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yixing1

2007-10-30 21:53
凤于九天 第十六部 言惊四座

文案:
因为「均恩令」之故,容恬暂时失去了西雷。
也因为「均恩令」之故,凤鸣在同国的宴会里,遇上现任西雷王瞳儿的使节,激发了一段精彩的论辩。
面对考验,已受丞相烈中流特训许久的凤鸣,不但可以舌战群敌,
也尝到了能够为情人出一分力的甜美果实,
他能够在四面环敌、敌我难分的盛宴中得到最后的胜利吗?
落入余浪手中的烈儿,是否仍安全;
被单林王子贺狄盯上的子岩,是否能保住自身安危、为鸣王开辟双亮沙航线?
紧张故事一重接著一重,千万不可错过本集精彩故事!


第一章
全场皆静。
夕阳已下,夜幕降临。
无数彩灯从殿上方垂照下来,印照各色奢糜华贵的衣饰,还有一张张神态各异,却都有些动容的脸。
偌大同国正殿上,里三层外三层,上百坐席,连同那些陪伴各自主人而来,在旁边侍奉的侍女侍从并宠姬美人,在凤鸣开口后,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一种古怪的气氛笼罩了整个正殿,却又使人充满叵测的期待。
谁都知道,萧家少主的一番话,现在已可视为对目前西雷之主将容恬赶下王位的做法的置疑。在王权至上的世界,这种问题永远是最危险的政治性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或有充满准备,绝不可轻易触及。
这样一来,本来意义平常的同国宫廷宴会,极有可能会成为涉及他国大政的历史性会议了!
果然,苏锦超立即犹如准备战斗的狮子一样回到殿中央的空地处,仔细打量了凤鸣一番,鄙夷一笑,「你刚才在问,容恬的均恩令是否背叛西雷?」
「不错。」
苏锦超奇怪地看了他一下,蓦然哈哈大笑。
凤鸣知道在场人多数是王公贵族,这种场合绝不可以输了气势,从容自若的等著苏锦超笑得差不多,才很有礼貌地问,「这个问题有这麼好笑吗?」
「不好笑,是可笑。」苏锦超收起笑容,环视四周嘉宾,侃侃道,「均恩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想必各位都知道一二吧?」
他这麼一问,在场的人,十之八九都点了点头。
也不奇怪,容恬在审问瞳剑悯之后,清楚表示绝对不会放弃均恩令的推行,甚至下令将拟定的均恩令抄写多份,以各种方式散发张贴到各国。
连离国的大街小巷都络绎出现均恩令的踪迹,何况同国就在西雷旁边?这种有关政治性的隐秘流言,内容又匪夷所思,有哪个权贵会不加以注意?
所有人中,大概只有贺狄一直远在海的另一头,对此不太了解,暗中把空流招近一点,听空流附耳说了几句,眼眸深处闪了闪,笑著静待事态发展。
苏锦超对凤鸣的提问其实相当欢迎。
这可是难得的表现机会。
大笑一轮赢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后,苏锦超面带春风,斗志昂扬,清了清嗓子,「我西雷自开国之时,先王就制定了世袭官爵制和贵族挑选制,代代传承,才有一代又一代的良臣勇将出现。而均恩令,却弃西雷有尊贵血统和高雅风范的世家於不顾,竟要实行什麼选拔制,甚至让下等贱民和贵族一起参加考试,从考试的人里选择出新的官吏。在座各位都是读书明理之人,请各位想想,这样的王令,谁可以接受?」最后一句,说得痛心疾首,可圈可点。
其实,关於均恩令的讨论,西雷宫廷里面不知已经举行了多少次。
为了证明自己继承西雷王位的合法性,巩固自己的王权地位,瞳儿每隔几天就要在朝堂上把均恩令的问题抛出来一次,让所有大臣都来痛骂驳斥均恩令,以求逐渐削弱容恬在西雷政局的影响。
苏锦超要投容瞳所好,当然也要跟著一起狠骂。
所以对如何痛骂均恩令,苏锦超可算做过强化练习,如同大考时碰上一道做过很多次的题目,当然信手捏来,轻松自如。
「所谓的均恩令,说来说去,就是要把尊贵的人应该享有的权利和财富,都拿给那些下等的贱民,让那些贱民把贵族世家的东西都夺走。西雷立国百年,历代大王对世家贵族们一向恩德厚重,世家贵族们也一直对王族忠心耿耿,靠著王族和贵族的精诚团结,西雷才有今日。而如今,容恬却心志昏聩,自己坐在王宫里,一边享受著忠臣们的侍奉,一边居然谋划著把那些忠诚之人赶出殿堂,让贱民们占据高位。要不是我们现在的大王容瞳发现这个阴谋,恐怕我西雷国,如今已经上下颠倒,尊卑难分了。」抑扬顿挫的说完前面的这番话后,苏锦超容色一整,站在坐在矮几旁的凤鸣面前,居高临下,直接向凤鸣发难,「此令动摇西雷国本,伤害对西雷王族最忠诚的众多贵族世家,足可令我西雷崩溃分裂。请问萧家少主,打算颁布此令者,难道还不算背叛西雷?」
他的这些话,其实在场人中不少人是赞成的。
这里在座的多半本身就出身贵族,生下来就享受奢华生活,高人一等,做官对於他们是必然的事情,一辈子不用为饱暖忧心,谁会希望自己的大王宣布这样一个和自己过不去的王令呢?凤鸣自从苏锦超应战,开口痛骂均恩令和容恬以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装出一副乖学生的样子,好脾气地听著苏锦超表现口才。
看著苏锦超站到自己面前,气势汹汹的向自己「请问」,才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半晌,从容地问,「苏副使认为,人生来有就分三五九等,有贵贱之分,对吗?」
「当然。」
「请问何为贵,何为贱?」
苏锦超不以为然地笑道,「最尊贵者,当然就是王族,贵族世家次之,下等百姓,自然都是贱民。」
子岩跪在凤鸣身后,听得暗中恼火。
他出身平民,从小被抓入军中服役,干最苦的活吃最糟的饭食,受尽贵族的气。同样为西雷军队效力,平民不管战功多高,杀敌多勇敢,永远都只能做最低等的士兵,被长官呼来喝去,还要受到肆意鞭打。而贵族子弟不管多怕死怯战,一入军队就至少是个中级将领,遇到敌人就逃,平日却在军营中嚣张跋扈,虐待平民士兵。
要不是大王容恬看重他,将他从军营里特意挑出来加以调教,恐怕他现在仍被那些猪狗不如的贵族子弟鞭打糟蹋著。
眼前这个洋洋得意,嘴里放狗屁的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居然在他面前一口一个贱民,真该死!
虽然很生气,但子岩生性内敛,并不露怒色,抬头看著苏锦超在鸣王面前摇头晃脑,只将握著剑柄的五指暗中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贺狄眼力极好,看似漫不经心地调戏著身边美人,其实子岩一举一动,甚至最轻微的举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我却不这麼觉得。」凤鸣以柔和的音调,微笑著道,「我觉得,每个人都是上天耗费心血而成就的生命,人是生而平等的,并无贵贱之分。」
此言一出,全殿大哗。
人无贵贱之分,生而平等,这话在现代平常到了极点,随便哪个小学生都能够明白。
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却可算是破天荒的发言。
子岩正恨苏锦超口口声声辱骂贱民,没想到凤鸣一开口却说出这两句,彷佛心窝上被人用手温暖的抚摸了一下,刹那愕然之后,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起来。
凤鸣不理会周围的哗然,继续斯条慢理地道,「一个婴孩降生,眼神澄清,如白纸一样,有无限发展的可能,怎麼可以单凭他的出身,而断定他的贵贱呢?」
苏锦超显然觉得凤鸣的说法非常可笑,不可思议地瞪著他,「怎麼不能断定?他是贵族之后,就必会受到贵族的礼仪教育,长大后品德高尚,睿智可靠。他若是贱民之后,从小跟随粗鄙贱民生活,不识诗书,长大后只会行为粗鲁愚蠢。」
「如果一个贵族之后,生下来被不慎拐卖,流落到民间,长大了会如何呢?睿智可靠,还是粗鲁愚蠢。」
苏锦超哪猜到凤鸣反应这麼快,顿时愣了一下。
他能当上西雷的文书副使,全靠自己的出身还有和现任西雷大王的交情,其实他本来并不是辩论高手,关於均恩令的很多批评都是在西雷朝堂上鹦鹉学舌一样的学来的,现在和凤鸣一对阵,难免就缺少急智。
凤鸣则刚好相反。
没吃过猪肉,多少也见过猪跑。他再单纯,毕竟也曾和博陵、三公主、鹿丹、祭师院一干老巫婆,甚至若言打过交道。这些人,哪个不比苏锦超厉害?
「如果一个贱民之后,因为某种原因,被人当成贵族之后来抚养,长大后又会如何呢?」凤鸣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苏锦超脸色又开始一阵青一阵紫,「这个……当然……」
「当然什麼?」郝垣绛心知要糟,暗中叹气。
这件事他本来不想管,但他身为西雷文书正使,副使在他国当众窘迫受辱,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萧家少主,」苏锦超还在迟疑中,郝垣绛端坐在自己席座上,咳了一声,「你刚才说的那两种情况,都非正常的情况,不可和一般贵贱齐论。本使反而觉得,萧家少主所问的问题,也并不能解释你提出的观点。天下是有秩序的,尊卑有分,所以上天才会指派王族来管理贵族,又指派贵族管理平民。若没有贵贱,怎麼会有现在的一切呢?」
凤鸣偷偷咋舌。
姜果然是老的辣,这老家伙看著好像昏昏欲睡,一脸懵懂,说话居然一针见血,比苏小子厉害多了。
凤鸣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和在场的大部分人观念抵触,要论辩成功非常不容易。
没办法,他毕竟不是苏秦张仪之流嘛,只盼望苏锦超比较好糊弄。
可没想到把文书正使给招惹出来了……
唉,事到如今,不行也要硬著头皮上了。
「哈哈,」凤鸣也来个仰天大笑,笑得大家都莫名其妙后,才收敛笑容,认真地看著郝垣绛,「请问文书正使,贵族是否比平民尊贵?」
「是。」
「王族又是否比贵族尊贵呢?」
「是。」
「你们之所以反对均恩令,是因为均恩令破坏了尊卑,使平民和贵族居於同等地位,对吧?」
郝垣绛点头,「不错。」
「所以,你们认为,世间万物一定要尊卑有度,不可以有丝毫逾越,是吗?」
「是。」
「那麼请问,文书使你和同国庆彰王叔比起来,谁尊谁卑?」
凤鸣忽然把同国王叔扯进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郝垣绛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同国王宫夜宴,稍一回答错误,会立即影响两国邦交。而且,自己也绝不能让西雷丢脸。
「这……」惟一的回答也只有,「本使和同国庆彰王叔同为国家重臣,也是贵族,地位相当,是平等的。」
「哦,原来是平等的。」凤鸣纯洁的看著他,「那麼,同国大王和西雷大王,谁尊谁卑呢?」
全场又是一惊。
把两国大王拉进论战里,后果更不堪想像。
庆离听凤鸣提起自己父王,更是大怒,手掌往矮几上猛拍。他身边的美人裳衣唯恐坏了庆彰的计画,赶紧双手抱住庆离的手掌,妩媚地一笑,柔声道,「殿下息怒,横竖西雷的文书正使会教训他,何必动气呢?」
丰满的胸脯暧昧地擦过庆离手臂,哄得庆离转怒为喜,低笑道,「小宝贝,只有你会讨我欢心。」
长柳领著贴身侍女独自坐了一席,隔著庆离这席并不远,瞥见他们两人无耻的当众低语调笑,心生恼怒,偏偏又不能发作。
「同国大王和我西雷大王,都是一国之君主,当然也是极尊贵之人。」
「那麼也就是说,是平等的了?」
「呃……不错。」
「请问文书使,如果是平等的,那麼应该就是互相尊重的,对吧?」
「当然。」郝垣绛咳嗽一声,道,「我西雷大王一向尊重同国大王,所以这次才会派本使过来。」
苏锦超不耐地插话道,「萧家少主说了半天,都没有说出点真正有意义的话来。反而问了许多无聊的问题。我看你对於自己所说的不分尊卑,只是一派胡言吧。」冷笑地看著凤鸣。
这个时候,凤鸣除了刚才爆发出来的「生而平等」外,还没有其他实质性足以震撼众人的发言。
西雷鸣王睿智之名威震天下,在座的人人不管是否赞同他的观点,但对他可以大发神威都充满看好戏一样的期待。可听到现在都没能听出什麼,反而十足象在拖延时间,对凤鸣的印象不免开始扣分了。
子岩也开始凝神,悄悄探指,在容虎掌中写道,是否相助?
容虎盯著大有兴师问罪之态的苏锦超,缓缓摇头。
凭他对鸣王的认识,鸣王通常在看似最可能丢脸的时候,反而最能奇兵制胜。
不管怎样,众目睽睽的压力下,凤鸣至少一直都保持著不卑不亢的良好风度。
「苏副使真的要听我说吗?」
苏锦超咄咄逼人地冷笑,「那是当然,难道这里有谁不允许萧家少主开口不成?」
「那我就大胆说说我的看法了。」凤鸣向四周微微一颌首。
这长身而起的姿势经过容虎和秋蓝一众侍女静心调教,加上和容恬长期在一起养成的天然气质,衬以继承了摇曳夫人容貌的俊美脸颊,直如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浑身上下都充满引人好感的优雅。而这优雅之中,又有另一种普通的王族权贵难以呈现的淡泊自如。
外形果然是重要的!
西雷鸣王在众人心中的分数,凭藉这麼一个潇洒的动作,还有柔和淡然的表情,顿时又往上小窜一下。
「上天造万物,并非希望它们分出尊卑贵贱,而是希望它们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享受上天的赠与,利用自己的天赋,快乐的度过一生。」
人人都一愣。
以为西雷鸣王,萧家少主面对西雷文书正副使咄咄逼人的诘难,长时间的忍耐后奋起反击,至少也应该有个硬朗的开端。
谁知道凤鸣开头第一句,完全是诗人般充满感情的语调,而且脸上还浮现一丝纯真的赞叹感激。
猝不及防下,本来怀著各种心思打算看好戏的听众们,不由自主随著凤鸣唇角浮现的一丝憧憬的微笑,开始接受凤鸣的洗脑。
「猴子和鱼,谁贵谁贱呢?猴子善攀山爬树,所以采摘野果,在山上自由玩耍,鱼有腮可以在水里呼吸,所以可以随著波浪闯荡江湖。」
「农夫和士兵,谁贵谁贱呢?」
「农夫耕种粮食,所以天下的王族、贵族、平民,才有饭可吃。士兵保护国家,所以国中的所有人才可以安逸的生活。」
「平民和贵族,真的有贵贱之分吗?」
凤鸣的目光,缓缓从眼前这些权臣贵族脸上扫过。
他的眼睛澄清乌黑,并无一丝愤怒不满,象一个天真的孩子寻求一个简单公平的答案,竟让不少人心中微动。
「贵族中,确实有不少人才,他们中有骁勇的将领,可以保卫疆土,保护百姓不受敌国侵害,也有不少管理国家的人才,使国家运行顺畅,司法严明,百姓的冤苦纠纷可以得到解决。」
他侃侃赞美了贵族阶级一番,忽然转到了另一方面,清朗地问,「可是如果一个国家,只有贵族而无平民,又会如何呢?」
大殿更加安静。
针落可闻。
白痴都知道,一个没有普通百姓的国家,是不可想像的。
「没有农民耕种粮食,贵族们就会饿死;没有士兵,再勇敢的将领可以独身抵挡敌国的千军万马吗?没有工匠,宴会上呈酒水和菜肴的碗碟从何而来?没有渔夫,我们吃不到鲜美的鱼虾;没有织匠,我们能穿上这麼漂亮舒服的衣服吗?」
对凤鸣缓缓问出的一连串问题,惟一的答案只有沉默。
大部分权贵脸上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许多跟随在权贵之后的侍从侍女,包括跪在大殿门外等候传唤侍候的乐师舞女等,脸上都掠过不敢过於明显的赞同之色。
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本来就来自民间。
虽然被挑选出来侍奉贵人,比一般平民得到更多的赏赐,吃穿也比一般百姓好得多,可从前受到的欺淩压迫,许多人并未忘记。
许久,开始顾盼生辉,现在僵木头一段般站在空地中心处的苏锦超才想起要驳斥对方的话,色厉内荏的哼了一声,「你刚才说的只是贱民们应该干的事情罢了,耕种服役等等,本来就是他们分内之事,又怎能就此抹去贵贱之分?」
凤鸣用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清澈眼神打量著他。
苏锦超被他上上下下看得非常不自在,不屑地问,「你在看什麼?」
就等他这句!凤鸣暗中表扬,苏小哥你真配合啊,我还担心你不问呢,你要是不问这一句,我这场戏就演得不够精彩了。历史证明唱双簧永远比独角戏受欢迎啊……
虽然心里对著大场面还是会有点手脚发软,担心说话声线颤抖,让人看出破绽。不过这次他可是卯足了劲要帮容恬扳回一城,说什麼也要做到最好,博一个满堂红。
嘿嘿,说不定表现好了,回去可以向容恬请功,顺便提个今晚要压在上面的小小要求……
想到这里,心情顿时大好。
「我在看你。」凤鸣又展露一个很有魅力的和蔼笑容。他还真的看得很认真,围著苏锦超,缓缓绕了一个圈,表情清冷地叹了一声,然后才油然道,「你身上穿著平民织造的衣裳,佩戴著平民在深山中辛苦开凿出来的美玉,脚上穿著的平民缝制的靴子,每天喝著平民酿造的美酒,吃著平民耕种出来的粮食,住在平民一砖一瓦一木辛苦建造的房子里。苏副使,你所有的吃穿用度,均来自平民,没有平民,你会没有房子住,没有车子坐,没有饭吃,没有衣穿……」
他感慨了一大段,列举苏锦超的世界里失去平民这一族群的种种悲惨状况,最后提了一句问题,「平民们辛辛苦苦为苏副使提供了这麼多好东西,有他们,苏副使才能象现在这样舒服度日。请问,他们到底贱在何处?」
这一问紧紧跟随在一大段诉说平民功绩的陈词之后,问得一针见血,痛快淋漓。
子岩听得心头大快,抬头看那苏锦超目瞪口呆,被问到发傻的样子,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唇角轻轻弯起一点,刚毅硬朗的脸顿时增添了一分阳光般耀目的神采。
那个男人的笑容!
贺狄心中重温过万次的笑容终於瞬间出现在眼前,豺狼般犀利的占有眼神一时忘了掩饰,直直投在跪坐著的修长身影上。
子岩顿时察觉,警告般的挑眉,对贺狄不满一瞥后,目光又似不在意地转向了鸣王的方向。
唇边那抹笑意,如梦境一样刹那闪现,刹那消失。
彷佛从未出现过。
贺狄眯起细长的眼睛。
这男人,真是……诱人的倔强……
没人注意这一对之间的暗流激荡。大部分仍被凤鸣风格迥异的辩论吸引著,虽然贵族们对於「无分尊卑」并不赞成,不过看见西雷副使被西雷鸣王几句话问到结结巴巴,脸色灰白,倒也不失为一件解闷的趣事。
「平民贱在出身。」闷了半天,苏锦超总算挤出一句话,「就算他们对贵族有些小功劳,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出身。」
这个回答,凤鸣早就猜到。
不过就算早就猜到,凤鸣也很想直接给他雪白的脸蛋来上一拳,顺便送他一字评语——猪!
虽然到了这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很久,不过还是第一次直接面对这麼冥顽不灵又自命高贵的混蛋。
你这种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猪才贱!
可惜,宫廷宴会之上,要是来这麼一下,不但西雷鸣王,萧家少主的形象全毁,连容恬的形象都会被连带破坏。
凤鸣只好保持脸部快抽搐的微笑。
「那麼,请问苏副使,你认为贵族的贵,又来自哪里呢?」
苏锦超见凤鸣对自己的答案没有异议,想来这小子一定是没话挤兑我了,信心恢复不少。听见凤鸣的新问题,神情镇定了许多,把鼻孔朝天一扬,「出身。」
果然,就知道是这个没营养的答案。
凤鸣笑著继续问,「出身决定了人的贵贱,也决定了人的将来,也决定了人的子孙的将来,对吗?」
「确实如此。」
「如果一切都早已被决定,那麼人生还剩下什麼乐趣呢?一切只不过是按照从前人划分好的路子去走,奋斗和努力还有什麼意义?」
凤鸣语风一转,论辩的主题顿时又抬高到另一层次。
尊卑问题,转变为人生问题。
这是即使容恬在场,也会深为惊叹的高深辩论了。
这是一个尖锐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如果说开始的尊卑问题仍让权贵们以看热闹的心态旁观,这一次,却足以让参与宴会的有识之士认真思索起来。
庆彰王叔露出聆听的专注表情,长柳公主更是神色一动,连一直只把心神放在子岩处的贺狄,也稍露诧色,以一种全新认识的眼神扫了场中央的凤鸣一下。
苏锦超对这样高深的命题显然难以招架,又是重重一哼,「你这样夹缠不清,到底要搅和到什麼时候?本来应该说均恩令,你却去说尊卑之分,尊卑之分没有说清楚,又去说什麼人生乐趣。哈,这样说下去,恐怕到天亮都说不出个结果来,我看你还是闭嘴吧。」不等凤鸣开口,贺狄歪在高枕上打个哈欠,居然学著苏锦超的语调开口,「哈,本王子还以为同国风气开放,宫廷论辩可以畅快直言呢,原来还有可以不让人说话的。」
他懒洋洋的一句,已经表明立场支持凤鸣。
毕竟是一国的王子,代表著单林王族的势力,这个面子可是非常大的。
郝垣绛是聪明人,不象苏锦超那样冲动没脑子,知道无端开罪单林王族,后果难以预料,赶紧在苏锦超未有回答之前,轻轻笑道,「这里是同国宫殿,我们也只是客人,萧家少主所说所做是否应被制止,只有宫殿的主人才能做主。」
庆彰为了以后对凤鸣下手时方便行事,这段时期一定要和凤鸣保持良好关系,当然力挺凤鸣,当即响起他招牌式的哈哈笑声,挥手道,「萧家少主是有名的睿智之人,有幸聆听大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萧家少主,请,请继续往下说。」
又一声「哼」在大殿响起来。
这次不是苏锦超,而是一脸不高兴的庆离。
不过他也只能哼一下就算。没办法,谁叫他拥有举世无双锋利兵刃的「好盟友」贺狄已经发言支持凤鸣那个混蛋了呢?
就算服食了许多令思考混乱的药物,但现在,他至少还知道不能失去贺狄这个强大的靠山。
得到这麼多人支持,凤鸣真是有点喜出盼外。
庆彰也就算了,毕竟大家现在交情不错。但连郝垣绛也出来打圆场,而单林王子那个看起来颇诡异的家伙也三番四次力挺他,这就比较让人感动了。
他哪里知道,贺狄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心」,完全是针对他身后那个浑身散发著生人莫近气息的下属所发的。
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凤鸣以从容无比的优美姿态,缓缓含笑道,「生命是珍贵的。」
不再和这些立场完全不同的权贵们讨论绝对不可能讨论出个结果的尊卑问题,那和劝一群狼改吃素一样不可能。
所以凤鸣第一句开章,就聪明的挑了一个让大部分都会认同的观点。
「一个人要长大,需要经历多少风险?母亲十月怀胎时,一刻也不能疏忽,也许摔一跤,一个婴孩就再也无缘这个世界,即使出生,那麼脆弱的生命,要经过多少人守护哺育,才可以平安的成长。这样经过无数心血浇灌才能养成的生命,难道不珍贵吗?难道不应该珍惜?难道要一辈子墨守成规,被限制在祖先们已经规定好的种种桎梏中?」
这种非常感性的演讲,恰好符合凤鸣天马行空又纤细敏感的天性。
开始的时候还带著点忐忑不安,慢慢说下来,竟越来越进入状态。凤鸣不知道,他的语调,玉树临风般挺立的身姿,还有脸上笼罩的淡淡光芒,都正渐渐把所有人吸引进属於他的世界。
「生命如此珍贵,每一秒都应该好好珍惜,因为时间有限,人生最长也不过百年,而在我们谈话、叹息、饮食、观看歌舞的时候,时间就一点一滴从我们指尖流淌过去了。不管在座各位怎麼想,至少我是不愿意墨守成规的过一生,死板的按照自己的出身,过自己出身才能过的日子。出身好,我就吃喝玩乐,出身不好,我就低头受苦。」
「在我眼里,人生并不是一副早就由血统出身描绘好一切的老图,而应该是一张白纸。上面要画些什麼,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不管将来生活是好是苦,吃穿用度是否奢华,其实都不要紧。」
「我若只想享受,大可留在萧家大屋,足不出户,每天赏玩珍宝就好了。可这样的日子,又有什麼意思?既然生而为人,就该善用自己珍贵的生命,不要浪费,好好活出自己的样子,纵横天下,快意江湖,做自己爱做的事情,一直朝自己的梦想飞奔,就算梦想远不可及,就算今生无法到达,会为此耗尽生命,至少死的时候,也能含笑而终。」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经历磨难,而是当你临死前回头反思,懊恼今生碌碌无为,如蝼蚁一般逝去无痕。」
最后一个「痕」字落地无声。
凤鸣的谈吐用词和说话时的憧憬表情,呈现一种无法形容的透明感,奇异地渗入听众心房。
一时之间,宽敞的大殿沉浸在深深的寂静中。
这是难以想像的场景。
凤鸣选择了一项最有利的武器展开他温柔的攻击,那就是天下权贵们都视入猛虎的——枯燥的人生。
虽然奢华、富贵、享乐不尽,但醉生梦死中,仍能感到单调、荒芜、没有生机的人生。
「说得好。」寂静之中,一人忽然如鹤立鸡群的长身而起,双手高持酒杯,穿越席间,大步走到凤鸣面前,审视凤鸣片刻,露出一个俊朗笑容,「昔日曾听博间太子谈及萧家少主,在博间王宫中,萧家少主说庄周梦蝶的故事,韵意深远,令人回味不已。没想到今日,武谦居然有幸亲耳听到萧家少主博论人生。」
赫然就是宴会开始前引起凤鸣注意的那个男人。
他自称武谦,可见容虎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请萧家少主满饮此杯。」武谦庄重地把酒杯双手举到凤鸣面前,黑亮深邃的瞳子深深看入凤鸣的眼底,「谨以此酒,敬萧家少主最后那一句,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经历磨难,而是当你临死前回头反思,懊恼今生碌碌无为,如蝼蚁一般逝去无痕。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去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对吗?」
凤鸣对他的风度气质也很满意,暗忖道,这人眼神充满正气,一看就和庆离那种家伙合不来,怪不得虽然是王族,却不受重用。
对武谦展颜一笑,刚要接过他酒杯,洛云却不知何时早就过来了,「恭敬」地跟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就抢先把酒杯给接了过去。
不会是要验毒吧?
这样在国宴上当众验毒,验的还是当地王族亲手敬上的酒水!太丢脸了……
凤鸣偏过头,瞠目结舌地看著他俐落地把鼻子凑到酒杯旁嗅了嗅,又伸出舌头在杯子里沾了一下,才「恭敬」的双手把酒杯奉还给凤鸣,「少主请放心饮用。」
凤鸣知道自己拿他没办法,只能保持大度,转回来朝武谦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家母严命,任何入口饮食都必须经过洛云,让人见笑了。」
武谦颇有风度,只道,「爱子心切,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哪里可笑了?」
敬上的一杯烈酒当众下喉。
两人同时归席。
凤鸣坐回自己的矮几前,立即靠近洛云压低声音道,「下次不许这样。这可是国宴,你知道你这样做对方会多尴尬吗?」
「生命可贵,一丝疏忽都不能有。」洛云脸色千年不变的冷冰冰,同样压低声音,「属下的人生乐趣就是不让自己保护的人出任何差错。」
凤鸣一窒。
这小子,没想到口才还不错,居然懂得抓字眼。
「萧家少主的一番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却经不起推敲。」对面忽然传来斗意高昂的声音。
苏锦超刚才已经回到自己席位上,和郝垣绛并排而坐。
这混小子也不是个全然的笨蛋,借著武谦敬酒,凤鸣回座这麼一会功夫,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开始伺机挑凤鸣的破绽。
「哦?请问苏副使,我的话如何经不起推敲?」
苏锦超悻悻道,「你刚才不是说,人生而平等吗?」
凤鸣暗道,你倒也不是完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嘛,这麼重要的一句都被你记住了。点头,「不错。」
「那麼,在萧家少主的眼里,那些贱民也有什麼珍贵的生命和梦想了?」
「当然。」凤鸣正色道,「但他们只是平民,而不是什麼贱民。能决定一个人是高尚还是下贱的,只能是这个人自己的行为,而不应该是这个人的出身。」
象抓到凤鸣的纰漏,苏锦超嘴角抽起,浮现一丝狡黠得意,「按你的说法,如果天下所有人,包括那些贱民,都去追求什麼人生乐趣,那麼耕种织造等下等事情,谁去做呢?哈哈哈,可见你刚才说的,不过是个空想罢了。难道人能饿著肚子找乐趣?」
这姓苏的小子……
如果不是在宴会之上,众目睽睽,凤鸣简直想抱住他傻得可爱的脸狠狠亲上几下以表感谢。
真是天衣无缝的配合啊。
他正愁刚才一堆感慨不能和均恩令拉到一块,结果上天立即就把「见义勇为」的苏锦超给派来了。
借著苏锦超的话题,凤鸣精神更加抖擞,倚著矮几,舒展一下跪坐的长腿,改为惬意的斜坐,绣工精美的长裳拖曳展开在坐席上,惬意地摆出一个心平气和畅谈的模样,微笑道,「耕种织造,怎麼是下等的事情?苏副使难免把世间人想得太单一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想,有不同的爱好,有不同的天赋。有的人善於管理,适合做调节纠纷的官吏;有的人善於从大局思考问题,适合做管理国家的朝臣……」
苏锦超冷笑道,「那自然有人善於种地了?」
「对。」凤鸣才不会被他的态度激怒,他正要大展拳脚推广容恬的均恩令呢。
这可是丞相交给他的重要任务之一。
凤鸣侃侃道,「有人善於种植,掌握天时和土壤的知识,适合从事耕种;有的人天生一双巧手,可以制造种种令人惊叹的碗具杯碟,就成为了杰出的工匠。各有专长,各有专工,只要可以发挥所长,不管在那一行,都可以做到最好,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哼,那是把耕种等下等活计,拿来和朝廷大臣等职并论了。」
凤鸣夷然不惧,淡淡道,「不错。职业无分贵贱,在我眼里,一个种地种得好的农民,至少比一个看见敌人就吓得落荒而逃的将军要值得尊敬。人只要有一技之长,能够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是尊贵的。岂不闻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众人都是一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确实没听过。
眼看苏锦超又开始脸红脖子粗,老成的郝垣绛心里暗暗叹气。
他当年跟随容恬任职国家税长,对鸣王的本事也知道一点,这鸣王平日看起来天真单纯,但每论及国家大政,总有惊人之言,其言谈深骇,有时候连大王都大为赞赏,苏锦超怎麼能斗得过他?
可他们两人身为西雷文书正副使,不能让西雷在他国王宫中失掉颜面,郝垣绛虽然不愿意和鸣王当面冲突,也不得不再次无奈地开口。
「恕本使横插一句,」郝垣绛轻咳一声,「若按萧家少主的说法,各有专长的人,才可以做适合的事情。有管理国家才能的人,才能做国家大臣。那麼请问,是否大王这个位置,也要按照你的说法,有专长才能坐?」
当!
这一记可是如晨钟暮鼓的重锤,砸得在场人士耳膜乱震。
老姜果然不可小看,郝垣绛这一招,立即把凤鸣小心开展的论辩拉到了一个可怕的陷阱前。
王权归属,是这个世代最最不可触及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凤鸣脸上,看他怎麼反应。
凤鸣也一阵发慌,他本来打算循序渐进,通过各司其职的论调,向大家解释一下均恩令里面选拔法的正确性。
现在?
他表面镇定微笑著,其实心里七上八下,这个问题稍一不慎,恐怕立即会被以藐视同国王权的罪名砍成十七八块,但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也绝不能退缩,否则前功尽弃,日后传扬开去,容恬辛苦推行的均恩令就毁了。
该死的!要是容恬在就好了……
不行!应该自力更生。不可以象以前那样什麼都靠容恬!
暗地里帮自己打气,凤鸣眼眸深处又浮现阿曼江水战时那种豁出去般不顾生死的泠洌,做了一下深呼吸,昂起头,清晰答道,「不错。」
顿时,殿中低呼声此起彼伏。
长柳公主担忧地看著凤鸣。
凤鸣逐字逐字从容地道,「做大王是天下最艰难的一份工作,做了大王,就要日夜为国家操劳,稍有松懈,或者下错一个决定,也许就要承受国家衰败的苦果。」
郝垣绛还待开口。
长柳公主和西雷使者的坐席靠得很近,一眼瞥到,暗呼不好。她和鸣王已有秘密结盟,当然不愿意凤鸣出事,虽然极不愿意在公众场合暴露双方的关系,一直小心翼翼不表明立场,但现在情况不妙,只能冒险一试,帮帮鸣王了。
希望不会被人看出蹊跷。
「那麼,」长柳在郝垣绛之前,抢先一步,朱唇轻启,矜持地道,「要做这份艰苦的工作,需要有怎样的专长呢?」
凤鸣现在又想抱住长柳公主狠亲一顿了!
真是佳人,果然知情识趣,不枉「不要帝王」杜风爱她爱到骨子里,还为了求得安神石和文兰专程登船拜访自己。
他也正担心郝垣绛那块老姜继续死缠烂打,扯到可能冒犯同国王权的论题上去面。
「当然是善观大局,善於用人!」凤鸣重重答了一句,接著道,「善於用人,犹为重要。如果国家是一盘大棋,大王就是棋手。将,要放在将的位置,相,放在相的位置,马卒等等,也需放在马卒的位置。将各有专长的人,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使他们共同为国家出力。」
「如果把不适合的人,放在不适合的位置,那麼国家就无法强大,大王就成了失败的棋手。嗯,这个倒和我们海船上安排水手们的道理差不多,方向感最好的才选来掌舵,善攀的人才能专派做登帆了望,腕力大的,适合上下重锚。」贺狄懒洋洋地插了进来,助凤鸣一臂之力。
一边说著,细长的眸子一边朝子岩若有若无斜去。
本王子就不信,你这男人能忍著不把眼睛看向这边。
凤鸣对贺狄的相助非常感激,道,「确实如此。」
「所以,容恬推行均恩令,弃用世袭制,改用选拔制,」这些都是刚才空流给贺狄提供的情报,贺狄顺手捏来,「并非是要动摇西雷国本,而是为了寻找最适合的人选。只有这样,西雷才可以继续保持强大。」
看见子岩如黑宝石的瞳孔终於正面对著自己,贺狄撇唇而笑,手按在身边美人的酥胸上,指尖隔著薄薄衣料围著乳头打转。
邪气四溢。
子岩果然如他所愿,顿时想起当日在船上被贺狄剥去上衣,用剑尖轻薄肌肤的事,脖子一梗,不屑地瞪视贺狄一眼,把脸转了开去。
「正是!」
和身后的属下恨得贺狄咬牙切齿正相反。贺狄是今晚第三个凤鸣想抱著好好亲一口的乖宝贝,虽然这家伙在阿曼江上把他萧家船队打得落花流水,不过这些过错似乎都可以弥补了。
借著贺狄这股西北风,凤鸣趁势而起,挥洒自如,「容恬拟定均恩令,并非是背叛西雷,而是要让西雷继续强大。选拔制会让国家寻找到更多的人才,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发挥专长,也会让更多的西雷人找到自己的天赋,让百姓生活得更充实。」
他越说越动人,顾盼生辉,「想像一下,出身和尊卑不再能禁锢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让有画才的人成为一流的画家,让双手灵巧的人成为一代巧匠,让懂建筑的大师建造出人间最美的宫殿,让怀有诗才的人成为千古风流的诗人,让真正的勇士带领军队保卫疆土,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就是均恩令的目的,选拔人才,强大西雷。要让西雷的所有人安家乐业,这难道有错吗?」
「容恬身为大王,不但爱怜对王族百年来忠诚的贵族世家,也爱怜自己的普通百姓,难道有错吗?」
「尊重上天给予每个人的天赋,采用选拔的方法找到有杰出天赋的人,让他们为国家效力,这难道是一种罪过?」
「容恬绝没有背叛西雷,他永远不会背叛西雷。」
改变开始温婉和致的风格,凤鸣一连串慷慨激昂的发言,以令人热血沸腾的语调接连提出问题,最后一锤定音。说到一句话落地,才感觉到自己心跳得异常快,需要默默深呼吸几次能安抚急促起伏的胸膛。
不过,真是太爽了!
容恬,我终於当著这麼多人的面,把你受的冤气狠狠出了一口。
真希望瞳儿那个小混蛋也在,看他怎麼驳斥你的均恩令,包管他除了那套什麼祖制尊卑之类的陈腔滥调,说不出别的。
环视殿内,不少人脸上动容。
更有人在低头默默思索。
「精彩!」贺狄懒洋洋的声音,在大殿空旷的上方回荡。
要把那个男人弄到手,就需要先下点功夫在这言辞大胆的鸣王身上。
贺狄是王族和海盗的结合体。
不问就抢是海盗的作风,阿曼江上已经让鸣王见识过了。
先施恩后勒索报酬,则是王族权贵的做法,贺狄打算今晚在宴会上好好使用一下。
「有开明的君主,国家才能富强。只有人民充满生机,国家才会充满生机。」贺狄不再歪著,从高枕上坐起来。他本来不正经的歪靠著,显得几分流氓气,如今跪坐起来挺起腰板,身形顿显,骨骼刚劲挺拔,而且颇有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他正在发言,就算西雷的人还有庆离要说什麼,基於礼貌,也只好暂时忍著了。
贺狄笑道,「我也出身王族,从小享受荣华富贵,却越来越觉得无趣,人生要是每日都是吃喝玩乐,那真的太单调了。萧家少主说得对,最重要的不是吃穿,也不是享乐还是受苦,而是要过得精彩。」
庆彰身为主人,有让宾客感觉快乐,调节宴会气氛的义务,於是摆出好奇的样子,问道,「王子所说的精彩,到底是怎样的呢?」
贺狄神秘地笑道,「我身上,有一个最精彩的伤口。」
「哦?」
当著众人之面,贺狄随手把衣裳前襟打开,露出肩上一道已经愈合的伤痕,坦然道,「不敢相瞒,本王子对自己的剑术,一向自视颇高。剑术有成后,还不曾试过受伤,没想到某一天,让本王子撞上了一个剑术也不错的男人,竟中了对方一剑。」
蜷挨在庆离身边的裳衣一脸媚态,娇声道,「哎呀,那一定很疼。」
「疼只是其中一种感觉。但剑尖刺入身体的瞬间,我忽然觉得很快意,刺激得很。」
「咦?」
「那是一种我没有经历过的精彩感,就好像找到了一个目标,沉闷的生活忽然变得新鲜。就如萧家少主所言,人生充满了乐趣。」
庆彰打哈哈道,「看来贺狄王子的目标,是不断找人比试剑法,再尝尝受伤的滋味了。」
贺狄狂傲地仰天大笑,摇头道,「不,我的目标是要把这股让我热血澎湃的感觉留住,永远留在我身边。到今天我还记得斗剑时的那一幕,别人都说美女的滋味是天下最美的滋味,我却觉得,那一刻的滋味,比抱著美女的滋味更好。」说到后面,语气渐渐诡异的低沉下去,啧啧动著唇,彷佛真在回味某种佳肴似的。
容虎一直和子岩并肩跪坐,见子岩不断握紧自己的剑柄,奇怪起来,低声道,「哪里不对劲吗?」警惕地看看四周。
子岩脸色黑如锅底,咬牙道,「没事。」
咚!
一记响亮的鼓音从殿门传来,再次震动所有人耳膜。
余音渺渺。
庆彰早就猜到似的,施施然站起来,举杯朝四周一让,「亥时已到,不敢让各位贵宾太过劳累,饮宴过甚。今日聆听众家高论,不胜欣喜。庆彰谨以此酒,谢过各位。」
大家都知道亥时是同国宫廷宴会例行的结束时间,见庆彰站起,纷纷举杯站起来。
同饮一杯。
凤鸣和身后三大侍卫都松了一口气。
这危机四伏的同国宫廷夜宴,总算结束了。
而且成绩还不错。


第二章
前呼后拥的回到合庆王府,听了一番庆彰的赞美感慨之词后,凤鸣总算可以领着洛云三个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小别院。秋月等侍女早就盼穿秋水了,看见凤鸣回来娇呼着飞迎上来,嘘寒问暖。
「鸣王,见到那个吓人的庆离大王子了吗?」
「他凶不凶?」「见到长柳公主了吗?」
「宴会人多吗?」
「……」
侍女们叽叽喳喳,凤鸣问了这个,来不及答那个,一边和秋蓝等人说话,一边被簇拥着回房。
到了屋里,才懊恼地发现容恬还没回来。
秋蓝道,「大王不是说了吗?有要紧事办,今晚未必回来。」
容虎道,「鸣王今天在宴会上大展神威,为大王争了好大的脸。」
侍女们刚刚伺候过凤鸣更衣沐浴,七手八脚之中,很多事凤鸣都未来得及说,她们还不知道宴会上论辩的事,听了容虎的话,连忙追问起来。容虎今夜负责守护凤鸣,本来就要留下的,坐在屋里反正无事,顺便把过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秋蓝等这才知道凤鸣在宴会上大出风头,顿时又是一阵惊呼赞叹。
凤鸣却注意到子岩的脸色不对,「咦,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心不在焉?子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子岩的心事哪里会和凤鸣说,坚定地摇头,淡淡道,「属下很少参加宫廷宴会,大概是不习惯吧。」
门外一个萧家高手走进来,向凤鸣禀报道,「少主,有一个名叫空流的来了。他自称是单林贺狄王子的下属。」
子岩脸色悄然一变。
偏凤鸣现在对贺狄印象大好,一听就笑起来,「原来是他,一定是过来谈协议的事情的。哎呀,刚刚换下衣服,现在又要换正装。」
萧家高手却道,「少主,那人说已经夜深,不敢打搅少主休息。不过他说贺狄王子心切两家生意的事,希望能够早点把专使派过去,好好商议一下,请少主答应。」
凤鸣看看子岩。子岩心里恼火得很,暗中磨牙,见凤鸣看着他,又不能显出怒色,略一思索,朝凤鸣一拱手,冷然道,「这是属下的事情,请鸣王交给属下处理。」
这确实是他的事情,交给他也是对的。凤鸣在宴会上耗了心力,放松之下,难免疲累,捂嘴打个小小哈欠,点头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子岩转身离开,刚到门口,忽然又听见凤鸣道,「子岩。」
子岩回过头来,凤鸣赶上去,关切地道,「贺狄虽然是我们的盟友,不过他现在住在庆离府邸中,你过去那边可能会碰上庆离。嗯,庆离对我敌意很深,你可要小心他害你。不对,我还是写一封亲笔信给贺狄好了,拜托他好好照顾你。秋月,拿笔砚过来……」
子岩心道,最该小心的不是庆离,是贺狄那毒蛇才对。
谢绝道,「鸣王不必担心,属下经常被大王派往各地办事,早就学会照顾自己了。鸣王,属下这就走了。」
向凤鸣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离开。
子岩走后,屋里剩下容虎和几个侍女陪伴凤鸣,因为容恬的关系,最近容虎和洛云商议,常常是洛云守外,容虎守内。
凤鸣本来打算等容恬回来,撑了大半夜都不见他的身影,眼皮开始上下打架。
秋星看着心疼道,「鸣王先去睡吧,大王也许天亮才回来呢。」
凤鸣叹了一口气,「恐怕等他回来,我才能睡得安稳。」依旧坐在烛旁,手托着腮帮愣愣地等。
时值浓春,夜半最惹人睡。
凤鸣虽然坚持要等容恬回来,不知不觉眼睛合上,渐渐的被手托着的头也半挨了桌上。秋蓝等人看了,都偷偷抿唇。秋月走过去,把亮晃的蜡烛挪到了别处,光线黯淡下来,凤鸣睡意更深了。
「鸣王?鸣王?」秋蓝小声唤了几声,见凤鸣没有动静,知道多半是睡着了,朝容虎招招手。
容虎好像猫一样无声无息走过来,把伏在桌上的凤呜轻轻抱起,小心翼翼送到了内室的床上。
凤鸣睡了不知多久,梦中迷迷糊糊,又像有东西拉扯自己头发。他懒懒挣了挣,轻轻挪动着身体,不知为何,猛地想起自己还在等着容恬,竟吓了一跳。
也不知哪生出的力气,就从梦中那么懵懵懂懂地直着腰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眼睛,「我怎么睡着了?」
睁眼一看,又「呀」的一声,笑道,「你回来了?」
容恬抓住他揉眼睛的手,「你这个小东西,亏我还小心的不敢吵醒你,怎么自己就坐起来了?」
「我在等你啊。」
「哦,我知道了。」容恬笑着往他额上奖励似的大亲一口,搂着他道,「听说鸣王今天在同国宫廷宴会上大展神威,再次让所有人见识了西雷鸣王的本事。」
凤鸣惊喜地咦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别忘了,本王今晚专程去见的人是谁。」
凤鸣还在半梦半醒中,呆呆的眨巴一下眼睛,才想起来容恬本来要见的人是西雷老臣子郝垣绛。
郝垣绛也有参加今晚的宫廷宴会,如果容恬和他见了面,当然会知道宴会上的事。
「郝垣绛到底怎样?嗯,他现在是西雷文书使了,瞳儿有升他的官哦。不会见到你深夜潜入就大喊刺客吧?」凤鸣舒服的把容恬的胸膛当成枕头,大模大样挨在上面,后颈同时还接受容恬大掌的殷勤抚摸。
容恬志得意满地道,「正好相反。他对本王十分恭敬。」
「哦?为什么?」
容恬捏住凤鸣直挺的鼻子,调笑道,「聪明的鸣王为什么每次见到本王,都会露出这副傻傻的样子,又想偷懒不动脑筋了吗?」
凤鸣老气横生地道,「我今天已经动过很多脑筋了,为你的均恩令下了一番大大的苦功,现在休息一下也不过分吧?哎对了,我今天这么乖,是不是可以请求奖励啊?」
「当然,本王今晚会好好疼爱你。」
「反对!轮到我在上面了!」
「你腰会疼嘛,每次完事你都抱怨。」
「我机会少嘛,所以每次才会努力的做到腰疼,就像平时不能打游戏的学生,偶尔一次当然会打通宵啦。如果你经常让我做,我保证会适可而止,不做到腰疼的。」
容恬在他唇上轻咬一口,邪魅地笑,「做到腰疼都不能让本王满足,腰不疼那就更让本王索然无味了。还是本王主动比较好,至少我们两人都可以满足,对吧?」
凤鸣被他调皮的手钻入亵裤中温柔抚摸,一百二十分的舒服,斗志当即被瓦解不少,只能一边享受容恬的「伺候」,一边不满地哼一声,「暴君。」
又用膝盖顶顶容恬的大腿,催促道,「你还没把郝垣绛的事情说完呢。」
「说得太仔细了你会觉得无聊,反正都是西雷内部的事情。丞相的猜测果然一丝不差,我们暂时按兵不动,瞳儿那群人就会自己内讧了,西雷朝廷现在已经分裂为好几派,瞳儿和瞳儿提拔的人是一派,瞳剑悯那些将军们是一派,维护本王被瞳儿剥夺官职的是一派,这一派目前被打压得比较惨,大部分都在西雷都城中惶惶度日,不敢出门,唯恐被瞳儿找借口杀了。」
凤鸣还在可爱的眨巴眼睛,「苏锦超那白脸公子哥儿,一定是瞳儿提拔的一派的。不过郝垣绛是哪一派啊?」
「郝垣绛的一派更有趣,是摇摆不定老臣子派。」
凤鸣老实不客气,手指往伟大的西雷王容恬肩膀上戳戳,「喂,好好解释,不要一让本鸣王浪费脑筋猜啦。」
「就说了你不会有耐心听。」容恬把凤鸣搂得更紧一点,指尖探入布料之下,惬意地感觉滑腻动人的肌肤,才慢慢解释道,「郝垣绛这种老臣子,原本就在朝堂上有一定资历,他们不敢公开反抗瞳儿,态度一向摇摆,所以瞳儿处置了那些坚定拥护我的大臣后,留下这些唯唯诺诺的老臣稳定局面。」
「也对,总不能一次把所有旧臣都换掉吧,总要留下一批。」
「不过就算是这些老臣子,现在也对瞳儿越看越不顺眼,郝垣绛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瞳儿新提拔的一批大臣,都是年少轻狂,从前因为惹是生非而不受重用的贵族执彷子弟,现在忽然成了高官,态度跋扈嚣张,很不把德高望重的老臣们看在眼里。而瞳儿这个大王,却往往偏袒自己新提拔的年轻大臣。」
凤鸣大概明白了些,「哦」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容恬看他睡眼惺忪,知道他是硬撑着和自己聊的,怜爱地亲亲他,柔声道,「这些琐事以后再说,你先睡肥。」
隔了一会,低声道,「凤鸣,我可能会随在郝垣绛文书使团之后,秘密潜入西雷一趟。」
凤鸣骤然吓得清醒过来,瞪大眼睛,「你要潜入西雷?」
被瞳儿抓住的话,你死定的哦!
容恬沉着地点头,「和郝垣绛一番交谈,我对西雷目前的局势已经大致了解。瞳儿的力量越来越弱,听郝垣绛说,最近瞳儿的行为越来越暴戾,旧臣世家们暗中都很惊恐。如果我可以回到西雷,和过去的旧臣暗中联系,一定可以取得极佳效果。」
一想到容恬潜入西雷会有多危险,凤鸣心乱如麻。
不过他毕竟长了不少见识,知道容恬说的确实有道理,闷了半天,惩出一句,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可怜兮兮的样子,叫容恬忍不住扬唇而笑。
「容恬,我把容虎他们都派给你,还有洛云。」
「放心吧,西雷是我的属地,都城和王宫我更加熟悉,不会有任何意外。不过为了让西雷老臣一派和瞳儿新臣一派冲突加剧,制造更有利于我的形势,在潜入西雷之前,我打算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
容恬又用指尖点点他可爱的鼻子,「自己动脑筋想想,丞相说你要多点动脑筋。」
「你用丞相来压我!」
「乖,想出来的话,我今晚还帮你舒舒服服吹箫如何?」
凤鸣脸红成个柿子,张着嘴瞪着容恬可恶的笑脸,半天想不出该怎么骂他,只好放弃的嘀咕了两句,「谁稀罕,你这讨厌的色狼昏君……」
嘀咕过后,却又真的认真思索起来,喃喃道,「让冲突加剧,要做什么事情呢?」
如果自己现在要加剧老臣子和新臣子的冲突,该怎么办?
看过的历史剧统统翻出来,在脑袋里过一遍。
要加深冲突,通常都需要有某某事件作为突发点吧,就像火药需要点燃一条导火线才可以爆炸一样。
怎样的导火线才可以引爆西雷老臣和瞳儿新臣的大内乱呢?借刀杀人行不行?
耶?
借……借刀杀人!
凤鸣眼睛火花蓦然一闪,难道是……
「想出来了?」
凤鸣抬起头,再想了想,似乎又有些犹豫,挠挠腮帮,不太确定的道,「嗯……容恬,你不会打算把那个姓苏的小家伙给宰了吧?」
容恬高兴地抱住他狠狠一亲,夸道,「真聪明!我们果然想到一块去了。光想一下就觉得有趣,西雷文书使正副一对,一同出发到同国,结果年轻力壮的苏锦超却死了,反而老态龙钟的郝垣绛活着回去。瞳儿绝对会利用这次事件向郝垣绛问罪,而老臣一方也绝对会为郝垣绛喊冤,两方积怨已久,势力也都很大,严重对峙起来,我们就有机可趁了。」
意犹未尽道,「希望瞳儿再狠一点,把老臣们逼到无路可走,那他们即使再不愿意接受均恩令,也将不得不投靠到我这边来。」
「可是,这样郝垣绛很可怜,回去一定会被瞳儿仇视的,说不定瞳儿会杀了他。而且,苏锦超虽然个性可恶,罪不至死吧?」
「我的凤鸣真是心肠又好又软。」容恬亲热地和他厮磨,低沉的声音悦耳充满磁性,「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对吗?」
凤鸣愣了一下。
没想到今晚宴会上所说的话,容恬这么快就知道了。
不过,虽然是即兴演讲,但当时所说的,确实是凤鸣认为正确的观点。
他认真的点点头。
容恬凝神沉思片刻,轻轻叹了一声,「郝垣绛看似老迈无用,却绝不是会被人随便害死的角色,他毕竟在官场上历练多年,瞳儿一时还不能把他怎样。这样吧,我们不杀苏锦超,把他悄悄抓过来让你打屁股好不好?他在宴会上不是一直找你麻烦,对你态度不恭吗?」
凤鸣呆住了。
他知道自己妇人之仁有时候惹人笑话,不适合政治和宫廷的阴谋环境。正因为如此,才对容恬这样体贴从容感到难以置信的温暖。
「真的?」
「当然。」
凤鸣大呼一声,热烈地抱住容恬,主动狂亲不止,又疑惑地问,「把苏锦超抓过来,比把苏锦超杀死难度大多了。容恬你真的要为了我一个傻想法选择难度更大的那个吗?」
「谁敢说我西雷鸣王的想法傻?」容恬温柔地朝他展闲笑颜,「出身不能决定尊卑,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人生应该充满生机,应该充满精彩和快乐。」
容恬淡淡地问,「凤鸣,你知道自己的这番言语,将对后世产生多大的影响吗?」
凤鸣怔怔摇头。
「你为我的均恩令诠释了一个令天下人憧憬的世界。等你在同国宴会上这番话被传扬开去,你就会知道,今夜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是多么的重要。」
「凤鸣,你今夜的说话,已经被我认定为将来治理西雷的国策。如果我能统一天下,那么,这也会成为奉行于天下的国策。」
凤鸣彻底惊呆了。
这不是……说笑吧?
他真的只是随口在宴会上说说自己的见解而已。
容恬露出充满威仪的正容,俊伟的脸庞丝毫没有说笑的痕迹。
「凤鸣,天下被分割成十一国已经有数百年历史,几百年来,历代都有杰出的王者希冀统一天下,最终却无法做到。为什么呢?是权力还不够大吗?是军队还不够强吗?还是粮草不足?敌人太强大?自从知道自己要登基为王,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夜深人静,容恬环抱着心爱的人儿,第一次如同对着最亲密最坚强的战友一样,低声诉述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藏在内心深处的感触。
「直到遇见你,每每听见你忽然说出的见解,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仅有强大的军队并不能统一天下,凭借强权,就算天下暂时统一,强悍的帝王一旦老迈,终归无法压制种种弊端,天下始终会再度分裂。我们缺乏的,是一种足以令天下凝聚为一体的力量。懂吗?」
他柔情万分地用唇碰触凤鸣额头前的柔软黑发。
凤鸣异常老实地回答,「不懂。」
「你就是那股力量,凤鸣。」容恬道,「你所说的话,所持的观念,对生命的珍惜和爱护,就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只有一套完整的尊重生命,让天下人大部分有识之士都真心拥护,开洋精彩的国策,才能让天下永远统一。」
凤鸣乌黑的眼睛半眯起来,像在思索,半响挠头道:「可是各国的王族和权贵,决不会赞同。」
「那是当然。但王族和权贵,毕竟只是小部分人,更多的人是平民,打仗需要的士兵,还有粮草需要的农夫,都来自平民。而且,即使是王族和权贵中人,也有不少有见识充满热血的人,会赞同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
「当然是你的想法。」容恬咬住她的耳朵,「现在是我的国策了。」
「嗯,容恬,既然我的想法这么珍贵的话……」
「那么?」
「那么我今晚能不能快乐地抱一下你呀?多少让我的生命精彩一点嘛!」
容恬哈哈一笑,翻身将满脸期待的凤鸣压在床上,「前半句本王忽略,不过后半句嘛,鸣王放心,本王一定让你的生命精彩到不能再精彩。」
「呜……抗议!嗯嗯容……容恬你……喂,衣服别撕坏啦是秋月新做的!呜呜……」
精彩的夜晚又开始了。


第三章
深夜时分,一辆马车在同国石疲乏上缓缓停下,前后随从的待卫们骑马利落地翻身下马,并无一人在声吆喝,打破深夜的黑暗幽静。
空流下马,默默打个手势。一直等待着子岩的同安院府邸大门,无声无息地敞开了。
「王子还未睡下,专使请随我来。」
子岩不语,手轻轻按在剑柄上,昴首跨过高高的门坎,如不畏死的勇士走向已经露出獠牙的猛兽。
他当然知道,贺狄并不好对付。
他以平民的低微出身,被大王容恬从千万普通士兵中挑选出来加以栽培,若仅以剑术造诣而言,已可称为西雷中罕见的剑术高手,连瞳剑悯这样的老将都会经常败在他的剑上。
练剑就是练心,高明的剑手,必然要有个一颗可看透敌人的剑心。
但贺狄,却是一难以被看透的对手,这个出身王族却甘于和海盗暴徒为伍的王子,细长的眼睛里总闪烁着诡异莫测的光芒。
子岩有一种属于剑手的直觉,贺狄会像毒蛇一样贪婪而难缠。
心中暗自掂量着,子岩的脚步一直沉稳地跟随着空流。
庆离对贺狄的招待可算诚挚万分,将自己府邸中风景最好的小院打扫干净让出来让贺狄暂住。
从府邸大门直入,左走过一片假山池溏,通过小院门口层层待卫,在进入院内专供贵客休憩的内室时,却被负责贺狄安全的贴身待卫拦住,要求子岩解剑。
「王子身份尊贵,请专使解剑入见。」
子岩停下脚步,冷淡地扫了和他一同来的空流一眼。
空流一脸无辜地回看他,「现在同国局势复杂,我们王子又是远途而来,难免事事小心。再说,专使只是来商谈和约的,要剑何用?」
「商谈和约有必要搜身解剑?」子岩从容笑道。
「专使何必为了这种小事耽搁时间?和约对于我单林而言,只是笔赚钱的生意,可对于容恬和鸣王而言,就意义重大得多了。听说萧纵曾传下话,命令鸣王必须在一年内开拓一条双亮沙航线,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否则后果堪忧,对吧?」
子岩狠狠握紧了剑柄。
贺狄确实是一条毒蛇,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软肋。
双亮砂航线对于鸣王,是绝不可有失的大事,否则,不但鸣王难以对萧圣师交待,而且大王收复西雷时招募士兵和准备粮草的军费也将遇到困难。
「是弃和约不顾,打道回府?还是解剑入内和王子殿下面谈?请专使自择吧。」空流平淡地要挟。
强盗!
一股精光猛然在子岩乌黑的双瞳中爆亮,仿佛夜空中烟火骤然点燃,却又瞬间消隐。
泠洌的杀气冷飕飕从肌肤上刮过,空流不由暗中凝神戒备。
但子岩却如盘石般站在原处。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此刻愤怒的情绪,片刻后,连那不断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静下去。
「王子贵为我家大王和鸣王的盟友,子岩怎敢带剑冲撞?」冷淡地答了一句。
子岩将腰间的宝剑解下,交给守在贺狄门外的心腹待从,从容叮嘱道,「这是我家大王亲踢的宝剑,请小心照看。」
随着空流入了内室,帘子一掀,顿时一阵强光入眼,宛如置身另一个世界。
站在外面看,窗上厚重的多层绸帘阻挡了灯光,此刻走到里面,才发现诺大内室里外都燃着形状各异的粗大蜡烛,最粗的竟逾儿臂,室内粗略数来,大概不下四五十支。
烛光摇曳,将室内每个地方都照耀得如同白昼。
传言说单林王族崇尚奢华,果然如此。
整个内室可能除了地板和屋顶外,可能原来所有的家具摆设都被重新布置过了,屋里没有一样具有同国特色的家具,反而在地板上暴殆天物般
铺上了几层昂贵柔软的丝绸,上面又覆以团团迭迭的锦枕软巾。
似以金银制作的细柱弯曲成美妙的弧形,像架子一样搭建在这片柔软精致的温柔乡之上,淡紫色薄纱从上而下垂到地面,随着微风轻轻浮动。
耀眼光芒,折射着闪闪亮光的丝绸和锦枕,身上穿戴珠宝的美貌待女,还有形形色色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享乐器皿……奢侈之气扑面而来。
而袒露着上身,下体仅围着一抹白布的贺狄,正陷在这销魂蚀骨的温柔窝里,懒洋洋地打量着走进他地盘的子岩。
「西雷子岩,拜见单林贺狄王子。」
从下而上的挑起细长眼睛,贺狄的视线滑过面前绑扎结实,洗得泛白却异常干净的长布靴,修长有力的双腿,被衣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胸膛,项颈……最后,才停在那双漆黑如星,燃烧着旺盛斗志的眼眸深处。
「深夜冒味将专使请来,本王子颇有歉意。专使辛苦了。」
「王子太客气了,和约是两家大事,子岩绝不敢有丝毫懈怠之心。」
「哦?」贺狄的声音里掺入一丝玩味,「专使说的是真的?」
「当然。」
这男人,连一本正经的时候也如此性感。
真是该死得让人想一把按倒把他弄哭……
阴暗的心底涌动着邪恶的念头,贺狄浑身肌肉都开始发烫。狭长眼眸里,翻滚的火焰更为灼热。
「干嘛站着,请坐啊。」
坐?子岩扫一眼奢糜无度的一片丝绸软枕,怎么看都像一张随时可以淫乐的大床。不过除了这个,似乎没别的地方可以坐下。
略微考虑了一下,他也懒得废话,从容地解了长布靴踏上软绵绵的垫子,挑了一个角落盘腿坐下。
「听贵属空流说,王子殿下对双亮沙从单林运送到大陆的航线划定有所疑虑,希望在离开同国之前尽量商议确认?」
「……」
「贺狄王子殿下?」
子岩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被对手激怒而轻举妄动是剑手的大忌,他知道贺狄这人并非如表面上那般不理智的轻佻张狂。
可是,正和他面对面的男人摆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此刻挂在脸上不怀好意的邪笑,还有那股视自己如有趣猎物的眼神,都让人难以保持澄清如镜的心境。
将自己心窝挑唆得发痒的男人打量个够本,贺狄才收回过分的视线,漫不经心地道,「开拓航线不容易,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此事不宜太匆忙,必须慢慢开展。」
「怎样慢慢开展?」
「先由我方探测航线,等找到适当的航线再试航,如果一切顺利,后面就可以开始运送双亮沙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
「说不定。」贺狄舒服地挨在软枕堆成的靠垫上,一条强劲有力的长腿从锦被下钻出来,大大方方地袒露出海上曾被曝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大海永远是个谜,探测航线?嗯,至少要十个月吧,试航也需要四五个月,本王子尽量明年结束前把事情办好。」
「太久了。双亮沙航线必须在今年内开通。」如果超过萧纵规定的限期,那么航线的开通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贺狄嘴角噙着笑,不正经地挑起眉,审视着神态刚强的男人。
一片软玉温香之中,他却那么格格不入,即盘退而坐,腰背还是直挺如一杆永不会被风雨浸蚀的旗帜,仿佛只要他所在的地方,就会有一股干净澄清的空气将淫靡享乐之气息扫荡一空,换上另一种属于他的味道。
「双亮沙航线一旦开启,会为双方都带来庞大利润。萧家非常善于经营,诚信卓著,殿下可否尽量加快通航速度?」子岩忍受贺狄无礼的目光,端坐着正容道,「我先代我家大王和鸣王,谢过殿下了。」
「你的伤好了吗?」
子岩微滞,挑起黑眸,迎上贺狄意有所指的目光。
半晌。
「多承关心,已经好了。」
贺狄轻笑,「让我看看。」
子岩猛然沉默。
或挨或靠,衣着大胆酥胸半露的美人们像妖艳的小蛇一样围在贺狄身边听着两人对话,都心照不宣地抿唇,吃吃娇笑起来。
烛光四射的屋内,骤然蒙上一层暧味邪恶的色彩。
「怎么?专使大人害羞吗?我的伤口已经好了,」贺狄将指尖置于袒露的肩上,古铜色的皮肤中,那道疤痕并不狰狞,浅浅的颜色,像谁在上面不小心用浅色的笔抹了一个印子,「我可一点也不介意让你好好欣赏——你亲手制造的杰作。」
瞥向贺狄的黑瞳,从隐忍转为强悍无惧的犀利。
「刺伤殿下的人确实是我,殿下若要报仇,请选容我写一封亲笔信呈交鸣王,请他解除我专使一职,另选他人。」子岩淡然道,「这样,就算杀了我,殿下也不会错失一桩大好交易。」
这个叫子岩的男人神色镇定,似乎已经心有定计。
必有蹊跷。
「啧啧,好一个忠诚为国的专使,这副热血忠勇的样子,也许能让别人动容,」贺狄脸上泛起轻佻不屑的笑意,「对于我,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一直放在枕后的右手懒洋洋地抽出来,把掌中握着的卷轴捏着一角随意一撒,丝帛质地的和约轻飘飘地随风撒场开来,露出整齐细致的一行行墨字。
当着子岩的面,手臂往后舒展,恰好凑近一段火光旺盛的蜡烛。
事关重大的双亮沙航道和约,如不值钱的废物一样不被贺狄看在眼里,随意地捏着,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落入火中,被烧成一堆灰烬。
子岩觉稳坚毅的轮廓曲线,蓦地绷紧。
「本王子不喜欢废话。」贺狄神态悠然,含笑的语气暗藏威胁,每个字都说得很轻,「让我看你的伤口。」
子岩一点不让地与他对视。
伸手解开扣带,打开前襟。
「不。」贺狄低笑着,「把上衣都脱了,我要好好看看。」
他喜欢这双眼睛。
胆敢直视他,并无一丝畏惧惊恐,硬朗得像两颗绝世黑玉。
甚至有想用舌头狠狠舔舐那两颗漆黑眼珠的欲望。
子岩一律沉默以对。
没有扭捏羞涩,子岩利落地把上衣脱下,扔在一旁,「你已经看到了。」没有感情起伏的清朗声音。
经过常年锻炼的身体肌肉匀称。
突显的锁骨之下,吸引贺狄的并不是靠近心窝处的愈合伤口,他被那一眼看过去过于娇嫩的淡色乳头勾去了魂魄。
像饿极了的狼忽然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募然间浑身的毛孔都紧紧收缩起来,凝聚成一个团,窒息般觊觎着天下最甜美的佳肴。
不过,高明的狼在咬住猎物之前,必会先行试毒。贺狄将身边一个美人推到子岩那处,冷笑着命令,「去,好好陪陪专使大人。」
美人呆滞了片刻才明白过来,重新露出娇媚诱人的笑容,暧昧地靠近子岩。
赤裸的锁骨被红润的指尖轻触,子岩挺直的上身微微一震,反射性地将靠近过来的女人一掌推倒在软软枕山中。
「多谢殿下好意,练武之人,不喜接近女色。」对贺狄充满邪恶的注视,子岩不曾有片刻逃避,始终直直迎上。
贺狄呵呵低笑,「那……男色呢?」
「也不喜。」
「哈哈哈,专使大人,你总不会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吧?」王子的调笑声再度响起。
言辞更为露骨。
子岩清澈的眼神坚定地盯着他,神色既不鄙夷,也没有被羞辱的愤怒,沉声反问,「那又如何?」
贺狄的微笑忽然凝滞。
屋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虽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经验必然不多,模样也该是受女人爱慕的那种,竟能到现在还是处子?
处子!
他身边的女人都是瞎子吗?
只要是男人,至少也该偷过一两次腥吧?
贺狄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目光收敛回去,忽然低沉地唤道,「空流,拿酒来!」
房门打开,空流领着两三个心腹侍从端酒进来,「殿下,酒来了。」
贺狄身边美女见酒水端来,纷纷跪坐起来伺候主人用酒,待从们把酒水递给女人们的空档,贺狄已经和最心腹的下属空流在子岩看不到的暗处悄悄打了一个手势。
空流心领神会,假装上酒完毕,躬身后退,到了子岩旁边,猛地一声暴喝,
「拿下!」
子岩一直全神警戒,却没想到贺狄比狐狸还狡猾,也没料到看似寻常的上酒之后,对方会比自己更早动手,听见耳边响起喝声,本能地跳起一掌向空流后颈切下。
空流也是久经实战的搏击好手,又动手在先,双手往上一格,架住劲道十足的掌,提膝向子岩腰腹猛撞。
子岩堪堪避过,身边贺狄的待从却已经一涌而上,人山一样硬压下来。对着空流这样的好手,一对一已经勉强,他虽然身手上佳,双拳怎可能敌得过四手?
顿时就被几个大汉狠狠反压在软垫上,按着他后脑的人手劲尤其大,让他半边脸在垫上擦得生疼,丝毫挪动不得。
目光力所能及地往上搜索,只能看见贺狄居高临下,得意到令人痛恨的浅笑。
「搜他的身,仔细点。」贺狄漫不经心地道。
立即,几只极强悍的手在子岩全身上下毫不留情的摸索搜查。
「殿下,这男人身上藏了这个。」
空流双手呈上来的,是一枚形状如鱼刺般的匕首。
贺狄接过来,见锐刃上蒙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漆迹,放到鼻尖嗅嗅,挑眉而笑,
「专使看起来正义耿直,原来也会用毒。」
贺狄的手下听见暗器上有毒,心里痛恨子岩大胆,压背的压背,勒手的勒手,按头的按头,手劲更狠。
子岩手骨脊梁被压得格拉格拉一阵轻响,疼得眉头轻抽,咬牙一声不吭。
贺狄也不理会他是否答话,仍旧笑着,「你以为杀了我,就能瓦解单林海盗?只要单林海盗成了一盘散沙,就算没有和约,你家大王和鸣王还是可以凭借实力将零散的海盗们逐一击破,称霸单林海峡,开拓双亮沙航线。哼,说不定他们将来还能把单林王族给一举灭了,像鸣王对付东凡一样,吞并我的国家?」
子岩被勒得几乎窒息,听见贺狄语气越发阴沉,大有立即向鸣王兴师问罪的意思,忍着肺部的难受,尽量平静地道,「殿下误会了。这把匕首是我平日防身所用,故而贴身收藏,并非对殿下有不轨这心。」
头顶上传来轻微的哼声。
「防身的匕首,也要在上面下毒?」
「殿下自己想想,双亮沙航线的开拓必须在一年内完成,我就算刺杀了殿下,大王和鸣王要扫平单林海峡的众多海盗,重新开拓一条航线,时间仍是不够。」子岩反问,「我为什么要放弃简单容易的和约航道,而挑一个更难以完成的事情去做?」
头顶安静下来。
贺狄似乎在思索什么邃幽暗的光芒。
良久,贺狄才嗤笑一声,「今夜本王子累了,来了,请专使到客房休息,好好招呼,不可怠慢,也不要让他跑了。」
让几个身手一流的待从们用粗绳将子岩里里外外缚得如同粽子,再让他们将表情仍算镇定的子岩押走。
贺狄挥退身边所有美人,独留下空流一人。
众人退下后的内室顿显空旷。
烛光一跳一跳,在贺狄阴冷的脸上留下晃动的影子。
「空流,你觉得如何?」
空流思索片刻,才谨慎地答道,「这男人对于王子怀有敌意是可以肯定的,可他从合庆王府到王子门外这段过程中,一直都表现得非常镇定从容。」
「就是因为太过从容,才引起我的疑心。那个匕首,是用来行刺我,还是防身而用呢?」
空流皱眉,又沉吟了一下。
「这一点,属下不敢妄言。不过,王子已经指出来,既然是防身匕首,不应该浸毒才对。」
「他打算自尽。」
随着贺狄的断定,室内温度骤降到极点。追随王子多年的空流敏感地察觉到主人身上那股令人胆颤心惊的暴戾之气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王子,这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有什么说不过去的?」贺狄冷冷地看着刺目烛光,薄恸唇抿起一个绝不好惹的淡笑,「他应我的邀请而进入庆离的府邸,却在某一天,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莫名其妙被有毒的匕首刺死。我不但不能找萧家的麻烦,恐怕还要向萧家解释他们的专使怎么会在这里出了意外。哼,假如我怀疑庆离的话,说不定还会导致我和庆离的关系彻底破裂,这对鸣王不是更有利吗?」
「这个和约我也可以从中大赚,他估计我会接受另一个专使吧?」贺狄阴森森的目光令人心悸,「这男人认为我只是要折辱报复他那一剑,以为自己死了,我和鸣王之间的合作会更愉快。」
语气一沉,「他是打算过来送死的。」
空流释然,「既然如此,王子只要让他明白,单林绝不会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专使,不就行了?」
「这个本王子当然会让他好好明白。不过,凭他刚才对喜姬靠近的反应看来,这人常年沉溺练剑,根本就没接近过女色,也没尝过男风。」
空流反应出奇的大,顿时诧然,「那岂不就是处子?」
「对。」
空流神色古怪。
海盗一生与变幻莫测的老天和大海打交道,有种种绝不能触犯的禁忌。
而侵犯未经人事的人,正是海盗甚为避忌的一件事情。因为海盗们相信海神对身体洁净的男女情有独钟,会对他们处处保护,而且忌恨夺走他们纯结之身的任何人。
因此,海盗抢劫商船时奸杀掳掠,无恶不作,却一定会对挑选的下手对象先行检查是否未经人事,免得得罪海神而招惹厄运。
如此看来,如果贺狄真要和子岩共尝床弟之乐……
「我绝不会让女人碰他,更不会让别的男人碰他,破了他的处子之身。」不等空流建议,贺狄一开口就堵死了第一条道路,「他是我的。」
空流愕然半晌,只好长叹。
「那王子只有照老规矩去做,以嬴取海神的祝福了。」
「……」
想到所谓的「老规矩」,贺狄一向潇洒的脸上,竟也蓦然拧出一丝扭曲的狼狈。
该死!
本王子怎么就遇上了全天下惟一一只不偷腥的猫?
还是只公猫!!!!!!


第四章
凤鸣耳边传来鸟儿在清晨时发出的悦耳歌声。这时代和凤鸣过去所处的时代最令人激赏处,就是自然尚未被贪婪的人类破坏,至少凤鸣就常
有身陷鸟语花香中的感动。
并未经历过现代那种钢铁森林生活的都市人,恐怕很难和凤鸣有相同的感动。
「醒了?」
「嗯。」凤鸣睁开眼睛,同样的单音换了愕然的语调,「嗯?」
他正趴在容恬宽阔赤裸的胸膛上。
臀部向上,脸朝下,俨然将堂堂西雷王当成了弹性十足的立体形床垫。
对习惯趴睡的他来说,这当然没什么,不过……
「我怎么睡在这?」
容恬好笑的问,「这个你问我?」黑亮的眼珠动了一下,大手方便的抚在覆于身上的翘臀上,「大概是昨晚你这里疼,反正才睡下,你就自己说着梦话翻上来了。」
凤鸣好奇道,「我说什么梦话?」
容恬笑得更帅,「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什么我一定要在上面,这次轮到你在下面……」
说到一半,凤鸣刚刚清醒过来的脸已经红了一半,伸手捣住容恬的嘴,恶狠狠道,「占了本鸣王的便宜,早上还来打趣。」装模作样吼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家伙拖出去狠揍一顿!」
不料容虎恰好巡视回来,走在门外听见凤鸣声音,以为两人已经起来谈起了正事,即刻掀帘子进来,「属下在,鸣王要拖谁出去揍?」进到屋内,情势顿时一目了然,容虎煞住脚步。凤鸣怎知容虎说到就到,骤见他进来,压在容恬身上呆了一会,才惨叫一声,缩回捂在容恬嘴上的手,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翻身跳到容恬身边,企图用容恬挡着自己光裸的身子。
容恬含笑看他一副罪行败露的窘态。
凤鸣手忙脚乱把被子往身上乱盖,头也缩了进去,宛如一只白色会动的大布团,容恬笑眯眯抱着这团柔软白布,「看你还敢在本王面前调皮捣蛋?」
揶揄了凤鸣一句,转头对一脸尴尬的容虎道,「凤鸣今天有什么安排?」
容虎得了一个话题,窘色稍去,禀报道,「庆彰那里,有派人为鸣王安排游乐。不过昨晚是同国宴会,前几天又一直在赶路,所以今天先不安排,也不需要外出。」这正合了容恬的意思,点头道,「让凤鸣再睡一会,这些天他太劳累了。那些无聊的宴会,也不必去得太多。你先下去吧。」等容虎走后,凤鸣才红着脸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听见容恬说要他继续休息,凤鸣却摇头道,「我睡得很好,倒是你怪可怜的,被我压了一个晚上,胸口闷闷的一定睡不好。你好好睡觉,我趁这功夫练会字。」说罢爬起来穿亵衣,把被子帮容恬盖上。
容恬奇道,「你不是最恨练字吗?」「洛云说了,萧家少主的字不能太难看啊,以后见不得人。我答应过他每有空就练一下字」风鸣耸肩,又做了个鬼脸,自夸道,「洛云是个比你还不错的老师哦,我跟着他练剑,剑术长进了不少,以后让你看看就知道了。」说了两句,秋蓝等待女也准备着梳洗的东西到了,见凤鸣起来,又乖巧的说要练字,都夸鸣王有上进心,把凤鸣哄得更加高兴,换了衣服,
果然就铺开细帛笔砚,秋月在一旁帮他磨墨。容恬本来也要起床在一边陪着看,却被凤鸣坚决地赶了出去,「你昨晚潜入行馆都没睡好,快给我滚回床上去。」容恬最近确实也非常疲劳,凤鸣态度坚决之中,眸中忍不住流露出心疼之意,看得容恬心里融融一片,重重吻了凤鸣一口,「写好了叫我来看,真的有进步,我奖你好东西。」听他的话回了床上去。
凤鸣笑道「记得你说了奖品,等一下不要食言」唤秋星过去帮容恬揉捏按摩一下肩膀,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秋蓝在屋内点起安神的熏香,出去准备自己最拿手的糕点和菜肴,等凤鸣和容恬一会食用。
天渐渐大亮,鸣儿也不再吵嚷。
春天气温宜人,人也容易静下心来。
容恬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凤鸣持笔练字。他穿着简单长袍,端坐在书桌旁,认认真真的模样,叫人看了又怜爱又想笑。
那般俊美挺拔的姿容,从骨子里流逸出风流雅致,再不是第一次在西雷王宫见面时的生涩笨拙。
眼里的,竟像画一样,美得近乎不真实。看着聚精会神在笔墨上的凤鸣,容恬说不出的安心,加上秋星的小手缓缓揉捏着酸疼的肩膀,满脑子绷紧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凤鸣得到众多明师指点,总算有所进步,最少写字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浮躁,现在可以平心静气写上一会。他对上容恬这个老师经常耍赖调皮,不过很奇怪,答应过洛云的事情,却肯一丝不苟的去做。大概因为洛云为人正经,又对凤鸣这个萧家少主的自觉性缺乏信心,整天一副我不相信你可以做好的样子,所以才激起凤鸣的好强心,一定要做得更好。
「嗯,写好了。」站在书桌旁的秋月探过头来,低声笑道,「鸣王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再过几个月,也许能赶上容虎了呢。」
凤鸣苦闷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容虎的字拍马也比不上容恬,那我岂不是落后中的落后?」
秋月赶紧安慰。凤鸣也只是发发牢骚,他的字,和他自己比起来,已经算有进步了,嘿嘿,人嘛,只要战胜自己就好。练习了一会,精神这么稍一松散,难得的平心静气立即不翼而飞。他回头去找容恬,发现容恬已经睡沉了,凑过去端详容恬的睡相。
他一走过去,恰好容恬翻了个身,被子滑到腰间,赤裸柔韧的脊背全露了出来。
凤鸣愣了一下,片刻后,唇角弯起一个恶作剧的笑意,赶紧到书桌拿起笔,沾了大笔墨汁。
「鸣王?」
「嘘……」秋星刚刚才把按摩的手从容恬肩上收回来,抬头看见凤鸣拿着吸满墨汁的笔大步走过来,一脸要干坏事的样子,瞪圆了眼睛,「鸣王你要干什么?」
凤鸣贼笑一声,把中指竖在唇边要秋星噤声,忍着笑把笔尖慢慢凑到容恬光滑性感的裸背上。
软软的笔尖在紧致的肌肤上游走,不一会留下四个墨淋淋的大字——凤鸣所有。
凤鸣看着自己的大作,得意洋洋,把笔扔在一边,自己站在床边欣赏,不停地窃笑。
秋星和秋月走近一瞧,先是惊讶,后又忍不住咬唇,低声笑得捣住肚子。
恰好容虎进来,掀了帘子见到三人都盯着什么发笑,走进去一看,眼睛顿时瞪大,刚要作声,已经被凤鸣捣住了嘴巴。
「不要吵,容恬刚刚才睡着。」凤鸣拼命眨眼皱鼻子,给容虎打眼色,一百二十个不许容虎禀报他家大王。
容虎良心挣扎半天,迫于无奈地梗着脖子点了一下头。凤鸣这才把容虎放开,贼兮兮笑道,「怎样,我的字大有进步吧?你看这凤鸣的凤字,真是很有气势。嘻,没想到在人身上写字会这么有趣。」
容虎心道,等大王发现,那才真的有趣了。
想起进来的目的,连忙调转话题,认真禀报道「鸣王,庄濮将军求见。」
「庄濮?」凤鸣愣道,「他这个御前将离开都城这么久,刚刚回来不是应该挺忙吗?怎么会有空找我?他来干什么?」
「哦,他这次过来是当引见人的。有一个人很想和鸣王认识,但觉得擅自登门拜访太过冒昧,知道庄濮和鸣王有过交情,所以请他引路。」
「是谁?」
「这个人倒是很值得深交一下。」容虎笑道「就是昨晚鸣王向属下问起,后来又喝了他一杯敬酒的开谦。」
「原来是他!」凤鸣没想到武谦会来,他对这个人很有好感,知道过来的是他,也显得非常高兴,忙道,「秋星秋月快过来帮我换正装,我要去见客人。庄濮就算了,整天兵法啊兵书啊说得我心惊胆跳的。不过武谦这个人不错,看得出来并非凡品。对了,你们姐妹两个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看看?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啊,昨晚同国宴会,你们没去实在太可惜了,同国那么多权贵之中,风度姿采最出众的就属他了。」
秋星低头帮凤鸣扣腰带上的饰物,听着凤鸣这么一说,咯地一笑,「鸣王别拉秋月了,现在她可是什么美男子都不看在眼里。」
「哦?」
「她眼里啊,也只有那个……唉哟……」秋星忽然低叫一声,轻骂道,「秋月你这死丫头,暗地里捏得人家胳膊好疼。」
秋月笑吟吟道,「你若不拿我开玩笑,又怎会招惹我捏你?可见鸣王说得对,自作孽,不可活」
姐妹两人对瞪了半天,双手却依然灵巧,帮凤鸣弄得漂亮整齐,交给容虎带出去见客人了。应该说,庆彰对凤鸣确实是挺够意思的。不但让出了王府风景最优美的独立小院落给凤鸣,同时还大方的把一个大侧厅完全让给了凤鸣,以供凤鸣会见宾客所用。
对于在同国地位举足轻重白的王非来说,这可算是对宾客最真诚最高级的待遇了。
要知道这时代等级森严,丝毫不能逾越,庆彰在同国是权贵,想要踏入合庆王府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见外客,洛云自然陪同凤鸣一起出来。
庄濮和武谦在侧厅内喝茶等着,看见凤鸣神采飞扬地领着容虎和洛云两个高手待卫过来。连忙起身致礼问侯。
凤鸣和他们礼貌的寒暄了两句,请他们坐下,又命待女们端上各种糕点招待客人。由于昨晚武谦在他发表对均恩令的见解后,敢于当场院敬酒表示支持,凤鸣对开谦的兴趣显然比庄濮要大很多。问起武谦的来意,武谦悠然一笑,「说来很奇怪,听了萧家少主一番话后,我竟一个晚上都无法入眠,脑子里就不断想着人生而平等,无分尊卑这句话。所以不等天亮,就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去敲庄濮将军家的大门,请求庄濮带我来见萧家少主。」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其实见到了萧家少主后,到底要和萧家少主说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话既坦然又率真,凤鸣和庄濮面面相觎片刻,不约而同大笑起来。大概是经历过阿曼水战后,庄濮对凤鸣有了类似「战友」般的感情,对凤鸣的态度比从前更为友善,笑完之后,对凤鸣感慨着说,「不仅武谦,其实本将军在听了萧家少主昨夜的话后,也一个晚上睡不着,不过我想的并不是那一句什么无分尊卑,而是西雷王容恬所使用的选拔法。」
凤鸣点头哦了一声,心理暗暗记下。
庄濮将容恬称为西雷王,显然对瞳儿这个冒牌西雷王挺感冒。他身为掌握兵权的同国御前将,这一点倾向也许将来可以对容恬有所帮助。不管凤鸣是否承认,容恬不在身边的时候,他确实会比较愿意开动脑筋,并且专心致志的竭力将事情考虑得更为周到。
「好的将军,实在是太难得了。」不愧是庄濮,一开口又绕到军队的事情上去了。国为他把事情和均恩令连了起来,这次凤鸣难得地有耐心听下去。庄濮叹道,「萧家少主所言不错,其实在平民士兵之中,也有很多有胆量有天分的将才,但碍于出身卑贱,不能被国家任用为大将,反而许多重要的军中职务,被一些从小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占据。我在军中多年,亲眼看过不应该输掉的战役,因为指挥的大将能力不足而输掉了。唉,白白浪费了许多同国士兵的性命。」
凤鸣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忽问,「庄将军既然有这种认识,为什么不对同国大王或者王叔建议一下改变呢?」庄濮苦笑道,「这样的改变太危险了,所有的同国贵族都会立即视我为大敌的。何况,以西雷王的本领和魄力,都无法压制国内局势,导致眼前这样的境况……」剩下的话就不必说了。
侧厅一片沉默。
武谦似乎也曾经研究过这方面的问题,片刻后,沉稳地开口道,「其实十一国中,最懂得培养将才的是东凡。」
「啊?」凤鸣眨眨眼睛,「东凡?」他对东凡当然有相当深的认识,不过说东凡培养的将才多,他可没怎么见识过。鹿丹倒是很厉害的,不过那个不能算将才吧?武谦解释道,「东凡的将领,多数出自军家。而军家世代为将,几乎控制了整个东凡的军权,他们对于如何控制军队的知识是一代一代传承的,对挑选将领的重要性异常了解。所以,他们采用了类似均恩令这样的选拔法。」凤鸣又吃一惊,「是吗?」他还以为均恩令的官吏选拔,是这世代的创新呢。原来东凡也有这样的人才。庄濮中途插入加入聊天,笑道,「当然,军家权国再大,也不敢和东凡整个贵族阶层作对,他们在凭实力选拔为将和权贵世袭将军制中,采用了折衷的办法。」
「这个也有折衷的办法?」凤鸣皱眉道,「难道一半是权贵,一半是凭实力上去的?」
「呵呵,原来连萧家少主都猜不到,可见东凡最早的一任军令司真是个有办法的人。」武谦眼中逸出一丝敬意,「他们首先在军队中选拔最优秀的将才,不论出身是否卑贱,只要有足够才能,觉得可以为将,就收为贴身待卫。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考查,更为确定这个人有才能,就正式将他的姓氏改为军,收入军家门下。这些改了姓氏的待卫,将来就会获得比一般平民士兵要高的地位,也更容易在军队中获得升职。」
「也算一个办法啦。」凤鸣思索着道,「但这样改一改名字,隐瞒不了太久的。升到一般职位还可以,要升为大将,恐怕不容易。」
「当然没那么容易。如果一个出身卑贱的人,却有成为大将的天赋,军家会采取更果断的措施,把他拉入自己家门,也让他挤入贵族圈子。」
凤鸣迷茫地看着武谦。
武谦笑道,「那就是把军家一名女子嫁给他。一旦和军家联姻,立即就从平民变成贵族了。这样,身份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凤鸣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当年军亭身边一群贴身待卫全部都是军什么军什么的,八成有很多是改名而来。不过就是因为军家这种收揽人才的策略,才保持了军家在东凡军权系统中如日中天的地位,而且家族越来越庞大,人口越来越多。但这样的家庭,家庭感情。只要想一就为了招揽有能力的将领随便把女儿嫁出去,多半没什么深厚的。想军亭那张时刻板着脸,又整天要抽人几十鞭子的怪脾气,就知道她一定从小缺乏家庭温暖。
凤鸣叹了一口气。
庄濮误会凤鸣叹气的原因保住将才,苍天却放弃了东凡,所以才会有可怕的瘟疫发生。而这一次瘟疫,却让大量东凡的优秀将领死去。
凤鸣暗中打个哆嗦。这场可怕的瘟疫是自己和容恬一手导致的,死的东凡将兵确实不少,到现在许多人仍然以为这是天意,因为他们无法想象这样的瘟疫可以由人力控制。可是,不管是否出于无奈,人命就是人命,对凤鸣来说,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听庄濮忽然提起,难免又难过又心虚,即转移话题道,「军家虽然爱惜将才,不过终究无法突破权贵世袭制的智库。我看,还是容恬的选拔制比较彻底,以后大家会明白他的苦心的。来来,聊了那么多,先喝点茶。」举杯敬客。
众人饮茶,又尝了下糕点,便又继续聊天。
庄濮三句不离本行,凤鸣是清楚的,在阿曼江上听庄濮说兵法曾经试过差点睡着。没想到武谦这个王族中人,对军队的事情也颇感兴趣,不过他不仅仅对如何打仗取胜表现出关注。
让凤鸣惊讶的是,武谦经常对普通士兵的悲惨状况表示同情。
「就说盔甲吧。」武谦道,「打战冲锋,多数是士兵在前面冲杀,最易有伤亡。将领在后指挥,身边有众多护卫,离前线又有一段距离,敌人兵器难以伤害。可是,一般只有将领身上才能穿盔甲,士兵只能以肉身与敌搏斗。」
凤鸣愣然。他到了这时代,向来都是锦衣玉食,样样有人伺候,身边侍卫众多。容恬唯恐他出意外,恨不得把他依护得里三层外三层,西雷王宫里就藏有多件容恬送他的珍贵盔甲,每一件都质地上佳,秋蓝等也亲手帮他用皮甲缝制过几套。
怎么?难道需要冲锋陷陈,冒着箭雨冲杀的士兵,竟连盔甲都没有?和他接触的一般都是高级将领,容虎这等身份的,虽然在容恬面前是个小侍从,出去恐怕也是个大人物,绵涯那种可以当上大王贴身侍卫的,一定也有盔甲。
说起这个,凤鸣才知道自己实在和普通百姓生活相差太远了,一点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萧家高手也是不穿盔甲的。
他把头转向洛云。
洛云明白他的意思,冷冷道,「我们萧家人,向来不用那种束手束脚的东西,穿上了还怎么做事?」不无自豪之意。
凤鸣一想也对,萧家钱多多,当然买得起盔甲,不过如果杀手穿着一身重盔去杀人,岂不笑死人了?
看来只有问容虎了。
他又把目光转向容虎。容虎正色道,「确实如此,一般的士兵不可能给他们配备盔甲。做将领的当然想爱护士兵,减少士兵的损伤,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制作盔甲耗费的材料和所用人工都非常昂贵,国家军队如此庞大,军费多半要用在粮草上面,不能全用去买盔甲,能够帮所有将领都配上一副好盔甲就算不错了。大王登基之后曾对此下过王令,将很大一笔赋税用在增添盔甲上面,所以连最低级的将领都可以穿上盔甲。有的国家太穷,连低级将领都穿不上。」
凤鸣默默感叹。亏他刚才还为鸟语花香赞美这个时代有多好,现在霍然明白过来。这样的等级特权制度,能够享受到所谓好生活的只有极少的权贵,一般的百姓不知活得多么凄惨。连被征集入伍为国效力,应该得到国家爱护珍惜的士兵都这么不值钱,更不用说普通耕种的百姓了。凤鸣偷瞧一眼武谦,又心道,容虎说武谦的母亲出身低微,看来情报是对的,也许就因为母亲身份的关系,才让武谦比一般王族更贴近百姓,更显得人性化。可惜他在王族中不受重视,不然同国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唉,这人如果能和那个不讲道理的庆离王子换个位置该多好。
……
想到这里,对武谦的好感又有所增加。
凤鸣蹙眉道,「这个盔甲的事,牵涉到千万士兵的性命,难道就没有改善的办法?」庄濮大大叹气,「能有办法的话,早就办了。将军打仗最怕的就是失去大量士兵,没兵还打什么仗呢?可是购买盔甲太过昂贵,士兵人数众多,谁肯花那么多钱呢?如果全同国的权贵都像武谦这样就好了,他竟把自己府邸中的东西卖了大半,连王族供给他的年金都用上,给普通士兵购买了盔甲。」
凤鸣震惊的看着武谦。武谦勉强笑道,「为了这件事,我已经被王族中人骂为傻瓜了。不过就算把我自己都卖掉,恐怕用处也不大,这些钱能制出的盔甲,还不够给一支地方军队的士兵配齐。」庄濮和他交情应该很不错,安慰他道,「能像你这样就很不错了,别说是你,就算是大王也做不到把所有士兵都配上盔甲啊。你看看十一国,哪一个国家的士兵能够全配盔甲的?要是有一个国家可以做到,那一国的兵力就足以统一天下了。」
凤鸣心里猛然一跳。庄濮看见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为武谦的举动惊讶,沉声解释道,「萧家少主不要见怪,武谦是性情中人,这样做也是有前因的,他外公和几个舅舅曾是同国士兵,都死在战场上了。最后一个舅舅死后,消息从前线传来,他的母亲看过书信之后,当场就断了气,所以……」重重叹了一声。武谦惨然笑道,「还提来干什么?王族和平民,为何从出身就分了尊贵和卑贱呢?我母亲侍奉大王得孕,生下了我,在旁人看来是天大的幸运,但她在宫中依然因为出身卑微而受尽别的妃子欺辱,到死也没快乐过一天。」目光转到凤鸣处,轻轻道,「这些事萦绕我心头多年,所以昨夜听了萧家少主的话后,才会生出这么多感慨。」
现在,凤鸣总算对他的心情有了大致的了解。
想起他的身世,确实比自己可怜。凤鸣就算是个孤儿,至少现在有了容恬,而且身边还有容虎秋蓝洛云等人陪伴。
大部份日子都算是快乐的吧?
凤鸣不欲再勾起武谦的伤心事,发挥主人的风度,又请大家用了一回点心,问道,「都说制一副盔甲非常昂贵,到底有多难呢?」
「这个就要看所用何物,是哪种盔甲,还有就是看哪位师傅制作的。」凤鸣露出疑惑的眼神,「材料不同我可以明白,盔甲的类型不同,我也可以明白,不过这和哪位师傅有什么关系?」庄濮笑起来,「原来萧家少主对这个并不内行。师傅的制作非常要紧,有好的材料,还需有好的师傅才行,相同的铁质,要打造出坚固的盔甲,所用的工艺大有讲究。不过每一个师傅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活,而且不外传,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说光是如何将锤炼铁器的炉热控制在极高温度,就牵涉到造炉用的泥土来自何方等等琐碎事情。」
这么复杂?……
凤鸣差点又要开始挠头,手刚稍动一下,旁边的洛云不动声色地一把按住,警告地横他一眼。
凤鸣委委屈屈地眨巴一下眼睛,只好忍住挠头,继续扮演风流惆傥,举止优雅的萧家少主。
「这样说来,高明的铸造师傅还真的很难得啊。」武谦却道,「是很难得,不过,如果萧家少主想了解一下盔甲的铸造工艺,还是不难的。敞国有名的兵器大师翁横就住在同泽郊外,若萧家少主有兴趣,不妨择日一同过去看看。」
凤鸣刚要点头,洛云已经冷冰冰的开腔,「抱歉,我们少主最近身体不适,不能到处走动。」
在安全方面,容虎和洛云越来越有默契,简直是心有灵犀一致反对凤鸣溜出去。
容虎不顾凤鸣抗议的幽怨眼神,立即也道,「庆彰王叔已经派人为我们安排专门的游乐活动了,未必有那个时间。」
武谦和庄濮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过来。不过这无可厚非,凤鸣身份毕竟太过敏感,而且同泽现在什么势力的人都有,奸细密探不知多少。他们两人倒是很不愿意凤鸣在这里出什么意外的,这会给同国带来很严重的后果,便不再作声。
三人又坐了一会,宾客言谈甚欢。
凤鸣越和武谦交谈,越觉得武谦这人非常平易近人,说话也直接爽利。谈了将近一个时辰,庄濮提出自己还有公务尚未处理,向凤鸣告辞,武谦只好一起离开。凤鸣亲自送他们到合庆王府大门,对武谦道,「庄濮将军公务繁忙,我就不强求了,不过你要是有空,不妨常常过来,和你聊天很有趣。」
武谦笑道,「正有此意。」
凤鸣目送两人骑马离去,想起容恬,赶紧带着容虎和洛云往回跑。
到了里屋门外,洛云主动停住了脚步,不再迈前。
凤鸣回头,奇怪地问,「最近你怎么都不过来近身守卫?」
洛云道,「这段日子我先守外面,里面让容虎负责。」容恬的事情,洛云已经知道了,洛云一直跟在凤鸣身边,要一直隐瞒容恬的存在也不可能,经过凤鸣和容恬的沟通,他们派了容虎去告知洛云。
所以,现在萧家的人里面,知道容恬和凤鸣在一起的只有洛云。
有他掩护,干什么都容易点,不然容恬在这里潜入潜出,太容易被其他人发觉了。没有了外人在,凤鸣终于可以自由的挠头,打量着洛云,喃喃道,「我本来很单纯的想着你不进来,是为了我和容恬可以相处,不过洛云,我现在看起来,好像你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吧?」洛云看不惯他挠头的傻样,皱眉把他的手抓下来,「什么这个理由那个理由?如果少主命令属下进去贴身守卫,那属下立即和容虎调换就是了。」
「最近秋月也是怪怪的……」
话音未落,洛云脸色一沉,「少主你说什么?」
吓得凤鸣叫道,「我什么也没说。」抱头鼠窜入了房内。一进去,发现容恬已经醒了,穿了一袭黑色绣金边的长袍坐在书桌旁看他今天新写的字,腰问松松的,连腰带都没系,显得充满威严又出奇的佣懒性感。
凤鸣欢乐地叫了一声,跳到书桌面前,「我回来了!」眼睛闪闪发亮地忙着请功,「我的字写得比从前好多了吧?」
容恬好笑地看着眼前七扭八歪的字,「嗯,是好了不少。」
「奖励呢?」
「早准备好了,手伸出来。」
凤鸣伸出雪白手掌。
容恬一把抓了他的手腕,忽然露出一个恶狠狠的报复面孔,把他抓到床上,剥开外衣。
「干什么?干什么?」凤鸣一阵乱嚷,背上忽然一凉脱了下来。
容恬有力的大掌忽然消失了。凤鸣在床上翻个身,侧头去看,骇然发现容恬拿着一支笔头黑黑的笔过来,哪里还不知道坏事败露,怪叫一声,跳起来就往门外跑。容恬一把抓住光裸着的漂亮脊背的小猎物,呵呵笑道,「给本王趴下。嗯就写——容恬专用——好了。」凤鸣抗议道,「一定是秋月秋星出卖了我,不然你怎么知道自己背上写了什么?」容恬一手拿着笔,一手把他抓回床上,笑眯眯威胁道,「快点趴好,不然在你脸上画一只大王八,或者画一颗西瓜也可以。」
凤鸣怎么会肯乖乖趴下,当然是抵死不从。他最近剑术已经大有进步,力气也大了,用力扭来扭去,连容恬也难以一直用单手抓住。容恬只好弃了笔,双手把他抱住,兴致起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凤鸣的呀呀抗议叫嚷中,把凤鸣全身衣物都给剥个干净。
「喂!现在是大白天啊!」
「白天好,可以看清楚点。」
凤鸣边示威边做鬼脸,又问,「看什么清楚点?」
容恬露出森白整齐的牙齿,「牙印。」把凤鸣翻过来压在床上,分开纤细修长的大腿,不由分说把脸凑到了两腿之间。
凤鸣骇然,刚要警告,猛地一声惨叫,「好疼!」
大腿内侧已经被容恬咬了一口。
容恬咬过之后,却又去舔,「真的很疼?」敏感的肌肤,先是咬到发疼,接着又被温热的舌舔舐,凤鸣顿时被舔得浑身发颤,低吟道,「容恬……你……你住手……不,你住口!住口……」
他倒也纠正得很有道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住手的问题了。可惜这话虽然有道理而且义正词严,却实在不成语调,咿咿呀呀还还夹着压抑不住的呻吟,容恬舌尖所触之处,雪白滑腻的肌肤阵阵微颤,宛如乞求更热烈的爱怜,那和凤鸣曾分开多时的色狼怎肯放过这顿美餐?
「本王饿了。」容恬双手紧紧抵住他双腿内侧,执拗地舔舐,越舔越上,舌头卷上一旁的肉囊狠狠一扫,凤鸣尖喘着挥身都抽起来,比被刚才那一咬还要激动。
胯下漂亮的器官司已经精神地挺直了。容恬狡猾地轻轻咬住最顶端的地方,坏笑道,「本来说只要写上容恬专用四个字就好,你偏偏不肯。现在罪加一等,再敢反抗,我就把这下流的东西咬下来。」
牙齿轻轻用力,凤鸣呜咽着猛抖一下,腰身酥麻得直瘫下去。
被咬住的铃口,却淫靡地渗出大滴的透明体液。他呼呼喘气,脸红扑扑,眉目间都涌上春意。
往窗外一看,大好的晴天。
虽然白求恩昼宣淫听说是古代帝王亡国的特征之一,不过反正西雷目前已经被瞳儿占了,又逃不过容恬的「狼口」,还是享受一下好了。想着,用脚踢踢容恬的侧腰,放松了腰身,平躺在床上,努力镇定自若,却掩盖不住情动的道,「你要怎样就怎样,不过……不许咬哦。」扭着身子把双腿打得更开。
容恬被他逗乐了,问道,「现在谁才是昏君淫魔?」
「当然是你……」
「本王决定咬你。」容恬威吓一句,低头把颜色新鲜漂亮的昂扬深深含住口腔,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半忍受半欢愉的压抑呻吟,心里不禁一阵泛热,更加用心伺候起来。
两人玩得高兴,忽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属下有事禀报……」
容虎!
凤鸣头一次在大白天这么肆无忌惮主动享受吹箫之乐,骤然听见容虎的声音,做贼心虚,吓得骤然从床上直坐起来。
容恬正含得很深,碎不及防,牙齿直撞在半硬的男物上面,凤鸣顿时发出惨叫。
「啊!」
声音刚出,门外响应起震惊的叫声,「鸣王!」帘子立即被狠狠掀开,容虎一脸紧张地持剑冲进来,「是不是有刺……」跨入一半的脚猛然刹住,呆滞在当场。容恬眼疾手快,把赤裸的凤鸣一把搂了,藏在怀里,单手把自己身上的宽大黑袍拉拢,警告地瞥了容虎一眼,泰然自若道,「不是说了凤鸣今天要好好休息,任何事都不许打搅吗?」
一边又对凤鸣附耳柔声问,「咬到没有?疼不疼?来,我帮你揉揉。」背着属下的视线,伸手去帮凤鸣安慰被吓软了的地方。凤鸣差点想去撞墙,一把按住他不怀好意的狼爪,狠瞪他一眼,大有你再敢当着别人的面乱来,我就剁碎你的气势。「属下……」容虎今天也算倒霉,同样的事竟碰到两次,本来已经吸取教训,多了一个心眼,站在门外隔帘禀报,谁料到凤鸣会忽然惨叫呢?那声惨叫一听就知道不是玩笑,必定有事故发生,任何一个身负护卫凤鸣的重责的高手,都会在第一时间做出本能反应——冲入房中。
「……因为忽然有客来访,属下是来请示鸣王是否……」容虎偷瞥一眼抱着鸣王的大王,暗叹自己时运一哀到极点。容恬和凤鸣重逢的这些天,不是车马劳顿,就是酒宴和秘密行动,难得今天两人都得一天清闲,想着甜甜腻上一阵,偏偏客人一个连着一个,想起来就一腔汹涌醋意。
「有客?」容恬犀利目光扫过容虎,冷冷道,「管他什么客人,统统给本王打发掉。」
容虎为难地皱眉,「禀大王,这个人恐怕不好打发,因为……」
容恬威严地冷笑一声,「因为什么?」
「因为……」容虎无可奈何地耸肩,「因为摇曳夫人说,如果鸣王不立即出去见她,她就自已闯进来打烂鸣王的屁股……」


第五章
苦命的凤鸣第二次被侍女们伺候着七手八脚套上正装。
穿衣的时候是,凤鸣的脸上还满是痛楚的表情,不时还可怜的倒抽凉气。
容恬本欲陪凤鸣一道去见摇曳夫人,被凤鸣当机立断的拒绝。
「今天不许你再靠近我!」凤鸣指着容恬高挺尊贵的鼻梁,一副刚才才被欺负过的控诉眼神。
容恬一阵低笑,抓着他,把他明显正在生闷气的俊美脸蛋拧过来,无奈地道,「我要帮你揉,你又不肯。」当着几个侍女的面,附耳以只有彼此可以听见的音量哄道,「等一下回来,我帮你舔舔,保证一会就不疼了。」
凤鸣就猜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脸红耳赤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手往容恬耳朵上警告似的扯了一下,,悻悻道,「别妄想轻易过关,回来和你算帐。」
哼了一声,领着容虎扬长而去。
一边摆出不会善罢罢休的背影给容恬看,一边心里暗乐——利用一下容恬的内疚,今晚怎么也该让他上容恬一次了吧?难得的机会……
到了侧厅门外,一眼就瞧见摇曳夫人玲珑婷的背影。
摇曳夫人穿着一身绸质白衣,仍像凤鸣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一样,身上并无过多饰物,长发尽有一根木簪挽起,反益添雅致。
凤鸣走入侧厅。
「娘。」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衣冠整齐的凤鸣乖乖站在一边。
「来了?」圆润动听的声音,一点也不似已经为人母的年轻。
「是。」
「其他人都下去。」
洛云已经带着复杂的表情,沉声应道,「属下谨遵主母之命。」对容虎使个眼色。
摇曳夫人是凤鸣的亲母,又曾经救过容虎一命,容虎略一忧郁,看见凤鸣对他打手势,要他不要担心,只好随洛去一起离开。
屋里只剩凤鸣和摇曳夫人两人。
凤鸣吐出一口气,道,「娘,那个文兰……」
「这个时候还想着文兰?」摇曳夫人一转身。
杏眼一瞪,优雅风度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丢脸都丢到阿曼江去了,亏你还有脸叫我娘。」
她剑术高明,连萧纵都大为夸奖,身手何等厉害。
凤鸣毫无防备,呆呆站着,耳朵立即落入敌手,被扯得呀呀直叫,「哇!好疼~娘你住手啊!」
难道是报应,他刚刚才扯了容恬的耳朵,现在就轮到自己的耳朵被大扯特扯了。
摇曳夫人一脸兴师问罪的面容。
「我问你,萧家船队现在在哪?」
「沉……沉了……」
摇曳夫人哼道为,「混小子,萧家以船运发家,称霸阿曼江多少年,你什么不好败,居然败在阿曼江上,要不是我拦着你爹,又答应让他看着采锵,换得他一时高兴,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杀过来了,你不知道你爹爹最丢不起脸面吗?」
凤鸣耳朵都几乎被她拽下来了,哭丧着脸道,「知道了……现在知道了,好疼啊……」
摇曳夫人又哼一声,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他的耳朵。
凤鸣赶紧一边呵护自己可怜的耳朵,一边呼呼喊疼,看来还是当孤儿的日子比较好,有这么一个娘,每次见面不是中毒就是挨打,命不知道要短多少年。
凤鸣揉着耳朵,可怜兮兮问,「爹真的很生气吗?」
安荷这个倒霉蛋,真是生辰八字不对啊,父母都这么可怕,萧纵老爹那个脾气,说杀人就杀人,怪不得天下人都怕他。
世人最怕的就是疯子和偏执狂。
刚好他爹两者俱备。
摇曳夫人冷战着脸道,「我才不管他生不生气,儿子是我的,他敢碰你一根头发,我就和他拼命。」说罢,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认真的打量起凤鸣的脸来。
凤鸣正揉着被摇曳拽到红通通的耳朵,闻之愕然,不由从心底涌出几分感动。
亲娘毕竟是亲娘,果然打是爱骂是……
「哎呀!」凤鸣又一声惨叫,「娘你干什么拽我耳朵?」
片刻前还在感动,下一秒,另一只耳朵又被摇曳夫人不打招呼地拽住了。
摇曳夫人显然有些着恼,神色不善地问,「刚才为什么这么久才出来?」
「我在换衣服,娘啊!你先放手啊,好疼!」
「哼,换衣服。」摇曳夫人松了手,没好气地一指戳在凤鸣头上,把他戳得一脸苦相,数落道,「看你眉目那点气色,就知道你在房里好事未做完,怎么?是容恬来了?还是又招惹了别人?」
凤鸣虽不是第一次领教老娘的泼辣直接,还是差点被空气呛到,结结巴巴道,「哪……哪有……」
「还敢撒谎?」
摇曳夫人眼睛一瞪,凤鸣立即双手护着耳朵蹭蹭后退两步,尴尬地小声道,「是容恬回来啦……嗯那个……真的可以看出来吗?」眉目之间就可以泄露自己在房里那些……事?
「当然。」
「惨了……」这次丢脸丢大了,原来眉目会泄露的,那么岂不每次有状况,出门后所有人都可以看见。
摇曳夫人没好气地横他一眼。「你以为像你娘这样的高手很多呀?这查色的本领,恐怕连你爹都比不上我呢。」
凤鸣松了一口气。那还差不多……
「那文兰……」
「你要文兰干什么?是不是要送给什么昭北国的长柳公主?」
看着摇曳夫人阴晴不定的脸,凤鸣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起来,「是的。」
「没用的东西!」摇曳夫人叹道,「那长柳公主再漂亮,也已经嫁做人妻了,你讨好了有什么用,还不如和容恬那小子好好过,对了,我给你的那颗药丸,你让他吃了没有?」
凤鸣眼睛无辜地瞪大。
把摇曳夫人的药丸给容恬吃?那和谋杀没什么区别吗?
「嗯?」
摇曳夫人以瞧破蹊跷的不妙眼神藐视着他。
「那个……忘了……」
啪!玉掌骤拍到木桌面,响声大得吓人。
一看摇曳夫人的表情,凤鸣就知道大事不好,哇的一声,抱头逃到门边,准备随时夺门而逃,拼命摆手道,「娘你不要生气,你听我说,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药,只是……只是……」
「只是你心疼容恬。」
「嗯……」凤鸣挠头,隔了半天,摊开双手,耸肩道,「可以这么说。」
摇曳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得他浑身发毛,忽然噗噗一笑,冷咧的脸犹如忽然开了千万朵春花一样效果惊人。
「你这孩子,倒有点像我当年一样痴心。」摇曳夫人叹了一声,语调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变得温柔娇美起来,款款坐下,朝凤鸣招手,「过来。」
凤鸣被吓坏了,愣了半天,又不敢不过去,只好小心翼翼靠过去。
摇曳夫人手一动,他立即缩缩脖子。
「让我看看耳朵,扯疼了没有?」白葱一样娇嫩的手指轻轻帮他揉着红红的耳朵。
凤鸣满腹委屈地点头,「很疼。」
原本只是趁机装可怜,这「很疼」两字一说出口,鼻子却不禁渐渐泛起一股酸热。他被容恬宠爱抚摸,早已不下百次,可摇曳夫人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虽然是任性打骂后把他唤来揉揉耳朵,偏偏心里就是说不定的安宁。
仿佛这真的是他出生就亲近惯了的母亲,被打被骂都不会怨恨。摇曳夫人火暴不定的脾气,打骂人后毫不愧疚,也不怕凤鸣记恨,依然把凤鸣当成小孩子一样呼来唤去的自然态度,反而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的亲近。
「看什么?」发觉凤鸣偷偷瞧她,摇曳夫人又在凤鸣鼻尖上轻轻戳了一下,「你不用打鬼主意,文兰我说什么也不给的,养儿子有什么好,自己从没一样东西送娘,好不容易有一封书信过来,居然是张口问娘要东西的。」凤鸣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不对,赶紧道,「我以后定时给娘写信。」
「免了,信多心烦。」
可是你刚刚还抱怨……
凤鸣挠头,唉,真不好伺候,怪不得老爹当年抛弃她啊……呃,这样说好像很罪过。
可能所有的女人都不好伺候吧?不对啊,秋蓝也是女人,嫁给容虎之后不也好好的吗?改天找个时间和容虎讨教一下这个问题才行——如何对付心思难以琢磨的已婚妇女……
「这次船队被毁的事情,我帮你在你爹面前挡过去了。」摇曳夫人的声音传来,凤鸣不敢让她自己在想什么,赶紧装出认真受教的乖模样,「可是,一年之期的双亮沙航线,你爹是一定会过问的。」
看着儿子单纯的表情,摇曳夫人忍不住伸手重重捏了嫩滑的脸蛋一把,唇角逸出笑意,「别怕,万事有娘在呢。不过娘也盼你能把这件事办好,毕竟你爹总怨你模样像我,天分又不好。如果你把双亮沙的事情办成了,也算替娘在你爹面前争回了一口气。」
「嗯。」凤鸣用力点头,小声问,「娘,你就为了吩咐这个专门过来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摇曳夫人脸色又是一变,凶巴巴地道,「死小子,老娘是专门过来看看你在阿曼江淹死没有的。」
凤鸣这才明白,摇曳夫人八成是得了阿曼江水战中萧家惨败的消息,放心不下,所以特意赶来。
心底一陈微热。
「娘,」凤鸣情秒自禁握住摇曳夫人的手,柔声道,「儿子很好,只受了一点小伤,大半都已经好了。」
摇曳夫人把手一把抽了回来,别过头道,「你好不好,和我有什么干系?」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往凤鸣手里一塞,「拿好了。」
凤鸣心中一喜,「是文兰吗?」
摇曳夫人顺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文兰你就别做梦了!又不是你的女人,犯得着你去操心怎样讨好?这是我特制的联络烟火,里面还有一幅锦帛,上面写了联系的手法。你爹说采锵剑术进步很快,要找一个更幽静的地方教导他,我和他们在一起。」
凤鸣笑道,「我明白了,这个是紧急的时候找娘求救用的。」
摇曳夫人照样没好脸色,赏他一个白眼,「没出息,头一个就想到求救。你找我,除了要东西和求救,就没别的事了?」
凤鸣嘿嘿傻笑。
在摇曳夫人面前,他已经逐渐适应,现在反而有一种什么都不用掩饰的轻松感。
「我要走了。」摇曳夫人站起来。
「这么快?」凤鸣惊讶地道,「至少吃过饭,我叫秋蓝准备豆腐?」摇曳夫人扫他一眼,「年轻人真不懂事,引而不发,容易伤及元气,快点回房去,把没做完的事做到底,连这种事都不小心,老来当心身子熬坏,你那个容恬,真是个不懂体贴人的蠢材。」
凤鸣干笑两声,心道,他干这种事向来是负责到底的,这次只是意外,不过做到底也是很不体贴的一件事,每次我的腰都好辛苦。
「娘,那文兰的事……」
「闭嘴,不许再提文兰,在你心里,一个别的男人爱上的女人,都比你老娘重要吗?文兰可是花费我不少心血种出来的,三年功夫,好不容易才活了三百多株。」
摇曳夫人又捏了他脸颊一把,异常潇洒地扬长而去了。
凤鸣被她左拽一下右捏一下,弄得晕呼晕呼的,站在当场呆看着老娘背影远去,半天才猛然回神,嚎叫起来,「原来你有三百多株那么多啊?给一棵都不要紧啦!」
凤鸣回了房,放心不下的容恬迎上来问,「出了什么事?摇曳夫人到底为什么忽然赶来?」
凤鸣耸肩,把和摇曳夫人的对话说了一遍,只避开了摇曳夫人曾经给他小药丸用在容恬身上的事,又拿出揣在怀里的联络烟火和锦帛给容恬看。
容恬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听见最后摇曳夫人的话,反而大笑起来,「摇曳夫人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引而不发,确实伤元气,来来,本王要体贴的帮你做到底才行。」把联络的东西都扔到一边,去抱凤鸣。
凤鸣转身逃开,到了安全的书桌后面,才吐舌道,「她上次给你下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她有趣?不要闹啦,我肚子饿了。」
他这么一说,容恬才觉得自己也饿了,早上凤鸣去见庄濮武谦,他没有胃口,糕点略吃了两块而已。
两人不再笑闹,唤了秋星过来,吩咐快点准备饭食。
秋蓝忙碌了一个早上,早就等着送饭的命令了,片刻就和秋月笑吟吟地捧了四盘势菜上来。
刚刚摆好,秋星随后又进门,端着四小碟凉菜,众人想着他们难得相处,容虎无事不敢打搅,秋月秋星摆好饭菜,也退到屋外。
只留下最安静的秋蓝在一旁伺候添饭。
容恬和凤鸣重新坐回一桌,面对面低头吃饭,偶尔一抬眼,就发觉对面有一双亮闪闪盯着自己萌发笑意的眼睛。
凤鸣露齿一笑,夹了一块獐子肉,塞到容恬嘴里,看着容恬咀嚼得津津有味,不由问,「好吃吗?」
容恬笑着不语,也挑了一块獐子肉递到凤鸣嘴边。
凤鸣张嘴就吃了,喷喷夸道,「果然好吃。」听得侍立一旁的秋蓝心花怒放,自叹一个早上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两人非常捧场,你来我往的夹菜,一顿饭吃得情意绵绵,四盘热菜四盘冷菜,几乎每碟都被收拾了大半。
凤鸣吃饱了,哄容恬陪他练剑,反而被容恬一把抓住,捞到怀里肆意舐吻。随口道,「刚吃过饭练什么剑,一点都不懂保养身体,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很不乖。」
「谁说我不乖?我听话极了。」凤鸣一边抵抗眼看越来越激烈的吻,有边努力录找支持者,指着秋蓝道,「秋蓝可以作证,我在萧家船队饮食起居都听你们的对吧?」
秋蓝已经知道容虎早上的两个倒霉事,哪敢掺合他和容恬的事情里去,顿时打个寒颤,娇滴滴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红着脸收拾了碗筷逃跑似的溜了。
容恬大声感慨,「现在总算没人打扰我们了,再有人来,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凤鸣心里打着要翻身做主的小算盘,不落时机的发威,首先探取讲道理的策略「今天怎么说也该论到我在上面了。」
「哦?为什么?」
凤鸣对容恬的装傻报以不屑,「哼,我今天受了那么多委屈,怎样也该有点补偿。我娘把我两只耳朵都拽疼了,还不肯把文兰给我。」
容恬眯起眼睛笑道,「那是你娘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咬了我!」凤鸣严重控诉,「你把我咬到了,你应该赔偿道歉,外加连续三十天被我压在下面的赔偿!」
「好啦,确实是我咬伤你了。」
藐视容恬软化的口气,凤鸣得意地斜他一眼。
容恬又道,「既然你那里伤了,当然要好好养伤,不可过多运动。所以一年之内,你都给我好好躺着舒服就行,我就勉为其难多辛苦一下吧。」
凤鸣听到一半,已经知道不对劲,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容恬一脸光明正大的笑容,忍不住学他老娘的招式,伸手去捏容恬的脸蛋。
容恬可不像他这么好捏,看着指头到了面前,张口就含住了,上牙关压着不许凤鸣抽手,用舌头调皮地顶着口腔的指尖。
这淫秽的动作让人立刻联想到其他地方被含住吮顶的快感,凤鸣顿时身子一颤,便有一股细细麻麻的感觉从大拇指蜿蜒到腰下,忍不住把腰往上弹了弹。
容恬拍拍自己衣料下已经隆起的器官,椰榆地朝凤鸣使个眼色,「也好,我们来练练这里的剑桥,好久没磨剑了。」
「胡话,昨天晚上才磨……」凤鸣愣了一会,终于搞清楚自己也开始口不择言,差点咬断舌头,下面狠狠踹了容恬一脚。
容恬被踢得闷哼一声,凶狠地威胁道,「还这么有力气,昨晚一定磨得不够。」
热唇覆上,君临天下般的攻城略地。
凤鸣被吻得热潮一股接一股在全内泛滥,断断续续提醒道,「我们刚刚吃过饭店……对……对肠胃不好……阑尾炎……」
容恬也已经浑身灼热,胯下硬得发疯,尝着凤鸣的嘴一收,啧啧有声,闷闷道,「谁吃过饭?我都快饿死了。乖,舌头再伸出来点。」
凤鸣连手臂都滚烫得发红,伸着脖子任他予求予压,空气紊乱成一团旖旎繁絮。
恰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启禀……」
「又怎么了?」兴致第三次被中途打断的容恬,挺起身朝门外爆出一声怒吼。
片刻后才觉得不对。
原来刚才一起怒吼的,除了自己,还有身下气喘吁吁,同样满脸愤怒的凤鸣。
怪不得吼的声音如此有力呢。
门外人却没有被两人的隔门努吼吓住。
洛云用冷静而且冷淡的声音道,「少主,来自越重城的急信刚刚送到。」
「啊?越重城?是永逸王子派人送来的吗?」凤鸣愕然从床上爬起来,抓着长衣往身上乱罩,「烈儿找到了?」
「属下不敢擅自拆信。」
「快拿进来。」凤鸣一边吩咐,一边对容恬遗憾地挤眼。」
没办法,本来以为最安逸的一天,变成了事最多的一天。
看来这是老天爷对容恬这个好色昏君的惩罚。
洛云拿着书信进来,对着眼前两人明显是匆忙穿上的凌乱衣着,神情自然,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本正经道,「少主,这就是越重城来的信。」送到凤鸣面前,让凤鸣看了看并未私下拆开,又当着凤鸣的面拆开了,验过无毒,才送给凤鸣。
容虎随在洛云身后一同进来,默默看着凤鸣读信,忍不住般的沉声问,「鸣王,有烈儿的消息吗?」
「没有」凤鸣迅速读完信,把清秀的黑眉微微皱了起来,「多方搜索都没有烈儿的消息,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永逸在信里提到,烈儿离开前和他说过大致路线,约定每到城镇,会在城门外留下特殊记号,以便通知永逸自己的行踪。」
容恬道,「这是一定的,烈儿虽然年轻,却是此道老手,独自出外会处处小心,他绝不会让已方的人失去自己的行踪。」
凤鸣瞧见容虎眉间担忧之色,知道他非常担心弟弟的安全,把读过的信递给容虎,让他也看看,道,「永逸王子说他派人一路追查,发现烈儿曾在芬城码头留下记号,可是烈儿的踪迹在那里就断了,似乎他就是在芬城失踪的。」
容虎心里焦急,一目十行就把书信给读完了,书信最后的话让他稍感安心,道,「永逸王子已经决定离开越重城,亲自去芬城查探此事。希望他早点找到烈儿。」
凤鸣好奇地看着容虎,「你好像对永逸王子很有信心。难道比绵涯还厉害?」
绵涯被容恬挑选为情报网的总负责人,手下探子无数,为人细致精明,行动果敢迅速,在凤鸣眼里是查探烈儿行踪的最好人选。
容恬在一旁揉他的软软黑发,低笑着道,「凤鸣太小看永逸了,你怎么就忘了当初他在塞满浸油布条的屋子里诱我们见面?当时你我言辞若稍不合他意思,他绝对有胆量放火烧死我们。此人在关键时刻,应该是个角色,只是他不愿再卷入王权之争,垫伏不动,又因为烈儿的关心,对我们一直都算态度友善,你看不出厉害罢了,否则本王怎肯把那么能干的烈儿爱送给他。要不是他对永殷荒诞兼乱的王族大为失望,心灰意冷,而且爱烈儿爱得不顾一切,愿意放弃永殷太子之位,和烈儿一同快活逍遥,恐怕日后就是我西雷一在敌手。」
凤鸣被他轻轻数落一番,反而露出欣慰之色,「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就好了,但愿他快点把烈儿找回来,唉,这世道真是乱七八糟,也没有失踪人口记录什么的,以后真的统一天下,真要好好在户籍管理和冶安上狠下功夫。」瞪着容恬,搔头道,「你那样大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容恬淡淡笑道,「你越长大,越让人觉得有治国才能。」
凤鸣赶紧摆手,「你千万不要对我起爱才之心,我可不要当什么丞相大臣的,累死人又不能到处去玩。」
洛云居然冷冷插进一句,「少主就算有那个才能,也没有那个功夫,萧家财产庞大,他管自己的事都管不来。」
「鸣王,奴婢可以进去伺候了吗?」秋月清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指尖挑开一点门缝,悄悄往里一探,发现刚才斗胆打断两人好事的洛云和容虎安然无恙,里面的人都在认真讨论公事。
知道此时出现不会重蹈倒霉容虎的覆辙,秋月才小心翼翼地进来道,「罗登在外面,想问他家少主是否有时间和他聊聊。」
凤鸣吃了一惊,「难道罗登那里也出了什么大事?」
「不啦。」秋月抿唇笑道,「鸣王还记得容虎秋蓝在船上成亲时的事吗?当时鸣王说,以后萧家可以多开一个生意的事,让人们成亲时乘船沿着阿曼江畅游各国,这样有趣的事,那些有钱的权贵富商们一定争相追捧,能赚大钱。罗登趁着这些天的功夫,专门就此筹谋了一番,还专门写了一又叠子建议,想看看鸣王的意思如何。」
凤鸣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乐道,「原来是这样,好,我去看看他想了什么赚钱的办法。」向容恬打个招呼,换了衣服兴致勃勃出去了。
洛去护卫着凤鸣出门,容虎却留在原地。
容恬问,「还有什么事?」
「是,属下还有一个消息,要向大王禀报。」
容恬若有所觉,目光停在容虎身上。「特意等凤鸣出门了才向本王禀报,」容恬一针见血,「和凤鸣有关?」
「是。」
「说。」
「其实,永逸王子除了书信外,还派人送来了另一样东西,据说也是在芬城发现的,此物被商人们争相买卖,目前已有不少辗转以高价买往各处。」容虎表情异常,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奉给容恬之前,谨慎地加了一句,「大王看了,千万不要轻易动怒。」
容恬唇角仰起一丝高傲,浅笑道,「这天下能让本王轻易动怒的东西还不多,别拖拖拉拉的,呈上来吧。」
容虎一咬牙,硬着头皮把刚刚收到的鸣王人偶交到大王手里,忐忑不安地看着大王疑惑地翻看手上的人偶,最后似乎有所发现地掀开了人偶身上整齐的小衣服……
令人不寒而傈的沉默。
片刻。
「这东西是何人所制?」还算平静的声音。
「属下不知。」
「叫锦涯去查。」大王在沉着中磨牙的声音,冷得可怕,瞬间,爆出一声低吼,「不管是谁干的,本王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本王要撕碎他!烧死他!用车轮辗碎他!所有买卖过这下流东西的人都该死!」
「属下遵命。」容虎打个寒颤。
果然。
天下让大王轻易动怒的东西并不多。
可这惟妙惟肖的鸣王人偶,绝对是其中之一。
哪个下流无耻的家伙做出这个来的?

阿曼江边,离方敌五十里的小镇。
不起眼的普通民居,最近多了几个陌生男人进出,每天有人走动,多数都在深夜凌晨。这一带都是看天吃饭的贫苦农民,一早起床干活,晚上按时睡觉为明天的劳动积蓄体力,谁也没空理会别人深更半夜在干什么。
从破破烂烂的栅栏门往里走,是随处可见的老旧石屋。
谁也猜不到,从这石屋里面的地窖进去,日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烛光昏黄,是一处安置了雪白软垫及各色小巧昂贵的用具,看起来极舒适的临时藏身之处。
软垫上有一道懒洋洋的身影,修长柔韧,明显是个年少男子,可肩膀不似寻常男人宽厚笨拙,反透出一股诱人而清雅的艳丽。
他姿态自然,一点也不显得惊慌失措,似乎对目前的处境安然处之,束在白皙手足上的链子细长,不知何种金属制作,泛着银白色悦目的光泽,乍看之下,宛如装饰物一样。被囚禁的人稍一动弹,链环相触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甚为好听。
地窖处于上方的开口轻微的响了一下。偷射进来的阳光几明几暗,人影晃动,片刻之后,阳光又被坚硬的入口厚门掩上。
身后,响起带着熟悉节奏的脚步声。
「烈儿,我看你来了。」形状优美的手,轻轻落在男子看似瘦弱的肩膀上。余浪见他不作答,打量着地窖里的摆设,还算满意,宽容地笑道,「不要生气,这里是简陋了些。太气闷,不合你往日的脾气,再过几天,我带你到别出去,看看阿曼江的景色。」挨着烈儿身边坐下,伸手亲昵
地将烈儿搂住。
烈儿被他搂入怀中,也不奋力反抗,待在他臂弯里,眉目间去冰意寒人,缓缓,「我没生气,我正在高兴。」
余浪轻轻笑道,「你被闷在这里,心里不快活,说什么难听的话,我都不生气,又何必说谎?」
烈儿嗤笑,「对啊,何必说谎。你连日来不见踪影,囚禁我的地方又换了几处,现在还要躲到地窖里,外面一定出了好事,说不定永逸已经找到这附近了。我高兴极了,快活得不能再快活。」
他说着说着,示威般的笑起来,淡红色的唇倔强地翘起一个弧形。
余浪也不动气,只用淡泊的眼睛静静瞅他。烈儿笑了一阵,激不出他一点反应,顿觉索然无味,渐渐自己敛了笑容,把脸转到一边,恢复开始不理不睬的样子。
两人身体隔着薄薄衣料贴在一起,体温慢慢传过来,都觉得肌肤上微弱的温度一点一点渗到血里,牵扯得心也隐隐跳得不稳。
地窖原本通风不错的空气,在沉默中凝结成一团,让人窒息般的闷热。
余浪道,「你果然在生气。」
烈儿心道,我生不生气,只是永逸的事,和你有何干系?他一个劲在自己心底说着这话,恨不得让余浪从自己脸上把这句话的意思看出来,毫无掩饰地咬着下唇。挺直优美的鼻梁逸出一股子毫无兜转的坚持。
余浪却硬生生看不出来,反而声音变沉了,温存地问,「烈儿,让我亲一下,可好?」
烈儿陡然微震,眼神顿变凌厉,磨牙道,「你爱如何变如何,我没吃过你的那些苦头吗?有本事,全使出来就是。」
余浪笑了笑,啧啧道,「这话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我要对你用刑呢。」
烈儿冷笑不已。
这人仿佛从没对他用过残忍的刑法似的,说得好无辜。
余浪自己做主,搂着他君子地浅浅亲了一口,又问,「想不想知道我这几天去干什么了?」
烈儿听后头轻轻点了点,咬住牙。
余浪虽然稍微一亲就退开热唇,掌下却展开行动,一边柔声问着,一边磨出剑茧的手已经伸入烈儿衣下,顺着腰腹间起伏有致的肌肤细细摩挲。
「我派人去见大王的信使,在约定好的地方与我见面,传达大王的命令,那些鸣王人偶,大王命我立即销毁。」
烈儿强笑道,「原来就算是若言那样的人,也不齿你的所为。」说了半句,便缓缓喘气,声音微颤。
烈儿自从落入他手中,无一日不被喂药,肌肤比往日敏感数倍。余浪是房事中的高手,又熟悉烈儿的身体,最清楚烈儿弱点,虽然只是用手缓缓抚摸,已让烈儿浑身灼热,备受煎熬。
他身子轻轻一扭,余浪把他抱得更紧,热唇贴在后颈敏感的肌肤上,磨蹭着,扬起笑意,「不但如此,大王还把我献上的神草退了回来。那东西,我本来想他用在你那鸣王身上的。」
他看起来风流儒雅,是个诗书公子型的人物,其实武技甚高。烈儿被他双臂似乎轻松的抱着,就算在往日要挣脱也需要耗费一番功力,何况现在身上无力,竟一点也避不开,像被捆住手脚的小狐,只能清醒地看着猎人对他为所欲为。
听见余浪提及凤鸣,烈儿暂时把余浪在身上游走的手掌从脑海里屏除,喘气着追问,「什么神草?」
余浪把神草的功效说了一下,烈儿心里暗暗吃惊,幸亏若言还有一点大王的风度,不肯用这邪恶的东西。
不过,为什么他们那么笃定能把鸣王抓到呢?正在暗中思索,胯下一阵火热刺痛。烈儿痛哼一声,双掌勉强按住衣料下肆虐的祸首,带动金属链子一阵叮当作响,低声道,「余浪,你若想要我,只管进来,何必一直这么活折腾人?」细细眉毛蹙起,挤出一分痛楚却异常性感的妖艳。
余浪脸色平静,只在他鼻尖上吻了一下,「你口口声声说要永逸,我就算占了你的身子,又有什么意思?余浪难道是强暴他人的下流强徒?烈儿,你未必太瞧不起人。」拾起垂在软垫上的长链,绕过石壁慢慢拉扯。
链子越收越短,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少,不一会,烈儿双手已被固定在墙上,无法动弹。
烈儿不屑道,「把人折腾到开口求你,再加强暴,你就不是下流强徒了?可笑。」朝余浪狠狠唾了一口。
余浪似乎真的从不生气,侧头避过,反而展开足以令日月失色的俊美笑颜,「烈儿,太晚了,现在就算求我,我也未必肯抱你了。谁让你这么让我伤心呢?」他嘴上说着伤心,却丝毫不见于眼色,还是那般款款柔情。
一边说着,一边分开烈儿大腿,烈儿身上的衣物都由余浪一手挑选,本来就是很松垮简单的样式,下面更是空无一物,和权贵家中豢养随时供发泄的宠妾衣着几乎相同。
把下摆往上一卷,纤细白净的大腿就尽露在余浪眼底。
烈儿挣了一下,脚踝上链子又悦耳地响起来。他知道又像过去几次一样,无论怎样挣扎都好,反正逃不过去。余浪不把他折磨到心满意足,绝不会离开。心里暗叹一声,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余浪也叹一声,低声道,「你这样,难道我就饶了你吗?烈儿,你越如此,我越放不过你。」
这人最大的本事,莫过于言行不一,嘴里说着不放过,手却不再揉捏令烈儿痛苦万分的胯下之物,捏开烈儿的牙关痛吻一番后,蓦然退开。
他转身躺倒在软垫上,头离烈儿被束住的石膝不过数寸,儒雅的脸上泛起一丝倦意,闭上眼睛,忽然沉声道,「大王这次的所为,令我深感焦虑。神草对西雷鸣王这样的人,是最快又最有效的控制工具,大王竟弃之不用,可见他对西雷鸣王一事,已经分不清轻重。」
烈儿身上被他煎熬出的欲火稍微减退,闻言低头朝他看来。
余浪闭眼仰趟,似在半寐半醒之间,乌黑发丝垂散在软垫上,宽阔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无一不昭示此人才情出众。
这模样,和当日出见时几乎一丝不改,此刻双目闭合,掩去犀利无情的光芒,越发温柔迷人。
烈儿趁着这难得的空挡,低着眼睛默默凝视,脑内隐约一片模糊,似又听见他曾经的赞叹声——「好精致的孩子……」
低沉雅静的声音,一句赞美,徐音渺渺。
他出了一会神,脑中晃过永逸的脸,吃了一惊,狠狠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回过神来,心窝又是一阵刺痛。
余浪却像什么也看不出来,收回视线,微笑着,吐出一个仿佛经过深思而做出的决定,「我要杀死西雷鸣王。」
「什么?」烈儿剧震。
四肢上的链子清脆作响。
「我要杀死西雷鸣王。」余浪缓缓从软垫上坐起来,轻轻松松地道,「此人的存在对大王是一个可怕的威胁。已经有过一次阿曼江惨败,这样的惨剧绝不能再重演,他必须死。
烈儿听得目訾欲裂,咬牙道,「余浪,你道我家鸣王是你养的兔子狗儿吗?你要杀就杀?有我家大王在,你休想动他一根头发。」内心却不如嘴上说的强硬。
别人的威胁也许他不会放在心里,但余浪,却总有片言只字就让他心里发寒的能耐。
这个人,绝不是空口吹大气之辈。
他越焦急,余浪越是悠闲,「等他落到我手里,我不但要动他的头发,还要动他的小命。」
说罢,走到地窖入口,屈指敲打了两下厚木板。
厚木板被掀开,几道阳光直射进来,不一会厚木板又被关上了,余浪再出现在面前时,掌上托了一个小碗。
烈儿一看那碗,知道又要被喂药,咬着牙怒视余浪。
「这些都是我精心熬制的,虽然不太好喝,可却是为了你好。」余浪一边说,一边撬开他的牙关,一口气灌入他喉中,「你也该猜到这里面有毒,不过用不着害怕,我每天都给你喂了解药。那些让你身体无力,而且肌肤敏感的药丸,就是解药,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边,这剧毒永远不会伤到你。」
烈儿毫无选择,碗里墨绿色的浓汁全被灌了下去,鼻口之间全是一股诡异的浓香,胃里火辣辣的,像热油在里面烧沸了,痛得他四肢抽紧,把链子拉得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一会痛楚渐平,才停下挣扎,失神般的默默喘息。
黑发沾上冷汗,湿洒洒地贴在脸颊上。
余浪将他链子松了,把他抱在软垫上躺下,问「你还想不想那个永逸?」
烈儿无声地把脸侧过去。
余浪凝视着他优美的侧脸轮廓,轻轻一笑,道,「就算你说不想,我也不会信的。」搂着烈儿,把额抵在他渗着冷汗的后颈窝处,半日没再说话。
烈儿僵了半日,察觉身后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才悄悄转过头来。
余浪居然静静睡了。
烈儿也是一愕,隔了片刻,似有打算,可手不过略动了动,链子立刻碍事的叮叮响了起来。
余浪已经睁开眼睛。
「别打算在我睡着时动手。」他眼神清醒得仿佛根本没睡过,淡淡笑道,「我从少年离家的那一天起,就没试过真正合上眼睛安睡。烈儿你不明白我。」
他将手放在烈儿脸上,那致密充满弹性的肌肤仿佛让他感到安心。余浪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又移到烈儿腰上,将他松松的抱住了。
「你竟一点也不明白我。」
他低声又说了一句,终于再无声息。
又安静地睡去了。


第六章
同国。
庆离大王子的同安院中。
「呕……」一阵恶酸涌上心口,长柳忍不住又一次弯起腰,狠狠呕吐起来。
侍女们赶紧捧着青铜盆接着酸物,师敏焦急地一遍遍抚着公主的背,往外问道,「御医到底来了没有?」
「不要急,也许只是吃错了东西。」长柳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虚弱地仰起苍白的脸。
「公主不要大意,奴婢看不像吃错东西。」师敏不满地摇头,一边取过锦巾为她细心地擦汗,一边唠叨道,「不是奴婢胆敢说公主的不是,但公主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前些天懒怠吃东西,当时就该找御医,偏偏公主说是夜里喝了凉水,嫌麻烦,不许声张,昨天呕了一次,还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好了,一下子又呕得脸都白了……」
「好了,」长柳苦笑道,「你要数落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这样子了,你还要来教训我。」神色忽地一凝。
师敏知道不好,赶紧转头喝道,「快把青铜盆拿来,还有干净的软巾……」还未说完,长柳已经猛然伏下腰,纤掌按着胸口,痛苦地把中午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屋里充斥一股呕吐物的酸味。
师敏越看越不多,暗中起疑,等侍女们打扫干净,命她们全退下,亲自捧了一杯温水伺候长柳漱口,悄悄压低声音道,「公主……」
「嗯?」
「奴婢瞧公主吐成这个样子,该不是……」师敏欲言又止。
「该不是什么?」
「该不是……有孕了?」
长柳自己也是一征,惊疑地瞥了师敏一眼,半响,眸中蒙上落寞,苦笑道,「怎么可能?庆离自从那狐狸精入府,三个月来天天和那狐狸精腻在一起。这事……难道我一个人就能成……」
师敏想想也是,叹了一口气,脑海里猛然惊过一事。
「未必。」她骤抬起头来,神色紧张道,「公主忘了上个月的事?庆离殿下喝了酒,半夜过来,醉得人都认不清了。公主那晚已经睡下,还被庆离殿下吓了一跳,那天晚上,不是……」
长柳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脸颊却微微一红,细若蚊声道,「怎会?起初新婚那阵,我们倒有一段日子常在一处,当时大王急切地盼着报孙子,庆离夜夜温存,几番都是白高兴。这次只是一夜偶然,就……」神色一黯,「他现在心里只有那个裳衣,日后即使他能登上王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这个王妃废了。这个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我就算是为他生下孩子,恐怕这孩子将来也是命苦。」
想到伤心处,不禁抹泪。
师敏知道她说的也是,这样凑巧的事也太少了,何况裳衣那只狐狸现在把庆离迷得失去理智,有孕又如何?陪着长柳无声无息抹了一阵眼泪。
默默垂了一会泪,长柳强露出笑颜道,「别哭了,这已无可救药,为他哭也是白费眼泪。倒是昨晚的王宫宴会,让我见识了鸣王的风采才干。果然是个出色人物,仅那份气势见识,就非一般权贵可比。现在最让我心里踏实的,就是已经和他结成联盟。对了,他有派人来和我们联系吗?」
「目前还没有。」师敏毕竟并非毫无见识的女子,见公主不再伤心,也收敛了悲色,表情变得谨慎细致,到窗外看看四周无人偷听,答道,「奴婢已经在院子小门处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手,随时等待鸣王的人。」
「不会让人发现吧?」
「公主尽管放心,负责此事的萧家总管是个办事极为细心的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若鸣王派人过来联系,只在小门那里通报是我的表哥师岳派来找我的,我得了消息,自会去福和门等。我的表哥师岳在永殷权贵那里做谋士,去年也曾经来过同泽一趟,报出他的名字,不会有人起疑的。」
长柳这才放心,缓缓点头,叹道,「希望鸣王快点和我们联系,我好把庆离最近的东西好好报上。苍天啊,请你保佑鸣王一定要平安离开同国,万万不能在同国遭遇不测。否则不但同国王族有难,容恬和萧家恐怕连无辜的昭北都不会放过。」双掌合十,优美的颈项向上仰起,闭目默默向上天乞求。所有人中师敏最了解长柳处境的难堪。身为昭北的公主,庆离失宠的妻子,同国王族和昭北王族的利益都和她深深挂钩,一旦庆离有所过错,她势必受到牵连。
可如今这样秘密和庆离的敌人鸣王联盟,若让庆离知道,必然也是不可原谅的背叛。
她站在了最难以容身的位置,惟一的指望,就是成功联合凤鸣,挫败庆离的刺杀计划,却不被庆离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敌人曾经互通情报。
这样完美而不露破绽的结局,真的需要老天庇佑才可能出现。
师敏安慰道,「公主放心,我们已经尽力保全鸣王。而且贺狄王子目前住在同安院,他也是鸣王的盟友,一定会帮助鸣王的。再说,庆离殿下现在只是一时被那个狐狸精所迷惑,等鸣王平安离开同泽,我们再对付那只狐狸精。日后庆离殿下定会明白公主的苦心,为没有铸成大错而感激公主。」
长柳轻轻道,「但愿如此。」
门外传来动静。侍女的声音传来,「王妃殿下,御医来了。」
师敏是长柳从昭北带来的侍女,所以习惯称长柳为公主,她在同国最主要的身份,却是庆离的王妃。
「进来吧。」长柳乞天完毕,放下合在胸前的双手。在御医恭敬进门,并且小心翼翼地向她请安前,长柳已经掩去脸上的忧色,淡雅地点头命他免礼,道,「没什么大的不舒服,只是有些懒怠进食,侍女们白操心罢了。你稍微看看,省得她们唠叨我。」
御医点头应到,「是,请容我先给王妃把把脉。」
侍女们取来看病的小枕,御医凑上去细心听脉,别人也就算了,长柳和师敏因为刚才提到「是否有孕」心里对这个小小的不舒服都看得挺重。
看着御医一边把脉,一边把眉头紧紧锁起,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本来不担心的毛病被他皱眉的样子吊起心来。
师敏憋了半天,在一旁小声问,「御医,我们公主哪里不舒服?」
御医闭嘴不答,表情专注,偏着头又听了一会,在像确定了似的抬起头,对着目光充满询问之意的长柳和师敏。
「到底怎样?」连长柳也忍不住开口。
「恭喜王妃,王妃是怀了身孕啊。」御医吐出一口气,认真的脸绽开一个激动的笑容,「庆离殿下大喜!王妃大喜!同国大喜啊!」
师敏和长柳禁不住面面向视。
竟真的猜中了。
在这种被冷落的时候,居然意外怀上同国储君的骨肉。
真不知是惊是喜……
周围的侍女们哗一声炸开了,个个惊喜交集。
「王妃有孕了!」
「恭喜王妃!王妃大喜啦!」
「快快!派人通知庆离殿下这个大好消息……」
「对对!奴婢这就去。」
立即有几个侍女受了指派,拖着轻纱长裙小跑着出了门。
庆离却不在自己的厢房那头。
响午吃过饭,他似乎有些焦躁,便去拜访目前住在他家的贵客。万想不到,就在自己的家里,居然也被贺狄手下的侍卫挡了驾。
「抱歉,庆离殿下,我家王子此刻无法见客。」
「无法见客?」庆离一脸诧异,「难道……贺狄王子病了?」他虽然对凤鸣满怀恶意,对贺狄这个盟友,却怎么也算有点诚意,脸色上挂了一分关切。
从今天早上就隐隐开始的头疼,庆离一边皱眉,一边问,「是否昨日宫廷宴会劳累了?听说贺狄王子操劳公务,昨天深夜还见了凤鸣那……什么专使。别是……那个……生病了。」简单的几句话,却奇怪地说到断断续续。
瞧那脸色和表情,身体不适的应该是庆离才对。
挡在他身前的空流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恢复平静无痕的面孔,「庆离殿下放心,我家王子身体康健。只是王子目前正在向海神祈愿期间,需要静养。」
庆离过了一会,才「哦」了一声,他似乎很不再状态,迟钝地问「向海神祈愿?」
「这是我们海……哦,我们单林的祈神仪式,十分庄严灵验。」
「贺狄王子他……」
「王子他为了某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祈愿得到海神祝福,此时实在不能和庆离殿下长谈,实在抱歉。另外,」空流不卑不亢道,「敝国风俗,祈愿者为表对神灵的诚意,祈愿期间不可有交合之事,也不可进食酒荤。这些,」他指着庆离带来的大坛美酒,还有新选来的几个打扮得美貌可爱的同国少女,微笑道,「还是请殿下先带回去吧。」
「哦……」庆离被自己的三两个侍从簇拥着,站在台阶前迷惑地往里看。头很疼,像要裂开一样。似乎只要略想一些事情,就会疼得两耳嗡嗡作响。
庆离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刺眼的光让眼睛一阵混沌的白。今天真是诸事不顺,他恨恨地皱眉,裳衣身子娇弱,昨夜参加酒宴,回来就病倒了,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吃裳衣个的安神药,现在一日不吃,头就疼得厉害。
本想早点和贺狄商量,把那批兵器买到手,结果……
「殿下在这里!」
「找到了。」
嗡嗡作响的耳道里,不知何时掺入了女人腻人的叫声。
「吵什么?」庆离瞪着牛眼,回身一吼。
赶着通报好消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的侍女们顿时吓了一跳,满面的笑容变得苍白,统统畏缩了一下,「殿下恕罪,奴婢是……」
「是什么?」看清楚面前侍女的面孔,庆离更没有好脸色,「你不是长柳的侍女吗?平白无事过来这里干什么?看见你们就烦,长柳又闹出什么事了?我就知道她一天不给我找麻烦就不自在,哼。」
热腾腾的欢天喜地,被他几句积累了怨恨和不耐烦的恶言全部打散。
侍女怯生生道,「禀殿下,王妃有孕了。」
瞬间,院前一片沉默。
庆离也呆了片刻,不相信似的问,「你说谁有孕了?」
「王妃……」
庆离怔了一怔,眼神竟起了一点点变化。若在往日,他一早起来就会服食裳衣送上的药丸,恐怕也不会有多大反应。偏偏天可怜见,裳衣恰好昨晚病了,凌晨前才昏沉睡去。她的药向来收藏隐秘,连庆离都不知道放哪,虽然习惯了每日要吃,却又不忍心把心爱的美人吵醒。
这一刻,他虽然头痛,神志却比往日清醒了点。
「长柳……有孕了?」他小声问了一句,不确定地,眼神游离看着院门外。
侍女们本来想他宠爱新来的美人,但王妃有孕,怎么也该表现出一些欣喜,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现在瞧他的模样,侍女面面向虚,低声地小心回答,「是的,殿下。王妃最近身体不适,时常呕吐,御医瞧过了,确实是身孕,已经确诊。恭喜殿下。」
身孕?
恭喜!
庆离脑里模模糊糊,好像里面藏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把什么都覆盖起来了。他努力想了想,脑壳蓦然好像燃烧起来似的一阵剧痛。
「呜……」庆离抱住脑袋。
「殿下!殿下!」侍从们大惊,连忙扶住庆离。
庆离喘息半天,皱眉睁开眼睛,脸上一片惊疑不定,「头真疼……」他喃喃道,「蜀犬吠日,我要去看裳衣。」
他身边伺候的人,自从裳衣来后已经更换了不少,毕竟还有一两个跟随他多年的老侍从,看他眼神迷惘,不像最近那样暴戾自负,生出一丝希望,忍不住劝道,「殿下,王妃有孕了,大喜事啊,您是不是……去看看王妃。?」
「看王妃?」仿佛被催眠了一样,庆离喃喃地跟着说。
「殿下,您去看看王妃吧。你要有儿子了。」
「有儿子……」
「对啊,殿下,王妃正等着您呢。您要当父亲了。」还在懵懂皱眉,长柳的侍女们已经看出这是让自己主人重新得到殿下欢心的大好机会,趁着庆离此刻似乎并不抗拒,殷勤地引导着庆离向长柳公主的小院行去。
有儿子?
要当父亲了?
庆离慢慢挪着脚下目光,脑子里仿佛多了几十块有棱角的石头,扎得好痛,裳衣呢?他蓦地一惊,觉得面前通往长柳公主小院的道路陌生到可怕,转头去寻别的路子。
一犹豫,身边娇媚柔和的声音就传进耳里。
「殿下,请移步啊,王妃在等着呢。」
「哦……」头,好疼。
子岩手脚都被束缚着。
生怕寻常绳子绑不牢他,贺狄的人特意挑了油浸过的牛筋,将他严严实实捆了十几道,门外随时都有人看守。
这样森严的监视,看来那个卑鄙阴险的海盗对他恨意已久,不把他折磨到心满意足,恐怕不会让他痛快死去。
那个人飘忽暧昧的视线,像蛇一样黏答答,子岩每每想起,就觉得脊梁骨一阵厌恶的恶寒。这种人,就算报复,也不会像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光明正大,不知道会使出怎样卑劣的手段。
思潮起伏的时候,门打开了。「一夜没睡好吧?」走进来的男人,还是眯着眼,用叫人讨厌的眼神扫着他。「专使大人。」
子岩冷哼一声,把脸别到一旁。
贺狄穿着松垮的单林王族服饰,腰带镶金嵌玉,将身体分出上下两段,越发突显出他的长腿。这人站着的时候,其实非常高大。只是脸上仿佛永远不羁倨傲的玩味,总使人看了不喜欢。
「这个,专使大人见过吗?」
贺狄拿出一把剑,在子岩面前若无其事地晃了晃。
剑的形状是十一国常见的随身长剑,不同的是剑的材质似乎和普通剑有很大区别,剑身特别冷亮,上面布着罕见的黑色花纹,寒光逼人。
好剑。
「好剑,是吗?」贺狄把剑贴近子岩的项颈。
项颈处的肌肤感觉到迫近的极寒之气,威逼之意非常明显。看见子岩并没露出胆怯,反而一直昂着脖子,一副随时慷慨就义也不眨眼的倔强,无情的嘴角扬得更高了。
「这是我单林天下独有的宝剑,其中掺入了双亮沙,并且使用了只有单林王族才知道的特殊制作方法,锋利无比。」贺狄话语中隐有自豪,「它是这世界上最锋利的兵器,硬度非其他兵器可比,可以斩断任何和它对碰的兵器。」
一边说着,手腕轻动,剑尖从子岩项颈缓缓往下,滑过性感的锁骨,再一次,隔着单薄的紧身衣,抵在左胸的乳尖上。
子岩脸上浮现被羞辱的恨意。
「专使大人,你不是打算把从前的花招再用一次,又主动用胸膛去撞剑尖吧?」贺狄刻薄地笑着,「本王子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什么狗屁协议,还有什么鸣王容恬,在本王子眼里通通一钱不值。从一开始,这个协议就是为了你才定的,你如果不能让我满意,或者胆敢寻死,本王子就立即撕毁协议。」
他没有忽略子岩眼里一掠而过的惊讶,玩味地打量他,「不相信?」
子岩沉声道,「原来单林人的心胸如此狭窄,竟为了报仇小事,连庞大的双亮沙利润也不顾,真是公私不分,不智之辈。」
贺狄对他的职责给予讥讽一笑,「本王子的心胸一向狭窄,而且喜欢找无辜者泄愤。我要的东西,要是从你身上得不到,你猜我会找谁的麻烦呢?」
子岩脑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就是凤鸣。
凭贺狄在单林王族的地位和在海盗中的权力,要给打算开拓双亮沙航线的凤鸣找麻烦,真是易如反掌的事。子岩不能允许自己反而成为大王和鸣王的绊脚石。
他抿着唇不言语。
贺狄又悠悠道,「专使大人,如果你肯乖乖合作,本王子保证双亮沙航线可以及时开通,而且,」剑尖淫邪地轻触衣料下敏感的乳头,他低声笑道,「说不定本王子被你哄得高兴了,会答应容恬提供一批这样的宝剑。」
不出所料,那双漆黑如星的眼眸,瞬间如被风吹过的火焰一样猛地一闪。
贺狄心中,再次感受到当日船上那种仿佛心脏被揉捏一样的期待。他像一把罕见的宝石握在了掌里,忍不住一次一次收拢掌心,压迫着那宝石,感觉上面铿锵的硬度,感觉那分拥有的确定。
他喜欢看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被迫打破平静。
他讨厌这个男人总是一副不把别人放在心上,仿佛永远都只有公事,一丝不苟的澄净模样。
「请问贺狄殿下,本专使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觉得够合作?」子岩终于出声道。
「当然是我说什么,你就怎么做。」剑尖往上移去,森寒的锋刃挑起子岩坚毅的下巴,贺狄道,「先给你一些简单的吩咐吧。从今天起,你必须时刻待在本王子的身边。」
子岩蹙眉。
「而且,你必须接受本王子对你做的一切事情。」
子岩被剑尖挑得不得不抬起下巴,忽然强悍地往下压,丝毫不惧贺狄生气起来刺穿他的喉咙。
贺狄暗自吃惊,赶紧把剑撇回一点,这才没有伤到他的肌肤,低喝着威胁,「要寻死之前,好好想一下会连累到多少人。」
子岩冷冷问,「一切事情,指的是什么?」
他这样一问,反而让贺狄消去怒气,嗤一声笑起来,毫不掩饰暧昧的眼神,「你觉得指的是什么呢?」他收回宝剑,侵前一步,捏住子岩的下巴。
手脚都被束缚住的男人,健美如一头落入陷阱的年轻雌豹。
蜂蜜般颜色的脸庞,触感好极了。
子岩从没被人这样情色地扶过脸庞,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只是一步,脊背已经抵到了冰冷的石墙。
「嗯?吓到专使大人了?专使大人,你不会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去了吧?」贺狄紧随不舍,也踏前一步,手掌贪婪掌着子岩轮廓刚毅的脸。贺狄高深莫测的微笑。
「别担心,本王子可是很有诚意的君子。」
君子?子岩的眼神表明他打死也不会相信。
「本王子所说的对你做的一切事情,指的是,你必须接受本王子的贴身伺候。」
子岩的眼神从打死也不相信,变成你一定在开玩笑。
「从今天开始,专使大人你的贴身事情,都要由本王子亲手经手,包括帮你穿衣,照顾你饮食,安抚你入睡……」贺狄温情脉脉地抚着他的脸,滔滔说了一轮所谓贴身伺候到底包括哪些内容。
子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专使大人,本王子的诚意,可是天地可表,神明可证的。」
「我看你是疯了。」
「本王子很清醒。」
「我一点也不想……」
「这一点本王子和你一样,也是一点也不想。」贺狄微笑的脸,隐藏着仿佛咬牙切齿般的痛恨,邪气地咧嘴,「所以,早完成早了事,大家都比较好过,专使大人你,本王子伺候定了。」
扫视子岩的视线,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即将吞噬美食的笃定。
三十天后,我的「诚意」已经向海神表达够了,你这个干净可爱的处子之身,也该正式尝尝男人的强势和勇猛了。
「不如……就从伺候专使大人更衣开始,好不好?」
低沉淫靡地吐出询问的话,贺狄还没动手,门外忽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贺狄皱起眉,暂时放开子岩。
「进来。」看清楚进门的自己的心腹侍卫,贺狄问,「什么事?」
侍卫警惕地看被五花大绑的子岩一眼。
「有什么就直说,他不碍事的。」
「是。」侍卫这才靠前一步,低声禀报道,「属下遵照王子的吩咐,一直监视庆离的宠姬裳衣,发现她果然有和外面的人秘密通信。」
贺狄一点也不意外,「约定地点时间,互相碰头吗?」
「没有碰头,看来是约定了互递信件的秘密地点,那女人昨夜明明生病了,可今天趁着庆离不在,晌午之后就勉强爬起来,借口到同安院后门不远处的一个花圃散心,属下一直都悄悄在远处跟着,发现她遣退左右,趁着无人注意,翻开一块石头,在下面放了一封信。」侍卫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贺狄,「属下生怕打草惊蛇,没有将她的信直接带回来,只是抄写了上面的内容。原信还压在那块砖下,拆开封印和放回原信时属下都非常小心,不会让收信人看出破绽。」
贺狄接过那纸,往上面随意一扫,抬头去看,恰好瞧见子岩暗中集中注意力的表情,狡诈地眯起细长眼睛,懒洋洋地问,「专使大人是不是对这上面的内容很有兴趣?」
子岩瞥他一眼,把脸重现转开。
那侍卫又问,「王子,如果有人前来取信,属下是否要命人暗中把他抓住?」
「这里面又没我的事,抓他干什么?」
「那属下……」
「你继续监视那女人,她送去的信,你还是抄写过来让我瞧,还有,如果有人在石头下面压信给她,也抄来给我过目。」
「是,属下遵命。」
贺狄细长的眼睛又眯得更厉害了一点,仿佛有些睡意,偏偏里面闪烁的光芒清醒无比,悠悠道,「我看庆离那个模样,八成吃了不少影响神志的药,这种东西在外面不易买到,那女人也不可能公然在同安院中用太过惹人怀疑的药材炼药。既然有人和她通密信,说不定药也是通过这种方式传递进来,你好好监视,如果发现除了信件,还有药丸一类的东西,就……」
他忽然停下来,回过头,邪恶的目光扫过落在他手里的鸣王专使。
「……就把那些药调包,弄些模样差不多的换上,至于真药,带回来给我,我正好弄几颗喂人试吃一下,啧,专使大人何必露出这副表情,本王子也没说是要喂你。」贺狄把纸张递还给侍卫,慵懒地打个哈欠,「去吧,希望这场热闹更有趣些。」
遣走了侍卫,贺狄静静挨在墙边,像似寐未寐的野豹一样眯着眼睛,用视线舔舐跑也跑不掉的猎物。
良久,轻轻笑起来,「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哦想起来了,先伺候专使大人更衣开始。」
贺狄危险地微笑,「我先帮你解开身上的绳索,让你麻痹的四肢放松一下,再帮你换干净衣裳。但是先说明白,本王子一辈子没伺候过别人,耐性也不好,如果专使大人不合作,我会竭尽所能找鸣王麻烦的。」
子岩迎上他的目光,不禁脊梁一阵发冷。这个变态混蛋海盗王族!卑鄙无耻的下流小人!什么贴身伺候,更衣喂食。这样令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看来……他是来真的……
同泽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充实到令萧家少主欲哭无泪。
回想在大船上沿着阿曼江前进的日子,是何等悠闲,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和容恬相处,却每天都是忙不完的事。
西雷的文书使者团来得真不是时候,容恬似乎真的想把苏锦超那小子抓来打屁股,每日昼伏夜出进行和西雷有关的秘密事务,几乎每次都要子夜之后才回来。
晚上相处的时间骤减,偏偏大白天,来找萧家少主的人络绎不绝,凤鸣想缩在房间里和容恬腻一会都不大容易。
庆彰王叔是主人,百忙之中总会抽点时间过来亲自慰问一下,就算没有亲自过来,也常常派人送来各种新鲜的同国土产,基于礼貌凤鸣怎么也要抽出时间致以谢意。
另外,罗登的「新婚夫妇游阿曼江计划」自从获得凤鸣点头,也立即风风火火开展起来。
「少主实在太能干了,这样赚钱的事情,怎么我们从前就没有想到呢?」
几乎一天一个进展报告,每次都是罗登亲自过来向凤鸣禀告进度。
从船只的选择,到船只的装潢,收费,游历会经过的地方,游玩的方式等等,都一一开始商讨。
凤鸣这才见识到这位负责萧家船队的管家是何等的热心赚钱,怪不得萧家船运名满天下。
秋星等几个侍女觉得这事有意思极了,反而比凤鸣更积极,纷纷提出各自想法。
「新婚的人多喜红色,很吉利,我看要准备专门用于这个生意的船只,上面铺满红绸子。」
「大船比较好,一船可以装不少客人,每对夫妻一间大舱房。」
秋蓝也开始动脑筋,一本正经地道,「依我看,多备几条小船栓在大船后面,遇到风景好的地方,恰好天气好,客人可以租小船独自在江岸附近逛逛。」
「对!对!」秋星拍手笑道,「这样更有趣,等弄好了,你和容虎便可以这样好好玩一阵子。两人月下泛舟,何等逍遥。唉,只可怜我们这些没人陪的。」
秋蓝心情极好,罕见地学着她们的样子,做个鬼脸,促狭地道,「你没人陪嘛,我也相信,不过秋月怎么会没人陪呢?明明就有一个呆子等着。」
秋月一掌拍在秋蓝后脑上,娇嗔道,「秋蓝你不学好!」
罗登和这群侍女相处已久,不再像从前那么拘束,看着她们笑成一团,不由也感觉愉快,开口道,「不要吵了,还是继续商量正事吧。我对这个新的赚钱大计很有信心,正式开展起来一定有不少富人会有兴趣,到时候很快就可以赚到足够的钱,弥补这次大船队遭到袭击的损失。」
被贺狄偷袭的萧家大船,五艘几乎都遭到严重损坏,就算没有沉没的也需要大修,这的确是一大笔损失。
萧家当然不止那么几条大船,不过因为是少主要用,调来的都是萧家名下大船中的佼佼者,一下子重伤五艘,按照摇曳夫人的话来说,萧纵没过来捅凤鸣一剑算不错的了。
凤鸣后知后觉地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道,「幸亏除了主船,其他四艘没有沉在阿曼江中央,船上的宝物打捞起来也比较方便。希望冉青他们可以把我老爹的心肝宝贝都找回来。」
罗登道,「少主放心,船上的宝库舱门和墙壁中间都夹了一层铁板,不会散落出来随水流被带走,就算船沉了,派好手潜到水底逐一取回就好。丢也丢不了多少。」
谈到一半,萧家侍卫过来禀报,武谦又登门拜访了。
自从上次庄濮和武谦登门,凤鸣和这两人日渐熟络起来。
他本来觉得庄濮言谈单调无趣,但有了武谦的加入,才发现原来庄濮也是性情中人。大概开始在王叔和他的面前一直保持御前将领的谨慎,所以言谈一直中规中矩。和志同道合的武谦在一起,庄濮的感触很多,让凤鸣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赶到侧厅,凤鸣一眼就看见等待着他的武谦。
「怎么今天庄濮没有来?」混了这些日子,凤鸣也跟着武谦开口叫庄濮的名字。
这样也方便点,不然整天将军萧家少主武公子的来来去去,多浪费口水。
武谦似乎很喜欢黑色,今天又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袍。他生性阔达,不受拘束,见到凤鸣,朗声一笑,摆手道,「庄濮多少是个将军,自然有他自己的正事要忙。不过我带了一个人过来让你认识。」
把身边一个男人引过来,道,「你不是对盔甲的制作有兴趣吗?我带了一个铸剑师过来见你。鸿羽,来,我向你引见萧家少主,天下闻名的凤鸣。」
凤鸣欣喜的看过去。
这位铸剑师出奇的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在凤鸣的印象中,这个行业的人多数浓眉大眼,手脚粗大,不然怎么抡锤子打铁嘛?而且铸造业要近火炉,烟熏火烤,衣裳也会有很多污迹。这个叫鸿羽的却刚好相反,脸色白净宛如女孩子,手脚也比寻常男人纤细,穿着一身麻衣,质料虽然常见,却异常干净整洁。
他看凤鸣好奇的打量他,朝凤鸣拱了拱手,「拜见萧家少主。」接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快人快语道,「请不要听武谦吹牛,我才不是什么铸剑师,只是一个刚刚出师的新手小子罢了。」
武谦对凤鸣道,「还记得我上次向你提及的兵器大师翁横吗?鸿羽就是他的弟子。他一向醉心铸造宝剑,我便唤他做铸剑师。」
凤鸣笑道,「不要叫我什么萧家少主,太麻烦了,直呼凤鸣就好了。」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果然不错。
武谦结交的朋友,言辞都比较直接,给人的印象也落落大方。
「好,」鸿羽点头道,「你也可以叫我鸿羽。」
洛云和容虎侍立凤鸣后面,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不满。
这小子,也太狂妄了点吧。
这时代身份等级森严,丝毫不能逾越,何况凤鸣和容恬若言等人,几乎属于一个层次,寻常贵族见了他都未必敢直呼其名,这个叫鸿羽的衣着看起来连权贵都不算上,鸣王(少主)随口一句,他居然敢这么不当一回事的就点头。
多少也应该谦逊几句才对。
「原来鸿羽喜欢铸剑。」凤鸣永远都是充满好奇心的大男孩,请武谦和鸿羽坐下,立即就开始提问题,「为什么特别喜欢铸剑呢?」
鸿羽毫不犹豫的答道,「剑是兵器中的君子,而且要铸出一把好剑,并不简单。我一向喜欢难度大的事。」
「哦,要铸一把锋利的宝剑,真的如此困难?」
武谦笑着对鸿羽道,「你看,我没有撒谎吧?他真的很喜欢和人探讨各种问题,和他聊天会很有趣,正合你的脾胃。」
看着凤鸣不像其他权贵,只是敷衍性的意思意思发问,而是真的眸中带着期待多听点的光彩,鸿羽心里也非常高兴。
「不仅仅是锋利那么简单。」鸿羽的眉目非常清秀,微笑的时候眉尾轻轻往上扬起一点,看起来是个思维活跃的人,「其实,一把剑是否可以被称为宝剑,要看两点——锋利和长度。」其实,凤鸣肯开动脑筋思考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他一听就明白过来,点头道,「果然!长度够才可以在更远的距离一路刺伤敌人,不让敌人近身,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很多大王的剑都是特长的,也只有著名的铸剑师可以造出这么长的剑来,所以数量不多。可见铸造长剑有技术上的难题。」
「这里面的玄妙很多。」说起铸剑,鸿羽眉飞色舞,「外行的人总不明白为什么长剑难铸,其实答案很简单,剑越长,使用时越容易折断,这取决于铁质的不同。要铸造长剑铁质要软,有一定韧性才不会轻易被折。」
凤鸣露出恍然的神色,接道,「可是有韧性的铁质,刀口就会不够锋利,所以铁质够硬,你就要为长度头疼,铁质够韧,你就要为锋利度头疼,对吧?」
虽然他对兵器铸造实在算不上什么专家,不过好在态度积极,认真参与,鸿羽也大觉武谦言之有理,和这么一个充满朝气,英俊亲切,风度翩翩的萧家少主聊天,果然不是一件苦闷的事情。
鸿羽轻轻击掌,叹道,「正是,这才是最让铸剑师左右为难的地方,当然,还有别的难题,但都没这个令人头疼。」
武谦和颜悦色道,「翁横大师对这个问题的见解,是应该取适中。不能过度偏颇,锋利而过短,或者长而不够锋利,都不能算是好剑。」
凤鸣情不自禁又想挠头,刚要举手,眼角潜意识往后瞄瞄一旁的洛云,忍住了。
喃喃道,「这个应该算是目前国际上的技术难题吧?谁可以铸造出又长又够硬的宝剑,谁就可以在战争中称霸。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军队的兵器比敌人的要长,而且更锋利,那么敌强我弱立即就会有所改变,就像老虎和兔子打架,想当年七国时期的秦军……呃,暂且不说那个。」
鸿羽道,「长度够,而且锋利的宝剑,天下并不是没有,最著名的就是单利王族秘密铸造的宝剑,真正称得上是神器,锋利无比,剑身上有黑色花纹,非常漂亮。更令人惊叹的是,这剑不容易折断,可见铁质很有韧性,偏偏又很锋利。如此两种不应该一同存在的特性,居然可以同时存在于一把剑上,真叫人怎么也想不通。」
武谦道,「里面一定掺了双亮沙,难怪双亮沙被众多铸剑师视为神物。」
「如果是双亮沙,那就比较好办了。」凤鸣眨眨黑溜溜的大眼睛,笑开来了,「我已经和单林的贺狄王子达成协议,将来会开拓双亮沙航线,到那个时候,这个难题就有望揭开。」
「非也。」鸿羽摇头道,「我的师傅是同国著名的兵器大师,也曾经有同国王族派人送上好的铁石和一小袋双亮沙,请师傅为他打造一把宝剑,虽然师傅最后制作的宝剑确实比一般的剑锋利很多,但却无论怎么也比不上单林王族制作的那种宝剑,可见除了掺入双亮沙外,单林这种宝剑的铸制工艺,必然有其独特之处。」
好高深的技术性问题……
凤鸣想了一会,头都疼了,偏着脑袋憋着眉道,「嗯,这个问题我们这样想也是想不出来了。对了,武谦这么推荐鸿羽的铸剑术,弄得我也起了好奇心,有没有鸿羽制好的成品,拿出来看看好不好。」
鸿羽笑了笑,奇怪的没有说话,反而把目光移向武谦。
凤鸣不解地看着武谦,向他露出询问的眼神。
「成品当然有,日后再给你看,现在先说正事,」武谦含笑道,「其实我们这次是有求而来。」凤鸣更加迷惑,眨巴着眼睛看他,「求什么?」
「求财。」武谦呵呵一笑,坦然道,「我就只说吧,鸿羽已经从翁横大师那里出师,他铸剑的本事学得不错,现在想开一个铸造坊,可惜本钱不够。」
凤鸣惊愕地看着他们,哈哈笑起来,「搞半天,原来是过来找我打秋风。咦,难道开铸造坊要很多钱?我以为就是烧火的炉子,几把大铁锤什么的。」
「可惜我的钱不久前都花在免费派送给士兵的盔甲上面,不然也不用腆着脸带鸿羽过来」武谦道,一般的铸造作坊当然不需要太多本钱,但是鸿羽这次要开的铸造坊,却不是一般的铸造坊。」
凤鸣好奇的目光又投向鸿羽。
鸿羽又是露齿一笑,踌躇满志道,「我要建火窑。」
「火窑?」凤鸣惊讶地问,「是不是要用这个提高火焰温度?」
鸿羽和武谦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有显而易见的震惊。
鸿羽这才道,「你怎么会知道?火窑是我结合多年跟随师傅学艺的心得,最近才豁然想通温度问题得出的方法,解决高温的控制,就可以炬出更好的铁,难道西雷已经有人比我更早想出这个方法?」凤鸣心忖道,有是有,不过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中国古代,就有建窑来烧瓷器还是什么的,原理,应该也是提高温度。不然烧不出好瓷器嘛。
到现在,他都搞不懂他魂魄落到这个世界,到底和他出身的地球世界有什么异同。说不是地球人吧?可是人和风俗,物品,都和历史书上的古代有雷同之处。
说自己是魂魄落到了古代,可是古代的朝代和国家,和这里没有一个符合的。
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同次元的地球空间存在?
想起这个问题就要头疼,何况又有一个惊讶的鸿羽盯着他等待回答,凤鸣把脑海里的事抛到一边,摇头道,「估计你是第一个想到这个办法的,我只是根据你说的火窑,随便猜猜而已。」
「这也可以猜到?」鸿羽大为佩服,看着凤鸣打量,良久才感慨道,「怪不得人人都说西雷鸣王睿智绝顶,要不是今天亲眼见识,谁会相信呢?」
凤鸣暗中大做鬼脸,讪笑了半天,又转回刚才的话题,「火窑虽然比一般炉子耗钱,但花钱应该还是有限的,我可以资助。」反正萧家钱多多,他当少主自然要帮忙花掉一点,「还有其他问题吗?」
面前的短暂沉默,显然还另有要事。
凤鸣看着他们两个,和颜悦色地问,「还有别的?」
「还有一点别的,我看,还是要先和你说明白才行。」武谦思忖一会,向凤鸣露出认真的神色,「我这次之所以把鸿羽带来见你,除了开设铸造坊需要钱财支持外,也因为鸿羽需要个有背景的人保护。」
「保护?」看来鸿羽的问题还真不少,凤鸣愕然看着鸿羽,「你得罪了很多人吗?」
看不出来,这么白净清秀的样子……
「很快就会得罪了。」鸿羽苦笑道,「因为我这次开设铸造坊,不但要用心研究我多年的铸剑构想,希望能对现在的铸造技术做出一点有益的改进,也想收一批有潜质的弟子,培养更多优秀的铸剑师,让铸剑术发扬广大,这是我从师时就已经许下的心愿。」
凤鸣点头道,「很好啊。」
看着面前两个人的表情,皱眉道,「有什么问题不成?」
武谦叹道,「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不少。」
「嗯?」
武谦道,「铸造是一个古老的行业,它和其它普通的耕种纺织不同,因为宝剑和盔甲,都是权贵们甚至大王希翼得到的东西,往往不惜重金求之。在众多行业中,这一行比较受人尊崇,甚至有过权贵出身的年轻人投身于此,成为一代大师的前例。」
「嗯。」凤鸣还是点头。
他也没别的话可说,因为到现在,他都不是很明白武谦的言下之意。
鸿羽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还不明白,在一旁解释道,「铸造这一行虽然属于平民行业,却并非平民子弟都可以加入。要入门,必须拜师,而这一行里规矩众多,光是收徒就有大量默定的成规,例如,父母姐妹兄弟中如果有犯过罪的人,不能被铸剑师收入门下,天生残疾被很多地方视为受神明厌恶,所以,嫡亲中有天生残疾的人,也不能成为铸剑师的弟子,这些烦琐的规定不但束缚希望拜师学艺的年轻子弟,而且也束缚着有能力收徒的铸剑师。」
凤鸣恍然大悟,「如果鸿羽打破规矩,不再顾虑学艺者的家庭情况,采取有天分就收入门下的方法,说不定会得罪别人,至少也会遭到同行们的排挤。」
鸿羽苦涩地道,「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会。到那个时候,师傅都会站出来责骂我。也许我太年轻冲动,这样的事情应该等我有点名气之后再做。」
武谦断然道,「不可,如果等你现在未有名利缠身,都担心会遭到排挤而不行动,将来等你有了名气受人尊敬,又怎么会再有勇气抛弃一切,实现自己的心愿?」
「武谦说得对。」凤鸣也露出严肃的表情,「我总算明白武谦为什么要带你过来见我了,呵,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挑选出来当靠山呢。难道平时人们找靠山,都是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吗?」说到最后,脸上又是一副毫不隐藏的好奇宝宝表情。
武谦被他惹得笑起来,「当然不是,一般都是巴结一段日子,委婉讨好。不过这种事情我做不来,只好直接一点了。不过,如果没有和你聊过均恩令的事,我是绝不会这样贸然把鸿羽带过来的,你不觉得,铸剑师收徒的等等限制,和权贵平民之间的尊卑分别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吗?」
「对。」凤鸣点头,叹道,「没想到仅仅平民和平民之间,也有这种不公平的等级制度。鸿羽,你不要担心,这个忙我一定会帮。钱财方面我会供应,甚至你需要的铁器,萧家也可以供应。呃……可以供应吧?」
很没有萧家少主气势的,居然回头去看容虎和洛云的脸色。容虎点头,「属下回去就把这件事记录下来,详细的情况,等属下以后和罗登商量一下,派个专门的人选来和鸿羽联系就好。」洛云对凤鸣的要求只有一个,不要丢萧家的脸,至于萧家财产什么的,他从不在意,冷瞪凤鸣一眼,沉声道,「少主自己就可以做主。」
凤鸣得到同意,高兴地转回身来,对鸿羽道,「至于当靠山,我还是第一次,真不知道怎么才算靠山。不如这样,铸造坊是你的,不过和我们萧家签订一个供货协议,你以后铸造的兵器,大部份都供应给萧家,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你和萧家的关系了,你觉得怎样?」
鸿羽大喜,眼睛亮晶晶的,笑道,「这样最好,我竟连打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卖都不用烦恼了,不过你放心,我打造出来的兵器,绝不会是劣品,卖给萧家价钱也会是最便宜的。」
凤鸣嗯嗯点头。
价钱他才不管,反正只是友情赞助。
反而是武谦一脸兴奋,对凤鸣说,「萧家肯买他作坊的东西,真是一件双方得益的好处,除了建立作坊需要钱财支持,鸿羽还一直为作坊的生计担心,要知道铸造大师们多数和权贵有交情,得罪整个铸造业,也许就没人肯买他的东西了,他还打算收穷困的弟子,全部都不要学资,还提供吃住,这样支出更大。有萧家这样一个大主顾,难题就解决了一大半。」
大家聊得气氛热烈,凤鸣问了一会,从鸿羽嘴里更深入的了解到铸造业里的种种奇怪规定,原来别说当将军或者官吏这样的好职位,就算当个铸剑师,也有身份背景等要求。
森严的阶级制度,在每个行业都有所体现。
官吏看不起普通的铸剑工匠(能够造出宝剑的大师级人物如果得到权贵赏识,那就不一样),铸剑者看不起小商贩,小商贩又瞧不起日子过得最苦的耕农。
芸芸众生,在死板的制度下被压制得奄奄一息。
难怪容恬的一道均恩令如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层层动人心魄的水花,因为这和太多人的生活有所牵连。
聊了将近半个时辰,话题又换回了最开始的盔甲处。
「原来武谦把自己府邸里的财务搜刮起来,都送到你那里去了。」凤鸣的笑声轻快地在侧厅中响起。
「才不是。」别看鸿羽样子斯文,其实性格大大咧咧,很快就和凤鸣厮混得熟了,解决了作坊的资金等难题,更是谈笑风声,无所隐瞒,「那些钱都花在买原料上面,一副盔甲需要的铁材不少,当让要花钱。我可是白做工的,他还一直在旁边催,我替他忙了连个多月,总算领了几个小师弟把盔甲赶了出来。」
武谦道,「并非我想逼鸿羽做工,而是他的手艺我信得过,如果找有名的师傅制作,手工昂贵,恐怕两三副盔甲的钱,只能买到一副,能穿上盔甲的士兵就更少了。如果找不认识的师傅制作,我又担心出来的都是劣品,这和不穿何异?鸿羽忙完之后,累得大病一场,我到现在还深为内疚。」
鸿羽一阵默然,隔了一会,偏过头,朝武谦笑道,「这次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凤鸣却还记挂着盔甲制作这种事,向鸿羽这个铸造人才请教,「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进铸造术,用更少的钱做出更多的盔甲,造福普通士兵呢?」
「这个问题,我和武谦早已思索多时,可惜不管怎么改进,都不可能达到全营穿上盔甲的目的。」鸿羽脸色一黯,秀气的眉毛微蹙起来,「这笔帐一算就明白,就算铸造师人人都肯白做工,甚至连打造时的火炭等费用一并不算,光是盔甲的材料费,就是一大笔钱,即使只给十分之一的士兵配上盔甲,购买这么多大量的铁,也是一个可怕的金额。」
「再说,铁可不是粮食,多派人去种就可以种出来的。这东西需要开矿采集,必须找到山脉才可以开采。现在天下局势不安,各国的大王都在积极筹备军队,到处都需要铁和铜,就算有钱,也未必可以买到足够的铁器。」
武谦叹道,「普通士兵的命,在很多人眼里,连一副盔甲都不值。」
凤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着武谦叹了一声。
讨论到这个现实的问题,别说武谦,连他这个号称富甲天下的萧家少主都深感无力。即使以他的财力,也未必可以筹到足够的钱为西雷所有士兵准备一件保命的盔甲,金额实在太巨大了。
而且,如果他这样做,不用萧纵出手,说不定摇曳夫人就会先过来喂他吃一把毒药——败光萧家百年的基业,他这个名副其实的败家子被清理门户也是无可厚非的。
乱世之中,当一个有责任心的权贵也不容易,太多不公平的事情要烦恼了。
凤鸣总算体会到当一个悲天悯人的上位者有多辛苦。
「说到底,最重要的是材料的问题。」
铁铜稀少,权贵们更愿意把它花在进攻敌人的兵器上面,而非保护士兵的盔甲上?
凤鸣忽道,「如果可以不用铁铜做材料,那就好办多了。」
武谦和鸿羽都古怪地看着凤鸣。
凤鸣道,「干嘛都这样看着我?不过提个建议而已,讨论讨论,也许就找到办法了。科学都是靠天马行空的设想才得以进步的。」
「不用铁铜做材料,可以用什么?」鸿羽露出一本正经的面孔,和凤鸣认真讨论道,「打仗时的兵器都是铁制,锋利度和硬度,都根据铁铜的质地而确定。如果选用不够铁铜硬朗的材料,那兵器会被破盔而入,不能保护身体,所以必须选用够硬朗的材料。」
武谦也道,「如果这世上有比铁铜便宜而且更硬朗的材料,天下的大王们早就把它用于兵器盔甲了。可见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难道要我们用石头来制作盔甲,那又太笨重了,士兵们穿着还可以动弹吗?」
凤鸣被他们泼了两盆冷水,摸摸鼻子道,「听你们一说,好像确实不是很实际。唉,该怎么办呢?」
看他大口叹息,武谦又笑起来,安慰道,「你不要烦恼,这事也不是我们几个坐着就可以想出方法来的,天下的君王们为了增强各自国家的兵力,早为这种事想破了头。多点耐性,日后也许有解决的方法。」
凤鸣点点头。
这时,秋月从侧门婆娑走进来,向凤鸣行礼后,一脸正经地禀道,「罗登总管说有要紧事请示,请鸣王立即入内商量。」
凤鸣一惊,「什么要紧事?不能等一下再说吗?」
武谦和鸿羽得到凤鸣亲口承诺建立铸造坊的资金和铁器供应,还答应给予保护,早就心满意足,知道凤鸣另有要事,不想他耽搁,都站起来告辞。
凤鸣也站起来,遗憾地道,「我们才刚聊了一会。」
鸿羽淡红色的唇微扬,非常亲切悦目,「铸造坊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建起来的,筑火窑需要多少材料和钱等等,我都要过来和你商量禀报呢。说不定明天我又要过来了。」
武谦站在鸿羽身旁,也道,「横竖我闲着无事,也陪着鸿羽一起来吧。要事庄濮能抽出时间,也邀他一道。」
两人告辞而去。
凤鸣跟着秋月除了侧厅,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要紧事?罗登这么急急忙忙地找我过去?不会又有萧家的船队被人打沉了吧?」
秋月一改刚才正儿八经的表情,噗嗤一下,姣美如花,「我骗鸣王的啦,罗登哪里有什么要紧事?是大王在房里等得不耐烦,叫我快点把客人赶走,让鸣王可以回来。」
凤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气得牙痒痒,在秋月脸上捏了一把,「你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听容恬的话来干坏事,小心我罚你。」说完,朝着休憩的内室大步走去。
秋月看着他神采飞扬的背影,抿着唇站在原地笑个不停,忽然觉得有异,转过头,顿时沉下脸问,「你看什么?」
洛云不过才偷瞅了她一眼,竟被她敏锐的抓个正着,大感尴尬,冷着脸把眼睛转到别的方向,匆匆找个方向就走。
「喂!」秋月在后面叫了一身。
洛云站住脚。
秋月走到他面前,不服气地抬头看着他,「你去哪?」
洛云不吭声,仿佛不屑和她说话,连正眼也不瞧她。秋月似乎打定注意和他斗到底,昂这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等他说话。
良久,洛云才口气不好地道,「让开。」
「哼,想躲着我?没那么容易。」
「让路。」
秋月伸出右手,朝他摊开手掌。
「干嘛?」洛云皱眉。
「还给我。」
「还什么?」
「我的小手帕,前日洗干净了,挂在院子后头的竹竿上,被你偷了。」
洛云一眼扫来,阴森得可以。
秋月也不禁缩了缩脖子。
洛云咬牙道,「我没偷。」
「真的?」因为他那可怕的目光,秋月声音放软了一点,不像开始时那么凶,怀疑地打量面前散发冷冽气息的剑手,「那怎么会有人告诉我,他看见你藏了一块天青色的手帕?」
「那是掉在地上,我捡到的。」
「掉在地上,也是我的。」秋月也咬牙,杏眼圆瞪,「你不知道那是我的手帕吗?」
「知道。」
秋月想不到他如此老实,既坦然认了,无一句狡辩,口气不由地温柔了一些,咬咬下唇,垂着视线低声问,「既然知道,怎么不把东西还给我?」
「我讨厌和凶巴巴的女人说话。」
秋月立即愤怒地抬起头来,「谁是凶巴巴的女人?」
和她的视线一碰,洛云立即又把头转到一边,粗声粗气道,「让路。」
真奇怪,虽然是小路,也不知道被秋月拦着就怎么走不过去。他剑术高强,身形敏捷,十个秋月也挡不住,偏偏脚上好像钉了钉子一样,愣站着不动,非要秋月让路。
秋月大怒,「你还我手帕,我就让路,不然,你今天休想逃掉。」
洛云不耐道,「你难道还缺手帕用?」「你还不还?」秋月又站到可以和洛云面对面的地方,对着洛云的眼睛。两人斗鸡一样,身形一强一弱地对峙,冷冷沉默了半天。洛云缓缓收回视线,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天青色绿手帕,不吭声地递给秋月。
秋月满腹说不清楚的恼怒,一把扯过来,把自己亲手绣好的手帕丢到地上,咬着牙就一阵乱跺。
洛云在一旁冷冷看着,见她跺够了,喘着气停下,才沉声道,「我就知道。」
秋月几乎被激得跳起来,尖着嗓子问,「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洛云闭上嘴,哼了一声。
秋月狠瞅他一眼,也不顾地上被踩得面目全非的心爱手帕,转身就往内室方向走。
走了几步,似乎还有余怒未消,又猛然转回身来。
还未开口,被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蹑上的黑影吓了一跳,刚要惊呼,胳膊已经被两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往前一拉,撞入男人结实强壮的胸膛。
「你……」
热唇强硬地压了上来。
其后的惊呼呜咽,通通淹没在贴合的唇瓣上。
秋月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几乎全然变得陌生的英俊杀手。
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那双冷冽又热情的眼睛,夺走了。
大王和鸣王在房里胡闹,容虎在门外一如既往地冷静守卫着。
洛云无声无息地来到他的身旁,默默站着。
「如何?」容虎沉声问道。
洛云摇头。
容虎微露诧异,「难道你还是没和她说?」
洛云半响才开口,低声答道,「也算说了吧。」
「怎么说的?」
「一个字也没说。」
容虎眉心敛得更紧,「你在和我猜字谜吗?什么算说了又一个字都没有说?」
洛云凉凉地道,「我亲了她。」
「什么?」
发觉音量大了点,容虎警惕地立即闭上嘴,观察过屋里的大王和鸣王并没有被惊动,才压低声音道,「我要你别把话闷在心里,可没有要你这样……这样……唉,那亲了之后,秋月有什么反应呢?」
「很生气。」
容虎叹了一声。
那是肯定的,秋月的脾气,比一只母老虎好不了多少,何况她一直都对洛云凶狠蛮横。不管秋蓝和秋星说了多少次秋月一定会对洛云有意,反正他是不太敢确定。
过去也许真的有点意思,现在全被洛云的急躁给毁了。
半天,容虎拍拍洛云的肩膀,认真的安慰道,「不要太放在心上,将来想点办法让她消气吧。如果烈儿在,这种事问他就最好了。」想起弟弟的行踪尚未确定,容虎脸上露出愁云,沉闷了一会,才问洛云,「秋月到底有多生气?」
「她说,」洛云烦恼地微微敛眉,「如果我敢把这事告诉别人,她就杀了我。」
容虎大为同情。
他们两个一同护卫凤鸣,从开始的敌对,在后来一起对抗阿曼江的恶战,友情逐步加深。
现在由于秋月的事情,反而更添一种难兄难弟似的默契。
正在两人不约而同默默苦恼时,凤鸣的笑声和夸张叫声却从屋里隐隐约约传出来,「救驾!救驾!谋杀啊……呜……你这个昏君,说好不能在书桌上做的,嗯嗯……呜啊……」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隔壁帘子闷闷的传入耳膜。
看来是凳子或者什么摆设被胡闹着的两个人踢到一边去了,说不定连书桌上的砚台笔墨都遭到池鱼之殃。
容虎和洛云不由自主互相瞅了一眼。
「这个事,也许鸣王有办法,你要不要去问问?」容虎试探着问。
洛云目光霍然一跳,坚决摇头。
沉默了一会,一脸不自然地对容虎道,「这事,如果你告诉别人,我也杀了你。」
容虎摇头,道,「你不杀我,秋月也会杀了我。」
就在离凤鸣和容恬玩得兴致高昂的地方不远。
和凤鸣目前居住的警备森严的小院数墙之隔,合庆王府主任专用的密室之内,刚刚到达的洛芊芊坐在椅子上,紧握着手中的银杯,恨声道,「摇曳那贱人也到了同泽附近,听所不久前还到了王叔这里一趟。
「她是过来见鸣王的,只逗留了一会,我并没有和她碰面。
洛芊芊轻哼一声,道,「那个女人的事情暂且不提,王叔的计划,准备何时进行呢?」雪白粉嫩的玉劲轻轻一转,看向庆彰的方向。
庆彰心脏一跳。
这个女人不能说绝美,却浑身充满了危险又诱人的因子,尤其她一直摆出日后会让庆彰肆意妄为,目前却不许乱碰的姿态,更令人心痒难熬。
得不到的,也许才是最好的。
「我也想尽快下手。」庆彰低叹道,「可是小院那边的护卫还是非常严密。我本以为这样热情招待,有了交情,鸣王放松警惕,怎么也会比较好下手。即使到现在,我送过去的东西,他的手下仍要验来验去。而且,他们也不肯接受我派去的侍女伺候,全部送了回来。他虽然是住在我的王府里,其实和单独租了一处宅院并无不同。里面情况到底如何,根本无从探知,更别说接近鸣王休息的内室。」
洛芊芊淡然一笑,脸上逸出一丝冷静的无情,「护卫的事情,王叔不必过于担心,萧家人手,我随时可以调开。少了萧家高手们的保护,那贱人的儿子身边就只剩下几个容恬派给他的侍卫,庆离花那么多钱秘密请来的高手,不会连这么几个侍卫都解决不了吧?就算他解决不了,我相信王叔一定也有办法帮他解决,对吗?」
「夫人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不会失言。」她脸上冰冷一片,看向庆彰的目光却有着明显的求助软弱,截然相反的两种神态,恰如其分地激起庆彰的雄性豪气,他顿时露出慷慨之态,「庆离手上有哪些高手,我这里都清楚,最近他又重金请来了两个北旗的著名剑手,另外,还有一个来自朴戎的弓箭高手。庆离这小混蛋虽然脑袋不好用,这件事做得却实在不错,这样的实力,一旦发动,足以对付身边有西雷侍卫保护的鸣王。」
洛芊芊听了,垂下美丽的眼睛,幽幽道,「那么,请王叔早日为庆离制造机会,对那个贱人的儿子下手。」
「关于庆离,目前除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庆彰问,「夫人有没有听说,庆离的妻子长柳有孕了?」
洛芊芊奇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大有关系。」庆彰道,「长柳有孕,庆离又受到那些侍从们的挑唆,竟开始对长柳重新留意,这两天,他都有到长柳所居的小院去探望。」
「男人都是这样,哪里是对女人怜爱,只是看重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罢了。」洛芊芊不知想起什么,露出恨恨的凌厉眼神,沉默一会后,又恢复了悠然的语调,「王叔派去的裳衣,不是每天都给庆离下药吗?难道即将有子嗣的消息有如此大的作用,竟连药物的控制都可以抵抗?听说庆离用药,已经哟一段日子了。王叔是否要派人通知裳衣,命她加大给庆离的用药量?」
庆彰叹道,「这件事,我也真的非常奇怪。前几天我已经给裳衣送了密信,并且信里还附上了让她给庆离每天吃的新药。这些药都是我亲手按照方子配的,特意加入从离国高价求来的迷魂草,药性应该会更强才对。可是据裳衣的来信上说,庆离这几日神志不像从前那样昏积,倒是每天叫嚷着头疼,偶尔还会对裳衣发火。」
洛芊芊神色一凛,「他刺杀那小杂种的心意,可有改变?」
从庆彰口中,她早就知道,庆离之所以会把凤鸣视为杀父仇人,并且要杀凤鸣报仇,大部份是裳衣对庆离下药后,趁着庆离神志昏聩时催眠怂恿的结果。
一旦庆离脱离裳衣控制,计划可能就会被迫中断。
庆彰仔细思索了一会,缓缓摇头道,「应该不会。他虽然对怀孕的长柳多注意了一点,不过对裳衣还是非常宠爱,晚上也在裳衣的院中睡觉。而且裳衣给他的药丸,庆离也每日如常服用。可见他还是很信任裳衣。但凡长期服用药物,总有一段时间药效不稳,服食者会有反复,这也不奇怪。大概过几天就会恢复了。」
任凭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到贺狄这个单林王子兼海盗头目,每到一处都要侦查各方情况,派人监视所有引他怀疑的人。
这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海盗看惯了变幻莫测,危险神秘的大海,早养成要竭尽所能掌握一切情况,以便随时应对可能出现危险的本能。
他更想不到,他辛苦秘密配制,派人放在石下送给裳衣的药丸,已经全落入贺狄手中,充当了吓唬猎物子岩的小道具。
而庆离每天吃的掉包货,不过是贺狄的侍卫随便找来的颜色气味都差不多的,治便秘的单林土药罢了。
洛芊芊低头冥思片刻,抬起头来,静静道,「事情再拖延下去,恐怕会出更多问题。趁着庆离现在还受王叔的人控制,刺杀的高手又招募得差不多了,我们必须立即动手。」
「立即?」庆彰愕了一会,低声道,「要下手成功,必须先将那人引出庆王府,而且暗中把消息通报给庆离,好让庆离调动人马刺杀他。时机未到,夫人不可轻举妄动。
洛芊芊柔声反问,「王叔觉得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呢?」
「夫人莫急,很快就是我兄庆鼎的生辰,虽然他已失踪并且传闻逝去,但一天找不到他的尸首,他仍是同国在位大王,全国必须有盛大的欢庆仪式。按照一向的惯例,都成同泽的庆祝仪式,会从大王继承人的府邸中开始,以表示储君的孝心。鸣王如果在那个时候去同安院,那就是庆离最好的机会,而且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悲愤父王的失踪,而在父王的生辰痛下杀手。」
洛芊芊蹙眉道,「那贱人的儿子非常怕死,怎么肯到庆离的同安院去?」
「这个夫人可放心,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懦弱,却时常做出豪气的举动。对于同国大王是他杀死的谣言,他一直非常气愤,希望可以找到机会洗刷掉这个罪名。」庆彰笃定地笑道,「只有在那么重要的一天出现在同安院,才可以表示他不心虚,向同国上下展现他的诚意,为他萧家赢得更多资本,只凭这点,他就会心动而冒险一次。何况,本王叔还会让他相信,他的安全受到同国大军的保护,庆离绝对没有碰他一根头发的能力。」
洛芊芊闭目深思。
密室昏暗的灯影,在她不年轻却依然娇美动人的脸庞上摇曳跳动。
良久,流转着冷冽光芒的莹眸缓缓睁开。
她看向庆彰,唇角泛起蜻蜓点水般若隐若现的笑容。
「好,我就等到那一天。」

——第十六部·完——


后记
哇!十六本耶!
转圈圈…………大家一起转圈圈…………
呃,抗议?呃,为什么贺狄没有把子岩宝宝给吃掉?冷汗,那个……大家不觉得子岩宝宝不是那么容易吃掉的吗?人家是将军,将军啊啊啊啊!虽然注定会被吃掉,可是美食一定要慢慢品尝嘛。
这一本内容很多,大家慢慢看。
也许有的地方,嗯,大家觉得写的都是不太重要的事情,不过,将来会很重要哦……看文要专心耶,摸摸。
请注意,最近几本的内容,都是一环一环连接起来的,任何一个小地方都会对将来的事件产生难以预料的影响。至于是什么影响,汗,怎么可以要作者主动透漏呢?捂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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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形方孔 +25 大魔王 2007-10-30 2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