴汗水，太过用力，柔嫩的肌肤上留下一个暗红的吻痕。
我是个畜生。
我上了最好朋友的女人，还作出了让那女人以为我正沉迷于她的样子。
我让她发出浪叫，俯视着她，想象谢骢究竟曾以怎样的姿态倾听那些声音，看着那迷乱潮红的脸。
我亲吻她胸口的汗水，妄图吸出谢骢曾经流下的，早已渗入那柔嫩肌肤的液体。
我让自己处在谢骢曾经一次，两次，大概无数次处于的位子上，作着他一次，两次，大概无数次做过的事。只希望可以捕捉到那曾经的气味，触感，还有任何遗留的痕迹。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
一天下午，邵霆打球伤了膝盖提前回来，正撞破我和赵琳的好事。
他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
赵琳先行离开。我站在他面前。
他立刻起身走开，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拉住他，他一拳挥过来打在我脸上，那一瞬，我有种颧骨都碎了的错觉。
我狼狈的跌倒在地，鼻子里热热的东西流下来，满口腔都是咸腥。
邵霆经常对我拳脚相加，可这三四年的拳头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拳凶狠。
“真他妈脏了我的手。”
他留下这么句话，回自己房间拿了个包，收拾点东西塞进去，开门离开。邵霆从此再没回来，直到这房子空了以后。
我坐在地上，没脸阻止。听到铁门关上的声音，我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和赵琳上床都要选这个房子，都故意留下一条足以窥视房内的缝隙。
我内心深处原来一直都渴望着被邵霆发现，被他阻止。
邵霆，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我所有的心思。
就算我龌龊，就算我无耻到不在乎被全世界唾弃，只要他一句话，我一定就能重新开始。
只有他能把越来越疯狂的我拉回正常的世界。
我软弱的不能自行抵挡诱惑，只能在潜意识里深深的相信依赖着邵霆，可他留给我的话却是“真他妈脏了我的手”。
唯一一个被拯救的希望抛弃了我，我笑的不可抑制。这个世界，难道就这么希望看到我的堕落吗？还是是我自己一心只想着堕落，所以活该被抛弃？
28.
谢骢后来回来发现我脸上的伤，我告诉他自己被打劫，抵抗也没结果，这个月的生活费被抢光了，可能要回家住才行。
他很天真的信以为真。回到屋里，翻腾了半天，最后拿了个存折和银行卡过来。
“我每个月都攒不下什么钱的，存折里一直都是只有两千多块。不过这个月剩下十天不到，我们两个花肯定没问题！”他对着我笑，把存折和卡都塞到我手里，“邵霆刚才打电话说他妈妈病了，要暂时回家住，你不要也走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邵霆走了，这个房子里只有我和谢骢两个。
只知道他不过是拉着我的手，对我笑，我就已经开始浑身燥热，下半身充血。
他依然那么纯真的看着我，嘴上说着，“好吧，任苒，不要走。”
体内的野兽张开利爪，撕扯我的内脏，咆哮着就要冲破我所剩不多的皮肉，将眼前不明就里的谢骢，连皮带骨的吞下。
我猛地推开他。
他吓了一跳，满脸疑惑。
我别过头，不敢去看谢骢那张脸。
他怯生生地问，“是不是手上也伤了？我抓到伤口了？”
我按着头，跌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最终我还是住了下来。我骗自己说，没问题，能控制住，就像上一次一样，我不会伤害他。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看着他。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他，我怎么可能让自己伤害他？
那一段时间，我尽量减少和谢骢独处，尽量在他差不多要睡的时候回家，在他还没有起身的时候出门。我也再没找过赵琳或是接她打过来的电话。
我试图以少到可怜的接触，冷却日益膨胀的欲望。
就在这种方法渐渐开始奏效的时候，谢骢却自己找上门来，他双眼通红，紧紧攥着拳头。
那天是三月的第一天，是周末，我不可能记错。
还有两周，他就满20岁。
我前一天晚上还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只是摇摇头，“你那天别跑掉就好了。邵霆搬走以后，我们都没一起吃过饭。你们学校最近很忙吗？”
那天，他回家。我睡到中午十二点半才起。
趿拉着拖鞋，到厨房煮方便面。老妈打电话过来，唠叨些学习上的事，我不耐烦推说煮方便面呢不能聊了，老妈一听到就在那边嚷，“总吃没营养的东西，里面全是防腐剂……”，我也没仔细听就给挂了。
跟着听到门响，谢骢回来了。
他笔直的走到我面前。也不说话，死死盯着我。
我第一反应是他大概发现我晚上起夜的时候，偷亲他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应该不是，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才发作。
于是强作镇定，问，“怎么啦？想让我也帮你煮一碗啊。”
他还是不说话。就那么死死盯着。
我莫名的烦了起来，啪的关上火。
“你哑巴了还是不会说人话了？”
他眼眶一下子就红起来，也许原本就是红的。拳头紧紧攥着，身体不住的哆嗦。
“我……我是不会说人话。你呢？你会做人事吗？！”
29.
我惊住，有点心虚的回避他的视线。只敷衍的说了句，“犯什么病呢这是。”就打算绕过他离开厨房。
可他显然不想这么轻易的结束，他扯住我的胳膊，强迫我看着他，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跟赵琳上床了。”
我长出了口气，用尽量无所谓的语气说，“是又怎样？你不是要我跟你下跪道歉吧？”
他狠狠地咬了下嘴唇，垂下头。我看到那睫毛上已经有了细小的水珠。
“你……你喜欢她吗？”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微微颤抖。
“我喜欢操她。”
我冷漠的回答。心里想着不用难过，你没有半点错的，恨我吧，我就是个人渣。把所有的难受都用来恨我。再别理我，别让我看到一丁点的希望，那样说不定我们两个全都能解脱。
“你怎么这样？”
他抬起眼睛，眼泪啪哒啪哒的掉下来砸在地上。我忽然想起和赵琳□□时滴下的汗珠，都是一样的砸下来，都是一样的悲哀。
“我怎样？你难道不喜欢操她？你跟她做了多少次？她有没有说是我的大还是你的大？我的技术好还是你的好？”
“你闭嘴！真恶心！脏死了！”
我失笑，他果然还是不会骂人。可碰巧骂的那个‘脏’字是我现在最听不得的。
“你不脏？”我上前一步，把他逼到料理台边上，手掐着他的下巴。“这么干净的眼睛，干净的脸，干净的表情，全都是装出来的吧！”
他推我，折腾着想反抗，可是没用，我更加用力的压制住他。
“怎么了？让我说中了不好意思？之前和张婷那会儿还假惺惺的跟我说还没和女生接过吻。我真够白痴居然还相信。”
“我没说谎！”
“没说谎？那你学的还挺快的。半年不到，就敢和赵琳在我和邵霆面前接吻。那会儿，其实你已经上过她好几次了吧？你怎么上的？你不脏？”我突然就把手探进谢骢牛仔裤里，抓住裤裆里的家伙，狠狠握了一把。“这里不硬，不射出脏脏的东西，你能爽到？”
他显然被吓得不轻，扭动着身体，抓住我的手，想要把它从自己裤子里拉出来，眼泪掉的更凶了。
“你放开我！任苒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你喜欢赵琳所以恨我，故意欺负我是不是？”
“我喜欢她，讨厌你？”我咬牙切齿的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看得出来。”
我再没留情，直接把他的裤子和内裤一起扯了下来。他更加的惊慌，随手摸到料理台上，我刚刚准备盛面的瓷碗，对着我的头准备砸了下去。可却硬生生地在最后一刻转开了方向，碗掉在地上，清脆的裂成千百块。
他忽然就傻在那里，张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只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让我心酸，又这么惹我怜爱。我一把将他拉到怀里，低下头狠狠吻下去，捉住他的舌头放肆的吸吮。
他只老实了一会，就又重新开始挣扎。
“我不是赵琳！你疯了，任苒，你放开我！”
他反复的重复着几句话，搞得我头皮发麻越来越烦。
“我要的就是你！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
他就像根本听不到一样，依然奋力挣扎。
“我抱她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你。想你裸体的样子，□□的样子，我就涨的快爆发了。”
我咬着他的耳垂，硬是把他的手放在我下面。
他一碰到就像是完全崩溃了一样。
“我是男人！你疯了！你变态的！”
他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一下子推开我，我那时早就红了眼睛，怎么可能放过他。直接绊住他的脚，把他推倒在地上，跟着整个人压上去，将他的上衣一下子掀起来。
他的头大概是在落地时撞了一下，人后来比较没有力气。
我踢掉自己的裤子，把身体挤在他两腿间，埋在他胸口，亲吻舔咬他的□□，他的反对只是用手推我的头。毫无力度的反而像是在和我调情。
我第一次尝到心爱的人的身体，幸福的忘乎所以。他又不怎么反抗，而我也完全忽略整个过程里他从没停过的话。
后来重新想起那天，我才反应过来，那时谢骢反复的在说，“求求你，住手，好疼……”
30.
我大概是抱了他很久，射在他体内之后，还是不想离开。我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这才忽然发现他的手是冰冷的。
我慌忙抱起他，让他坐在我身上，揉搓他的双手。他满脸泪痕目光涣散的望着我，喃喃的问，“为什么？”
我心疼得要命，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他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他说，“我恨你。”
一声门响，有人拎着东西向厨房走过来，边走边喊，“任苒，你在不在家？”
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门口。
我一把将谢骢按进我的胸口。抓起旁边散落的衣服，盖在他头上。
身后沉重的塑料袋咚咚落在地上。我搂着被遮挡了面目的谢骢僵硬的站起来，回过头，正对上老妈那张比哭还难看的脸。
我咬着牙，推开老妈，带谢骢进了我房间，锁上门。
老妈冲过来不停的拍门，转动门把，边哭边骂，“你这个不长进的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我脑子里就像是被原子弹炸过了，除了致命的放射线，全都死亡。我只知道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谢骢被发现。
我翻出衣服，丢给谢骢一套，自己也胡乱穿了一套。
跟他说，“我把我妈弄走。你别怕，我什么也不会说。”
他只是抱着衣服靠着床坐在地上，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我忽然想起今年我生日，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而且一坐就是一整夜。
如果可以重新回到那一天，我还会不会在醒来的时候抱紧他？
我使劲地闭了下眼睛，勉强鼓起些勇气。拧开门，半拉半拖的把门口哭骂的老妈带出了公寓。
楼门外，老爸在车子的驾驶位上等的心急。老妈甩开我，哭着进了车子。我也只有老老实实坐进后面。
当天晚上，老爸抄起餐桌旁边的木头椅子，痛快地朝跪在地上的我后背砸下去。我当即趴在地上，觉得脊柱一节节的碎了，大概就和地上椅子残骸的情形差不多。
“你到底知不知道错？改不改？！”
我盯着散在身旁的木头条，想起老房子厨房里瓷碗的碎片。摇了摇头。
“你这浑小子！”
老爸显然又在寻找新的可以砸向我的工具。老妈到底是女人，不忍心，连忙拦着。
“任苒肯定是被人教坏的。儿子，跟你在一起的那个是谁？你说，我找他家长他学校去！”
我抬头，那个人就算是恨透了我，也没将碗砸到我头上，他坏就坏在认识了我，让我爱上了他。
我勉强的爬起来大叫，“是我勾引他的！他不乐意，我就□□了他。妈你去找人家，是要让警察把我抓进去吃牢饭吗？！”
一记耳光抽过来，打的人是老妈。
我被打到的左耳嗡嗡响个不停，后来我被反锁在房间里，饿了三天，耳鸣一直没有终止过。
三天后，我被放出来，带到医院打葡萄糖，意外发现我的左耳耳膜损伤，丧失了70%的听力。
回到家，老爸和老妈坐在沙发上，又一次问，“知不知道错，要不要改？”
我跪下，咬着牙，摇了摇头。
老妈捂着嘴低声啜泣起来。
老爸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个小本，砸在我身上。
“拿着这个还有你自己的东西滚吧。我就当从没有你这儿子。”
说完他拉起还在哭着的老妈，回了房间。
那个小本是老房子的房产证，房主是我的名字。
我只揣着房证离开家，临走前，在父母门前跪下，磕了个头。
我身上没有钱，只有走着回老房子那里去。
直到那天，我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城市还挺大。
没什么力气，头也有点晕，走在没完没了的路上，我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终于到了老房子门口，已经是差不多四个小时以后。跟着马上发现没钥匙开门，敲了几下也没人应。我实在是没力气再折腾，就靠着门坐下来，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迷糊间有人扯起我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我睁开眼，看到的是邵霆戴着黑框眼镜严肃的侧脸。
31.
进了屋，他把我丢到沙发上。
“你怎么回来了？”我问。
他背对着我站在窗前，向鱼缸里洒了几颗鱼食。
我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可却听不清。眼睛一下子就酸起来。我抬起胳膊挡住脸。
邵霆好像是走过来看了我一下，又离开。过了一会，一阵面香飘来。我的肚子跟着响了起来。
“吃吧。”邵霆把筷子递过来。
这次我听清了，于是从他手里抢过筷子，埋头吃面。
“烫死我了。”
我抱怨，双眼被面的热气熏得异常湿润。
他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沉默着等我把面吃完才又开口。
“现在说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人渣。”
“如果真的非常非常的人渣，你还会不会回来帮我喂鱼？”
“傻了吧唧的，”他笑骂，“知道什么叫罪不及子女吗？你渣，你儿子那条鱼可没错。”
我跟着笑起来，自那天后第一次真正的笑出来，带着残缺的听力，伤痕未去的身体，在无家可归的第一天里，浑身被邵霆煮的面温暖。
可我的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另外一个人。
对那时的我来说，有没有健全的身体，完整的家庭，将来还能不能会心的笑，或许连邵霆都不那么重要，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可以见到他。
我对邵霆坦白了一切，因为我知道只有他能让我见到另一个他。
而邵霆，真的帮我办到了。
我们在他们G大宿舍楼楼顶见面，邵霆留在楼内通天台的门那边，以防其他人走上来。
谢骢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起来瘦了很多。脖颈上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你还好吧？”我笨拙的问。
他咬着嘴唇别开头，不回答。
“对不起。”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他马上就向后蹭了蹭，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原来总围在自己身边跳来跳去的他，现在变成这样。原来对他的伤害比我以为的要深。想到这里心不由得疼痛起来。
“那天是我太粗暴，对不起。”
我一意孤行的说，根本不知道自己搞错了方向。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忽然抬起头质问我。
“我喜欢你。”
“骗人。”
“没有。我真的喜欢你。谢骢，我真的是只喜欢你。”
“你喜欢我？那你还和我女朋友上床！”
“我那是嫉妒她。我把她抢过来，你就不能跟她再发生那种关系。还有……”
“还有？”
“我觉得她身上有你留下的气味，我一抱她感觉就像是在通过她抱你……”
“你真是混蛋。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我是混蛋，可我真是喜欢你的，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骗人！那天……那天我疼死了，一遍遍的求你，你都不肯住手。你要是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做那种事？”
“对喜欢的人，都是想要抱，想要上他想得要死吧！”
“我是男人。”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你喜欢男人的？”
谢骢说到这里皱起眉毛，“我就觉得你那天在巷子里亲邵霆很奇怪。邵霆很厉害，你强迫不了他，所以才来找上我，是不是？”
我顿时憋屈的要命，为什么说了这么半天，他居然以为我是那种只要是男人就行的烂人。
“我没喜欢他，没见个男人就发情。”
“那你还亲他？你随便谁都能亲的？”
“我那是……反正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再说我亲邵霆也没伸舌头。”
谢骢盯着我，目光充满了蔑视。
“你真恶心。”
他的声音冰冷的就像是陌生人，我打了个寒战，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我不甘心，执着的拉着他的手臂，“为什么恶心？因为我是男的，所以就觉得恶心？”
他别过头，不说话。
我有种错觉，他渐渐的要从我身边消失不见了。心下惊慌的我，死死抓住他，嘴上不停的表白，想着就算他能接受了解这其中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他就不会真的离开。
“我喜欢你。就算我是男的，我保证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我说，一次又一次。
可连那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也没有传递出去。
“我不喜欢你！”
他红着眼睛对我吼，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甩开我。
玩了，我一定是要失去他了。我的脑子轰轰作响，什么也没想，脱口而出一句话。
“你不喜欢我我就去死。”
他冷笑，嘴唇轻轻颤动，简单的回复我的无理取闹。
“那你去死好了。”
我站在那里，眼前一片模糊。
要是当初老爸砸到的是我的眼睛就好了，要是老妈再多加点力气扇我耳光就好了。
我要是瞎了聋了，就不会知道眼前这个我可以为了他什么都不要的人，是以怎样决绝的表情，说出怎样冷酷的话。
如果那样就好了。
要是我还有一丁点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我大概就应该转身离开，不再纠缠。
可我什么都没有的人，还要自尊做什么？
我拉住他，哀求的语调带着哭腔。
“谢骢，你听我说，我真的喜欢你，求求你，你看看我，真的有那么恶心吗？……”
他看着我，眼神里除了嫌恶，别无其它。
“我那天就说了，我恨你。你去死好了。”
那天，阳光明媚，天空蔚蓝。
我的十九岁成了一支断了线的风筝，飞向不知名的天际。
32.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又回到老房子，毫不夸张地说，我半点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自己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邵霆在我身边。
依旧是他平常安安静静的样子，长长的睫毛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颤动，如同世间最美的蝴蝶扇动翅膀。
“邵霆，我觉得累的要命。”
他听到我说话，就走到我面前蹲下来。
“没事儿，你年轻得很。歇个一两天，保管什么事也没有。”
“那丢了的东西呢？等我不累的时候再去找，还能找得到吗？”
“找得到。你要是一个人不行，我帮你。没问题的。”
邵霆不喜欢说谎，可是他总是对我说谎。
我抬起手狠狠地按了下眼角，明明很脆弱，可一股力气却慢慢的自身体深处涌现出来。
“太好了，”我说，“你什么都行，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他没说话，只是笑着轻轻给了我一拳。
一直到现在，我遇到挫折时还是会回忆起那一天的情景，回忆起邵霆安静的样子，还有比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扇动翅膀还要漂亮的睫毛。然后就会和那天一样，身体深处一点点涌现出力量，支持我走下去，什么都不用怕。
在这样不断的回忆中，我才发现，原来邵霆他那一天就了解了我听力出现问题，所以才特意走到我面前，对着我说话。
第二天，邵霆去上学，我溜到他房间，把他的身份证找了出来。那天，我只做了一件事，我将老房子房产证上的名字，换成了邵霆。
那会儿大概是年少无知，很异想天开的希望自己可以四处流浪。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身无分文的重新开始，幻想着有朝一日腰缠万贯的回来。然后高姿态的云淡风轻。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可当时，我绝对不认为这是个笑话。
如果没有邵霆，我想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成了某个大城市里的盲流，靠每天偷鸡摸狗骗吃骗喝度日，再也没脸和过去所有认识的人见面，最后死在天桥下面，或是肮脏的巷子里。
邵霆把我从火车站拎回家，恨恨的说，“我告诉你啊任苒，我不是不想打你，你也不是不应该被打。是因为你已经够傻的了，再打我恐怕得送你去弱智儿童中心。”
我问他怎么就找到火车站，还知道去哪个站台？
他说就你这点智商，正常人一想就明白。好高骛远自命不凡，去肯定是去北京上海，别的看不上眼。身上又没多少钱，那两个地方离这里还都不近，当然只能坐火车。查一下当天那个时段，只有一班开往北京的列车。结果一张站台票，就成功把我抓回来，半点冤枉路没跑。
我真佩服他。
可我嘴上就是不说。我说，“你抓吧。你抓得了我一次抓不了我第二次，反正我不能待这儿了。”
他怒。“那你想怎么着啊。你就是装出苦情的样子，悲愤的非要浪迹天涯，也得等大学毕业吧。”
“没钱，不想念了。”
“没钱，这什么呀！”
他把房证摔到我脸上。
“这不是你私有财产吗？收好了，挺老贵的东西。”
我跟着他瞎逗。
他气得咬着牙，挤出几个字，“你行，你等着。”
其实我不知道他要我等什么，可他把我身上的现金都搜刮走了，我也去不了哪儿，就老实闷在家里。
晚上他回来，给了我厚厚几沓人民币。
“三十万。就当这房子首期。”他说，“你想怎么花想去哪儿自己决定。等你到了，给我个信儿，我再每月给你寄定期。”
33-40
33.
后来我才知道，他回家问他妈妈要了家里能提出来的所有现金，可还是觉得少。就又去找了他爸。他都已经好多年没主动去过他爸那边的新家了。
我什么也没说，收下那笔钱。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仔细考虑如何使用这笔钱。
从小我家条件不错，老爸老妈虽说是动不动就揍我一顿，可基本上还是溺爱的。我从不曾在物质上体会到匮乏，更没有缺钱的苦恼，当然也不会去想金钱其实来之不易。
那天晚上，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
父母将我踢出家门，可又怕我生活无着给我了这房子。我虽然听从安排，但始终不愿意接受。我总在想要是没有房子，他们就还对我有责任，就还是得要我认我，他们就是恨不得打死我也还是我爸妈。
我把房子给邵霆，压根没想要一分钱。
可邵霆，他偏偏不要我如愿。他是怎么去求的家里，怎么在短短一天之内凑出来这么一大笔现金，我想象不出，也不想去想。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好好珍惜这每一分钱，不彻底振作起来，我以后都没脸见邵霆 。
顺便说一句，这就是为什么我有邵霆家的备用钥匙，因为邵霆依然住在老房子里，他从没换过锁，哈哈”
他妈的，老子明天就换！电脑前的邵霆一拍桌子，以示决心。跟着接着看下去。
“后来，我决定去澳大利亚。
通过中介，先上语言学校，再上大学。
折腾了很久，事情琐碎处处要钱，最后尘埃落定，身心俱疲的我手里的三十万也所剩不多。
“没事，哥们这么帅，到哪打工端盘子，小费不大把大把的收，赚的得比中国的白领还多好几倍。”
我笑着对邵霆说。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问，“还有什么事没办的，说吧。”
我静静地看了他很久，然后目光慢慢扫过老房子里的每个房间，客厅的沙发，我房间的门，邵霆房间墙上的海报，厨房冰冷的瓷砖地和另一扇紧闭着的门……
心脏又开始尖锐的刺痛起来，那痛楚一拨接着一拨，有如海浪一样不知收敛疲倦。
窗台前，鱼缸里那条橘红色的小鱼，正欢快游弋。我拿起鱼缸，到厨房去换水清理。
“帮我照顾吧。”
我收拾完笑着把鱼缸放在窗台上对他说。
“死了我可不管。”
“每年暑假我还回来呢。死了让你抵命。”
“暑假？谁暑假老老实实在这儿等你，做梦呢！”
我转身背对着邵霆，低头轻轻用手指一下下的敲着鱼缸。
“就当我拜托你，帮我照顾他。”
出发那天，邵霆说有事到时候直接到机场送我。
我一直在出关口等他，大概还有一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他才出现，满头是汗。
“这个收好。”
他塞给我一个信封，我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都是人民币。零零乱乱，百元十元，甚至五块两块的票子都有。
“你白痴了吧，我带这个去有个屁用。”
我往回塞，让他硬给搥了回来。
“你才白痴，在那边银行换啊。”
他不由分说地把我往出关口推，“快滚吧”，他边挥手边说。
我往里走了几步，又回头看。
他在外面垂着头。
“邵霆！”我大叫，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他被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动了动嘴唇。
“说什么？”我喊。
“你别怪他。他其实还是挂念你的！”
他喊完这句话，再不看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34.
邵霆最后交给我的那些钱，我从没用过。大概也是从没穷到要饿死的缘故。
因为时差再加上我还要上学要打三四份工，每天都睡不到四个钟头，所以在网上和邵霆碰到的机会并不多。那几年里我们多半是写email，或是直接打电话。
他每个月都按时寄他所谓的定期给我。两年之后我攒出了大学第一年的学费，于是自以为有了点底气，便开始拒收邵霆的钱。
而那些年里，发生在谢骢身边的事，也如同那些定期一样，源源不断的从邵霆那里传递过来。不同的是，这种传递不止持续了两年。
刚到澳大利亚那年我瞒着邵霆和谢骢联系过几次。打电话，写email，甚至真的写信，寄东西。
在信封上用我歪七扭八笔迹写着，“G大金融专业02级 谢骢收”，就好像又见到了那个笑容满满的男孩。
我的电话从没被接起过，email也没回音。
不过那些寄出的信和东西都没被退回来。虽然是没有回信，但毕竟他都收下了。我就是这样的自我欺骗，觉得可能还有点希望。于是，就又陆陆续续写了几封，直到我出车祸为止。
大概是睡眠时间太少，又经常忘了吃饭，身体过于疲劳。有一天，大概是凌晨一点多，我在餐厅打完工，开车回住的地方，开着开着就睡着了。车子不受控制，直接撞上高速公路的水泥护栏。
安全气囊蹦出来，手臂和面部大面积擦伤，不过伤势也不严重。腿没断，只有些青肿瘀伤，怎么造成的，我完全没有印象。
其实当时的情况是，巡逻警察在大约两个小时后路过，发现并将我从车里拖出来。而那时的我并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昏迷，我只是陷入沉睡而已，直到被送进急诊室也没醒来。
警察后来说我很幸运，一是车子没有漏油，二是路上没别的车，要不然我大概会没命。
他又问我要不要通知家人或是朋友来接我。
我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没事。”
我后来面目全非，一瘸一拐的在第二天清晨看起来很严重的回到和别人分租的公寓，倒在从垃圾箱旁边捡回来的床垫上，忽然想到，在这个地方，如果当时我死掉了，大概都不会有一个人愿意来收尸。
然后就想起老爸老妈，想起谢骢和邵霆。
可我不能打给家人，我已经带给他们太多的难过，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让他们觉得内疚，觉得就是因为他们把我丢出家门，才让我差一点死在异国他乡。
那时支持着我的只是谢骢和邵霆他们两个的声音。他们的区别在于，我心里清楚一个不会接听，而另一个一定会接起。
拿起电话打给谢骢的时候，我没想过要告诉他出车祸的事，更没有像往常那样幻想他突然心软，突然说他很难过，他现在后悔了，其实他也喜欢我。
只是在那种心情下，单纯的想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我的手机上，照亮一点我在异乡晦暗的房间。
可手机居然被接起。是一个女生的声音，很活泼的在那边叫，“谢骢，你认识外国人吗？这个号码好奇怪。”
跟着我听到谢骢的笑声，又是一阵打闹，他好像终于抢回了手机。
“喂？”
他说。声音亲切可爱，和我之前的记忆一样。
我握着手机说不出话。
“喂？”
他又问了一句，这一次有一点不肯定，尾音有一点颤抖。
我眼睛发酸，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
他也在那边沉默着。之前那个女孩似乎很不满意，撒娇的问，“这是谁啊？打过来又不说话。你为什么还不挂嘛，是不是之前的女朋友啊……”
谢骢阴沉的回答，“怎么可能？我……”
我听不下去，先挂断了电话，紧接着手忙脚乱的打给邵霆。
他在那边接起来说，“你小子又惹什么祸了？”
“没有。”我笑。
“少骗人。你这会儿平常肯定是去送报纸了，不会是被炒了吧？”
“没有，他们看我长得帅，特意放假一天让我休息。”
他听到大概是很无语。沉默了很久才又说，“你先挂了，我给你打回去。”
我知道他想帮我省钱。这个傻邵霆，一通电话能有几个钱。跟他说过多少次我们这边买电话卡，往国内打，一分钟比国内市话都便宜，他总是不记得。
“你个傻B。”
我笑，脸上冰凉一片。
“我操你大爷。”
他骂，显然很怒。因为被骂的莫明其妙。
我继续笑着，将手臂压在眼睛上，没一会儿T-shirt袖子就湿透了。脸上手臂上擦伤的部分嘶啦啦的痛。
我低声对手机嘟囔。
邵霆没听清就问我说什么。
我大声吼了出来，“你个傻B，我想死你了！”
我没有说谎，那一天是我第一次，想见邵霆比想见谢骢更为急切。
我也第一次明白了个道理，有些人，你爱他对他来说不仅不是幸福还是种痛苦，而有些人，要是他愿意爱你，对你来说是比中了三十期都没开过的乐透更大的幸运。
我，正如把我从撞毁的车里拉出来的警察叔叔所说，是个无比幸运的人。
35.
后来邵霆说过几次要把谢骢的联络方式告诉我，我一直拒绝。
车祸之后，我好像一下子比原来成熟了很多。开始可以试着从客观的角度看待和谢骢之间的事。
我原来也知道当年对谢骢做出那种事是不对，但同时又觉得谢骢过于绝情。毕竟我那么喜欢他，又和他认识那么久，就算做错事，都已经那样道歉了，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个机会？
幼稚又自私的少年大概说的就是我这种人。永远是无限放大自己的付出，无限减少自己对别人的伤害。
永远认定爱一个人，那个人就必须回报同等的爱。
这是怎样的无知。
这世界，除了父母，没人是一定会爱我们的。当然，我们也没有必要承担别人带来的任何的伤害，不论这种伤害是不是以爱为名。
我懂了这个道理之后，就不打算勉强谢骢。他一直躲避我，明明白白的说要我去死说恨我。
我一直都傻傻的认定那不过是一时之气。现在想想，强迫自己相信这种想法是因为我不敢接受谢骢真的不爱我的事实。
被一个同□□上，还强迫发生关系。对于异性恋的谢骢来说，应该是很沉重的打击。
我自己看来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对于他，可能只是一场恶心又痛楚的噩梦。
不再主动联系他，对他来说，大概更好。
想通之后，我就没问过谢骢的手机号，email，还有地址，没再写信寄东西给他。
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时候，邵霆说徐乔要过来我这里，要我帮忙照顾。
呃，这是不是算已经把十九岁写过了。
我真是成长了啊，居然一包烟就搞定了。喂，邵霆，你小子打算什么时候回我电话！”
“就你这样也叫成长？！”邵霆在电脑前笑骂。
这里面大部分事情他都很清楚，除了任苒还写过信给谢骢这件。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在任苒出国后，碰到合适的机会就对谢骢说，“跟他联系一下吧。”
可谢骢每次要么摇头，要么转移话题。
邵霆和谢骢当时都是学生干部，经常出入院半。寄到各个系的信，通常是在院办分发下去。其中地址不详，或是查无此人导致无人认领的死信，在每个月底会集中起来，退回给寄信人。
邵霆从未见任苒的信或是包裹出现在院办的信件或是死信里。任苒是从澳大利亚寄信过来，海外信件应该很显眼才对。任苒说他寄了很多封，邵霆有可能错过一两次，可全部都错过未免有点离谱。
如果自己从未见过，就一定是有人在每次分发之前就将信取走，那个人除了谢骢还能有谁？
既然如此痛恨任苒对自己做过的事，这么多年也不能原谅，为什么还要收下那些信呢？
也许，一切并不是那么简单。
晚上吃火锅时，谢骢想起过去，他那不停颤抖的手将心事暴露，也许那首歌始终都在谢骢心底轻轻吟唱，“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还记得那天，任苒要搭乘飞机远赴澳大利亚，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邵霆又一次跑去找谢骢。
“我知道他是个混蛋，对你做出那种事。可他要走了，就一个人。你去送送他好不好？”
他这样的求谢骢。
谢骢抿着嘴巴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还是不肯说话。
邵霆急了，管不了许多，拉起他往外跑。都要进校门口的出租车了，谢骢突然甩开邵霆的手，向街对面跑过去。
邵霆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等他。看见他冲进那里的银行，几分钟后他跑出来，将手里的信封塞给邵霆。
“不要说是我。”
他把邵霆推进出租车里，关上车门。自己则是头也不回的返回学校。
如果这一切不是单纯的，对往日友情的难以割舍，而是其它。
“那现在这样岂不是我的错？”
邵霆想到这里，头皮一点点的麻痹起来。
36.
他机械的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打给他知道一直等待着自己电话的任苒。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
任苒兴奋的声音从听筒处传过来，在他耳边舞蹈。
“要是你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你一定会更开心。”
邵霆想着，一丝微笑浮现在嘴角。他的睫毛微微煽动着，是任苒口中世界上最美的蝴蝶，只不过断了翅膀。
“你写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看了。”邵霆说。
“怎么样？我成熟了吧。”任苒在那边自鸣得意。
邵霆轻笑，“你走那天我塞给你的信封，还留着呢？”
“当然啊。感动吧。你给的我哪舍得用？”
“不是我。”邵霆心想。“你个傻瓜。任苒你个大傻瓜。你不舍得用的根本不是我给你的，而让你感动一直记挂你的也不是我。时间流逝，缘分变换交错，可主角就是主角，从不曾改变。我只是，我只是你们……”
“喂，喂，邵霆你个臭小子，不是又挂我电话吧！邵霆！邵霆！”
“叫个屁，你大爷的！”邵霆破口大骂。
任苒很委屈的在那边嘀咕，“我不是怕你又不理我了吗？”
邵霆深吸了口气，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那个信封在身边吗？”
“在啊。我把它跟重要的东西都一起锁抽屉里了。”
“你找出来看看，里面一共多少钱？”
“干嘛？要我连本带利都还给你？”
任苒边笑，边在那边听话的找东西。
“找到了。我看看，你等着……”
邵霆听到任苒在那边数钱，没多一会儿，就报告说，“一共两千一百三十七，你说吧，每月利息算多少啊？”
邵霆朦朦胧胧的记得，好像是在任苒博客里看到谢骢说过，他每个月都攒不下钱，存折里总是只有两千多。
那个时候的谢骢，他不肯见任苒，不肯听任苒说一个字，还叫任苒去死。
可他却取出了自己存折里所有的钱，托邵霆塞给任苒。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取出所有的钱送给那个人用，收下所有的信，反复阅读。
邵霆觉得自己头痛的要裂开了，就像他告诉徐乔的，他不想知道那么多事，可是现在都已经知道了，他要怎么办？
“邵霆？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不是还生我的气吧？”
“没有。”邵霆一下下的揉着太阳穴，“我说，你要不要记一下谢骢的手机号。怎么说人家借给你钱那么多年没让你还，于情于理你也得感谢一下。”
“等会儿，邵霆你说什么？”
任苒那边明显已经开始乱了。邵霆心里又是一紧。
“我说他当年让我把自己的钱带给你，但是不肯让我说。今天我看你回忆到这段，又这么多年了，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随即很不客气地开口。
“你现在说告诉我比较好？五年前你干什么来着？”
37.
“五年前？”邵霆觉得被捅了一刀，身体一点点变冷，“五年前我忙着买你的房子；忙着跟谢骢说任苒这个白痴真的知道错了你去见见他，他那样子和死了差不多；忙着帮你选学校办手续；忙着陪谢骢整个晚自习傻坐着。我唯一没顾得上忙的就是猜对你们两个的心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
“少跟我说没用的。任苒，你凭良心说，当年就是你们自己真就明白自己的心思吗？要是你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就少来埋怨我破坏了你们的大好姻缘！”
“我不是！邵霆你听我……”
邵霆没有听下去，他觉得头疼得厉害，身体也很疲惫酸痛。
他找了两片感冒药吞下去，晃到浴室，坐在马桶上，等浴缸放满水。水单调的哗哗响个不停，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小时候玩的那种上足了发条，拼命往前冲的小车。一个劲的奔跑着不知道回头，直到能量用光。
到底这么执着是要奔向哪里？
到底这么辛苦是为了谁的快乐？
头部的抽痛仍没有缓和的样子，他又站起来到屋里取了几片止痛药吃下去。
水已经放好了，邵霆脱了衣服，摘下眼镜，躺进浴缸里。
世界模糊湿润起来。温热的水包裹着他。从头顶到脚趾都温暖起来，他忽然觉得就是放弃奔跑的权利也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的拥抱和满池的热水比起来，究竟哪个更能让他放松，让他快乐，他已经不想去纠结了，他现在累得要死。
“是时候停下来了。我一定没问题的。”
他这样想着，迷糊的合上眼睛。
“邵霆！”
邵霆意识模糊的觉得好像有人把自己架了起来，让他伏趴在浴缸边上，不住地向外呕水。
“你怎么回事啊！”
那人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把邵霆拉起来，用浴巾胡乱擦了下，连拖带抱的带回房间，放在床上。
他虽然样子很生气，可帮邵霆盖被子的时候，手上动作非常轻柔。
他的手搭在邵霆额头上，眉毛皱了下，“糟糕，是不是烧起来了？”
他在屋子里转了下，很快就带着药和一杯水回来。
“不行，不能再吃了。”
邵霆摆手，推开他。
“你别耍脾气，听话。”
“不成，我吃了两粒感冒药，不知道多少粒止痛药，再吃退烧的，就成药罐子啦。”
说完，他扯着被子自己笑起来。
“你没病找病！怪不得泡澡泡的差点淹死在浴盆里。要是我晚来一步，你就到那边报道了。你知不知道，别跟我这儿一直笑！”
邵霆不回答，还是笑个不停，事实上他是很高兴。
“你不会是傻了吧？喂，认不认得我是谁？要不要带你去医院洗胃啊？”
“你才傻。任苒是天下第一号大傻蛋！”
“你说是就是吧。”任苒松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在邵霆床边坐下，看着他。
邵霆看着任苒的眼睛，轻声说，“我跟你说，我还有好多事没告诉你。”
38.
“随便吧。没关系的。你以后别挂我电话，别跟我来这么一出，爱怎样怎样，都没关系的。”
“少骗人了。”
“不骗人。”
“谢骢的事你也不想知道了？”
任苒沉默了，邵霆又自顾自的笑起来。
“看，就是骗人的。”
“不是！”
任苒显然有些急了。可邵霆不理他。
“我都告诉你。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是……是有时候谢骢他不让我说，有时候我不知道说了你会不会难过，有时候我没想到那件事那么重要……”
“我知道。”任苒伸手抚摸着邵霆还湿漉漉的头发，“什么都不用说了，好好休息。”
“你不知道，还有时候我……”
“可不管什么时候邵霆还是邵霆。只要是邵霆，就没关系。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辈子都不知道也没关系。”
“你真傻，真可怜。”邵霆轻轻叹息，“我们都可怜。说什么没关系，不要紧，其实只不过是学会了一个人哭，忘了还有被自己喜欢的人同样喜欢上的可能。”
任苒的手僵在那里，说不出话。
“可是，学会一个人哭没有关系，忘记被喜欢的感觉却不行。真的可以的，自己最喜欢的人，最喜欢的其实还是自己。”
他的眼睛湿润了，长长垂着的睫毛上细细密密都是水珠。
“任苒，告诉你吧，谢骢他好像变了。他比之前更惦念你，他提起你的时候，手都拿不稳筷子。可这一次你千万不能急。他妈妈病了，很重是癌症。你要关心他，照顾他，不要让他太辛苦，不要让他为难，不要逼他。他一定会感动，他一定会……”
邵霆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说的话开始没什么逻辑，“我告诉你，他一定会……其实大概他早就……我也没有忘记，我喜欢的人一定要得到他最喜欢的人……还有件事，还有，谢骢他说……谢骢他……”
他支持不住，沉沉睡去。他根本不知道，那晚任苒隔着被子紧紧抱着他，从不在人前流泪的男人，哭得像个婴孩。
39.
第二天早晨，邵霆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从厨房里传出来，紧跟着是锅子砸到地上的一声巨响。
他甩了甩还沉沉胀痛的脑袋，套了条裤子爬下床。不出所料见任苒手足无措的蹲在厨房地上，收拾一锅黑乎乎不知应不应该叫粥的东西。
“你搞什么鬼？”
任苒听到声音慌忙抬头，和邵霆视线对上那一刻，腾一下红了脸。
邵霆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看走眼了，这个流氓怎么可能脸红，还搞得连眼睛都是红的。
“你是要拆了我家还是怎么着？”
他蹲下要帮忙收拾，被任苒强行推到客厅沙发上坐着。
“病人一边歇着去。我给你请假了啊，跟你那个师弟叫莫晰的说的。今天不用上班了。”
邵霆一听这话又坐不住了。
“你怎么那么欠呢？我哪儿有病，不上班，我这月全勤不是泡汤了，你给我发钱啊？”
“哦，谁昨天差点淹死？还是在自家浴盆里？”
邵霆立刻闭了嘴，虽然关于昨天的事他记得不全，但隐约还知道挺丢脸。
“行了，赶紧穿好衣服，洗洗。我出去买个早点，马上回来。”
任苒说着，拿起钥匙出门。
邵霆向厨房扫了眼，料理台上，瓷砖地上，一片狼藉。
他慢慢的踱到窗边，看到任苒正好从楼里出来。他回过头，好像是朝邵霆站的地方看了一眼，才向停车场那边走去。
邵霆没有走开，他站在那里，直到任苒提着个两个大袋子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才转身回房。
任苒回来的时候，他正在刷牙。
“你怎么都不穿衣服的？就是不怕再发烧，你也得考虑下贞操问题不是？”
任苒嬉皮笑脸的说。
“就凭你？哪一次你打得过我了？”邵霆不屑的吐掉嘴里的牙膏沫。
“你病着虚弱的话就难说。”任苒小声说。
邵霆没听见问，“说什么呢？”
任苒连忙满脸堆笑，“还是套上衣服，过来吃饭。我买了好多样呢，都是你喜欢吃的。”
邵霆穿好衣服到饭厅，任苒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摆上桌了。果然不少，一个餐桌都没放下，还有两个点心盒子临时搁在客厅茶几上。
“钱多烧的。你这是想连中饭也省了是吧。”邵霆抱怨了句，坐下大口吃起来。
邵霆本来是吃完早饭就要赶任苒上班去，可任苒不干，说什么他的工作编程什么的在家里也一样做。霸占着邵霆的电脑，强行留下来。
晚上的时候，任苒自告奋勇出去买菜回来自己煮饭。邵霆为了人身安全，跟了出去，结果成功制止了任苒购买甲鱼和田鸡。其实这两样也没什么特殊，只是任苒想买的都是活物。一个连煮粥都闹得人仰马翻的家伙，如果自己杀甲鱼田鸡，那还不搞得整个房子跟凶案现场一样？
坚决不行。
很正常的买好收拾干净的鲫鱼，剁好的排骨，还有新鲜的青江菜。他们心满意足的回家。
就在任苒兴致勃勃的上网查菜谱准备亲自下厨，邵霆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为自己的性命担心的时候，莫晰，提着篮水果登门拜访。
40.
“师兄，你真病啦，不是为了躲我的饭吧。”
他还没进门就这么嚷着说。
邵霆赶紧把他抓进来。他见了邵霆的面，来来回回打量邵霆的脸好几次。
任苒研究好菜谱，跑出来准备做，正看到那一幕。
他走过去挡在邵霆前面，接过莫晰手里的果篮，笑着说，“你真懂事，这么关心你师兄。不过你看我们这就打算吃饭了，是不是……”
莫晰偏过头，绕过任苒，对邵霆笑道，“那正好，我还没吃饭。师兄你逃不掉了。”
“我们没开始做呢？别饿坏了你。”任苒皮笑肉不笑的抢着说。
“真的呀。那你们有口福了，我的厨艺简直是星级宾馆大厨的等级，师兄师兄，”他这次干脆把任苒绕过去，拉着邵霆问，“你厨房在哪儿？我这就开始做吧。”
邵霆无奈，只好带着莫晰到厨房里。
任苒虽然耳朵不好，还是听到莫晰一边走一边对邵霆说，“师兄，我觉得你不带眼镜特别帅呀。度数高吗？以后戴隐形好不好？”
他立刻飞奔到邵霆卧室，从床头柜上抓起邵霆最常带的黑框眼镜，回到厨房。挤进正在准备晚饭的两人中间，不由分说把眼镜给邵霆带上。
“还是这样好。看清楚点，切菜切不到手。”
他得意的笑着说。
可让任苒得意的时间也就这么几秒，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在厨房里根本就是个被嫌弃的多余人。
“我求你了，你出去玩会儿行吧。”
邵霆嘴上说求，手上却在挥舞菜刀。
“我帮你打下手，不掌勺还不成？”
“不成，煮饭不知道加水，炒个排骨炒漏一口锅的人没资格讨价还价。”
“我洗菜，不碰火总行了吧。”
“可是，”莫晰在一边搭腔，“菜洗好了。”
任苒瞪他，他无视。毕竟是在邵霆身边成长起来的，不怕眼神攻击。
转而对邵霆说，“师兄，材料都差不多了。那个锅不能用，不过里面的排骨有好多快还没糊。我弄出来，做个豉汁排骨。你就别怪任苒了，其实也不是太失败。”
任苒彻底郁闷。邵霆显然没想过要照料他的情绪，边往外推他边和莫晰说，“那你弄排骨和鱼，我把青菜炒了。”
30分钟后，三人围坐在餐桌边吃饭。任苒愤恨的发现莫晰真是没吹牛，豉汁排骨和红烧鲫鱼比他在大多数饭馆里吃的味道还要好。于是他决定在邵霆没发现这一点之前，把那两样菜全吞到自己肚子里。
莫晰在任苒筷子地下抢出一块排骨，夹到邵霆碗里，“师兄，赶紧尝尝味道，一会儿没了。”他笑嘻嘻的说。
邵霆跟着笑起来，咬着排骨，嘴里称赞，“真不错呀。莫晰，我第一次觉得林雪没瞎了眼。”
“师兄这是怎么说的。我虽然外表已经很帅了，可还是得划归到内秀型范畴，知道为什么吗？”
任苒嘴里含着块骨头，可还是没忍住，脱口说道。“因为你脸整过容？”
莫晰也不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对着邵霆和任苒左右前后秀他的脸，“我以前就觉得自己普通帅来着。今天一看不是啊。难道这么完美？都让人怀疑是整过的。”
任苒实在被恶心的无语。他觉得莫晰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吃不下饭。
邵霆推他脑袋，“我看你这里应该整整。都想什么呢。”
“想的可多了。”莫晰笑，“要不怎么说是内秀。我不止会做菜，还会弹吉它……”
“弹棉花吧？”任苒小声叨咕。邵霆听到，直接在桌子下面踩了他一脚。
莫晰没发现，一个人在那里继续，“我以前还是大学篮球校队的。”
“这倒是，不过是候补。”邵霆补充。
“师兄，正式球员都是体育特长生，你标准也不能太严格了。”
邵霆一笑，也不再多说。
“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对真正喜欢的人特别的专情！”莫晰说完，又往邵霆碗里夹了块排骨。
41-45
41.
任苒不知怎么就觉得特别的不舒服。
想也没想说，“你和林雪挺配。一个专情一大方。男朋友晚上没事往外跑，不和自己吃饭也不介意。”
“她自己也有事呀……”
莫晰话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打过来的人正是林雪。
“你说在哪里？”莫晰问，“城南东路，加盛百货门口。……我现在师兄家里，就是立刻走，开过去也得半个钟头，你们打车回去好吧。……好好好，报销车费。……外加一顿饭。行了吧。小心点，到家给我个电话。”
见他挂了电话，任苒说，“专情的，这么晚了，你女朋友一个女孩子，你也放心？”
“又不是一个人。”莫晰边往嘴里扒饭边说，“她是陪林初，就是她堂姐，你那天见过的，你们俩同学谢骢的女朋友。她们一起先吃饭，再逛。买了一堆东西，嫌坐公车太累，这才找我。”
因为没人接话，莫晰就又自顾自说下去。
“其实原来这些事她们都找谢师兄。可最近谢师兄妈妈住院，谢师兄每天晚上都得过去看看，没空。她们这才想起我。”
邵霆听到这里才问，“谢骢有车吗？都没见他开。”
“没有。都是打车过去，接上她们两姐妹，再送她们走。谢师兄人真挺好的，对林初又细心。不过最近差了点，家里出了那样的事，也顾不过来吧。”
邵霆在心里叹气，看向任苒时，他正大口的把饭扒到嘴里，像是吃的很香的样子。
邵霆其实很想提醒他，“再不吃口菜，你要噎死的。”
第二天上班，中午吃饭的时候，邵霆和莫晰林雪坐在一起。
林雪正抱怨部门经理不讲道理，明明是他自己报告不按时写完，现在反而埋怨林雪没有通知他最后期限是哪天耽误事。
“我email就发了三封提醒他，现在电脑里还有存证的。不过是上司又不能说穿。这下，我要24小时待命，等他弄完签好字，在第一时间交给会计部审核。真倒霉。”
“算了，老板都这样。”莫晰安慰她。
“那我要你的炸虾。”
林雪趁机敲诈，也不等莫晰答应就伸筷子去夹。筷子伸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
“林初。”
她站起来。邵霆回过头，一个穿灰色套装的女孩，站在餐厅门口，朝林雪招了招手。
“我过去下。”
林雪说着起身离开。
“不是有什么事吧。”莫晰在一边小声说。
“能有什么。她们不是挺要好的，路过顺便打个招呼而已。”
莫晰摇了摇头，“林初很被动内向的，朋友又少。林雪说她们见面从来都是她来安排，也从来都是她去找林雪。”
邵霆很是惊讶。林初这种个性，怎么可能会和谢骢在一起。
谢骢这个人如果是遇到答案是很单一的问题，或是只有一个科目要他学习，他就能做得非常好。因为他个性如此，非常的单纯直接。是还是不是，学还是不学，非此即彼。
所以一旦遇到有很多种选择的时候，他要么会一个个认真的试，要么就会很为难，不知选哪个好。他只懂一门心思找答案，一门科目一门科目毫无偏袒的学下来，但总学不会权衡利弊，痛快地做出选择。
邵霆一直觉得谢骢会和很成熟有主见的女孩在一起，这样两个人相处都会很轻松。可林初，显然不是。
林雪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莫晰拿起来看了眼站起身说，“是她经理。我去外面找找，听刚刚林雪的意思，应该是挺急的。”
邵霆点头，自己慢慢的边吃边等莫晰回来。可半个多小时过去，饭菜早凉了，食堂也就剩他一个人，他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他简单收拾了下三个人的餐盘，出了餐厅。
中午的时候，如果不是很困，或是天气很差，邵霆都会到楼顶天台转转，透口气。
天台上三三两两有些人，莫晰的身影隐藏在那些人中间。他站在天台边上，向远处看。
42.
邵霆走过去，叫了他一声。
他回头，发现是邵霆，就对他笑了下。
“明天你记得帮我刷盘子。”邵霆说。
莫晰嘴角挑了起来，他说，“师兄，你人真好。”
“拍马屁也没用，明天还是得刷盘子。”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不用了。知道太多的人都早死。”
莫晰大笑起来，突然一把将邵霆抱住。
邵霆大惊，手上使力要把他推开。却听到他说，“就一会儿。师兄，你人最好了。就一会儿。”
声音低沉透着疲惫。
邵霆没想过总是嬉皮笑脸的莫晰也会这样，他有些疑惑又有点心软，就没动。
很快的，在周围的人还没觉得可疑之前，莫晰放开他。
像刚才的拥抱是邵霆的幻觉一样，他又恢复了常态。
“师兄我觉得你不应该人太好。”
“你又想说什么？”
“人太好会招惹别人对你认真，爱上你。”
“发烧了吧你。”
“不愿意相信算了。”他伸了个懒腰，又对邵霆笑道，“我今天失恋了，师兄晚上请吃饭吧。”
“少胡扯了，想吃饭也不找个好点理由，失恋！”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干嘛不信。”莫晰装出委屈的样子，拉着邵霆的手来回的摇。
摇的邵霆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于是他干脆的一拳打飞莫晰，也免了多费口舌。
“师兄太狠了吧。”莫晰捂着鼻子，“你再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以后别听谢师兄，林雪林初他们几个说话。他们全都没我这么老实，跟你说的全是假的。这种事我可真就不告诉你了。”
邵霆失笑，“你说林雪林初我管不着，可谢骢是我朋友，那种话就是开玩笑，我也不愿意听。”
“师兄，你真是太纯良了。”
莫晰感慨着，还煞有介事的伸手拍了拍邵霆的头。当然的被邵霆挡开，顺便一脚踹开，借以警告此为不当行为，今后注意。
莫晰也不生气，继续说，“我其实不算什么好男人，有时候也会想玩玩，不愿意负责。可我还知道个度。这个度就是不管怎样不要骗和你交往的人，真心对你好的人，即便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的真命天子。那几个人都不明白这个度。他们为了自己方便，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我没办法喜欢他们。当然，师兄你和谢师兄认识好多年，信他不信我也很正常。”
“今天中午你到底听到什么了？”
“听到一段离谱荒谬的感情纠葛。挺好玩的。要不是和自己有关，真是挺好玩。”
邵霆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了，师兄不像我，和他们感情的事没牵扯。我好想有点急了，干嘛要跟你说这些。他们其实人都不错，可对待感情就有点……果然还是师兄在我心里太好了，不管有点什么事，和你有关没关，我都不希望你被伤到。”
他笑着看向邵霆。
邵霆有些心虚的别开视线，“已经牵扯了”，他在心里说。可是，又不能直接就这么告诉莫晰。但不这样，要怎么知道莫晰发现的事呢？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到底在谢骢林雪林初之间发生了什么，让莫晰如此感慨？
他望向莫晰，心里着急，可嘴上却说不出来。
大概有一分钟，邵霆都僵持在开口但发不出声音的状态中。
莫晰低下头，轻轻咬了下嘴唇，跟着淡淡的说。
“林初今天慌了，因为她发现原来谢骢早就知道她和林雪的关系。”
“什么关系？堂姊妹？”
莫晰轻笑，“那么简单就没必要慌了。是情人关系。”
43.
邵霆一惊，他仔细打量着莫晰笑容还未退去，却异常僵硬的脸，无法怀疑刚刚的话只是个谎言。
“林雪从小到大一直喜欢林初，可她却和我交往。林初知道林雪的感情，可她却选择谢骢。谢骢早就看出林雪和林初不对劲，可仍然不动声色继续和林初在一起。离谱的是，林雪林初完全接受并毫不介意我和谢骢的存在，她们两个在人前窝在男友怀里小鸟依人，在人后声称彼此才是真爱，至死不渝。从头到尾，根本全是谎话。林初和谢骢，林雪和我，还有她们姐妹，三段感情被谎言祸害的没一个值得珍惜。都这样了还他妈的有脸说是为了爱情。我是不知道谢骢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可我知道他一定也有问题。”
莫晰看着听愣了的邵霆，轻声说，“师兄，你可别骂我背后说人是非，我以为你喜欢听的。”
“谢骢……他不会伤害任何人。有些事你不了解，但谢骢他……”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莫晰打断邵霆，“他究竟怎样，说到底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师兄，我们是不是得回去了，午休时间好像早结束了。”
那天午后下起大雨，天空阴沉灰暗。
林雪过来找过莫晰一次，莫晰跟她出去，五分钟不到就又回来。
“师兄，晚上一起吃饭？”他一回来就站在邵霆身边问。
“我今晚上有事。”
“不用你请客，要不我做饭也行。”莫晰不甘心。
邵霆有点为难，莫晰虽然总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可通常邵霆拒绝，他就会选别的时间，像今天这么磨人还是第一次。大概真是失恋心情欠佳，需要人陪吧。
“要是明天，我请客也行，你愿意做饭也行，今天我是真有事。”
“那好吧。就明天。”
下班的时候，雨还在下着，还不到六点，天已经黑下来。
邵霆打了车，到自己常去的一家很干净的店，买了几样粥和清淡的小菜，直奔G市综合医院。
因为他来的方向是由西向东，而医院的门朝南，没办法直接转进去。那条路又是主干道，不可以随便换到马路另一边。邵霆也不想绕路，就下了车。
他撑起伞，提着吃的东西正要过马路，却在医院门口看到一台熟悉的红色马自达3。
跟着他看见谢骢没有打伞，用手挡着头从医院跑出来，看样子是要到边上的便利店买点东西。
红色马自达的车门开了，里面的男人走出来，叫住谢骢。
他们站在雨里，不知道在说什么，或许只是开红色马自达的人在说，而另一个，偏着头看着别的地方，都忘了继续用手挡雨。
大概又过了一会儿，开车的那个跑到车子后备箱那里，拿出把伞，塞给还固执站在原地的谢骢。然后自己上车，开走了。
谢骢手里拿着伞，也不撑开，也不离开。只是站在那里，垂着头看自己的脚。
邵霆站在马路对面，忽然觉得生活真是一出闹剧。
就像是中午，要是林雪不说她们经理急着找他，就算她手机响了，莫晰也不会去找她。
就像是现在，要是莫晰没有说那些话，他自己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想来看看谢骢的情形。
还有要是他不是担心谢骢晚上吃不到什么可口有营养的东西，不去那家店买粥，他应该就可以早个十几分钟到。
要是那样，他就会在医院的大厅里，或是谢骢妈妈的病房里截住谢骢。
要是那样，谢骢就不会在刚刚出现在大门口，就不会遇到等在外面的任苒，就不会接过任苒的伞，就不会傻站着淋雨淋到湿透也不自觉。
邵霆撑着伞站着，他想自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走过去，然后故作惊讶地问，“你傻了，有伞不打？快跟我进去，我带了好些吃的呢。”
可他没那么好的演技，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他拎着饭盒，又拦了辆出租坐进去，跟司机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在车里邵霆掏出手机打给谢骢。响了十几下，谢骢才接。
“邵霆，有事吗？”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
“没有，问你吃饭没有？要不要一起？”
“我在医院陪我妈，改天吧，好吗？”
“行，那再说吧。你自己注意点身体。”
邵霆说完挂了电话。
还没几秒，任苒的打过来。
“邵霆，吃饭没有？要不要一起？”
“我今天和莫晰约好了，去他家吃。”
邵霆一张口，这句话就冒出来，他自己其实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44.
“又是他？你和他很熟吗？每天工作在一起，下了班还要在一起，都不烦的。”
“没你烦。”
邵霆简单一句，只想赶快结束这通电话。
“那我也没地方吃饭，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你在哪儿呢？我开车找你去，这破天要拦出租还挺难的。”
“我都已经快到了。再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担心我了？”邵霆说着，鼻子没用的酸了一下，他很不喜欢软弱的自己，硬生生忍了回去。“还有，你也知道今天天不好，莫晰昨天不是说了，谢骢天天都去医院陪他妈妈，回家的时候可能很晚。他又没车，到时候拦不到出租，难不成你要他在雨里走回去吗？和我吃饭，倒不如去医院门口等着。”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我等了。”任苒说。
邵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坦白，反而不知该回什么。
“他还是老样子不肯看我，也不肯和我说话。”
“那你和他说啊。就你这畏畏缩缩的德行，我真是看不下去。”
“我也说了。可他就是不上车，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强拉他上吧。”
“是，你不能强拉他上车能强上了他。”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非常诡异的看了邵霆一眼，邵霆毫不回避的瞪回去，司机立刻就败下阵来，不敢再看，老实开车。
“那都多少年前了，我现在才不会那样呢。”
“你爱怎样怎样，跟我说有个屁用！”
“我觉得你对我有误会。”
“随便你想吧。我饿了，懒得和你费口水。任苒，我还是那句话，这次你慢着点。别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了。”
“我其实就是想再亲口跟他道歉，如果可以继续做朋友就最好，不能也没办法。真是没别的，你是不是想多了？”
邵霆听完不由得在心里暗笑，“亲口道歉？继续做朋友？那还真是急不可待，昨晚上刚听说谢骢每晚都去医院，今天一看下雨天气不好，就开车跑去门口等着。这些都只是为了等人出来道歉？这种谎话说出来任苒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嘴上却说，“哦，是嘛。我知道了。挂了。”
到了小区，邵霆付了车钱，快跑着钻进楼门。上了几层发现不大对劲，这才反应过来，把那几个装了粥和小菜的袋子忘在车里了。
气闷的走到家门口，却见一个黑影坐在那里，身旁放着个塑料袋。
“喂，起来啦。”
邵霆抬脚踢那人裤腿。
那人抬起头，看到是邵霆，立刻扯掉塞着的耳机线，开心地笑起来。
“师兄，你回来啦。”
邵霆开门，让莫晰进来。
“我不是和你说有事，你来干嘛？再说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
“我本来也是买了啤酒，就突然想见师兄，自己任性跑过来的。”他说着把啤酒一罐罐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师兄都说了有事，我再打电话说要找过来，不是太不懂事了？我就想，自己坐门口等，师兄什么时候回来，我就等到什么时候。反正我也没事做。到时候，师兄要是累了，不想见我之类的，我就回去。ipod电池是满的，放个20小时不成问题，等的时候一点也不无聊。师兄你不用摆出这种内疚的表情，要实在过意不去，明天请我吃饭。”
邵霆给了他脑袋一下，抬着下巴对着莫晰，“你怎么看出来我这上面是内疚的。”
莫晰不知道为什么往后退了一小步，可很快就笑着问，“师兄吃饭了吗？我来做饭吧。”
冰箱里除了满满一大盘桃子，半盒鸡蛋，基本上可以说是空的。
“材料太有限了，这不是为难我吗？只能做蛋炒饭了。”莫晰哀叹。
“那还要煮饭太麻烦。我记得冷冻室里有包速冻饺子的。”邵霆打开冷冻室的门翻。
“冷冻食品不好的，再说煮饭很快啊，二十分钟就行了。这里有虾仁和青豆，不错。”莫晰说着把那两样拿出来。
“师兄你先进去换个衣服吧，裤腿全湿透了。”
邵霆想想也是，顺便看了眼莫晰，“你不是开车的吗？怎么裤子也搞成这样？”
莫晰边向碗里打蛋，边瞄了自己裤子一眼，“超市门口地势低，我一下车几步路就弄成这样，不过没事，一会儿就干了。你快去换。”
“你和我差不多高吧。”
莫晰端着打蛋的碗，站邵霆边上比了比，故意弯起腿，额头撞到邵霆的眼镜架，在邵霆太阳穴上蹭来蹭去。
“哪呀，我比师兄矮多了。”
邵霆很镇定地把碗从他手里取下来，脚对准他屁股踹下去，直把莫晰从厨房踹到客厅。
就在邵霆想再接再厉，把他接着踹到自己屋里换衣服，莫晰已经很自觉地窜了进去。
“这件给你。”
邵霆找出件自己不怎么穿的运动服裤子和T-shirt丢给莫晰，自己也找了套常在家当睡衣穿的运动服出来，脱了身上的衣服开始换。
换好了发现莫晰抱着自己给他衣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你看什么？”
“师兄，你真豪放，当着我的面就脱。不过我喜欢。”
邵霆这次都懒得打他了，也不理他出了房间。
莫晰一个人还在那里嚷，“你别生气，我接受你勾引。”
邵霆回了厨房，煮上饭。心里想着，以前买的那罐辣椒酱藏那里去了，一会儿得找回来，在莫晰碗里多加点料。
45.
莫晰的手艺很好，放了鸡蛋，虾仁和青豆的蛋炒饭，香气扑鼻，松软可口。蛋汁还很均匀的包裹在米粒上，很有专业水平。
“要是有点辣椒油味道更好。”莫晰吃了一口，陶醉的说。“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辣的，我看你的调味品，冰箱里都没辣的东西。”
“还好。吃辣对胃不好。”邵霆大口吞着蛋炒饭，随便答道。
“师兄有胃病的？”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莫晰不解，可也没有多问。
吃晚饭简单收拾下，他们就坐在客厅地板上边喝酒边看CSI的碟。
其间莫晰的手机响了几次，他总是看一眼就挂掉。
次数太多，邵霆觉得烦就说，“你要是真不愿意接，要么关机，要么把那个人设拒接。别弄得像来回听歌似的。”
“可我真不想做那么绝。毕竟还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就大方点，原谅对方一次。我可是亲眼见到，有的人死拧着当时不原谅，到后来后悔可时过境迁都不会开口了。”
“不是原谅那么简单。其实都不是原不原谅的事。”
邵霆开始听不懂，他索性就不听了。这世界让他心烦的事够多了，他可不想无缘无故又来一个。
莫晰可是不知道他的心思，自顾自的在那说。
“我觉得是观念问题。她的想法我真没法理解。”
邵霆自己喝酒不说话。莫晰看了看他，突然问。
“师兄，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邵霆一下就被呛到了，咳了起来。莫晰还是不肯罢休。
“你觉得同性恋该不该结婚？”
邵霆想也没想就问，“跟谁该不该？同性还是异性？”
莫晰显然是没料到邵霆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的笑了。
“师兄，你怎么会想到同性之间结婚的事？是不是……”
“闭嘴。”
“算了。我说的是本身是同性恋，却要结婚生孩子这事。是我自己怪还是他们有问题，为什么这么恶心的事，还都觉得天经地义？”
“大概是怕对不起父母吧。”
邵霆虽然有和莫晰同样的想法，但还是尽量找了个原因。
“都这么说。什么父母有养育之恩不能忤逆不孝，社会有压力不能不管不顾？其实还不是自己骨头软，自己怕受伤？嘴上说着，我爱你呀，真的爱呀，可是我没办法。但其实最爱的根本是自己。”
邵霆陪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有些事没那么简单。我们没亲身经历过，好像没什么资格骂人。”
“也对。其实这样我还能理解。毕竟人都是自私而且软弱的。我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林雪会一边跟我说她怎么怎么喜欢她堂姐林初，那感情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为对方死了也心甘，但又一边在那里表白会对我一心一意，是抱着认真的态度，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的，连以后有了孩子要怎样都想好了。师兄，你不觉得可怕吗？世界上真有这种一分为二的感情？还是这个人太贪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能放弃，又非得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一切都是为了家庭为了爱所作的牺牲。”
邵霆又再度陷入沉默，只是一罐罐喝着啤酒。其实他想要告诉莫晰，这个世界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的心都是一分为二，一分为三，甚至碎成一片片然后硬生生地粘起来，继续活下去。
人类本就是这么无情又强悍的生物，因为不论怎样都要生存。
对待婚姻的态度是认真的，可婚姻中那个法律上认可的，发誓要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并不一定是最爱的那个。
这种事情太普通了。
也许未来几年后的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邵霆想告诉莫晰这些道理，可他看着莫晰，看着他那双看似张狂，却异常清澈的眼睛，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46-49
46.
他们喝了一罐又一罐，直到所有的酒都喝光。莫晰趴在茶几上，问邵霆，“师兄，我是不是很幼稚？”
说完头一歪，倒在茶几上。
邵霆摇了摇头。他起身把莫晰扶到沙发上，又从房间里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回房睡了。
大概早上七点多的时候，邵霆翻身，觉得旁边不大对劲，好像是有热乎乎的东西贴着自己，腰和大腿也被什么压着。
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睁开一看，莫晰的脸就在离他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手搂着他的腰，腿搭在自己身上，完全是把邵霆当成了抱枕，睡得香甜。
邵霆一脚踹开他，拎起他一顿猛摇，“你这个猪头，给我起来！”
“干嘛呀？”
莫晰还是闭着眼睛，嘴里非常不满的嘟囔。
邵霆刚要开始训话，门铃响起来。他只好起身去应门。边往外走嘴上边威胁莫晰，“你等着，我过会儿再收拾你。”
开门一看竟是任苒。
任苒倒是完全不见外，进了门就往里闯。
“看我够意思吧。昨晚上下了一夜雨，我估摸今天路上脏得很，就主动跑来接你。还带早点来的，是不是很感……动……”
他的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因为那会儿莫晰刚巧顶着鸟窝，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从邵霆卧室走出来。
“他……身上……穿的，不会是……你的吧？”
任苒已经彻底傻了，说话结结巴巴。
邵霆觉得很麻烦。其实这要是让别人看到，根本就不算什么事。不过就是大学学弟又是熟悉的同事，临时在家里住了一晚。都是男人，哪儿那么容易想歪。
可对任苒来说，不想歪的可能性太小。对他，单独留人过夜，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非常可疑，都只有一个目的。
邵霆正思索着，怎么解释才能让任苒比较容易接受，莫晰先开了口。
说话的时候还很不耐烦，和平日里总是笑嘻嘻的形象判若两人。
“就是！师兄亲手找给我的，怎么着吧你！”
邵霆有些吃惊，没想到莫晰会突然发火，就没说话。任苒一下子怒起来。他扯着邵霆，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臭小子你瞎编的吧。邵霆，昨晚上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邵霆想起早上被当抱枕的事实，脸不自觉地就有点发烧。
任苒当然没放过邵霆的这一点变化，更着急了，“他真的对你……喂，有没有怎样？”
边说还边要扯开衣服看，邵霆又羞又气，几下就把他打开，嘴上骂，“我操你大爷！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你这么厉害，昨晚上怎么不揍他，白让他占便宜。”
任苒捂着鼻子，闷声说。
“你他妈的脑子都被狗吃了，谁说我被他占便宜！”
“那他穿着你衣服，还从你卧室出来……”任苒越说声越小。他忽然想起莫晰这个罪魁祸手，就转过去问他，“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是有了底气，可莫晰半点没理。倒也不是他很拽，只不过是他根本就没听见。
他靠在邵霆卧室门口的墙上，双手抱在胸前，不知何时又睡过去了！
邵霆看到这情景，对比着任苒满脸不知该不该发火的为难表情，低头强忍着笑。
“懒得理你。我吃饭去。”
邵霆撂下这句话，自己拿起任苒带过来的早餐跑进厨房。
47.
上班的路上，莫晰一直在抱怨。
“师兄，你太狠心了，都不给我留点的。”
“你睡那么熟，任苒说不要打扰比较好。”
“哼，”莫晰很是气愤地拿手指不住地敲方向盘，“我觉得他特别的看我不顺眼。”
“谁让你就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
“我没有啊。我对谁都很和蔼可亲啊。”莫晰很迷惑，很无辜。
邵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就说，“今天早上，你回他话的语气活像要和他吵架。”
“早上？我早上和他说话了？我就记得一坐到餐桌边上，发现盘子里一个包子油条不剩，就成粥的碗上挂了薄薄一层米汤。”
说到这里莫晰很是悲愤，肚子还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
“你怎么演失忆呀？还装的跟真的一样。”
“不是。难不成是我刚起来的时候？”莫晰挠挠头，“我好像起床气很大的，而且多半记不住。以前小时候因为这个没少挨老妈揍。师兄，我没对你也发脾气吧？”
“那倒没有。”邵霆摇摇头。
他忽然觉得没必要问莫晰昨晚上到底是怎么从客厅沙发爬到自己床上，还抱着自己睡了一夜的。因为就算问了，那小子多半也是不记得。
而且，就算是两个直的男人，这样睡一夜，也挺别扭，所以还是不提为妙，免得以后见面尴尬。
上班的时候，任苒发短信过来说晚上一起吃饭。邵霆想了想，最后回他，“成，不过吃夜宵好了，叫上谢骢和徐乔。”
任苒后来一直到快下班也没回复。邵霆也就没再理他，自己下班后打了电话给谢骢和徐乔，说公司分了点水果和营养品，一会儿送到医院去给他们家人。
邵霆到病房的时候，谢骢徐乔都在。谢骢坐在他妈妈床边的凳子上，边和大家聊天边削苹果。
苹果削的很好，削下来的皮又薄又都没有断。
邵霆想起以前谢骢都不吃苹果的，问他为什么他就一幅理所应当的样子说，“皮太硬吃不下去，削皮我又不会。”
任苒当时好像是很刻薄的骂他，然后气冲冲的削好苹果塞到他嘴里。
而如今，在任苒不再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五年后，谢骢自己削的苹果比当年任苒削的还要好。
他不再需要别人帮忙照顾，反而可以自己照顾别人。
“你们几个小孩出去吃点饭，然后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都有的忙呢。”
谢骢妈妈笑着赶人，邵霆他们都知道是好意，医院的饭实在是不大好吃的。
于是他们又陪妈妈奶奶们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离开，出去吃东西。
三个人随便找了家看起来干净一点的小店，坐下来，点了几个家常菜，两瓶啤酒，边吃边谈。
“你妈妈情况很好啊，听赵主任说，下个星期就能出院了。”徐乔对谢骢说。
“还行，化疗效果挺好的。”谢骢点头，跟着又说，“我看着奶奶这几天精神也不错的样子。”
“怎么说呢，她年纪大了，就是好一点也有限。”徐乔叹气。
“人家不是说年纪大的人有了癌症反而不需要太怕。因为新陈代谢速度慢，癌细胞成长也慢，可以治疗的时间比年轻人长很多。”邵霆安慰她道。
“是啊。”徐乔对邵霆笑笑，“算了，不说这些，说着难受。我月底回澳大利亚了，你们是不是该主动点，这顿饭请客呀？”
“你不说也一样请。”邵霆笑，“走之前别忘和我说一声，我再找个好地方给你饯行。”
“不用饯行，你跟我走就好了。”徐乔逗邵霆。
谢骢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两个问，“你们现在在一起的吗？”
还不等邵霆否认，徐乔先暧昧的笑着说，“是啊是啊，我们配吧！”
邵霆失笑，可也没说什么。
谢骢倒是当了真，疑惑的皱了下眉。
“那这样的话，邵霆，”他转过头有点不舍的问邵霆，“你也要走？去澳大利亚？”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徐乔大笑着揉着谢骢的小脑袋，“什么都当真。难怪当年邵霆和任苒都那么喜欢你，成天护着，生怕被别人给欺负了。”
谢骢垂下头，也不反抗也不说话。
徐乔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接着说，“特别是任苒，简直就跟保姆一样，就是是个暴力型的。说到任苒，我觉得这人真是有保姆潜质。邵霆，我出国的时候你不是告诉任苒要他帮忙照顾一下的吗？这小子，真出了很多力气帮我。第一次到悉尼，机场去接我的是他。帮我联系房子，找室友，办注册。最后我公寓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他送我的。刚到的那一个月，还天天带我吃饭。他说自己就是刚来的时候没注意，吃饭不定时才得了胃病，可不能让我也得上，不然邵霆非杀了他。照理说这么个人，应该值得感谢，都差不多能以身相许了吧。可他就是让人感激不起来。”
48.
“为什么？”邵霆顺着徐乔的话问。
“因为他烦的要死。每一次见我都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冷着一张脸。”
邵霆听到这忍不住笑出来，“他冷着脸，你没记错吧？”
“没有。他就是。每次都那样。有时候还说，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呀？这么笨，又不好看，邵霆怎么喜欢上你的？”
“你别理他，他嘴就是贱。”
“这还算好的，他最喜欢以这句‘要不是邵霆’开头，什么都能扯上。连出去吃饭帮我要个筷子，都说‘要不是邵霆，我干嘛帮你要，你又不是没长嘴’。他还说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我来了之后，邵霆你找他的电话比原来打的勤。你说这人是不是帮了人，还招人恨的要捶死他的那种。”
“没错，你下次见他一定捶死他。”邵霆大力支持。
谢骢在一边对这样毫无营养的对话听得很专注，他淡淡地问，“徐乔，你还打算回来吗？”
“短时间应该不会。”徐乔摇摇头，随即又习惯性的开玩笑，“邵霆又不要我，回来干嘛？”
这次连谢骢也知道这是闹着玩的，笑笑就过去了。
吃了会儿菜，不知为什么，徐乔突然又说，“当时我们在那边的留学生临近毕业都在犹豫是留澳大利亚还是回国发展，只有任苒很坚定，一定要回来。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国内好啊，什么都有，什么朋友都在。我就说那我也回来。他就开始拼了命的阻止。又开始说澳大利亚也很好，空间大，干净，社会保障也好什么的。后来还成批的给我介绍当地的华人，有点不让我嫁出去就不甘心的意思。都不知道是图什么？”
“他间歇性抽风，早跟你说别跟他一般见识。”邵霆随口说。
谢骢低着头，来回的扒拉着碗里的饭，没有说话。
吃完饭，从饭馆出来，外面稀稀落落飘起雨来。谢骢看见饭馆门口的小卖店里有折叠伞卖，就走过去问老板买了把。
“我和邵霆大男人淋点雨没事，女孩子还是注意点。”
他说着，打开公文包掏钱付帐。徐乔看见公文包里，有把黑色的伞放在里面。
“这不是有一把吗？别买了。”
“这个坏了。”
谢骢笑着说。将刚刚买下的伞交给徐乔。
邵霆看着渐渐变密的雨帘，没说什么。
邵霆晚上洗完澡出来，差不多十一点了。任苒打电话过来，不过那会正巧邵霆在和莫晰讲话，就先没接。
等到莫晰讲完一堆废话，都已经过了十二点。邵霆觉得任苒已经睡了，就想第二天白天再打回去。
可没想到都要睡着了，手机又响起来。邵霆眯着眼睛瞄一眼闹钟，“1：40am”。
接起电话，邵霆都没力气发脾气，有气无力地说，“你又要怎么样啊。”
“我不是……你睡了？”任苒有点小心翼翼地问。
“你他妈的不睡，这都几点了。”邵霆虽然在骂，可因为整个人处在半昏迷状态声音一点起伏也没有。
“那先睡，明天我找你吃饭，不许跑了。”
“明天我要是再把谢骢弄出来，跑的人是你吧。”邵霆稍微清醒了一点，随口说。
“你就是叫阎王老子来，我也不跑！”
“你还真是……”邵霆苦笑，他蹭起身子，靠在床头，又问，“你想知道今天谢骢说了什么，状态怎么样吧？任苒，我们这么熟，想问什么直接说，别这么迂回。”
“不是！”任苒在电话那边很激动的样子，“我早就觉得你误会了，可你还不承认。”
“我误会什么了？我误会你想知道谢骢的情况？还是我误会你想单独见谢骢可又怕他更讨厌你？”
“我……”
邵霆等了一会，任苒还没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觉得很累，开口说，“算了，明天吃饭是吧，那下班我打电话给你。”
说完就准备挂机。
任苒偏偏在这时又开口，他说，“邵霆，我其实和你想的不太一样。上次你不舒服，我说只要是邵霆，什么我都没关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邵霆拿着电话没出声，任苒等了一会继续道，“那就是记得了。我呢？邵霆。你对我呢？只要我还是任苒，是不是我怎样都没关系？”
邵霆沉默，跟着说，“听不懂你说什么，你是困糊涂了。”
任苒在那边低声地笑了笑，“算是吧。那你也早点睡，今天不好意思。”
邵霆挂上电话，心里骂：这下还怎么睡得着。
49.
第二天一上班，邵霆就开始忙得连口水都喝不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公司新近吞并了家搞物流的货运公司又在C市建了分部，导致各类需要整合处理的报表财务资料人事资料堆积如山，公司系统每天超负荷运行。
就是在总公司，也不是所有人都熟悉系统运作，这次又有些新员工，根本没接触过总公司的数据管理系统，开始时还好，可一个月下来，要向董事会交报表了，资料存放管理混乱，系统出现漏洞等等一系列问题才都冒出来。
邵霆和莫晰所在的技术支持部电话从早到晚响个不停。他们两个也是从早到晚在各个部门楼层间穿梭往返，连午饭都是叼着个面包，坐在人事部经理的电脑前解决的。
眼看就快七点，还有一大堆的工作没有处理完毕，技术支持部连经理在内，全在埋头苦干，没一个有离开的意思。
邵霆正想着，是不是给任苒打个电话，跟他说改天再见面，任苒的电话倒先打了进来。
“你还在忙呢？”
“是，公司有点状况，不知道几点能完。今天算了吧。”
“没吃饭呢吧。”
“嗯。”
“那我带点东西过去？”
“不用，刚才经理叫外卖了。你自己先吃饭，我们改天再见面。”
任苒好像还想说什么，可还没等开口就被邵霆打断，“经理过来了，就这样吧。你去吃饭。”
说完挂上电话。
邵霆昏昏沉沉的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半了。
他打开门，发现里面隐隐约约从厨房那边透着光亮。他以为自己早上的时候忘了关灯，疑惑的走过去，却发现任苒趴在餐桌上，睡得正香。桌子上还摆着几盘菜和两个空碗。
邵霆走过去，在任苒身边蹲下来，看着他熟睡的侧脸。
那张脸看在邵霆眼里，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嘴唇轮廓优美。只是在额头鬓角处和左眉骨下方有两道不易被人察觉的疤痕。
邵霆知道，这些是那次被任苒自己戏称为“幸运”的车祸后的纪念品。
邵霆微微皱起眉，他伸出手指，想要抚上那伤痕，可冷不防的，任苒动了一下。邵霆连忙站了起来，收敛起刚刚的表情。
任苒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很快就发现了邵霆。高兴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回来啦！饿不饿？”
“还成。”邵霆避开任苒的视线，显得有些疲倦的坐在餐桌旁边。
“那还是再吃点，然后洗洗睡。你看你累的都像走不动道一样。”
他边说边把盘子依次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接着又倒了杯水给邵霆。
邵霆转着杯子也不喝，也不说话。
任苒没像平常那样故意逗他，静静地在一边等着饭菜热好。
都弄好了，端过去放在邵霆旁边，又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快点，快吃。”
邵霆接过筷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菜说，“不行，实在吃不下。”
“那就算了。”任苒拉邵霆起来，“快去睡吧，放心睡，我明早上打电话叫你起来。”
邵霆笑道，“徐乔说你有保姆潜质，真没说错。”
“滚。”任苒怒，“你以后少和她一块。”
“我就乐意和她一块，你管得着吗？”
任苒愣住，很快低头骂了句脏话。
邵霆不高兴问，“骂谁呢你？”
“反正没说你。”他气鼓鼓的撇头说。好像是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又说，“都这么多年了，她又没什么好的，你干嘛还惦记着。”
邵霆低头笑了笑轻声说，“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说我吗？”
任苒沉默，跟着反问邵霆说，“你为什么觉得我没资格？”
“因为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是吗？”任苒笑，伸手去摸邵霆的眼睛和耳朵，“那我得检查一下。”
邵霆抓住任苒的手要打开他，却被任苒拉过去抱住。
“你怎么这么笨了，我真的有资格。”
他在邵霆耳边还没说完这句话，就被骂“滚一边去”，随后被一脚踹开。
邵霆后来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都蒙了起来。他想掩饰这个卑微的自己，这个明知道眼前这个人心中另有其人，下了决心要放弃，却仍然为了他一句暧昧不清的话而心神动摇的自己。
而任苒不放过他，他站在邵霆床头说，“你看我博客都没感觉的？”
邵霆不说话，他就继续说，“我知道了你都没认真看。我累的手指头抽筋，你都不留言。”
邵霆还是不说话。
任苒又说道，“我接下来几天也会挺忙，可能不能常来了。你自己注意点身体。”
他说完伸手轻轻的把邵霆的被子向下拉拉，让邵霆的脑袋露出来。跟着又在床边站了一会，才离开。
50.
邵霆第二天的工作依旧忙碌，仍然是晚上十点左右才到家。吃了点昨天任苒带过来的饭菜，洗了澡，邵霆决定上网转转，等头发干了再睡。
点开任苒的博客，发现没什么更新。
只有一句话，“邵霆你还不留言，让朕调戏调戏！”
看看更新时间竟然是工作时间。于是邵霆决定随了他的心愿留了句，“你他妈的。”
大概凌晨一点多，邵霆被手机铃声吵醒。他就是闭着眼睛，头脑不清也知道是任苒。如果不是那就是神经病，反正都是骂得越狠越能带来快感的物种。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飙了通脏话。
那边与以往不同的，态度非常之良好。等他骂得都喘不过气，需要歇息一回合的时候，才开口。
“你留言啦？”
“怎么了？不是你嚷着要的吗？”
“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邵霆半梦半醒，艰难的回忆了下，几个钟头前自己打的东西。不就骂了句脏话，这也值当这么较真。
于是更觉着烦，没好气地回话说。
“真的真的，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
手机那边没了动静，沉默得还挺久。邵霆的头一顿一顿，都要睡过去的时候，任苒先挂断了电话。
邵霆原本是很想发火的，可实在太困，决定将这一行为推迟到十几个小时之后进行。
只是他没想到，几小时后，震天响的敲门声，逼迫他提前爆发了。
门一开，打算先发制人，给来人一拳的邵霆，却被那人全身酒气扑倒在门口的地板上。
“你给我起来，沉的像头猪！”
邵霆骂，连带着脚踹，胳膊推。只可惜全不管用。
任苒按着邵霆的肩膀，支撑起上半身。邵霆非常不喜欢这种被压制的形势，本想拼命把他甩到一边，可一对上任苒的眼睛，就忘了反抗。
他从没见任苒那么悲伤的看向自己。
“你说你还有没告诉我的事，就是这个？”
他听到任苒这样问着，可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只能迷惑的半张着嘴，绞尽脑汁努力回想。
任苒盯着邵霆，渐渐的悲伤从他眼睛中消散，更多的失望弥漫开来，包裹住他整个人，甚至还仿佛抽出了他的气力。他又重新趴在邵霆身上，头埋在邵霆的颈项间，深深地吸了口气。
声音闷闷的发出来，“留言。他下周结婚，你现在才告诉我，还用留言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直不说？你在怕什么？”
邵霆身体僵直，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说啊，邵霆。”
“你会像现在这样。”
邵霆机械的回答，他没有力气去编什么谎花借口，他就是怕任苒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个样子，实在不比当年他被谢骢甩掉的时候好看多少。
“我这样怎么了？”任苒撑起身子，看着身下的邵霆，“我又没哭，也没难过，就是喝了点酒，你看不还是挺帅的。”
邵霆看着他，只是笑笑。
“你不相信？你不相信我现在为了谢骢根本掉不出一滴眼泪？”
“我只相信有时候哭不出来更伤人。”
“你怎么总这么冷静？这么聪明？”任苒伸出手指，轻轻勾画着邵霆的脸部轮廓。“你不说，是怕我喜欢的太深太久所以接受不了，还是怕我一冲动再对谢骢做出什么？”
邵霆摇头，“我怕你老大不小再上演为情所伤，远走他乡的戏码。”
任苒听到这里，眼睛亮了一下，他把头埋在邵霆的颈窝，叹息般的说，“邵霆，其实我有有点事没跟你说。我呀，早不一样了，谢骢怎样我才不在乎。”
邵霆苦笑，这么烂醉着跑来，趴在自己身上不起来的男人，哪里有资格说这种话？
“你要是不一样了，就歇菜去，我再不管你。”
远行客。
何人如我与君稀。
——卿可知，此心安处是吾乡。
51.
邵霆觉得任苒好像是颤抖了一下，跟着他觉得任苒的气息，灼热的包裹住自己的耳垂，耳廓，甚至是整张脸，整个身子。
带着氤氲的酒气，他说，“邵霆，我半点没变，你不能离开我。”
他的舌尖不知什么时候伸出来，灵巧的舔弄着邵霆的脖颈，耳朵，舔过长长密密的睫毛，还有那总是专注看向任苒的眼睛。
他的嘴唇也跟上去，一连串爱怜的轻吻有如春日里连绵的细雨晕染在邵霆的脸颊唇边。
邵霆觉得自己醉了，要么就是太累了。他动弹不得，也无意反抗。
他听到任苒说，“安慰我，邵霆。”
他就抬起手，温柔的抱住不断吻着他的人。
他感觉到那个人指尖颤抖着，探进自己的衣服里，嘴唇灼人。
他意识到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微凉，可那个人的体温很快贴合上来，那是以往无法想象的舒适。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被肆意玩弄，粗暴却也温柔。
羞耻的部分被扩张打开，隐秘的快乐被发掘呵护。
身体发烫，燃烧起来，伴随着内部过于尖锐的痛楚和快乐，俘获了他的全部心神。
世界也消失不见，只有那个人的体温和呼吸，晕染在他耳边，占领在他体内。
他睁开眼睛看着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那个人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嘴唇轮廓优美。只是在额头鬓角处和左眉骨下方有两道不易被人察觉的疤痕。
他皱起眉头，抬起身子想要去碰触那人的脸，可稍微一动身体下方连接的部分就一阵酥麻疼痛。
他恼怒的低声骂了一句。那人听到，笑着将他体贴的抱起来。让他可以面对面的坐在那人身上。
他摇摆着腰，贴近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脸清晰的让他想要流泪。
他搂着那人的脖子，嘴唇终于吻上了那人的额头鬓角和左边眉骨。
眼泪簌簌的落下。
邵霆闭上眼睛，身体还在不停的晃动。
他想说，“你需要的安慰我给你，可你到底懂不懂仅仅靠亲吻和拥抱不可能抚平那些往日的伤疤？伤疤入了骨，进了心。你还把心关起来，不将丑陋的伤口示人，自己也不去面对，就以为可以一切如新。你再不思考对错，因为要抛弃过去。我也任由你逃避，因为我要你开始新的生活。我们都忘了，谢骢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就在你身边，和你在看着他一样，一样的不动声色却也一刻不停。就算你不走过去，他也会走过来。”
他想说，“为什么他非要是出现在现在？为什么我们的时间还是不够长？”
他还想说，“要是我不那么清楚你就好了。不那么清楚谢骢就好了。”
那样他就可以坦然地以为任苒爱的是自己，坦然地以为谢骢不过是过眼云烟。
坦然地张开手臂拥抱。
一个人的初恋到底可以留下多么深刻的痕迹，邵霆讨厌再去想。
他只知道有一段爱恋，即使有点卑微，即使并不美好，可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
如果说这只是安慰，那也没什么，至少这一夜这个男人完全的属于邵霆。
他这样想着，放弃了所有的思考。
在泛白的天幕下，他和任苒亲吻着，敞开身体，拥抱彼此，任由快感淹没，就如同一对真正相爱的恋人般甜蜜。
52.
邵霆几乎没有怎么睡，早早起身，匆忙整理了下自己，出门上班。他实在不知道在那样的一晚过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任苒。
上班的时候，邵霆一听到电话铃响，就会神经质的从座位上跳起来，然后面部抽搐的强迫自己再坐回去。
这一次次的重复除了增添痛楚完全没有其他价值，因为每一次的铃响都不属于他的手机。
莫晰很快就发现了异样，探出身子问，“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看你脸色特别不好。”
“没事，回去干你的活。”
邵霆避开他的视线呵斥他，想把所有的不安掩藏起来。
莫晰没多说什么，跑出去泡了杯绿茶放在邵霆桌上，然后回自己的座位安静的工作。之后办公室的电话一响，莫晰都会抢着接听。那天几乎所有的外务都被莫晰一个人包办。
中午吃饭的时候，邵霆依然在发呆，莫晰难得很老实，除了一点一点把邵霆盘子里鱼香肉丝的肉全拣出来，丢到自己嘴里。
“师兄。”
吃光了肉的莫晰，无事可干。走到邵霆面前站定，碰了下邵霆的肩才引起邵霆注意。
“怎么？”
邵霆抬头傻傻的问。
莫晰嘴角翘了起来，歪着头说，“你闭下眼睛。”
邵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因为心里乱也没多想，就直接仰着头闭上眼睛。
跟着嘴唇上软软的一凉。
邵霆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一切在那一天第一次清晰起来，当然最清晰的是莫晰笑的很欠揍的脸。
“真听话，可爱透了。”他说。
邵霆一下子涨红了脸，拳头下意识挥了出去。大概是因为他还坐着，而莫晰站着，居高临下的缘故，一向无敌的邵霆神拳居然被莫晰挡了下来。
“师兄，我们还在餐厅呢，注意影响。”
他压低声音说。
“你还知道！我操！”
邵霆怒骂，起身就走。
莫晰拿起两人餐盘跟在后面，嘀咕着，“不过人都走 光了，怕什么。”
“那我打死你也不用怕了。”
邵霆突然转身，恶狠狠的威胁。
莫晰笑，“你先找个手套带上，不然留下指纹很麻烦。”
邵霆被他折腾的没了脾气，反倒笑了出来。
“你真够烦的。”他说，抢过莫晰手中自己的餐盘在水槽边清理。
莫晰也跟过去边冲餐盘边说，“那你现在就烦我好了，别烦别的。”
邵霆知道莫晰在不时打量自己，可一但自己扭头望过去，他又会装着什么都没干的样子，快乐的刷盘子，简直是个想要讨主人欢心又怕主人烦的小狗。这样的想法一涌出来，就顿时觉得这个疯疯癫癫在餐厅偷袭自己的家伙可爱了起来。
虽然做的事情很可恶，不过也是拜他所赐，自己好像从昨晚事情的冲击下走了出来，脑子不再一片空白。
“我去天台待会儿。”邵霆说。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潜意识里希望莫晰可以陪在他身边。他原来一直都不怎么相信任苒和徐乔说自己不用讲什么也能让人安心的话，现在他有点明白了。
在很烦恼又找不到解决方法的时候，只要是人应该都希望有人陪着。虽然不一定派得上用场，但总不会孤单。
他以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不能理解。这并不是说他没有烦恼。就如任苒所说，他总是很冷静很聪明，他总能找到最好的处理方法。
当他只是任苒和谢骢的朋友时，他没插手两人的感情，只是在他们两个难过的时候默默支持。
当他发现自己对任苒的感情发生偏移，他清楚地看出任苒仍旧是对谢骢念念不忘，他让自己放弃，希望最喜欢的人得偿所愿。
他以为自己做得到。可现在，在昨夜那种不管是不是安慰的缠绵过后，他才发现原来想得出最冷静最聪明的做法，和做得到最冷静最聪明根本是两回事。
人全部都是自私的，也全部都是贪婪的。
53.
邵霆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想谢骢和任苒重修旧好，之所以非要做出“我不在乎，我成全你们”的姿态，无非是知道任苒不可能像爱谢骢一样爱自己，害怕一旦开始就会不断受伤而已。
他也根本就不能满足仅仅做朋友，不可能重回高中时代，变成那个看着任苒谢骢的爱情游戏，真心觉得快乐的少年。就算仅仅被当成是安慰的身体，他也想要抱紧那个人。
他清楚其实好多事情，都是因为他故作不知，或是故意拖延，才让两人误会加深，错过了和解的最佳时期。
就好比最近的一次，他没有告诉过任苒谢骢下周结婚的消息，因为他知道那会刺激到任苒。以任苒的个性，忍得住几年不见谢骢，是因为他认定当年的一切全是自己的一腔情愿。他强迫自己渐渐淡忘，以为自己这样就能管住身体，甚至管住心。
可还是一听到谢骢结婚，就喝的烂醉，原形毕露。
如果自己昨晚没有安抚他，他又会怎样？会冲到谢骢面前，不顾一切把谢骢带走吗？
邵霆不会让那一切发生。
如果说世界上没有人比任苒更喜欢谢骢，那也不会有人比邵霆更了解任苒。
邵霆其实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做事不是为了什么堂皇的理由，只是为了拖延。
拖延他们单独见面，拖延到谢骢婚礼结束，尘埃落定。
拖延着，任苒的身边就只剩下自己。
拖延着，拖延的时间足够长，长到他要找的，他想见的，他心里的就只剩下自己。
长到突然有一天他爱上的，也会是自己。
博客上留言的人不是他。
是谁，这个答案昭然若揭。
那个知道了博客地址，又知道密码的第三个人——谢骢。
他看穿了邵霆的真实，不再信任这个曾经的密友，自己揭露事实，将选择又一次放在任苒面前。
邵霆在昨晚任苒质问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这样，可他没有说。
说了，在谢骢的心意袒露的同时，他会连那场安慰的拥抱也得不到。
邵霆站在天台边上，觉得这样的自己丑陋并且可怕。
但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人。即使丑陋可怕的人也不应该是孤单的。
莫晰默默在他身后，陪着他白痴一样盯着下面来来往往的车流发呆，直到中午休息时间结束。
下午的时候，经理过来说，下周需要派人去C市公司新开的分部出差一个月，帮他们建立协调内部系统，统一数据库格式。
“好事啊。上面说到时候可能会留下在那边做技术支持部经理，干上一两年调回来，就升到总部的中层经理级。”经理意有所指，笑眯眯的拍莫晰肩膀。
“那个C市是个县级市吧。”莫晰说，“经理，我可是听工程部那几个先过去的哥们说，住的地方每天就供应两小时热水，错过了，连澡都洗不上。整个地方就一条大街，街道两头是农田，晚上十点一过街上连个人都没有。一个月就够呛了，还要我在那待一两年？”
“空气好，空气好。”经理有点尴尬的咳了几声。“再说对你个人发展也有好处啊。年轻时候就该拼一拼，邵霆你说是吧。”
邵霆看了眼莫晰说，“出差是吧，下周我去。”
莫晰脸色一变，刚要开口，经理先阻止，“不行，我们这边收编整理数据还要人。你去年弄过，比较熟，不能走。”
莫晰也跟着说，“是啊那些我都不懂的，师兄你留下，还是我去。”
邵霆骂他，“早教过你八百遍，别跟我这装糊涂。再说到那边不光要建系统，还要培训人的，就你这德性，会教人？”
“师兄这脾气更不会教人，只会骂人。”
“我还会打人呢，你要不要试试？”
经理被他们两个搞得脑仁疼听不下去，“行了行了，我再跟上面商量商量。真是的，我们这都忙死了，还要往外派人，让那边挑几个过来培训，减少人员编制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边这么念叨着，边回自己办公室大概打电话去了。
“师兄……”
莫晰刚要说什么，邵霆桌上的手机响了。
邵霆伸手去抓，连带碰掉了两份文件，一支圆珠笔，显然比听到要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个一两年慌张。
“喂。”他都没看来电ID，直接接起来说。
“邵霆，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猜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但他没猜到和他说这句话的人不是任苒，而是谢骢。
54.
邵霆下班去谢骢家，开门的是谢骢父亲。他将邵霆让进谢骢房间，谢骢坐在床上，左脚上缠着绷带。
“小骢你陪邵霆说话，我得去医院给你妈送饭。厨房里还挺多菜的，你们饿了，自己热一下吃。”
谢骢父亲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怎么搞的？”邵霆站在床边，盯着谢骢的脚问。
“今天上班过马路时候在想事情，被一摩托车刮了下，包的吓人，其实没事。”他笑着说，跟着招呼邵霆，“坐吧，要不要喝点东西。”说着还要从床上下来。
“不了，又不渴。”邵霆摆摆手，顺便在床边坐下来。
“下次小心点，你也不是小孩，想个事就不会过马路了。”
“因为很重要，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对了，心里烦得很。”
他说完看了邵霆一眼，随后将视线转开，望向窗外，又喃喃地问。
“他什么反应？”
邵霆苦笑，“你想他什么反应？你又为什么问我？既然已经自己上了他的博客，留了话，为什么还要找我问他的事？我求求你，自己问，别再找我传话了。”
谢骢转过脸，淡淡的笑。
“邵霆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激动，一点都不像你。”
“我早就不像我了。你以为一个人十年都不会变？”
“我没那么想。我自己变了。要是之前的我，怎么也不可能决定和个自己不爱，也明知道那人也不爱我的人结婚。而且可怕的是，我根本不在乎。我选她，是因为她符合一个妻子应有的条件。漂亮，聪明，温和，家世清白。我们结婚，让我和她的家人快乐，让我们彼此轻松。我真讨厌这个变了的自己。”
他垂下头，神经质的掐自己的手指。
“所以我想要是我喜欢的那些人都不变就好了。我看任苒的博客，看到他写我们高中时候的事，开心的不得了，可也伤心的不得了。那些故事发生过，虽然记忆依然清晰，可它们发生的年代一去不返。我读着他的故事，眼睁睁看着他随着时间，一点点改变，看着自己在他生命里留下的痕迹被时光一点点冲淡。那种难过，闷在胸口，卡在嗓子眼，叫你连哭都哭不出来。昨天晚上，我再也忍不下去，我不能让自己在他的生命里消失掉，不管怎样，用什么方式，我都要让他记得我这个人。”
“所以你就留言说下周结婚，还用我的语气。你自己不见他，见他也不说话，你结婚，开始新生活，可还不许他变，不许他忘了你。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缓过来，你非要再扯开原来的伤疤，非要他血淋淋的你才高兴是不是？谢骢，做人不能这么自私！”
“我就是自私又怎样？！难道邵霆你就不自私？你大义凛然的骂我，你在任苒面前永远保持着坚强善良的样子，可你真实的样子又是什么？”谢骢冷冷的质问。
邵霆从没见过这样的谢骢，不由得愣住了。
“你喜欢任苒吧？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一次次把我的消息告诉任苒，又一次次将任苒的消息带给我。表现的多伟大。可你这么做，除了帮朋友，难道更多的不是想通过这些保持和任苒的联系？你很怕如果不这么做，会和任苒慢慢疏远，不再亲密吧？
邵霆说不出话，因为被说中心事。
“你帮我们传话，可除了最开始任苒还没出国之前，你没有一次试图让我们见面。为什么？你既然是我们的好朋友，为什么不安排我们见面？见面才能把事情说开，解决，不是吗？为什么不这么做？太不正常了不是吗？你在害怕吧。你怕任苒放弃忘记我，你怕我对任苒投降，你怕我们真的会在一起。是吧，邵霆？”
55.
邵霆觉得身体空荡荡的，谢骢把他体内最黑暗肮脏的部分挖了出来，晒在太阳底下。
“你说的大概没错。可是谢骢，你有没有想过，那如果本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为什么非要通过我才能见面？难道不是因为你们都太怕再度受伤？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是你自己，你不要他，恨他恨得要死，而他还是一如既往，明知不会有结果，依然傻兮兮的追在你身后，就算只是从我口里听到一丁点你的消息，都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是你自己把他推到我这里的。”
“这么说你觉得当年他对我用强，反而是我的错？”
“没有。可你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到他身上。你当时什么都依赖他，事事都听他的，几乎没有离开他的时候。这种行为别说任苒，当时高中班上，大学宿舍里又有几个人不会误会。任苒后来做出那样的事，你要撇清，说全是他的错，其实并不公平。”
“是不公平，因为不公平，所以就要失去？”
他对邵霆笑着，样子却不知为何异常的悲哀。
“邵霆，我当时不知道自己不公平。我真的不知道男生对男生有那样的感情，做出那样的事其实和正常的恋爱没有区别。我真的没有装单纯。在任苒还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装过。我是真的不懂。”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略长的头发挡住他小巧的脸庞。他在无人看到的世界里，觉得很安全。安全到就算他诚实的面对所有的一切，也不会被伤害。
他回想总是一边骂他，一边拼命宠他的任苒。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眼睛里闪动的光亮，还有微微发红的脸。
他回想起对自己说“我是上了你女朋友”的任苒。他那时野兽般的眼神，说着“你清醒点吧”，就把自己推倒在厨房冰冷的地上。
他回想起自己脑后粘糊糊的温热液体，一点点流出体外。
他回想起自己无数次的哀求“好疼，住手”，满脸泪水。
然而回想的最多的还是任苒毫不在乎的冷酷神情。
身体被强迫进入的剧痛和羞辱，只留下短暂的印象，可任苒那时脸上的神情却怎么都抹不掉。
那时的自己真的是单纯的。那天之前，他真的只是把任苒当成最重要的最好的朋友，一个他可以抛弃一切也不能失去的朋友。
当他得知任苒和女友背着自己上床的时候，虽然很难过，却还是决定，如果任苒亲口说一句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女生，自己就不予追究成全他们。
可任苒却那样的对待了自己。不顾自己的痛苦，一味在自己身体上发泄。
然后只是用两个字“喜欢”就想解释一切，让自己接受一切。
也许自己在他的心里真的很贱吧。
总是依赖他，总是很不中用的给他惹麻烦，总是被他骂。
不管多气，只要他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就又像小狗一样贴过去，对他笑。
就是因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怎样对待都无所谓吗？
谢骢那时想，任苒当时大概连自己也是个男人这件事都忘了。
“真恶心。”他记得自己这样对任苒说。
“因为我是男的，所以就觉得恶心？”他记得任苒这样问。
他别过头，没回答。
“我喜欢你。就算我是男的，我保证这世上绝对不可能有人比我更喜欢你。”
任苒用力的按住他的手臂，似乎是要逼迫自己看向他一样使劲摇他的身体。
手指嵌进手臂的肉里，又是一阵阵的痛。愤怒就这么又涌上来。
“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我就去死。”
任苒眼睛里燃烧着疯狂的光，就如让他伤痕累累的那天一样。
单方面的给与，单方面的掠夺，单方面的决定一切，单方面的逼迫。
“那你去死好了。”
这几个字就这么自然的脱口而出。分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跟着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从那一天开始，任苒再没主动出现在谢骢面前。
从那一天开始，谢骢的记忆成了一片空白。
56.
“谢骢？”
邵霆的声音把谢骢从自己的世界里唤了回来。
“我真讨厌你。”他笑着对邵霆说。
“那也没办法。”
“你根本不在乎吧？”
“不是。”
“是吗？”
“是啊，我也一样不喜欢你，可你依然是我的朋友。”
“你也是，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邵霆如果有什么事，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忙。”
“我也是。”
“我们是彼此讨厌但却非常重要的朋友。”谢骢笑，“这关系真够扭曲的。”
他们相视而笑，其实所有的纠葛到最后有几个不是落得个付之一笑。
后来邵霆热了饭，端到床头，两人吃饭。
谢骢突然说，“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可以在时间中穿梭，事情会变成怎样？”
“你最近穿越文看多了吧。”
“大概是。如果现在的任苒回到过去，我和他大概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不会让自己太接近我，也不会抢我女朋友，更不会和我发生关系。他大概都不会怎么管我。我们到死都只会是点头之交的朋友。”
“那可说不准。他那会儿也是明知道不应该，还是一边骂自己白痴，一边更加白痴的陷进去。过程真是充满欢乐啊。”
“有那么欢乐吗？还是说自己也跟着陷进去特别的欢乐？”
“谢骢你今天还真可怕。”
“是吗？”
“太精明就是很可怕。我还是比较喜欢高中时候的迟钝星小王子。”
“可我讨厌。我讨厌那时候的自己。邵霆，我很想回到过去呢。”
“现在也一样，他还一样喜欢你。……你们还来得及。”
谢骢垂下头，不置可否。
邵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非要说话。可他还是说了，也许是这么多年装成好人装成习惯，也许是那句他要任苒得到最喜欢的人这句话并非谎言。
他说，“不过，你还是不要结婚了，好好再开始吧。”
谢骢吃惊的抬头盯着邵霆的眼睛，很久后一丝笑容才爬上他的唇角，他说，“好人都没好报的,邵霆。趁你还没后悔作好人，把任苒的电话给我吧，我想见他。”
邵霆当天回到家，一晚上没有合眼，手机放在身边，和房间一样沉默。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从床上跳下来，把冰箱里的一大盘桃子取出来。
虽然有保鲜膜包着，可毕竟时候不短了。他一直都舍不得吃，全然忘了无论什么都有个保质期限。
桃子的颜色早就没了原本的粉嫩，有几个上面的皮破了，露出的果肉变成暗黄色，就如同藏在心里太久，腐flower败了的感情。
邵霆一个接一个的吃着，吃光了整盘桃子，天已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57.
任苒在邵霆的公寓楼下来来回回划圈，要不是警备室的大爷认识他，估计都得被当成踩点的小偷扭送到派出所。
最后他实在是有点头晕，于是趁着晕乎劲没过，一咬牙“死就死了”，冲上楼。
站在门口按了很久门铃也没人应，他掏出手机打电话。和前一天一样，只响了一声就进语音信箱，显然是关机状态。他没办法，自己掏钥匙开门进去。
屋子里冷冷清清，邵霆显然不在。
任苒向卧室走去，那张宽敞的双人床整洁的铺着床单，连一丝皱褶都寻不到，和那个晚上的凌乱截然不同。
那时被子被踢到地上，邵霆半睁着湿润的眼睛，睫毛上闪动着点点光亮，躺在被汗水和□□晕湿的床单上，随着自己的动作发出压抑的呻吟，他的腿缠在自己腰间，伸出手臂，拉低自己的头，他们唇舌交缠，抵死纠结……
任苒只觉一阵心神动荡，血液不受控制的冲到下面，他还不想像个变态一样在邵霆床上打手 枪，于是赶忙转移视线，看着窗外，企图靠想些和邵霆无关的无聊琐事转移注意。
可窗台上一个空了的鱼缸突兀的放在那，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里原本有只橘红色的金鱼，无忧无虑，自在游弋。他知道不可能是他去澳大利亚前留下的那只，可只要邵霆在等他过来，那只金鱼就会出现在那里。
摇摆着橘红色的尾巴，快乐的如同过去的好时光从未逝去。
可现在，鱼缸空了。
任苒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邵霆已经不打算再和他在这个房间见面。
这个念头让任苒恐惧起来，他毫无理性的掏出手机，一遍遍拨邵霆电话，可始终没有接通。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电话打进来，号码并不认识。
任苒不予理会，继续打邵霆电话。但那个陌生的号码也没放弃，一次次打进来。
任苒终于烦了，接起来没好气地问，“找哪位？”
那边的人隔了几秒才开口说，“任苒，我是谢骢。”
任苒到一中的时候，其实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不然就是被耍了。现在正是假期，校园里没什么人。他边往篮球场那边走边想，装的那么像谢骢的声，十有八九是邵霆。难怪他不接电话。正这么瞎想着，就看到谢骢靠着篮球架子的纤瘦身影，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谢骢。”他打个招呼，快步走过去。
谢骢听到任苒的声音，一下子整个人站直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任苒向自己走过来。就好像不是他自己约任苒出来见面，而是不小心被任苒抓到一样。
任苒走近，看到他白皙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水，脸也被晒得发红。就说，“你怎么不找个阴凉地？这天气大中午的不晒得你晕过去。”
谢骢低下头，脸更红了，他说，“我怕你找不着。”
不能说不心动的，任苒伸出手，想把谢骢拉到秋千那边，有树荫的地方。可刚一碰上谢骢的袖子，谢骢整个人就向后退了一小步。
任苒手尴尬的停在空中，谢骢自己也是一愣。
“不是，我不是……”他显得很焦急的解释。
任苒笑笑，说没什么。随后自己先往秋千那边走过去，谢骢也就没再说话跟在后面。
“这个终于修好了。”任苒拍着秋千架说，“我们高中那三年一直都是坏的吧。”
“嗯。”谢骢点头。
然后两人又是很久没说话。最后还是任苒先开口。
“我今天本来有点不高兴的，不过你打电话给我，我就又觉着高兴了。”
“是吗？”谢骢抬头对着任苒笑。
“是啊。”任苒跟着他笑。“你肯再和我说话，肯再见我，我真挺高兴的。”
谢骢笑得更开心了，他问，“真有那么高兴吗？”
“当然啊。”
“早知道这样，我就早打给你，早和你说话。”
他笑着，笑着笑着，脸上一凉。
58.
任苒看到慌了起来。
“你……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
“没有。”谢骢用力用手背抹了下脸。接着对任苒笑。
“别笑了。”任苒看不下去。
“你不是最喜欢我笑的。”
“你怎么……”
“你真笨，当然是我看了你的博客啊。邵霆这个大傻瓜，你要他做什么他都肯做。不是你让他告诉我的吗？”
任苒呆住，想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看了之后觉得我特可怜啊。可千万别，我是绝对的自作自受，哈哈。”
他看谢骢咬着嘴唇不说话，就又说，“我当然喜欢看你笑。你每次笑，是真的觉得快乐，特别的单纯。我一看到你笑就跟着觉着高兴，跟着笑出来。可不是你现在这样啊，笑着笑着哭起来，下次可别让我看到你这样，不然，不然……”他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不然我也没辙，还真不能把你怎样。”
谢骢扑哧笑出了声，这一次灿烂的和十年前没有区别。
任苒看着他的样子，嘴角跟着翘起来。
“和你说个事。”任苒说。
“什么？”
“大一时候的那件事，真是很对不起。我就是个畜生，不找借口，我是真错了。谢骢，这样你还肯见我，跟我说话，对我笑，我挺高兴。大概这么多年，就数这事最让我高兴。”
“真的呀？”谢骢眨眨眼睛问。
任苒点点头。
“可我不怎么高兴。”谢骢直视着任苒的眼睛。
任苒皱着眉，不太懂谢骢的意思。
谢骢又笑起来，是那种任苒不怎么喜欢的笑容。
“我要结婚了，你会出席婚礼吗？”他突然转移话题问。
任苒低头想了想说，“如果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你觉得我应该结婚？”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和你女朋友之间感情怎么样？”
“感情？”谢骢失笑，“对，我们应该讲感情。要是没有这十年，要是我妈妈没得癌症，要是你……”他似乎哽咽了，可强硬的压制住说，“要是这些成立，我就该讲感情。”
任苒心下酸楚，可又不知说什么，只是轻声叫道，“谢骢……”
谢骢突然打断他问，“你不会再写博客了吧。”
任苒没反应过来，问，“什么？”
“我说你见过我，亲口说了抱歉，就不会再写博客了吧？”
任苒默默点头。
“我就知道。我读那些内容的时候就知道。你写那些内容全部都是在和我说再见。然后我就想，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写？反正我不见你，你也不来找我，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了。后来我才明白，你把这一切写出来，不是给我看的。你想要另一个人清楚一些事，想要那个人更明白你。我还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我心烦的很，就在博客上留言说了要结婚的事，以为会有所不同。可结果都是一样。”
他苦笑着，望着任苒，“邵霆总以为他最了解你，其实才不是，我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可我了解了还是不甘心。我知道没用的还是没忍住要说。就算是时间不对了，我家里的情况不能让我再任性了，我还是想拼命再见你一次，没结果有结果都要再见一次。我们最后都没说过一句告别的话，我们还没完呢……”
“你不会是……”
“不是！”
他大声叫着，否认着，可身体却冲过去抱住任苒，死死的，就如高二那年腿上带血趴在任苒身上的时候一样。
59
“你爱过我吧。”
他问。头深深埋在任苒肩头。
“爱过。”
任苒回答，没有犹豫。却让谢骢的心更加痛起来。
他深深地吸着任苒外套上的空气，让这个男人的味道全部吸进自己身体里。他想如果再过个十年，没准自己会忘了这段混乱的感情。但至少还有点东西留下来，这个他不止是爱过，而是至今还在爱着的男人的气味会永远地留在他身体里。
他依然不舍，可他不想优柔寡断。他是谢骢，他远比别人看到的骄傲决绝。
一个心里已经有了别人的男人，他就算是再放不下，也决不会允许自己承认这段爱情。
他推开任苒，从口袋里抽出一把瑞士军刀。
“你从澳大利亚寄给我的，记得吗？”
他笑，随后打开刀。
“我一直都在后悔。我一直后悔为什么那天会和你说那样的话。”
“谢骢。”
“别叫我。”
他焦急的打断任苒，多少年前的习惯还可悲的烙印在他身上，一听到任苒叫他的名字，就会变得软弱。他不能让自己在这一刻丧失勇气。
“我后悔自己让你去死。其实我不想的。”
他盯着任苒，死死咬住嘴唇，要不然心里的话会接着一股脑涌出来。那些最真实的言辞在胸口叫喊，“我还后悔自己后来没接你电话，不给你回信，不见你。我还后悔自己只会透过邵霆了解你的情况，却没有陪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过得那么辛苦。我更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明白过来，早一点承认爱你。要是早一点……早一点……我现在就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怕。”
可他不会说出来，他不会让任苒知道，因为一切都已经太迟。
他想要的，已经擦身而过，再也得不到。
他突然用刀在手掌上狠狠划下去，伤口很深，白色的肉翻出来，殷红的血涌出来。
任苒脸上变了颜色，抢过谢骢手里的刀丢到一边。衬衫扯出来，撕了一块按住谢骢的伤口，嘴里恶狠狠的骂，掏出手机叫急救，可却拿不稳，手机啪的掉在地上。
“其实一点也不痛。”谢骢把手抽回来平静地说。
低头捡手机的任苒抬起头，看到谢骢正对着他笑。
“真的不痛。”他蹲下来，看着任苒说，“我终于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和那样的疼痛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自己深爱的人，原来并不需要自己的爱。
意识到这个事实，任苒花费了多长的时间。
而接受这个事实，自己又将经历多久。
任苒好像是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去找邵霆。”谢骢说，“就是过了十年也别指望我会要你，快走。”
任苒看着脚尖，没有动。
谢骢推他。
“快走，走了就别回头，别让我再看到你。”
任苒皱着眉头，打量了谢骢很久，才拍了拍谢骢的肩。拉着他出了一中，跑到街上拦下辆出租。把谢骢塞到车里，告诉司机去最近的急救中心。
“有事给我打电话。”他这么说完，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开走。
谢骢靠在出租车的座位上，觉得浑身的力气全都没有了。他按着手上那块变成红色的布片，他低下头去闻掌心的味道，那是沾染了血腥的任苒的味道。他深吸一口，跟着低声对司机说，“麻烦停车。”
走在回家的路上，刚刚愈合的车祸造成的脚伤又裂开了，脚步每一次落下都引起难忍的痛。
在这样持续的痛苦中，谢骢想着改变了任苒邵霆还有自己。
一向直截了当无所畏惧的任苒，学会了权衡和犹豫； 永远冷静坚强的邵霆，变得冲动而脆弱；而那个天真的脑子根本不懂转弯的他自己，成了现实又心思细密的男人。
如果将这一切怪罪给时光，那会显得他只懂逃避。
如果把所有过错揽入自己怀中，那只说明他自大且伪善。
他想人和人之间是一张网，所有人都是站在网上的一点。
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作为个体的每一个点不为周围甚至自己发觉的向着一无所知的方向移动着，改变着。
也许就在几年后的某一天，他们才会突然察觉，原本是方形的自己变成了圆形，或是实心的成了空心。
而身后的，前方的，和离自己最近的，原来早已不同。
谢骢的脚支持不住，他跌坐在路边天桥的台阶上，脸埋在手心里。红色迅速的晕染开来。
手机响起来，是任苒。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接，可他没有办法，维持他自尊和骄傲的力气早在他刚刚推开荏苒时就消耗殆尽，他再也撑不下去了。
任苒在问，“怎么样？到了医院没有？严不严重？”
谢骢捂住嘴巴，可那些零零落落的抽泣还是无法抑制。
半小时后，任苒半跪在他面前，把他抱在怀里，安抚的拍着他的背。
一个星期后，谢骢的婚礼取消了，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任苒终于联系上了邵霆。
大家放松心情哈
我一直强调这是个平淡的故事 就如时光平淡的流过——此句为zhuangbility
我是不信真有人在长大的过程中什么都没失去 什么都没错过
要是有………………那他一定有内疾！！！——此句为我阴暗的证据
失去错过有啥大不了的 要相信我们得到的更好~~~
60．
任苒在电话里听到邵霆的声音，整个人不中用的颤抖起来。那些演练了千百遍的言辞，一瞬间都飞到了天边。
只会傻乎乎的叫，“邵霆，你跑哪儿去了！”
邵霆在C市。他的调职报告被批准，现在那边做技术支持部的临时经理。
他平静地说，“调动工作。可能几个月，也可能要一两年不回总公司。你每个月给你爸妈买的东西，得找别人帮你带了。”
任苒听到，觉得脑子都空了，那个窗台上孤独的鱼缸就像个预言，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还有，”邵霆接着说，“我想把房子卖了。你有些东西还放在那吧。别忘了有空去整理下带走。”
然后就不说话了。
任苒张着嘴巴，拿着手机的手太过用力，每个骨节都惨白的向外突出。可他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到了这会儿应该问那句话，可他不敢。
他早就不是那个冲动不计后果，爱的横冲直撞的少年。
上一次的教训太惨痛，那个伤口直到今天还碰触不得。而且，上一次他还有邵霆。
只要有邵霆，什么样的伤痛都能抵抗，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咬牙挺过。
可这次……
一旦出错，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要是没事我挂了。”邵霆在电话那边说。
慌不择路的任苒只想到一个话题，他说，“谢骢不结婚了。”
“是吗？”邵霆轻声笑了笑说，“那还真麻烦。”
任苒松了口气，总算继续了谈话，却不知这个谈话不继续远比继续要好。
“是啊，他们家和林雪那边什么都准备了，房子都装修好了。”
“他肯定很烦，你多陪他吧。”
“我最近也挺忙，尽量。”任苒说，忽然又想到什么，问邵霆，“你现在住的地方条件好不好？地址告诉我，我这周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隔了很久，邵霆才说，“不用了，你不是忙嘛。”
“再忙也要去看你啊，我们都多长时间没见了。”任苒不太高兴。
“其实也没几天。任苒，你和我都忙。我是觉得忙的时候就应该把时间留给自己最重要的人，不用浪费在做表面功夫上。”
“你什么意思！”任苒彻底怒了。
“实话，字面意思。”邵霆冷冷的回答。
任苒心上就是一凉，“你……你果然还是很讨厌吧，那天晚上的事。邵霆你怎么才能消气，你说出来。说什么我都照做，你别躲我躲到那么老远的地方去。”
“你当自己是谁，躲你？不是谁都跟你似的，除了情情爱爱就没点别的正经事了？”邵霆很不耐烦。
“好了，算我不好，你别生气。”
“没有。以后没别的说，少打电话。现在你和谢骢也和好了，有什么话直接找真人说，不用找我转述，我也不是知心大姐，不帮着分析爱情心理。”
“邵霆！”
邵霆不说话了，不过也没挂电话。
僵持了差不多几分钟，任苒开口说，“邵霆，你要是不讨厌那种事，我们在一起吧，别和我划清界限。”
61.
邵霆隔了很久没有回音，接着任苒听到他笑起来。
他说，“任苒我真服了你。你放心以后我还是你朋友，不会不理你。你用不着搞卖身报恩这套！”
“不是，你说哪去了。”任苒焦急的解释。
“那你喜欢上我了？莫晰和我说过，他不理解怎么会有人可以把心分成两半，同时爱上两个人。可我理解，有的人不止分两半，他们分了三半，四半，千百半都没问题。可任苒，你是这种人吗？你当年喜欢谢骢，完全没得到回应。可即使这样，你还是不肯假意和谢骢断，以求和父母和解。你就是这样傻愣愣的一个心思。现在，我是不知道你怎么让谢骢打消结婚的念头，可我知道现在的谢骢不那么单纯，如果不是看到些希望，他不会放弃平稳正常的生活。”
“他结婚只是想让他妈妈安心，老人病了，就这么个愿望希望见他成家。他不是那种世故的人。”
邵霆笑道，“对，他不世故，是我不厚道。”
“你知道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任苒急了，大叫着辩解。“我和他没什么，就是他妈妈现在情况还好，他也想通了，不能那么草率，结婚还是得有感情基础，就这么简单。”
“算了吧。这些东西他又不是小孩子，之前不懂？”
“懂了也不代表能想通吧。要不这世界上哪还有烦恼的人？邵霆，我们现在就说我们的问题，你别总把谢骢扯进来。”
“谢骢可不是我扯进来的。任苒，我觉着你怎么比当年弱了那么多啊。”
“说什么呢？”
“我是说当年你没希望也往上冲，现在是谢骢给你希望你却向回缩，你还是男人吗你？”
“邵霆你他妈的有完没完。谁现在不像个男人？！你痛快点，要还是不要跟我在一块。”
“好，一句话，你说一句你现在对谢骢没半点感觉，我就也给你个痛快。”
“我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你满意了？可以回来，可以不卖房子了？”
邵霆拿着电话苦笑，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扮演着那种，逼着男人承认心里没有别人，然后才肯回家的怨妇角色。
只可惜，他不是怨妇。他也许有点可怜，但还没到需要施舍的地步。
当然他还是相信任苒对他有一定的感情。因为，他一直都是任苒最后的安慰，是不管怎样都不会离弃任苒的人。
所以他一离开，任苒就慌了，害怕了。怕有朝一日，连最后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有。
任苒对他感情深厚，可没有恋人间的冲动，任苒甚至没有对他说过喜欢。
这样就在一起，岂不是比那次借安慰的名义上床更为荒谬可笑。
邵霆觉得任苒太不自信了，其实自己不可能离开他。就是他再想出什么更离谱的理由想和自己上床，至少在爱上另一个人之前，自己大概也拒绝不了。
所以，实在用不着急于定下名分。
“我有工作不能回去，房子还是要卖。而且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他说，跟着又补了句，“不过，我没因为那事讨厌你。我又不是小孩，你也没□□我，有什么可讨厌的。”
“那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任苒问。
“因为没意思。”
邵霆说完这几个字，坚决地挂断了电话。
62.
任苒后来没有再和邵霆提要在一起的事，他承认自己变得软弱了。现在的他，输不起邵霆。
谢骢有时会找他出来吃个饭，但并不经常。任苒每次见谢骢都很高兴，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看到他一皱眉头，就不自禁为他担心，怕他被欺负。看他嘴角轻扬，就也跟着快乐，毫无道理的傻笑出来。可他们实在是太多年没有坐在一起了，微妙的陌生感总是存在着，每次见面两个人都不是很放松。
每当一个话题进行不下去的时候，任苒就会想起邵霆。其实和邵霆在一块，他们也经常会沉默，因为邵霆本身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在他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时候，从不刻意寻找话题。
可和与谢骢在一起不同，和邵霆间的沉默并不让他觉得紧张，反而让他心情平静。
大概是那边工作很忙的缘故，自从那次并不愉快的通话后任苒几乎联系不到邵霆。就是偶尔打通电话，邵霆也总是不说话。
这么过了大约一两周，任苒忍受不了，直接在周末开了三个钟头跑到C市见他。
他是真的很忙，周末上午还在公司加班。
看到任苒时，邵霆有些惊讶，但也很高兴的样子。和同事交待几句就跑出来。
“快中午了，请你吃饭，走吧。”
他说，领任苒去了街上一家家常菜馆。
“这里没什么太好的馆子，不过份量挺足的。”
邵霆点好了菜，点了支烟吸了口。
“别抽了，看你那脸色。”任苒伸手去抢。
“不成，”邵霆躲，“我昨晚上都没怎么睡，不靠这个一会顶不住。”
“要不别吃了，你回宿舍睡会。”任苒说着就要起来。
邵霆笑着坐那不动。
“得了吧，再说我也饿了。”
任苒听他这么说就又坐回去。后来又说，“你先眯一下，等菜上了我叫你。”
“你当作满汉全席？几个菜能多久？”
任苒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干坐着等上菜。
邵霆也不开口，默默地抽烟。
任苒倒不觉这样的沉默很烦，邵霆还是那个只要坐在他身边，就能让他安心，让他忘记烦恼的人。他只是想要仔细看看邵霆，却发现邵霆的脸被恼人的烟雾遮挡，看不清楚。
他的身体比脑子更早的作出反应，伸手一下就抓住还燃着的烟按灭。
“你又犯什么病！”
邵霆的脸，在他们见面后，第一次出现激烈的表情。他扯过任苒的手看了眼，随即很快丢到一边。
“真是皮糙肉厚，屁事没有。”
“谁说的，都糊了。你闻闻，一股红色万宝路的味。”
任苒把手递到邵霆鼻子底下。
“滚！明明就是中南海！”
邵霆打开任苒的手，笑骂。
任苒跟着傻笑，觉着自己熟悉的邵霆好像又回来了。
菜上来，他们一起吃过饭。邵霆要回公司，又催任苒回去，说是晚了开夜车不安全。
“我不回去，明天又不上班，我要住这儿。”
“你不上班我上。这儿也没地方让你住。”
“你不是住单身宿舍，让我挤个晚上怎么了？”
邵霆低着头，不说话了。
63.
任苒也反应过来，他想起那个晚上自己对邵霆做的事，虽然那之后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再提起，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我打地铺。”
于是他补上一句，希望可以让情况有所缓和。
邵霆听到他说出这几个字，挑起嘴角，似笑非笑。
“你就是不肯走是吧。”他问。
“你干嘛非要赶我？”
任苒很委屈，也很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样面对突然变得冷漠的邵霆，虽然他也明白他们之间不会再回到以前的样子。
“怕了你。”邵霆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卸下一把给任苒。“这是我宿舍钥匙，就在去公司的路上，我先带你过去。你愿意住就住。”
任苒欣喜地接过，又一次快乐起来。
邵霆的宿舍只有一个房间，面积很小。摆了张单人床，一个即做餐桌又做写字台的小圆桌，和两把折叠椅。厨房和卫生间也不大，只有转个身的空间。地上铺的白色地砖都已发黄发黑，好多还都裂了缝。唯一的窗子非常窄，大概只有一人宽，是封死的，不能打开。没有窗帘。
要不是房间里装了空调，任苒大概会看不下去，当晚就把邵霆打包抓回家。
任苒很是贤惠的擦了地，整理了房间。最后还出门在街上买了几个桃子带回去，洗干净，放在很丑的饭盒里，摆在小圆桌上。
最后，无事可做的他，斜靠在床上，迷糊的睡了过去。
任苒后来是被饿醒的。他坐起来看了下表，大约是晚上七点多，天还没有黑。邵霆显然还没回来。
他想了一下，还是打了电话给邵霆。
“还没忙完啊？”
“嗯。你自己先吃饭，我在公司已经吃过了。”
“那好吧。”任苒有些失望，可也没办法。
他只是没想到，那一整晚，邵霆都没回来。
他傻坐了一晚，就如同不久前的邵霆一样。
回去前，任苒犹豫了下，还是问邵霆，“你是不是烦我了。”
“别犯傻。”
邵霆笑着说。他那时没抽烟，可任苒觉得他的脸蒙着烟雾，看不清楚。
任苒心想这下麻烦了，就是他这次不怕手心被烧焦，还是不能消灭那些烟雾的源头。
“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问。
他觉得那一刻邵霆的眼睛躲闪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
“怎么全是这种人。”
任苒听到邵霆小声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要。”
“我听不懂。”
“是吗？那我说我喜欢过你，可现在决定今后还是不要喜欢的好，你能听懂了吧。”
邵霆说完，没再看傻了的任苒一眼，转身回宿舍去了。
一个月后，邵霆正式成为了C市那边的技术支持部经理，换了个条件稍好的宿舍。而莫晰也主动要求，调到C市那边帮忙。
邵霆期间回了总公司几次，除了公务和看望多日不见的母亲，他还委托中介卖掉了那间从任苒手里得到的公寓，连同里面所有的家具，一样也没留下。
任苒的备用钥匙，终于不再派上用场。
在房屋交接前，任苒回到了那个房间，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临走带走了那个放在邵霆卧室窗台上的鱼缸。
鱼缸被放在任苒卧室的窗台上，没有金鱼，只有一缸清水。
64.
任苒每晚上十点打电话给邵霆的时候，会关上灯，打开窗帘，看路灯的光映射在鱼缸的水中，犹如一池星星的碎片。
“邵霆，今天有没有累的想跑回来？”
如果邵霆接的话，他就会问这句话。
邵霆永远都是回答他，“你个白痴。”
他笑，说，“你回来吧，我累得要死，你再不回来就见不着我了。”
邵霆会说，“真的呀，那快发张照片给我，让我先缅怀一下。”
任苒会骂他不厚道，邵霆在那边只是笑不说话。
心情好的时候，任苒会吵着要去C市那边看邵霆；而如果心情不好，他会不停的讲笑话，跟着第二天自己开车到C市，突然的出现在邵霆面前，把他从莫晰身边带走，强迫他回公司宿舍，煮饭给自己吃。
他其实没变，还是那个在难过的时候，只有邵霆才能拯救，在堕落的时候，只有邵霆才能唤醒的人。
只是，邵霆不肯再相信了。或者是，他还相信，只是他觉得太累，不想再成为任苒只在痛苦时，才会拼命寻找，才会意识到是最重要的人。
邵霆一直都很忙，大概也是因为很忙，所以和任苒的疏远并没让他感觉到太过强烈难过或是失落。
有时候，晚上洗过澡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睡不着。就会想，“我原来是这么个冷漠的人哪。”
然后合上眼睛，不停的想着，“我原来是个冷漠的人，离了谁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着想着，就能睡过去。
他很讨厌空闲，他知道人一旦空下来，很多被刻意忽略的事就会不断涌现，失去控制。
那些关于今后的工作发展，关于被他忽略了很久的母亲，关于母亲暗示过的结婚生子，还有关于任苒关于谢骢，每一样都是一旦深入去想，就只会徒增烦恼，而没半点出路的事情。
于是一有空他就对自己说，“我是个冷漠的人。”
一遍又一遍。
跟着好像就真的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虽然麻木，但至少没有痛感。
而且莫晰比以前更闹，成日里缠在邵霆身边，分散了他大半的精力。
上班的时候，没完没了地叫“师兄师兄，这个你看看……”，其实他明明就已经处理的很妥贴了；吃饭的时候，也没完没了地叫，“师兄师兄，这个你尝尝……”，其实他筷子明明就是在从邵霆饭盒里夹肉出来，塞进自己嘴里；就连下了班，他也要没完没了的按邵霆宿舍的门铃，通常是抱着一大堆衣服，和一大堆菜。也不管邵霆的脸色难看到了能吓哭数十个祖国花骨朵，一味的笑着往里挤。
“我那没洗衣机。”他每次都是这个借口，“师兄，你别不高兴，我又不是白用的。我会用肉体弥补你的损失，保证你欲仙欲死。”
邵霆用拳头和连环踢作回应。
莫晰事后趴在沙发上哼哼唧唧耍赖，“完了，我残了。人家明明是好意，要用猪牛羊鱼虾蟹的肉体作大餐，让师兄吃的开心，为什么打我？难道你还不满意？难道你还要我的……”
邵霆没让他说下去，直接拽起沙发垫子，把莫晰掀到地上。
莫晰大概是邵霆见过的反射神经最好的家伙，他每逢这种危急关头，总能以极高的难度系数，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跃而起，安全着陆。然后给邵霆一个欠扁的笑容。
邵霆神色不变，只说了句，“不装死了？那就给我做饭去。”
除了任苒打电话或是跑过来看他的日子，邵霆基本上都没什么异常。
他依然那么冷静聪明，依然眼神狠毒，内心柔软。
突然有一天，他看到在周末跑过来看他的任苒，胸口涌起的念头居然是，“真不想见到这个人。”
他被自己吓到，结果那一天都很恍惚。
65.
任苒和他再熟不过，自然发现了他的异常，不过也没点破。他从后备箱卸下一箱水果，还有一袋子DVD，搬进邵霆宿舍。
走之前拍了拍送他出来的邵霆的肩说，“最近太累了吧，脸色特别不好。”
邵霆艰难的笑了笑。
任苒又说，“别担心你妈那边，我每个月都过去看看，你妈身体好着呢，人又乐呵。”
邵霆有点心酸，原本是自己在这样的照看着任苒的父母，现在反了过来。忍不住就问，“那你自己家那边呢？”
“还成吧。”他笑笑说，“我妈已经有点心软，打电话过去，要是我爸不在，她还接的。”
邵霆看得出任苒脸上的笑容，完全是装出来让自己不用担心的，心里就是一紧。他问，“那每个月的东西呢？你自己拿过去？他们要了？”
任苒别开视线，摇了摇头。
邵霆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我每个月回去述职的时候，再帮你去你家一趟。”
任苒抬起头看着邵霆的脸很久，慢慢的微笑起来。
“不用，你都那么累了。”
天色暗下来，乌云在不知不觉地聚集。
任苒伸手去摸邵霆的头发，邵霆微微一偏头，任苒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
细小的雨点落下来，无声的濡湿了他们的视线。
任苒突然一下子把邵霆拉过去抱在怀里，邵霆傻傻的任他抱着，完全没有反抗。
“跟我回去，好吧。”
任苒在他耳边说。
邵霆攥紧拳头，死死咬住嘴唇。
“你就快生日了吧。谢骢和我说要给你好好庆祝呢。”
雨点变大变密，邵霆抬起头，推开任苒。
“行了，赶紧走吧，一会儿淋透了。”
他说完自己先跑进楼门，对还傻站在原地的任苒，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车里。随后也没再管任苒，上楼回宿舍了。
晚些时候，雨下的更大了。
就连住在邵霆对面楼的莫晰，过来邵霆家这几步路，打着伞还被淋了个透。
“你今天又想干嘛？”
邵霆没好气的问。
“和往常一样，用肉体让师兄欲仙欲死啊。”
莫晰嬉皮笑脸的应对。
邵霆没有笑，也没发火，他一个人坐到电脑旁边玩游戏，直到莫晰把饭做好都没再开口。
莫晰做了苦瓜虾仁，魔芋烧鸭和冬瓜丸子汤。
吃饭的时候，他问，“师兄，好吃吗？”
邵霆点了个头，又把脸埋下去飞快的吃。
“都是清火的呀，难为我一片苦心。”
他摇头晃脑的感叹，邵霆还是没反应。
天色越来越暗，外面的雨点越来越密越大。噼噼啪啪的打在玻璃窗上。
“这雨够大的。”
他边说边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向外看。
邵霆也抬头看了眼窗外，跟着扫了下放在桌上的手机，手忍不住伸过去想要拨号。
“看的还是挺清楚的。”
“你说什么？”
邵霆好像是被吓了一跳，手也跟着一下子缩回来。
莫晰转过身，“我说雨都这么大了，从这里看楼下还是挺清楚的。师兄，你得和任苒说一声了，叫他注意点。现在这样都看得清，刚刚那会儿，天又亮，雨也小，那岂不是连楼下人脸上有几颗痣也瞧得明明白白的？怎么也不至于把两个抱在一起的男的看成一男一女吧。”
他说完，便笑着盯着邵霆看。
邵霆慢慢站起来，朝莫晰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说，“要说什么痛快点，别跟这绕。”
莫晰打量了邵霆一下，收敛起笑容。他说，“那行，任苒手机号多少，我这就告诉他注意点，别在公司宿舍下面就拉着师兄抱，给师兄添麻烦。”
说完真的掏手机。
邵霆摁住他，“你又发疯了。这事根本没什么。第一压根就不是你想的那样，第二再怎么算也和你没关系。”
莫晰轻声笑起来，“师兄，你说梦话呢？”
“滚。”
邵霆把他的胳膊甩到一边。
“没做梦怎么还说的都是反的？第一，你们两个之间就是我想的那样，所以才怕别人看见，才提醒你小心点。第二，这事怎么算都和我有关。”
“跟你有个屁关系！”
邵霆不太会睁着眼说瞎话，就只好骂人撒气。
“关系就在于我喜欢的人心里有别人。这其实没什么。主要是这个别人还一把把我喜欢的人拉到怀里抱着，还故意让我看到。他妈的，这要跟我没关才见鬼。”
66.
邵霆已然傻了，他干笑着给了莫晰胸口一拳，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少给我开这种玩笑。”
“是不是玩笑你自己想想，以后看看就知道。”
莫晰撇着嘴，很不高兴的说。
“那……那……任苒也不是故意让你看的！”
莫晰愣了下，跟着大笑起来。
“师兄你真是太可爱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了邵霆一下跟着飞快的闪开。猛地一把拉开阳台的窗户。
外面的雨顺着风势，像被泼进房里一样，全淋在站在窗口的莫晰身上。
“让你抽风，赶紧关上。”
邵霆边骂边往回拉莫晰。
“我不。师兄，我喜欢你，你相不相信。”
他固执的站在窗口，任雨点淋个湿透。
“我相信你个神经病。”
邵霆往回拽他，被他笑着甩开，跟着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对着外面大声唱。
“你可不可以爱我，可不可以看我……”
“真是疯了。”
邵霆低声骂着，转身进浴室拿了条干毛巾出来，不由分说把莫晰拽回房里。
莫晰蜷着身子坐在沙发上，脱了上衣，擦头发，嘴唇冻得发白。
邵霆一时心软，找了件旧衣服给他穿上。
莫晰接过套上，扯起衣襟看了看，笑着说，“还是这件。不知道我和师兄的缘分会不会和这件上衣一样深。”
“你就不能歇会你那张嘴。”
邵霆说完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莫晰要帮忙被他踢到一边。
“水淋淋的还走来走去，想留下擦地板啊。”
“也行，能留下干什么都行。”
莫晰笑，不过还是听话的回到沙发上坐好。
“师兄，你为什么不和任苒在一起，你明明就喜欢他吧。”
邵霆不动声色的刷碗，说，“你想我和他在一块？你这一会功夫就不喜欢我了？”
他回到客厅，望着莫晰又问，“果然是耍我的，你哪可能喜欢男人？”
“为什么不可能？”
“看着不像。”
“师兄看着也不像，还不是喜欢任苒。”
“有完没完了还！”邵霆突然发怒，“没的说了，就给我滚蛋！明天还得上班呢，没空应酬你。”
莫晰坐在沙发上没动，安静的看了邵霆很久，才又开口说，“那我不提那人了。师兄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邵霆有点赌气的说，“那你走吧。”
“不提也得走，我不干。”莫晰抗议的撅起嘴巴，“那我还问，师兄你干嘛不和任苒在一起。”
邵霆这次真的发火了，再冷静的人也有死穴，莫晰反复的戳在他最痛的伤口上，让他无法忍受。
“因为他不喜欢我！他心里有别人，他对我不是爱！这下行了吧，你可以滚蛋了吧！”
莫晰慢慢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邵霆面前，想要摸摸邵霆的头发，被邵霆不客气的挡开。
他也不介意，轻声说，“太在意太放心上了，所以才没办法忍受相爱和在一起之间一丁点的差别。太在乎了，所以如果那人要是不把全部感情给自己就不行。师兄原来是这样的人。”
邵霆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他死死的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更软弱的掉下眼泪。
“何苦这么认真，也太辛苦了，你就不累，不寂寞的吗。”
莫晰声音低沉，仿佛一个温暖厚实的手掌，抚慰着邵霆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我不辛苦，我是个冷漠的人，感觉不出那些东西。”
他喃喃的说。
“少骗人了。我什么人都不是，骗我干嘛？”莫晰见邵霆要反驳，又立刻说，“好，就算是。师兄，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我都喜欢你。”
邵霆隐约记得任苒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少了后面半句。
“师兄你也很在意我吗？”
“别作梦了。”
“那可好了！”
莫晰拍掌笑道。
邵霆不解，抬起眼睛看着他。
“因为那样的话，你就会很容易就和我在一起啦，不会想那么多，不会那么挑剔。”他眯起眼睛完全陷入幻想之中，“这样假以时日，我这么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活跃在卧房，天字第一号的好男人没日没夜在你眼前晃，满足你方方面面的要求，师兄还能不潜移默化的爱死我。现在不怎么喜欢，完全不是问题，简直就是优势呀……”
邵霆听的眼睛越瞪越大，更加确定自己绝对是遇到神经病了。
67.
后来的日子里，莫晰除了爱在嘴上讨些便宜，和之前也没多大的变化。
比如邵霆没空要他去档案室帮忙找报表，他就会贼兮兮的凑过来说，“成啊，让我亲一下。”
邵霆不露声色，一脚踹过去。
他揉着屁股往外走，嘴里嘟囔，“不愿意就说嘛，大家都是有文化的人……”
几次过后，邵霆以为这人可以知难而退了。
谁知……
又是一次要他帮忙整理数据库，他又那样笑了起来。
邵霆见此情形，活动了一下脚腕子。
“行，师兄，你以身相许，我就考虑一下。”
办公室里没别人，邵霆决定起身关门，关门打狗。
莫晰见邵霆面色不善边往后躲，边继续说，“那要不……这个……我对你以身相许？”
邵霆活动着手腕子，逼近莫晰。
“行！那我再退一步，你亲我一下。整理数据库累死人的，眼睛会瞎掉的，我替你瞎掉，就要求你亲我一下，这是简直是清仓甩卖。”
邵霆已经把莫晰逼到角落了。
莫晰无路可退，只得一脸悲愤。
“得了！我真是赔大发了！那就让我亲一下，咱们就扯平。”
“平你个头！不行！老实给我干活去！”
“干就干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都不行……”莫晰委屈的嘟囔着，从邵霆身边挤过去，好像是要回工作台那边，却在擦身而过的时候，迅捷的在邵霆脸上亲了一口，跟着大笑着跑掉。
邵霆追打过去，莫晰虽然不是对手，可身手也挺利落，倒也没挨到几下。
“好了好了，师兄。工作时间，别总把私人感情带进来。”
他突然扳起脸。
邵霆没那么容易放过他，骂道，“你他妈的也知道是工作时间！”
“我这就去干活。”他回到座位上，打开文档，又开口说，“再说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想着一下子就说要亲吧你接受不了，就给你个心理缓冲的时间。从最高级逐渐降下来，你想啊，原本是要你色诱我上床的，后来就变成让我亲一下，这么大的落差，一定好接受呀。我思索多日，才有这主意，你还总不行不行的，真伤人心。”
“你还有理了。”
邵霆在莫晰后脑勺来了一下，跟着回座位开始工作。
他以为这不过是莫晰一时新鲜开的玩笑。却不知这其实是个开头。
从此以后，只要是没有别人在场，莫晰就总能找到空隙对邵霆抱一下，亲一口。虽然事后都被进行了深刻的拳脚教育，可莫晰半点退缩的意思都没有。
渐渐的邵霆也烦了，被抱被亲都冷静的很，有精力就给莫晰头一下，没精力累的时候都懒得理他。
邵霆会变成这样一方面是因为莫晰每次这么做速度都很快。很快的抱一下亲一下，也很快就放开，除了傻笑从没什么进一步的行动。这样的莫晰，让邵霆觉得那些拥抱和亲吻纯洁的像是给小猫小狗跳进自己怀里，舔了自己一口一样。
另一方面他觉得莫晰这种怪胎，大概是自己反应越强烈他就越兴奋的类型。自己要是镇定点不当回事，过个几次他也就厌了，不会再继续纠缠。
可莫晰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就如同他的名字，邵霆好像总是看不清楚。
邵霆生日那天，下班的时候，莫晰说要弄麻辣火锅。中午他就已经把材料买好了，放在办公室的小冰箱里。
莫晰近来经常这么干，因为这样早早的什么都准备好，邵霆通常就不大会狠下心拒绝他进门。
邵霆听到说吃火锅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以为莫晰知道今天是他生日，才要这么庆祝一下。
不过莫晰一开口，邵霆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
“这么火辣辣的一刺激，一定汗如雨下呀，那时候……嘿嘿……”
莫晰拎着好几个装的满满的大塑料袋，眯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邵霆，邵霆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一手推开莫晰的脑袋，嘴里骂，“就你小子在我边上，别说麻辣锅，三伏天揣着火炉都冷的发抖。”
“没事没事，我燥热的，我来温暖你。”
那时他们已经走到宿舍楼下，莫晰见四下没人，就张开手臂，上下来回扑腾着，作势要去抱邵霆。不过也没真的出手抱，不知道是不是塑料袋太多太沉，不是很方便的原因。
邵霆就觉得有个超大号白翅膀的蛾子呼啦啦的在自己身边转悠，挺好玩的。也没生气，很是平常的抬脚踹上去。
莫晰灵巧躲闪，还是在邵霆边上转个不停。邵霆就边笑边继续出脚，两人这么闹着到了楼门口。
“邵霆。”
楼门口有个男人开口叫道。
邵霆一听到就知道是任苒，他和莫晰停了打闹，向说话的人看过去，果然是任苒。
不过任苒不是一个人，谢骢也在。他们两个脚边还放了好些东西。
“你们怎么来也不打个电话？”邵霆走过去问。
“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吗。”
任苒回答，口气可是半点给人惊喜的意思也没有。
68.
“呃！师兄今天生日的！”莫晰大叫 。
他们四个已经进了邵霆宿舍，正七手八脚整理任苒他们还有莫晰带过来的东西，顺便准备晚饭。
“你不知道？”谢骢有些吃惊，“我还以为你是知道才要弄火锅的呢？”
“不是，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吃。今天吃火锅是为了让师兄烈火焚身……”
话没说完就毫无意外的被邵霆打飞。
可他丝毫不以为意，继续说，“师兄很矜持的，我问他生日几号都不肯说。顺便说一句我生日是12月24号，平安夜。很好记吧。师兄你到时候别再矜持装不知道，关爱——一定要表现出来！”他特意的把“关”说的很轻，而“爱”字却拖的很长。
见邵霆又有施暴的倾向，莫晰迅捷跳到一边，拉开门说，“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你们谁也别动厨房那些东西啊，一定等我回来弄啊！”
说完就跑了出去。
“这人脑子有病吧！”任苒骂，“谁乐意弄厨房的东西？”
“你没病，就是你要是进了厨房，我们几个都得一病不起！”
邵霆跟着骂。
“你干嘛老护着他！”
“他比你可爱呀。”邵霆说着把谢骢搂过来，“这个也比你可爱。”
谢骢边笑边躲说，“别别别，我可不乐意让人说可爱。”
随即又拿了个袋子过来给邵霆，说是礼物。邵霆道了谢，打开一看是手机的蓝牙耳机。
“这是挺好，不过我手机好几年前的，没蓝牙功能。”
“不要紧，这个有。”
任苒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
邵霆接过来，发现是诺基亚N96的手机。
“和我现在用的一样。”
任苒得意地说，顺便撺掇邵霆赶快拆开来换上卡用。
邵霆由着任苒抢过自己的旧手机换卡，给新手机充电，一顿忙活。好像很不经意地问，“你们俩商量好的吧。”
“什么？”
任苒没反应过来。
倒是谢骢笑了笑，但也不知可否。
邵霆不知怎么，心里就是一阵郁结。同时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没出息，于是努力的装出情绪高涨的样子，和他们两个一起研究起新手机和蓝牙耳机的功能来。
莫晰就在这时回来，边大声叫邵霆边用脚踹门。
邵霆没好气地过去，打开门刚想骂他，却发现连他这人的脸都看不到。
门口的莫晰，抱着四支简直可以用变态的茂盛来形容的富贵竹，他把那一大束堪比竹林的竹子塞到邵霆怀里，笑容满面地说，“生日快乐，师兄！”
进了屋，关好房门又补了句，“看，我对师兄的爱就是这么的茁壮，太令人感动了！”
虽然抱着一大束竹林的邵霆行动不便，可还是在第一时间给了莫晰一脚。
莫晰丝毫不以为意，自动顺着那一脚的趋势，滚到厨房弄他的火锅。
一边弄还一边唱，“你可不可以爱我可不可以看我，就在今晚你以后告别孤单，我相信我爱你，蒙上眼火锅交给你 ……”
一句话一首歌，居然还衔接的自然流畅，让人叹为观止。
任苒垂着头，死命的按新手机按键，往里面输邵霆原来手机里存的电话。
嘴里骂，“火锅？！有什么吃头？大热天的吃火锅，这不是有病吗？”
谢骢在他身边看着，突然叫道，“你怎么把这个键按进去出不来啦。给我看看，这还是新的呢。”
邵霆看他们那样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可突然想起件事，就赶紧跑进厨房。
“别弄了。”他阻止莫晰。
“怎么了？哦，我知道了，师兄觉得我一个人弄这——么多东西太辛苦啦，不好意思是不是？没关系的，你记得吃饭前亲我一下就行了。”
邵霆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客厅那边任苒骂，“真他妈的烦死！”
跟着谢骢好像说，“输号码就这样啊。邵霆认识的人又多。你要是烦，换我输吧。”
莫晰笑道，“任苒谢骢对你真是挺不错。我太有危机感了，还好占据天时地利。”
邵霆直接忽略他的话，说，“别弄火锅了。太辣，容易上火。”
“还伤胃是吧？”莫晰小声说。
“什么？”邵霆没听清问道。
“没什么。”莫晰抬头笑道，又问，“那吃什么呀？对了，你今天生日，不如吃面吧。”
“也好。”邵霆点头，“我帮你弄。”
他们准备的时候，任苒和谢骢也挤进来说要帮忙。因为也没什么活，再加上任苒在厨房往往就等同于灾难，邵霆就坚决地把两人赶到客厅看片子等吃饭。
“师兄，你吃了面，一定要活到一百岁！我就凑合点，争取活到99吧！”
莫晰做卤汁的时候说。
邵霆笑着，用捞面的笊篱敲他的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贪心啊。什么100，99的？差不多不就行了。”
“那不成。不就是因为外面那个早认识了你几年，我才在‘人和’方面稍稍的落后一小步。我要和师兄一起活的久久的，把之前所有的那些全都扳回来！”
他在一片卤汁的香气中，一本正经的说出以上一番话。
邵霆看着他的样子很想笑他幼稚，可也是因为看到了他的样子，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只有装作根本没听见一样问，“快好了吧。我叫他们吃饭。”
大家围在一吃面。
莫晰问谁要辣椒酱，看任苒伸手要拿，又笑道，“你不是胃不好，不能吃辣的吗？”
任苒很吃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莫晰很不自然地笑了下，语气不善地说，“这有什么难的？切。瞎了眼才不知道呢。”
69.
饭桌上几个人全都愣了，被莫晰说的任苒脸色一下就沉下来，放下筷子问，“你这是说我瞎呢吧？”
邵霆像是安抚一般按了任苒手臂一下，随即问莫晰。
“你面里加芥末了吧。说话怎么这么呛？”
莫晰瞥了眼邵霆按在任苒手臂上的手，低头骂了句“操”。再抬头时，却又换上了平常那一脸欠扁的笑容。
“要说师兄你真是什么都知道。看看，”他张大嘴巴，对着坐他身边的邵霆谢骢来回转着展示，“看看，呛的冒烟了。”
大家都笑起来，全然忽略了莫晰还没为刚才的事跟任苒说抱歉。
“邵霆，你十一假期会回家吧？”谢骢问。
“应该会。再不回去我妈可能就不认识我了。”
“没事没事，你妈认识我，到时候我再给你们两个重新介绍一下。”任苒在一边笑着说。
邵霆懒得理他，问谢骢，“你妈妈最近挺好的吧。”
“还行吧。”谢骢说，“ 现在就是在家里养着。我爸有个病人是房地产商，在海边开度假村的。说是十一招待我们家在他开发的海边别墅住几天玩玩。妈妈懒得动，我爸也就不去了。你们那几天要是没事，我们几个一起去怎么样？”
“这么好的事？有我的份吗？”莫晰最先激动起来。
“你当自己谁啊？”任苒低声骂了句。
邵霆虽然觉得任苒态度不大好，但这要去毕竟是沾谢骢的光，所以倒也不好说什么。
“你要有空就一起去吧，反正人多热闹。你想带女朋友来也行。”谢骢笑着说。
“谢啦。不过我和林雪分手了，现在只有男朋友，没女朋友。”莫晰说。
成功取得桌上其他三个人意义各不相同的注目后，莫晰得意的一搂身边的邵霆说，“男朋友就是他。”
还没等邵霆动手，任苒先一步一把将邵霆拉开，很不屑的说，“现在天色还早，做梦更早。”
莫晰依然笑嘻嘻的，仿佛半点没觉得气氛尴尬，他说，“是有点做梦。梦里面呢，就是我师兄是我男朋友，现实呢，就是我正努力让师兄是我男朋友。其实差的也不多，你们说是吧？”
“那我现在就宰了你，和我想现在就宰了你，其实也差的不多，你说是吧。”邵霆斜着眼问。
“虽然不多，还是有差，有差。”莫晰陪笑，跟着老实的大口吃起面来。
任苒倒是放下了筷子。
谢骢在一边好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说，“莫晰，你和邵霆感情还真好。”
莫晰听到，点头如小鸡啄米。邵霆忙着吃面，没承认也没否认。
任苒看着邵霆，嘴唇动了动可还是没说什么，站起身到阳台去抽烟。
后来大家都吃完，收拾好碗筷。谢骢到阳台找任苒。
“我都输完了。”
“什么？”任苒看到他来，把烟掐灭问。
“邵霆的通讯录。”
“是吗？谢谢啊。”任苒对他笑了笑。
“轮不到你说谢吧。”谢骢笑着说，“进去吧，大家一起聊聊天，你明天早上不是有会，今晚上一定得赶回去吗？现在还不抓紧时间多说点话，真以为你和莫晰一样，天天都和邵霆见面啊。”
任苒长出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谢骢，没再多说什么，回了客厅。
客厅里，莫晰正把他带过来的富贵竹放进平时打扫卫生用的红色塑料桶里。
“是难看点。”他皱着眉非常之不满意，“算了，挺一天。明天我就搞个大瓶子过来。”
“不用等明天，一会我就把它们扔了。”邵霆说，随即端着一盘子洗好的葡萄从厨房出来，葡萄是任苒他们带过来的。
莫晰看到那盘洗的晶莹剔透的葡萄，皱了下眉。可很快的收敛起不悦的表情，又笑着问邵霆，“为什么呀？你嫌弃它们不好看？没关系，我还有另一手准备。”
莫晰说着，从一个袋子里掏出几张叶子形状的小卡片，卡片上还有个彩线，可以挂起来。他又跑到邵霆书桌那边，拿了几支笔过来。
招呼邵霆谢骢任苒他们围过来，一人塞了一个叶子卡片和笔。
“我们把最想实现又太肉麻或是太狠毒或是太恶心，所以说不出口的都写下来，挂在竹子上怎么样？你们看这竹子长的，要说是没吸取日月精华成了精都没人信，挂在这上面一定很灵的。好吧好吧！”
他眼睛发亮，来来回回在邵霆他们三个脸上转来转去。
“无聊。”邵霆先把卡片和笔丢在一边。
“一大老爷们还挺有少女情怀的。”任苒紧跟着也扔掉卡片，随后惬意的坐在邵霆旁边，吃起葡萄。
谢骢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也没动笔。
莫晰看了他们几个的反应，自己在那里诡异的笑起来。
笑了有一会儿，任苒忍不住骂，“你疯了吧。”
“不是不是。”他还在那笑，“你们都弃权对我有利啊。只有我的愿望达成，都没别的干扰，这简直了。”
他说完，打开卡片又想了想，才写了些什么上去，小心的挂在一个竹子上。
后来任苒谢骢他们离开，邵霆也顺便把莫晰赶走。莫晰临走前嘱咐邵霆千万别扔了竹子，要是嫌麻烦，大不了以后都自己过来换水什么的。
“要不我就白许愿了。”他说，真的非常之具有任苒口中的少女情节。
“你写了点什么啊？”邵霆其实也就是顺口一问。
莫晰诡异笑道，“我写的是，凡是接近师兄，妄图得到师兄的人都被遣送到非洲去骑斑马。当，除了我以外。”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