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步在我心

2009-9-19 15:17
[天荒卷四]嗜血花 BY 暗夜流光

卷四《嗜血花》
1、异果
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前,须发皆白的老者缩着身子守在门边。大门两旁的护卫目不斜视,全当没看见他一般,也并未出言驱赶。
老者在寒风中颤抖了老半天,一双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那扇铜门,他几乎等了半个时辰之久,紧闭的大门终于徐徐打开。
“王爷有令,请先生随我进去。”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面上带着微笑,对守在门口的老者施以一礼,“请!”
老者心中大喜,知道自己所盼的事情有了指望,赶紧点头还礼,跟着那中年男子提步而行,“是!多多有劳您了,且不知王爷看了那样东西之后……”
那中年男子笑着漏了点口风,“王爷虽然没说什么话,面上倒是和颜悦色的。老先生只管放心。”老者心中更稳了些,提起十二分精神挺胸而行。王爷府内自然气派豪华,亭台楼阁精美有致,房屋也是一栋连着一栋,数之不尽。
他跟着那中年男子七绕八弯,走了老远才到得一个凉亭外面,凉亭左右只有两个轻装武士把守。凉亭里坐着的那人玉面朱唇,年纪轻轻,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淡然的神情姿态之中却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威严之气。
那老者只偷偷瞄过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敢再直视那年轻人的双眼,弓着身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草民拜见王爷!”
那年轻人身子不动,只抬头低低“嗯”了一声,面上略带笑容,“老先生不必多礼,还请进来说话。”
老者受宠若惊地走进凉亭。那年轻人又抬高声音对其他三人道:“你们先行退下。”
那三人齐声应是,一起退远了好些,候在百步开外之处。年轻人这才对那老者再次点头微笑。摊开先前紧握的手掌,掌心里躺着一颗极小的红丸。其物虽小,却隐带温润的光华,且不住跳动旋转,竟似什么活物一般。
“还请先生赐教,此乃何物?先生高姓大名。来自何方?奉上此物不知有何所求?”
老者当即面露喜色,双膝跪下对那年轻的王爷细细道来,“煜王爷今日开恩召见草民,草民铭感五内。草民自小跟随师傅四处修道云游,偶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却都不知它地来历。后来查尽古书,才知此物乃是上古奇花之种,服其新鲜果实可令人长生不老!”
那煜王爷面上神情微变,俯视老者沉声说道:“你所言当真?你可知欺瞒本王是什么下场?”
老者吓得身子一抖。须臾之后却挺起身来斩钉截铁地回道,“草民绝不敢瞒骗王爷!此物远古之时长于南国,八百年一朝花果。服其新鲜果实当可永葆青春,长生不死!草民虽也有心将之占为己有。却害怕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远不能等到它开花之期便会白白丧命,因此忍痛割爱。斗胆献给王爷。”
那煜王爷微微皱起双眉,沉吟片刻才挥了挥手,“起来吧,本王暂且信你之言。”
他口中说着话,双眼却被掌中红丸吸引得离不开视线。随着他掌心温度渐高,那红丸所散发出来的光华愈发耀眼,沿着他的掌纹滴溜溜转个不停。八百年一朝花果……那本王又如何能等得到它开花?八百年……嘿嘿,我坟上地土都不知换了几回。”
老者站起身来,偷偷看了几眼他英挺的侧面,犹豫着低声说道:“煜王爷……其实此花本有催开之法,只是草民无能,才一直不舍得种下它。”
“哦?先生请说!”煜王爷平素均以沉稳闻名,此刻却也难免双目放光,脸上略现焦急之情。
老者思虑再三,咬牙开口,“草民查遍古籍,曾见一处有云,此花若能每日用活人精血喂养,当能以百倍之速生长开花。”
此言一出,那煜王爷登时沉下脸怒喝道:“大胆!你到底是何居
那老者“咚”地一声再次跪倒,连连磕头,“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管叫我肠穿肚裂而死!草民实在无能,才把这宝贝献给王爷,若王爷或是皇上服了异果,定能保我朝永兴不亡、千秋万代!”
煜王爷本已站起身来怒视老者,一只手也抬到了半空,只待叫来护卫把这居心叵测地老者拖下去。但听到对方最后那几个字时,他竟忍不住心头一动,脑中清清楚楚浮现出先皇临终的遗言,“煜儿,你一定要忠心辅佐曜儿,两兄弟齐心合力,保我朝千秋万代。”
他当时明知那是父皇病入膏肓之时的呓语,却不得不跟皇兄一起跪在父皇榻前点头应承。说什么千秋万代、永兴不亡,像父皇那等出色的帝王也敌不过衰老和病痛,更何况远远不及父皇的他和皇兄?
“……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你慢慢作答,不得有一丝遗漏。”他抬在半空地手终于放了下去,改为轻轻地一挥袖,“今日你我所谈之事若有第三人知晓,你便寻个清净地自我了断吧。”
老者又连着磕了好几个头,面上只有一片赤诚之色,“草民不敢!草民斗胆求见王爷,只为向王爷献宝效忠,绝无二
那煜王爷这才微微一笑,和颜悦色地道:“那你还怕什么?起来说话吧。你对本王忠心,本王也自会好好赏赐你,却不知你所需为何?只管提就是了。”
老者转了转眼珠,十分干脆地点头回道:“草民确是对王爷有所求,不敢欺瞒王爷。草民幼时早早离家,之后又漂泊多年,家中旧时的亲人失散过久,实在是找不回来了。草民年纪已老,只想落叶归根,找到家中亲人安度晚年,若有不争气的小辈,还想为他们谋个出路……”
煜王爷这便接口道:“嗯,你心中所想乃是人之常情,所求也不算太难,好,这件事就包在本王身上了。”
老者赶紧再磕了几个头,这次才是出自内心,感谢的话也是发自肺腑,声音中已带上哽咽之意,“多谢王爷!拜谢王爷!草民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煜王爷也站起身来,动手扶起这激动不已的老者,“举手之劳,何必言谢?老先生起来说话,本王还有许多事要问你。”
“是,是!我高兴得糊涂了,险些怠慢了王爷!王爷有话只管细问,草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卷四《嗜血花》2、奇花
王爷府里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当然是煜王爷本人的居处,但最近不知为何,他将所有护卫遣退到数百步之外,只守在外院门前。
他的院内本也种着花草,只是全交与下人打理,可这些日来与他稍稍亲近些的人,都发现他竟开始亲自动手。
他得了那颗上古异种,第二天便亲自种在自己后院,不让任何人接近查探,每日里为它散土浇水。
过了十来日后,它总算从土里冒出小小的嫩芽,看来与其他普通花草并无二致。此后不出三天,长在它近前的花草悉数枯死,煜王爷心中吃惊,又想起那献宝人所说的话,“若以活人精血喂养,当可以百倍之速开花。”
长在近前的植物都不得幸免,这等霸道的花儿委实可怕,但若要印证那献宝人到底有没有说谎,只能斗胆一试。
煜王爷思前想后,终于在某个深夜下了第一次手。他将狱中死囚提了一个出来,亲手推倒于那株幼苗前杀死。
鲜红的血液慢慢浸入泥土,过得片刻之久,那株幼苗就轻轻摇动起来,本是碧绿的叶片迅速变红,枝干也立时变粗了些。
站在它面前的煜王爷心头暗骇,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妖异邪恶的花儿实在令他厌恶,只是记挂着先皇遗言才不得不亲手做出这等事来。
他本人何须长生不死,真正需要这异果的人乃是皇兄。他们两兄弟虽然并不同母,却从小感情深厚。
皇兄的母亲乃是当朝皇后,生下皇兄不久便病死,父皇做主让皇兄住进了他和母亲的宫里。两人一起长大。又一起送走父皇,也曾在父皇灵前齐声发誓:一定要振兴朝纲,将父皇的这份基业好好传承。
皇后本是因为体弱而早死。皇兄也一样先天体弱,登基后不久更是累得心力交瘁。数病缠身。上次去宫里与皇兄私谈之时,对方竟已提到传位于他,说是料得自己命不久长,因此要尽快立下遗诏他当时便湿了眼眶,皇兄才刚过弱冠之年。他也只是刚刚过了十八岁地生辰。父皇驾崩才不到半年,皇兄又要急着立下遗诏,这委实太过令人伤心。
他走出皇兄的寝宫之后,找了宫里好几个老御医仔细查问,那几人虽然吞吞吐吐,不敢直说皇兄到底病得有多重,他却能从几人惶恐的神色中推敲出实情。纵使身在人间帝王之家,对生老病死仍是无能为力。他回府后因为那件事夜不能寐,日日伤心担忧。却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若是皇兄执意要传位于他,他只怕不出几年就要成为亡国之君。父皇昔年早已对他二人做过评价:皇兄虽仁,却无妇人之仁。遇事总能以大局为重;而他这个小王爷虽有些聪明果断,却太过看重儿女私情。总有天会因情失义。一失足成千古之恨。
他全部听进了心里,对父皇地评语也无任何异议。他自小就是重情轻义。对亲近之人甚为护短,无论对错都帮着对方;若是与他关系疏远之人,根本懒得多说一句话,死活都不关他的事。
也正因有此自知之明,他才不愿接受皇兄地传位,而是想尽法子为皇兄治病,若那妖花结出的果能保得皇兄长生不死,他也算尽到了兄弟与臣子的情意。
他思虑既定,有得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短短一月之内,他竟连续每晚带去一人杀死在那株妖花之前。其中有已定了秋后问斩的死囚,也有已然查实败坏朝纲的贪官。
那妖花每夜都能得活人鲜血地喂养,果然生长得极其迅速,到得第三个月就已高如一人,枝繁叶茂。
它白日里绿叶苍翠,随风轻摆,看来十分柔弱,到得晚间食了人血,却整个枝干都变作紫红,宽大的叶片上也闪耀深红色的光泽。
煜王爷就这样每晚为它杀人喂食,也每晚看着它食血生长,无论心中多么厌恶它,手中之刀从不对那些活人留情。
久而久之,那妖花像是认得了他一般,对他亲近无比。只要一看到他远远走来,枝叶便一阵乱摇,若再隔得近些,就摆动着低一些的枝条轻抚他身上。
煜王爷最初是皱眉躲开,唯恐被那妖花害了性命,后来实在习惯了,也就懒得再躲,只冷眼查看那妖花是否还在长高长大,有否结出第一个花苞。他的耐心也实在是好,如此不断杀人喂花,竟延续了好几年之久。
间中他也曾再次找过那个献宝的方士,对方已愈发老朽,一看过他寄去的信,却仍是千里迢迢赶了过来。
那皱纹满面、连腰也直不起来的老人跪倒在妖花之前,伸出一双枯枝般的手颤抖着抚摸它地枝干。
“我总算是活着见到它如此茂盛,只不知是否有幸见到它开花的那日……我与师父得到它时,还是我刚过而立的那一年,师父为了抢它想要杀我,反被我一把推下了河。嘿嘿……我如今也要去见师父了,到了黄泉地府,我再去向他赔罪。”
煜王爷站在一旁冷然听着,倒也并不奇怪这老者在他面前说出昔年杀人之事。这人见到妖花长得如此繁茂,自然早已知道他这几年为妖花曾经杀人无数,全不怕他问罪于己。
那老者在王府中住了几日,整天整晚都呆在那棵树下,痴痴看着妖花摇曳地枝叶移不开眼。
到得第七日上,煜王爷已有逐客之意,那老者竟趁他不备,不知在何处寻了把快刀自尽于树下,以自身鲜血做了那妖花一日之食。
对方临死前留了寥寥数语,只道自己旧年得此异宝,却能一直忍而不用,甚至能割爱以赠王爷。可如今又见了这个宝贝,深知它再过一两年便要开花结果,心中竟然无比的后悔起来。
他既然动了这反悔地心思,便注定只有死路一条,左思右想,唯有以身喂花,也不枉为它疯魔了一辈子。望请王爷莫要介怀,也莫要为难他家中后人,最后一句是恳求王爷把他地尸身也埋在树下,供那宝贝慢慢享用食尽。
煜王爷看完那老者的遗书,胸口涌起一阵恶寒欲呕之感,却还是照着对方临终地恳求,将那具流光了血液的尸身埋入树底。
亲手做完这件甚为恶心的事情之后,他站在树前默然发呆,心中颇觉嘲讽的想着,其实他比那老者又好得了多少?
卷四《嗜血花》3、化人
世间时光飞逝,转眼又是好几年过去了。当朝皇帝年纪未及而立,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他心怀国事,无心私情,膝下只有三个公主,终于立下了传位于煜王爷的遗诏。
煜王爷也是心急如焚,夜夜盯着那株已然结出花苞的妖树。那花苞色泽雪白,大如拳头,只是迟迟不开。
又是一晚,煜王爷在树下杀过人之后看着那花苞通体变红,却半点绽开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怒从心起,将手中之刀用力插于地上,抚着它的躯干低声威胁,“你若再不开花结果,我便一把火烧了你!”
那妖花登时枝叶颤抖,似有委屈求饶之意,他又是一掌狠狠拍在枝干上,“要你无用,我还留你作甚!只有烧了你给我皇兄陪葬!”
他凶恶之极的说完最后一句,那犹带血色的花苞竟轻颤起来,片刻之后便徐徐打开。
他大喜过望,仰头望向那绽开的花瓣之内,只见内里有个小小童子攀着花蕊无声哭泣。
那童子身体极小,身上穿着色如花瓣的一层衣衫,面相倒是异常美丽,年纪也只有六七岁那般大。煜王爷站在树下一阵发愣,那童子已皱着脸哭出了声音,双手也无力再攀住花蕊,直直向着地面坠落下来。
煜王爷赶紧伸手去接,那童子不偏不倚掉在了他的怀中,将满面眼泪都蹭在他的襟前,嘴里含糊不清地骂道:“都是你……坏人……逼我这么早……还没长大……”
煜王爷震惊之余隐隐明了此事缘由,这相貌极美的稚龄童子竟然眼前这株妖花的精魂。他当即伸手抬起这小童的脸蛋凝神细看,只不过瞄了几眼,胸中便涌起一股极为强烈地厌恶之情。
那小童面貌虽美。双眼却是隐带妖异的暗绿之色,娇嫩的双唇艳红醒目,直教他一看便想起那些喂食者体内流出地血液。
若要依他心内所想。他恨不得把这小童远远丢弃,可一想到皇兄目前已近病危。又不得不忍耐着挤出一脸温柔的笑容。
他咬牙伸出手掌轻抚那小童地头发,口中轻声哄道:“我刚才只是吓吓你,想要早些见到你罢了。我这八年来都待你这么好,你心中明白的,是不是?”
那小童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攀住他的手指紧抓不放,“嗯……我知道你待我很好,我也想早些见你,本来要再等两月我才能长大,你偏要现在就催我出来……”
煜王爷心中一惊,面上却声色不动,“如此可会于你有损?莫非会延误结果之期么?”
那小童在他指尖蹭去面上未干的眼泪,小小的一张脸竟然有些发红,头也垂了下去。声如蚊呐地道:“你真坏……开口就问我结果之期。你待我这么好,难道只是为了那件事?”
煜王爷心中更惊,唯恐自己打草惊蛇。连忙放柔了声音继续哄道:“我哪里坏了?你本就是奇花精魂,开花结果岂非天经地义?”
那小童极快地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又极快地偏开头去。神情中竟带上几分大人般地羞涩,“你莫要说了……原来你根本不懂。到了该……时。你自然就知道了。”
煜王爷一头雾水,又怕逼得太紧坏了大事,只得暂且移开话题,轻抚那小童的发间继续问道:“那我怎么叫你?你总该有个名字。”
那小童听他不再提起结果之事,面上神色立刻变得自然轻松,回过头弯起眼角笑了一笑,声音清脆地回道:“我叫冥灵。从前那个讨厌的人便是这般叫我,我也隐约记得更久之前,我似乎是叫这个名字的。你呢?”
看那小童一笑之间露出雪白的贝齿,映着那片艳红的唇色十分惹眼,煜王爷强忍满心厌恶与不耐,打起精神微笑敷衍,“我叫司空煜。”
那小童满脸欣喜地“啊”了一声,攀住他手指站起身来,“我总算知晓你的名字了!这些年一直听着别人叫你王爷、“煜王爷”,“王爷”是个什么东西?”煜王爷本就厌恶对方,听到这句极其不敬的问话,更是勃然大怒,掌中不自觉加了力道,紧紧捏住那妖物纤细之极的身子。
那小童果然感到疼痛,挣扎着哭了起来,“你干什么?阿煜!阿煜!放开我……”
手上顷刻间便沾满那小童地泪水,又热又湿的感觉更是恶心,煜王爷皱着眉慢慢摊开手掌,终是说出了违心的抚慰之言,“是我不好,你也别哭了,我向你赔罪可好?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来。”
那小童哽咽着坐在他掌心不肯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要吃得更多……如今我已离了本体,却有些先天不足……都是你欺负我……呜呜……”
煜王爷自然知道对方地意思,又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妖物长着一张如此天真美丽的面孔,开口便要食人嗜血,委实可怕可憎。
但究竟其实,自己也无法自诩正义,比之这邪物根本半斤八两。想到此处,他才嘲讽一笑,对掌心中正在哭泣地妖物柔声开口,“乖,莫要再哭了,我马上便去为你多找些吃地。”
那小童总算破泣为笑,精致的脸蛋上现出浅浅梨窝,“嗯!你若要我早一点……呃,那便须多吃些才行。”
煜王爷轻笑点头,“我一向待你很好,绝不会少了你地食物。”
他当晚把那妖物带回自己房中,花费心思安排了一张小床。可那妖物根本不肯独自入睡,哭闹着非要与他同宿。
他心中虽然憎恶这嗜血的妖物,面上却哪里敢再显露半分,只好任由对方放肆。自此而后,煜王爷每夜都要为那妖物杀死两到三人。眼睁睁看那妖物趴在尚未死透的活人身上吸食血液,吃饱后果然立时便会长大一些。
如此经过短短两月,那妖物竟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身体也大如寻常人类,对他也更加亲近,无论白天夜晚都不肯离开他身边半步。
卷四《嗜血花》4、花谢
煜王爷府里近日出现了一个美貌少年,众人都不知他的来历,只知他是煜王爷最为宠爱之人,而且是个残忍好杀、胡作非为的人。
那一天,煜王爷召集了府中所有的人,带着这个少年对众人交待---府中不管是谁,只要见到这个叫做冥灵的少年都要恭恭敬敬,见冥灵如同王爷亲临,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许乱嚼舌根,违者立斩不饶。
府中众人都能看出这个少年对王爷很重要,所以也都很认真地记下了王爷的交待。毕竟,不听王爷的话是要掉脑袋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想到,那个冥灵少爷比王爷残忍百倍,每日里竟以胡乱杀人为乐,被他杀死的人连尸体都难以找到。
不到半个月,王爷府里就被恐怖的气氛笼罩,只要有人听见了那个少年快乐的笑声,就知道又发生了一件惨事。
起初还有人敢对王爷直谏,可那个人也无端端地消失了,剩下的人再不敢对王爷开口,只好战战兢兢忍气吞声,暂且各自保重小命。
身为王府主人的司空煜当然也看得出来,自己的这座府邸中已经是人人自危,阴气阵阵。但他亦只能装聋作哑,每日里对那妖物虚与委蛇。
曾经有许多次,那妖物当着他面杀人取乐,看到他面上神情古怪之时,也曾歪着头故作天真的问他,“阿煜,你心中不高兴吗?”
他自然不便表露真心之言,只对那妖物淡淡一笑,“怎么会呢?冥灵只管随性而为。这府中什么都是我的,也什么都是你的。”
那妖物每每被他这等毫无诚意的谎话哄得开心无比,抱着他便在他脸上一阵乱亲。他眼耳口鼻之中都只感觉到浓浓地血腥之气。却从未将那妖物的身子推开,只想着快些诱出那妖物如何才能结出果实的秘密。
每次问到结果之事。那妖物都是一副面红忸怩地姿态,一点不显随意杀人时的狰狞与丑恶,正如寻常少年害羞怀春地模样。
司空煜冷眼看着对方这般做作,心中半是恼怒半是好笑,可不管他怎么耐着性子追问下去。那妖物也不肯清楚回答,只垂着头小声说一句,“该知道时你便知道了。”
司空煜别无他法,只好拿出十二分的殷勤继续哄着这妖物,好不容易抽个空骗得对方独处半日,才能急急去宫里探望皇兄。
待到当日黄昏回府的路上,他心中全是伤心焦躁,他那可怜的皇兄司空曜已是病得多日不能上朝,处理重要政事也改在了离寝宫不远的御书房。
他当时看着皇兄憔悴病弱地样子。一股酸楚之情直冲胸间,竟当着皇兄的贴身近侍做出失态的举止,跪坐在皇兄面前紧紧握住对方枯瘦的手。颤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阿曜,你千万珍重。只需等我几日便好。我定会为你治好沉疴。保你长命百岁!”
司空曜勉强睁眼对他露出微笑,声音断断续续。又低得几乎听不清,“阿煜……皇兄……已尽力……以后……便托付于你……”
他眼中一阵热烫,泪水终于溢出,抚着皇兄的双手轻轻摇头,“阿曜,我绝不会看着你……我一定要保你性命!你一定要等着我,少则几日,多则一月,我便能马到功成!”
他拭干面上温热的泪水,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只妖物,用力捏着对方纤细的手臂沉声逼问,“冥灵,自己说,我待你好不好?”
那妖物皱眉瘪嘴,似乎想要哭,但又似是看出他一脸认真,终究把眼眶里打滚的泪珠收了回去,怯怯开口答道:“好。阿煜是世上待我最好地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待我不好?我只想要你尽快结出果实,你却每每顾左右而言它!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快些结果?”
那妖物登时满脸飞红,身子却向他靠近了些,声音粘腻地悄声问道:“阿煜,你等不及了么?那……那也成,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司空煜毫无犹豫,斩钉截铁地点头道:“就算你要我性命,我也可双手交出!”
那妖物愣了一愣,微带嗔意的眼神如水波流转,“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你是我最喜欢地人……我怎会舍得杀你?我只要你答应,今生今世都会与我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离我而去。”
司空煜全不经寻思便大声应承,“好!我司空煜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不离冥灵身边,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那妖物听完他口中所发的毒誓,面上露出灿烂之极地笑容,直叫他这等看遍美人地当朝王爷也不由稍稍闪神。
自这日开始,那妖物所为之事虽是邪恶凶残,相貌肌肤却一日更比一日美丽。晚间与他睡在一起时,身上还会散出浓烈的花香,闻在鼻中竟能挑起一股情欲之念。
他明知此物妖邪,这花香也定有诡异之处,却没能抵挡住那越来越强地诱惑。
终有一晚,他与这妖物糊里糊涂地做出了不洁之事,第二天一早醒来,他便躲在无人之处一阵狂吐。
然而,也正是这一天晚间,那妖物红着脸拉他一起去了本体树下。
雪白的花儿不知何时已谢,飘散的花瓣零落一地,原先开出花朵的地方残留着一点花萼。
那妖物面上又似欣喜,又似怅惘,仰头看着花谢之处偎进司空煜怀中,双手紧抱住司空煜在他耳边低语,“阿煜……我已得了你的精气,因此才能花谢,再过得几日便能结出果实。我一生之中,只能结出那一颗果实,若是落地之前给你吃了,你便能长生不死司空煜心中狂喜,强忍着激动回抱住那妖物的腰身,口中柔声哄骗,“你所言当真?那样我便能永远与你一起,是不是?”
那妖物怔怔看着他脸上遮不住的喜色,眼里第一次露出凄然之意,“不是的……阿煜,若你摘了我那颗新鲜果实,我不出几个时辰便会魂飞魄散。”
卷四《嗜血花》5、拔枝
司空煜听得眼前的妖物只要被摘下果实便会速死,心中微微一惊,倒不是暗生了怜惜情意,只担心皇兄服食之后若有什么不妥的话,那献宝人和妖物都已丧命,自己岂非束手无策?
他脑中急速思虑,双臂把这妖物抱紧了些,面上全是关怀温柔,“既然如此,我要那长生不死又有何用?我已然在你面前立了毒誓,怎会舍得害你性命?”
那妖物抬头看他双眼,几滴泪珠顺着雪白的面庞滚下,脸上神情却是喜不自胜,“阿煜,你对我真好!我从前总听其他的妖精说,世上本没有一个好人,都是虚情假意的待我们,想要骗我们献出自身最为珍贵之物。我最珍贵的便是那颗果实了,你竟能忍住不要……阿煜,我好开心!”
司空煜伸指拭去那妖物面上的眼泪,口中低低叹了一声,“我倒是不在意什么长生不死……只不过我答应了你,要与你永远在一起,可我这条性命只得几十年好活,最后终究难免辜负你,早早便要留下你独自在这世上。”
那妖物眯起眼想了一想,神色犹豫的轻声说道:“我自然也不会舍得你只活几十年,只是……阿煜,你是否全心全意的喜欢我,万事都顺着我?”
司空煜看着对方的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当然!我什么都顺着你,永生永世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那妖物登时喜笑颜开,犹豫之色尽皆退去,“那便不要紧了!阿煜,你只须每日摘下我一片叶子吃进肚中,就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比常人多活数百年。若是砍下稍粗些的树枝服食,多年沉疴亦可治愈。”
司空煜闻言。刻意露出又开心又好奇的神色来,“那……若是常常摘你枝叶。对你可有什么损伤?”
那妖物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笑得十分甜美稚气,“些微损伤算得上什么,你以活人血肉喂养我已久,我才能这么快便化为人形。还结出了最珍贵的红果……你待我这么好,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要尽心尽意地对你好。”
听这妖物口气,摘其枝叶定然有所损伤,恁是司空煜郎心如铁,胸口也不禁浮起一丝感动,只是转眼又立刻想到“非我族类”这四个字。
眼前这妖物根本不是人,又懂得什么真正的情意?不过与初生的禽兽相似,睁眼时所见地第一个动物便会与其他不同。
他种植这妖花八年。从最初到如今都只为了取其果实,又怎能到了今时今日妄动怜悯之心?
司空煜迅速压住心底的那丝悸动,再柔声哄了那妖物几句。对方竟微笑着从他怀中挣脱,走至树下摘了几片叶子放在他手中。
“阿煜。你从现在起就可每日服食我地叶子。那你便长久都会是如今这个模样,我不想看着你变得老丑。”
司空煜接过那几片树叶。转了转眼珠才长叹一声,“冥灵,有件事我不想再瞒你……你我即已立下终生不弃的诺言,我什么都跟你说实话罢!”
那妖物面色大变,犹豫片刻才道:“若是会令我伤心的话……那你还是莫要说的好。”
司空煜愣了一愣,仍是打定主意虚而实之,伸出双臂抱那妖物入怀,声音极为诚恳地开口说道:“你听了也许会伤心,但我说了出来才能安心。其实……我出生时先天不足,身有重疾,许多大夫都说我活不过而立之年,所以才求得你的种子,想要让你快些开花结果来救助自身。”
那妖物“啊”了一声,面上却未曾露出怒意,“原来如此……这也怪不得你。”
司空煜看对方神色尚算平静,便接着说了下去,“只是我万万想不到,你开花之时便会化出人形,更想不到你会待我这么好……你我虽人妖殊途,我却管不住自己地情意,即使早已知晓你那果实可以治好我自身沉疴,也不会忍心摘取。你方才什么都跟我说了,我十分惭愧内疚,也只好什么都跟你说。”
那妖物这才露出极为惊异感动的表情,眼中又有泪意上涌,“阿煜,我信你。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跟我说的……你若要治好沉疴,只需摘下我一根粗些的枝条煮水煎服。”
司空煜还要做作,脸上尽显心痛不舍之情,“可如此于你身子有损……”
那妖物笑着摇头道:“我说不要紧便是没有大碍……我只须休息几日,再多食些活血便可恢复如常。司空煜所料不差,他这招以退为进果然骗得对方乖乖上当。这上古奇妖凶残有余,也委实单纯有余,一点心思在人类的智谋面前不值一提。
司空煜犹在思虑如何哄得对方独自离去,那妖物已主动走回树下摘取枝条。
摘下一根极粗的树枝拿给司空煜之后,冥灵面上颜色立时憔悴几分,原本艳红娇嫩的嘴唇也干枯发白。
司空煜此刻犹能注意到对方的异状,虚情假意的安慰了对方几句,又劝他早些回房休息。
这等拙劣地谎言也把那妖物哄得开心无比,十分乖顺地点了点头,惨白的面上浮起一片红晕,“阿煜……对不住,我失了些精气,所以要独睡,这几日都不能陪你了,你也正好要治病嘛。待你的病好了、我身子也恢复了,我们再一起出府去玩好不好?”
此言正中司空煜下怀,自然半分异议也没有,当下答了从前一直敷衍拖延对方地承诺,“好,我知你一直想出府去玩,只是我身有沉疴,不便远行,才一直延误着罢了。这次治好了病,我便带着你远游四方,游遍天下风景秀丽之地!”
那妖物脸上气色虽差,此刻却笑弯了眉眼,“阿煜,你待我真好!那我便早些回房休息,你也早些治病,我们来日方长。”
司空煜含笑点头,目送对方远远离去之后,握紧那根枝条出府直奔宫中。
他心中牵挂的那人,只会是从小相依为命地皇兄,永不会是养在府中地那只妖物。
卷四《嗜血花》6、回生
司空煜疾奔宫内,第一件事便是看望皇兄,见到司空曜半昏半醒地躺在榻上,他才大大松了口气,把手上那根枝条也交给了御医。
只过了小半个时辰,御医奉上煎好的药汁。他接过来自己先喝了一口,等待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身子也没感到异常,这便放心扶起皇兄亲自喂药。
司空曜迷迷糊糊地喝下那碗药汁,只觉体内一阵暖流涌上,不过片刻便睁开眼睛看向身边,双目中已有些许神采。
司空煜高兴得声音都在发颤,试着叫了声“皇兄”,司空曜竟挺起身子对他笑了一笑,“阿煜,我觉得舒服了好些,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司空煜略一沉吟,哪里肯对皇兄说出自己杀人喂花之事,只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我府中有一株上古奇树,传说其枝叶有治愈沉疴、起死回生之功。不过只是民间传言,我先前不敢贸然取之,看皇兄病得太重才斗胆一试。皇兄方才喝下的便是那奇花枝条所熬的汁液,看来确是有些效用。”
司空曜“嗯”了一声,将信将疑地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觉四肢已然有了气力,面上不禁现出兴奋雀跃之情,“阿煜,你所言不虚!我非但胸口好受了些,手脚还比从前有力了许多!”
司空煜自然也看得出来,皇兄此时看来气色已比先前好上数倍,那等病恹恹的模样他也再不想看到,只盼着那妖花确能治愈皇兄。
他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担忧,总害怕皇兄服药之后有何不妥。因此不肯放心回府,一整晚都留在了寝宫。
他陪在司空曜身边,本只想亲自照看。司空曜倒是精神百倍,遣退身旁众人一直拉着皇弟说话。便似历年沉疴已经完全治愈了一般。
司空煜看着皇兄越来越红润的面色,心中担忧渐去,笑容渐多,也松开紧皱的眉眼陪着皇兄不住说话。
两兄弟已有数年未能如此亲密同眠,也有数年没能跟彼此说上这么多话。除了司空曜政事繁忙、身体虚弱之外。有了自己府邸的司空煜也不便常留宫中。
他们聊到半夜,司空煜才惊觉不妥,皇兄身体刚刚好转,经不起这般劳累,赶紧劝慰司空曜小睡片刻。
司空曜意犹未尽地应了,勉强闭目休息,过了一会又再睁开眼来,笑眯眯地低声说道:“阿煜,我睡不着。我从出生起直到现在。身子从未如今晚这般舒服,你府中那株奇树到底是何来历,又是什么模样。竟能起死回生,我定要亲眼去看上一看。还要亲自拜谢这救人的神树才好。”
司空煜心中一惊。只怕皇兄迟早知道那所谓救人的神树乃是嗜血妖物,回府后倒要快些把那棵妖树连根迁走。那化作人身地美貌妖物也长留不得。还是多编些谎话骗出府去再寻个僻静地方养着的好。
他心中暗自打着主意,面上却声色不动地淡淡说道:“皇兄贵为一国之君,些许小事怎能出宫?就算你身子大好了,朝中政事也多得处理不完。我府中那棵树又没长脚,要去看它不必急在一时半刻,等皇兄将来得空了再说罢。”
司空曜被皇弟这么一说,脸上不禁有些讪讪地,想了想便正色点头道:“阿煜说地是,我身在帝王之位,一切应以大局为重。不过,那神树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确是应该早早亲自拜谢。”
司空煜听得皇兄如此执着,更是立定决心要把那妖树快快移走,当下打起精神费心岔开了话题,又哄着皇兄慢慢睡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司空曜就睁眼醒来,兴致勃勃地亲自穿衣,准备起床上朝。司空煜仔细观察皇兄气色,确是比昨晚还好,为以防万一又召来御医,确认皇兄身子无碍才放了心。
司空曜前脚去了金銮殿,司空煜后脚就出了宫门,一路上苦思如何把那妖物骗出自己的王爷府。
回到府中之后的一整天,他竟感到难得的清静,那妖物一直把自身关在房里,没有出来胡作非为。想是对方本体失了那根枝条,妖体也还未曾恢复如常,煜王府里总算可以无风无浪几日。
转念一想却又不行,他若几日都不理那妖物,对方肯定会察觉蹊跷。对方妖体受了损伤,更需要吸食活人血肉以做恢复,他若想继续骗得那妖物服服帖帖,只能主动给对方送去食物。只是他委实厌倦了杀人,即使杀的都是恶徒贪官,最初所杀之人确实个个都死有余辜,到后来哪里有那么多人可杀?这一两年以来,他已开始杀死轻刑犯人,为免此事被皇兄察觉,他还不得不买通朝中多人。
如今皇兄身子好了,一颗心都要扑在政事上,指不定哪天就会发觉此事。若要一劳永逸,最好便是……
他心中自然知晓该怎么做,只有那般行事才是最干净利落---先摘了那棵果实,再一把火烧了那株妖树,最后把那颗独一无二地不死药亲手献给皇兄。
若真的那么做了,先皇的遗愿便可成真,皇兄从此长生不老,司空家的江山永兴不亡,那株妖花的邪恶也会永远成为秘密。
此念早已在他心底滋生,每每一想到便又被他压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与那妖树日日夜夜相处了将近八年,还为了养育对方而杀人无数。
虽然心中充满憎恶怨恨,他仍是不想当真毁了那棵树,对那张美貌绝伦的面容也是厌恶之中带着几许欲望。
无论这世间的男男女女,对着太过美丽的脸都会意乱情迷,他司空煜也不能免俗。即使无数次亲眼看到过对方狰狞作恶,被对方主动亲近时仍是难以抗拒,无论那妖物身上的花香还是流转地眼波,都远胜他从前见过的那些人间美色。
也许他可以与那妖物同眠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也从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做到自己想做地事,他可以杀人无数、可以欺骗皇兄、可以任由那妖物随意杀害他府中下人,甚至那凶残无比的妖物都被他所骗。
如此一个连心都黑透了地人,比那妖物还要可怕,若当真杀死了对方,那些罪恶便会变成自己独自承担地秘密。
他想,其实那也很累。
卷四《嗜血花》7、贵客
司空煜犹豫再三,仍是下不了决心杀死那妖物,只悄悄行至自己房外探看那妖物的动静。
他方才走到门外,屋里就传出短促的惨叫之声,显是那妖物又在杀人了。他皱眉一把推开大门,快步走了进去,只见那妖物正从一具尸身旁边慢慢抬起头来。
那妖物嘴边全是鲜血,面上浮现美丽又恐怖的笑容,“阿煜,你来了?我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想去找你。”
他强忍住心底的厌恶,微蹲下身拉起对方,“吃完了也不擦嘴……你这般出去会吓坏人的。”
那妖物“哦”了一声,随手以衣袖擦了擦嘴边血污,接着高高兴兴地牵住他手,“好了!我们出去玩!你答应过我的。”
司空煜转了转眼珠,抚着那妖物的头发柔声说道:“好。我带你出府去玩,若是外面比府里更好,你可还愿意回来?”
那妖物整个偎进他的怀里,声音软绵绵的十分娇气,“嗯……我自然要回来,我的本体和你都在这府里,住在其他地方干什么?”
司空煜面色微沉,想了想又继续说道:“这府里人多嘴杂,我已厌腻之极,早想另寻清静之地小住一段日子。冥灵,你可愿与我同去?”
那妖物顺着他的话笑眯眯地点头,“好啊,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还有……我们另居他处之后,我经常要出门办事,不能如现下这般整天陪着你了。”
那妖物笑容立止,嘴唇下撇,似是想要哭出来。“我不要!你为何不能一直陪着我?你去哪里办事,我都跟着去就好了!”
司空煜大感头痛,故意沉下脸推开对方。“你听不听我的话?若你不听,我便再不跟你说话。也不与你同房。你今晚又独睡吧!”
那妖物登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只管冷眼看着紧闭嘴唇,果然不肯再开口多说一句话。
那妖物哭了一会,偷偷睁眼瞄向他的脸,却看不到半点温柔。不由哭得更是伤心,口中却断断续续地应道:“我……我听你的话……还不成吗?”
司空煜这才笑了一笑,又将对方拥入怀中,“下次莫要再惹我生气,如此不是很好么?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太过任性,有的事也要顺着我,知不知道?”
那妖物抽噎着点头答道:“嗯……我知道了。”
经此一事之后,司空煜已深知对方对自己甚是顺服。言语态度都渐渐严厉起来,但仍是松紧有度,果真陪着对方出府去玩了几天。
他派人在京城城郊买了一座宅子。带着冥灵一齐去看了看,道是以后两人在此同住。
冥灵毫无异议。只问起本体如何安置。司空煜照样微笑着柔声哄骗,“那株本体自然也要随着你我移植过来。你那本体乃是稀世奇珍。我府里人多,若有人无意伤了你或是偷摘枝叶,甚至摘了那颗果实……”
冥灵轻笑摇头,“一般人是摘不下地,能摘下果实、拔下枝叶的只有你我二人。我……我是得你精气才能结出果实,那本体也只认你的亲近,其他人若是妄想伤它,它定会将那人缠绕至死。”
司空煜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已是第二次听得冥灵说起,那颗果实也有他一份孕育之功。
若是亲手摘了那颗长生之果,他岂非禽兽不如?虎毒尚不食子,他却整天打着那颗长生果地主意。
但若要完成先皇遗愿,唯有摘下那颗果实献给皇兄,他为人子为人弟,却一直对朝政社稷毫无用处,只白白享受着皇子与王爷的尊荣。他心中思虑起伏,带着冥灵回了王爷府,只想尽快把那株本体迁走再说。
他带着冥灵刚到府门,府里地心腹管家便迎了出来,道是府中有贵客驾到,已等了王爷多时。
他心中疑窦大起,却也想不到那到底是何人,拉着冥灵的手下轿后,一边前行一边细问管家,“到底是哪位贵客?你为何不报上姓名?”管家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冥灵,欲言又止、面有难色,他心中愈发惊异,隐隐浮起不详的预感,脚步也在府门口停住。
管家面对他询问的眼神,只伸出食指向头顶指了指,他立刻明白了对方手势之意,心中大叫不好。
一旁地冥灵看他脸色有异,张口便是凶残之语,“阿煜?是谁来了?你脸色这般难看,那人一定很讨厌。让我替你去杀了他!”
他心中本就烦躁,闻言更是怒上眉梢,一双宽厚的手掌不自觉狠狠捏紧冥灵的手指,语声也沉得吓人,“你敢!”
自冥灵与他相识以来,从未见到他如此凶狠的模样,被他突然一吼竟愣在了当场,嘴巴瘪了好几下,又似乎想要强忍,反复几次后终究还是哭了出来,用力甩开司空煜的手掩面奔向府内。
司空煜也懒得去追,一腔心思全放在皇兄身上,冥灵此刻负气而走正中他下怀。眼下只有他与管家,这才方便安排大事,哪知管家直着眼看向冥灵跑走的方向,颤着声音对他说道:“王爷,那人……皇上此刻便在你院中等候,他来时直奔那处,府中无人胆敢拦他!”
司空煜面色大变,只得拔脚急追,一颗心跳得险些从胸口蹦出来。他从出生直到现在,未曾如此害怕过。那妖物眼中只看重他一个,其他人类皆是食物,若与皇兄当面相撞,指不定立时痛下杀手。
他一路急速狂奔,却哪里追得上那身轻如燕的妖物,待到气喘吁吁跑至自己院外时,他反而不敢贸然推门进去。
他此刻的脑中一片混乱,不断闪现出那些“食物”流血不止、哀号垂死的模样,一时想竖起耳朵探听院中动静,一时恨不得遮住耳朵远远逃开。
他怕了再怕,想了再想,天下之大又有哪里可以供他躲避?最终也只能深深吸进一口气,“砰”地一声推开面前虚掩地院门。
卷四《嗜血花》8、帝恩
任司空煜推门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门内的景象仍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已然酝酿好的愤怒与伤心一下子扑空,他只能愣愣看向门内正在笑着对话的那两人。
当今帝王,他的皇兄司空曜,站在那妖物身侧满面笑容;那狠毒的妖物也在微笑,看到司空煜时却眼神古怪地斜斜瞄了他一眼。
司空煜短暂地发呆之后,心中疑窦大起,赶紧走了过去挡在皇兄身前,面上笑得颇不自然,“你们应是并不相识,为何一见如故?”
司空曜往前站了站,显是想要离冥灵更近些,面上表情十分热切,双目只看着冥灵那张绝美的面孔,嘴里随便回答皇弟道:“嗯……我在你院中欣赏神树,恰遇上了这位少年。他说与你相识已久,你怎的从没跟我提起过他?”
司空煜眼见皇兄此时表现颇为失态,不由皱眉看向嘴角含笑的冥灵,“你方才还在生气,怎的现下这般开心了?不如你先回房去等我。”
冥灵一双美目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面上表情明明在笑,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阿煜,他说他是你的哥哥,我知道他没有骗我。嘿嘿,你对他真好,重病在身的那个人其实是他,对不对?”
司空煜被冥灵面上隐含怨毒的笑容激得背后发凉,对方如此质问,便是已然知晓那枝叶是给皇兄服用了。
“我……不错。我与哥哥情同手足,他重病已久,若再治不好,我也只有陪他一起去。冥灵,我是骗了你。你心中定会怪我,但我不得不为。”
司空煜稍加思索便直认不讳,踏前一步握住那妖物的双手。掌中冰凉的触感令他越发紧张。生怕这妖物当场就要大闹翻脸。
冥灵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面上突然浮起艳丽之极的笑容。“阿煜……我不怪你。我在你心中原本也只有这么重……他就不一样了,他对我一见倾心,一定会对我很好……你说是不是?”
冥灵嘴里说着轻佻地话语,双手也用力甩开了司空煜,身子靠近双眼发直的司空曜。最后那几个字便是向着司空曜说的。
“是……我一定会待你好,只要你愿意跟我走……”司空曜非但眼神有异,表情也热切得有失身份,与平日举止大相径庭。
司空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和耳朵,冥灵竟是当着自己之面勾引皇兄,而皇兄也一反往常的沉稳,当着自己地面如此失德?
他一时虽不知冥灵使了什么邪法,但决不能任由皇兄陷入危险之境,咬了咬牙拉过皇兄大声喝道:“阿曜!你听我说。他是妖非人,你千万莫要迷失了心窍!”
司空曜被他喝得身子一晃,眼神清明了些许。面上神情惊异中带着迷惑,“你方才说什么?他是妖?你府中怎会藏着一只妖?我看他半点也不像妖怪。倒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童……”
“他确然是妖!他便是你眼前这棵树的精魂所化!”司空煜此刻唯恐皇兄被冥灵所迷。只得句句实话。
“啊……你所言当真?”司空曜讶然看向冥灵,再看看司空煜焦急的神情。似是相信了六七分。
冥灵听得他两人这番对话,也不开口插嘴,只无声看着两人冷笑起来。
司空煜此时哪里顾得了冥灵会有多么生气,只想先劝走皇兄再说,“阿曜,你贸然来我府中,可有带了心腹?你离家不能太久,赶快回去吧。我稍后再登门拜访向你细细解释此事的来龙去脉。”
司空曜犹豫片刻,眼神又看向冥灵地脸。那妖物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身子却是微微发抖,一双眼睛直盯着司空煜不肯移开半寸。
司空煜硬着头皮避过冥灵,只管拉着司空曜往院门外移步,哪知走了几步之后,司空曜竟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再次看向那站在树下的绝美少年。
当司空曜再转回头时,口中说出的话正是司空煜最害怕的,“阿煜,他不是妖怪,而是救了我一命的花神,我心中对他十分亲近,想接他入宫去小住几日。”
司空煜想也不想便开口回绝,若皇兄再执着下去,他会把那妖物残忍嗜杀之事也悉数相告,“阿曜,你先回去,他绝非你所想那般单纯良善!你贵为一国之……万不能以身涉险!”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恳求的目光看向冥灵,只盼这妖物对他仍有情意,能够看在自己的面上暂且放过皇兄。
冥灵眼中似有泪光闪动,恨恨地看了他几眼,终于转移视线看向司空曜,嘴里冷冰冰地说道:“我跟你又不熟,才不想跟你去。等以后熟了再说罢。”
司空煜总算松了一口气,对冥灵投去一个感激的笑容,又再柔声劝慰皇兄道,“他平常不喜生人,脾气有些古怪,待以后有空,我再陪他一起去见你。”
他说完了嘴里地话,却没听到皇兄的回答,仔细一看,原来司空曜的那双眼睛再次牢牢盯在冥灵地身上,对他方才所言简直充耳不闻。
他只得大声叫喊皇兄的名字,叫过了好几声之后,司空曜才缓缓回头,面上神色竟是疯狂地渴求,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阿煜,你让他跟我回宫!我越看他便越是移不开眼,一刻也不想离他而去!我要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阿煜,皇兄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今日却要破例……我求你替我劝劝他跟我入宫!他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定会以上宾之礼相待。”
被皇兄那等哀求地眼神看着,司空煜不由一阵心软,从小到大,皇兄确实从没求过他任何事。只是那妖物并非当真只是个少年,而是嗜血残忍的妖怪,这等妖物放在皇兄身边,他又怎么能放
他脑中念头急转,眼神落在那颗高大繁茂地妖树之上,犹豫半晌仍是向着冥灵走了过去,站在树下低声开口,“你……你便跟着他去住上几日罢。等过一段日子,我亲自接你回来。”
卷四《嗜血花》9、入宫
听了司空煜柔声说出的话语,冥灵登时睁大眼睛,盯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发出阴恻恻地冷笑。
“你好!你先是怕我害他,所以不愿让我接近他,现下又为了他求你而改口,劝我跟他走……阿煜,你心中到底当我是什么?你骗我的枝叶去给他吃,又劝我跟他走,你心中……你心中从来就不肯要我,是不是?”这段话声音并不大,语速也慢得很,却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似要在司空煜心上刻出深深的痕迹。只是此时的司空煜又怎会认真地听?他的心和眼都不想因为这妖物而变得软弱。
“冥灵,你听我的话,跟他去吧,我每隔两三天就去看你,尽快接你回来。到了他那里可不能再任性胡闹……”
说至此处,司空煜压低声音,凑近冥灵耳旁轻轻威胁,“你知道我的意思。你不许自己杀人,我会给你送吃的过去,也绝对不许伤害他一分一毫。否则,我便亲手摘了它。”
司空煜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瞄向树上花谢之处,一颗小小的青果正隐蔽地结在树叶下面,却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冥灵的身子剧烈一震,望着他的眼神便像是初次见到一个陌生人,“你……你竟这样对我?我……我……”
冥灵虽然化人时间未久,口齿却是极为伶俐的,极少出现这般言语不畅的情形。
无须冥灵再说任何话语,司空煜也知对方早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浮起淡淡的内疚。伸出手摸了摸冥灵的头发,语声比先前压得更低几分。
“我答应你会尽快接你回来,以后也会真地待你很好。只要你听我的话。我绝不会摘下它,还会用我的性命去保护它。”
冥灵仍是直直望着他地脸。愤怒与伤心的表情都迅速隐去,嘴角只浮现嘲讽地微笑,“你可真会说。一时说这个,一时说那个,总是叫我听话罢了。好。我听你的话,我跟他走,只是你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冥灵摆脱了他抚在自己头上的手掌,移动脚步走向等在院门的司空曜,眼神兀自望着司空煜,脸上美丽的笑容又是甜蜜、又是诡异,“阿煜,我走了,谢谢你照顾了我那么久。也谢谢你教会了我许多。”
司空煜心中一颤,眼睁睁看着冥灵牵住了皇兄地手,头也不回地走出院门。
他勉强压下胸口莫名的苦涩。毕竟还是不能放心,连忙跟在两人身后送客。再次对皇兄旁敲侧击。提醒皇兄诸多事宜。
可惜他一番苦口婆心的话,皇兄也不知统共听得进几句。一张瘦削而英俊的脸上全是兴奋喜悦,眼神缠在冥灵的面孔上极少挪开。
他眼见皇兄如此情状,此刻已然后悔自己做错,但料想那棵树还在自己院中,冥灵绝不敢轻举妄动。
跟着两人与皇兄从宫里带出的心腹见面之后,他借故把那几人都拉到一旁细细交代,只说这少年虽属人间少有的绝色,出身却是来历不明。
皇上在自己府中见到了对方,一意孤行要带对方入宫小住,他后悔已晚,只得求助于各位皇上身边的红人,请大家切要保护好皇上的安全,莫让那少年与皇兄走得太近,更不能同起同卧,以免招人口实,陷皇上于险恶荒唐地流言之中。
那几人见这位最得圣宠的王爷脸色如此郑重,又亲眼看着皇上举止有异,对那陌生少年委实亲热太过,也不得不格外小心起来,应承回宫之后与煜王爷密切联络。
司空煜这才稍稍放心,亲自送了皇兄一行人出府,眼看着那顶轿子去得老远了,还不想转回身去。
他站在府门思虑万千,一时担忧、一时苦闷,总觉得自己所为从开始到现在都是错。但即使时光倒流,他仍可以从头选择,只怕还是会重蹈覆辙,亲手种下那颗邪恶的种子。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天色渐晚时才独自一人慢慢走回府中。接下来地一整晚,他竟然尝到失眠的滋味,也许是心事太深,又或许是因为身边失去了熟悉地那具躯体。
从前地许多晚上,那妖物都与他同床而眠,无论是否会彼此交欢,总爱用纤长的双臂牢牢抱着他。
他自小不惯与人同睡,对那妖物地行为自然很是厌恶,每每睡到半夜又辗转醒来,狠狠把对方的手臂挪开。
今日可算得了清静,却为何迟迟无法入睡,他睁大眼望着窗外幽幽的月光,打定主意最多过得两日便去宫中查看。
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三日,他一早便起床入宫,朝上见到皇兄时自是小心观察了一番。
司空曜无论气色还是情绪都好得很,朝上对文武百官和颜悦色,下朝后与皇弟说起话来也是笑声连连。问起冥灵时只说安排在靠近御花园的一处偏宫,每日下朝之后才去看望对方。
他这便安了心,与皇兄一起去见了冥灵。那妖物见到他竟没露出太过高兴的模样,只淡淡笑着说了几句闲话。
他心中颇为意外,又有些不是滋味,趁皇兄起身赏花时悄悄询问冥灵,“你这两日饿不饿?可有偷偷杀人?你再忍耐几天,我下次来时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那妖物眼神斜斜瞥来,面上表情十分平淡,“无妨。我一年半载不进食也没什么大碍,只需雨露阳光即可维持人形。从前是你心急,催着我快些开花,才喂我吃了那许多难吃的食物。”
司空煜一时间无言以对,冥灵其实说得不错。是自己有心需索,才以那血腥的速成之法催得冥灵开花。对方从前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种子,何来善恶之识、正邪之性?如此想来,真正邪恶的妖物乃是他司空煜。
他越想下去越是难受,浑浑噩噩地回了王府之后又是一夜不眠。神思不属的过了几日,他在府中突然接到皇兄的圣旨,道是派遣他前去江南办几件事。
办事是假,散心是真,皇兄上次在宫里定然看出他不甚开心,因此才交代几件闲事好让他去江南游玩。
如此甚好,他也确是心头太乱,外出游玩一番正可开阔胸怀,重新思虑许多事情。
卷四《嗜血花》10、巨变
司空煜这次一下江南便是月余,办好皇兄交代的几件小事之后,他就逃脱了本地官员们的阿谀奉承,独自微服游历许多风景秀丽之地。
江南风景虽好,孤身一人游玩却未免无聊,每一见到与京城大相径庭的风俗人情,他总想着回去后好好说给那人听。
冥灵自从化人以来,所提最多的便是想要与他一起出门游玩,他唯一陪着对方游历过的地方,只是京城城郊的几处林子。
他往日唯恐冥灵见多了人会闹出麻烦,刻意只把对方带到人迹罕至之地,冥灵几乎从未出过门,根本无处比较,只要见到开阔的景色便已十分高兴。
他此前总是厌恶对方,处处只记得对方的不好,如今身边缺了那人的笑声与陪伴,却又念起对方每一个单纯可爱之处。
纵使眼前风光再好,他的心中越来越寂寞,想到到全是他曾经待那人的不好,而那人又是如何全心全意的顺服于他。
若不是他得到了那颗种子,又被那老者挑动邪心,那花苞中根本不会生出一只嗜血的妖。
冥灵本非人类,怎能以人间的正邪善恶之念来评判,杀害自身同类来喂养对方的是他司空煜,从来不是冥灵。
他越是想得清楚明白,就越是深觉自己错待了冥灵,若自己不用那邪法催开对方的花期,八百年后的冥灵未免不能成为花仙。
到了回程的路上,他脑中所思已渐渐清明----冥灵由他而生,被他所害,他也应担起责任来好好照顾对方。
那单纯的花妖被他骗了太久。骗得太多,此后他要从头弥补自身地过错。无论皇兄怎么说,他都要把冥灵接回自己身边。再向皇兄告别请辞。
他应承先皇的事已然办到了一半,剩下那一半他实在舍不得。若要摘了那棵果实。他便再也见不到那个少年,就连折损对方的枝叶也会让他心痛。
什么千秋万岁、永兴不亡,就算真让皇兄得了长生之体又能如何?朝代更替本乃自然而然,上位向来都是有能者居之,并非长生不死便能永久为王。
他如此想过之后。心情渐趋平稳安乐,做好准备见过皇兄便带着冥灵功成身退,离朝遁世赏遍天下美景。
对于那个王爷地称谓,他从来就没有什么眷恋,若非如此,他当初又怎会无心皇位?
他只是放不下先皇的遗诏和体弱地皇兄,才一直守在京城不走。其实他也知王爷长留京城,未免惹人猜忌,幸得皇兄与他从小亲近。从不听信旁人谗言,还一心要把皇位传了给他。
不过现下皇兄病情已愈,他也算稍稍放了心。终于可以抽身而退,寻得海阔天空的自由。
他独身一人轻装返京。半个随从也不愿带。只花费重金买了一匹快马。一路上归心似箭、日夜兼程,终在半个多月后踏上熟悉的街头。
他身体虽然疲累。精神却好得很,本想府也不回,立刻奔往宫中,转念一想又觉自己一身风尘太过憔悴,还是回府沐浴休息后再进宫去见那两人。
待到他回府之后,府中管家急急迎了上来,他看对方面色有异,其他事暂且抛至脑后,只沉声询问道:“何事如此慌张?慢慢说罢。”
他言语已带了几分苛责之意,管家却仍是一脸焦急,拉过他长吁短叹,“王爷啊,您总算回来了!天都要变了啊!”
这句话实在太过,司空煜听得勃然大怒,“住嘴!什么天要变了!你在天子脚下,竟敢口出妄言,不怕掉脑袋么!莫再胡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管家面上僵了一僵,思虑片刻才又开口讲道:“王爷请息怒,老奴实在是乱了阵脚,又盼了您这么久,才这般失态……唉,我长话短说罢。第一件事,皇上他下旨把您亲手种在院中的那棵大树迁进了宫。”
仅此一句话便让司空煜面色大变,忍不住“啊”了一声,紧抓住管家的手臂,“你为何不速报于我?”
管家苦着脸道:“我也想速报于您,可是寄去地书信犹如泥牛入海。您带着的人都已先回京来了,说您执意微服独行……”
司空煜皱眉打断他道:“好了,接着说罢,第二件呢?”
“唉……第二件,皇上最近不知为何脾气大涨,屡次斩首朝中重臣,满京城都在传言,宫里有妄祸国啊!”听到这番石破天惊的话,司空煜当场脑中眩晕、动弹不得,只想是管家在说胡话,可这老管家跟了他许多年,向来忠心耿耿,大小事都从没骗过他。
“不会的……皇兄绝不会做出那等事,冥灵也不会胡来,定是有小人散播谣言!”
管家重重叹了口气,“王爷,您还请醒醒吧。皇上上月杀了七八人,这月杀了十几人,朝中功高的老臣都已杀得差不多了,年轻些的官儿全都去巴结那位冥灵少爷……可是说起来更让人害怕,有许多年轻臣子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京中这几日又有新的传言,说那冥灵少爷是个修炼多年的狐狸精,专吃年轻人的血肉魂魄!”
司空煜身子摇晃,捏紧地双拳爆出青筋,勉强稳着声音继续问道:“还有第三件吗?”管家摇了摇头,“这两件还不够啊?王爷……您还是先沐浴休息吧,明日再进宫查实消息……只是老奴斗胆要劝您两句,如今的皇上已不是原先的皇上了,您入宫时还请万事小
司空煜怔怔看了管家一眼,面上露出惨然地苦笑,“我等不得了,即刻就要入宫。我倒要亲眼看看,皇兄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此时再回想当日接到的圣旨,心中涌起莫大地疑窦。皇兄派遣自己出京之事恐怕大有文章,如此一想简直不寒而栗。
若是那时皇兄就已计划好要把自己支开,到底出于冥灵地授意还是皇兄的主张?迁树之事也是亦然,他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他又独自一人出了府,骑马疾奔宫门所在地方向,只是此刻的心情与先前想要入宫时已是天地之别。
卷四《嗜血花》11、决裂
司空煜打马急急赶至宫门,下马后才发现宫门的守卫不知何时全都换了。几个陌生的守卫见了他竟认不出来,还对他大声呼喝。
他也无心与这些闲人生气,只报上了自己的名讳,一并拿出皇兄御笔亲提的赤金腰牌。那几人看了腰牌才知此人果然是煜王爷,俱都前倨而后恭地迎他进去,他只对那几人微微点头,便想骑着马继续直闯宫中。
他从前都是这般进宫,今日却不能了,那几个新侍卫态度虽然恭敬,但竟敢斗胆拉住了他的马头,道是皇上最近交代了新的规矩,任何人入宫不可骑马,更不可佩戴刀剑。
他也懒得纠缠,一声不出的下马解剑,接着快步跑向皇兄寝宫的所在。
宫内建筑众多,道路遥远,他行至皇兄寝宫后直累得气喘吁吁,到了宫门才知自己扑了个空。
皇兄往日的心腹太监竟没跟在主子身边,正站在寝宫门前昏昏欲睡。司空煜挥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激灵醒来便对司空煜使了个眼色,拉着司空煜去了个僻静地方说话。
这太监正是他曾经拜托的、皇兄身边的红人之一,一见到他简直像见到亲人般,司空煜细心听他讲来,皇兄果真如自己府中管家所说,两月来屡杀重臣,罪名千奇百怪,甚是荒唐,全不似往日的明君所为。
这忠君的太监自然不会过多埋怨圣上,只把所有的罪责都归结于冥灵之身,“王爷,您还请救救皇上!那狐狸精凶残恶毒,在宫内也是横行无忌。每日里杀人取乐啊!皇上本来是个明君,不过短短两月不到便被他迷了心窍,所有人都在传言。他当真是个修炼了千年的妖怪!”
司空煜听他说了半天,心中已知此刻皇兄应在何处。只挥了挥手沉声问道:“冥灵现住哪一宫?皇兄是跟他在一起?”
那太监不敢提着脑袋亲自带路,只愤愤告知司空煜道:“他进宫不到一月,皇上竟让他搬进了御书房!从此无论政事还是宫内的事,他都一手遮天,皇上每时每刻都离不开他身边!”
司空煜已是惊无可惊。面上只有苦笑不绝。皇兄从前政事繁忙,身子又弱,一月中倒有半月是睡在御书房地。皇兄先是派遣自己离京,接着便坏了祖宗家法,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年住进御书房干预国事政务。
就算他再为冥灵说话,此事与对方也脱不了干系,自己与皇兄自小相依为命,确然深知皇兄的为人。若不是当真心智被迷,皇兄怎会做出那样地事来?屠杀数位重臣、让外姓之人参政。摆明是要坏了司空家的江山。
他提步黯然走向御书房,突然脚步一顿,想到了这一切地关键。冥灵为何要这么做?是因为心底恨着他么?
冥灵这般发了狂的胡作非为。对自身并没有什么好处,对他司空煜却有大大的坏处。
他那么在乎皇兄。在乎先皇留下的遗愿。不但骗了冥灵损伤本体以救治皇兄,甚至当着皇兄的面逼迫冥灵跟着皇兄回宫。
那时冥灵地眼神就很古怪。只是没有向以前那样大哭大闹,莫非是心中的恨已然太深,才一时隐忍不发?司空煜想到此处,不由得全身发冷,他确是辜负了冥灵,错待了冥灵,但这个错绝不能以司空家的江山作为代价。
他开始拔腿狂奔,只想好好劝告那个曾经单纯至极的少年,再用上所有的真心来好好补偿对方。只要冥灵能悬崖勒马、及时收手,他甘愿付出一生来陪伴对方。
他已经骑了太久的马,走了太多的路,到达御书房时,他几乎四肢都瘫软一片。但他还是使出了全力,站在门外大声叫出那人的名字,“冥灵!出来见我,我有话跟你说!”
御书房前空荡荡地没有半个守卫,屋子里也静得仿似无人。等了良久,那扇大门才被人缓缓拉开,倚在门边微笑的绝色少年眼神中却只有冷意。
“,真是稀客,什么风把煜王爷吹到这儿来了?”
冥灵轻佻地语气和眉间的煞气全然不配,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下蕴藏着深深地怨恨。
“我……皇兄呢?怎么只有你一人?门前的守卫都去了哪里?”看着对方寒冰似地双眼,司空煜明明想要说出道歉地话,但又忍不住先担心起皇兄的安危来。
“你倒是挺关心这个兄长地,却不知你是关心他的身子呢,还是关心他的皇位?”
冥灵充满嘲讽的反问令得司空煜皱起双眉,上前几步细细打量这将近两月未曾见过的少年,“冥灵,你变了……我记得你从不这么说话的。”
“不错,我是变了,多谢你教会我人心险恶这四个字。嘿嘿……我那些同类果然说得不错,这世间没有一个凡人会真心对待我们。你们只当我们是怪物,怕我们、憎我们、看不起我们,却又想从我们身上骗走我们最珍贵的东西,真是好笑得紧。”
司空煜不由面上发烧,想了想才苦笑一声,坦然认错,“是,冥灵,你说的对。我原先确是这般卑鄙无耻,只想骗走你最珍贵的那物,甚至不惜害你性命。”
冥灵也不再插嘴,只不住发出冷笑,移开眼神不肯再看向他的脸。
司空煜眼见对方仍会为了他伤心,倒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继续诚恳之极地低声说道:“但后来就不一样了……我自从离开你之后,每天都会想起你待我的好,又想起我待你的不好……冥灵,你快些收手罢,随我一起走,我们游遍天下风景秀丽之处。我对你发过誓,这一生一世都要陪着你,我绝不食言。”
冥灵听至此处,竟是眼含怒意、双眉挑起,“够了!你说上这么多,也就是想骗我收手,生怕我害了你的皇兄和你家的江山!可惜我再也不会听你的话!你滚吧!”
两人争吵之声渐大,门内才传出司空煜熟悉的嗓音。司空曜的声音听来虽有些许呆滞之感,却是十分清晰,“冥灵,是谁在此喧哗?砍了他的头罢!”
卷四《嗜血花》12、密谋
司空煜慢慢走出高耸的宫门,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他的心也正如他垮下的肩膀,承担着太多几乎背负不起的悔恨和疲累。
他那原本堪称贤明的皇兄,竟然变成了一个残忍嗜杀的君主,看着他的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亲近,对他的劝告只有敷衍不耐。
他从皇兄今日的言行完全可以预见,如此久而久之必将亡国。一眼就能看得出这点的,绝不只他一人,恐怕连皇兄身边的那个老太监都在这么想。
他明知皇兄的大部分转变都是因为冥灵的缘故,但已经不能再向从前那般把所有罪责都迁怒于冥灵。种下那颗种子的人是他,养出冥灵的人也是他,他才是将来那场亡国之灾的罪魁祸首。
回府后整整三天,他没有跨出院门一步,房里也堆满了被他喝空的酒壶。他并未狂歌当哭,只是会独自一人站在原先种着那颗树的地方,痴痴看着那个被挖成了一个大坑的深洞。
府中谁都不敢劝他,除了那个忠心耿耿的管家,他倒也不介意管家时不时跑到自己面前嗦一番,还会笑着丢给对方一壶酒,“多说无益,陪我喝酒。”“王爷,你何苦如此颓废?那妖孽与你虽有些渊源,但他入宫迷惑皇上并非出自你的安排……是皇上他自己沉迷美色,你莫再这般自责!”
司空煜大笑摇头,“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连我自己都不能释然。若不是我欺骗冥灵在先,他又怎会怀恨在心……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怪不得他……呵呵。我跟你说这些作甚,喝酒、喝酒!”
管家只得苦着脸长叹,“老奴年纪大了。喝不得酒,王爷您也请爱惜身体……事已至此。还是该振作些才是,皇上已经那般了……您若不管不问,还有谁能救救皇上?”
听至此处,司空煜猛然一惊,直如一瓢冷水自头顶淋下。不错。皇兄才是那个无辜之人,冥灵只因为深恨自己才刻意迷惑皇兄。
就算他再对不住冥灵,也不能拿皇兄和司空家的江山来做补偿,更何况那些对于冥灵来说根本不重要,但对于自己却是重于万钧,冥灵也正是看出来了,才这般狠狠地报复他。
此事由自己而起,也只能由自己而解,躲在府里喝再多的酒也是于事无补。他独自关在房里又思虑了半日。终于扔掉那些未曾喝空的酒壶,然后沐浴整装准备再度入宫。
他整装停当,脚步未出府门。管家便来亲自向他通报,道是有几位重要的客人求见。他见管家表情郑重却隐有喜色。料得是自己欢迎地那类客人。“到底是哪几位?”
管家笑了一笑,先前纠结的眉眼稍稍舒展。“王爷去了就知道,他们怕府中有其他人的耳目,因此从后门而来,老奴自作主张,把他们带到密室中等候王爷了。”
“哦?”司空煜随着管家提步而行,心中涌起淡淡地悲哀。当初这座王府乃是先帝所赠,正是先帝身为皇子时住过多年的王爷府。搬进王府之初,他根本不知其中修有密室,住进来几月后才由管家无意中发现告知,至今从来未曾真正使用过。如今为了躲避皇兄和冥灵地耳目,连那间密室都派上了用场,那明明应该是他最为信任与亲近的人,却变成了最为遥远的人。
他随着管家进了密室,与那些贵客一一见面,原来是几位朝中重臣和原先皇兄身边的心腹。
密室中并无旁人,那几人也都省去了客套的场面话,一见他便面泛激动愤慨之色,齐齐跪在他面前对他施以大礼。
他吃了一惊,连忙去扶几人,他们相互对视着不肯起身。几人都是欲言又止,嘴唇掀动却又未能出声,最终还是一位老臣开口说出了石破天惊地话来。
那番话把司空煜也震惊在当场,沉默半晌才回过神来,“万万不可!各位请起!不如就当今日未曾来过王府罢!”
那几人硬是不肯起身,再对视几眼便向彼此点了点头,一齐开口大声求道:“求王爷力挽狂澜!入宫勤王保驾!皇上被那妖孽所迷,已然失了心智,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若王爷不肯答应,我们定当长跪不起。”
司空煜听着他们整齐有力的声音,显是决心已定,不由苦笑叹道:“若我应承了你们,成则勤王有功,败则乱臣贼子。我还是多去劝劝皇兄再说,望他念着往日的情分,愿意听我说上几句……”
那几人纷纷惨然摇头,各自说起皇上这两月匪夷所思的转变。
这些人要么是朝中重臣,要么是皇上身边心腹,本都是在御前说话极有分量的。可自从那冥灵进宫之后,皇上每过几日都会喝一种药汁,喝完后便谁也不理,只对那冥灵一人言听计从。
他们向御医打听清楚,原来那药汁出于一棵大树的枝叶,是皇上派人从王爷府里迁去宫里的,还不知为何派着重兵每日把守在树旁。
皇上一日比一日变得刚愎自用,眼神却渐渐呆滞,精神也越来越萎靡焦躁,动辄大发脾气胡乱杀人。他们眼见多位同僚被杀,为求自保只得伪装顺服,等着王爷回京再做打算。
他们也曾安排几位御医为皇上诊断,但什么病都诊不出来,这些日皇上变本加厉,连御医也不肯见了。更有甚者,皇上连侍卫太监亦是一个都不带,整日里只与冥灵混在一起。
他们本以为是大好机会,也曾暗中派遣刺客去诛杀那个妖孽,哪知刺客一拨一拨的去了,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像是被那妖孽整个吞掉了一般。
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到这里,众人不禁都打起寒噤,显是深觉此事诡异至极,无法以常理解释。
司空煜只有不住地苦笑,自己种下的恶因得了这等恶果,确是该自己去修补。
“……各位先请起来吧,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卷四《嗜血花》13、宫倾
回京后的两个多月以来,司空煜每隔三四天便会冒险进宫一次。与如今的司空曜相见之时,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唯有冥灵是那个驯虎的人。
司空煜不能不去冒那个险,即使他府中的密室多日来亦是访客不绝。他总存着兵不血刃便能化解危机的妄念,无论对皇兄还是对冥灵,他始终不愿兵戎相见。
可是,每多见到一次冥灵和司空曜,他只会离那两人更加的遥远,他越是焦急地劝慰冥灵收手,对方就越能看出他的痛苦,也越发不肯顺着他的心意。
他无论什么话都说尽了,诚恳得掏心掏肺也不再有用。他也想过再施展些温柔手段,用甜言蜜语来哄回对方,但如今的他反而说不出从前那般肉麻之极的谎言。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对冥灵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甚至背着皇兄数次对冥灵跪下哀求,但如此举止只换来冥灵恨意更深的冷笑和嘲讽。
“你为了司空家的江山,为了你的皇兄,竟不惜跪下求我?你们人类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个王爷的膝下更是值钱,如今竟然跪下来求我这个妖孽?”
看着冥灵面上并不算开心的表情,司空煜半点也不觉得羞辱,只感到悲哀和心疼,“若你这般报复我,你当真会很高兴,我心中也就认了。可你仔细想想,你这段日子过得可好?你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只管跟我说吧,我拼命也会为你去做,莫要再继续执着下去了!”
“我心里?我已经没有了心,也什么都不想要了。”冥灵居高临下俯视他英俊而憔悴的面孔,眼中只有深深的恨意。却再也找不到一丝柔情。
“冥灵……你真再也不想见到我,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无论我愿意为你做什么,你都不肯回头?”看着面前表情决绝的冥灵。再想到府中不断前来地那些访客,司空煜的心一直往下沉。已将要沉到绝望的深渊。
冥灵扬起眉梢露出狂妄地轻笑,“不错!我意已决!你那日负了我,我就要你皇兄的性命和你司空家地江山来赔!我不会杀你,我要留着你看我慢慢败坏这个王朝,看着我一个接一个毁掉你在意的那些人、那些东西!”
“冥灵。我不会再骗你了。若你今日不肯杀我,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杀了你,你自己想清楚。”司空煜默然惨笑,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对那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头的少年说出心底真言。
“好,我等着你。你只管划下道来,派遣刺客也好,请什么捉妖天师也罢,我就在这宫里接你的招。”
司空煜轻轻摇了摇头。“你是我一手种出来的,我岂会让旁人来伤你杀你?这世上能取你性命地人只会是我。我会寻到你的本体,摘下你那颗红果。再亲手放火烧毁你的根茎。不出几个时辰……你便会灰飞烟灭,这可是你自己告诉过我的。”
冥灵听着他缓慢又清楚的话语。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惶。眼中恨意却更加深了,“你好狠的心!那颗果实也是你……哼。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只管去找罢了!”
司空煜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美丽而邪恶的面孔,想要弄清楚那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冥灵,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皇兄竟会迷失心智,只听你一人的话?你从前与我一起时,却并未如此?”
冥灵怨毒地看向他,面上表情却是悲伤多于仇恨,“哼,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你是否愿意什么都听我地?你说是,我才摘了枝条赠与你治病。嘿嘿……我哪知你骗我自残肢体,却是拿去做了人情,给了你那皇兄救命。”
司空煜虽为自己过往的谎言十分愧疚,但仍是想不明白这与皇兄之事有何关联,“……我现下确是什么都愿意听你的,只要你肯放过我皇兄。”
冥灵直直看着他地眼,面上终于露出几许脆弱神情,“已然迟了……我本体枝叶确有延年益寿、起死回生之功,但服用之人从此便会对我俯首称臣,万事以我为尊。得我救命之恩岂是那般容易?我们的先辈虽愿对人类施恩,却也要保护自身安全,代代传下来都是如此。”
司空煜这才恍然大悟,当初冥灵为何那般神色郑重地询问自己,“你是否全心全意地喜欢我,万事都顺着我?”
冥灵看他脸上一片惘然失神,眼中含泪地轻声续道:“我那时问你,你那般答我,你真不知我心中到底有多高兴。你不该让我以为你是心甘情愿听我地话,一生一世都会宠着我、爱惜我……若不是你说你重病难治,我根本不愿让你服食我的枝叶,我只想要你发自内心地喜爱我。”
司空煜听着对方颤抖的语声,忍不住心情激荡,伸出手指为冥灵拭去溢出的泪水,“我……我现下什么都愿意了,我是心甘情愿,冥灵,你我明明已是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就此回头?”
冥灵痴痴看向他诚挚的眼神,犹豫片刻才凄然而笑,“可是我再也没法子相信你了。你们人类有一句话: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你现下说的确是真话,我也想再信你一次,只是……我输不起。阿煜,你说总有天会亲手杀了我,我等着你便是。我……我也不想死在旁人手上。”
这番话说到最后一句,竟是带上了几分羞涩,又隐隐透出一丝缠绵之意,司空煜却听得心痛如绞。
沉默了良久,他才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好,我答应你,决不让旁人伤你一分一毫。”
司空煜自己也没有料到,此后不过区区六日,他便在众人的拥戴下冲进了皇宫。
他那日见过冥灵不到几个时辰,安排在宫里的眼线就入府来报:皇上和那妖孽一齐出了御书房,还一反常态带了十来人在身边,一行人朝着冷宫所在的方向去了。
他心知冥灵又上了他的当,定是急着去查看和迁移本体,这招引蛇出洞的计谋果然奏效。也正因冥灵其实还是那般单纯,才会这么容易上他的当,眼下已是勤王逼宫的最好时机。
卷四《嗜血花》14、诀别
这一日正是阳光普照,和风万里的好天气,非但利于普通人家出行游玩,也利于密谋已久的一众忠臣举事发难。
司空煜身为主事的马首,自然事事当先,领头冲在众人之前。他也不想把这件事拖得太久,多拖一日,司空家的江山和皇兄就多一份危险。说不定冥灵心中其实也倦了,根本不愿再等下去,才那般容易上他的当。
宫中侍卫约有半数都已提前归顺,打进宫门后也未曾遇到激烈的抵抗,满宫的太监宫女之中竟没有一个大叫大喊着通风报信,俱都老老实实地留在原地不动了。
司空煜不由心惊,冥灵居于宫里已有几月,竟是一个心腹也找不到,也许正是拜他所赐,冥灵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类。
这日午时未到,他便带着大队人马冲进了御书房,奇怪的是冥灵与皇兄都不在里面。他料想二人毕竟得了风声,不知躲到何处去了。宫门外处处有人把守,理应逃不出去,只是宫内太大,要找到两人也确要花费一些功夫。
他略一寻思,只派其他人四处去寻那两人下落,自己则亲自带着一小队人直闯冷宫。他答应过冥灵,不让其他人下手,一定要是他自己亲手点燃毁灭对方性命的那把烈火。
他心底其实偷偷盼望着,冥灵会丢下皇兄独自逃出宫,更盼着他派出去的人马全都找不到对方的下落。
他没料到冥灵竟会那么傻,连躲藏和逃跑都不肯,而是大摇大摆带着皇兄静静地坐在那棵树下。
看到他行在人前的身影,冥灵看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地红晕,非但没有半点凄楚落魄。眼中反倒有些欣喜之意,“你来了?我昨晚就已等在这里,你这么久才来。”
司空煜心中一震。已知冥灵确是故意诱他破宫,顿时走近几步颤声问道:“你怎地这么傻?你明明可以自己逃出去……只要你丢下皇兄。我定不会死死追你。”
冥灵嫣然一笑,嘴角弯起,神情颇有些天真俏皮,“我就是想看看,我这般为难你。你会不会对我心软?阿煜,我此时若当面杀了你皇兄,你会不会杀了我给他报仇?”
司空煜身子一晃,沉声应道:“会!我毕竟是人,杀兄弑君之仇不可不报。”
冥灵眨了眨眼睛,仍是笑着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杀我为他报仇并非出自你心底真意?而是身为人类,才不得不做给你的同伴们看?”
司空煜皱眉看向委顿在树下地皇兄,对方枯瘦的面容已无半分神采。双眼却兀自痴痴盯着冥灵。他犹豫片刻才对冥灵回道:“人最重者无非情义血脉,我与皇兄是两者皆深,你若当真害他性命。我会发自心底想要杀你为他报仇。”
冥灵脸上露出几丝黯然之色,垂下眼幽幽问道:“你与皇兄是情义血脉两者皆深。那你与我又是什么?你……你亲手杀了我之后。会不会杀死自己给我报仇?”
司空煜怔了一怔,冥灵这个问法当真奇怪。什么叫“杀死自己给我报仇”?他再看了一眼状如痴呆地皇兄,实在不想再等下去,只得抽出腰间长剑置于冥灵面前。“冥灵,你把皇兄交给我罢……你若想保命其实不难,你只须跟我说,皇兄心智已失,唯有你的独门法子可以治好他,我便不敢杀你。”
冥灵却是动也不动,倔强之极的撅起嘴继续说道:“我不,我就要你回答我这一句,你若是真心真意的答我,我立时把你皇兄还你。”
司空煜大是头痛,自己方才已明明白白说出了冥灵可以保命之法,奈何对方一点儿也不听话。看着冥灵执拗无比的眼神,他手中之剑也微微发起颤来,沉默良久才深深叹了口气,小声回答对方那个古怪地问题。
“我亲手杀了你之后,不会杀了自己给你报仇……只求一死太过容易,活着想起你才是真正的苦楚。你若死在我剑下,我这一生一世再也忘不了今日冥灵瞪大眼睛听他慢慢讲来,眼里也逐渐浮起莫大的欢喜,“嗯……我明白了。你心里把我看得……比你皇兄还要重上一点,是不是?”
司空煜此时心情极为复杂,又有深浓沉重的哀伤,又有些莫名的羞意,却并不否认冥灵方才的话。
冥灵见他这般情态,笑意盈盈地眯起了眼,“阿煜,我很开心……自从化人以来,我从没像现下这么开心过。你哄得我这么开心,我便把你那个没用的皇兄还你!”
冥灵说着话转头推了司空曜一把,嘴里十分冷淡地道:“你起来,走过去吧,我不要你陪了。”
司空曜听话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司空煜,众人赶紧围上去把他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司空煜看着冥灵这般轻易交出了最后的护身符,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看了眼身体似乎无碍的皇兄便转头凝视冥灵。
冥灵也轻盈地站起身来,与他四目交投,面上仍是带着浅浅地笑容。那张雪白的面孔趁着黑如点漆的眼珠,怎么看都不似一只嗜血地妖物。
“阿煜,我这几天也想了许多。以前你总说对不住我,负了我什么的,你越是这么说,我便越是恨你。我是你亲手养出来地,你伤我杀我都不要紧,就算你要我地性命,我亦愿双手奉上,我只恨你骗我的枝叶果实乃是为了别人。”
他说至此处,一双美目中射出怨毒地光,转瞬却又转变为释然欢欣,“不过,我方才真的相信你了,你会一生一世都记着我,可又忍不住害怕,过一会儿你就要反悔,所以……阿煜,我把它送你,但只是送给你的,不许你转送给旁人。”
他微笑着摊开紧握的五指,掌心中竟赫然躺着一粒小小的红色果实,司空煜一见之下连血液都似凝结,赶紧抬头仰望那棵高耸的大树。
原先那开花之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本应结在那处的果实正在冥灵掌中。
卷四《嗜血花》15、焚树
看着眼前无数世人梦寐以求的那颗果实,司空煜却半点兴奋之情也无,他至此才明白,冥灵的脸色为何那般苍白,嘴里说出的话又为何那么奇怪。
“阿煜,我还是不想死在你手上……我心中隐隐觉得,你若亲手杀了我,这辈子都会不开心。你方才那般答我,便不是我自作多情,我已经很高兴了……”
冥灵将那棵果实放进司空煜掌中,整个身子也顺便偎进他怀里,“我要你答应我,不许把它送给旁人……还有,一把火烧了我的本体,我不许旁人再去碰它。”
司空煜用微微发抖的双臂将冥灵拥紧,凑过嘴唇在对方耳侧轻声答道:“嗯……我答应你,我会亲手烧了它,不让旁人毁坏亵渎。”
冥灵毫无血色的脸上浮起开心的笑容,“那我便放心了。阿煜,我好冷,你再抱得我紧些……我不想见到旁人,你把他们都赶走,好不好?”
司空煜当即抹干眼眶中溢出的泪水,转头吩咐跟随自己前来的那一小队精兵,“你们……”
他看了看面容呆滞的司空曜,对紧紧护着皇兄的众人继续说道,“你们都撤下,好好保护皇上,多召几位御医为他会诊……我迟些再与你们回合。”
众人齐声应答,拥着司空曜快步离去。司空煜这才回过头来,挤出笑容柔声对冥灵道:“现下没有旁人了,我们可以好好地说一会话。”
冥灵双眼半睁半闭,似是想要睡去一般,语声也变得极为缓慢,“嗯……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你说……只是……一时间……说不完呢司空煜赶紧伸手轻拍他面颊。“冥灵,别睡着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再到一起。你多说些话罢。”
冥灵向他怀内钻得更深了一点,似是恨不得与他揉成一体。“如此……便好……说话很累……阿煜,你吃了它罢……我想看着你吃……我怕……你会给别人……”
此时此刻,司空煜哪里吃得下口,只哽咽着柔声回道:“不会的,我向你发誓。若我把这颗果实给了旁人吃下,我非但今生不得好死,还会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冥灵勉力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脸,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眼前面容,过得半晌也只得无力地垂下了头,口中迷迷糊糊地说道:“嗯……好吧……这次……信你……抱紧点……我冷……”
司空煜见冥灵精神越来越差,心头痛楚直似细割零剐,面上仍是不得不带着笑容,只想让对方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里开开心心。
“冥灵。别睡着了,许多事情你还没告诉我……你这颗红果若是不给人吃……”还没等他说完一句话,冥灵竟不知不觉闭上了眼。司空煜吓得全身发冷,用力摇晃起冥灵的身体。未曾问完地话全都缩进肚子里。
在他猛力的摇晃之下。冥灵总算又微微睁眼,脸上笑容已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只有眼里那点俏皮之意还在。
“你……你傻……若是……新鲜时……不吃……那便能……我……我就是……你种……种出来的……”
司空煜顿时恍然大悟,绝望地心情竟是转为狂喜,他抱紧冥灵贴近对方的耳朵,清晰又大声地一字字问道:“冥灵,你地意思是不是说,我可以等你下一个花期?”
可惜他再大声,冥灵也是听不清了,只看着他的嘴唇掀动不停,猜测他是在问自己什么。
冥灵勉力动了动手指,以自己冰凉的皮肤贴紧对方温暖的体热,如此便感觉安稳喜乐。
司空煜只得继续嘶声追问,唯恐错过那个重要的答案,可偎在他怀中地冥灵已然身体软绵,连双眼也睁不开了,只隐约以为他在询问其他的事,这便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启口。
“你……是要问我……你皇兄……他……没事……过得几月……就……就好了……”
“冥灵!不许睡,你醒醒,快告诉我这颗红果……”司空煜焦急之极,捏紧掌中那颗果实放在冥灵眼前摇晃,“它是不是可以种下去?就像我当日种下你那般?下个花期到了之后,花苞中结出的那个人还是不是你?”
他问了许多许多,可是都没能得到回答,冥灵最后告诉他的事,便是皇兄身子无碍,过得几个月就能回复如常。
这本该是他最想知道的事,现下却成了莫大的悲哀和讽刺,冥灵的心底是不是还在以为,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这件事?
即使他有再多地解释,冥灵也已听不到了,他想要在最后的时间里让对方欢欣快乐,可仍然没有做到。留下了那句话的冥灵,一定带着深深地遗憾而去,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满足他的愿望。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渐渐黑了,司空煜抱着怀里冰冷地躯体,缓步走向那棵被自己喂食过无数人命地树。
他答应了冥灵,会亲手烧毁对方的本体,那此事就决不能假手于人。他拿着火折子地手没有颤抖,也没有再流下一滴眼泪,他甚至就那么站在近前,亲眼看着那些绚丽的火焰如何席卷与吞噬那棵妖异又美丽的树。
烈火中逐渐枯萎的枝叶最终变成飞舞的灰烬,他怀中那具躯体也随着本体的毁灭而突然消失。来了这世上八年,那妖魅的少年竟然什么也留不下,除了他掌中那颗小小的果实,正如对方最初时与他相见的模样。
他在烧毁的余烬前呆呆站立,这场大火从燃起到完全熄灭花费了整整一夜。天边微蓝的亮色提醒他长夜已过,他终于挪动僵硬的肩膀和腿脚转身走向前方。
此后的许多天里,他都有些健忘迟钝,每每旁人说了好半天的话,他才能回上一句。虽说京中大局已定,煜王爷这般失常还是很令众人担心,好在皇上的身子和心智都渐渐恢复起来。
到得勤王风波过去几月,当朝皇帝司空曜在御医们的细心诊治下完全康复了。如从一场噩梦中醒来的司空曜一扫颓废、重振朝纲,司空煜却向皇兄自请离京退守边陲。
司空曜起初自然不允,奈何司空煜心意已决,又捱过一月时间,司空煜终是获旨离京了
卷四《嗜血花》16、流年
在早已成为古旧记载的历书上,司空家的江山前后一共历时三百年。这三百年的正史和野史上都出现过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名叫司空煜,本是出身贵胄、深受帝王宠信的王爷,更在帝王妄宠小人、渐变昏庸时带领众位忠臣勤王保驾。
数位史官都曾对这段事迹赞誉有加,道是司空煜身为皇弟,本可趁着皇兄昏庸祸国时取而代之,且能名正言顺,却为了兄弟情意无心皇位,更在勤王成功后自请离京,以保自家王朝政局稳固,也保住帝王对他的信赖之
而在不那么考究的野史与传说里,这个人的名字却代表着邪恶和阴谋,有的版本说司空煜青年时便在府内养妖,不惜以活人血肉喂食,使得那只妖魔力无边,后来还被他安排进宫,欲助他谋害皇兄,直取帝位。
那妖孽入得宫中,亲身享受了种种荣华富贵,竟大大生了野心,改变主意不再对原先的主人效忠,反要自己去做皇帝。司空煜至此才与那妖孽撕破脸反目成仇,带着一帮不明就里的忠臣密谋逼宫,冲进宫里亲手杀死了那个妖孽,以图灭口脱身。
司空煜之所以风波一过,便要主动请辞,正是害怕自己做过的恶事终究会泄露出去,因此退身保命。当时的帝王司空曜也非平庸之辈,自从那妖孽进宫就对他早有猜忌,只不过身被那妖孽所控,才一直图谋后变、隐忍不发……
野史上的剧情自然比正史精彩紧张,随着时间的流逝还会传得越发玄乎。甚至到了八百多年之后的现代,人们还能对那些充满野心争斗的故事津津乐道。并在自己地观看和讲述中加油添醋一番,以求更加投入畅快。
讲故事的人本来只图个消遣,可有人竟会为了所谓的历史真实跟朋友争辩。这个傻乎乎地家伙名叫司空愿。此时正在跟网友音频恶吵。
他异常认真的口气让对方哭笑不得,宁愿高举白旗对他投降。但他还在不依不饶地要求对方再次核查史实。
“拜托你去查清楚资料!写小说也不能瞎编嘛!如果他有后人是可以告你地!”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聊了!你很莫名其妙耶!搞得这么认真,难道你姓司空?你是他多少代孙子?这么帮他说话!”
“你管我是多少代,总之你必须改掉那个内容!什么狼子野心,还淫乱宫廷。带着狐狸精在宫里给皇帝戴绿帽子……简直太不负责任了,你这是诽谤!你写真人历史小说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救命啊!我怎么遇到你这种人了!算我倒霉……我把这篇小说太监算了!你满意没?”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有权写作啊,只要查清楚资料尊重史实就好。”
他缓和下来的语气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好感,音频中极快传来一声爆音的怒喝。
“滚!”
这一声干净利落的“滚”字之后,对方就“咔”一声切断线路了,聊天窗口里跳出了数句重复地脏话。
司空愿万分无奈和不解,还企图与对方沟通,斟酌着在聊天窗里打出几句非常礼貌的话。“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不过请容许我解释清楚。我们还可以做朋友的,我只是想跟你沟通写作的态度问题……”
“滚滚滚滚滚……救命救命救命……你再敢拉我聊我就冲去你家杀了你!”
坐在电脑前的司空愿笑了一下。继续认真地打出回复。“这好像不太可能哦,你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和地址。我也不知道你的。不过你如果愿意跟我见面聊,深交一下,我们可以另约时间……”
聊天窗里空白了良久,才跳出几个又大又红还会跑动的字,“天啦!神经病!!我败了!!!”
然后,司空愿发出去的消息就再也得不到回音了。
“啊……他不理我了,他在生气吧?”看到打出地所有话都得不到回复,司空愿才困惑地眨了眨眼,摇晃着肩膀从椅子上挪下去,站直身体走向室外。
他居住的房子称不上大,而且是在一楼,但好在拥有一个小院子。院里只种着一株叶形别致的绿叶植物,长得并不算高大,不过枝干和叶子都非常饱满润泽。
“嗯,又要给你浇水了……我说,你到底会不会开花啊?我爷爷、爸爸还有我都是从小就养你,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样子,又不开花又不长高地……”
他略带埋怨的话在微风中飘散,听起来也不是太严厉,可那株绿色植物竟然轻轻颤动起来,许多叶子都垂了下去,变得蔫头耷脑。
“哇……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很无聊而已,想找你说说话!那个……你是世上最漂亮地树,呃……你不算树哦,这么矮……啊,我说错了好吗?你别缩起来嘛!司空愿嚷嚷着伸手去摸那株植物缩成一团地几片叶子,用温柔到肉麻的声音微笑着说,“你总有天会开出世上最美丽地花,我太爷爷、爷爷、爸爸都是这么说的。我们家那么厚的家谱后面就有写哦,你是我们司空家的传家之宝,所有姓司空的人都必须好好照顾你。我可不敢违背家训……”
听他嗦了这么多句,那株并不高大的绿色植物总算舒展开枝叶,在夜风里散发出极为清淡的香气。
“嗯……真好闻,这说明你心情变好了哦?好吧……今天还是中药渣,你别不高兴,这是上好的天然肥料啦!你看你长得多茂盛?”
司空愿说着走进了厨房,端起熟悉的中药罐子把浓浓的药汁倒进碗里,剩下的药渣则全都拿出去。唉,我们也算相依为命,我喝药你吃渣。反正我活着一天就会养你一天的,我要是快死了……也会给你找个好心人来继续照顾你,你放心吧。”
听了他这句话,那株植物似乎并不高兴,大幅度的摇动着枝叶打在他身上。
“喂……有点痛哦,你力气也太大了吧,我是病人耶!”司空愿狼狈地往后退开,发觉自己被枝叶打到的手臂竟然红了一片,他不禁夸张地伸伸舌头,“你总是这么凶!都怪我把你宠坏了,唉!”
卷四《嗜血花》17、家训
司空愿,现年二十四岁,工作一般般且经常失业;外表一般般且无女友,先天不足的健康问题早已被医生判定不可根治,只能依靠长期和保守的中医疗法来苟延残喘。
他也没有什么亲人了,父亲早死而母亲改嫁,虽然经常跟母亲和继父见面吃饭,但毕竟已经是不同的两家人。至于他常年看病吃药的费用,完全没有理由让继父来承担,对方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还有两个自己的孩子要养,他自从成年之后,都是靠自己的薪资来支撑一切开支。
母亲当然也会时不时悄悄地给他一些钱,他即使收下也会以别的方式还回去。比如给弟弟妹妹买点小礼物,给继父买一点烟酒什么的。
他总是乐呵呵的态度几乎让大家都遗忘了他的疾病,也遗忘了那些眼泪婆娑的同情。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比得到一些额外的同情和帮助要快乐自然得多。
说也奇怪,他们司空家的每一代男丁都像被什么邪恶力量诅咒过似的,代代单传不说,还都死于四十岁不到的壮年。正因如此,他从小就对自己的命运有了心理准备,也早就筹划好了这辈子要做的事。
其实很简单,他是个如此平凡的人,要做的事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他只想完成爸爸临终前的交代之一:把那株花给照顾好,至于交代之二:赶快结婚生子,他没什么信心可以做到。
他可是有着不治之症的家伙,而且还换过很多个工作,至今的积蓄只有几千块,哪个女生会昏了头来嫁他?如果他像当年的老爸那么帅。也还有点幻想的余地,可是每一次照完镜子他都会长吁短叹----老爸地英俊和母亲的清秀,他一点也没有遗传到。
当然他也并不丑陋。只是很一般,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气质到灵魂都只能算一般。“一般”的意思,就是没有任何一个出彩之处,乍一看到他似乎有点眼熟,但下次再见到他地脸。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他交了很多朋友,平常见面都很融洽,但真到了需要人陪伴的周末,总是他自己独自一个人。每个朋友们都有自己地生活,这个年纪也正是频繁约会和适合结婚的时候,他很能理解,也并不羡慕,他甚至并不太积极的想要恋爱。
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伟大或者自卑,他也曾经在学生时代遇到过喜欢他的女生。对方的感情单纯又强烈,即使知道他地病情也没有退缩,还对他说两个人只要爱情就够了。以后的事根本不用去考虑。
可是他不行。他必须确定对方已经想到了所有的将来,还愿意跟他在一起。他不想对方过个几年就会后悔。然后自己也会陷进无尽的愧疚。就像当初自己还小的时候,整天面对着母亲的眼泪与埋怨的老爸。
母亲并不是埋怨父亲别的什么。而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哭泣,那时地司空愿早已被诊断出有着先天的基因缺陷,出于男方家族某种奇怪的隔代遗传。
他地爷爷也曾经是这样,好在留下老爸这棵独苗才寿终正寝,他老爸的运气比爷爷好多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承受更大地不幸他们司空家地这种遗传病几乎算不上病,起码算不上常规可见的病症,因为除了他们家族地病史,所有看过的医生都说至今没有见过其他病例,也就是说根本没有参照和可比性,甚至一直没有被命名。
长期面对妻子眼泪的老爸一直不快乐,虽然身体勉强算得上健康,所以在司空愿十七岁那年,老爸发生交通意外又手术失败的事并没让他太过悲伤,这样离去的老爸应该得到了解脱,也逃开了日后要亲手送走他的命运。
老爸当年确实是个大帅哥,但死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除了那株司空家代代都视若珍宝的植物,最重要的遗物好像就是他了。
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境地,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丢下它,他们俩加在一起,才是老爸最珍贵爱惜的存在。每天照顾着它,他就觉得老爸并未远去,还时时陪在他们俩身边,尽管许多年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叫它,司空家每一代传下来都没有给它取个名字。
他无聊时给它取过趣致的名字,可是它似乎一个都不喜欢,他也一直拿不定它到底是花还是草。他怀疑它根本不会开花,但老爸曾经无数次对他说过,直到临终前还死死捏着他的手不放。
“小愿,好好照顾它……等它开花……它的花……我们司空家……等了几百年……”
他当然是无比认真的点头答应,“嗯,我会的。就算我等不到,我也会好好给它找个好人继续照顾它!”
“家训……你去看清楚……千万……别让它落在……别人手上……”老爸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关于它的。那种焦急担忧的口气,简直像足好莱坞电影上那些奇诡的暗语。这让司空愿好奇之中还有点妒忌,他真该把它抱到医院里来,老爸才会走得更加安心吧。
跟母亲一起埋葬了老爸的骨灰之后,他特意拜读老爸再三提起过的“家训”,其实就是一段写在家谱最后一页的篆体小字。小时候也看过好几次,但老爸从不要求他读懂,现在的他则怀着好奇、查着工具书,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比对。
完全弄清楚那段小篆的意思之后,他不禁笑了起来,但随即仔细想了些什么,就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不过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只能摇着头苦笑,处在现在这个年代,从自己所受的教育,他根本无法相信这段小字上所说的事情。
可是从爷爷的遗愿,爸爸的交代,还有司空家这么多代的真实行为来看,他们全都对这段“家训”深信不疑。
现在轮到了他,他虽然不能说服自己相信,但他还是会老老实实完成上一代的心愿。
如果它真的已经长了八百年,也就是司空家耗费了几十代人的心力来照顾它。按照“家训”中所说的时间,它已经到了花期,可司空愿仍然只有等----无论把它照顾得多么周到,它根本没有一丁点开花的意思。
卷四《嗜血花》18、花期
在一个晴朗的星期三,司空愿很高兴的找到了新工作,上周面试的许多公司里终于有一家给了他电话通知。
虽然不是什么月薪超高的职业,起码混个生活不成问题,关键是那份工作足够灵活,完全不要求每天坐班。
每次他失去工作都是因为该死的病情,一昏倒在家就会整天旷工,而且每一次昏迷都是毫无预警,他自己完全没法预知和控制。
一个月有得两三回,工作也就此丢掉了,他从来没有说出过自己那个怪病的事,即使说出来也只会被更快的解雇。他这种不算法定绝症的怪病,没有任何法律保障不得被开除,常规体检报告上倒是看不出任何毛病,一月内几天不上班只能算无故旷
所以他想来想去,还是找现在这种销售的工作比较好,就算口才不佳也可以慢慢锻炼,跟公司的雇佣关系也只很自由,按照销售额度来计算薪资提成。
只是从这一天开始,他的生活会比之前忙碌很多,他也有点担心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撑住。不过在失业已将达到两个月的现在,他似乎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于是到了下个周一,他高高兴清爽整洁地去了新的公司报道,首先接受了一个为期两周的新人培训。
这两个星期可真是过得很慢,每天的课程排得满满,甚至晚上都要熬到九点。好些新职员选择就近睡在公司宿舍,实在不想再动弹,他却每晚都坚持花费一个多小时坐末班车回家。
没有其他的原因,仅仅为了给那株不算花的“花”浇水施肥。再就是给自己煎药喝。每晚累到将近12点,他才能安心的闭上眼入睡,到第二天一大早又要提前起床。照顾好自己和它再匆匆出门。
他已经忙成了这样,那株坏脾气的花似乎还不满意。他每晚给它浇水地时候都能敏感的发现,它不动声色地偏开了枝叶,一下也不肯碰他。
对方的任性让司空愿很是委屈,有点咬牙切齿地大声抱怨,“我说。你不满意什么啊?我已经很够意思了!工作很忙啊,我还每天坐一个多小时车回来,给你浇水松土陪你聊天!我每晚都是12点才睡耶!早上6点就起来了,你真没人性!”
面对他地指责和唾骂,对方竟然一点反应也不给,他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才皱着眉叹一口气,唉,也对……你都不是人。用不着有人性。你只要索取就好了,反正我是注定要照顾你地,我再累、再不爽。你也不会跟我说句话。”
说到这一句,他真的觉得累了。有种想要昏迷的眩晕从脑部向下蔓延。他赶紧伸出手指按压了一下两侧的太阳穴。闭上眼静默了几分钟,再睁眼后还是轻轻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壶。给那株花均匀地浇上水。
这一晚地司空愿睡得很不安稳,他在梦境里看到了奇迹和希望,也看到了伤害和毁灭。被噩梦惊醒的他看了看窗外,天色还非常的黑,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睡意,只得慢慢坐起身来。
精神萎靡地洗漱整装过后,他出于惯例走到院里,对那株坏脾气的花懒懒打了个招呼,“嗨,又是一天了。你起床没?哦,看来没有。那么……我走了,晚上再见。”
这几乎是每个早晨都会上演的独角戏,司空愿也不会感到太寂寞,从前对方还会摇动着枝条轻抚他的脸或者手臂,这个星期却是冷冰冰地毫无动静。
他并没有介意对方的冷淡,转过身准备换鞋出门了。可他才刚刚抬起一只脚,背后就感觉到有点痒痒地。
他停顿了一下自己的动作,回过头笑着说:“怎么?不舍得我走?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是对我道歉?还是想要继续跟我吵架?”
伸向他身前的枝叶簌簌而动,随即又缩了回去,这样来回重复了好几次,似乎想要表达什么不一样地意思。
司空愿困惑地睁大了眼,顺着对方动个不停的枝条看去,这才发现浓密的绿叶层层包围之内,竟然透出了一点雪白地颜色。
他吃了好大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着手轻轻拨开层叠地绿叶,一个小小地白色花苞赫然出现在面前。
他愣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故作平淡的词句掩不住语气中地狂喜,“就这一朵啊?你还真小气。”听到他这句略带轻蔑的话,那株坏脾气的花儿大发雷霆,恼怒的缩起了所有的枝条,把那朵小花苞紧紧包裹起来,再不肯让他看到。
“呃……其实我是想说,终于有一朵了!我可是等了好久好久……好了,别任性了嘛,我是想夸你耶,不过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该不会还要等个二十年吧?”
对方安静得像一株塑料花,整个躯干包括每片叶子都是动也不动,完全无视他拙劣的讨好。他只得挠着头干笑一声,“呃……那个,我要迟到了!晚上回来再好好陪你……再见!”
他用夸张的动作摇晃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以示他真的时间紧迫,然后逃跑似地跨出大门,两条腿却在不住发抖。
他向前走得很快,心也砰砰直跳,走到公车站才停下脚来,慢慢坐在站牌旁的简易座位上。
他的表情有点僵硬,掌心里全是汗水,几乎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真实世界。
他也很想跑回去再看一眼,确定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不是幻觉,那么多代人的心愿,那么久的照顾和等待,就算他不肯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也会忍不住兴奋到失常的地步。它真的要开花了,在司空家的后人们漫长地守护了八百年之后。“家训”中交代着“旷世之宝、世代守护”的所谓上古奇花,司空愿总算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等到了它的花期。
卷四《嗜血花》19、初绽
身在公司里的司空愿一整天都很亢奋,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平常更多,跟人说话的态度亲切到可怕,甚至连听课时抄笔记的手也在发抖。
这种诡异的状况让新同事们集体注意着他,私下窃语讨论起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比如谈恋爱了,或者刚刚失恋;再比如突然中了什么巨奖,或者濒临破产……
熬到中午的工作餐时,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对他发问,他乐呵呵地咀嚼着并不算好吃的饭菜,塞着食物的嘴里含糊回答道:“哦……我高兴……家里有喜事……”
同事们这才放下心来,没再怀疑他是精神失常,过了一会儿,个别好奇心比较严重的同事再次问他,“到底是什么喜事啊?看你高兴成这样……简直像中了几百万!”
“呵呵!比中几百万强多了!”他眉开眼笑地继续回答,却不肯说出到底是什么喜事。那个同事被他撩得心痒难熬,于是一阵乱猜,他总含笑不答,非要这这个关子一卖到底。
其实不是他不想说出来,他真想让所有人都来分享他的喜悦,但一来那件事太过稀奇古怪,说出来也会被当成笑话;二来依照家训上的交代,除了司空家的人,这株花不可以让其他人碰触,更不可以被其他人得到。
所以他之前总在发愁,自己死后要把它交托给谁,后来好不容易想到个投机取巧的办法----能够找到一个姓“司空”的人收养它就好。
可是这个方法操作起来难度颇高,“司空”这个姓氏已经非常少见了,他寻寻觅觅找了好几年,还没有找到一个几全其美的人。既要姓“司空”。又要热爱种植花草,还要心肠善良、能够保守秘密,还要特别特别的长情。
照顾好它可不是一朝一夕地事。收下它就得终生守护,即使自己将来老了病了。还要把它交付给自己的下一代,让子孙后代继续代替自己走向那段漫长无尽的路。
无亲无故地陌生人哪里有这个义务?就算对方跟他拥有一样的姓。他通过无所不能地网络搜寻也确实找到过几个同姓人,但对方要么把他当成有病的家伙,要么就只是随口敷衍他而已,更多的是一心只想知道他所要交托的“那样东西”到底值多少钱的人。
他简直欲哭无泪。那些很艰难才找到地人竟然连第一关都过不了。他很想欺骗自己说那些人其实也不错,可每次走出房间看到那株花儿就会觉得内疚,对方根本不知道他想要把它转交给其他人,只会沉默地向他摇曳着枝叶,他从那羞涩的姿态里体会到善意和愉悦。
坐在空荡荡的末班车上,他兴奋的心情略略淡去,能够亲眼看着对方开花诚然是莫大的幸运,但开花之后会发生怎样的事,自己又要怎么去做。家训里没有提到一个字。
自己这个遗传病根本无药可治,也就是说到了那个未知的最后,它还是会失去自己的照顾。司空愿苦笑了一下。再次考虑起自己身后的事,脑子里一半是哀愁。一半是喜悦。更多地却还是想要看到花开那一刻的期待。
千万不要趁自己不在家时随便开了啊……车一到站停稳,他就赶快冲下去直奔家里。
开门、换鞋、挂包的动作都快得迅雷不及掩耳。有点喘地他做着深呼吸靠近那株花,“嗨,我回来了!今天有没有乖乖地?寂寞了吧?不许趁我不在家就偷开了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伸手拨开遮掩着花苞的枝叶,一看之下所有地期待都被堵回来了----还是那个小小地雪白的花骨朵,看起来跟早上出门时没有任何分别。
“……你一点都没长大耶!我出门前有给你浇水啊!算了……我不急,都等了这么久了,不急在这几天了,是吧?”
他皱起来地眉慢慢舒展,收回手认命的提起水壶,给它细心的浇完水,又拿出买回来的上好肥料给它施下合适的量,才站起身来走进厨房,给自己煎药顺便做点吃的。当短暂的惊喜变成过去时,继续等待也就不太难受了,就像司空愿自己说的,已经等了那么久,根本不在乎再多等这么几天。
不过,这“几天”变成了“一个月”之后,司空愿真的开始心急了。那个花苞虽然好像有很缓慢的长大,但整株花上始终就只有它一个。他每天都很怕它会有什么意外,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打雷,他都只得跑出去把整株花抱进室内。
毕竟它跟以前不同了,它有了一朵娇嫩又脆弱的结晶,就算一场小小的风雨也可能把它伤害甚至摧毁。
公司的培训期早已过去,正式投入工作后更加忙碌。除了可以不坐在公司上班,比其他种类的工作所花费的时间更多,他奔走在陌生的潜在客户们身边,用自己亲切的笑容和详细的解答来把他们一个个发展成真正的客户。
所以他每天就只有不到10个小时能留在家里,其中还包括晚间的睡眠,来去匆匆的他从不曾怠慢那株花,可是对方如果真有灵魂,一定会觉得比从前寂寞很多。
这真是讽刺又无奈的事实,他只有失业时才能清闲地每天陪着它,但那样的话他和它都得挨饿,他想它应该可以理解这点吧。
他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又已经习惯了新工作和新的等,所有期待和焦躁的
心情都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对于那株任性又坏脾气的花,他只有守护到底的义务,并不具备拥有和支配的权利。
可这隐蔽的埋怨终于烟消云散,它们在某一天全部化作惊喜。一个非常平凡的周日,早上八点的柔和晨光中,他看到了足以令人半生回味的奇景。
那朵足足长了一个月的花苞向着阳光绽放了,雪白的花瓣上带着新鲜的露珠,它盛开的姿态确实很美,闻起来也很香,但这不至于让他呆若木鸡。真正的奇迹,是花朵里侧身躺着的那个小东西。
他这时才恍然而悟,到底是什么值得司空家族世代守护。
卷四《嗜血花》20、花心
司空愿一向是个比较乐观也比较冷静的人,因为他的人生已经经历过许多不幸和惊奇。但是站在那朵绽开的花儿面前,他竟然有点手足无措,躺在花心里正在沉睡的那个小东西让他屏息。
他试探性的伸出一只手指,轻触对方只有正常人巴掌大的身体,指尖传来的微热和柔嫩感显示那是个真切而鲜活的生命。“活的……”他喃喃自语着收回了手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似乎被他惊动了的小东西突然翻过身来,皱着两道精细的眉毛睁开眼睛。
司空愿登时也睁大眼,有点受到惊吓但更多的是兴奋,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话,只能用通行全世界的语言打起招呼----先是堆起满脸的笑容,然后举起手摇动着说了声:“嗨!”
那个小小的孩子实在长得太精致,简直漂亮得不像人类,不过仔细想想……对方也确实不是人类吧。他仍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梦,所以再次伸出手指去碰触对方,但这一次被对方轻盈地翻了个身就躲开了。
小东西看着他的眼神凶恶又冷淡,细小的声音只有全神贯注才听得清楚,“滚开!不准碰我!“啊?”这太出乎司空愿的意料了,对方外表明明是那么可爱,他都已经在努力回想什么精灵啊、花仙啊之类的童话了,竟听到这么一句非常“人性化”的怒骂。
“哼!我都说滚开了,你听不懂啊!刚才就那么没礼貌,我讨厌你!”小东西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叉着腰继续对他噼里啪啦的讨伐。雪白的小脸浮现出一丝绯红,显然是在真地生气。
“呃……那个,你是男孩子耶!”司空愿当然不会跟这么小的孩子对骂。只好没心没肺的笑着岔开话题。他指了指对方赤裸裸又肥嘟嘟地身体,满意地看到对方马上坐了下去。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珠狠狠瞪过来,清楚地显露出愤怒和鄙夷。
“给我拿一件衣服过来!”完全是命令式的口气,从那张小巧的嘴里说出来却不觉得无礼,只有些可爱趣致。
司空愿挠了挠头,转过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呃,那个,交换条件。我叫司空愿,你可以叫我司空叔叔。你叫什么?”
小东西厌恶地撇了撇嘴,“你才几岁,要我叫你叔叔,妄想!”
得不到对方名字的司空愿开始施展成年人的手段了,“呵呵,原来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哦。真丢人!”
不出所料,小东西白嫩地脸蛋被他气得发红了,“你、你……我、我……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啊……原来对方真的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他司空愿真的做了刻薄的坏事。他只好半蹲下身,用自己的双眼诚恳的看向对方。再最温柔的声音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小东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脸又有点发红,干脆缩起身体偏开了头,完全不理睬他了。
司空愿感觉对方似乎在害羞,于是笑着站起了身,不再硬逼着对方跟自己说话了,“对哦,你会冷,我去给你找件衣服。”他快步跑进卧室,在抽屉里一阵乱翻,但是一个单身男人家里哪会有那么小的衣服?只有那种孩子玩地娃娃才有那种配套的小衣服吧?
几分钟后,他从卧室里腆着脸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柔软的棉布手机套。那还是自己以前工作过地地方堆积的存货之一,因为布料软乎乎地,套在手机上实在没什么型,表面也只有老土过时地卡通花纹,因此不受客人们地喜爱。
他比划过了大小,应该算合适,加上是全新密封的包装,安全性应该也不错。在这个里面再垫上一层干净柔软地布,还会更加舒服……
他很高兴的把它送到小东西面前,“呵呵,没有合适你穿的衣服,不过给你找了一张床!你看,大小正好,还软绵绵地!”
小东西看着那个跟襁褓差不多形状、上面还有束口的布袋子,憋红了一张脸蛋哇啦乱叫,“滚啦!你当我是什么?我只是现在身子还没长大,但我已经几百岁了!我要衣服!不是这种袋子!”
“呃……好吧好吧!我出去给你买还不行吗?你别哭嘛……”
被对方在眼眶里打转的亮意吓到,司空愿赶紧举手投降,“是我错了!但我没有恶意的哦!那个……你要不要先去我床上盖着被子?外面有点冷,你又这么小……呃,你的身材又这么单薄。”
“……好吧。”高傲地仰着头思考了一会,小东西终于点了点头,首肯了他的提议。
小心翼翼地让对方坐在自己的掌心,这感觉实在太过奇妙,司空愿几乎是挪着步子把对方一直送到自己那张硬邦邦的床上。
对方很不满意地皱起了小小的眉头,袖珍的身体钻进并不算太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他,“好硬!不舒服!不过算了,你去给我买衣服吧。”
“……多谢你的宽宏大量了!”司空愿苦笑着回答了一句,交代对方千万千万不要跑出去,因为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
“我知道。我记得……人心险恶,对不对?”小东西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脸上却浮起一丝迷乱的表情,眉毛又了皱起来,似乎在极力回忆着什么,“司空……人心险恶……阿煜……阿煜是谁?你认识他吗?”
小东西一下子坐起身来,声音比之前大了很多,盯着司空愿的眼神不再是天真单纯,而是像个大人般充满索求和欲望。哪个阿玉?她全名叫什么?我没有印象耶!”司空愿被吓了一跳,难道这个花中长出来的孩子带着什么记忆?
“我……我想不起来。”小东西拼命苦思的模样有点楚楚可怜,可迷惘的眼神里不知为何透出几分冷酷的恨意,“但是,我一定很讨厌这个阿煜。”
说到这里,小东西猛然转头盯向司空愿,“你没有骗我?你真的不认识那个阿煜?你不是他?”
“千真万确,没有骗你!”看着对方凶狠的眼神和泫然欲泣的表情,司空愿诚惶诚恐的大声否认,举起双手一阵乱摇。
卷四《嗜血花》21、少年
为了好好伺候家里那个坏脾气的宝贝儿,司空愿真的跑上街买了个价格高昂、跟对方差不多大小的人偶娃娃,顺便给娃娃配上了好几套不同的衣服。
年轻的女店员直夸他对女朋友很细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他只有尴尬地笑笑,把娃娃跟衣服捧在怀里夺门而出。
今天买的东西可真是贵呀,他苦着脸盘算自己这月的薪水还剩下多少。不过回到家里以后,他就只有大大的笑脸,看对方手脚笨拙地穿上一套小衣服,这个活娃娃比起那个不会动的真是可爱百倍。
“你笑什么啦!不许笑!你买的衣服太奇怪了,我都不会穿!”小东西又一次气鼓鼓地憋红了脸,他只好忍住笑,伸手帮助对方。
“不是这样整个套的……要分两边。”他温柔地教对方怎么穿对衣服,却惹来对方狠狠一瞪。
“我记得以前衣服不是这么穿的!以前……”小东西愤愤不平地开口为自己辩解,说到第二个“以前”时,表情又变得迷惘起来,“以前……我记不清了……呜……脑袋好疼!”
小东西抱着头缩起了身体,司空愿吓了一跳,心疼地把对方放进被子里,用一根手指轻抚对方小小的头部,“头疼就不要想了,睡一会嘛!啊,你是不是饿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
小东西抱着头呻吟几声之后,紧闭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嗯,头不疼了……我饿!我想吃……我不知道……反正我饿!”
这还真是不好安排啊……司空愿皱着眉想了想,跑去客厅打开冰箱和食品柜。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捧到了床边,“来,你自己挑吧!那个。你有牙齿吧,应该可以吃硬硬的东西哦?”
再次感觉到被侮辱的小东西气得跳起来动手打了他一下。但那个力道轻得像在搔痒,司空愿忍不住又笑了,随即用手掌托住对方,送到自己面前“啵”了小东西地脸蛋一下,“喏。你打我,我可舍不得打你哦,看叔叔对你多好!”
“呜……哇!”被那张比例过大的嘴袭击到整张脸,小东西先是睁大眼愣了几十秒,等到终于反应过来时,嘴一瘪就开始放声大哭,“呜呜……好色……之徒……你占我便宜……不要脸……”
“我……好啦!你是很漂亮,可第一,我们都是男的;第二。你这么小……呃,不是,你个头这么小。我不可能对你有什么不健康地想法!你当我变态啊!”司空愿哭笑不得,这个小东西是拿自己当一个成年少女了?个头明明只有手掌大。心倒是不小。还知道“好色”和“占便宜”呢。
小东西只管哭得伤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含糊控诉。“呜呜……不让……别人碰……除了阿煜……呜呜……混蛋……色狼……”表情难堪地司空愿从对方听不太清楚的话语里寻到一丝诡异,这已经是小东西第二次提起那个“阿玉”了。“阿玉”到底是谁呢,让小东西那么讨厌着又挂念着,难道是对方记忆里喜欢过的女孩?
一头雾水的司空愿不禁非常好奇,一边温言抚慰小东西,一边悄悄试探对方,“好了好了……别哭了嘛,以后每次想亲你之前,我都会取得你的同意!阿玉也不会介意地啦,她都没有看到!”
小东西使劲抹着眼泪,用红红的眼睛瞪他,“就算阿煜看不见,也不能……啊……阿煜……他是谁?”
看着小东西几乎皱成一条细线的两道眉毛,还有粉嫩的脸蛋上痛苦的表情,司空愿只能无力地叹气,“忘记了就算了,别想她了!来,你不是饿了吗?挑选东西吃!”
“哦……”小东西似乎又感觉到头痛,伸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再对司空愿迷糊地点了个头,“我都想试试……是不是全都可以吃的?”
司空愿笑眯眯地点头,“嗯,都是你的!随便试!”
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总算转移了对方地注意力,司空愿高兴地看着小东西奔向那一大堆吃的。对方暂时也不算挑食,什么都会尝一点,但还是看得出口味稍微偏向甜食多一些。
果然是小孩子……爱吃甜食,可是自己那些库存里,甜的东西比较少一点。好吧,司空愿咬咬牙清算了口袋里剩下地本个月薪水,决定再豪气一次,冲到社区附近的便利店去采购了!
就这样,司空愿在月初透支了整个月薪水地一大半,接下来地日子只能更加卖力的工作了,他指望着下月地佣金翻倍增长,所以这个月不拼是不行的了。
可是,家里那个小东西对此颇有微辞,就跟对方还是一株花时所表现的一样。每次看到他匆匆出门,小东西都冷着脸不跟他道别;等到晚上回家时,也骗过脑袋不肯跟他问好。
他也想多出时间来陪伴对方,但一周就只能空出一天的休息,等到他忙完六天,终于可以睡一个懒觉时,却在一片暖烘烘的感觉中被一个声音叫醒。
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又有点陌生,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起床了!你这个懒虫!”对方凶巴巴地叫着,嗓音是介于少年和**之间的中性感。
他不耐烦地伸手向外推了一下,手掌似乎打到了什么,下一刻他的耳朵就被一股大力紧紧揪住了。
“啊----松手松手!”司空愿惨叫着睁开眼,被眼前那张脸震惊到暂时失语,甚至张大着嘴忘记了疼痛。
“干嘛这么瞪着我?我变难看了?”那个美貌得不似人类的少年斜睨着他,语气实在不怎么客气。
“那个……你……昨天还……今天就……”司空愿结结巴巴地说不成句,但对方显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怎么,不行啊?我吃饱了,自然就长得快!”身体已经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卷走了所有的被子,被子下面肯定是赤裸的。
“哦……”可怜的司空愿使劲消化着对方的话,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完蛋了,又要给对方买新衣服!这才一周啊!
卷四《嗜血花》22、诱惑
连着许久都无法从做梦的感觉中脱离出来,那应该跟中了巨奖或是经历了巨大的打击之后情况近似。
司空愿就沉浸在那种恍惚感里,而且时间非常的长,以至于最后那种恍惚变成了麻木,身边无论再发生任何奇怪的事,他也不会惊到跳起来,顶多睁大着眼睛“哦……”个一声。
比如那个小东西一夕之间长成了少年;再比如对方告诉他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叫做“冥灵”;又比如对方好像有一点同性恋的倾向,晚上睡觉时越来越喜欢抱着他磨蹭……每一件足以让他吃惊到爆的事情,都被他麻木的接受和体验了。
对于每晚都会上演的“甜蜜的骚扰”,他的反应永远是半睁眼随便唠叨个几句,“冥灵……你真的不是开玩笑?你是不是想要交女朋友了哦?这个我没法帮你,我自己也找不到……”
“……白痴!”冥灵照样愤怒的瞪他一眼,绯红的脸上浮起羞窘和懊恼的神色,“我才不是自己想要跟你……我只是……很奇怪……不舒服……”
低声呻吟着倒在床上的少年其实异常性感,即使自认前面二十多年并没有同性爱的倾向,司空愿还是有些面红心跳。但他每次都告诫自己,不能趁人之危,对方不仅身份特异,而且还记忆不清,司空家的祖训是世世代代保护那株花……实际上就是要保护这个少年吧?
他无法追溯这个祖训的源头,家族的历史虽然曾经辉煌过,却早已被更换不停的风云和岁月所湮灭。那些在史书上留下过名字的祖先,连他这个后代也只能猜想着怀念,但无从得知历史地真实和细节。
可是不管怎样。那个家训是真实无误世代相传的,这个少年也已在活生生地出现他身边。即使没有那份家训,他也不可能去伤害对方。他的爷爷、父亲,还有他。三代人加在一起照顾了那株花六十多年。
人地感情就是那样,是靠时间来逐渐累积和叠加,对方虽然成为一个“人”还不到两周,实际上却已跟他相处了二十余年。每每看着对方时,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兼于陌生地吸引和熟悉的亲切之间。
还在低声呻吟的少年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再一次用双手抱住了头,司空愿关心地伸出手掌去帮对方揉按太阳穴,可这种亲密的碰触又让对方发出另一种痛苦地声音。
“别……别碰我……我很热……很难受……”少年眯着眼由下往上的看他,干渴的眼神里透出极致的妖媚。
司空愿像被烫伤了手指般向后退去,不知怎么才能缓解对方这种过于强烈的诱惑。可能是青春期?发育得太快?对啊……男孩子的身体总是自制力有限,善加疏导就好了吧。
“那个……青春期是这样的。你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那个,我明天给你买几本书看,或者你想看dv不过。我们最好分房睡……我现在就去睡沙发!”
他在对方充满需索的眼光下感到口干舌燥,故作沉稳地坐起身来准备下床,他们真的不能再睡一起了。自己也是个年轻地男性,自制力终究是有限的啊。
“你……你滚吧!我再也不想见你了……”少年轻柔的嗓音变得嘶哑。很显然自尊受损。形状优美地双眼也紧紧闭了起来,翻过身面对墙壁。“我……我根本就不想跟别人……阿煜……阿煜……”
那两声“阿玉”叫得回肠荡气,无比粘腻,直听得司空愿心里一颤。这个少年的记忆里,到底隐藏着怎样地过去?那个能被他如此叫出名字地情人,到底去了哪里?
除了想要探究真相的好奇,司空愿胸口更涌起一股莫大地酸意,努力用最诚恳的语气清晰又大声地向对方表白,“冥灵,我并不是不喜欢你……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讨厌你呢?只是……你喜欢的明明是另一个人,我不能趁你记忆不清的时候欺负你。”
冥灵沉默着不住喘气,好半天才嘶声回答,“我想不起来!每天都头痛死了……我很难受……我记得很讨厌那个阿煜……但又很想跟他在一起……太奇怪了……”
司空愿尽管是个不解风情的男生,也并没有真正的谈过恋爱,但从书本和电影上也了解过对方这种心态。
他站在床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不愿说出的话,“冥灵……这应该就是因为,你很喜欢那个阿玉,但她可能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对她……是又爱又恨,才不愿意想起她来。”
冥灵猛然转过身来瞪着他,语气竟然是愤怒大过欣喜,“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想叫我去找阿煜?你还说没有不喜欢我?你是想不要我了,把我丢给阿煜是不是?”
司空愿平生从没像现在这么冤枉过,他可是在学习电影里面的悲情男主角啊,真没想到竟得来这种误解。
“我只是为你着想!冥灵,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们司空家的祖训,世世代代都要保护你,哪怕付出性命也不能把你交给别人……但如果是你自己要跟别人在一起,我当然不能阻止你追求幸福……”
满嘴说着这种酸溜溜的话,司空愿自己都觉得肉麻,但委屈的心情却是真的。
“原来是这样!”冥灵精致的脸上非但没有出现感动的表情,反而像喷火的小恐龙般坐起身来,“你是因为什么家训才照顾我这么久?你对我好根本不是你自己愿意的?”
“……”司空愿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但马上就否认了对方的质问,“不是这样的!冥灵,虽然我的名字是老爸取的,代表着整个司空家族的夙愿就是等到你开花……但如果我自己并不想照顾你,又怎么能延续二十几年?我会厌腻,我不会每天奔波,不睡在公司宿舍只为赶回来给你浇水施肥……我甚至可以把你卖掉,你知道你有多值钱吗?”
“原来你还想过把我卖掉……哼,人心险恶!”冥灵还在强词夺理,但语气明显已经弱了下去。
卷四《嗜血花》23、蜜恋
经过好一顿争吵,很多东西反而明朗起来,吵完之后的冥灵笑容变多了,拉着司空愿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更不许他搬去客厅睡。
“不要搬出去嘛!我一个人睡觉会怕……我老是做梦,都是噩梦哦……”冥灵天使般的面容配上那种撒娇的声音,杀伤力实在太强,司空愿脸都红了,一颗心跳得砰砰响。
不知道对方是否真有异于人类的超能,冥灵竟然眯着眼凑近他低语,脸上是一种不怀好意、微带嘲讽的神情,“你的心跳得好快哦……你真的很喜欢我?没有骗我?”
“呃……”自讨苦吃的司空愿怎么好意思直接承认,只好拐弯抹角地侧面回答,“不喜欢的话……我这么穷,早把你扔掉了。”
冥灵顿时高兴地点了点头,闭上眼扬起下巴凑近了他。
司空愿有点反应不过来,“啊?什么?”
冥灵纤长的手指用力掐了他一下,笨蛋……我现在同意你亲我啊!”
“哦……”忘记惨叫的司空愿照样回以麻木的应答。
冥灵似乎无法忍受他的迟钝,微睁开眼瞪了瞪他,随即再闭好眼睛,嘴唇嘟起来主动贴近他。啊……唔……”司空愿的嘴唇不再有空,完全被柔软濡湿的触感占满,对方果然是花中的精灵,连嘴里都是淡淡的香甜,可是这样做着的自己挥不去莫名的罪恶感。
就某一个方面而言,他把那份家训完成得非常好,他等到了冥灵开花,那是全家族几百年守护的目地吧?但就另一个方面而言。他又似乎违背了家训,他正做着的这种行为可以叫做监守自盗……
可是沉溺在初吻的甜蜜中,罪恶感也只能是快乐地催化剂。冥灵充满热情的回吻让他几乎无法再继续思考,整个脑子都被对方所占据。
一吻结束。滚烫地热度并没有降低,反而如星火燎原,让他们看着彼此的目光更加粘腻。在真正进行下一个动作之前,他们都开始发出喘息的声音,仅仅是相互胶着的眼神就能引爆整个感官。
但就在这种风月无边的时刻。司空愿脑海深处突然跳出个念头,那个念头像冰一样冷,又像石头一样地硬,足以把所有的火焰都给弄熄。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明知这种时候不该想起它来,那样太煞风景,也对冥灵太过残忍,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冥灵,你必须先知道一件事。否则我就是骗你……我不想我们变成我父母那样。你以后再来怨恨我……”
冥灵皱着眉用喘息的节奏狠狠问他,“什、什么事……说……快点说啊……”
这真的太煞风景了,搞不好冥灵会跟自己打架。如果真的开打,自己不还手就是了……司空愿硬着头皮开口。“那个。我……我有病。”
冥灵愣了一下,几乎咬牙切齿地继续问。“什么病?”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就是治不好的。我……我活不过四十岁,冥灵,你要想清楚,这样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冥灵既没有哭泣,也没有怒骂,只是眯着眼斜睨他的脸,“你怎么会以为我不知道?你小时候跟我说话,我就已经听到了。你很讨厌,话也特别多,每天都在我面前唠唠叨叨的。我本来一直在睡,是你把我吵醒了,所以才时不时想起一些事。前些日子才想起来,我好像应该到花期了。”
“啊?是这样吗?”司空愿惊喜地傻笑起来,“这么说,你能开花真是我地功劳?我好高兴!”
“笨蛋……”灵低低地骂了他一句,脸上却带着开心的笑容,想了想才拉过他靠近自己,正色对他认真地说:“你的病不用担心。如果你是真地喜欢我,愿意一切都听我的话,我就有办法治好你。你现在回答我,你愿不愿意一辈子都顺着我、听我地话?”
司空愿露出半信半疑地表情,但看到冥灵郑重的眼神,他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起来。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他竟然对着冥灵摇了摇头,“不,我不能什么都顺着你。如果你是对地,我当然会听你的,如果你做错了事,我就要管着你,那才是真正的对你好,喜欢你。”
听着他缓慢又清晰地说完这番话,冥灵面色变换了好几次,却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只是迷惘地看着他,“你……你这样说好像也对,不过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从前……从前……”
司空愿一看到对方的反应,就知道冥灵又陷入了残缺的回忆,按照以往的惯例,接着就会一阵头痛,所以他赶紧先抱住对方躺下身去,“冥灵,放松一点,不要想事情!”
“啊----我的头……”果然不出所料,少年光滑润洁的额头上很快冒出大颗的汗珠,不出几十秒,整张脸都被汗水浸润,双手也不由自主抱住了头。
司空愿别无他法,只能不断小声在对方耳旁安慰,这种头痛吃药都没有用,他又从来不敢把对方带到医院里去,唯恐被医生检查出异常的身份。
“唔……好痛……我受不了……你试试……打晕我……”冥灵艰难地张口喘着气,对司空愿露出哀求的眼神。
司空愿也是心疼得手足无措,实在无法再忍受看到对方这么痛苦,于是点了点头,深深吸进一口气,抬起手来高高举起,却迟迟不舍得落下去。
冥灵期待地看着他的手臂,脸上的冷汗还在不住滴落,只觉得这次的头痛比之前每一次都厉害,简直到了不堪忍受的程度。
在司空愿还犹豫不舍的时候,冥灵已经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脑袋不知不觉间一歪,身体也软倒下去。
司空愿不知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心疼了,赶紧用两只手臂抱紧冥灵汗涔涔的身体,整张脸也紧贴着对方的,仿佛这样就可以减轻冥灵的痛楚,将对方从黑暗的空间中再次唤醒。
卷四《嗜血花》24、惊梦
似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又仿佛度过了漫长的世纪,冥灵被纷乱的血色梦境骤然惊醒。
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平凡到很难记住的男性面孔,那满脸的焦急神情看来有些可笑。
“你醒了?头痛有没有好点?”
那个相貌平凡的男人不但把他抱得很紧,语气也跟他很熟悉,他微微皱眉挣脱男人的怀抱,冷着脸扫视自己身处的空间。
这是一个很狭小的卧室,自己正躺在一张硬邦邦的床上,展示在他面前的一切都已非旧时模样,无论是物还是人。
“……司空愿?你是司空煜的多少代子孙?”他语气冷淡地质问对方,昏迷前的那些缠绵缱绻虽然不曾遗忘,却不得不重做打算。人心险恶……这是司空煜几百年就教给他的人间至理,如今照样适用。
司空愿完全愣住了,刚才还那么热情温柔的情人竟突然变得冷淡又陌生。尽管心里冒出无数疑问,对方那股居高临下的气度还是把他镇住了,老老实实地开口回答道:“四十一代……家谱上是这么说的。”
“都四十一代了?哼……”冥灵垂下眼愤然想起那张曾令自己疯狂迷恋的面容,自己甘愿为了他而死,他后来却娶妻生子,还传下这么多代后人。
对方难道认为这样就算真心?没有吃下那颗果实,放弃了旁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死,选择再次种下它。他并没有问过自己,还想不想重新化人,再去体验一场人类所给的欺骗和伤害?
“你……”冥灵眯着眼再次审视面前这个年轻的男人。这一次自己还要不要去试?人性是那般贪婪,只要有足够的诱惑就会丑态毕露吧,那样也好。自己这次可以尽早抽身。
“司空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冥灵脸上地冰冷即刻化去。微笑着偎进了对方的怀里,以非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说:“你知道为什么,司空家要世代种植我那株本体吗?”
司空愿有点受宠若惊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家训中有说到。你是上古奇花,稀世之宝,所以决不能落在别人手里……要一心一意守着你开花。”
冥灵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笑容却更加甜美,“司空煜没有告诉你们,开花后会有何等奥妙?那可是你求之不得之物。”
司空愿再迟钝也察觉得到,怀里地人与昏迷之前大不相同。他有点担心地伸出手掌抚摸冥灵的额头,“你没事吧?难道发烧了?说地话这么奇怪。”
冥灵斜睨着他眼波流转,“好。我看你装傻到什么时候……司空愿,你那个所谓的绝症,只需一物便能治好。而且还不止于此。”
司空愿睁大了眼,勉强挤出个笑容回应对方。“冥灵。别开这种玩笑。你如果不想跟我在一起,就直接跟我说吧。我受得了。”
冥灵再次眯起眼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才收起了轻佻的笑容,面色郑重地大声说:“你以为我是在哄你?司空愿,你既然是亲眼看着我开花化人,就该知道我根本不是人类。我若结出果实,任何人吃下它都能长生不死,这便是你们司空家守护了几百年的秘密。”
司空愿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神里明显是震惊大于贪心。冥灵看他如此不动声色,冷笑着继续诱惑他,“不过,要让我结出果实,必须先让我动情,若不与自己真心喜爱之人同床数次,那颗果实无论如何也结不出来。”
司空愿想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地皱起眉看向冥灵,“冥灵,你怀疑我?你以为我早知道你刚才说地这些事,才假装对你好,其实是想你那颗果实?”
冥灵挑眉反问道:“难道你不是这般想?人心贪婪,无一例外!旧时阿煜也是那般待我!你若痛痛快快的承认了,我反而不会怪你;你若再假惺惺地作伪,我即刻便离你而去!”
司空愿吓了一跳,赶紧收紧手臂抱住怀里的身体不放,“你太偏激了!为什么一定要我承认骗你?不错……只要是人,听到你刚才说的话都会动心,我也不能否认,但你要明白人也是有自制力的!我是个正常人,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贪欲,我更想要的是活得开开心心,而不是活得长久!”
冥灵挣动了几下,完全没法甩开他的手臂,只得加大声音恨恨地争辩道:“说得好听!从前阿煜比你说得更好听,可后来还不是骗我、伤我……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们了,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司空愿忍不住心中暗骂那个“阿玉”,害得自己受到这种无妄之灾。但转念一想,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啊,你说的阿煜,原来是我们司空家那个祖先?你念念不忘地那个情人竟然是他?”
冥灵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许你直呼他的名字!你比起他差得远了!”
司空愿登时身体一震,对方这句话实在太伤人。他黯然的表情让冥灵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暂且抿紧嘴唇不再做声,软下去地眼神里透出一丝歉意。
司空愿沉默了许久,才再次露出温柔的微笑,“不要紧地……我确实哪里都不能跟他比。他是我地先祖,史上留名的大人物,我只是个平凡地小职员而已。不过……他没有吃你那颗果实对不对?否则就不会有我们这些后代。冥灵,这么看的话,他也不是个贪婪的人,他当年对你一定是真心的。”
“……你真是个傻瓜。”冥灵低低地嘟咙了一句,身体却软软地偎向了他,“自己都顾不上,还为别人说话。我暂且信你没有骗我好了……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也不能骗我,若你真的想要我那颗果实,直说便好,我自会心甘情愿地给你。”
“……”司空愿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微低下头吻住对方柔嫩的嘴唇,轻轻闭上的双眼隐藏了所有情绪。(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者,支持正版阅读!
卷四《嗜血花》25、访客
抹去了一些不安,讲明了许多的话,这个夜晚他们终于紧紧拥抱着睡在一起。
尽管心里还是有着疑惑和阴霾,却又贪恋对方暖热的体温,冥灵就在那种极度复杂的心绪里进入梦乡。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甜蜜和猜疑中度过,司空愿待他是那么的好,从对方幼年时直到现在,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都从未显露出任何破绽。
如果司空愿是个贪心或者自私的人,自己也应该早可以看出,正因为自己真的对这个男人动了情,才能在花期来临时再次开花,并且再一次化**形。
这便是冥灵的悲哀,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花与果都是由此而生,再深的害怕和忧虑也无法拦阻心的渴求。
自从化人以来,他不断做着从前的梦,他不愿意全部想起,才会那样的头痛。可终究还是都想起来了,阿煜曾经对他的残忍和深情,如今他选择了一个如此平凡的情人,应该不会再有那般惨烈的下场?
阿愿只不过是有一点病,用自己的一根枝条就能治愈,可对方好像并不愿意什么都听他的,他也并不想让对方变成自己的应声虫。
那到底怎么办才好呢?他最发愁的无非就是这件事了。司空愿每天在外面忙碌于工作,他一个人独自留在家里也很寂寞,只好整天思考这些看似简单却很难解决的事情。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他皱起眉盯着那几根指针,心中觉得再也没有比时钟更讨厌的东西了,非要不断的提醒他是一个人在家。
正当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想要把墙上挂着的钟换个地方时。耳里突然听到天籁般地门铃声。
啊……是阿愿回来了?可能忘记了带钥匙!这些天阿愿变得越来越懒散,经常忘记带钥匙出门。
“因为家里有你等我啊!”阿愿每次都没心没肺的对他笑着说。他看着对方温暖的笑容,心里也会暖洋洋地……也许这就是阿愿唯一地优点。也正是他喜欢着这么平凡的阿愿地原因。
他想着对方的脸,高高兴兴地跑向门口。拉开门后才冷下脸眯起眼睛,充满防备地询问站在门口的人,“你是什么人?你找谁?”
一身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先是愣了一下,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眼,反应到自己不礼貌地行为才微微欠身。垂下眼睛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来,“你好,敝姓王,是xx公司的负责人。请问,你是姓司空吧?司空家族的第四十一代传人,司空愿先生?”
冥灵接过那张奇怪的小纸片随便看了一眼,还是没有把门整个拉开,“你有什么事找他?他不在家,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好了。我会告诉他的。”
对方犹豫了一下,“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不太方便让别人转告。请问你是?”
冥灵冷淡地瞥了对方一眼,态度比先前更加防备。“我是他最好的朋友。跟他一起住,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
“呃……我上个月跟他打过电话联系。可现在他换了手提电话号码。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他的地址,请你务必替我转达,就说xx公司的王先生很有诚意,想要继续跟他谈一下上次说过地那件事。”
“……上个月?”冥灵警觉地耸起了肩膀,像一只受惊的猫般盯住对方,“他换了那个什么电话号码?你……你找他到底什么事?”
那个中年男人眼里仍然残留着惊艳的赞叹,但一点也不肯松口回答他地问话,“呃……确实不方便由我来告诉你,总之是很重要的事,你如果是他最好地朋友,他也许会跟你分享地。”
“分享?那就是跟名利相关的事了?你们人……”冥灵吞回了自己地后半句话,皱眉审视对面的男人,果然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一丝窘迫,自己所料应该不差。
“总之拜托了,我下次再来拜访司空先生。”中年男人丢下这句话就礼貌地告辞了,剩下冥灵站在门内抿紧了嘴唇。无限的猜疑又从心底浮起,司空愿这个平凡的小人物会拥有什么值得这个王先生追逐的东西?
坐立不安地等到晚上六点,门铃终于再次响起,这次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几天都会在这个时间回家的司空愿。
一起出门吃了简便的晚餐,冥灵在回家路上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今天有一位王先生找你,说要跟你谈上次说过的事。”
这句话刚一说完,他就敏感地发现司空愿表情一僵,随后很不自然地微笑着点头,“嗯,我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事?阿愿,你愿意告诉我吗?”冥灵直截了当地询问对方,不想再费心猜疑。
“……也没什么。”司空愿含糊地说,似乎并不想让冥灵知道那件事。可看到冥灵垂下的头,他只得伸出手臂揽住对方的腰,“好吧,我不瞒你了。那个王先生是想找我买……呃,买走司空家的传家之宝,也就是你的本体。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信息,上次已经拒绝过他了,可他一直打电话。后来我把手提电话号码也换了,真没想到他会找上门来。”
“啊……原来如此。”冥灵顿住了脚步,吃惊地看向司空愿。果然很合情合理……唯一难解的是,那个王先生为什么会知道司空家的事?
“阿愿,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危险?那个王先生非常执着,如果他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又继续拒绝他,他会不会……”
司空愿被他吓得也顿住了脚,“不会吧?他看起来是个正当商人,难道还敢抢不成?”
“人心险恶,不择手段。”冥灵眯起了眼,脸上又露出嘲讽的冷笑。
“……也对,我不是一个人了。为了你的安全,我们搬家,那份工作……我不做了。”
“嗯!小心为上!”冥灵总算松了一口气,也很感动于阿愿为了自己所做的决定。
卷四《嗜血花》26、人祸
两人商量好了要尽快搬家,简直几天都不愿多等。多等一天,他们的处境就更危险一点。
那个王先生登门拜访后的第二天,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司空愿的新号码,接着电话的司空愿不得不承认,冥灵的顾虑并非多余。
在冥灵的陪伴和暗示下,他尽量温和的敷衍对方,约定了后天见面详谈就礼貌的挂上电话。
当然,这是安抚对方的手段而已,到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随便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在家门附近叫了辆车,准备当天搬离这个城市。为了安全起见,司空愿连辞职手续都没有去公司办,这个月的薪水也不打算要了。
坐在车上的司空愿充满留恋的看着窗外,这是他生活了太久的城市,当然会有些舍不得。但对于冥灵来说,到处都是人的都市令他厌恶,他只想赶快远远离开这些拥挤的人群,跟司空愿生活在一个安全宁静的地方。
车速并不算太快,开得也还算平稳,冥灵对窗外的景色不感兴趣,而是好奇地看着车子里的每样摆置。这是他第一次“坐车”,连车头两边的后视镜也让他盯着看了半天,整整几分钟没有挪动眼球。
“阿愿……你来看,后面那些车是不是跟着我们?”
司空愿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赶紧伸长脖子看向后窗,确实有好多车都跟在他们的车后,但是这样实在很正常吧。
“呃,你别疑神疑鬼地吓唬自己!没事的,谁会知道我们今天搬家?东西都带得那么少了。不会有事的。”
司空愿伸臂抱住冥灵的腰,压低声音继续安慰对方,“你地本体在后车厢里好好的放着呢。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放心吧。”
“嗯……我只是觉得有几辆车很可疑……都这么久了。别地车都不见了,它们还是跟在我们后面。”
司空愿再往后瞄了几眼,“没事的。也许人家也是要出城吧。同路车多地是,别这么害怕了。”
“……好吧。”冥灵皱着眉勉强点头,心里总是放不下那些担忧。带着从前并不美好的记忆。身边这个现代的人类世界又是如此陌生,他唯一能依靠和相信的只有司空愿。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经过了繁华的市区,开向人迹和车辆都渐渐稀少地城郊。冥灵总是忍不住要向后看去,那几辆车一直离他们不远不近,不详的直觉让他呼吸紧张,捏着司空愿的那只手心都一直冒汗。
司空愿本来是一副轻松的表情,但后来也被他影响到了情绪,时不时回头看一下。终于对前座的司机大哥提出要求,“请开快一点吧,现在已经是郊区了。你帮忙看看后面那几辆车。是不是有点可疑?”
司机大哥也一直看着后视镜里异常的现象,听到客人的问话才谨慎地开口回答道:“我也想提醒你们。那几辆车好像有点问题。我甩了几次都没能甩开。这里只有一条路,如果我加速了。他们也跟着冲上来,我没把握可以避过他们左右夹击,所以我才不敢贸然加速。”
果然不是自己多心,连司机都这么说了。冥灵身体发颤,握着司空愿的手更加濡湿,“肯定是那个王先生的人,现在怎么办?”
司空愿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恳求司机大哥,“还是快一点开吧,尽量甩掉他们。如果他们要对我们不利,迟早会冲上来地,与其等着他们主动发难,还不如冒险试试。”
那位司机大哥考虑了一下,也只能豁出去狠狠点头,“好!冒险试试吧,他们的车都比我的好,但愿他们不肯撞上来。”
立刻加速许多地车向前飞驰,不再如先前那么平稳了,冥灵和司空愿双手紧握,不住看向身后的车窗,发现那几辆车果然跟着加速了。
“糟了……”司机大哥低声叹了一句,咬牙继续加快车速,却哪里能快过对方地名车。阵激烈但没有什么悬念地追逐中,他们的车很快就被赶上了,三个人都无奈地看着两辆车一左一右与他们平齐而行,挤得越来越紧。
当他们第n次看向车后窗时,一个近在咫尺地车头让他们惊叫,紧接着传来“砰”地一响,整个车身都狠狠震动了一下。
“该死!我的车!”司机大哥似乎还没意识到目前危险的状况,只记得心疼自己的车,冥灵和司空愿只好齐声提醒司机大哥小心。
他们紧张的叫声还没落地,背后又被撞了一下,左右那两辆车也毫不含糊,每次靠近都意图撞过来。
司机大哥几乎崩溃了,带着哭音大叫起来,“妈的,这是要杀人啊!你们到底得罪什么人了,别连累我这种小百姓啊!”
“对不起!”司空愿满头是汗地向对方道歉,“我也没想到……啊---
连续不停地猛烈撞击让他们的对方都无法延续了,绝望的司机大哥将头探出窗外,企图跟对方的司机讲道理,“我只是个开车的!跟他们没关系!我愿意停车……”
带着墨镜的对方司机完全不理会这边的求饶,只管一下接一下地猛撞过来。好不容易到了一个可以转弯的路口,司机大哥赶紧闭嘴急转弯,试图摆脱被对方三车夹击的状况。
“砰----哐……”
冲动的后果往往是毁灭,冥灵和司空愿瞬间到达了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过急的转弯加上其他车的冲撞,他们的车身连翻了好个跟头,又滑出老远才倒着停住。
几个人的身体都被卡在车内无法动弹,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说明肯定有人受伤。冥灵的手却仍然紧紧握着司空愿的,努力以微弱的声音唤醒对方,“阿愿,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快醒醒……”
耳中尚未听到司空愿的回答,颠倒的视线里出现了几双男人的脚,车门也被打开,还有几双手迅速地伸过来,把他和司空愿两人拖了出去。
卷四《嗜血花》27、血光
陷入半昏迷的冥灵没法使唤自己的身体,但知觉跟耳力都还很灵敏。身上很多地方都在痛,应该是受了一些伤,但不至于伤到难以支撑的程度。
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只能从眼皮间的缝隙里寻找司空愿,发现对方躺在自己身前才松了一口气。司空愿显然昏迷着,幸好胸口还在起伏,也能听到呼吸的声音,他这才微微移动颈部看向四周,想要搞清楚他们现在到底在
眼前是很亮的光,还有一大片绿色,鼻子里闻到许多同类的味道……那些恶棍似乎没有把他们移动得太远,还留在车祸现场附近的郊区。
好几个男人在低声争论着什么,还有人用很恭敬的声音在讲电话,“已经拦下来了,车也检查过了……嗯,东西在里面,完好……人受伤了,没有死,不知道伤得怎么样……嗯,不敢随便移动,昏迷着……哦,好……是……是。”
仅仅过了几分钟的样子,近前又响起刹车的声音,还有几个男人一起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蹲在了司空愿的面前,凑近司空愿的耳边大声说话。
那是个有点耳熟的男人的嗓音,冥灵一下子就听出来正是“王先生”,对方向司空愿说的话听得很清楚,全是藏在虚伪礼貌下露骨的威胁。
“司空先生,你听得到吗?请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你只需要简短地告诉我,我就会把你送到最好的医院治疗!”
在对方大声的呼唤之中,司空愿发出一声极低的呻吟,这让冥灵和那个王先生都很振奋。司空愿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神志不清、断断续续地开口回答。“什……什么……问题……他……他……怎么样……”
那位王先生立刻就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昏迷地冥灵,再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凑在司空愿耳边说:“他的情况很好!只受了轻伤。我已经在派人为他进行治疗了!”
冥灵愤怒地动了动手指,很想对司空愿戳穿那个卑鄙人类地谎言。可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也没有力气睁开。
听到王先生口中的谎言,司空愿无力地“哦”了一声,王先生赶紧抓住机会继续询问,“司空先生。你是司空家族地传人,我必须向你亲自求证!史书所载,司空煜是你的祖先,但我手上得到了一份资料,其中记载着司空煜终生未娶,英年早逝,那样东西最后也不知所踪!如果那样东西真有那么神奇,司空煜当年又怎么会早死?我百思不得其解!”
听到这番话的冥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马上就说服自己。那个王先生肯定是骗人的。对方只不过是图谋自己那颗果实,发现尚未结果才又来欺诈司空愿。
被对方缠着问话地司空愿沉默了几十秒,那个王先生以更加急迫的语气逼问起来。“请你回答!时间不多了,你的伤很重。请你考虑清楚!是要你的命还是要保住你的秘密。”
冥灵听到这里。心里只剩下焦急,司空愿的伤很重?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我告诉你……我是姓司空……但不是……司空煜的……后人……司空曜……才是……我先祖……他留下……遗训……不许……吃枝叶……会……会……迷失心智……”
那位王先生竟然听懂了司空愿地话。声音里带着恍然大悟的欣喜,“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那样东西是有毒的?不……不对,如果它有毒,你们司空家又怎么会世世代代视它如宝?你肯定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司空先生,你在流血,如果十分钟内再得不到抢救,你会失血过多而死!”
“你……你先救我……和他……要是……我们死了……你……永远……得不到……它……”
听到司空愿嘴里地反威胁,那个王先生阴森地笑了,站起身来凶恶地骂了一句,“做梦!我现在已经得到了那样东西,就算还有些秘密没有解开,起码它已经是我的了!那本手记上有记载,吃它地枝叶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只要尚余一口气就能回天。我才不会相信你地鬼话!那可是司空煜本人亲笔所记。哼,他当年应该早已料到那东西会被人抢走,自己也会被人所杀,才刻意留下那本手记,希望有缘人可以得到。”
冥灵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卑鄙人类所说地话不能相信,司空愿才是唯一待自己好的那个人。可他的心不由自主开始往下坠落,万一这个人说的是真的,阿煜当年真的留下了一本手记……阿煜是被人所杀……那自己要不要为阿煜报仇?又能去找谁报仇?
“你……你上当了……枝叶……真的……有毒……不能……吃……”司空愿还在努力说服那个王先生,用尽所有的力气睁开双眼,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冥灵时才气得嘶叫出声,“你……你……求你……救……救他!”
王先生转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冥灵,那张美丽到不真实的面容确实惹人怜惜,陷入昏迷中的样子都是那么惊艳。他犹豫着蹲了下来,盯住冥灵的脸低声叹了口气,“我确实不想杀你,你应该跟那个秘密没什么关系,可是……以防万一,对不起了!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充满惋惜的声音配上正从怀里掏出枪的手,冥灵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从对方刚才的话就能判断出自己已经生死交关。被体内深深隐藏着的本能所驱使,他突然睁开了双眼,手指也立刻戳进对方脆弱的咽喉。
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呼,人类新鲜血液中的能量悉数涌入冥灵体内,他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呻吟声,身上和脸上所有明显的伤口都在迅速自愈。
这诡异到不似真实的一幕让旁观的所有人全都愣住,随即集体发出失常的尖叫。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怪物露出美丽而狰狞的笑容,然后满嘴是血的站起身来,不禁发出了更混乱的叫声,各自相互推挤着四散奔逃。
卷四《嗜血花》28、救命
耳边全是混乱的尖叫声和脚步声,冥灵茫然站在那具尸体旁,一时间搞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一阵刺耳的鸣笛声迅速接近,倒在一旁的司空愿极力睁开眼睛,以微弱的声音呼唤冥灵,“快……快走……警察……会抓你……”
冥灵身体一震,深深凝视眼前奄奄一息的男人,蹲下身将对方用力抱起来,“我要带你走,我有事要问你……”
司空愿身上好几个地方都在流血,可仍然挣扎着摇动自己的头,“不……你带着我……会是累赘……你杀人了……自己跑吧……我没事……”
无论怎么听,这个男人都是一心护着他,先前也只恳求那个王先生快点救助他……他是不是不该猜疑对方?哪怕对方真的是司空曜的后代?哪怕司空曜当年杀死了阿煜,也跟司空愿无关吧?
脑中有无数念头相互争斗、此起彼伏,冥灵痛苦地皱起眉使劲摇头,想要把这一切都抛得远远地。
获得了足够能量的身体变得异常强壮,抱着一个人也毫不费力,他干脆不再想着任何事情,而是快步跑到那个王先生的车旁,拉开车门把自己的本体抱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的动作异常快捷----背上背着司空愿、怀里抱着自己的本体,步履如飞奔进大道旁的野草丛中。
那才是属于他的世界,无数同类们都会对他友善亲切,还会帮助他躲避人类的追捕,随时告诉他远处传来的讯息。
不知道跑了多久,背上那个人早已悄无声息。但他一直感应得到对方微弱的心跳,也就不急于停下脚步。
郊外渐渐凛冽地风中,他听到几个同类的声音。它们说趴在他背上的那个人类好像快死了,它们地汁液可以为那个人类止血。
同类是绝不会欺骗他的。冥灵只得放下背后地司空愿,凑近对方耳边大声询问,“阿愿,我的枝叶可以救你一命,但也会控制你的心智。到底要不要服食,你自己选!司空愿被他摇晃着微微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摆动脑袋,“不……不能……祖训……”
冥灵愣了一愣,不禁冷笑着低骂道:“哼,你果然是司空曜的后人!他竟留下遗训不许再服食我的枝叶,宁可让他地后人病重而死!那你们又世世代代种着我干什么!”
“我……我自己……也不想……”司空愿的眼睛已经闭上,只有嘴唇还在努力掀动,“我……不……企图……我……喜欢……不要……”
司空愿的话虽然已混乱不堪。但冥灵偏偏全部都能听得懂。他的手和心都开始发颤,不知自己该感动还是该焦急,“你是说你真心喜欢我?所以不能对我有企图?你不要我给你任何东西?”
司空愿沾满血污的脸上浮起一个丑陋的笑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点了下头。
“……我知道了。”冥灵也用力抹去了眼角的泪,转身去摘那几个同类的枝叶。放在嘴里一一嚼碎。密密地敷在司空愿地伤口上。
一阵清凉的感觉从伤口处传来,司空愿终于舒服地陷入了昏迷。
当他再次睁开眼来。眼前似乎已经是夜晚,一片温暖的火光正在前方,冥灵地那张美丽的脸被暧昧地红色映照着,神色间是深深地疲倦和迷惘。
他尝试着移动身体,发现自己还是十分虚弱,不过比起先前已经好多了,起码四肢都有了知觉也可以动弹。
冥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才对他露出个淡淡的微笑,“好点了吗?我给你喂了些水,还有几种野果地汁液,它们可以让你快点恢复体力。”
“嗯……好多了。”司空愿勉力扶着近前的大树坐起身来,虽然有些喘,但还不是太狼狈。
冥灵赶紧过来扶着他,语气有一点嗔怪,“伤得这么重还乱动,要什么跟我说就好。”
“……冥灵,我就是什么都不想跟你要。”司空愿再一次重复了自己昏迷前说过的话,主动对冥灵提起所有隐瞒着的事,“我是司空曜的后人,我也知道你嘴里的阿煜就是司空煜……可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跟我没有关系。”
一连说了好几句话,司空愿喘息着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迫切地接着说了下去,“我从小就看着你,知道我们司空家已经守着你很多年了……我小时候经常会幻想……你能变**该有多好?长大以后……看了家训,我才知道你真的可以幻化**……虽然家训中说你是杀人嗜血的花妖,但我不相信……”
冥灵静静地听到此处,脸上浮出略带嘲讽的微笑,“你那家训确实没有说错,我真是杀人嗜血的花妖。从前阿煜以活人血肉饲喂我,我只需八年就能化人结果,你那祖宗司空曜想是不知其中奥妙,因此耗费了你们这些后人足足八百年的时间。”
“……我还是不信。冥灵,我亲手养了你二十几年,我知道你是什么……你只是一株活的花,无论是否化**形都很单纯,你只要我陪着你就好,别的人类你都不想见,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可没你说的那般单纯……”冥灵不由冷笑着想起从前的好几次花期,每一次都充满欺骗和背叛,“养过我的人不止你和阿煜,从前的那些事我记得了一些,忘记了一些,但一直没能忘记那四个字:人心险恶。我从前总是要被迫亲手杀死养到我开花结果的那个人,一直到阿煜那时才厌倦了。”
“……那也是他们对你有所图谋,你才会亲手杀了他们。那不是你的错,冥灵。”司空愿伸出受伤后冰冷的手去握冥灵的,发现对方的手也并不暖和。
“百病不侵、长生不死,于你们人类乃是何等巨大的诱惑?”冥灵嘲讽又悲哀的笑容在火光中闪烁,“司空愿,我真的倦了,不想再化**形。你既然不愿意服食我的枝叶,那就摘下我的果实吃了吧。你们司空家种植我八百年,所求也不过是它罢了,就当我报答你们世代守护的恩情,心甘情愿还了这笔债,从此与你们司空家不拖不欠。”
卷四《嗜血花》29、迷情
听到冥灵那般寂寞萧索的一段话,司空愿只能尽力握紧对方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留住冥灵对情爱的信任和眷恋。
冥灵却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起身把自己的本体搬到他的面前,刻意拨开枝叶让他看到那颗已经成形的小小果实,“你看着它,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只要吃下它,你那所谓的绝症立刻不药而愈,从此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司空愿的视线不由自主转移了方向,眼前莫大的诱惑让他额上冒出几滴冷汗,握着冥灵的掌心也变得濡湿起来。
他目不转睛得看了那颗果实一会儿,终于移回了不舍的目光,双眼直视着冥灵嘶声开口,“……冥灵,我也是人,我当然会动心。但如果我吃了它……就是承认了我对你只是虚情假意而已!你是想对我绝望?然后跟我分手?或者……你想亲手杀了我吗?如果是这样,你只管现在就动手吧,我心甘情愿,绝不会怪你!”
冥灵看着他纠结的神情,眯起眼轻轻摇头,“我再也不会亲手杀死养我的人了。你们人类总是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草木之情到底能有多深多久,你们人类又何从知晓?”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看起来却比哭泣还要难过,“亲手杀了养我的那个人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我却要千千万万年都记着,他从前陪伴过我的那些时光。后来我就不愿意再记得了……可惜只要一化**形,就会慢慢地想起来。”
司空愿露出无比心痛的表情,不觉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用极为温柔的声音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冥灵,我再也不会猜疑你什么了,你也不要再这么沮丧。你能不能最后相信一次,给我个机会来证明。这个世上真地有一个人,会毫无目的的喜欢你、一辈子陪着你?”
冥灵痴痴看着他深情地眼神,身体不知不觉偎进他的怀里,“你地话真好听……比从前每一个人的都好。我真喜欢听……但我越是喜欢听,就越是害怕。”
司空愿伸臂把他整个身体都紧紧抱住。在他耳边继续说着最美丽的誓言,“我拿我的性命发誓,如果我有一句假话,就活不过三十岁!冥灵,如果你还不信,那也不要紧的,我有足够地耐心,我可以一直等下去,耗尽我活着的每一天。”
这些悦耳至极的话语让冥灵闭上眼睛。仿佛整个身心都为之迷醉了。可只是短短的几十秒之后,他再次睁开了眼,清冷的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还是在骗我。”
司空愿不由僵住了,脸上露出难过和委屈的神色。身体也向后缩了一缩。冥灵却伸手拉近了司空愿。在对方耳旁柔声说:“你的命已经不能拿来发誓了,你会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病死……那样怎么陪我一辈子?你只是在骗我开心罢了。”
司空愿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再次抱紧冥灵的腰,“别再这么吓我了……我身体不好,要小心保养地,否则怎么陪你一辈子?”
冥灵美丽的脸上终于绽开灿烂的微笑,眼眶中却又带了朦胧地泪意,“嗯……我不该这么吓你。可是,你的一辈子也只不过几十年……对于我来说,那实在太短了。”
“……只要我们在一起地时候能够开心快活,一分钟也是地老天荒,你说呢?”说着这句有点傻地话,司空愿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竟然透出几分红晕,凹陷地眼里也带上几分神采。
冥灵眼中的泪终于顺着脸庞滑下来,哽咽着点了点头,“嗯……我现在很开心很快活,可是……你就快死了。你真的想清楚了……不要我救你吗?”
司空愿微笑着吻上他的嘴唇,十分轻缓但坚定的摇头,“我只要你陪着我……我很困,你陪我睡一会,好不好?”
听着司空愿减低许多的声量,冥灵只好向对方耳边凑得更近,大声呼唤对方的名字,“阿愿?你别睡……我……我去给你再找一点草药来!我那些同类都会帮我的,你等着我!”
冥灵抹了把眼泪,扶着司空愿的身体靠在大树上,急匆匆跑向了附近的草丛。
等到他以同样慌乱的脚步奔跑回来,手上还拿着一堆药草,眼前看到的一幕让他屏住了呼吸。
----刚才还处在濒死状态的司空愿,竟然挪动到了自己那株本体旁边,正在把双手伸向结出果实的那一根枝条。
他的手不知不觉松了,手上拿着的药草全都无声的跌落在地面。但他并没有发出惊叫,也没有冲上去阻止对方。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想要亲眼看着那个男人摘下果实,那样的话他就能立刻从这场尔虞我诈的闹剧中彻底解脱了。
司空愿的手指停顿在那颗小小的果实上,抚摸了好几下却迟迟不曾摘掉它。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和犹豫的表情,喉间也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他的手指开始剧烈地颤抖,最终慢慢地收了回去。
收回手的同时,他用力闭紧自己的眼睛,偏开头不再看向那颗充满诱惑的果实。他手足并用的向着另一个方向爬动,似乎想要远远躲开这个丑陋的自己,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又已经因为激烈的动作而崩裂,鲜血再次从裂开的皮肉间溢出。
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逃离的路,他不得不睁开眼向上望去。一张美丽而冷酷的面容凑近了他,嘴里发出低低地、嘲讽的笑声,“你怎么临阵退缩了?难道还是不舍得我?既然是这样,你一个人死吧。你刚才如果摘了它,我根本不会拦着你,我会亲手杀了你给我陪葬。”
司空愿愣愣看了冥灵一眼,苦笑着倒在了地上,卸去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果然是这样……摘了它你就会死?冥灵,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是自己猜到的……呵呵,我虽然很想活下去,却不想一个人活着,那样太寂寞。所以……还是你活吧。”
卷四《嗜血花》30、独行(终)
听着司空愿口中不入耳的话,冥灵一把将他拧了起来,“你是故意的?你想死在我手里?然后让我一个人……再去活上千千万万年?你为什么不摘了它?为什么要犹豫?你全是故意的,对不对?”
司空愿被他一阵怒吼加上摇晃,伤口的血流得更快了,嘴唇迅速变得灰白,脸上一点血色也不剩。
“我……我确实……动了贪心……你杀……我吧……”挣扎着说出这些话的司空愿,脸上露出解脱和轻松的表情。
“杀你?我不杀你……我如果杀了你,你就如愿以偿了……你本来就会死,为什么要死在我的手上……”冥灵用力丢下他的身体,眼神纠结地自言自语起来,“你应该病死……流血过多而死……不能是我杀死……那样我会永远忘不了你渐渐模糊的视线中,司空愿看着冥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离他而去。他心里一阵焦急,不知从何处生出了最后一点意志力,伸出手臂死死抱住冥灵的双腿,“别丢下我……冥灵……这二十几年来……我每天看着你……陪着你……喜……喜欢你……”
冥灵使劲摇头挣扎,身体却一阵发软,竟然无法挣脱那双濒死之人的手臂。
“你到底想怎样?你不过养我二十余年!我让你服食我的枝叶,你不肯!让你摘下我的果实你也不要!你到底要我什么?你想死就自己死……别拖着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司空愿反正就是不放手,尽管眼前已经一阵发黑,似乎马上又要陷入昏迷,也许这一次是永远的昏迷。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对方地腿上。带着一丝扭曲的笑容说出最后的遗言,“冥灵……我不是好人……我要……让你永生永世……都记得我……你……你也这样……折磨过……司空煜……他……痛苦……一生……爱你……一生……”
冥灵本已十分混乱,耳中又突然听到司空煜地名字。忍不住整个身体都发起抖来。
“阿煜……你竟敢说我折磨阿煜?他难道不是被司空曜所杀?”
司空愿断断续续的发出低笑,伴随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司空煜……郁郁多年……死于自尽……临死……留下遗言……求我先祖……代为照顾……你……”
冥灵痴痴地“啊”了一声,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也不再想要挣脱司空愿的拥抱了。
“阿煜……你是自尽的?我竟伤你那么深?可即使重来一次,我也还是……我就是那么坏……一定要让你一生一世的爱我……忘不了我……”
冥灵转过视线皱眉看向司空愿,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也很坏,为什么一定要学我?我虽然是有些喜欢你,但你在我心里,还远远地不不上阿煜……可是,如果让你多活几十年,也许我又会发傻……那样不好……我不想再给你们骗……给你们欺负……你们太坏太狡猾,不但要骗我的叶我地枝我的果,还要把我的心都骗去……”
他说着话露出狡黠的笑容,轻轻推开司空愿已经无力的身体。站起身来走近自己那株本体,凝视了好一会才伸出手指。
可怜兮兮的枝叶们开始拼命摇曳,仿佛知道自身精魂所聚的这个人形恶魔要干什么。
冥灵微笑着柔声安抚它们。“别怕,我只是要跟你们分开了……我不想做人。也不想做花。我什么都……我倦了。你们不会死,再过八百年还会开花。但愿下一次花里结出的那个精魂不会是我了。”
他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摘下那颗果实,本来丰茂肥美地枝叶们立刻变得干瘪枯黄,就连他自己的身体也感觉到死亡的临近,踉跄得险些站不稳了。
他面上仍然在笑,缓步走向委顿在一旁地司空愿,将那颗果实十分用力地塞进了对方口中。
“如此就万无一失了……阿煜,我从前也该这么做的。你没有吃下它,反而种下了它,才令我八百年后再历一次情劫。你却不知道……我真地已经倦了。”
冥灵静静靠坐在那颗大树旁,心中只有放下了一切牵挂地轻松。身边本已该死去的人发出了微弱地呻吟声,眼睛也随之睁开,他伸手抚上对方平凡至极的面容。
“司空愿,你自己一个人活下去吧,无论你对我是真还是假……我总是因为你而真正的开心过。你说的那句话很对,只要我们真的开心过一刻,便能抵得上地老天荒……从前是我想不通,现在我明白了,阿煜也好,你也好,都给过我那一刻开心,如此已是够了,又何必苦苦多活上千万年去念念不忘地记着?哈哈……”
一阵舒畅爽快的笑声之中,冥灵轻轻闭上了眼,无数或清晰或模糊的往事从心头涌起。那些曾经充满背叛和伤感的旧日情爱里,他其实都有过真正的快乐,否则到了最后又怎会伤得那么重?
如今这一刻才是海阔天空,不再有任何猜疑,也不必再牵挂担心。只要这样安静地睡去,就能把那些快乐变做永久。人类汲汲以求的也不过就是某样东西的永久,他所求的也都相似,他和人类根本没有太大的不同。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个时刻,早已睁开眼的司空愿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那表情仿佛是一点悲伤,又夹杂着一些怜惜,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嘲讽。
“冥灵……你终究只是一株花,怎么能斗得过险恶人心?什么地老天荒,一时快乐,都是我骗你的,所谓爱情当然是要朝朝暮暮、缠绵抵死才算真正快活。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又这么漂亮,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若也是人,就绝不会信我这么深。”
说到这里,司空愿把冥灵逐渐变冷的身体紧紧抱住,“不过……我就是喜欢你与人不同,你放心……我们还有用不完的时间,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我对你也说了很多真话。”
在他清晰低沉的喃喃自语中,怀里美丽的身体很快幻化消失,司空愿发了一会呆,又站起来走近那株枯黄的花,把它小心的抱了起来,慢慢走向面前无尽的荒原。
“冥灵,我可不是那个司空煜。我不但要得到永生,还要真正的得到你。不过是八百年罢了……我等得起。”
(本卷正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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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大魔王 2009-9-20 21:26 辛苦小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