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20082001

2008-6-17 09:59
洛君柳 BY 玄紫珀

楔子

这一年的春天来了,初春时分,冰雪融化,百花盛开。
建造在地底的监狱依旧是那样的寒冷,冰冷刺骨。
关在狱中的犯人又脏、又饿、又冷,监狱里既没有床,也没有椅子,他们就睡在冰冷的地板上。由于没有窗户,狭窄的房间里总是一片黑暗。
每天,狱卒打开坚固的大门,把少得可怜的食物和水放在地上,然后又将牢门牢牢地关上。
每一个犯人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们都想回家。
洛君柳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等待着,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可是要是生活没了目标,就是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就会变得更加难过,没有希望、没有目标,人会慢慢地疯掉、然后死亡。
他就那样没意义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或是有人带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他希望再次感受到温暖,希望再次看到蔚蓝的天空,看到那自由飞翔的鸟儿。然而,他却是日复一日地在黑暗的监狱里,坐在那冰冷透骨的地板上等待着。

这一天,狱卒破例地不是在送饭时间打开了坚固的大门。
满脸不耐烦的狱卒快步走到神情木然的洛君柳面前,粗鲁地踢了他一脚,“起来,有人要见你!”
洛君柳慢慢地把眼光望向凶神恶煞的狱卒,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的波澜。
“动作快点!”缩着身子的狱卒喝道。
因为太冷了,洛君柳慢慢地爬起来,穿过黑暗的房间向门口走去。
监狱里的犯人都用一种幸灾乐祸而又有些羡慕的眼光望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洛君柳。
幸灾乐祸的是这个人或许要倒霉了;羡慕的是这个人出去可能会看到温暖的阳光。
“快点!在那磨蹭什么?”狱卒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洛君柳跟着狱卒出了牢门,上了长长的石阶,来到监狱外面。
耀眼的阳光令到已经整整四年没看到阳光洛君柳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听着那狱卒狗腿地道:“大人,你要的人已经带来了。”
然后洛君柳听到一把低沈的声音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洛君柳没有睁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时的那一种温暖,感受着那温暖的阳光渐渐驱走自己身上的寒意。
那人也没有说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感到奇怪的洛君柳才慢慢地睁开他那双仿佛永远都没有波动的眸子。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英俊的中年男子,眼中带着些许疲倦,此时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李修意眼神复杂地打量着阳光下眼睛半眯着的洛君柳,他身材修长,一头本来如流云般的黑发此时脏乱不堪,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细眉下略带浅墨绿的眸子也没有了动人的光彩,薄薄的唇是干裂的,那破旧的衣服下,隐约可以看见肌肤上不满数不清的细小伤痕。
洛君柳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在草地上躺了下来,舒展四肢,享受这难得的阳光。
等会就要被关回那黑暗潮湿的牢房,此时不多晒晒温暖的阳光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李修意看着躺在地上一脸惬意的洛君柳,嘴角边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洛君柳晒太阳。
时间似乎静止了,良久,李修意才低声道:“我们走吧!”
说完,他径自走向不远处的华丽马车,也不管洛君柳会不会跟上来,或者他在心里料定洛君柳一定会跟上来。
躺在地上的洛君柳难得诧异地睁大眼睛,有些不明状况地望着这个陌生人的背影。
跟他走?难道自己不用再回到那黑暗的监狱?
过了好一会儿,洛君柳才回过神来,慢慢地从草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走向马车。
走到马车旁,洛君柳看了看破烂的自己,看了看马车夫,打算跟他坐在一起。
这时,马车里的李修意道:“你进来坐。”
洛君柳犹豫了一下,才牵开车帘弯身进了马车。
马车内宽敞明亮,铺着柔软的羊毛。
洛君柳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脏衣服,再看了看白白的羊毛,然后用眼神询问李修意。
“没关系,你坐吧。”李修意微笑着道。
闻言,洛君柳耸耸肩,既然主人都这样说了,那他就不客气了,洛君柳在马车的一角坐下。
李修意待他坐下后,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我叫李修意。”
“你好!”洛君柳用他那悦耳的声音简短地道。
等了一会儿,李修意见洛君柳依然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忍不住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带你离开监狱?”
洛君柳望了他一眼,再次简短地道:“谢谢!”
李修意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洛君柳会这样沉默寡言。
正当他在出神时,洛君柳轻声问:“请问我可以挂起车帘吗?”
李修意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谢谢!”
洛君柳挪到车窗旁,挂起车帘,出神地望着外面的一切,不再说话。
李修意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此时露出一丝孩子气的洛君柳。
外面春光明媚,繁花似锦,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生机勃勃,洛君柳着迷地望着。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把自己带离那个黑暗监狱是存了什么心思,可是洛君柳觉得能离开那个没有阳光的地方总是好的。

蔚蓝的天空,缥缈的白云,飞翔的鸟儿,这一切恍如梦。



第一章 初识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离开处在北方的叶城后,春天的气息更浓了。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透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

阳光明媚,色彩艳丽,鸟鸣悦耳,花香醉人。
洛君柳窝在马车的窗边,贪婪地望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四年的黑暗日子让他珍惜所见的一切。
马车看似悠闲实质马不停蹄地赶路。
洛君柳不问李修意要把自己带到哪儿,李修意也不说,沉默是两人相处的方式。
耳边忽然传来潸潸的流水声,李修意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尘土的衣服,吩咐车夫停车。
马车停下了,李修意瞥了一眼依旧穿着破烂肮脏的洛君柳,微微皱了皱眉,他伸手从角落的包袱里抽出一套衣衫递给他,“去洗一下吧。”
洛君柳看了他一眼,接过衣服,弯腰钻出马车。

看着洛君柳的身影消失在一丛矮灌木后,车夫禁不住问:“主人不怕他逃了?”
“逃?”李修意摇头,“我口渴了。”
车夫拿过拴在马车上的水壶,几个起落,已是八丈之遥。
李修意合上眼睛假寐。

洛君柳沿着小溪往上走,穿过一丛野牡丹,视野阔然开朗。
小小的浅潭,清澈见底。
洛君柳把衣服放在一块大石上,脱掉破烂的衣衫扔到一旁,迈入水中。
原本清澈的溪水变得浑浊,洛君柳想自己好像已经四年没有洗澡了,亏得没有发臭和生虱子。
怔然间,一阵轻微的声响吸引了洛君柳的注意。
五六只灰毛松鼠钻出草丛,看着黑乎乎的溪水吱吱地叫着。
洛君柳游过去,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松鼠的头。
松鼠倒也不怕生,甩了甩被沾湿的头,好奇地看着洛君柳。
洛君柳的脸几乎贴上松鼠的鼻子,“弄脏你们的水了,等会帮你们弄干净。”
洛君柳把小潭缺口的一块石头挪开,让水流将污浊的水带走。
梳洗干净穿好衣服后,回头,那几只松鼠还蹲在那里看着。
洛君柳走过去,在它们身边坐下。
“等会儿就可以喝水了。”
过了一会儿,潭水再度变得清澈。
松鼠们蹦蹦跳跳地探到水边喝水。
洛君柳微微一笑。
喝饱水后,松鼠们钻进草丛,敏捷地爬上一棵大松树。
那只刚才被洛君柳沾湿了头的松鼠跳到洛君柳怀里,洛君柳摸了它一下,“你怎么不走?”
松鼠歪着头看了洛君柳一会儿,忽然跳到地上,往小潭的对面跑去。
洛君柳一怔,抬头看了看蹲在树上的松鼠,又看了看那只停在小潭对面似乎在等自己的松鼠。
犹豫了一下,洛君柳站起来,朝小松鼠走去。
小松鼠一跳一跳地在前面引路,洛君柳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走。
七拐八弯地走了一会儿,来到一茂密的藤蔓前。
小松鼠一头钻进藤蔓里,消失了。
莫非它带我来看它的收藏?洛君柳盯着眼前的藤蔓想。
过了一会儿,松鼠又钻了出来,蹲在那里用亮晶晶的小眼睛看着洛君柳。
洛君柳弯下腰,拨开那些藤蔓。
藤蔓后是块布满青苔的巨石,巨石中央有个弯月形的窄缝,洛君柳试了一下,勉强可以钻入。
走了约莫一刻锺,眼前陡然一亮。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天然的巨形岩洞,光线从岩洞的另一出口照射进来,整个岩洞清晰可见。
洛君柳环视了一周,除了几块石头,岩洞里什么也没有。
小松鼠跑出岩洞,奔到另一头去了。
洛君柳跟着走出去,惊讶地发现岩洞的另一边竟然也有一个和刚才那个大小深浅几乎一致的浅潭。
小松鼠哧溜哧溜地爬上一棵松树,洛君柳抬头一看,笑了。
粗壮的树丫上蹲着两只大松鼠,小松鼠钻入其中一只的怀里,回头朝洛君柳吱吱地叫。
原来是带我来见它的父母。
洛君柳失笑。


“主人,要不要去找一下?”车夫询问李修意。
李修意半闭的眼睛睁开,“他去了多久?”
“应该有半个时辰。”
李修意深沈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再等一下吧。”
“是。”
看到洛君柳的身影出现在矮灌木从,李修意的半闭的眼睛微微睁开,然后闭上。
待洛君柳上了马车,李修意挥了挥手,“继续赶路。”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轧扎的车轮声在寂静的森林里响起,渐远。



黄昏,斜阳西照。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地驶进小镇。
小镇很小,小得只有一条可以望到尽头的街,一家残旧的小客栈,一条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客栈虽然残旧,可是总比露宿郊外要好。
来往小镇的人很少,壮实高大的骏马、华丽的马车引来了行人的驻足观望。
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大爷,请进,请进!”
李修意下了马车,四周扫了一眼才跟着店小二走进客栈。
车夫把马车拴在一个木桩子上,从马车上提了两个包袱下来也跟着进去了。
洛君柳没有跟着进去,他靠在马车旁,静静地看着西沈的夕阳。
天边一片火红,如血。
残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个顽皮的孩子挣脱他娘亲的手,摇摇摆摆地走过去躲在洛君柳的影子里,吮着手指朝洛君柳甜笑。
女人急忙跑上来把自己的孩子抱走。
洛君柳回头微微一笑,女人脸红了,胡乱地弯了弯腰,抱着孩子走了。
天渐渐暗下来,昏暗里已经看不清洛君柳的脸。
洛君柳摸摸脸,有一点潮湿的痕迹,他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他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流泪了?
昏黄的灯光亮了,夜鸟的叫声渗了凄迷,远处的小屋掩映在袅袅的炊烟里。
洛君柳看了一眼仍然有些微光的天边,浅浅一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人对他说:你笑的时候,是你心最痛的时候;你站在人群之中的时候,是你最寂寞的时候。
怔然。

“吃饭了。”车夫在门口唤道。
洛君柳回神。

进了客栈,车夫正在恭敬地侍候李修意吃饭。
洛君柳稍为犹豫了一下,坐下。
李修意没有说过他是下人,洛君柳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是下人。
饭菜虽然简陋,但是和监狱里的猪食比起来美味之极。
饿了一天,确实饿了。
洛君柳吃得很快,也吃得很多。
待他吃饱,抬头刚好看见李修意眉头轻皱地拨着眼前一碟炒黄了的青菜。
“主人不合胃口?要不要小人去打只山鸡?”车夫立刻问。
“不用了,这些勉强也可裹腹。”
“是。”
李修意把那盘青菜翻了好一会儿,才挑了几条稍微满意的吃了。
洛君柳坐在对面瞧着,心下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终于,李修意吃饱了。
“去休息吧。”李修意道。
这话是对车夫说,也是对洛君柳说。
“小人刚才去看过房间,小人觉得主子还是在马车里屈就一晚好。”车夫道。
李修意点头。
待李修意和车夫走了出去,洛君柳把店小二招了过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里有房间吗?”
“多的是,就只怕客官住不惯?”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店小二小心地道。
洛君柳摇了摇头,这里难道还比潮湿黑暗的监狱差?
“这个没关系,麻烦你带路了。”
“好的,请跟小的来。”

吹熄了蜡烛,洛君柳连衣服也不脱,躺上床就睡。
睡了四年的冷地板,洛君柳一下子有些不习惯木板床。
他睁着眼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满是灰尘的帐顶。
也不知过了过久,洛君柳觉得有些倦,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半夜,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细雨。
洛君柳惊醒了,坐起来,透过半掩的窗户往外看。
春雨如丝、如雾、如烟、如潮,窗外一片朦胧。
细微的雨声中,混杂了一声极低极轻的呻吟。



黑夜,沈寂暗沈。
一个人动也不动地趴伏在小客栈后面的泥地中。
洛君柳弯下腰,探了一下鼻息。
气息如丝。
翻过那人的身子,洛君柳注意到暗红一片的泥土。
不再犹豫,洛君柳把人抱回房间。
满身的伤痕,不断渗出的鲜血,看得洛君柳眉头紧皱,飞快地在那人身上的要穴点了几下,暂时止住外渗的鲜血。
手边没有伤药,洛君柳溜进厨房偷了老板一瓶烧刀子,还顺手牵羊偷了人家挂在屋角的一张床单。
酒是劣质的,可是却能清洗伤口。
洗了伤口,撕烂床单包扎好,把人塞进被窝里,收拾好染血的床单和衣服,想了一下,洛君柳把剩余的酒泼在地板上以遮盖淡淡的血腥味。
洛君柳又从厨房里掏了一大堆灰撒在那暗红泥地上。
侧耳倾听,远处隐隐传来衣袂带风的轻响,洛君柳闪身进了房间,把门窗关好。
洛君柳把那人的头发解开披散,小心地把人搂进怀里,想了一下,把被子拉下一些,刚好露出赤裸的肩膀。

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洛君柳闭上眼睛,故意把自己的呼吸调重。
脚步声在门边停了下来,接着一声细微的木栓断裂的声响,有人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洛君柳凝神静听,听出进来的有八个人。
有两人走到床边,挑开蚊帐。
洛君柳明显感受到那两人目光在自己身上和那人身上扫射。
洛君柳不由得暗中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能不能骗过他们。
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惹麻烦,况且李修意目的不明,不能泄露自己的底。
终于,蚊帐放下了。
那些人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再度无声无息地带上门离开了。
洛君柳松了一口气,正想把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放好,昏暗中,忽然对上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
洛君柳略为惊讶,惊讶完后,小心地把那人放平。
那人微微扭头看了洛君柳一眼,闭上眼睛。
洛君柳拉好被子,正想躺下睡觉,忽然那人再度睁开眼睛,有些艰难地转头看着洛君柳。
“怎么了?”洛君柳不解地问。
那人没有说话,鼻子抽动了几下,似乎在嗅什么。
“我用了酒。”以为是过于浓烈的酒味引起他的注意,洛君柳解释道。
那人依然没有说话,趴到洛君柳身上使劲地嗅着。
洛君柳尴尬。
“你身上有千里追魂香的香气。”那人平板地道。
“千里追魂香?”
洛君柳坐起来,把自己的衣服脱个干净。
那人脸上微红,转过头去不看赤身裸体的洛君柳。
在黑暗的监狱了生活了四年,洛君柳早已经练就在黑暗中也可以视物。
洛君柳把李修意给的那套衣服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终于在缝合的衣领摸到一个黄豆大小的硬块。
李修意目的不单纯啊,竟然对自己下了千金难买的千里追魂香,怕我逃走么?
洛君柳稍微用力,把衣领撕烂,把千里追魂香拿了出来。
把黄豆大的千里追魂香捏在手里,仔细瞧了一会儿,洛君柳笑了,这千里追魂香至少价值万两,为了自己,李修意还真是大手笔。
身上没钱,洛君柳其实挺想留下这千里追魂香,寻个识货人卖了的,只可惜带着这东西自己的行踪就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真是太可惜!
洛君柳轻轻一抛,把千里追魂香抛入桌上的空茶杯中。
本想报答一下李修意救自己出监狱的恩情,眼前这状况却是不能了。
洛君柳穿好衣服,背起那人,打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辨别了一下方向,往东边而去。
那人问:“去哪里?”
“逃亡。”

翌日
“主人,洛君柳不见了?”
车夫慌乱的声音惊醒了正在沈思的李修意。
马车门打开了,面无表情的李修意走了下来。
“不见了,还是去了哪儿?”
“整个小镇都找过了,不见踪影。”
李修意吹了一声口哨,半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鸟鸣,一只乌黑的大鸟俯冲而下,落在李修意的肩膀上。
李修意摸了一下大鸟的头,大鸟叫了一声,展翅高飞,朝小客栈扑去。

看着空茶杯中的千里追魂香,李修意一言不发。

我低估你了,洛君柳。



第二章 鬼灯

洛君柳背着那人出了小镇,有那么一瞬不知道要去哪里。
没来由的,脑海中忽然浮现那只可爱的小松鼠。
就去那里吧,洛君柳心想。

沈彦墨昏昏沉沉的,只觉得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
半醒半梦间,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吹得两颊生疼。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疾风般倒退的树影。
他不由得暗暗心惊,这人轻功绝顶,天下间恐怕不到十人能出其左右。

洛君柳抱着沈彦墨钻进山洞,本想把人放在地板上的,可是想到他受伤颇重,不宜就这样睡冷地板。
想了一下,洛君柳把人搂在怀里,靠着墙壁稍作休息。

洛君柳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略感不适。
天已经大亮,阳光灿烂。
洛君柳低头看了一下,沈彦墨趴在自己怀里睡得很沈。
洛君柳小心地不惊动他,把人抱到外面的草地放下。
伸了一个懒腰,觉得饥肠辘辘,四周看了看,洛君柳叹气,这里都没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真是贫瘠!
吱吱的叫声吸引了洛君柳的注意,抬头一看,昨日那松鼠一家正蹲在松树上啃松果。
洛君柳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好饿哦,好想烤松鼠,不过不能。
小松鼠看到洛君柳,吱吱的叫得甚是欢快,哧溜溜地爬了下来,蹭到洛君柳的脚边。
洛君柳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
这只不知人心险恶的小家伙!
四周看了看,瞥见远处枝头绿叶掩映之间似乎有些嫩黄,洛君柳慢慢地走过去,抬头张望。
洛君柳把小松鼠提了起来,“幸亏有野果,不然真的要拿你充饥了。”
小松鼠身子一颤,挣脱洛君柳,唆的一声窜回树上。
洛君柳轻笑,慢悠悠地爬上树摘野果。

“醒了?”
沈彦墨看了抱着一堆野果的洛君柳一眼,点了点。
“你受的伤挺严重的,不过醒倒是快。”
洛君柳一边坐下来,一边道。
沈彦墨沉默,多年的习惯,让他时刻保持警觉,根本就睡不沈。
“吃吧。”洛君柳把野果递给他。
“谢谢。”
迟疑了一下,沈彦墨问:“你为什么救我?”
“不知道。”
“不知道?”
“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原因的。”
沈彦墨不语。
咬了一口野果,沈彦墨道:“我叫沈彦墨。”
“哦,洛君柳。”


待了一个月,天天吃野果,沈彦墨觉得自己的嘴巴都淡了。
他其实挺想抓住那几只松鼠烤了的,可惜洛君柳不让。
虽然被洛君柳惊吓过,可是那只小松鼠根本就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天天窜下树围在洛君柳身边打转。
洛君柳无聊的时候会提着小松鼠到外面的小水潭帮它洗澡,看着它在水里瑟瑟发抖可是却不挣扎,他觉得有趣之极。

洛君柳抱着湿漉漉的小松鼠走进来,看到沈彦墨正躺在草地上拿眼瞧着自己。
洛君柳把小松鼠放在地上,问:“要走么?”
沈彦墨吃惊,“你怎么知道我想走了?”
洛君柳耸耸肩,“我看见你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我想应该是要走了吧。”
沈彦墨眼睛圆睁,暗思: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会认为我梳好头发代表着我想走?怪哉!
“现在就要走了么?”洛君柳问。
沈彦墨回神,“啊,嗯。”
洛君柳摸了摸小松鼠,“我要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小松鼠轻叫着,留恋地蹭了蹭洛君柳的脚,一步三回头地窜回松树上。
“走吧。”
沈彦墨惊讶,“你和我一起走?”
“不一起么?”洛君柳疑惑。
“啊,不是,一起走吧。”


两条人影轻烟般在山林间穿梭,洛君柳发现沈彦墨的轻功一点也不比自己差。
看着神情自若、状似散步的洛君柳,沈彦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轻功这么好,可是为什么我看你摘野果每次都是爬上去的?”
“我怀念爬树的感觉。”洛君柳道。
闻言,沈彦墨真气一滞。
怀念爬树的感觉?怪人!


烈日当空
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洛君柳和沈彦墨对望一眼,叹气。
“早知道去偷些银两。”沈彦墨咕哝。
洛君柳四周张望着,心不在焉地道:“你现在也可以去偷。”
“我以为你很有节气,不屑偷鸡摸狗之事。”
洛君柳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我昨日对那农户的鸡虎视眈眈的时候,你一脸的不赞同。”沈彦墨埋怨。
要是昨晚烤了那鸡,现在就不用这么饿了。
“那农户一家六口才养了那么七八只鸡,你好意思偷来吃么?”
沈彦墨不语,他做事从来不会顾虑那么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跟这个人在一起,很容易受他的影响,特别在意他的态度,明明肚子饿得不行,却都放着肥肥嫩嫩的鸡不去偷啃番薯,实在有点窝囊。
“走吧,我们去吃饭,饿死了。”洛君柳拉着沈彦墨就走。
“我没钱,你可别想着吃完饭拉着我留下去洗碗抵饭钱。”沈彦墨事先声明。
洛君柳狡黠地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钱袋。
沈彦墨眼睛闪了闪,“你什么时候拿的?”
“就刚才。”
“是哪个倒霉鬼?”
洛君柳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浑身透射着“我很有钱”的胖子。
“嘿嘿!好家伙!”

饿到发慌的两人随便挑了一间最近的酒楼就冲了进去。
叫了满满一桌子的饭菜,也不在乎旁人的目光,洛君柳和沈彦墨宛如饿鬼投胎般狼吞苦咽起来。
两人正在吃得痛快,忽然听见旁边有人道:“这回真是老猫烧须,居然被人扒了钱袋,晦气!”
洛君柳和沈彦墨一呛,回头一看。
刚才被洛君柳偷了钱包的胖子正和一个少年坐在他们身后的桌子旁。
胖子一脸怒气,拍着桌子咬牙切齿地道:“要是让我知道哪个兔崽子偷了我的钱,我扒了他的皮,偷光他的一切家当,连底裤也不留给他!”
少年揶揄道:“师傅你老人家不是自称天下第一神偷吗,怎么这回栽了个大跟斗?”
“哼!”飞天重重地哼了一声,老脸涨红,嚷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飞羽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自己师傅几眼,啧啧道:“师傅,你穿得一身金灿灿的,摆明就是昭示‘我很有钱’,不偷你的钱还偷谁的呀?”
飞天心痛地道:“我不是心痛那几个钱,钱没了再偷就是了,可是我的钱袋里装了两张人皮面具,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
飞羽微微瞪大眼睛,“师傅赢了千面娘子?”
“可不是,我千辛万苦、使尽诡计才从千面娘子手中赢了两张人皮面具,打算和你换个脸去参加那个灯会,谁知道──唉!失算啊,倒霉!”飞天哀嚎。
飞羽毫不客气地敲自己师傅的头,骂道:“你这老家伙,平时总是对我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是呢──你却穿得这样招摇在街上乱晃!这下好了吧,跌了个狗啃屎了吧!”
“小羽,你不要再打击我了,我已经很伤心了!”飞天哭丧着脸道。
“哼!”
洛君柳和沈彦墨小心地把头转回来,干笑。
“喂,钱袋里是不是真的有那个啊?”沈彦墨小声地问。
洛君柳伸手入怀里摸了摸,点头。
“你认识那个胖子吗?”
洛君柳摇头。
“听他们的对话,他们是自诩实际上也是天下第一、第二神偷飞天羽师徒。”
洛君柳没什么兴趣地哦了一声。
沈彦墨神情古怪地盯着洛君柳。
洛君柳扬眉,无声地问:干嘛?
“其实,我想问,你是什么人?”



洛君柳咀嚼了几下,咽下草菇,慢吞吞地回答:“犯人。”
沈彦墨狐疑,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可是也没有再问。
飞羽问飞天:“师傅,那我们还去不去那个灯会?”
“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可以起死回生的神灯,怎么说也要去见识一下。”
“可是我们没有了人皮面具,我怕我们被人认出来进不去。”飞羽有些担心地道。
“切!不能大摇大摆地进去,我们可以偷偷地溜进去嘛!笨蛋!”
飞羽语塞。
起死回生的神灯?沈彦墨眼珠一转,感兴趣了。
他伸手撞了一下洛君柳的手肘,“起死回生,你说是真是假?”
洛君柳头也不抬,“谁知道。”
“不如我们去看一下。”
“没兴趣。”洛君柳一口回绝。
沈彦墨把手伸到洛君柳跟前,“那你偷来的东西借我一用。”
洛君柳终于赏脸抬起头来,他看了沈彦墨好一会儿,问:“你有仇人?”
“算是有吧。”
“很多?”
“也不是。”
“哦,那不借。”洛君柳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沈彦墨气个半死,忍不住小声骂:“小气鬼!”
洛君柳认真地道:“我还是喜欢你受伤的时候。”
“为什么?”沈彦墨傻傻地问。
“不聒噪,也不八卦!”
“你!”沈彦墨气结。
那时他受了伤,又不清楚洛君柳的为人,当然就隐藏自己的本性,现在好歹也算是一起将近两个月了,多多少少也对洛君柳有所了解,自然逐渐恢复本性。
洛君柳淡淡地瞥了气鼓鼓的沈彦墨一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惹麻烦上身?”
沈彦墨抬头看了又低下头去吃饭的洛君柳一眼,泄气了,“好吧,我不多事就是了。”


“小二,要两间上房!”
听到这有点熟悉的声音,正和洛君柳走上楼梯的沈彦墨好奇地回头一看。
一看,他的眼睛亮了。
嘿嘿,运气不错。
察觉他的怪异,洛君柳回头一看,叹气。
飞天羽师徒竟然和他们巧合地选了同一间客栈。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两师徒会带来倒霉事。
沈彦墨乐了,经过洛君柳身边时,轻飘飘地道了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啊!”
洛君柳刮了他一眼,径自回房间了。
沈彦墨笑吟吟地跟在他身后,呵呵,妙啊!


半夜,屋顶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沈彦墨一骨碌地翻身坐起来,爬到对面洛君柳的床上,推了他一下,“喂,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睡的。”
洛君柳无奈地睁开眼睛,“我要睡了。”
“你要睡也行,给我一张人皮面具。”
“你轻功不差,学飞天羽师徒偷溜进去不就行了。”
“我轻功虽好,可是其它的很差。”
“那干脆不要去了。”
“不行,好奇之心能杀死一只猫,我不亲眼看一下那所谓的神灯,我是不会死心的。”
“那你可以就用自己的脸去啊,为什么要装成别人?”
“飞天那么辛苦从千面娘子手中要来这两张人皮面具,那就说明这两张脸在那个灯会中有很大用处,可以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神灯偷走。”
“你怎么知道他是想把神灯偷走?”
“拜托,飞天是个小偷,最大的乐趣的就是偷东西,这次,他和他徒弟一起出动,我想这神灯一定是个宝贝。”
洛君柳翻过身子,“别人的事我不想管,你想去就自己去,我要睡觉。”
沈彦墨干瞪眼,这个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好奇心!
察觉到沈彦墨在自己身边躺了下来,洛君柳转过身看着他,“你的床在那边!”
沈彦墨整个人巴在他身上,眼睛对眼睛,执拗地道:“给我一张人皮面具!”
“不给。”
“给我一张人皮面具,不然不让你睡觉!”
洛君柳头疼了,“你听我说,这绝对是一件麻烦事!”
“我只是想去看一下,又不是像飞天羽师徒那样偷神灯。”
“那不是神灯,是鬼灯!”
此言一出,洛君柳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想转过身装睡,无奈身子被沈彦墨巴得死紧根本动不了。
沈彦墨一怔,眼放异彩,追问:“你知道这盏灯?”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的,不然你怎么会说是鬼灯?”
洛君柳后悔自己一时多言,沉默不语。
半晌,他道:“你我总算相识一场,我说最后一次:不要去搅这趟浑水。”
沈彦墨眼睛眨了眨,忽然道:“飞天羽师徒人不坏,你觉得呢?”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洛君柳道:“我不认识他们,也不清楚他们的为人。”
“他们师徒喜欢偷东西,可是从来没有杀过人,也算是好人了。偷一下东西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沈彦墨自言自语。
洛君柳不知道沈彦墨的这样说的目的何在,干脆闭上眼睛不答话。
沈彦墨又道:“本来有那两张人皮面具,他们师徒可能会全身而退,毕竟他们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可是现在嘛──”
沈彦墨没有往下说,盯着洛君柳平静的面容不放。
良久,洛君柳的眼皮动了一下,“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沈彦墨暗中为自己喝彩,赌赢了,哈哈!
他得意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在飞羽身上下了萤火,萤火不比千里追魂香差。”
洛君柳猛然睁开眼睛,狠狠地瞪着一脸无辜的沈彦墨。
这个家伙!实在太、太奸诈了!




洛君柳不喜欢黑夜,他总觉得黑夜有太多未知,太多潜伏的危险。
然而,此刻他却和沈彦墨在黑漆漆夜里行走着。
微弱的荧光指示了他们前进的方向。
看着这几乎看不见的荧光,洛君柳问:“你何时对飞羽下了萤火?”
沈彦墨嘿嘿一笑,不语。
“你下去洗澡的时候下手的?”
“我本来是没想着惹麻烦的,可是恰好碰到飞羽也去洗澡,那我便顺手下了萤火。”
洛君柳摇头,还真是够顺手啊!

萤火在一个悬崖边消失了。
沈彦墨探头一看,黑雾弥漫,无法探知悬崖有多深,险恶如何。
“好像没路了。”沈彦墨道,“难道是飞羽发现被我下了萤火,故布疑阵?”
洛君柳沈吟,认真地打量着四周。
悬崖边寸草不生,怪石嶙峋。
沈彦墨用脚尖踢了一颗石头下去,等了好久,回音全无。
他咋舌,“万丈深渊。”
“飞羽应该没有发现被我下了萤火,可是萤火却在这里消失不见了,难道他们跳下去了?”沈彦墨猜测。
自语自语了半天,得不到洛君柳的响应,沈彦墨觉得有些奇怪,转身一看,却惊骇地发现洛君柳竟然不见了。
他大惊,“洛君柳!君柳!”
“我在这儿!”
沈彦墨循着声音飞掠过去,看见洛君柳蹲在一个凹坑里不知在研究什么。
“虚惊一场,拜托你下次躲起来的时候先打个招呼!”沈彦墨抱怨。
洛君柳抬头看着他,那一双晶莹的眼里还残留着关切之色。
“干嘛看着我不说话?”沈彦墨不自在地问。
洛君柳低下头,“这里好像有点古怪。”
沈彦墨也蹲了下来,“真的?有什么古怪?”
“你看。”洛君柳从凹坑里掏出一件事物。
沈彦墨接过,“一个铜铃而已,没什么特别。”
“你认真看一下。”
沈彦墨仔仔细细研究了半天,得出结论:“十分普通的一个铜铃,若是真的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这个铜铃不是用纯铜做的,而是金铜合金做的,可以多卖几个钱。”
洛君柳乌云盖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对于他的黑脸,沈彦墨莫名其妙,“我又没有说错。”
“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个铜铃是用一根银链镶嵌在岩石上的吗?”
洛君柳这样一说,沈彦墨马上低头一看,讪笑。
“哈哈,谁把这个铜铃镶在这儿,闲着没事啊!”
洛君里懒得理他,拿过铜铃灌注真气摇了几下。
清脆悦耳的铃声在这个风急陡峭的悬崖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大约过了一刻,铃声才停了下来。
一阵冷风拂过,沈彦墨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正想问洛君柳为什么摇这个铜铃,突然,寂静中忽然响起一种极低而又沈闷的怪响。
沈彦墨不由得紧张,凝神观望,赫然发现悬崖浓雾遮掩中忽然多了一座铁网桥。
严格说起,这或许不算是一座桥,桥面狭窄,仅容一个人站立,说是落脚点或许更为恰当。
这铁网桥从悬崖边伸展出去,因为雾太大,根本看不清桥的另一头。
沈彦墨和洛君柳对望一眼。
“要过去么?”沈彦墨问,声音中隐隐带着兴奋。
洛君柳看他了一眼,“你想过去不是吗?”
“嘿,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两个月,可是我觉得我们已经认识了多年!”沈彦墨拍着洛君柳的肩膀笑道。
洛君柳扫了一眼肩膀上那只修长的手掌,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注:一刻为15分锺)


燕子般的身影在狭窄的铁网桥上飞掠。
看到那再度出现的萤火,沈彦墨笑得更欢了。
悬崖的对面是一丛竹林,萤火隐没在竹林里。
穿过竹林后,来到一乱石丛。
沈彦墨正想循着营火往前走,洛君柳忽然拉住他。
沈彦墨马上警惕起来,“有异况?”
洛君柳看了那乱石丛几眼,“飞天羽师徒走了弯路。”
“走了弯路?”
沈彦墨仔细看了一眼那乍看杂乱无章实际暗藏玄机的乱石,笑了,“做小偷真是不容易,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事?”
洛君柳道:“既然他们可以穿过影竹阵,相信对奇门遁甲有所涉猎,这个云石阵应该难不倒他们。”
“希望吧,我觉得他们师徒挺可爱的,不想他们受伤。”沈彦墨笑道。
洛君柳瞄了他一眼,“你感情真丰富!”
“呵呵,好说。”
看着洛君柳左拐右转地在乱石丛移动,沈彦墨不由得赞叹:“你的奇门遁甲不错嘛!”
“还行!”
出了云石阵,沈彦墨又看到那可爱的淡淡荧光,“看来飞天羽师徒没事,勇往直前了。”
洛君柳不作声,他忽然觉得沈彦墨真是爱说话。
过了一座小桥,绕过一堵很突兀的奇形怪状的墙,眼前的景象让沈彦墨和洛君柳都有些愕然。
眼前是一片很大的水域,水里种满荷花,暗香扑鼻。
挂满灯饰、形状不一的水榭如棋子一样分布在水域上,水域中央有一个很大的平台,平台上筑有一高台。
洛君柳他们站的地方离高台有段距离,看不清高台上人的面貌。
沈彦墨观察了一会儿,“小君啊,你发现了没有,那些水榭之间是没有通道连接的。”
洛君柳眉毛上扬,“小君?”
沈彦墨眨眨眼睛,“你可以叫我小彦或者小墨,随你喜欢。”
“我和你不是很熟。”
“薄情人。”沈彦墨嘀咕。
洛君柳翻白眼。
“我们要不要凑前一点,这里太远了,看不到热闹。”
“你自己去吧。”
“一起去啦。”
沈彦墨不由分说扯着洛君柳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水榭飞掠过去。
水榭里有两三个人正围着桌子喝酒,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惊奇洛君柳和沈彦墨的到来,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低下头去喝酒。
沈彦墨乐得没人盘查,拉着洛君柳穿花蝴蝶般在水榭之间跳跃。
洛君柳和沈彦墨很快就发现那些看似没规则分布的水榭其实是有规则的。
按照离中央平台的远近,水榭之间的距离由短到长,各个水榭之间没有通道、也没有落脚点,在橘黄的灯光下,一丛丛的荷花中插满了锋利的尖刺,尖刺的末端泛着幽幽蓝光,晃得人瞳孔收缩,背脊发凉。
要接近中央平台只有一种办法:轻功,绝顶的轻功。
如果你对自己的轻功没有信心,如果你的真气不能凝聚支撑你远距离的飞跃,那么只能待在远距离的水榭中。
沈彦墨和洛君柳的轻功不弱,绝对算得上一流。
后来跟他们混在一起的飞天曾经酸溜溜地说过:那两个小子的轻功,嘿,真是他妈的让我老人家妒忌得发狂!
在离平台还有一个水榭时,沈彦墨和洛君柳看到了飞天羽师徒。




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停了下来。
水榭中除了飞天羽师徒,还有一个覆着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绿衣女子和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飞天一看到洛君柳和沈彦墨,眼睛都瞪圆了。
他扯过飞羽,小声地道:“小羽,幸亏我的那两张人皮面具被偷了,不然这会就假阎王遇到真阎王,死定了!”
飞羽偷偷看了沈彦墨和洛君柳一眼,压低声音道:“师傅,原来你让千面娘子做了双面阎王的人皮面具啊?”
飞天点头。
“你没有打听清楚双面阎王也来参加这个灯会吗?”
飞天的脸皱成一团,“我就是打听过了,才让千面娘子做双面阎王的脸啊。”
飞羽瞥了沈彦墨和洛君柳一眼,“那怎么他们现在会在这里出现?”
“我怎么知道?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去了雪域,短期内不会回来的。”
“你哪来的消息?”
“不就是从钱奴那里花了一千两买来的。”
飞羽诧异地道:“奇怪?钱奴的消息一向都很准确的。”
“反正这回他就是卖了个假消息给我,我一定要他赔钱。”
看着那两师徒在角落里嘀嘀咕咕,沈彦墨偷笑不已。
洛君柳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圆形的平台周围有四个水榭,其中东西两面的分别都有两个人,剩下的那两个就只有一个人。
这四个水榭里的六个人看来都是一流的高手,至少轻功是一流的。
沈彦墨目测了一下身在的这个水榭和那四个水榭的距离,趴到洛君柳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以飞天羽师徒的轻功,跃到第一个水榭应该不是问题,为什么他们要留在这里?”
洛君柳道:“靠那么近不见得是好事。”
“那也是。”
绿衣女子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轻轻地用脚点着地面。
书生看了绿衣女子一眼,轻笑。
绿衣女子回过头,冷冷的目光盯在书生脸上。
书生收起笑容,摸摸鼻子,把目光转向水中随风摇曳的荷花。
看着两人的暗涌,沈彦墨觉得有趣,回头想和洛君柳嘀咕几句,却看见洛君柳专注地看着圆形的平台。
平台直径大约十丈,边缘竖立着大小粗细一致的木桩,木桩上垂挂着颜色艳丽的灯盏。
平台中央的高台也是圆形的,直径大约五丈,高约两丈。
高台的边缘和平台的边缘一样,也是垂挂着鲜艳的灯盏,只是这些灯盏样式、大小都比平台边缘上了一个层次。
高台上放了一张花岗岩方桌,方桌上放了一个锦盒。
方桌后放着一张椅子,椅子是空的。
灯很美,让人有一种元宵灯节的错觉。
然,除了那些漂亮的灯,那张花岗岩桌子,那张铺着羊毛坐垫的枫木椅子,那个在灯光映照下闪耀着光彩的锦盒,平台上、高台上看不到一个人。
沈彦墨压低声音道:“小君,你说那盏灯是不是就是放在那个锦盒中?”
洛君柳摇头,“不知道。”
平台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荷叶的哗啦哗啦声。
诡异的寂静中,忽然响起悠长动听的铜铃声。


注:1丈=10尺, 1尺=10寸, 1寸=10分(1尺=33.33厘米)



铃声由远而近,振荡着空气中的花香,空旷而悠扬。
“我讨厌铃声。”沈彦墨咕哝。
洛君柳轻笑,“为什么?”
“因为铃声让我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我其实比较喜欢箫声,小君,你会不会吹箫?”
洛君柳侧头看着笑靥灿然的沈彦墨,点了点头,“会,可是不精。”
“有空吹箫给我听。”
“我没有箫,也不想浪费钱去买。”
“一根箫能值多少钱?你这个钱鬼,小气!”
“一点钱也是钱,我们的钱不多,要节俭。”洛君柳不紧不慢地道。
“没钱我去偷。”
“等你偷了钱再说。”

正当两人在小声争论的时候,空中忽然传来利器的破空之声。
一支黑得发亮的尖勾化作一道乌光射向高台,“噗”的一生,大约两尺长的尖勾整根没入大理石建造的高台。
在众人阵阵的抽气声中,一个从头到脚都蒙着红纱的人如幽灵般从水域边缘向高台快速移动,一眨眼间已经置身在高台的椅子上。
众人的抽气声更重了,这个人的轻功之高根本无法想象,竟然可以不换气就穿越这片宽广的水域。
飞天撇撇嘴,“那些人都不长眼睛的,没有看到尖勾后面绑着一根钢丝吗,有钢丝做借力点,想从岸边飞到高台也不是什么难事,有什么好佩服的!”
书生看了飞天一眼,笑道:“阁下真是好眼力!”
飞天咧开嘴,正想得意地一笑。
绿衣女子硬梆梆地插了句:“钢丝几乎细不可见,这样都能借力轻功必然是登峰造极,胖得像个球,站上去钢丝都断了,还指望借什么力?”
绿衣女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谁,可是这个水榭六个人当中就只有飞天胖得圆滚滚的,像个球一样。
飞天脸都青了,忍了忍,还是咽不下气,他讥讽道:“绿油油的像根竹一样,看着就碍眼!”
作为徒弟的飞羽十分合作地噗嗤一声笑了。
书生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飞羽,也跟着笑了。
绿衣女子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瞪着飞天。
飞天下巴一扬,做出一副扯高气扬之态。
眼看绿衣女子就要动手了,这时高台上的红衣人开口了。
“灯只有两盏,价高者得!”
红衣人的声音很特别,给人一种金属碰撞的冰冷感。
没有开场白,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而且整个人高台就只有一个浑身红艳,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人,这样的氛围透着说不出的神秘与让人心寒。
一肚子怒火没处发泄的绿衣女子冷笑道:“连灯都不让人看一下,谁知道是真是假,而且是不是真的起死回生,有谁可以证明?”
绿衣女子说话的音调不高,可是这片水域上的人都听到了,立刻有人附和她的话叫嚷起来。
飞羽小声地对飞天道:“师傅,你好像惹了一个不好惹的主!”
飞天瑟缩了一下脖子,硬着头皮道:“是她先说我像个球的。”
红衣人并不在意绿衣女子的挑衅,不愠不火地道:“规矩我已经说了,要买就买,不买也罢,快点完事,我可以早点回去休息,困着呢!”



红衣人此言一出,下面的人都不禁张口结舌。
“真是牛,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卖东西的!”沈彦墨笑道。
洛君柳淡笑,“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争破头去买的。”
众人蜜蜂一样嗡嗡地发了一会儿牢骚,开始有人出价了。
“一万两!”
“五万两!”
“十万两!”
……
听着此起彼伏的喊价声,沈彦墨摇头,“人有时候还真是贱骨头。”
他这句话被绿衣女子听到了,她转头看了沈彦墨一眼,道:“既然两位阎王对神灯没兴趣,何必要参加这个灯会?”
沈彦墨眨眨眼睛,“我们没事干,单纯来凑热闹罢了,难道姑娘要买神灯?”
“志在必得!”绿衣女子坚定地道。
书生抽出插在腰间的扇子摇了摇,啧啧地道:“不愧为绿园的大小姐,金主啊!”
绿衣女子瞥了书生一眼,冷笑,“你这个落魄书生,没钱就不要学人家凑热闹,滚回你的扬州去!”
书生优哉游哉地摇着扇子,丝毫也不在意绿衣女子的嘲讽。
沈彦墨眼珠一转,看到绿衣女子背后的飞天不屑地撇撇嘴,他忽然起了坏心。
他问飞天羽师徒,“你们这两个小偷,是不是打算今晚发一笔横财啊?”
飞天羽师徒额上冒汗,飞天干笑:“阎王说什么呢?”
“咦,你们不是飞天羽师徒吗?”沈彦墨故作惊讶,“难道我认错人了?”
“你们是飞天羽师徒?”绿衣女子马上眼露戒备。
飞天羽师徒冷汗直冒,干笑。
书生眼神闪了闪,“天下第一、第二神偷?真是久仰大名!”
“哈哈哈……”飞天羽师徒继续干笑。
洛君柳轻笑,这个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时喊价声已经稀稀落落了,价钱已纪飙升到一百万两。
“绿大小姐还不出价?”书生笑意盈盈地道。
“本小姐做事不需要人教!”绿衣女子倨傲地道。
飞天存心跟绿衣女子过不去,他轻飘飘地抛了句:“只怕是头没有那么大,却硬是要戴大帽子。”
绿衣女子没空跟飞天在无谓的口舌之争上纠缠,只见绿影一晃,绿衣女子如燕子般往前面的水榭飘去。
白影一闪,书生也跟着飞了出去。
飞天摸摸下巴,“嘿,好家伙,居然暗地里留了一手。”
沈彦墨笑道:“你们师徒也不是留了一手。”
“彼此彼此。”
飞天哈哈一笑,如流星般飞了出去。
飞羽没有马上跟上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彦墨和洛君柳一会儿,断言道:“你们不是双面阎王。”
“我们从来没有说我们是啊!”沈彦墨嬉笑道。
飞羽一愣,笑了,“师傅这个笨蛋!你们是什么人,能从师傅手中偷走东西不简单!”
“秘密。”
说完,沈彦墨拖着洛君柳跳出水榭,飞羽马上跟上,“喂,你们的目标也是神灯吗?”
“放心,我们不会和你们争生意的!”

离水榭还有一丈时,飞羽真气忽然凝滞了一下,身子突然下沈。
飞天大惊,“小羽!”
听到飞天的惊叫,洛君柳身子后仰,一手捉住飞羽的手往前一带。
飞羽反应极快,借力跃入水榭。
飞羽进了水榭,立刻转身去看洛君柳。
沈彦墨轻笑,身子猛然往上跃起,打算把身子下沈的洛君柳往上拉。
不料身子后仰的洛君柳却顺势后空翻,打算借此消去下沈之势。
如此一来,沈彦墨反倒是被洛君柳往下拖了。
飞天、飞羽大叫,“小心!”
洛君柳的身子在半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来,同时沈彦墨也再度提气上升,两人轻盈地落在水榭的边缘上。
沈彦墨和洛君柳相视一笑,“看来我们的默契有待加强。”
“你们没事吧?”飞羽紧张地问。
沈彦墨潇洒地挥挥手,“没事。”
“真人不露相,想不到两位阎王的轻功此卓越,我老头儿自愧不如。”飞天由衷地赞叹。
飞羽没好气地道:“师傅,他们两个不是双面阎王?”
飞天讶然,“不是双面阎王?那他们是──啊,我知道了,你们是偷──”
“你不怕丢脸就说吧!”沈彦墨笑道。
飞天马上闭嘴。
书生好奇地朝他们四人望了几眼。
飞天脸上先是愤怒,接着郁闷,然后若有所思。
飞羽担心地问:“师傅,你没事吧?”
飞天摇了摇头,古怪地看着沈彦墨和洛君柳。
沈彦墨问:“飞天,你不会傻了吧?”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飞天骂了句。
沈彦墨耸肩,“会骂人就表示没有被我们打击得意志消沈。”
飞天看着沈彦墨和洛君柳,认真地问:“偷我东西是你们两个当中的哪一个?”
“我偷的。”洛君柳大方承认。
飞天一把捉住洛君柳的手,“你,我──我要拜你为师!”
啊?沈彦墨和飞羽掏掏耳朵,几乎怀疑自己听错。
洛君柳一怔,苦笑道:“晚辈只是一时侥幸,前辈不要放在心上。”
飞天猛挥手,嚷道:“不管你是侥幸还是真本事,单论你刚才显露的那一手轻功就值得我拜你为师了。”
洛君柳颇感无奈,沈彦墨替他解围:“快看,第一盏灯快要卖出去了!”
飞天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真的?”
“有人出了五百万两,我想没多少人可以给出更高的价钱了?”
飞天两眼放光,“五百万两?谁这么大方啊?”
“不就是绿大小姐。”书生插话。
“五百万两?真是浪费,倒不如给我一百万两,我去把灯偷回来。”飞天惋惜地道。
绿衣女子霍地转头,“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
“好,我们做个交易,如果你帮我把神灯偷回来,我给你二百万两。”
飞天两眼精光闪动,对他来说,钱的吸引力要比神灯大得多了。
“好,成交!”
“给我五十万两,我一定把神灯送到你手上!”冷不防沈彦墨插了句。



“喂,你说过不和我们争生意的。”飞羽叫道。
沈彦墨想了一下,问洛君柳:“小君,我有这样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洛君柳看了一眼这个扮失忆的家伙,暗暗好笑,他摇了摇头,道:“你没有这样说过。”
飞羽气得直跳脚,可是他们刚才怎么说也算是帮过自己,又不好跟他们争辩。
飞天一直对被洛君柳偷了人皮面具的事耿耿于怀,他认为这只不过是自己一时大意罢了,此时听到沈彦墨也要偷神灯,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一雪耻辱,于是他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打个赌吧。”
“没兴趣。”沈彦墨兴致缺缺地道。
“那你对这个有没有兴趣?”
飞天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沈彦墨面前晃了一下。
飞羽神色一变,“师傅!”
“小羽,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我们不会输的。”飞天自信满满地道。
飞羽一脸的不高兴,威胁道:“若是你把这样东西给输掉了,我就不做你徒弟。”
飞天的脸苦成一团,可怜兮兮地道:“小羽,你不用这么狠吧?”
“哼!我说到做到!”
飞天搔了搔头,对沈彦墨道:“小羽不高兴我拿这样东西来打赌,那我换过一样好了。”
沈彦墨看了看飞天手上晶莹的紫水晶,这虽然是一块上好的紫水晶,可是论到价钱顶多只是值一万两,为何飞羽会这般重视?
飞羽见沈彦墨估量着紫水晶,便一手把紫水晶抢了过来,放入怀里,恶狠狠地道:“这是我的。”
沈彦墨一笑,问飞天:“你要换哪样东西来赌?”
飞天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柳叶型的碧玉簪,“这个行不行?现在我身上只有这个了?”
沈彦墨看了一眼碧玉簪,又回头看了洛君柳一眼,心想:把这个赢回来送给小君也好。
“好,就这样决定,就不知道绿大小姐的意思怎样?”
绿衣女子当然没有意见,她只要神灯,无论是谁偷回来都是一样。
书生笑道:“我也没有意见。”
绿衣女子没好气地道:“自作多情!”
书生好脾气地笑了笑。
洛君柳一直没有说话,他在看坐在水榭角落里的一个人。
这个人从他们四个人进来这个水榭开始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沈彦墨和飞天明目张胆地打神灯的主意,也不见得他有什么反应,甚至头也不抬一下,仿佛雕像一般。

高台上的红衣人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
“七百万两,还有谁出价?”红衣人懒洋洋地问。
“一千万两!”
低沈沙哑的嗓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惊得飞天等人一颤一颤的。
因为开声的是像根木头一样坐在水榭一角的人。
红衣人十分满意这个价钱,“终于有人识货了,接住,神灯就属于你了!”
红衣人衣袖一卷一送,锦盒平平稳稳地朝这个人飞去。
神灯送了出去后,红衣人不管那人会不会接住神灯,也不管神灯会不会半途掉入水中,一声长啸,身形如苍鹰展翅般陡然拔高,脚尖在钢丝上轻点,向水域岸边滑去。
红影闪动的同时,一道青影箭般射向锦盒。
“九月重阳之前把一千万两送到紫雪山,逾期杀无赦!”
话音刚落,红衣人已经上了岸,飘然而去。
众人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吵吵闹闹。
“天啊,我真是失策,原来灯是两盏一起卖的,我还以为是一盏!”
“有没有搞错,这样就拍拍屁股走人啊?”
“靠!我还没有出价呢?哪有人一次出价就敲定的,至少三次出价嘛!”
……
很多人在大声嚷嚷,但更多的人把目光投射在平台上那个抱住锦盒的青衣人身上。
书生摇了摇扇子,笑道:“想不到这个人是最大的金主啊,一千万两,还真是豪爽!”
飞天一拍大腿,大叫:“真是大大的不妙,我们刚才这么大声在这里谈论要偷神灯,他一定有听到我们的谈话,这下他一定会有提防!”
沈彦墨扫了一眼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卖主走了,现在所有的狼都在打买主的主意,又不止我们两个。”
书生一边摇扇子,一边问:“你们说,这个人有没有命走出这片水域?”
一旁的飞羽十分讨厌书生故作潇洒地摇扇子的动作,他不耐烦地道:“你这个落魄书生,现在是晚上,凉爽得很,你可不可以不要扇你的破扇子!我很冷,知不知道?”
书生脸上一僵,嘴角抽搐一下。
绿衣女子瞪着沈彦墨和飞天,“你们两个不是说帮我偷神灯吗?还不动手?”
沈彦墨用“你白痴”的眼神看了绿衣女子一眼,“你不用脑袋的吗?现在动手,不是偷,而是光明正大地抢,你是不是巴不得别人不知道是你叫我们偷了神灯啊?”
绿衣女子被沈彦墨抢白得脸上阵青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就是,现在的形势最好就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飞天附和地道。
“只怕你们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洛君柳道。



飞羽不解,“为什么这样说,难道你没有看见那些人眼中的贪婪?”
“不自量力的事,我想很少人会做。”洛君柳望着高台道。
沈彦墨等人转头看向高台,发现不知何时高台上多了五个人,这五个人服饰打扮和那个抱着锦盒的青衣人一模一样。
沈彦墨扫了一眼最靠近平台、空无一人的四个水榭,“好家伙,原来四个水榭的高手是一伙的。”
绿意女子的脸色变了变。
书生习惯性地想展开扇子扇几下,刚刷地一声打开,却忽然想起刚才飞羽对自己扇扇子的厌恶,无奈只好叹气把扇子收起插回腰间。
飞羽眼角余光瞥到书生的举动,不由得抿唇一笑。
飞天小声道:“死小子,人家都怕了你了!”
飞羽哼了一声。
绿衣女子问:“那现在怎么办?”
沈彦墨奇怪地问:“什么怎么办?”
“你们不是说要帮我偷神灯吗?当然是问你们怎么办?”绿衣女子理所当然地道。
飞天和沈彦墨不约而同地嗤笑一声。
“你们笑什么?”绿衣女子阴深深地问。
“虽然我们答应了帮你偷神灯,可是并不代表我们不能食言啊?”飞天痞子地道。
绿衣女子双眼圆睁,“你们想反悔?”
“有这样的意思。”沈彦墨一点也不好意思。
“你们──”
书生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六个人目光看似无神,实际精光内敛,绝对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实在不宜与他们硬碰。”
“所言极是。”飞天点头。
绿衣女子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帮我把神灯头偷回来,二是你们就等着被绿园的人追杀。”
沈彦墨满不在乎地道:“追杀就追杀呗。”
书生笑了,“你这个人真是有趣,你既然没有把握把神灯偷到手,为什么刚才又跟飞天争生意?”
沈彦墨认真地道:“你错了,我绝对有把握把神灯抢到手。”
“那你为什么食言?”书生甚是不解。
沈彦墨瞟了一眼洛君柳,抓了抓脑袋,“我怕小君不帮忙,只我一个人有点困难,我不喜欢做辛苦又麻烦的事,我本来就欠小君一个人情,我不想再欠一个。”
绿衣女子看着洛君柳,“我出三百万两,你们帮我抢神灯回来。”
洛君柳看了她一眼,问:“你真的相信这鬼灯可以起死回生?”
绿意女子点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相信,因为我亲眼见过。”
洛君柳轻叹,沉默。
“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绿衣女子不耐地问。
“为什么你会认定他们一定会成功?”飞天不服气地问。
他这么大的一个天下第一神偷站在这里,居然视他为无物!真是太打击了!
“因为他们要比你可靠!我要神灯救命的,绝不能有一丝闪失。”绿衣女子冷道。
飞天气闷。
沈彦墨扯扯洛君柳的衣袖,“你倒是说句话?”
“你很缺钱?”洛君柳问。
“不缺。”
“那干嘛要惹麻烦?”
“小君,你做人有点挑战性好不好?”沈彦墨哀怨地道。
洛君柳不为所动,“我的人生挑战性已经太多了,想要挑战你一个人去就挑就好了。”
他们两人在拉锯,书生和飞羽忽然低声惊呼,高台上那六个木头一样青衣人忽然如幽灵般飘入水榭。
书生、飞天师徒如临大敌,绿衣女子目光紧紧追随中间那个青衣人的锦盒。
青衣人对他们视而不见,径自走到洛君柳面前,看了他好久,突然弯腰对洛君柳行了一个礼,生涩而诚恳地道:“希望公子赐教!”



第三章 入梦

这下子,沈彦墨等人全成了木头人。
洛君柳一怔,“我没什么可以赐教的。”
抱着锦盒的那个青衣人道:“你,轻功。”
旁边的一个青衣人指着锦盒接口道:“灯,用法,乞教,感激。”
被风扬起的发丝遮住了洛君柳复杂的眼眸,“我不知道灯的用法,无从相告。”
沈彦墨第一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他站到洛君柳身边,好奇地看着那些因为洛君柳的拒绝而凑在一起用眼神交流的青衣人。
“小君,你认识他们?”
洛君柳摇头。
青衣人眼神交流完毕,仍是由那个抱着锦盒的青衣人开口:“报酬,四百万。”
洛君柳缓缓地摇了摇头。
青衣人急了,又转身凑在一堆继续眼神交流。
飞天羽师徒的眼珠都快凸出来了,四百万两,这也太赚了吧?
洛君柳无心理会这群青衣人,问沈彦墨:“要走了吗?”
沈彦墨看了看那群青衣人,又看了看沈静如水的洛君柳。
“你走,我就走。”
橘黄的灯火映照下,洛君柳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彩。
转身正要离开,青影晃动,两个青衣人拦住了去路。
“留步。”
洛君柳转身,看着那个抱着锦盒的青衣人。
青衣人道:“灯一盏,四百万两。”
书生嘀咕:“还真是惜字如金,多说一个字会──”
“死啊”还没有说出口,书生就被青衣人冰冷的目光扫得自动消音。
“公子!”抱锦盒的青衣人踏上一步,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些许焦急。
绿衣女子道:“五百万两,你们卖一盏灯给我。”
青衣人眼角也不看绿衣女子一看,只是看着洛君柳等待他回答。
绿衣女子的脸又开始变色了。
洛君柳叹气,“我真的不知道用法。”
“你知!”青衣人坚持地道。
沈彦墨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小君知道用法?”
青衣人看了洛君柳一眼,又看了看几乎是贴着洛君柳站着的沈彦墨,迟疑了一下,道:“轻功。”
沈彦墨嘴角抽了抽,真是的,多说一字会死啊!
“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青衣人看了沈彦墨一眼,闭嘴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洛君柳。
沈彦墨放弃了,问洛君柳:“小君,你明白他们的意思么?”
半晌,洛君柳道:“知道。”
沈彦墨眨了眨眼睛,“你可以解释给我听么?”
洛君柳看了一眼一旁竖起耳朵的飞天羽等人,不作声。
沈彦墨会意,把洛君柳拉到一边。
洛君柳有些无奈地道:“他们认出我的轻功。”
沈彦墨恍然大悟,“他们根据你的轻功认为你知道灯的用法。”
“嗯。”
“这会不会有点儿戏?”
“不,不,错不了!”青衣人颇为激烈地道。
沈彦墨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小君的轻功是我教的!”
“说谎!”
青衣人指着沈彦墨道:“你,飘云,”然后指着洛君柳,“他,柳絮。”
沈彦墨眼里闪过诧异,这个人竟然可以看出自己的轻功门路。
青衣人懒得理会沈彦墨,急切对洛君柳道:“公子,一灯,四百万两,答应,救人,急!”
沈彦墨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这么言简意骇,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沈彦墨呻吟:“小君,你可以告诉我他的意思么?”
“我告诉他们灯的用法,他们给我四百万两和一盏灯。”




飞天羽师徒等人倒吸一口凉气,竟有这等便宜之事!
沈彦墨没有大惊小怪,他担忧地看着有些恍神的洛君柳。
“你是傻瓜啊,居然不立即答应他们?”书生道。
沈彦墨恶狠狠地瞪了书生一眼,“这是小君的事,他喜欢怎样就怎样,你多言个屁啊!”
被沈彦墨的凶相吓住,书生错愕。
绿衣女子对洛君柳道:“我出八百万两买你的神灯。”
洛君柳微微垂下眼帘,“我没有想过要他们的神灯。”
“你──”绿衣女子涨红脸,指着洛君柳话都说不出。
六个青衣人把洛君柳和沈彦墨团团围住,抱着锦盒的青衣人加重语气道:“不答应,就要得罪了。”
“谁怕谁啊?”沈彦墨颇为嚣张地道。
对于他这种带着挑衅的行径,洛君柳摇头失笑。
“你们的主人是谁?”想了一下,洛君柳问。
青衣人对望一眼,犹豫。
过了一会儿,青衣人问:“说了,你会答应?”
“考虑一下。”洛君柳说得不痛不痒。
沈彦墨不由得发笑,这样也算回答啊?
青衣人木呐的脸上神情丰富之极。
半晌,青衣人变完脸了,再度恢复面无表情,他撕了一幅自己的衣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咬破自己的食指,飞快地在衣摆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洛君柳。
洛君柳接过,看了一眼,神情松动了。
站在洛君柳旁边的沈彦墨还没来得及瞄一眼衣摆上写了什么,洛君柳已经把衣摆握在手里,一运劲,布碎末随风飘入擦满尖刺的水里。
沈彦墨只好干瞪眼。
洛君柳沈吟了好久,才道:“亲血燃灯,以命换命。”
青衣人神情一震,“以命换命?”
洛君柳点头,低语:“灯不是神灯,乃鬼灯,慎用。”
青衣人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多谢。报酬稍候奉上。”
洛君柳摇头,“不用了。”
“可是──”青衣人欲言又止。
洛君柳淡然一笑,“我不喜欢麻烦,明知道是麻烦,我决不会揽上身。”
青衣人默然,整齐地向洛君柳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转身朝水域岸边飞掠而去。
其它水榭里的人蠢蠢欲动,不甘心传说中的神灯就这样从自己眼前被带走,可是碍于没有把握,只好按兵不动。
六个青衣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一阵嘈杂的讨论声过后,几十道身影朝青衣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有时候人真是一种贪婪的动物!”书生摇着头道。
一阵沉默过后,绿衣女子突然发狠:“你们不把神灯给我抢回来,我就要你们的命!”
沈彦墨觉得莫名其妙,“你自己也看到神灯是谁买走了,你不会自己去抢啊?”
“可是你们刚才答应帮我抢神灯!”
“别说我们没有发誓,即使有,发誓也是不能作准的。”飞天很不负责任地道。
书生笑道:“我以为你们师徒信誉良好呢!”
“我们的信用一文不值。”飞天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绿衣女子突然掩面痛哭,“那我要怎么办?怎么办?”
她这样一哭,沈彦墨和飞天不禁觉得尴尬,此情此景,怎么看都像他们欺负了绿衣女子。
飞羽小声地飞天道:“师傅,千万不要轻易答应女人任何事,不然她们不如意的时候就会孟姜女哭倒长城,我们有理说不清啊!”
心有戚戚然的飞天猛点头。
沈彦墨拉着洛君柳抬脚就想溜之大吉。
眼捷手快的书生一把扯住他们,大叫:“你们可不能就这样走了,要是绿园的人把账赖到我身上,我岂不是冤!”
绿衣女子脸上的面纱都被泪水沾湿沾在脸上,她指着洛君柳骂道:“都是你,人家送你神灯你干嘛不要,你不要,我要!”
书生劝说道:“大小姐,你要顾及你的身份啊。”
“他死了,我要身份来何用!”
吼完,绿衣女子又开始掉泪了。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飞天羽等人面面相觑,怪不得圣人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沈彦墨拉了拉洛君柳,“小君,快点想个办法。”
洛君柳叹气,“这世上不是只有那盏灯才可以救人。”



绿衣女子怔住。
飞天上下巡视着洛君柳,狐疑地问:“难道你有比神灯更神的宝贝?”
绿意女子眼睛一亮。
“没有。”洛君柳答得很干脆,“在我看来,大夫要比那盏灯有用得多了。”
绿意女子对洛君柳的话不屑一顾,“天下名医,以我绿园的势力、财力,会有请不到的吗?若是他们可以救人,我需要来这里争夺神灯?”
“你要救的人得了什么病?”书生好奇地问。
绿衣女子擦了擦泪,看了书生一眼,沉默了半晌才道:“沈睡不起。”
“那你请的那些名医看过后怎么说?”沈彦墨问。
“说不出,道不明。”绿衣女子苦涩地道。
洛君柳低头沈思。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想去看看你那位朋友,看是否能帮上忙?”
绿衣女子怀疑地看着洛君柳,“你会医术?”
洛君柳道:“不会,可是我会别的。”
“别的?什么别的?”
“不好说,不过我对救醒你的朋友有五成的把握。”
“五成把握?”绿衣女子动摇,“若是你看过后情况更坏,那该如何?”
橘黄的灯盏倒影在洛君柳流光闪烁的眸子里,朦朦胧胧。
“若是更坏,我帮你要那盏破灯回来。”


绿园其实不是一个门派,只是江南一带商贾的行会联盟的别称。

绿园的大小姐上官韵正在吩咐仆人准备翌日启程,书生自得其乐地喝酒,飞天羽师徒看着一辆辆刻着绿园标志的华丽马车估量着里面有多少宝贝,沈彦墨和洛君柳坐在窗边旁若无人地狼吞苦咽。
摸了摸有点涨的小肚子,沈彦墨放下筷子。
“小君,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不是很讨厌麻烦吗?”
“嗯。”
“那你为什么偏向麻烦堆里钻?”
沈彦墨很困惑,他不明白洛君柳为什么会心血来潮要去帮上官韵救人,甚至许诺情况变糟糕就去找神灯给上官韵,他清楚洛君柳不是那种心存着悬壶济世理念的热心人,他这个人骨子里有着一种冷漠,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驻足。
洛君柳修长的食指在桌上轻敲着,“没什么,我觉得有些无聊,想找些事做而已。”
这样的说辞,沈彦墨当然不相信,可是他没有再问。
他转头看了看书生和飞天羽师徒,咕哝道:“这三个人为什么要跟着去凑热闹?那个上官韵更是奇怪,居然也不反对。”
洛君柳笑了笑,没有答话。
“小君,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为什么会知道灯的用法?还有那个红衣人为什么只管卖灯,可是却不告诉买主灯的用法?”
“你这是一个问题?”
沈彦墨讪笑,“我快好奇死了,你就好心告诉我吧。”
书生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眯着眼睛道:“我可以帮你解决一个问题,那么你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沈彦墨瞄了眼有点醉醺醺的书生,“你知道红衣人为什么不告知灯的用法?”
“没错!”书生笑嘻嘻地道,“因为这是历来的规矩。”
沈彦墨翻白眼,“你这是废话。”
书生笑了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我从来不说废话的,红衣人是神灯的制造者,江湖的人都称他们为灯侍,他们只是负责制灯,卖灯,他们不知道灯的用法。”
“那叫买了灯的人怎样用啊?万一用错了呢?”估量完马车价值的飞羽插嘴问。
“嘿嘿,”书生嘿了两声,“可是‘货已售出,概不负责’是所有买灯人接到请柬时就知道的,所以出了什么事,是不能要灯侍负责的。”
“啊?有这个规矩吗?怎么──”
飞羽话说了一半,忽然想起自己是不请自去的,脸上不由得一热。
书生也没有注意到飞羽的尴尬,他看着洛君柳,“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阁下会知道灯的用法?”


洛君柳收回轻敲着桌子的手,低头端详着自己修长、长着茧的手指。
书生很有耐性,慢慢地品尝着美酒。
飞天羽师徒都是急性子的人,他们急切地盯着洛君柳,期待他能给他们一个解答。
沈彦墨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他知道洛君柳是不会给出一个答案的,问了也是白问。
飞天羽师徒的耐性终于消磨完了,飞天忍不住道:“你的手很好看,可是你能不能说一句再欣赏?”
洛君柳的目光从自己手上移开,望向飞天,“说句话?说什么话?”
“你为什么会知道灯的用法?”
洛君柳一笑,“你怎么认为我知道灯的用法?”
飞羽瞪眼,“你不知道?如果你不知道,那为什么要对那些青衣人说:亲血燃灯,以命换命就是灯的用法?”
“我有确定地说这是灯的用法吗?好像没有吧。”
飞羽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你骗那些青衣人?”
“大概吧。”洛君柳回答得非常敷衍。
飞羽想了一会儿,“不对,你说的一定是正确的用灯方法!”
“小羽,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飞天问。
“师傅,你觉得那些青衣人是笨蛋吗?”
“不觉得。”
“那就是了,我看他们对这个人的话深信不疑,由此可见这个人说的绝对是真话!”飞羽肯定地道。
飞天点头认同。
洛君柳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也不回答他们刚才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书生和飞天羽师徒对望一眼,泄气了。
他们不知道洛君柳和沈彦墨的来历,也不曾看过两人的庐山真面目,这两个人到现在还戴着双面阎王那透着鬼里鬼气的人皮面具。
用武力胁迫?好像不行,这两个人的武功好像比他们厉害。
想来想去,书生和飞天羽师徒不由得叹气。
瞧着他们失望的模样,沈彦墨轻笑,小君装聋扮哑的本事挺高的嘛!


绿园的总会设在江南最富庶的杭州。
沈彦墨和洛君柳还是第一次踏足杭州,对这个繁华热闹之城新鲜感十足。
书生摇着扇子,状似低头沈思,眼角余光却在注意像土包子进城东看西看的沈彦墨和洛君柳。
这两个究竟是什么人?说他们是神秘深沈的人?可是此刻他们却像是还没见识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看到什么都要凑上前观摩一番;说他们是平凡普通的江湖人吧,可是他们却显得神秘莫测?真是伤脑筋!
冷不防,书生手中的扇子被飞羽抽走了。
书生不解地看着飞羽,“你抢我的扇子干什么?”
“我讨厌扇子,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扇扇子,不然──”
飞羽做了一个折断的动作。
书生抢回自己的扇子,笑道:“扇子多好用啊,热的时候可以扇风,有蚊子的时候可以打蚊子,有苍蝇的时候可以赶苍蝇,最重要是扇子可以显得我风流倜傥。”
飞羽很不屑哼了一声,“风流倜傥?摇着破扇子是纨!子弟的必要装扮,还真是够风流的了?”
书生无奈地问:“你是不是曾经因为扇子栽过大跟头啊?不然为什么这样讨厌扇子?”
飞羽脸上一红,羞恼地道:“讨厌就是讨厌,根本不需要理由。”
书生唰地打开扇子,笑吟吟地道:“虽然我很想相信你讨厌扇子是没有理由的,可是你已经出卖了自己。”


飞羽恶狠狠地瞪着书生,大有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听到他们的争吵,挤在一起研究一块不起眼的贝壳的沈彦墨和洛君柳不由得转过头看着他们。
书生本来想摇一摇扇子的,可是看到飞羽那一脸的凶相,只好作罢。
沈彦墨小声地对洛君柳道:“他们两个真是有意思,像个冤家似的,有好几次几乎都要打起来了。”
洛君柳笑了笑,把注意力放回手中小小的白色贝壳上。
书生惹不起飞羽,便凑过来问:“你喜欢贝壳?”
“算是吧。”
“有空可以到我家做客,我家在南海边,那里很多贝壳。”书生笑道。
洛君柳想了一下,“南海?嗯,等我没事了,可能真的要去打扰你一下。”
书生有些惊喜,他本来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还以为洛君柳会拒绝的,想不到他竟有意要去。
沈彦墨兴冲冲地道:“我也要去,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冰凉的海水里痛快畅游了。”
书生感兴趣地问:“你游泳很厉害?”
沈彦墨自得地道:“不是我自夸,我可以在水里游上一天一夜。”
洛君柳侧目,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旱鸭子。”
沈彦墨勾住洛君柳的脖子,笑嘻嘻地道:“小君真是小看我!”
书生痛快地道:“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比赛一下,看谁胜孰负?”
“好!”
飞羽眼神闪了闪,问书生:“你家靠近南海哪里?”
“怎么你也有兴趣和我们一起游泳啊?虽然你老是针对我,不过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无限欢迎你加入──”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只是问你家在南海哪里?”飞羽一脸不耐地道。
书生脸上一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脾气地道:“我家在千山岩附近。”
“千山岩?”飞羽眼睛一亮,“那你知不知道一个、一个……”
看着欲言又止的飞羽,书生不解地问:“知道什么?”
飞羽犹豫再三,有些黯然地道:“没什么了。”
书生和洛君柳二人对望一眼,疑惑。
这时上官韵走过来道:“我家快到了。”
书生立刻精神振奋,“快到了么?能有机会认识一下绿园的庐山真面目,真是让人兴奋!”
闻言,眉头轻皱的上官韵笑了笑,“希望不会让你失望吧。”
“绿园名扬江南,一定不会让人失望的!”书生恭维道。
飞羽撇撇嘴,“你这个虚伪的人,即使失望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书生笑容顿住,要笑不笑。
沈彦墨忍住笑问飞羽:“你怎么老是针对他?”
“因为他不像你们人见人爱,鬼见鬼爱。”飞羽认真地道。
洛君柳和沈彦墨不禁失笑。
书生哀怨地道:“即使我不是人见人爱,但是也不至于神憎鬼厌吧?”
“很可惜,在我眼里你就是神──憎──鬼──厌!”飞羽一字一句地道。
书生无奈地问:“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我就是单纯不喜欢你。”
书生叹气,摸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自认不是长得丑若无盐,怎么看也算是玉树临风,怎么就犯了众怒呢?”
沈彦墨打趣地道:“你不是犯众怒啊?你只是如一粒沙碍了飞羽的眼罢了。”
飞羽拍手,“真是好比喻!”
书生苦笑。



曲折幽深的巷子像一张网把人网住,高大的马头墙、整齐的水磨砖砌门楼、栩栩如生的精美砖雕,转角处汩汩的清澈古井,伸出墙外的繁花,让洛君柳他们一行人着迷不已。
沈彦墨赞叹:“曲径通幽处,禅房草木深。以后我一定要也找个这样幽静的家。”
洛君柳道:“这个简单,你找间深山密林的寺院出家不就行了。”
沈彦墨没好气地道:“馊主意!”

“到了。”上官韵停了下来。
飞天转头看了看身后那几辆华丽的马车,又看了看眼前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院落。
这就是江南的经济的命脉总会──绿园?

古朴的门扉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绿衣仆人走了出来,恭敬地向上官韵行礼。
“大小姐!”
上官韵点了点头,“娘亲和爹出门了吗?”
“是,夫人和老爷去了苏州。”
“苏州?他们不是才从苏州回来不久么?怎么又去了?”
“小人不甚清楚,夫人接到一封大老爷的信,好像是大老爷有什么急事。”
“舅舅有急事?什么急事?”
“小人不知道。”
上官韵沈吟。
“你下去吧,叫兴冉准备五家厢房,我有客人。”
“是。”

上官韵领着洛君柳五人穿过一条长廊,长廊尽头是满目的绿。
大片大片的墨绿竹子随风尽展风姿,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
徜徉竹丛中,心生沁凉之感。
沈彦墨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竹叶的清香萦绕于鼻端。
书生赞叹:“好一片墨竹林!难道绿园之名就源于此?”
上官韵摇头,“不是,绿园之名是舅舅定的,这片竹林是我爹特意种的,是给我娘亲的礼物。”
“舅舅?你说的舅舅是不是园中园的掌管人上官宏?”飞天试探着问。
上官韵点头。
“天下三园是一家,原来竟是真的。”书生有些惊讶。
“什么天下三园?”沈彦墨好奇地问。
“南方的商贾行会──绿园,北方的商贾行会──紫园,和中部枢纽的商贾行会园中园。三园可谓掌管了天下经济命脉,朝廷也要忌惮三分。”书生解释。
沈彦墨眨眨眼睛,“厉害!”
上官韵道:“厉害的是舅舅,三园都是舅舅的心血。”
洛君柳把目光从翠绿的竹子上收回来,问上官韵:“你要救的人在哪里?”
“在东厢,请随我来。”

穿过一个精致的小花园,眼前出现了一幢雅致的小阁楼。
沈彦墨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上官韵,低声对洛君柳道:“小君,你看这里像不像上官韵的闺房?”
不待洛君柳回答,沈彦墨又道:“我想这里一定是上官韵的闺房,她要救的人住在她闺房里,难道是她的情郎?”
“可能吧。”

“他还是老样子么?”上官韵轻声问婢女。
“是。”婢女小心地回答。
上官韵叹息,眉宇间轻愁笼罩。
上官韵把绿纱账挂起来,床上柔软的被褥中睡着一个面容苍白的男子。
看到这个男子的面容,洛君柳一怔,上官韵要救的人竟是李修意!



惊讶之色在洛君柳浅墨绿的眸子里一闪而逝,他走上前,拿起李修意的手,把了一下脉。
上官韵一脸急切地看着洛君柳。
洛君柳眼帘低垂,半晌,他道:“他中毒了。”
“中毒?”上官韵半信半疑,“可是江南名医裴万风说他只是睡着了。”
“那是因为裴万风不知道世上有这种毒。”
裴万风,江南闻名的名医,从来没有人像洛君柳这样否定他,除了沈彦墨,书生等人莫不觉得洛君柳有点自负。
上官韵皱眉,衡量着是否该相信洛君柳。
书生插嘴道:“反正这人已经半死不活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上官韵冰冷地扫了书生一眼,“不是你关心的人,你当然说得轻松。”
书生的强项就是脸皮够厚,上官韵的冰冷目光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他耸耸肩,“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上官韵沉默,要是她有办法,就不会斥巨额去购买神灯了。
“我看你也是走到尽头,才会打神灯的主意,既然这样,何不让,呃──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啊?”书生问洛君柳。
“洛飞柳。”顿了一下,洛君柳报了一个名字。
听到“洛飞柳”三个字,飞羽奇怪地看了洛君柳一眼,眼里有丝疑惑。
书生转向沈彦墨。
沈彦墨眼珠一转,看了洛君柳一眼,“沈君彦。”
洛君柳瞥了这个家伙一眼,脑里忽然冒上一个疑问:这个家伙告诉自己的名是真还是假的?
沈彦墨心有灵犀地看了一眼洛君柳,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小声地道:“沈彦墨是我的真名。”
洛君柳讶然。
沈彦墨笑了笑,问书生:“那你的大名又是什么?”
书生笑道:“我没有大名,只有小名,我娘亲叫我小书。”
飞羽掏掏耳朵,“小鼠?灰老鼠?”
书生嘴角抽了抽,自己前辈子和这个小偷有仇么?老是针对自己。
“是圣贤书的书,不是老鼠的鼠,全名是柳书言。”
一直低头思索的上官韵抬起头来,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好,那交给你吧。”
洛君柳点头。
上官韵不放心地问:“你可有把握?”
“不清楚,大概一半一半。”洛君柳的回答模棱两可。
上官韵眉宇紧锁,心里疙瘩,“你怎么这般不负责任?”
洛君柳一笑,“我说的是实话,我不喜欢给人希望,更加不喜欢给人失望。”
沈彦墨抿嘴,暗里禁不住偷笑,小君说话可真够绝的!
“你说他中毒了,那他中的是什么毒?解法如何?”柳书言问。
“无药可解。”
上官韵脸色煞白,“那你──”
沈彦墨道:“我想小君说的是这种毒叫无药可解吧?是不是?”
洛君柳点头。
“那解法呢?”柳书言追问。
“无药可解。”洛君柳丢出同样的字眼。
啊?柳书言等人不禁胡涂。
“无药可解?那你如何救人?”飞羽不解地问。
“无药可解不代表偏方不能救人?”
飞羽他们彻底胡涂了。
洛君柳不愿多说,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好了,我要救人了,你们出去吧。”
“我们不能看?”柳书言不死心地问。
“不能。”
无奈,柳书言等人只好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洛君柳迟疑了一下,叫住沈彦墨:“小墨,你留下来帮我一下。”




磨磨蹭蹭老大不愿出去的沈彦墨闻言马上喜滋滋地把飞羽几个人推出门,干净利落地关门,乐颠颠地跑到洛君柳身边,巴眨着眼睛看着洛君柳。
小狗般的模样让洛君柳好笑不已,不由得问:“你高兴什么?”
“我高兴小君叫我小墨,高兴你把我放在心里。”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把你放心里了?”
沈彦墨嘿嘿地一笑,“我就是知道,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洛君柳懒得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指着床上的李修意道:“你帮我从他身上找出千里追魂。”
“千里追魂?这个人身上有千里追魂?”沈彦墨诧异不已。
“应该有吧。”洛君柳不甚确定地道。
“应该有?”沈彦墨古怪地看了看洛君柳,又看了看李修意,不确定地问:“小君你想趁火打劫?”
“就知道你脑里装的都是坏水,我要用千里追魂救人,不过你想干这种事,我也不会阻止你。”洛君柳事不关己地道,“不过,你得要做的高明些,不能被人一下子就识穿了。”
沈彦墨张口结舌,这家伙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教唆自己?
欣赏了一会儿沈彦墨的呆样,洛君柳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我个人觉得你最好不要做这样的蠢事,因为这个人精明得很。”
沈彦墨不笨,一下子就听出洛君柳话里的玄机,“你认识这个人?”
“算是吧,见过一面。”
沈彦墨眼珠转了转,弯腰在李修意身上嗅了一会儿,回头对洛君柳道:“他身上真的有千里追魂。”
“那就好,他有救了。”
沈彦墨把李修意身上的千里追魂搜了出来,放入洛君柳手中,好奇地问:“千里追魂可以救人?”
洛君柳点头。
“我以为千里追魂只是用来追踪,从没听说可以用来救人。”
“使用恰当就可以用来救人。”
洛君柳一边说,一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你在找什么?”沈彦墨不解地问。
“找叶子。”
“找叶子?什么叶子?”
“什么叶子都行,只要是绿色的就行了。”
沈彦墨推开窗,窗外一片翠绿,他伸手摘了一把竹叶,“够用没有?”
洛君柳抽了四块竹叶,“剩下的不要了。”
沈彦墨扔下竹叶,步步紧趋地跟着洛君柳。
洛君柳把竹叶揉碎放入一个杯子里,然后掰了一小块千里追魂放进去,随手把剩下的千里追魂扔给沈彦墨。
沈彦墨捏着绿豆般小的千里追魂,想了一下,放入自己口袋里。
洛君柳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千里追魂值钱得很,卖了赚点生活费,要知道我们穷着呢!”沈彦墨理直气壮地道。
洛君柳摇了摇头,这家伙可真是纯良!
洛君柳倒了半杯水,把水杯放在掌心。
沈彦墨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杯在洛君柳的内力内力驱动下剧烈沸腾起来,可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沸腾的水,在下一瞬间居然结冰了。
沈彦墨眼睛瞪得圆圆的,太不可思议了!
杯里的水形成一个小旋涡把千里追魂和竹叶卷在一起,一会儿沸腾,一会儿结冰。乍一看,水沸腾的时间似乎和结冰的时间是一样,可是细心的沈彦墨却发现水沸腾的时间是要比结冰的时间要长一些。
如此重复了十次,半杯水只剩下一半不到了,原本清澈的水也变成绿色。
沈彦墨惊奇地发现竹叶和千里追魂竟融在水里,千里追魂会溶解,沈彦墨不会觉得有什么玄妙,可是那四片竹叶怎么也不见了?
沈彦墨百思不得其解,他抬头看着洛君柳,希望他可以为自己解惑。
洛君柳却没有搭理他,掰开李修意的下颌,把水灌了进去。
盯着那发绿的水,沈彦墨不由得想:会不会拉肚子啊?


洛君柳枕着手臂躺在屋顶上出神。
  夜色深沈,闪烁的星光映照着双面阎王那木楞的人皮面具显得有些阴深。
  寂静的夜,沉默的气氛,阴沈的脸孔,看得沈彦墨有点心里发毛。
  他伸手去摸洛君柳的脸。
  洛君柳终于赏脸地给他一个关注的眼神。
  沈彦墨灿然一笑,手继续轻薄。
  洛君柳有些疲倦地合上眼睛,声音似乎有些虚无,“你干什么?”
  沈彦墨成功剥落双面阎王的脸皮,“没干什么,这样的良辰美景,我想应该让我们的脸见见星光。”
  洛君柳低笑,“等会记得帮我弄回去。”
  沈彦墨把两张人皮面具拿在手上轻甩,有些抱怨地道:“为什么我们要带着这张鬼脸?”
  “没人强迫你,你可以把这张人皮还给飞天。”
  “我正在被人追杀,这张脸还是有点用处的,东西嘛,能用就不要浪费。”沈彦墨晃晃头道。
  洛君柳睁开眼睛,侧首看着沈彦墨,问:“你被谁追杀?”
  洛君柳不是多事之人,为何沈彦墨当初会身受重伤,他没什么欲望知道,可是现在沈彦墨挑起了话题,他却忽然有了知道的兴趣。
  自己似乎开始在意沈彦墨了。
  沈彦墨转过头来,两人对望着。
  “你真的想知道?”沈彦墨问。
  “如果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
  沈彦墨笑了笑,“我发现你说话真是够技巧的,如果我不告诉你,那岂不是说明我真的有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每个人总有些事埋藏在心最隐秘的角落,不能说,不愿说,你不说,我不再问就是了。”
  沈彦墨伸手盖住眼睛,轻笑,“那你是不是也有事不能说,不愿说?”
  沉默了半晌,洛君柳道:“我还没有找到可以说的人。”
  “哦?”沈彦墨翻身趴在洛君柳身上,“那我呢?”
  星光微弱,洛君柳看不清沈彦墨的脸上的表情。
  “你是一个可靠的人?”
  “难道我不是?”
  “你,暂时不是。”
  “噢!”沈彦墨泄气,身子一趴,把头搁在洛君柳的肩膀上。
  “我从来不曾对人这么好的。”
  洛君柳没有推开像小狗一样在自己脖子处蹭来蹭去的沈彦墨,“你对我还不够好。”
  “小君你的好的标准太高了。”沈彦墨抱怨地咕哝。
  “因为是你,所以要高。”洛君柳开玩笑地道。
  沈彦墨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小君,你这话诱人犯罪。”
  “这样朦胧的夜晚,我容许你犯罪。”
  沈彦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错愕地道:“你这是怂恿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洛君柳闭着眼睛,享受着晚风沁入皮肤所带来的些许寒意。
  “你打得赢我,就尽管犯罪吧。”
  “幸亏我没有上你的当,不然就被你找到机会揍我一顿了。”
  “知道就好。”
  洛君柳的嘴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沈彦墨知道他在笑,他想那双闭合的眸子想必也是盈满笑意的。
  洛君柳不是一个爱笑的人,可是沈彦墨从来不曾见过有人可以笑得如此温柔,那样的真正的、温柔的笑容,沈彦墨只看过一次,难以忘怀。
  沈彦墨缓缓地低下头,亲上那睫毛轻轻地翕动的眼帘。
  洛君柳似乎睡着了,没有睁开眼睛。
  沈彦墨笑得很满足。
  
  
  “洛飞柳、沈君彦,你们躲到哪个角落?那个人醒了!”




李修意缓缓地睁开眼睛,有那么一刹那,他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耳边传来一把清脆的女音,“你醒啦?”
李修意茫然地看着惊喜的上官韵,“你是?”
“我姓上官,那天我见你晕在竹林里,便把你带了回来。”上官韵解释。
“晕在竹林里?”
“嗯,你没有印象么?”
李修意想了一下,歉然地道:“我记得我很累,好想睡觉,没想到居然不分地点倒下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那么熟,居然被人搬着走都不知道,真是不好意思。”
上官韵看着李修意,犹豫着该怎样开口,“你不是睡着了,你是中毒了。”
“中毒?”李修意万分吃惊,“我中了什么毒?”
上官韵指了指洛君柳,“据他说,你中了无药可解。”
李修意一怔,“无药可解?中了这毒会沈睡不醒、慢慢死去,无药可解的,怎么我──”
“放心,毒他已经帮你解了。”
李修意急忙向洛君柳行礼,“多谢公子大恩,在下磨齿难忘,日后定当竭力相报。”
洛君柳随意地点了点头,“不客气。”
上官韵扶李修意在床上躺好,柔声道:“你睡了快十天了,身子想必虚弱,好好休息一下吧,想报恩也不急于一时。”
李修意一脸的感激,“若不是上官姑娘好心把我带回来,又请人帮我解毒,我此时已经没命了,姑娘恩德,在下恐怕这辈子也无法报答。”
上官韵脸上飘上红晕,“公子言重了。”


凝神听着所有人离开了房间,李修意睁开了眼睛,疑惑在心间萦绕。
不是他!可是这种毒不是只有他才会解吗?


柳书言转着手中的扇子,沈吟道:“奇怪?我还以为那男的是上官韵的意中人,谁知道竟然不是!”
飞羽一边闪电般伸手去抢他的扇子,一边界面道:“就是,上官韵当时哭得那么凄惨,我也以为她要用神灯救她的情人,可是照刚才的情况看来,他们好像不认识啊?”
柳书言挡开飞羽的手,把自己的宝贝扇子塞进怀里,“难道这个大小姐对人家一见钟情?”
飞羽悻悻地收回手,想了一下,“有可能。”
柳书言摇头晃脑,“唉,问世间情为何,直教人倾家荡产!”
飞天含在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来,“你这个书生,究竟有没有读书的?”
柳书言夸张地道:“上官韵为了救一个陌生人,居然可以花八百万两买一盏灯耶,这样还不算直教人倾家荡产啊?”
“切!绿园有的是钱,区区八百万两算什么!”
柳书言叹气,苦恼地道:“刚才那人虽然俊朗,可是已经是个中年大叔了,上官韵为什么会喜欢他,不喜欢我呢?我自问不差呀!”
飞羽讽刺地道:“人家那是有成熟的魅力,你!一股酸儒气,鬼才喜欢你!”
柳书言马上针锋相对:“你!一脸的孩子气,鬼都不喜欢你!”
“你给我出来!我们来个了断!”气疯了的飞羽拍着桌子叫道。
柳书言胸膛一挺,“正有此意!”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飞出去,飞天困惑地道:“小羽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
“去不去看热闹?”沈彦墨问。
洛君柳摇头,“有点累,想睡了。”
“哦,那我也去睡了。”


沈彦墨的手按在房门上,迟疑了一下,忽然把正要往自己房间走去的洛君柳拖进房间。
洛君柳挑眉,“有事?”
沈彦墨抓了抓耳朵,“刚才那个人一直盯着我的眼睛看。”
“你说李修意?”
“他叫李修意?”
“他是这样介绍自己的。”
“我觉得奇怪。”
“哪里奇怪?”
沈彦墨皱眉思索,“怎么说呢?刚才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好像想确定什么,我觉得他不相信毒是我解的,虽然真的不是我解的,不过,我们交换了人皮面具,飞羽他们也以为我是你,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我冒充你?”
洛君柳没有回答,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却没有喝。
半晌,洛君柳道:“其实即使我不帮李修意解毒,他也会自己解毒。”
沈彦墨不解,“他都睡死了,怎样自己解毒?”
“他身上带着千里追魂,千里追魂是解无药可解的引子,用绿叶混合千里追魂,可以在两个时辰内解毒,若是把千里追魂放在鼻端,闻上二十来天,也可以化解无药可解,不过就是时间长一点。”
沈彦墨眼睛一亮,“千里追魂是从李修意的衣领内搜出来的,你是说李修意对自己下毒?”
洛君柳举杯喝了一口茶,“有这个可能。”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
沈彦墨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什么,他放弃了,抢过洛君柳的茶杯,喝个精光。
洛君柳瞠目,“那是我喝过的,你要喝,不会自己倒一杯吗?”
沈彦墨无辜地道:“我太口渴了。”
洛君柳拿他没办法,“你抱着茶壶喝个够吧,我要过去睡觉了。”
沈彦墨急忙拉住他,“小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已经回答了么?”
“这哪算回答?反而添加了新的疑问。”
“如果毒真的是李修意自己下的,我帮他解毒很明显就是坏了他的事,李修意认识我,我可不想他找我算账。”
“我们带着双面阎王的面具,他怎么认得出你?”
“李修意不简单的,他认一个人,可以不看脸的。”
“那他看什么?”
“他刚才不是盯着你的眼睛看了很久吗?”
“眼睛?凭眼睛就可以认出一个人?”
“嗯。好了,没问题了吧,我可要去睡觉了。”
沈彦墨瞅了洛君柳一眼,“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洛君柳无奈地道:“你能不能痛快点?”
沈彦墨脸一热,有些忸怩,“刚才在屋顶的时候,我亲了你。”
洛君柳的脸泛红,不自然地道:“我知道,难道你想我回亲你?”
沈彦墨一时没有听清楚洛君柳的话,他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消化洛君柳的话,他睁大眼睛,脱口道:“我不介意你回亲,礼尚往来是应该的。”
静默了半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礼尚往来?真亏你敢说出口?”洛君柳笑道,“难道一个乞丐亲了你,你也要礼尚往来送他一个亲吻?”
“若是那个乞丐是你,我倒是不介意的。”
“你──”洛君柳怔住。
沈彦墨看着洛君柳,“说真的,你要不要亲的?”
洛君柳轻咳了一声,“当然要亲!”
沈彦墨闭上眼睛,有些紧张。
洛君柳慢慢地把唇凑上去,快要亲上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洛公子,你在吗?”
沈彦墨和洛君柳惊吓,对望一眼,窘迫不已。
洛君柳飞快地在沈彦墨的唇上亲了一下,扬声道:“有什么事?”
沈彦墨一呆,脸迅速红透,他低叫:“我刚才只是亲了你的眼皮,你干嘛亲我的嘴?”
洛君柳笑得有些调皮,“我想送你一份大礼,惊喜不?”
沈彦墨抬脚向洛君柳踢去,洛君柳一个闪身,跑去开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上官韵,洛君柳和沈彦墨不由得有些愕然。
洛君柳回过神来,“这么晚了,上官姑娘找我有什么事?”
上官韵犹豫了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公子。”
“不敢当,请进。”

坐下后,上官韵欲言又止,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洛君柳和沈彦墨对望一眼,略感奇怪。
良久,上官韵道:“我看公子的医术不错。”
“上官姑娘过奖了。”
“我想问公子,梦是虚幻还是现实?”
洛君柳和沈彦墨诧异。
“公子不明白我的意思?”
“说实话,不明白。”
“是这样的,”上官韵迷惘地道:“我发了一个梦,梦里,我梦见自己救了李修意,他的成熟儒雅让我心动不已,我不由自主地喜欢他,我们成亲,我们有了我们的孩子。”
沈彦墨道:“事实上你是救了李修意,不是做梦,至于往后的事情──”
上官韵摇头,打断沈彦墨的话,“我在救李修意之前就做了这个梦,那天我是按照自己的梦境下意识地去竹林救人,不是偶然,现在我分不清这是一个梦,还是现实?”




某些东西飞快地在脑海里闪过,快得洛君柳想抓住也来不及。
他眉头轻蹙,“上官姑娘,不介意的话,你可不可把你的梦说得详细些?”
上官韵踌躇了一会儿,“好。”
“梦里,我在竹林里救了李修意,他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可是却怎么也唤不醒,我很着急,很想救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我不认识他呀,后来,我不知从哪里知道神灯可以起死回生,于是我千方百计地去寻找神灯,后来,神灯找到了,他也醒过来了。 那段时间我频繁做这个梦,那天,当我在竹林真实地看见倒在地上的李修意,我、我真的吃惊不已,太神奇了!”
上官韵用力握住茶杯,语气隐隐带了一种不敢置信的喜悦。
“原本这只是一个梦,可是现在成真了,我觉得这是我们冥冥中的预定的缘分,可是梦里是神灯救了他,可是眼下却是你救了他,我害怕这会让我们原本的注定变成不确定,我们不会成为夫妻。”
看着眼里尽是担忧,脸上带着少女怀春神态的上官韵,洛君柳的心思转了千百回,但却找不到出口。
沈彦墨低声道:“小君,我觉得有点怪异。”
洛君柳点头,人有预知能力?这种事洛君柳不怎么相信。
上官韵大概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她不自在地放下茶杯,尽量隐藏外露的情绪。
“洛公子,我觉得你们几个是一个关键。”
洛君柳和沈彦墨摸不着头脑,“什么关键?”
“梦里是没有你们一群人的,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上官韵神色复杂。
沈彦墨嘴角弯起的弧度露出冷意,这女人,该不会想把他们这几个突然冒出的人除去,然后让一切按照她的梦进行。
上官韵看着洛君柳和沈彦墨,缓缓地道:“我把我的情况询问过裴万风,他说我的情形虽然少见,可是不代表不会出现。”
洛君柳眼里平静如水,他平淡地道:“既然裴神医给了答案,你自己也肯定,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我说过,我会的是偏方,是旁门左道。”
“可是裴万风无能为力,而你却是救醒了他。”上官韵指出明显的事实。
“那又如何?”沈彦墨撇嘴。
上官韵微笑,“洛公子救醒了他,我自然要报答你们。”
“我们没有想过要来绿园,也没有想过要报酬。”
“我想沈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语气怎么有点冲了。”
沈彦墨从来都不怕得罪人,他冷笑,“我觉得上官姑娘半夜跑来告诉我们的你的梦,绝对不是为了问我们的意见,你心里早已认定,李修意是你的梦中人,是你的丈夫,你不想着原本既定的事实变成幻象,你想控制这件事,我没有说错吧?”
上官韵是个美人,笑起来自然也不会难看。
可是看着她的笑容,沈彦墨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洛君柳的手指在茶杯上划过,他问:“上官姑娘想我们做些什么呢?”
上官韵低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人,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执着了于一个人,真是奇怪!我想你们可不可以暂时留在绿园?”
“上官姑娘觉得这样有用?”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下你们,可是我却知道我必须这样做。”上官韵抚住额头,低喃道:“有个声音不断提醒我,无论如何暂时不能让你们走,所以麻烦你们在这里住几天。”
沈彦墨一肚子火,“几天?你这几天是多久?哼,我们想走,恐怕你留不住。”
“不会很久的,就三四天,难道你们害怕我对你们不利?”
“你以为──”
洛君柳按住沈彦墨,“我答应你。”
“谢谢!”上官韵长长地叹息。



第四章 木偶

“为什么要答应留在这里?”沈彦墨想不明白。
“你觉得上官韵会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吗?”洛君柳问。
沈彦墨翻眼,“我怎么知道,她一个千金小姐,脾气时晴时雨的。”
“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沈彦墨想了想,不情愿地道:“还好啦。”
过了一会儿,他强调道:“不过,我们才认识她几天,表面看她还算可以,内里怎样就不知道了,你要知道很多人都是表里不一的。”
洛君柳深有同感,“嗯,我也是今晚才知道你其实脾气挺糟糕的。”
一阵燥热升上脸孔,沈彦墨重重地哼了一声。
洛君柳不再取笑,“你不觉得奇怪吗?我觉得上官韵不像那种强横之人,你认为她会因为预定的路线偏离她的梦就会发难吗?重要的是,她跟李修意的关系现在还没有可以完全定论。”
“一个人偏执起来就是一个疯子。”
“你不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沈彦墨没有马上回答,的确,这件事很诡异。
“那你看出什么不妥?”
洛君柳摇头,“还有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你不觉得好像有人生怕我们突然逃走了,所以要上官韵来知会我们一声留在这里做客?”
沈彦墨把茶杯抛高,反手接住,玩味地道:“你这样一说,还真的有这种感觉,谁这么看得起我们?”
这件事仿佛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深奥的迷宫把他们给困住了。
洛君柳吐了一口气,决定不再多想。
反正这样瞎猜也得不出什么结论,麻烦事杀到眼前再想办法吧,抱着同样心思的两人相视一笑,沈彦墨兴致勃勃地建议:“小君,我们一起睡吧,半夜有人偷袭也有个照应。”
说完沈彦墨也不等洛君柳回答,出其不意地把人压倒在床上,叫嚷道:“怎么样?一起睡吧。”
热热的气息在脸上拂过,洛君柳觉得有点热,有点痒。
“有你这样邀请人和你一起睡觉的?”
沈彦墨撒赖地抱住洛君柳,“我缺乏安全感,你就免为其难让我抱抱马嘛。”
洛君柳伸手去推他,“找借口找别的,你也会缺乏安全感?”
沈彦墨手脚并用地缠住洛君柳,把脸埋入洛君柳怀里,含糊地道:“真的,我不骗你。”
洛君柳的手停住,过了一会儿,他道:“你很重,快要压死我了。”
沈彦墨放开他,翻身躺到朝里的一边。
洛君柳动了动身子,寻个舒服的睡姿,主动把合着眼睛的沈彦墨抱入怀里。
“满意了吧?少爷!”
“嗯,明天少爷请你吃饭!”沈彦墨满足地道。
洛君柳低笑,“这么大方请吃饭,我可以提要求么?”
“说来听听。”
“我想吃辣子鸡丁,麻婆豆腐,太白鸭,鱼香肉丝……”
“等等,这些好像都是辣的,你真的要吃?”
“我喜欢吃辣。”
“我不能。”
“呵呵,你看着我吃就行了。”
“小君,我真是看漏眼了,原来你心肠这么黑的!”
……




清晨,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丝丝的湿意。
晶莹剔透的露珠安静地栖息在叶子上,等待着短暂生命的结束。

沈彦墨非常郁闷,他原本打定主意要在绿园住上一段时间的,谁知道天没亮就被人请了出来。
他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无聊地看着仆人把昨天才拖进去的马车重新拖出来。
“喂!”沈彦墨向站在台阶上的上官韵招手,“这是要去哪儿?”
过于随便的招呼方式让上官韵有些不快,“去苏州。”
“为什么要去苏州?”沈彦墨又问。
上官韵不再回答。
精神抖擞的飞天笑得很无害,“我知道原因。”
“哦?什么原因?”
“你把脸上的人皮面具还给我,我就告诉你。”飞天提出条件。
沈彦墨立即道:“那我不想知道了。”
如意算盘打不响,飞天笑不出了。
一转头,看到柳书言东张四望的,沈彦墨一拍他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柳书言吓了一跳,干笑:“哈哈,没看什么啊?对了,怎么不见洛兄?”
沈彦墨上上下下地看了柳书言一阵,“你没事吧?小君不是站在你旁边吗?你看不到啊?”
“哈哈哈,不好意思,没注意。”
沈彦墨狐疑地看着柳书言,压低声音问洛君柳:“小君,我怎么觉得好像睡了一觉后,除了你和我还正常以外,其它的人都有点问题?”
洛君柳嗯了一声,忽然问柳书言:“你的脸干嘛了?”
他这样一问,沈彦墨才注意到柳书言一直用扇子遮住自己右边的脸。
柳书言有些慌乱,“我没事啊。”
“哧!”旁边的飞羽偷笑。
洛君柳和沈彦墨看了眼幸灾乐祸的飞羽,又看了看尴尬的柳书言。
“你昨天打架输了?被飞羽在你脸上作了记号?”沈彦墨好笑地问。
柳书言看了飞羽一眼,含糊地点了点。
沈彦墨看了看把头转到一旁,耳根有些可疑泛红的飞羽,有些怀疑柳书言的话,可是他也没有点破。
沈彦墨问洛君柳:“上官韵要带着我们这串粽子去苏州干什么?她不是昨天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急着离开?”
“好像是她娘亲飞鸽传书叫她马上赶去苏州,所以才这么匆忙。”柳书言道。
沈彦墨一个劲儿盯着柳书言看。
柳书言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忍不住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在想,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你问飞天吧,他一大早挖醒我说有热闹看,不然我才不会这么早起来。”
“飞天?”沈彦墨看向假意远眺的飞天,啧啧道:“你这个小偷什么时候喜欢偷人家信件看了?”
飞天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是我,你这会儿还在床上梦周公,还想着看热闹啊。”
沈彦墨左右看了看,只看到忙碌地准备出行的仆人,他不明所以地问:“哪里有热闹看?”
“苏州有。”
“苏州有?”
飞天又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洛君柳和沈彦墨满腹疑团,到苏州看热闹?看什么热闹?看上官家的热闹?





“小君,小君。”沈彦墨朝洛君柳招手。
“什么事?”
“你过来和我骑一匹马吧。”
“理由?”
“我想睡觉。”
洛君柳腾身而起,轻轻地落在他背后。
沈彦墨把缰绳交给他,舒服地往后靠入他怀里。
一旁的柳书言感叹:“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啊!沈兄的要求洛兄好像很少会拒绝的。”
沈彦墨看了他一眼,调侃地问:“书生你的脸究竟怎么一回事?大半天了,还用扇子捂住半边脸。”
柳书言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骗你们了。”
沈彦墨和洛君柳见他一脸的严肃,以为有什么大事,不由得有点紧张。
飞羽的脸忽然涨得通红,斥道:“你发什么神经?你敢说,我杀了你!”
洛君柳和沈彦墨越发好奇。
“书生,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不防直说,我们会帮你的。”沈彦墨认真地道。
柳书言感动,“你们真是好人,我能认识你们真是三生有幸。我照实说吧,我之所以──”
“放屁!”憋红了脸的飞羽突然大吼。
柳书言甚是不赞同地摇头,“小羽,即使你真的要放屁,也不要这么大声说出来啊,你看,多不好意思啊!”
“你──”飞羽双眼喷火,几乎恨不得踹柳书言滚下马。
洛君柳和沈彦墨你望我一眼,我望你一眼,甚是不解,心想:即使柳书言的脸真的是被飞羽作了记号,飞羽也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我要遮住脸,其实是因为──”柳书言的声音有点沉重。
洛君柳和沈彦墨屏住呼吸。
飞羽粗喘着气,气得不轻。
“其实是因为我是女扮男装的,我娘亲说,不要轻易让人看到我的脸,不然就──”
洛君柳和沈彦墨目瞪口呆。
飞羽喘得更厉害了,脸涨红得几欲滴血。
沈彦墨张口结舌地问:“不然看了你的脸就要娶你?”
“错!”狡黠的光芒在柳书言眼里闪耀,“我娘说,别人看我的脸看得多了,就会很容易看出我是女的。”
“你真的是女的?”沈彦墨小心求证。
“如假包换!”
“不要脸!我摸过你的胸口,一马平川的,若是你是女人,我也是了!”飞羽大骂。
平地一声惊雷,轰得沈彦墨和洛君柳一愣一愣的。
柳书言的眼睛眨呀眨,笑得好比老狐狸。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飞天惊吓,大叫:“小羽,平白无故,你为什么摸他胸口?难道你们不是打架,而是在躲起来在床上打滚?你吃亏了没有?”
“师傅,谁像你一样满脑子不良思想!”飞羽恶狠狠地道。
飞天缩了缩脖子,“那你摸他胸口干什么?”
“轻薄我。”柳书言指控。
飞羽气势汹汹地扑到柳书言马上,一手抢走他遮脸的扇子,把他清晰地印着五个手指印的脸扭向洛君柳他们。
“你这个歪曲事实的色胚!明明就是你耍阴招,趁我不备吻我的嘴,被我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不敢见人,却在这里颠三倒四地说胡话!”
“哦!”沈彦墨等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飞羽动手扒开柳书言的衣襟,露出平坦结实的胸膛,恶声道:“这样的身材,真亏你敢说自己是女人!”
飞天双眼圆睁,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小羽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豪放?
飞羽吐了一口恶气,终于还了清白,真是痛快!
一回头,看到惊呆的沈彦墨等人,飞羽呆滞了,天啊,我在做什么!
飞羽缓缓地低下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扒开柳书言衣服的手。
柳书言十分冷静地把飞羽的手掰开,整理好自己的衣襟,露齿一笑,笑得特欠凑,“呵呵,上当了吧?我是骗你们的,我怎么会是女的呢!还是小羽聪明!”
狡猾的笑容看得飞羽特想在他另一边脸上狠狠地扇一巴掌,让他的脸对称些。
洛君柳等人终于回过神来,本想呵呵地笑几声缓和一下气氛,可是又不忍心再打击彻底呆住的飞羽,只好把头转到别处。
“可怜的小羽!”飞天无比同情自己的徒弟,“小羽,你回神没有?回神就回来你的马上吧,上官韵他们快要追上来了,你和柳书言现在的姿势不怎么好看呢?”
飞羽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半跪在马背上,双手撑在柳书言的肩膀上,怎么看怎么像向这个坏到骨子里的书生索吻!
飞羽在这一刻很想一头栽下马撞死,可惜偏偏腰被柳书言抱住。
在飞羽有所动作前,柳书言聪明地把自己的爪子拿开。
飞羽已经无力对柳书言再做些什么了,他跃回自己马上,用手把自己脸遮住。
柳书言笑得好不开心,“小羽,扇子要不要借你?”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用吧。”飞羽闷闷地道。
“呵呵!”
沈彦墨和洛君柳很想笑,可是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憋得有点痛苦。
飞天上上下下地打量柳书言一会儿,忽然问:“你这书生,是不是喜欢上了我家小羽?这样欺负他,很好玩?”
飞羽面红耳热,“师傅,你胡说什么呢?”
柳书言收起笑容,大方承认:“我是喜欢他,喜欢欺负他!”
“就知道你心怀不轨,哼!”
“前辈就是前辈,眼光锐利啊!”
飞羽用眼角余光偷瞄了柳书言一眼,眼神复杂。
注意到飞羽的神色,沈彦墨偷偷地对洛君柳道:“柳书言好像要受些挫折。”
洛君柳不解,“受什么挫折?”
“我觉得飞羽对柳书言有一种矛盾心理。”
“你怎么知道?”
“察言观色是我的强项。”
洛君柳一笑,道:“上官韵的马车赶上我们了。”
沈彦墨探头一看,果然看见上官韵那辆华丽的马车渐渐驶近。
马车近了,一个人牵开马车帘伸出头来。
“你们在等我们啊?”
洛君柳侧头,对上李修意饱含笑意的眼睛。



“昨晚太匆忙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在下李修意。”李修意笑容满脸地道。
出于礼貌,洛君柳等人也作了自我介绍。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李修意的目光在洛君柳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
沈彦墨注意到了,有意挡去他的目光。
李修意一笑,把目光移到别处。
上官韵的脸色不是很好,她原本只想着和李修意、洛君柳、沈彦墨三人去苏州,谁知道飞天他们三人不知从哪里得知自己要去苏州,竟然也跟着去。
她虽然极不愿他们跟着,可是她又不能限制他们去苏州,毕竟他们可以说他们走他们自己的,不是跟着她。
上官韵不想和飞天他们一道,飞天他们也不愿和她一道。
飞天对洛君柳二人道:“上官姑娘似乎不怎么愿看到我们,我们先走了,有缘的话苏州再见。”
沈彦墨道:“我们和你们一起走。”
上官韵急了,“洛公子,你不能和他们走。”
沈彦墨不高兴了,“上官姑娘,我们有我们的自由。”
上官韵咬了咬唇,低声下气地道:“请你和我一起去苏州。”
沈彦墨等人不禁奇怪,以上官韵的身份,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真是出人意料。
沈彦墨问:“上官姑娘,你为何一定要我跟你走?”
迟疑了一下,上官韵道:“我舅舅要见你。”
“你舅舅?上官宏,他为什么要见我?”沈彦墨不解。
上官韵摇头,“我也不知道。舅舅来信要我请你去苏州做客,奇怪,舅舅怎么会知道你在我家的?”
沈彦墨和洛君柳对望一眼。
你意思怎样?沈彦墨用眼神询问。
洛君柳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沈彦墨免为其难地道,“可是我想和我的朋友作伴,要不你说个地点,我到时候再去和你会合怎样?”
上官韵马上道:“既然飞天他们是你的朋友,那不妨一起到园中园做客,舅舅一定会很高兴的。”
沈彦墨疑惑不已,上官韵明明极不愿飞天他们跟着,可是为何自己说和他们走,她就如此紧张,好像很担心自己会脱离她的视线似的,究竟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上官宏在信中说了什么,她必须确定小君到达园中园?上官宏见小君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切似乎不单纯。
“既然你这样说,那一起上路吧。”
“好。”上官韵极为满意。

沈彦墨他们和上官韵的马车不远不近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一连串的疑问在沈彦墨心头萦绕,让他什么睡意都没了。
“小君,上官宏为什么要见你?”
洛君柳不甚在意地道:“可能是为了多谢我吧。”
“多谢你?”沈彦墨诧异,“多谢你什么?”
洛君柳伸手摸了摸马鬃毛,半晌才道:“你记得那买走灯六个青衣人吗?他们的主人就是上官宏。”
“什么?那为什么上官韵好像不认识他们?”
“这我也不清楚。”
沈彦墨想起刚才说起上官宏时,上官韵语气里充满敬畏,他问:“你认识上官宏?”
“不认识。”
“那为什么你会把神灯的用法告诉他的手下?”
“为什么?”洛君柳神情有些空茫,“为了从前的一切。”
“从前的一切?什么从前的一切?”沈彦墨小心地问。
洛君柳摇头。
他不愿说,沈彦墨不再问,他伸手握住洛君柳修长有力的手掌。
洛君柳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低声问:“你刚才不是说想睡觉?”
“不想睡了。对了,我总觉得那个李修意好像看出了什么。”
“这个人来历不明,心思缜密,想瞒过很难,我原本也没有想过可以瞒过他的。”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换人皮面具?”
“不试过到底不会死心,既然他看出来了,那以后更加要提防他。”
犹豫了一下,沈彦墨问:“小君,你和这个李修意有什么关系?”
洛君柳道:“他帮过我,可是却追踪我,我也不明白他的意图,所以我想暂时还是装疯扮傻为妙。”
灵光一闪,沈彦墨试探着问:“上次你身上的千里追魂是李修意下的?”
“嗯。”
“这样说来,我觉得李修意的中毒似乎也不简单啊?”
洛君柳不在意,“大概吧,别人的事我不想管。”
“那我的事呢?”沈彦墨好奇地问,“我的事你管不管?”
洛君柳低头看着沈彦墨闪烁着黑宝石幽深光芒的眼睛。
一阵沉默过后,洛君柳悠然地道:“你的事?我管想管的,不管不想管的。”
沈彦墨双肩一垮,“你的回答也太狡猾了吧?什么事才是你想管,什么事才是你不想管的?”
洛君柳微笑,“问你自己。”
沈彦墨幽怨,“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我说是的,你会和我唱反调说不是的。”
“呵呵……”洛君柳笑得很开心。
春风般的笑容让沈彦墨觉得眩目,他不由自主地盯着洛君柳看。
这个人,怎么笑起来如此迷人?害我心跳都有点不正常了。
“祸害,真是一个祸害!”沈彦墨喃喃自语。
洛君柳不明所以,“什么祸害?”
沈彦墨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你是祸害。”
洛君柳怔住。
沈彦墨抱住头,苦恼地道:“你怎么可以笑成这样子。”
洛君柳哭笑不得,“我笑成怎样了?”
“笑得让人心动啊。”
“双面阎王的鬼脸哪里让人心动?”
“你的眼睛会笑,害我眼睛都移不开。”沈彦墨半抱怨地道,“我明明是男的,却被你害得像个怀春少女一样心跳都不受控制了。”
“你──”洛君柳说不出话。
“你以后别笑成这样勾引别人了,不然保准你一身桃花债。”
洛君柳心里似乎化了一团密,雀跃甜蜜慢慢渲染心田。
“那我以后只勾引你一人好了。”
“当然!”
目光相接触,沈彦墨和洛君柳的耳根都泛红了,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呵呵呵……”
前面的飞天等人回头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两人,莫名其妙。
这两人,怎么突然就笑了,还笑得这么──幸福?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的富饶一点也不比杭州逊色。
走在苏州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柳书言突发奇想地想到一个问题。
“你们说,全国商贾联盟的总会为什么要叫园中园,按照正常来说,不是多半会叫什么会、什么门的吗?上官宏倒是特别,取了个园中园这样的奇怪名称。”
“名人异士都是怪胎,这个上官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飞天撇嘴道。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屑,飞羽忍不住问:“师傅,你好像挺瞧不起这个上官宏,为什么呢?”
“那你又为了什么不喜欢柳书言?”飞天反问。
“他面目可憎。”飞羽想也不想地回答。
柳书言无奈苦笑。
“上官宏不但面目可憎,而且阴险毒辣。”飞天道。
柳书言大惑不解,“可是江湖上的人对上官宏的评价不错,前辈为什么如此讨厌他?”
飞天脸色有点阴沈,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沈彦墨小声地在洛君柳耳边道:“看飞天这样子,我觉得他不是来苏州看热闹的,倒像来寻仇。”
洛君柳没有马上回答,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彦墨用手肘碰了他一下,“你怎么啦?”
洛君柳回神,“没什么。”


园中园位于苏州城的西边,占地方圆十里,大庄园里有中庄园,中庄园里有小庄园。
弯弯曲曲的道路两旁古木参天,满目苍翠,清脆的鸟鸣不绝于耳。
拐过一个弯,映入眼帘的一亭一湖,蔚然深秀,相映成趣。
湖水清澈如镜,湖上筑有丸曲桥,让人可以从桥步行至湖的彼岸。
湖水、蓝天、古树、曲桥、小亭,构成了一幅绝妙的山水图画,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洛君柳等人还没来得及欣赏眼前的美景,一阵金属交接的声音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只见一白一绿两条人影异常迅速地从屋顶上飞跃下来,一前一后地在湖面上滑过,然后落在亭子里打得异常激烈。
上官韵微微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燕妹也来了?”
“表哥,燕妹!”
缠斗的两人分神朝上官韵看了一眼,手下却一点也不松懈,伶俐的招式绵绵不断地使出。
上官韵有些不高兴,“表哥,你们等一会再切磋武艺吧,我娘亲是不是在里面?”
凉亭中的两人没有理会上官韵,乒乒乓乓地又从凉亭里打到凉亭顶。
认真看了一会儿,柳书言道:“好像有点不对。”
这时上官韵也看出来了,自己的表哥上官浦和堂妹慕容烟根本不是在切磋武艺,而且是作生死搏斗,她不由得大惊失色。
“表哥,燕妹,别打了,有事慢慢说!”
“小韵别过来!”
上官浦一声呵斥,挥剑挡开杀得红了双眼的慕容烟刺过来的一剑。
“可是──”上官韵急得团团转,慌了一会儿,她转身快步朝大厅奔去。
洛君柳等人对望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才刚走到门口,忽然看见已经踏进门坎的上官韵一声惊骇的惊呼,倒退着退了出来。




听到上官韵的惊呼,沈彦墨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回真的被飞天这个小偷说中,真的有事情发生。
“发生什么事了?”柳书言大呼小叫地第一个冲进大厅。
大厅当中的檀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虎目一脸威严的隐隐带着病态中年男子,他怀里抱着一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女子。
女子胸口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上官韵冲了过去,慌乱地拉着一个站在男子身旁的美妇问:“娘亲,是谁伤了繁姨?”
上官怡蓦然从惊呆中回过神来,“小韵,你来啦?”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表哥和烟妹在自伤残杀你们也不管?还有──”
上官怡摇摇头,制止连珠炮一样发问的上官韵。
上官怡走到上官宏身边,低声道:“大哥,我看是不是应该先帮繁姐姐疗伤?”
上官宏惊醒,连声道:“对,对,不能乱了!快请大夫!”
上官韵一把捉住洛君柳,把他推到前面,“他是大夫!”
上官宏急忙把怀里的慕容繁小心地放在椅子上,催促洛君柳道:“你快帮她止血!”
洛君柳动作一顿,迟疑了一下,才上前帮慕容繁疗伤。
“如何?有生命危险么?”上官宏焦急地问。
“虽然伤重,可是没有伤及要害,修养两三个月就可以了。”
上官宏等人松了一口气。
一直站在一旁的何威名挤开上官宏,冷淡地道:“我把小繁抱进去休息,至于小烟的事有劳表哥你解决了。”
上官宏脸上闪过狼狈,“威名,我和小繁……”
何威名暴怒地道:“你们的事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她是我妻子!”
上官宏脸上一僵。
何威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和表哥说话的,小繁身受重伤,需要休息,失陪了。”
看着何威名抱着慕容繁离开大厅,上官宏欲言又止。
上官怡小心地道:“大哥,他现在正气在心头,我看还是暂时不要让他难堪了,还是先解决小烟的事吧。”
上官宏长叹一声,疲态不可抑止地布满面容,“也好,我们出去看看吧。”
上官韵拉着上官怡,压低声音问:“娘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繁姨是谁伤的,为什么……”
上官怡按住上官韵的手,摇了摇头,“这事迟些告诉你。”
“哦。”上官韵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
一头雾水沈彦墨等人面面相觑,飞羽嘀咕:“不解,不解,真是莫名其妙!”
“就是,完全看不明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柳书言也插嘴道。
飞羽白了他一眼,“你废话真多!”
柳书言嬉皮笑脸的,似乎已经习惯飞羽对他的特别礼遇。
沈彦墨笑了笑,拉着洛君柳往外走。

上官浦和慕容烟在狭窄的九曲桥中上下翻飞,剑光交错。
上官宏远远地大声道:“浦儿,不要伤了小烟!”
“知道了,爹!”
柳书言盯着交手的两人,看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用手小幅度地比划几下。
飞羽瞄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偷学!”
柳书言意有所指地道:“我是光明正大地看,某人自己领悟能力低,妒忌了。”
飞羽撇嘴,他现在学精了,跟这个毒舌书生争论,只会气死人不偿命。
飞羽的沉默让柳书言有些失落,“你怎么不说话?”
飞羽哼了一声,跑到洛君柳身边,亲切地问:“你说这两个人谁会赢?”
洛君柳一怔,有些不适应飞羽突如其来的热情,“啊,这个,很难说,表面上看是上官浦略占上风,可是他放不开,因为上官宏不许他伤人,而且──”
“而且什么?”沈彦墨好奇地问。
洛君柳看了一眼巴巴地看着飞羽、一脸幽怨的柳书言,笑了笑,道:“你们看不出慕容烟有点不对劲吗?”


慕容烟有问题?
沈彦墨认真看了半晌,发现慕容烟一点也不保护自己身上的要害,只管招招凌厉地朝上官浦猛攻,狠毒的招式让人一点也不怀疑她想置上官浦于死地。
相反,上官浦因为要顾及不能伤了慕容烟,出招处处受到牵制,本来处于上方,但是慢慢便落于下方,好几次差点被慕容烟一剑在身上刺穿一个窟窿,形势惊险万分。
上官宏等人也看出问题了,上官怡担忧地道:“大哥,这样下去,浦儿一定会受伤,我看是不是……”
上官怡的丈夫贺铭也道:“是啊,大哥,这样不是办法。”
上官宏不说话,沈静的面容看不出他的想法。
站在上官韵身后的李修意忽然开口道:“我看那位姑娘好像中了邪术,她已经迷失了心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是不及时制止她,我相信不用一个时辰她就癫狂而死。”
上官宏霍地转头,锐利的眼神直逼李修意。
“你是什么人?”
李修意一笑,“李修意。”
上官韵急忙解释道:“舅舅,他是我朋友。”
上官宏盯着李修意看了好一会儿,缓缓地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李修意耸耸肩,“你可以不相信,不过一个时辰后这样一个春花般的姑娘就会凋零败落,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柳书言小声道:“这个李修意还真是够胆量,居然这样和上官宏说话。”
视线一直注视着上官宏的飞天挪开目光,低哼:“无耻小人。”
“师傅,你在骂谁?”飞羽不解地问。
飞天摸了摸飞羽的头,没有答话。
飞羽疑惑不已。
柳书言看了看飞天,又看了看上官宏,摸了摸下巴,低头沈思。
上官韵小心地看了脸色阴沈的上官宏一眼,斟酌了一下,道:“舅舅,我想修意不会骗我们的,您看是不是……”
上官怡道:“大哥,我也这样认为,不然,我想就算小烟心里恨繁姐姐,也不会这样狠弑母的。”
上官韵大惊,“什么,繁姨是……”
上官怡急忙朝自己女儿打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上官韵掩住嘴巴,惊疑不定,为什么烟妹要杀繁姨?繁姨可是她娘亲啊?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宏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低哑地道:“小烟想杀的是我,小繁为了救我才会……唉!”
上官宏长叹。
上官韵更加惊诧。
“那大哥,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制住小烟?”贺铭小心翼翼地询问。
上官宏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李修意,沉重地点了点,他对上官怡道:“你去帮浦儿吧。”
“是。”
上官怡从腰间抽出一条金色的绸带,迎风一抖。
“不要伤了小烟。”上官宏嘱咐。
“我会的了,大哥放心。”
上官怡的加入,让慕容烟登时处于劣势。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纠缠成一团上官浦三人身上,沈彦墨把洛君柳拉到角落里。
瞥见沈彦墨头上沾了一块槐叶,洛君柳伸手帮他挑了出来。
亲密的举动让沈彦墨有些羞赧,他微微垂下头。
洛君柳无声地笑了笑,问:“有事?”
沈彦墨招招手,示意洛君柳低下头来。
洛君柳好奇,便按照他的意思低下头去。
沈彦墨用极低的声音在洛君柳耳边道:“小君,我觉得我们好像进了皇城深宫。”
“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个园中园就好比一个深宫,是阴谋的温床,你看我们第一天来,就发生了血案,这个一个不好的兆头,我想一定还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弄不好,我们会惹上一身腥。”沈彦墨皱着眉道。
洛君柳沈吟,半晌,他才道:“你不是喜欢那里有热闹就往哪里钻吗?这不是正合你意。”
沈彦墨抓了抓耳朵,“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对于上官家的事我没有兴趣。”
“哦?真是难得。”洛君柳半开玩笑地道。
沈彦墨瞪了他一眼,“小君,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洛君柳沉默不语。
半天听不见洛君柳的回应,沈彦墨抬起头,发现洛君柳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君?你在想什么?”
洛君柳把目光转到眼里隐约带着担忧的沈彦墨身上,徐徐地道:“我想知道一些事。”
沈彦墨目不转睛地看着洛君柳,“你想知道的事只能在上官家找答案?”
“目前看来是这样。”
“那好吧,我们暂时不走。”
洛君柳一笑,“谢谢。”
沈彦墨眨眨眼睛,略带淘气地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这样有礼貌了。”
洛君柳的唇在沈彦墨脸颊上轻轻一点,他微笑道:“是不需要了。”
沈彦墨低笑,“吃我嫩豆腐。”
“嫩豆腐?真亏你敢说出口。”
“嘻嘻,为什么不敢说,想我少年风流,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洛君柳摇头,“我们去看看那边打成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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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正一处,上一节何威名对上官宏的称呼更改为“表哥”。



上官怡手中的绸带柔韧灵活,从刁钻的角度点向慕容烟身上的要穴。
慕容烟完全无视上官怡的绸带,完全不去闪避,长剑直刺上官怡。
上官怡一声呼斥,“浦儿,你替我消去小烟的攻势,我好借此点她的麻穴。”
上官浦点头,举剑去挑慕容烟的剑尖。
慕容烟的长剑中途方向一转,贴着上官浦的剑刺他的手腕。
上官怡心中欢喜,灌注内力的绸带点向慕容烟的麻穴。
慕容烟的动作似乎有些机械,只管攻势,不在意守势,因此对于上官怡的绸带她一点也不闪避。
然而,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上官怡的绸带虽然点中了慕容烟的麻穴,可是慕容烟并没有倒下来,长剑夹着劲风刺向上官浦。
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让上官浦和上官怡一下子都怔愣了。
这一分神让慕容烟有了可乘之机,锋利的长剑在上官浦手臂上划下一道血痕,顿时,鲜血如注。
上官韵不由得一声惊呼。
上官怡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绸带马上卷向慕容彦的手臂,制止她在往上官浦的手臂补加一剑。
慕容烟双目赤红,近乎野蛮地扯拉缠住自己手臂的绸带。
上官怡的绸带虽然柔软,但却不是一般的绸绢,而是用金丝织成的,非一般兵刃能割断。
慕容烟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低头用牙齿去咬绸带。
慕容烟失常的行径让上官怡等人都呆住了。
趁着上官怡失神,慕容烟挣脱了绸带,举起长剑朝呆愣的上官怡和上官浦砍去。
“娘!表哥!”上官韵失声惊呼。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朱索从旁边疾风般甩出,卷住慕容烟握剑的手腕,用力一拉。
慕容烟的长剑脱手飞出,“扑通”一声跌入湖中。
朱索在半空一伸一缩,紧紧地缠住慕容烟的身子。
上官宏等人悬起的心才回落,转头一看,朱索的另一端握在李修意手中。
白皙的手掌,胭脂红的朱索,让上官韵眩目。
“修意──”她低喃。
反应过来的上官怡立刻用手中的金丝绸带把正在拼命挣扎的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多谢!”上官宏低哑地道。
李修意一笑,“不客气。”
上官宏走过去,低头看着像受伤的小兽一样挣扎低吼的慕容烟。
慕容烟停止挣扎,冷冷地看着上官宏。
上官宏脸上神情复杂,慢慢地抬起手,猛地往下一挥,把瞪着他看的慕容烟敲晕了。
“大哥,小烟她……”上官怡欲言又止。
上官宏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浦儿,你伤势如何?”
上官浦伸手在自己手臂上点了几下,止住外流的鲜血。
“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爹不用担心。”
上官宏点头,“这就好。”
上官宏弯腰抱起陷入昏迷的慕容烟,慢慢地走到李修意身边。
“你说小烟中了邪术,那你可以有办法医治她么?”
李修意皱了皱眉,没有马上回答。
上官韵殷切地望着李修意,低语:“修意,你既然一眼看出小烟中了邪术,必然知道如何救治的,还望你──”
李修意朝上官韵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她会没事的。”
上官韵脸上红晕满布,她低下头,“谢谢你。”
“不客气。”
上官怡看了看自己含羞答答的女儿,又看看散发着成熟儒雅的李修意,皱眉暗忖:韵儿似乎对这个男子动心了,可是这个人的年纪明显比韵儿大很大,而且来历不明,这──
对于上官怡对自己的打量,李修意摆出一副大方的姿态,他转头对上官宏道:“这位姑娘要尽快帮她解毒,不然就性命难保了。”
“解毒?你不是说她中了邪术么?”
李修意一笑,悠然地道:“上官园主难道不知道很多邪术其实都是毒么?世间之毒何止千万,能杀人的同时也能迷惑人,甚至救人,我相信这些上官园主比我更加清楚。”
上官宏目光深沈如水,他缓缓地道:“李公子说得不错,那请李公子随我来。”
“请带路。”
上官宏抱着慕容烟往前走,上官怡等人紧跟其后。
李修意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对洛君柳道:“洛公子,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洛君柳挑眉,“请说。”
“在下的医术一般,洛公子可否随我一同为慕容姑娘诊治,指点一下在下的医术。”
沈彦墨心中暗骂:老狐狸。
洛君柳不动生色地道:“李公子太谦虚了,若不是你点出慕容姑娘中了邪术,想必我到现在都看不出。”
李修意微微一笑,看向上官宏:“我想请洛公子和我一同为慕容姑娘诊断,上官园主意下如何?”
上官宏看了洛君柳几眼,蓦然想到了什么,他欣喜地道:“你是告诉青运他们灯用法的那个人?”




洛君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上官宏倒也没有在意,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飞天侧目扫了一眼上官宏,又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洛君柳,若有所思。
上官怡等人有些疑惑,不太明白上官宏为何突然高兴起来。
沈彦墨的目光在因为上官宏的话而注视着洛君柳的李修意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漆黑发亮的眸子闪过难懂的光芒。
柳书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李修意仔细地替昏迷的慕容烟把脉察看,然后他抬头望着洛君柳。
“如何?”上官宏沈声问。
李修意道:“我想问问洛公子的意见,看看我们的看法是否一致?”
洛君柳眉宇轻微地皱了一下,但随即舒展。
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但是沈彦墨还是注意到了,他担忧地走上一步,轻轻地碰了一下洛君柳的手。
洛君柳侧头,对他摇了摇头。
沈彦墨一笑。
洛君柳上前替慕容烟把脉,李修意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洛君柳松开手,李修意立即问:“你看法如何?”
“不死人。”
上官怡脸色一白,“不死人?什么意思?”
李修意道:“慕容姑娘被人控制了,被人用毒炼制成为一个没有自己意识,只会听命于下毒者的木偶。”
叹了一口气,李修意继续道:“慕容姑娘已经中毒有一段日子,虽然我可以帮她解毒,但由于毒已经渗入骨髓,即使解了毒,只怕也只是形同一个废人。”
上官宏身子轻微一晃,他定定神,“废人?”
“她会思考,可是不会动。”
上官韵捂住嘴巴,说出不话来。
上官宏脸色灰败,他转向洛君柳,希冀地望着他。
“无能为力。”洛君柳轻道。
上官宏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李修意沈吟了一下,道:“其实有个方法可以救慕容姑娘。”
上官宏精神一振,急忙追问:“什么办法?”
“起死回生的神灯。”李修意缓缓地道。
“神灯?”上官宏一震,“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
上官韵道:“可是神灯被六个神秘的青衣人买走了,到哪里去找?”
上官宏没有答话,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自言自语:“可是神灯的救人方法太诡异,实在……”
又来回走了几步,上官宏顿住,对李修意道:“李公子,请你先帮小烟解毒吧。”
李修意点头,“没问题。”


等仆人退了下去,沈彦墨问洛君柳:“小君,你说上官宏会不会用神灯救慕容烟?”
“我想应该会。”
“哦?为什么?”
“你看不出来?”
沈彦墨倒了一杯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洛君柳。
洛君柳扬眉,接过,喝了一口,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
沈彦墨眸子幽光闪烁,猛然扑过去咬了一下洛君柳的唇。
“小野兽!”洛君柳轻道。
沈彦墨抱住洛君柳的腰,撒赖地道:“谁叫你引诱我!”
洛君柳把手中的茶杯凑到沈彦墨唇边。
沈彦墨笑意盈盈把茶喝光,思索了一会儿,道:“听他们的称呼,慕容烟的娘亲慕容繁是上官宏的表妹,在大厅时,抱着身受重伤的慕容繁上官宏那个叫紧张万分啊,很明显,上官宏和慕容繁感情深厚。”
洛君柳点头。
沈彦墨又道:“从刚才上官宏听到慕容烟会成为活死人的神情看来,他也很疼慕容烟,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上官怡和上官宏对慕容繁母女的受伤的态度来看,我总觉得上官宏对慕容繁母女好得似乎有点不寻常。”
洛君柳道:“我也有这种错觉。”
“这样看来,不是我们的错觉了,所以上官宏绝对会用神灯来救慕容烟。”沈彦墨下了个结论。
“嗯。”
“小君,你说上官宏为什么会对慕容繁母女这样紧张?”沈彦墨有些好奇地问。
“不知道。”
“按照你说的,亲血燃灯,以命换命才能用神灯救人,你想会用谁的性命来换慕容烟的命?”
“这个更加不知道了,别人的事不想管。”
沈彦墨看着洛君柳,“小君,我觉得有句话很适合形容你。”
“什么话?”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洛君柳点头,“很贴切。”
沈彦墨哀怨地道:“小君,有时候你实在闷骚。”
“我也这么认为。”
沈彦墨无力地倒入洛君柳怀里,无语了。


上官宏迟疑地敲了敲门。
“谁?”
“是我。”
良久,门打开了。
满脸倦态的何威名冷淡地问:“有什么事?”
“我想看看小繁。”
何威名冷淡地道:“托福,死不了。”
上官宏有些难堪。
忽然传来慕容繁低低的声音:“表哥么?小烟怎样了?”



何威名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阴沉沉的目光在上官宏的脸逗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侧身走了出去。
上官宏走进去,转身想把门关上,可是眼角余光看到院子中何威名挺直却显苍凉的背影,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叹了一声。
看到上官宏,慕容繁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透出些许红晕,默默地看着上官宏。
上官宏在床边坐下,伸手握住慕容繁的手。
沉默了一会儿,上官宏低声问:“你感觉如何?”
慕容繁把目光从上官宏脸上移开,轻咳了几下。
上官宏急忙替她顺气。
慕容繁眼睛紧闭,轻喘了几下。
“我只是胸口的伤口泛痛,身子感觉乏力而已,没什么要紧。”
上官宏略略放心。
“表哥,小烟怎样了,你还没有回答我。”
上官宏迟疑,考虑要不要如实告知。
他的犹豫让慕容繁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她声音不稳地道:“表哥,你不要骗我。”
“小烟,她,她被人下了毒,失去了自我意识,只会听命于下毒之人。”上官宏缓缓地道。
慕容繁“啊”的一声,焦急地问:“那小烟的毒可有得解?”
“有。”
慕容繁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中毒太深,即使解了毒,可能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上官宏沈痛地道。
慕容繁脸上的血色褪去。
“一辈子躺在床上?”慕容繁嘴唇发抖,“小烟是一个活泼的孩子,我想要她一辈子躺在倒不如就这样死了……亲血燃灯,以命换命,我、我本来就想着用小烟的血来救你的,现在这样,是不是注定?”
泪一滴一滴地从慕容繁的脸庞上滑落,打湿了枕巾。
“当小烟举剑相向的时候,我以为她知道了自己是你的女儿,所以心怀怨恨,现在我已经不确定她是否知道这个秘密了,或者是那个下毒的人要你死,小烟恰好就成了他杀你的利器,小烟,小烟她……”
慕容繁泣不成声。
上官宏用衣袖拭去慕容繁的泪,“你不要伤心,我是有两盏神灯,小烟和我都会没事的。”
慕容繁惊愕,“两盏神灯?”
上官宏点头,“青运他们带了两盏神灯回来。”
慕容繁的思绪似乎一下子转不过来,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解脱。
“小繁?”上官宏担忧地唤了一声。
慕容繁虚弱地一笑,“甚好,甚好。”
“小繁?”上官宏更加忧虑,慕容繁有些不对劲。
慕容繁用手按住自己没有受伤的左胸,无力地道:“表哥,我好累。”
上官宏看着掩不住疲倦的慕容繁,想起她身受重伤,于是便道:“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小烟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嗯。”慕容繁低低地应了一声。
上官宏替她盖好被子,看了她好一阵子,才轻轻地离开了。
慕容繁合上的眼睛忽然睁开,看了上官宏的背影一眼,眼里隐藏着悲伤、隐藏着愁喜、隐藏着无悔。


何威名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中,槐树投射的阴影笼罩他的面容,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上官宏本想走过去,但脚才迈出一步又停住,手握紧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晚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
何威名看着上官宏离去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月光下,一个雕刻精致的木偶紧紧地握在何威名的手中。
木偶的眉心有颗艳红的痣,殷红中忽然一道深幽的蓝光闪过,隐没在浓重的夜色中。



第五章 亲血


深夜,月色朦胧。
一条轻盈的身影在屋顶上跳跃着,悄无声息地从半掩的窗户闪身而入。
“你摸去哪里了?我等你很久了。”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飞天被这蓦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肥胖的身躯差点从窗棂上滚下来。
“师傅,小心!”
小羽?
一个分心,正在勉力消去下坠之势的飞天结结实实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飞羽一惊,急忙跑过去把飞天扶起来。
“师傅,你没事吧?”
飞天哼哼唧唧地爬起来,“哎哟,痛死我了!”
飞羽瞥了一眼明显在“无病呻吟”的飞天一眼,哼了一声,“这点高度摔不死人的,何况师傅这样的高手,别装模作样了!”
飞天讪讪的。
“小羽,这么晚了不睡觉,找我有事?”
飞天这样一提,飞羽想起自己的目的来了。
“师傅,三更半夜的,你去干嘛了?我等了你快两个时辰了。”
飞天呵呵地道:“我探路去了,看看这园中园有什么好偷的?”
飞羽瞄了自己师傅一眼,“师傅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蹩脚的谎言。”
飞天不服气地道:“我这哪是谎话,我是小偷,去查探一下有什么好偷的哪里值得你怀疑了。”
“哼,如果刚才你听见我声音的时候没有惊吓了一下,我也许会相信你的话。”
飞天辩解:“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如果有人突然在你背后叫你一声,谁都会吓一大跳的!”
“师傅,我做你徒弟都十年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吓倒的,除非你做了什么虚心事。”飞羽沉着脸道。
飞天不作声。
“师傅,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飞天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飞羽的头,“小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
飞天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师傅……”飞羽嘴唇动了一下,“师傅,已经很晚了,快点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飞天点头。
“小羽。”飞天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飞羽。
“嗯?”飞羽回过头。
“等这件事完结了,师傅就和你去南海找你的心上人好不好?”
飞羽脸上一热,“什么心上人?是救命恩人!”
“从小屁孩开始就对人家念念不忘,不是心上人还能是什么?”飞天小声地嘀咕。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的飞羽狐疑地问:“师傅你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你已经由这么小长到这么大了,觉得欣慰而已。”飞天一边说,一边比了比高度。
飞羽笑了笑,“人总会长大的嘛!”
“那也是。人总会老去的,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飞天感叹地道。

飞羽走后,飞天坐在桌边看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出神。
难道上官宏得了什么绝症?不然为什么千辛万苦找神灯回来救命?不过,这样的人,得绝症死了也是上天有眼,不用自己的手沾染他的污血……


飞羽正想推开房门,忽然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箫声。
他想了一下,转身朝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茫茫的夜色中,柳书言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上吹箫。
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柳书言转过头去。
看到是飞羽时,他有些诧异。
“吵到你了么?”
飞羽摇头。
柳书言拍拍身边的座位,“坐不?”
飞羽犹豫了一下,在他身边坐下。
柳书言微微一笑,继续吹奏刚才还没完的曲子。
一曲既罢,飞羽低笑道:“我以为你只喜欢扇子,没想到你还会吹箫。”
柳书言轻摸着箫,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闲逛不睡觉?”
“那你呢?”飞羽反问。
“睡不着。”
“睡不着?心里有事?”
柳书言侧目看着飞羽,笑问:“怎么突然关心我了?”
飞羽耸肩,“不知道,也许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你的样子,因此不觉得你面目可憎吧。”
柳书言轻笑,“毒舌的家伙。”
他的语调有点低沈,虽然骂人的话,却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飞羽不由得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沉默让飞羽觉得有点不自然,他道:“怎么不说话了?你每次看到我不是总喜欢挖苦我吗?”
柳书言托着腮看着飞羽,认真地道:“我突然觉得我从前错了。”
“哦?”
“你比我小,而且这么可爱,我这样欺负你实在是不对的,所以我决定以后不欺负你了。”
飞羽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假话还是真话?”
柳书言眨眨眼睛,“你认为呢?”
“你的话可信度很低。”飞羽毫不客气地道。
柳书言笑了,夸张地道:“想不到被你看穿了。”
“哼!”
两人没有再说话,柳书言把箫凑到唇边,低低的、悦耳的箫声在夜空中回荡。
飞羽合上眼睛。
师傅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这次来园中园难道不是偶然,是一早计划好的?想不透,想不明白啊……
箫声温柔,让飞羽有点昏昏欲睡。
这个酸书生吹得蛮好听的。在堕入梦乡时飞羽想到。
箫声渐歇,柳书言侧头看着靠着自己呼吸均匀的飞羽。
这么快就睡着了,想必累着了吧。
伸手摸了摸飞羽柔嫩的脸颊,柳书言眼中泛起柔情。



打开房门,看到等候在一旁的青衣人,洛君柳有一瞬的讶异,但随即便恢复如常,他问:“有事?”
“我家主子有请。”青衣人恭敬地道。
上官宏找?
洛君柳沈吟。
这时,旁边的房门打开了,沈彦墨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看到青衣人,沈彦墨的眼睛一亮,凑到洛君柳身边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上官宏要见我。”
“哦?”沈彦墨眼珠转了转,“那就去啊,看看有什么事情。”
洛君柳看了他一眼,“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那当然,如果你这个美人不幸落难,也有我这个英雄救人啊。”沈彦墨笑言。
洛君柳翻了翻白眼。
青衣人看到沈彦墨要跟着一起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沈彦墨察言观色,他道:“如果不让我跟着小君去,那就不去了,劳烦你主子亲自来找我们吧。”
青衣人有些不豫,可是又不便发作。
瞧着他的样子,沈彦墨在心里冷笑,心想:上官宏是你的主子,但可不是我的主子,我可不怕得罪他。
青衣人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勉强地道:“那请两位跟我来吧。”
沈彦墨朝洛君柳扬了扬眉,有些得意。
洛君柳一笑,没有多言。

上官宏看到跟在洛君柳身后的沈彦墨时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青衣人。
青衣人马上垂下头。
上官宏毕竟是深藏不露的人,他请洛君柳和沈彦墨坐下,吩咐奉茶。
等仆人退了下去后,上官宏也不拐弯了,开门见山地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公子?”
“请说。”
上官宏看了一眼洛君柳和沈彦墨鬼气鬼里的脸,问:“两位不是真正的双面阎王吧?”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彦墨道:“我们从来没有承认我们是双面阎王,眼拙看不出来不是我们的错。”
上官宏够修养,对于沈彦墨的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他不可置否地一笑,问洛君柳:“公子说神灯的用法是亲血燃灯,以命换命,这可是真的?”
洛君柳道:“大概是真的,至少我知道的是这样。”
上官宏眉头紧皱,“那我想知道,这个亲血指的是什么?”
“上官园主不知道?”
“我不确定,所以还望赐教。”
“亲血,亲人之血。”
“亲人如何界定?”上官宏追问。
“父母、子女,亲兄弟、姐妹。”
“公子的意思是?可否明确一些。”
“举个例子,一个人需要神灯救命,那只能是用他父母的血燃灯,或者亲兄弟姐妹的血燃灯。”
“就是说,如果要救小烟,只能用她父母或者亲兄弟姐妹的血才行?”
洛君柳点头。
“小韵的血也不行?”
“不能。”
上官宏不说话了,低头思索。
洛君柳和沈彦墨也不说话,慢慢地品茶。
过了一会儿,上官宏抬起头,“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问公子。”
“上官园主不用客气,请说。”
“若是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他们都需要神灯救命,那他们可不可以互救?”
“互救?”
“就是母亲用自己的血燃灯救儿子,儿子用他的血燃灯救母亲,这样是否行得通?母亲和儿子是不是都会得救?”上官宏略显急切地追问。
洛君柳一怔,“这个我不清楚。”
上官宏十分失望,沉默不语。
洛君柳想了一下,道:“这个方法也许行得通,不过我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方法,若是情势所逼,我觉得值得一试。”
“值得一试?”上官宏眼中光芒闪过,“那对于成功率,公子有多大把握?”
洛君柳笑了笑,“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方法,关于这个成功率问题,恕我没法回答。”
上官宏苦笑。
“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母亲和儿子一辈子依靠神灯续命,原本分开的命数合二为一,若其中一个不幸身亡,那另外一个也活不下去了。”
上官宏眼中光彩一盛,他喃喃地道:“最坏的结果?”
“原本用神灯救人,用血燃灯者只能活一年,现在这样相互依赖对方的血活命,不过是是一辈子拴在一起罢了。”
上官宏望着洛君柳,缓缓地道:“这样比一生一死好多了。”
洛君柳微微一笑,“这个方法要实施必须有两盏神灯,不过我想这个对于上官园主来说不是问题。”
上官宏盯着似乎看穿了什么的洛君柳,良久,他才道:“多谢公子的赐教。”
“不客气。”
“来人,两位公子想必还没有吃早饭,带两位公子去如意斋,好好款待。”上官宏扬声道。
话音刚落,立即有两个婢女推门走了进来,朝洛君柳和沈彦墨福了福身,“请两位公子随奴婢来。”
洛君柳和沈彦墨对望一眼,朝上官宏略略点了点头,便跟着婢女离开了。
上官宏踱到窗边,背着手看着洛君柳他们消失在转弯处,沈思。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跟着婢女慢悠悠地在回廊中穿梭,沈彦墨忽然闷笑了起来。
洛君柳奇怪,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沈彦墨忍住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刚才上官宏的话有点可笑。”
“可笑?”
沈彦墨攀住洛君柳的肩膀,笑咪咪地问:“小君听不出来?”
洛君柳瞥了他一眼,“你听出什么了?”
“刚才上官宏说的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的事分明就是在说他自己嘛。”
“何以见得?”
“你想啊,昨天,李修意说要救慕容烟只能用神灯,而上官宏让那六个青衣人花那么多精力、财力把神灯买回来,想必是他要用才会这么不计代价的,嗯,慕容烟的事是突发的,上官宏当然没有这么神通广大预计到这件事的,所以我可以肯定上官宏卖神灯回来是有其它用途的,而且极有可能是他自己用,你看他啊,一脸病容的。”
“你的推论的确不错,可是好像还没有说到点子上?”洛君柳提醒道。
沈彦墨趴到洛君柳背上,“小君,你不笨啊,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我这是给机会你表现你的聪明才智,你可要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洛君柳笑道。
沈彦墨盯着洛君柳圆润的耳垂,忽然很想狠狠地咬一口,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有本事让人又恼又喜的。
沈彦墨的沈寂,让洛君柳好奇地回头一看。
一看,他不由得觉得好笑,伸手捏了捏沈彦墨的脸颊,笑语晏晏地问:“怎么摆出一呲牙裂齿的小猫样?”
沈彦墨泄气了。
他生动的表情变化让洛君柳更加好笑,他提醒道:“你的话还没说完呢?”
沈彦墨看着洛君柳,这个人虽然嘴巴说不管别人的事,可是所有的事却看得明明白白,精得很啊!
看他垂头丧气的,洛君柳有些担心,“怎么一下子焉了?”
“还不是被你打击的。”
洛君柳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打击你了?”
“我讨厌伤害了别人幼小心灵还不自知的人。”沈彦墨咕哝。
洛君柳哭笑不得。
沈彦墨甩甩头,不再在这件事纠缠,他道:“我们继续关于上官宏的话题。”
“啊,哦。”
“按照我推论和上官宏举的那个蹩脚的例子,其实不难猜出慕容烟是上官宏的女儿,你说是不是?”
洛君柳点头。
沈彦墨接着道:“我很好奇,不知道是谁对慕容烟下毒的?下毒者要杀应该是上官宏,不过慕容繁替上官宏挡了致命的一剑,不然现在躺在床上的可是上官宏了。唉,我看这个上官家的事情可真够复杂的,豪门恩怨啊!”沈彦墨摇头晃脑地道感叹。
“嗤!”洛君柳失笑,“复杂有如何,这──”
“这又不关我们事,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要这样说!”沈彦墨抢着道。
洛君柳耸耸肩,“我可没有说错。”
沈彦墨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一把声音插进来:“咦?你们两位在这里啊?在说什么呢?怎么有点剑拔弩张的?”
洛君柳和沈彦墨回头,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李修意正满脸笑容地站在他们身后。




“李公子,早!”洛君柳淡淡地道。
洛君柳一直对李修意存有一份戒心,为什么会这样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修意笑盈盈地点头,“两位早,刚才在争论什么呢?我看你们有点面红耳赤的。”
沈彦墨挽住洛君柳的手臂,笑道:“我们没有争论什么呀,李公子是不是看错了?”
李修意看了一眼沈彦墨刻意摆出的占有姿势,笑了笑,问:“两位去吃早膳?不介意一起走吧?”
如果我说介意,你会自动消失么?老狐狸!沈彦墨在心里腹诽。
“怎么会介意?李公子可是上官园主的贵客呢!”沈彦墨假惺惺地道。
李修意谦虚地道:“哪里哪里,依在下看,洛公子才是贵客,因为慕容姑娘的事还要靠洛公子。”
“小君只会一些鸡毛蒜皮,哪比得上李公子。”
“沈公子真是太谦逊了。”
……
听着两人相互戴高帽的无聊话,洛君柳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再听下去,保准自己也变得虚伪起来了。
“李公子,失陪了。”
洛君柳一边说,一边拉着沈彦墨转身就走。
李修意还没来得及说话,洛君柳和沈彦墨已经走得踪影全无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回廊,李修意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那个姓洛真的是洛君柳?他为什么会知道神灯的用法?不,他应该不会知道神灯的用法的?难道他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直到看不到李修意的身影了,沈彦墨的脚步才慢下来。
“真是讨厌的家伙!”沈彦墨抱怨。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是只笑面虎,表面善良,暗里阴险,要小心提防!”
“分析得蛮透彻的。”
沈彦墨扬了扬下巴,“那当然,我看人是很有一套的。”
一个人冷不防从上面跳了下来,“你真的这么本事?那你看我这个人怎样?”
沈彦墨和洛君柳吓了一跳。
待看清楚来人是谁,沈彦墨没好气地道:“你这个酸书生找死啊?”
柳书言抱歉地一笑,“吓倒你们了?”
“你说呢?你没事躲上屋顶干什么?”
柳书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被人追杀。”
沈彦墨不禁紧张,“谁追杀你?”
柳书言正想答话,眼角忽然瞥见一个迅速而来身影。
他抛下一句“火烧过来了,我走了!”就火烧屁股地逃了。
洛君柳和沈彦墨觉得莫名其妙,刚想追上去清楚,就看见飞羽一阵急惊风地飞到面前。
“你们有没有看到酸书生?”飞羽满脸怒容地问。
想到刚才柳书言那仿佛大祸临头的样子,沈彦墨觉得有趣,这个书生想必把飞羽气坏了吧?
“怎么?他又得罪你?”沈彦墨笑问。
“哼!”飞羽重重地哼了一声,脸忽然涨得通红,“那个该死的家伙,居然,居然……”
见飞羽居然了半天也没有下文,沈彦墨心急地追问:“居然什么?莫非他把你给那个了?”
飞羽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吼道:“什么、什么给那个了?你这人思想还真是、真是腐化、腐化!”
沈彦墨捂住自己几乎被震聋的可怜耳朵,不满地道:“没有就没有嘛,这么大声,别人还以为你做贼心虚哩!”
飞羽憋了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
洛君柳看他这样子实在可怜,于是他问:“书生欺负你?要不要我帮忙捉住他?”
飞羽眼睛大放异彩,“你说真的?”
洛君柳笑着点了点头。
“你可不要说话不算数?”飞羽不放心地道。
“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你什么时候帮我捉住他?”
洛君柳想了一下,“给我半个时辰。”
“好!一言为定!我在九曲桥那儿等你!”
“嗯。”
得到洛君柳的点头,飞羽喜滋滋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形门,洛君柳摇头失笑,一回头,对上沈彦墨失神的脸孔。
“你怎么了?”洛君柳担心地问。
沈彦墨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洛君柳。
“你没事吧?”洛君柳关切地问。
沈彦墨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有事不放直说,你可不是有话藏着不说的人。”
沈彦墨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怎么突然对飞羽这么好?”
洛君柳看了看沈彦墨的神色,想了想,明白了。
“你吃味啊?”
沈彦墨扭转头,嘴硬地道:“我才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洛君柳笑了笑,也不点破。
得不到答案,沈彦墨有点不安,嗫嚅着道:“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管别人的事吗?”
“我偶尔也会多管闲事的,特别是这种好玩的事情,放心,我没有别的心思。”洛君柳解释。
“谁管你有没有别的心思!”
“好了,我们去找书生吧。”
“不去!是你答应飞羽帮忙的,我可没有。”沈彦墨别扭地道。
“小心眼儿!”洛君柳轻笑。
上扬的音调带了些许甜蜜,沈彦墨的脸色缓了下来,有点不情愿让洛君柳拉着走了。




“园中园这么大,上哪儿去找人啊?”沈彦墨发牢骚。
洛君柳高深莫测地一笑,“专挑最高的地方找人就行了。”
沈彦墨困惑,“为什么?”
“高的地方,可以随时监控周围的情形,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以马上逃逸。”
“可是这样也容易暴露自己,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柳书言会挑高的地方藏身?”
洛君柳耸肩,“不为什么,就因为他刚才是从屋顶上跳下来而已。”
沈彦墨脚下一顿,“你这理由也未免太牵强了吧?”
“柳书言只是存心和飞羽捉迷藏,又不是真正想要躲个不见踪影,窝在最高地方,看着飞羽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他心里乐得很呢!”


园中园最高的楼阁是火云楼,此时柳书言正惬意地躺在阴凉处半闭着眼睛享受着清风拂面的温柔。
看着这样悠然自得的柳书言,沈彦墨也不由得同情飞羽:跟这个书生斗,飞羽还嫩着哩!
沈彦墨朝洛君柳打了一个眼色,故意放轻脚步,悄无声息接近柳书言。
离柳书言只有五步之遥的时候,沈彦墨突然出声:“书生你真是悠闲,难为飞羽上窜下窜的累个半死!”
柳书言一个惊吓,差点从屋顶上滚下去。
他稳住身子,回头一看。
沈彦墨和洛君柳正笑吟吟地站在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
错愕了一下,柳书言随即回神,“原来是你们,怎么这么有兴致登高看风景啊?”
沈彦墨笑容灿烂,凑上前关切地问:“没有吓倒你吧?”
柳书言皮笑肉不笑地道:“沈兄,若是你不是这样笑容可掬,笑得像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一样,我想我会相信你是真正关心我,而不是小气地惦记着我刚才吓着你们的小过错而故意报复的。”
沈彦墨笑不出了,“你这个酸书生嘴巴真毒,说我笑得像黄鼠狼?我本来是不怎么愿意帮飞羽的,可是现在嘛,嗯哼!”
听到后半句,柳书言才迟钝地察觉不妙,正想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可是已经慢了一步,被沈彦墨快如闪电点了麻穴,身子一软,瘫倒在屋顶上。
沈彦墨弯下腰,笑嘻嘻地看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的柳书言,故意用手扇了扇风,夸张地舒了一口气,“真是凉爽啊!”
瞧着他的得意劲,柳书言只能干瞪眼,他哀怨地看了洛君柳一眼,痛心地道:“我真是看错你们了,原来你们竟是助纣为虐的人!我真是太失望了!”
沈彦墨抽出他插在腰间的扇子,打开扇了几下,笑道:“失望?我看你后悔吧,后悔没有及时看出我们的意图,以致逃跑不及。”
“哼!”柳书言哼了一声,“你们什么时候和飞羽变成一窝了?”
沈彦墨啧啧地摇了摇头,“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落在我们手里,说话就不要那么不中听了嘛,竟然用一窝来形容我们?”
柳书言看了沈彦墨一眼,“难道我说话动听了,你就解开我的穴位?”
沈彦墨笑了,“你想有可能吗?”
“那就是了,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我为什么不选择死得壮烈些!”柳书言豪气干云地道。
沈彦墨拿扇子调戏地拍了几下他的脸蛋,“真是英雄,希望你等下不会被飞羽折磨得呱呱大叫才好!”
柳书言萎顿下来,“我说你们怎么突然帮飞羽?”
沈彦墨一边把柳书言揪起来,一边道:“这个你就要问小君了,我只是一个帮凶,小君才是主谋。”
柳书言马上把目光转向洛君柳,“洛兄,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洛君柳淡淡地一笑,“没什么,只是看不得你这样欺负人,一时心软罢了。”
柳书言两眼一翻,几乎晕倒。



看着动弹不得的柳书言,飞羽眉眼弯弯,呵呵地笑得好不开心。
阳光般的笑容,却让柳书言背脊泛起一阵恶寒。
飞羽抓住洛君柳的手使劲地摇了摇,“真是太感谢你了!今晚请你和沈喝酒!”
洛君柳笑了笑,“我不怎么喝酒。”
飞羽抓了抓头,问沈彦墨:“那沈你喝酒么?”
“我?”沈彦墨故意刁难:“我只喝上等的葡萄酒。”
“上等的葡萄酒?”飞羽低头征询地问柳书言:“我记得你好像有一瓶是不是?”
柳书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拒绝回答。
“不回答,那就是有了。”飞羽眉开眼笑地道。
他抬头对洛君柳和沈彦墨道:“等我整治完这个家伙就把他的酒拿给你们。”
洛君柳看着露出一副心痛模样的柳书言,总算还有点良心,他道:“算了,君子不夺人所爱,酒就不要了,飞羽,你也不要把他整得太惨了。”
“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手下留情就是了。”
洛君柳笑了笑,挥了挥手,和沈彦墨离开了。
柳书言酸溜溜地道:“这么听人家的话,喜欢他啊?”
飞羽撇嘴,“你以为我是你啊,随便喜欢人!”
“你可别冤枉我,我啥时候随便喜欢人?”柳书言抗议。
“不然你、你”飞羽脸红了,“你为什么抱着我说喜欢我?”
柳书言瞪大眼睛,“你这个笨蛋!我是真的喜欢你才会那样说的!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不是随便的人?那你为什么对着一只不知哪里的野猫含情脉脉地说:我喜欢你,你这个变态!”
“我把那只猫当作你,练习一下而已!你看你现在张牙舞爪的样子,跟那只小猫还挺像的嘛,哎哟!”
……


沈彦墨摸了摸肚子,“忙着捉柳书言,都还没有吃早膳,现在都有点饿了。”
“那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吧。”洛君柳道。
拐了一个弯,远远看到李修意和上官韵走了过来。
沈彦墨皱眉,“真是倒霉!怎么老是看到这个家伙?小君,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吧?”
正有此意的洛君柳四周望瞭望,拉着沈彦墨闪身躲入旁边一座假山的狭缝里。

“修意,若是找不到神灯,烟妹真的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上官韵忧心仲仲地问。
李修意点头,略带歉意地道:“我只能帮她把毒清除,其它的我无能为力。”
上官韵叹了一口气,“你已经帮了烟妹很多,烟妹是一个好动之人,让她一辈子躺在床上,那真是生不如死,要是能找到神灯就好了。”
李修意沉默了半晌,“虽然听说神灯可以起死回生,可是这毕竟是传说,是真是假也没有定论,即使找到了也不见得……”
上官韵摇头,“神灯的确可以起死回生。”
“哦?”李修意惊讶,“你怎么如此确定?你见过神灯?”
“我在梦里见过。”
李修意失笑,“小韵,做梦的事做不了准的。”
上官韵深深地看着李修意,“不,我本来也认为梦就是梦,不会成为现实,可是有时候就是这样玄妙,梦也可以真实。”
李修意笑意更浓,“你说话怎么突然深奥起来,我都听不懂了。”
上官韵一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道:“上次灯会,神灯被六个神秘的青衣人买走了,我曾经让人查过这六个人,可是根本查不出什么,现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这六个人?即使很幸运找到了,也不见得他们会把神灯让给我们,唉,这样的话,烟妹岂不是……”
李修意安抚地拍拍上官韵的手背,柔声道:“你不要担心,世间的事很多时候都是柳暗花明,看似没有转机,可是下一瞬间却是希望无限,不到最后一刻,也不用失望的。”
上官韵脸上红晕满布,“你说得也对。”
沈吟了一下,李修意道:“而且你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上官韵不解地问。
“我昨天说到神灯时,从你舅父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好像知道神灯的事。”
“这个不奇怪,舅父一向学识渊博。”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昨日你舅父喃喃自语说神灯的用法太过诡异,我听闻这个神灯的用法,就连卖灯的灯侍也不知道的,怎么你舅父会知道神灯的用法的?”
“神灯的用法我也知道。”
“你知道?如何知道的?”
“那天在灯会上洛飞柳说的。”
李修意沈思,看来洛飞柳知道神灯的用法这事是真的,难道这个洛飞柳真的不是洛君柳?是我猜错了?
“修意,你在想什么?”
李修意回神,“没什么,只是奇怪洛飞柳为什么会知道神灯的用法罢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沈君彦和洛飞柳这两个人来历不明,不知道舅父为什么一定要我把洛飞柳请来?”上官韵有些不满地道。
李修意微讶,上官宏也对洛飞柳有兴趣?


沈彦墨恶作剧地朝正在认真听着李修意和上官韵对话的洛君柳的脖子上吹了一口气。
洛君柳按了按他的手心,示意他不要作怪。
沈彦墨撅了撅嘴,安静下来。
洛君柳低头亲了亲他薄唇,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沈彦墨舔了舔嘴唇,黑亮的眸子透出挑衅的光芒,他凑上去细细地咬着洛君柳的唇。
洛君柳的呼吸有些紊乱。
沈彦墨无声地一笑,伸手摸了一把洛君柳微烫的脸颊。
对于他登徒子似的行径,洛君柳只是笑了笑,继续专心听李修意他们的对话。

李修意摸了摸下巴,有些玩味。
上官宏对洛飞柳有兴趣也正常,毕竟洛飞柳知道神灯的用法,是不?
“修意,我想去看看繁姨,你……”上官韵迟疑。
李修意微笑道:“我没有什么事,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一起去,如何?”
上官韵满心欢喜,“那我们走吧。”
“好。”

“小君,我们要不要跟着去?”沈彦墨问。
“不了。”
沈彦墨诧异,“我以为你想从李修意身上知道某些事情呢!”
“你挺聪明的嘛。”洛君柳低笑,“不过,我想,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李修意暂时都给不了我答案,所以无谓浪费时间、精力。”
“你怎么知道他暂时不能给你答案?”
“直觉。”
“直觉有时会是错觉。”
“也许吧。”洛君柳不甚在意地道。
沈彦墨看着洛君柳,“我都有点胡涂了,有时候我觉得你明明很想知道一件事情,可是你偏偏不紧不慢的。”
洛君柳笑而不答。
有经验的麻雀,往往一有风声就会逃跑得无影无踪,所以捕捉一只小麻雀,要悄悄地接近它,千万不能惊动它,别让它感觉到危险。
成功的追捕,往往是需要耐心的。


“繁姨,你觉得怎样?”
慕容繁一向疼惜上官韵,因此上官韵和她也颇为亲近,见她身受重伤,脸色苍白,心里自然难受。
慕容繁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小韵,是你啊,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才到。”
“昨日啊?”想到昨日的事,慕容繁有些黯然。
以为她担心慕容烟,上官韵道:“繁姨不用担心,烟妹已经没什么事了。”
慕容繁点头,看向一旁李修意,“这位是?”
“他就是帮烟妹解毒的人,他叫李修意。”
慕容繁挣扎着想坐起来,“原来是你救了小烟,真是太感谢你了。”
李修意伸手按住慕容繁,轻声道:“夫人不用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学医者的天职。”
“是啊,繁姨,你想多谢修意也不必急于一时,好好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上官韵在一旁帮腔道。
李修意轻叹,“只可惜慕容姑娘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只怕要一辈子……真是可惜!”
上官韵扯了扯李修意的衣袖,打了一个眼色。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李修意有些愧疚。
慕容繁笑了笑,“昨晚表哥已经把小烟的事情告诉我了,那个──”
顿了一下,慕容繁问:“神灯真的可以救小烟?”
李修意点头,“不过,希望渺茫,因为神灯无从找起。”
慕容繁沉默,过了一会儿,她问:“亲血燃灯,以命换命,真的可以救小烟?”
上官韵惊讶不已,“繁姨你怎么会知道神灯的用法?”
慕容繁没有回答,她看着李修意,“你可以肯定有了神灯,小烟就会有救?”
李修意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好。”
像是解决了一件重压于心头的大事,慕容繁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小韵,有件事我想单独请问一下李公子。”慕容繁低声道。
上官韵踌躇,不确定地望着李修意。
李修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我出去一下。”
疑惑不定的上官韵掩上门,走了出去。
确定上官韵已经离开,李修意道:“夫人有事可以直说了。”



慕容繁低低地问:“我想知道小烟的毒清除后,她的血可不可以用?”
李修意感到意外,他猜到慕容繁想问自己神灯的事,可是却想不到她竟问自己女儿的血可以不可以用,她在想些什么?
“李公子一定是在奇怪吧?”
“确实。”
“亲血燃灯,只能用至亲的血才能救人,我本想用自己的血,可惜我不是至亲。”慕容繁叹息。
李修意忍不住道:“我不知道夫人你想救谁,可是我知道慕容姑娘是你的女儿,小韵告诉过我神灯的用法,一命换一命,你女儿虽然瘫痪,可是毕竟是个鲜活的生命,你这样剥夺她的权利,你真是残忍!”
慕容繁看着愤怒的李修意,笑了笑,“李公子是个善良之人,小韵的眼光不错,虽然你比她大了许多,不过,只要自己喜欢,他也喜欢你,其它的就不要过于在意了。”
慕容繁轻咳一下,问:“李公子,你说用小烟的血去救她的父亲,然后用我的血救小烟,这是否可行?”
“夫人,这……”
慕容繁紧盯着李修意,“你回答我,我需要知道准确的答案。”
“这,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
“不过,需要两盏灯是不是?”
李修意点头,“灯难寻,何况两盏?夫人这样说,莫非夫人有灯?”
慕容繁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那真是好极了,可是这样一来,夫人你的性命岂不……”
慕容繁的目光迷离,喃喃低语道:“人生如朝露,若是有人可以记住朝露在晨光下璀璨夺目的美丽,我想他此生也无憾了。”
李修意不语。
慕容繁转过头来,“今天多谢李公子为我解惑。”
“不用客气。”
“今天的事还希望你不要告诉他人。”
“好!”
“谢谢!”


在外面等到有些着急的上官韵一看到李修意急忙迎了上来。
“繁姨和你说了什么?”
李修意没有马上回答。
“修意?”
“没什么,她只是问了我你烟妹的详细情况。”
上官韵半信半疑,“繁姨只问了你这些,没有别的?”
李修意看着上官韵,认真地道:“小韵,你觉得我会对你说谎话么?”
上官韵有些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繁姨若是只是问烟妹的情况,那有什么我是不可以知道的,为何故意叫我出来?”
“小韵,”李修意握住上官韵的手,“慕容夫人是个好娘亲,她想找到神灯用自己的血救慕容姑娘,她怕你会反对她的做法,因此不让你知道她的打算。”
上官韵惊呆。
李修意叹了一口气,“我答应过她不告诉你这件事的,可是我又不想骗你,所以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
上官韵思绪混乱,她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修意见她脸色发白,便安慰她道:“我想慕容夫人只是太爱女儿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念头,反正现在也不知要去哪儿找神灯,或者过阵子她就会打消这个念头了,你不要太担心。”
上官韵略感安心,“嗯,你说得也对。”

上官韵和李修意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何威名。
“小韵,是你啊,来看小繁?”形容憔悴的何威名强笑着问。
一时之间,上官韵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何叔叔,你要注意身体,繁姨和小烟还需要你照顾。”
何威名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对了,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因为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都忘了送给你了。”
何威名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色彩艳丽的精致小木偶。



“喜欢么?”何威名笑问。
上官韵接过,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喜欢,这个木偶好精巧,何叔叔从哪儿得到的?”
“上次我到西域进货,从一个外族人手中买回来的,我买了两个,打算一个送给你,一个送给小烟。”
“多谢何叔叔!”
何威名笑了笑,“我进去看小繁了,你们自便吧。”
“嗯。”
望着何威名远去的背影,李修意若有所思。
“这个木偶果真精致,可否让我看一下?”
“当然可以。”
上官韵把木偶递给李修意。
李修意假意鉴赏,实则认真细看,可是却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难道是我多心了?李修意狐疑。
他把木偶还给上官韵,“你这位何叔叔真是会挑礼物。”
“那自然,何叔叔是很疼爱烟妹的,每次出门都会带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回来给烟妹,我只不过是沾了烟妹的光。”
“是么?那想必你何叔叔一家感情很好,很融洽。”李修意不动声色地问。
“是啊,何叔叔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李修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道:“我们去看看慕容姑娘吧,我想她应该快醒了。”
“对,我们问一下烟妹,看她知不知道是谁向她下毒的。”


上官韵和李修意刚来到慕容烟所在的厢房,恰好看到上官宏推门而出。
对于这个威严的舅父,上官韵既敬重又害怕,她垂手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舅父。”
上官宏看到两人,怔了一下。
他先是看了一眼李修意,然后才转向上官韵,“来看小烟?她刚睡了。”
上官韵略显失望,“我还想问一下她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毒?”
上官宏道:“我详细问过了,小烟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人下毒了。”
“一点头绪也没有么?”
上官宏脸色阴沈,“这件事不急。”
“可是舅父,不尽快查出谁是凶手的话,我怕他又会加害小烟。”
上官宏冷笑,“他还有机会么?”
上官韵惊疑不定,试探着问:“舅父,你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
上官宏没有回答,“让小烟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去打扰她。”
“是。”
上官宏扫了一眼一直背着他们看着院中槐树的李修意,正想离开,忽然不经意,他瞥见上官韵手中的木偶,他神情变了变,停下了脚步。
“小韵,你这木偶哪里来的?”
“何叔叔送的。”
“给我看一下。”
“啊,好。”
上官宏看着手中的木偶,瞳孔收缩了一下。
半晌,他把木偶还给上官韵,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上官韵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见状,李修意笑问:“你很怕你舅父?”
“嗯,舅父太严肃了,跟他在一起总有一种压迫感,总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紧张。”顿了一下,上官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夸张?”
李修意摇头,“怎么会?上官园主作为大江南北经济的掌管人,自然有他的气势。”
上官韵一怔,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隐约觉得李修意刚才的语气有些讽刺。
李修意没有留意到上官韵的失神,他的目光越过槐树,落在远处的绿竹上。

灯果然在上官宏手中,本来即使他得到灯不知道用法也是枉然,可是偏偏杀出一个洛飞柳,这人是个变量,不过,幸好也出现何威名这个变量,真是有意思!



第六章 暗香

看着青了一只眼的柳书言,沈彦墨忍俊不禁。
他调侃道:“书生,看来飞羽有手下留情了。”
柳书言面无表情地捋起一边衣袖,亮出一截手臂。
沈彦墨瞪大眼睛,红红的斑点东一块、西一块地点缀着柳书言白皙的手臂。
柳书言那个哀怨啊,“那只小猫爪子锋利着呢!你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哼,你们这两个帮凶,赔偿我医药费。”
沈彦墨干笑,“哈哈……”
洛君柳同情地看了一眼柳书言,冒了一句:“至少飞羽没有在你的脸上作怪,也算是这样了。”
柳书言含泪,“洛兄,我现在才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忒冷漠了!”
沈彦墨笑得抱着肚子直叫痛。
洛君柳抿唇一笑,“我有上好的伤药,要不要借你用?”
柳书言把袖子放下来,狡猾地一笑,“不用了,这样漂亮的伤疤要留着敲诈用,我要时不时亮出来让那个小偷内疚、内疚,呵呵……”
沈彦墨看着不知何时黑着脸站在柳书言身后的飞羽,心里笑翻天,他故意道:“我想飞羽下手的时候一定没有注意你手上的伤痕有多少道的,要不要我帮你多弄几道?好让你的手臂看起来严重一些?”
柳书言眼珠转了转,“这个主意不错,我想他满脸愧疚、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定很好可爱,呵呵,不过,不能让你下手,免得你下手不知轻重,我还是自己动手为好。”
柳书言翻起衣袖,研究下手的最佳位置。
看着飞羽越来越黑的小脸,沈彦墨和洛君柳很从聪明地闭嘴不置一词,静待好戏上演。
找了一块还空隙,柳书言正想伸手掐下来,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青葱般的手掌,一把少年轻柔嗓音在耳边响起:“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来帮你就好。”
“哦,谢──啊!”
飞羽毫不留情地在柳书言手臂上重重地掐了一下,痛得柳书言嗷嗷痛叫。
飞羽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赞叹:“不错,你看这色泽,这大小,真是太完美了!我真是高手!”
沈彦墨和洛君柳把头扭到一旁,肩膀颤抖,闷笑不已。
柳书言额上冒汗,哈哈地干笑,拍马屁道:“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的小偷,轻功一流,声息全无,佩服佩服!”
飞羽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你痛快了么?”
柳书言苦着脸,“痛、痛快。”
“我让你痛快了,你怎么这么没礼貌?至少说一声谢谢啊?”
柳书言的脸皱成一个晒干的橘子皮,口不对心地道:“谢、谢谢。”
“嗯。”飞羽满意极了,伸手摸了摸柳书言的头,“真是乖!”
飞羽转向洛君柳和沈彦墨,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我师傅?”
在飞羽转身的一刹那,柳书言清亮的眸子闪过淡淡的宠溺水光。
一闪而过的柔情落入了洛君柳专注的眼睛里,柳书言发现了,朝洛君柳露出一个顽皮的笑意。
洛君柳微微一笑,淡如飞絮。



“说起来,今天整天都没有看到飞天露面。”沈彦墨道。
飞羽有些担忧,“你们也没有见到师傅啊?那他去了哪里?”
“会不会是出去了?”洛君柳道。
“师傅不会这样没交待的,若是出去的话他会说一声的。”
“可能是临时有急事,来不及通知吧。”柳书言安慰道。
飞羽不语。
自从见了上官家的人师傅就怪怪的了,莫非师傅真的和上官家有恩怨?
“你若是真的担心的话,我们一起去找找?”沈彦墨道。
飞羽七岁起就跟着飞天,心里早已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爹一样对待。想到那晚飞天奇怪的态度,他知道飞天一定是有事隐瞒自己。
“那麻烦你们了。”
沈彦墨笑道:“我们是朋友。”
洛君柳也点头赞同。
飞羽心中感动。
世上有些人虽然只是相识不久,可是却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他信赖他们,无疑,沈彦墨和洛君柳就是这样的人。
柳书言揽住飞羽的肩膀,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亲热地道:“我们的关系都这样亲密了,无论你有什么事,我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飞羽瞥了他一眼,“那你去死吧!”
柳书言掩面作伤心状,“小羽儿,你真是太伤我心了!”
飞羽打颤,鸡皮疙瘩都冒了。
他厌恶地道:“你不要叫我小羽儿,恶心死了!”
柳书言又恢复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哦,那叫亲亲吧。”
“你真是怎么看,怎么恶心!”飞羽一手拍开柳书言粘着自己的手,转身就走。
柳书言吹了吹自己被拍红了的手,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
沈彦墨有点不可思议对洛君柳道:“小君,刚刚认识这书生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真是应了一句话:人不可貌相。”
洛君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飞羽扭头,“沈你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上了!”
柳书言撇撇嘴,“我这叫做真情流露,说明我把你们看作亲密朋友,从而在你们面前无所顾忌,让你们一眼看穿。”
“得,你不要再说话了,不然不止飞羽受不了你,我和小君也快受不了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们连手揍你一顿!”沈彦墨夸张地道。
飞羽拍手笑道:“就是,你最好就是闭嘴,手脚规矩点,不然就揍得你变猪头!”
柳书言瘪嘴,垂头丧气的。
洛君柳幽默地道:“好了,终于耳根清静了!”
柳书言用控诉的目光望着洛君柳,“洛兄,想不到你和他们狼狈为奸,围攻我一个!”
洛君柳笑道:“你放心,我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两个揍你的时候,我不会帮忙的。”
柳书言摆出可怜相,“见死不救,冷血!”
沈彦墨和飞羽嘻嘻一笑。
“你这是自作自受!连小君这样的好的人都不帮你!”沈彦墨笑骂。
“你做人真是失败!失败啊!”飞羽摇头惋惜地道。
说完,四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四人出了小庄园,正要穿过九曲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要找的飞天带着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意从桥的对面走了过来。
“师傅!”飞羽急忙跑过去。
“你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说一声?”飞羽埋怨地道。
飞天这才想起来,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懊恼地道:“我这记性,我都忘了跟你说我要出去了。”
看到飞天完整无缺地回来,飞羽才安心。
“师傅,我知道你有些事不想我知道,我也不勉强你一定要告诉我,可是你不要这样一声不吭消失不见,不然,我会以为你出事的。”
飞天圆圆胖胖的脸红了红,“不好意思啊,小羽,让你担心了。”
“下次不要这样了。”飞羽叮嘱。
“知道了。”飞天乖乖地道。
沈彦墨看着两人,在洛君柳耳边小声道:“他们师徒真是有意思,你看,飞羽虽然是徒弟,可是却像是师傅。”
洛君柳笑而不语。
“对了,师傅,你刚才为什么笑得那么贼?遇到什么好事了?”飞羽问。
飞天一脸的兴奋,他拉起飞羽的手,“小羽,我跟你说噢──”
话说了一半,飞天顿住不说了,不放心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洛君柳三人。
沈彦墨等人识趣地正要走开。
飞羽拉住沈彦墨,对飞天道:“他们几个都是朋友,若不是师傅你的私事,不用防备他们。”
“哦,”飞天望了洛君柳他们几眼,“这三个娃儿,我老人家也信得过,你们知道嘛,我们做小偷的,习惯了要提高警觉性,这是下意识反应,你们不要见怪。”
“怎么会见怪?”柳书言道:“你老人家的事就是小羽的事,小羽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己的事我是不会到处宣扬的。”
飞天瞟了柳书言一眼,认真地对飞羽道:“小羽,这个书生太会说话了,你小心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
飞天望了僵住的柳书言一眼,眼角带笑,深有同感地道:“师傅,徒儿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个酸书生说的话是信不过的。”
柳书言郁闷不已,他就这么不可信?他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沈彦墨问飞天:“刚才瞧你一脸兴奋,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
飞天又来劲了,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道:“我今天本来想出去苏州城溜达溜达一番的,可是却被我发现了一件大事,关于上官家的,你们猜猜是什么事?”
洛君柳等人摇头。
“毫无提示,太难猜了!”
飞天嘿嘿地笑了几声,“我告诉你们哦,上官家可能要窝里反了,噢,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窝里反?”
“看到人家倒大霉,师傅你想必暗暗欢喜?”飞羽道。
飞天摸了摸下巴,“那当然!这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见飞天还在卖关子,沈彦墨不由得追问:“怎样窝里反?”
“暗香血光。”
洛君柳等人你望我,我望你,疑惑不已。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上官浦是上官宏唯一的儿子,上官宏对于这个儿子十分疼惜,甚至有点溺爱倾向。
上官浦虽然是富家公子一个,可是却没有纨!子弟的奢侈、好玩乐的习性,算得上是正直善良之辈。

习武之人都有晨起练武的习惯,上官浦当然也有这样的习惯。
上官浦出到庭院,发现有人比他还早起来练剑,定眼一看,发现是上官怡的丈夫贺铭。
贺铭是上官家的入赘女婿,相对于精明能干、泼辣的上官怡,沉默寡言、老实的贺铭在很多时候都会被人忽略他的存在。
“姑丈,这么早?”上官浦朝贺铭打招呼。
贺铭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轻盈地落在上官浦五步之遥。
上官浦赞叹道:“好轻功,半年不见,姑丈的武功又进步了。”
贺铭憨憨地一笑,“小浦你见笑了,比起你来我差远了。”
上官浦一笑。
“小浦也这么早就起来练武?”
“嗯,习惯了。”
贺铭笑了笑,不说话了,似乎是找不到话题。
鉴于他平时就不怎么爱说话,因此上官浦也不怎么在意。
不经意一眼扫到贺铭握在手中的剑,上官浦的眼一下子亮了。
“这是青霜剑?”上官浦惊喜。
贺铭横剑在胸,笑着点了点头。
“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可以。”
贺铭把剑递给上官浦。
上官浦双手接过,用一种几乎虔诚的态度抚摸隐隐透着青光的剑身。
“这把青霜剑姑丈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偶然从杭州的一间古董店里买回来的。”
“在古董店买的?”
“嗯,听那个店主说,是某个没落的古老家拿来卖的。”
“这样上等的宝剑居然拿出来卖?”上官浦意外。
“一般人不知道这宝剑的无价之处,那个店主还怕这剑不能卖个好价钱呢!”
上官浦拿着剑轻轻地挥舞了几下,龙吟之声不绝于耳。
“真是好剑!幸亏被姑丈你买下来了,不然若是被一些不懂剑的人买了,岂不可惜!”
贺铭见上官浦对青霜剑爱不释手,于是便道:“既然小浦你这么喜欢这把剑,那我送你好了。”
上官浦大喜过望,他迟疑了一下,“可是这样的宝剑,想必姑丈你也视为宝贝,送我会不会……”
贺铭一笑,“自古宝剑配英雄,我武功一般,显示不出这宝剑的价值,小浦你就不一样了,英雄年少,配上这把宝剑,更是显出你的风采!”
上官浦不再推辞,“那我在此谢过姑丈你的割爱了!”
“不客气,对了,我把剑鞘也给你吧。”
贺铭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的剑鞘递给上官浦。
上官浦接过,笑道:“怪不得姑姑这么爱你,原来真人不露相,姑丈你有时候太会哄人了,什么英雄年少,嘿,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贺铭脸都红了,讪讪地道:“小浦你就不要取笑我了,试一下这把宝剑吧!”
上官浦本来就已经跃跃欲试,贺铭这样一说正合他意,他一手握剑,一手拿着剑鞘,挽了个起式剑花,剑锋一抖舞了起来。
一套剑法舞完,贺铭赞叹不绝。
上官浦自身也满意之极,很自然就有点得意。
有点忘形的时候,忽然一团灰色的东西出其不意地朝上官浦扑了过来。



事出突然,上官浦根本来不及反应,出于本能,他举起手臂去挡。
随着一阵咕咕的叫声,上官浦觉得手上微微一痛,低头一看,一只灰色的鸽子咕咕地叫着侧着头用圆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上官浦。
上官浦看了一眼自己被鸽子抓了一道血痕的手背,心中恼怒,伸脚朝鸽子踢去,“发瘟的小畜生!”
鸽子惊吓,振翅飞走了。
“你的手没事吧?”贺铭关切地问。
“不碍事,皮外伤而已。”上官浦不甚在意地道。
“那就好。天色已经大亮了,我去看看小怡起床没有?”贺铭道。
上官浦点头。
“姑丈!”
贺铭回头,有些疑惑。
上官浦扬了扬手中的青霜剑,“谢啦!”
贺铭一笑,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过了几天,中了毒慕容烟经过休养,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这日,上官宏找了洛君柳一起去看慕容烟,打算商量一下什么时候适合用神灯进行换命。
沈彦墨等人也好奇地跟着一起来了,不过,在上官宏锐利的眼神逼视下,柳书言和飞羽非常识趣地没有跟着进去。
沈彦墨面皮特厚,对上官宏的瞪视完全视而不见,“明目张胆”地拉着洛君柳走了进去。
上官宏的脸色沈了沈,可是也无奈。
盯着紧关的房门看了一会儿,柳书言道:“羽儿,你有没有看到刚才上官宏那个脸色啊,真够精彩的!”
飞羽对于这个“屡教不听”的家伙已经懒得更正他对自己的昵称了。
“谁让他对洛有所求,沈和洛关系非一般,上官宏也不怎么好冷言冷语。”
柳书言心里窃喜,看来飞羽已经接受了“羽儿”这个称呼,嗯,再过几天,可以做一些更亲密的动作了。
柳书言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飞天,于是便问:“你师傅呢?”
“不知道在房间里捣弄什么,连早膳都不吃。”
“难道在策划偷盗大计?”柳书言猜测。
飞羽摇头,“不知道。”
“你一点也不好奇么?”
飞羽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说不好奇是骗你的,可是问过一次师傅不说,我便不问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你也有秘密?”
飞羽回头看了一眼柳书言,反问 :“难道你没有秘密?”
柳书言眨眨眼睛,“当然有,不过,若是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飞羽翻了翻白眼,“没兴趣。”
柳书言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上官家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郭总管难得惊慌地跑了进来。
因为跑得过急,郭总管差点撞在门上,幸亏他及时刹住。
还没来及敲门,门已经打开了,满脸不悦的上官宏正想叱责,可是看到郭总管的脸色,他不禁皱眉,“出了什么事?”
郭总管擦了擦汗,小心地道:“老爷,少爷出事了。”



上官宏赶到上官浦房间时,李修意和上官韵已经在了。
上官宏看了一眼正在帮上官浦医治的李修意,才把目光转向床上的上官浦。
床上的上官浦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地卷缩在床上。
上官宏闭了闭眼睛,压下涌上心间的恐慌,他沈声问上官韵:“发生了什么事?”
手足无措的上官韵定了定神,“我也不清楚,我和修意经过花园时,看到表哥倒在花园中,我和修意便把他扶回房间。”
“在花园时,浦儿就是现在这样子?”
“嗯。”
“你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上官韵摇头。
上官宏沈吟,他走到床边,擦去上官浦嘴角的流出的白沫,轻声叫道:“浦儿,你觉得怎样了?”
上官浦的嘴唇不停地抖动着,“爹、爹,有风,太光了,把门、门和窗户关了。”
现在快近黄昏,夕阳西照,而且今天只有轻微的风,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光线太亮和感觉到凉意,何以上官浦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上官宏思绪乱了,他吩咐郭总管把门和窗户关上。
上官韵见上官浦嘴唇有些干裂,于是倒了一杯水,凑到上官浦唇边,想让他喝点水润一下唇。
一个不小心,上官韵手中的杯子晃动了一下,一些水溅了出来,洒落在上官浦的脸上。
在那一瞬间,上官浦却像被烈火烧到一样,粗暴地一手把上官韵手中的杯子打翻,惊叫着床里面躲。
上官韵不知所措,慌乱地道:“水是凉的,我什么也没有做?”
上官宏按住上官韵的手背,安抚地拍了拍,“不是你的问题,是浦儿有问题。”
上官韵这才安心。
上官宏问皱眉一直不作声的李修意:“浦儿出了什么问题?”
李修意没有回答,他伸手点了上官浦的麻穴,上官浦身子一软,瘫在床上。
李修意对上官韵道:“小韵,你出去一下,我要脱了他的衣服检查一下。”
上官韵脸一红,看了上官宏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沈彦墨小声地问洛君柳:“小君,你看不看得出上官浦出了什么问题?”
闻言,柳书言和飞羽立即凑过来倾听。
洛君柳道:“看上去好像是被疯狗咬了。”
“被疯狗咬了?”沈彦墨不解,“被疯狗咬了会这样──”
他指了指床上的上官浦,没有说下去。
洛君柳点头。
李修意把上官浦脱得精光,仔细在他身上检查着。
“他在干什么?”沈彦墨好奇地问。
“大概是检查伤口。”洛君柳道。
飞羽突然一声低呼,“你们看!”
床上的上官浦忽然露出一副狰狞的凶相,恶狠狠地瞪着李修意,若是他不是被李修意点了麻穴,谁也不会怀疑他会扑上去撕咬李修意。
飞羽不由得打了一个冷缠。
李修意拿被子盖住上官浦,眉头皱得更紧。
上官宏着急地追问:“浦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李修意道:“他被疯狗咬了。”
“疯狗?那可有得医?”
李修意缓缓地摇了摇头,“若是他只是轻微的,尚可以医治,可是我发现他症状太严重了,而且又是突发性的,我没办法。”
上官宏整个人都呆滞了,他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可是有一点很怪,”李修意面露困惑,“在他身上我没有找到可疑的伤口,这实在太奇怪了。”
没有找到伤口?洛君柳挑眉,这确实怪异。
“你确定他身上没有伤口?”洛君柳问。
李修意点头,“我认真查看过了,他身上没有可疑的伤痕。”
上官宏原本病态的脸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他怀着一丝希望问洛君柳:“洛公子,你也没有办法?”
洛君柳摇头,“抱歉,这种病我无能为力。”
李修意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神灯,想要救他,只有寄希望于传说中的神灯。”
“神灯?”上官宏脸色倏地苍白,不断地呢喃:“神灯,神灯,可是、可是……”
洛君柳垂下眼帘,轻轻颤动的睫毛遮盖了他眼中的难懂光芒。



房间里一片寂静。
沈彦墨拉了拉洛君柳的衣袖,用唇型道:我们走吧。
洛君柳回神,点了点头。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洛君柳停住脚步,迟疑一下,道:“上官浦只有三天命。”
上官宏身子一震。
洛君柳不再多言,和沈彦墨他们离开了。
李修意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两颗绿色的药丸,和水让上官浦喝了。
过了一会儿,抽搐不断的上官浦渐渐歇了下来。
上官宏眼睛一亮,希冀地问:“你能救浦儿?”
李修意摇头,“不能,诚如洛公子所说,你儿子只有三天命。”
上官宏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李修意静静地退了出去,随手把门关上。
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李修意精光内敛的漆黑眼睛掠过背对着自己的上官宏。
自己的性命和亲生儿女的性命,你会如何选择,我真的很期待,上官宏。


“你们说,上官浦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难道和师傅说的那两个人有关?”飞羽好奇地道。
柳书言想了想,“有可能。”
沈彦墨道:“不过,你们也看到了,上官浦身上没有伤痕啊?”
“也对,若是他们设计疯狗咬上官浦,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没痕迹,这太不可思议了。”
柳书言道:“被疯狗咬了,潜伏期有长有短,若是两三年才发作,那没有找到伤口也是正常的。”
洛君柳道:“上官浦绝对是近两三天才被疯狗咬了的,而且极有可能不是寻常的疯狗。”
沈彦墨挑眉:“哦,你为何如此肯定?”
洛君柳没有马上回答。
沈彦墨推了推他,“你故作神秘个啥?”
洛君柳好笑地看了急性子的沈彦墨一眼,道:“被疯狗咬了,病发的时候通常会有征兆,譬如头痛、食欲不振、烦躁、恐惧不安等,然后才会转入兴奋期,极度恐惧,怕水、怕风、怕声、怕光,昨天我还见过上官浦,也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因此我觉得咬上官浦的不是一般的疯狗,而且不可能是被咬了很久。”
沈彦墨思考了一会儿,“听你这样说,好像蛮有道理的。”
“上官宏不是有两盏神灯吗?想要救上官浦也不是难事。”飞羽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沈彦墨摸着下巴道:“慕容烟和上官浦,不知道上官宏要救谁?”
“这还用说,慕容烟只是他表侄女,上官浦是他儿子,难道他会这么大方救表侄女,不救他儿子?”飞羽道。
沈彦墨神情古怪,“慕容烟是上官宏的亲生女儿来的。”
“啊?”飞羽和柳书言意外不已。
怔了一下,飞羽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沈彦墨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猜的。”
飞羽和柳书言脚下一滑,不约而同瞪着沈彦墨,“猜的?”
沈彦墨点头,“是啊,可是八九不离十,我的猜测不会错的。”
飞羽狐疑地上下看了沈彦墨几眼,“真不知道你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天生的。”
“大言不惭。”
“唉,缺乏自信的孩子就是这样,看不得别人比他自信。”
飞羽眉毛一竖,“孩子?真不知道谁是孩子?”
“不就是你。”
……
柳书言有趣地看着被沈彦墨调侃得满脸通红的飞羽,摇头叹息,真是个孩子,这么容易就受刺激。
洛君柳看着正在拌嘴的沈彦墨和飞羽,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小墨怎么占了书生的位置和飞羽对上呢?
洛君柳抬头看了看漂浮着丝丝云絮的蓝天,清澈的眼神浮上了迷惘。
死者已矣,是不是应该如过眼烟云,去而不复念也?
然,自己可以这样豁达么?




上官宏怔愣地看着床上用被子紧紧把自己包裹住、瑟瑟发抖的上官浦。
木然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老爷?”郭总管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上官宏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叫唤,径自发呆。
“老爷?”郭总管只好又叫了一声。
上官宏终于回过神来,他疲惫而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声音沙哑地问:“什么事?”
“天色已晚,老爷已经一整天没有吃饭了,要不要……”
上官宏摆摆手,“我不饿。”
郭总管嗫嚅着道:“夫人在院子里等老爷。”
“夫人?”上官宏眉梢染上喜悦,急忙走了出去。


长廊的灯笼发出橘黄昏暗的光,一个白衣女子靠着柱子,抬头出神地看着随风摇曳的灯笼。
上官宏走到她身后,想伸手替她拉好带子松了的披风,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他叹了一口气,手缓缓地放下。
“你怎么来了?”上官宏低声问。
白衣女子转过身,眉目如画的脸庞在烛火映照下有些朦胧。
“浦儿怎么样了?”
“被疯狗所咬,只有三天命。”上官浦消沈地道。
白衣女子沉默不语,良久她问:“没有办法么?”
“有,神灯。”
“哦。”白衣女子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你可以给我一盏神灯么?”
上官浦迟疑。
见状,白衣女子神情忧伤,转身要离开。
上官宏踏上一步,拉着白衣女子的衣袖,“慧兰。”
莫慧兰幽幽地看着他,不说话。
半晌,上官宏妥协了,他闭上眼睛,“神灯我给你。”
莫慧兰脸上的神情依旧不悲不喜,“谢谢!”
“等等。”上官宏叫住又转身欲走的莫慧兰。
“还有什么事?”
“你知道神灯的用法?”上官宏问。
“知道,亲血燃灯,一命换一命,用血燃灯者只能活三年。”
上官宏声音不稳地问:“那你、你要用你的血救浦儿?”
莫慧兰点头,漠然地道:“那自然,他是我儿子。”
“我是他爹!他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上官宏大声道,“况且我问过了,若是两个人相互用血燃灯,那两个人都可以活命。”
对于上官宏的气急败坏,莫慧兰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目光越过上官宏的肩膀,望向漆黑的庭院,缓缓地道:“对不起,我一直都骗了你,浦儿不是你的儿子,能救他只有我。”
上官宏神情大震,“你、你说什么?”
“我说浦儿不是你儿子。”莫慧兰一字一句地道。
“你!”上官宏举起手掌,想狠狠地一巴掌打掉莫慧兰脸上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平静无波,不喜亦不怒的神情。
莫慧兰不闪也不避,只是静静地站着。
上官宏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终于无力地放下。
“那你还会把神灯给我吗?”莫慧兰问。
上官宏苦笑,“你一直都知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即使你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
莫慧兰千年不变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她朱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看着莫慧兰远去的背影,上官宏神情可怖,阴晴不定。
在你心里难道就只有那个连尸骨也寻不着的人?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好,你竟一点感觉也没有么?莫慧兰,你的心是石头,坚硬冰冷!我能有多久的命,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一直欺骗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浦儿不是我亲生儿子?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可真会让我绝望!……



第七章 迷雾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清辉洒向大地。
沈彦墨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静静地躺在屋顶上看着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月亮出神。
淡淡的酒香随着阵阵晚风在空气中散逸。
沈彦墨舔了舔唇,嗅了嗅鼻子,他坐起身看着散落在自己脚边东歪西倒的酒瓶,自嘲地道:“原来我已经喝了这么多酒了啊?怪不得有点头晕脑胀的。”
他四肢一软,啪嗒一声又躺了下去。
“原来一个人喝闷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早知道去骚扰小君好了。”沈彦墨自言自语道。
习习的凉风让人觉得有些许凉意,沈彦墨抱着自己手臂搓了一下,正想回房间睡觉,不经意,他一转头,看见一道幽灵般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映下快速向前移动。
沈彦墨的眸子变得深沈,转头看了看和自己隔着一间房间的洛君柳的房间,喃喃地道:“娘,娘,为了你,我会帮他,可是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睡梦中,洛君柳忽然闻道一阵扑鼻的浓烈酒香,正在疑惑间,一道黑影夹杂着劲风朝自己扑过来。
他心中一惊,正想朝偷袭的人拍出一掌。
“小君,陪我喝杯酒吧!”
沈彦墨?!
洛君柳及时收住拍出一半的手掌,绷紧的身子也软了下来。
沈彦墨重重地扑在洛君柳的身上。
洛君柳不由得闷哼一声,这个家伙还真是重!
沈彦墨抱着洛君柳的腰,把头埋入他怀里磨蹭着。
闻到他身上的阵阵酒气,洛君柳皱了皱眉,“三更半夜的,你出去喝酒了?”
沈彦墨晃了晃头,咯咯了笑了几声,压低声音道:“酒是偷来的,上官宏的酒窖里有很多美酒哦。”
“你偷酒喝?”洛君柳惊讶。
认识了这个家伙这么久,平时都不怎么见他喝酒的, 怎么突然就跑去偷酒喝了呢?
沈彦墨打了一个酒咯,献宝把一个小酒瓶伸到洛君柳面前,“是啊,我很够朋友吧,还特意偷了一瓶极品的女儿红给你。”
洛君柳接过酒,放到一边去。
沈彦墨困惑地问:“你为什么不喝?”
“我不想喝。”
沈彦墨噘嘴,伸手去拿酒瓶,“你不喝,我喝!”
洛君柳按住他,半晌,问:“你不开心?为什么?”
挣动不已的沈彦墨安静下来,趴在洛君柳怀里不说话。
洛君柳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
沈彦墨伸手紧紧地搂住洛君柳的脖子。
洛君柳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低声问:“不能说么?”
沈彦墨用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洛君柳。
洛君柳用亮如星辰的目光与他对视。
“小君?”
“嗯。”
“若是、若是……”沈彦墨吞吞吐吐。
洛君柳也不催促他,耐心地等待着。
“我……没事了。”
洛君柳叹了一口气,“没关系。”
“对不起。”沈彦墨闷闷地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
“可是,我怕以后你会恼我。”
看着眉宇间满是担忧苦恼的沈彦墨,洛君柳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就是知道日后你一定会恼我的。”沈彦墨坚定地道。
洛君柳无奈,“你不想告诉我的事与我有关?”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这会影响你想知道的事。”
洛君柳沉默。



“小君,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无论你要去哪里,你都要留下线索,让我有迹可寻。”
洛君柳注视着沈彦墨,良久,他点了点头。
沈彦墨松了一口气,微笑道:“那我今晚就可以安睡了。”
如释重负的神情没来由地让洛君柳怜惜,他好奇地问:“若是我不答应,你会怎样?”
“做噩梦。”沈彦墨老实回答。
“这么严重?”
“当然。因为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在乎你的一切。”沈彦墨认真地道。
很难得地,洛君柳的脸红了,可是昏暗中,也不是瞧得很真切。
无意中,沈彦墨的手碰到了洛君柳的脸。
“咦?小君,你的脸怎么这么烫?”
洛君柳不自在地把头扭到一旁,含糊地道:“天、天气热嘛。”
“热?”沈彦墨疑惑,“不会啊,我还觉得有些凉意。”
洛君柳尴尬不已。
沈彦墨有些奇怪,忽然,他明白了。
他嘿嘿地贼笑着贴近洛君柳,恶作剧地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气,像发现宝贝一样咭笑起来,“呵呵,小君,你害羞啊?”
洛君柳一手按住沈彦墨的后脑勺,把他压向自己,咬住他的唇轻轻地吮咬。
沈彦墨嗯哼了一声,半闭着眼睛,专心感受唇上传来的麻痒。
闭合的唇不自觉地开启,柔软的舌嬉戏着,纠缠着。
气息渐促,转而紊乱。
“小君……”轻风般的呢喃从被咬得微肿得唇间逸出。
虽然喝酒的只是沈彦墨,可是这样明月温柔、夜风醉人的夜,耳边轻柔低沈的低吟,让洛君柳有种错觉,自己仿佛也醉熏熏的,意识进入了朦胧。
他伸手抚摸着沈彦墨的眉,沈彦墨闪烁着幽光的眸子,沈彦墨纤细雪白的颈项……
唇再度贴合在一起,呼吸更乱了。
洛君柳迷糊湖地想:自己喜欢这个人么?
喜欢一个人,其实是找不到理由,若是可以说出理由,那你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你可以说得出的理由,譬如说你喜欢他,因为他很美,因为他穿白衣服的时候特别让你心动,这样的喜欢不过是你喜欢他的外貌,喜欢他穿着白衣服神采,而不是你喜欢这个人,若是有更漂亮的人、更适合穿白衣的人出现你的眼前,你是不是就犹豫了,是不是就会喜欢他人了?
喜欢一个人,若是他变丑了、变得残缺,你还是会全心全意照顾他,呵护他,把他当作这世上你最重要的珍宝……
是的,他是喜欢这个人的,因为他是沈彦墨,所以他喜欢。



稀薄的晨光透过传窗格一丝一丝地漏了进来,光束中细小的尘埃飞舞着。
窗框上,不知何时停驻了一只全身火红的鸟,那瞩目的红犹如烈火。
红鸟静静地蹲在窗台上,一双灵动的小眼睛瞅住床铺上的洛君柳。
洛君柳长长的睫毛动了动,那双浅墨绿色的深邃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他低头看了看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酣的沈彦墨。
熟睡的沈彦墨脸上染上一片薄红,淡淡的红衬着健康的肤色,让他显得有些可爱。
洛君柳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那软软的脸颊,沈彦墨舒服地咕哝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
洛君柳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那火红的鸟。
红鸟拍拍翅膀,飞到洛君柳伸出的手臂上。
洛君柳轻轻地抚摸红鸟顺滑发亮的羽毛,红鸟似乎很享受它的抚摸,小小的鸟头蹭了蹭洛君柳的手背。
洛君柳无声地一笑,弹了红鸟的小脑袋一下。
红鸟把头扭开,不满地啄了洛君柳的食指一下。
洛君柳不再逗它,从火鸟的脚上解下了一个精致的小竹筒。
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洛君柳眼睛半闭,想了想,把手中的字条揉碎,手一扬,白色的碎末洒落在地。
他摸了摸红鸟的头上鸟冠,低声道:“回去吧。”
红鸟依依不舍地啄了洛君柳的手背一下,展翅飞走了。
洛君柳偏过头去看翻了个身脸朝里的沈彦墨,心中蓦然一痛。
小墨,小墨,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沈彦墨如扇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好像是醒了,又好像还在睡梦中。


园中园宁静而忙碌的清晨在一声拔尖的惊叫声中打破了。

上官宏一动不动地坐太师椅上,他那双时常透射出逼人气势的眼睛是半闭合的,双手自然地交迭着放在腹部上,安详的脸容看上去仿佛睡着了。

早晨,郭总管在正常时间过来侍候上官宏起床用早膳。
等候了好久不见上官宏叫唤,郭总管微感奇怪。
上官宏对己对人都十分严谨,他做事很有规律,总喜欢把每一件事都安排在最短时间完成。
因此,上官宏这么晚了还不起床真是少见。
郭总管隐隐觉得不安,他轻轻地敲了敲门,“老爷!”
没有人回答。
郭总管又叫了一声。
依旧没有人回答。
思量了一会儿,郭总管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门没有上锁,郭总管轻轻一推就开了。
郭总管越发诧异。
门打开后,郭总管一眼就看到躺在太师椅上的上官宏。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近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上官宏一直表面上没什么,其实内心若火焚烧,如蚁钻心,这一切不幸的事都是针对园中园而来,上官宏哪可能不担心,不忧虑?
就算是铁人也是需要休息的,郭总管心想。
上官宏就这样躺在椅上,身上也没有盖什么。
老爷真是太劳累了!
郭总管一边想,一边从床上拿起被子打算替上官宏盖上。
近了,郭总管发觉有些不对劲。
上官宏看似在沈睡,然而,他的胸膛却已经不会起伏了。

上官宏死了,死得毫无征兆。



慕容烟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悠长均匀。
大理石桌上放着一盏水晶荷花灯,透明的灯盏、精致的荷花、夺目的光彩,让人炫目。
透明的灯盏此时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深红,看上去好像是灯盏是镂空的,里面装满了鲜血,艳红的鲜血随时都会从那荷花状的灯头溢出来,滴落在桌子上。
呆呆地看着这散发着点点红光的灯盏,慕容繁忽然掩面痛哭。
泪珠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桌子上,发出一种细微的声响。
紧闭的房门忽然推开了,一身素白的上官怡走了进来。
双眼红肿的上官怡走到慕容繁身旁。
慕容繁没有抬头,压抑的痛哭在寂静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沈闷。
上官怡看着慕容繁,良久,她道:“哥哥死了,园中园以后就靠你和我了。”
慕容繁没有回答。
上官怡的目光扫向桌上的灯盏,轻声道:“哥哥真是疼你,竟然把神灯给了小烟。”
上官怡伸手摸了摸那血红的灯,“这里面的是哥哥的血吧。”
慕容繁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不,不……”
上官怡木然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凶狠的神情,“若是哥哥是为了救你女儿而死,我一定会杀你们!”
慕容繁惊吓,愕然地抬头看着上官怡。
上官怡的神情缓和下来,“表姐,其实我很憎恨你,因为你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关爱,不过──”
“这是哥哥所喜欢的,我也不能怎样。”
慕容繁更加惊愕,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也喜欢、喜欢……”
上官怡摇头,“他是我唯一的哥哥,你明白么?”
慕容繁不语。
上官怡看了一眼床上的慕容烟,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灯,眼里忽然露出精光。
看着这样的上官怡,慕容繁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她忽然觉得上官怡和上官宏在某些时候很像,很像……
“哥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我知道他想救小烟,可是他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他自己也需要神灯活命,我不认为他会为了救小烟而牺牲自己,他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我不相信哥哥是自杀的,你认为呢?”上官怡轻声问。
的确,上官宏从来也不是一个舍己为人的人,他骨子里有着一种只为自己的自私,这个,慕容繁是知道的。
“可是,表哥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
“杀人有很多种方法,不见血的也不少。”
“可是李公子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异常。”
上官怡脸色阴沈,“有些东西不能看表面。”
“那你有什么线索?”
“暂时没有。”
“那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办?”慕容繁问。
上官怡冷笑,“那些鼠辈所垂涎不过是上官家的财势罢了。无论如何隐藏,都总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神色惊惶的仆人,死气沉沉的白绫,让整个大厅笼罩着一种沈闷压抑的气氛。
“上官宏怎么突然就死了?”飞羽小声地嘀咕。
柳书言皱眉道:“真是奇怪,昨日才见过上官宏,他不像是会一个晚上就驾鹤西去啊?”
飞天冷哼了一声,“坏事做尽的人,糊里胡涂地就死了,实属正常。”
柳书言道:“飞天,我现在终于确认原来你真的和上官宏有仇。”
飞天撇嘴。
柳书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洛君柳和沈彦墨,“你们怎么不说话?”
沈彦墨道:“有什么好说的。”
“上官宏死得这么突然,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柳书言奇道。
洛君柳看了一眼停放在大厅中央的上官宏的遗体,冷淡地道:“人命如蝼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踩死。”
飞羽和柳书言瞪大眼睛,一致地问:“你和上官宏有仇啊?”
洛君柳的目光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你们会这样认为?”
飞羽狐疑地看了洛君柳几眼,“因为你看上去不像是冷漠的人,可是你刚才的话很、很……”
“有点厌世的味道。”柳书言界面道。
飞羽点头。
“我说的是事实。”洛君柳道。
“话虽如此,可是总觉得你不像是会说这样的话的人。”
洛君柳一笑,低声道:“不像么?可是我就是这样的人。”
飞羽和柳书言对望一眼,总觉得洛君柳今天有些怪异。
沈彦墨忽然道:“上官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毕竟是外人,我觉得我们还是离开比较好。”
柳书言道:“我也这样认为。”
飞天他们还没有说话,不知何时出现门口的上官怡开声道:“各位不用急着离开,你们到了园中园之后,我们上官家还没有一尽地主之谊,各位没有要事的话,不如多待几天,待处理完家兄的身后事,我再好好招待各位。”
飞天冷笑,“若是我们有急事呢?”
上官怡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径自道:“就这样决定吧,麻烦各位在园中园再住一段时间吧。”
飞羽等人脸色一变,这不是变相的禁锢么?
飞天冷然地道:“留着看你们上官家这座华丽的殿宇如何分崩离析吗?”
上官怡森然地看着飞天,缓缓地道:“你这是冷笑话么?”
飞天一下子哽住,头一次觉得上官怡这个女人其实挺可怕的。
上官怡不再看飞天,转身走入大厅。
“上官韵和上官怡不愧为母女,都是一个样的。”飞羽道。
“哦,怎么说?”柳书言问。
“都喜欢强人所难。”
柳书言笑了。
洛君柳再度看了几眼大厅中或坐或站的李修意、上官韵、何威名等人,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意。
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洛君柳不再有任何言语,转身离开了。
沈彦墨眼中闪过忧虑,也跟着离开了。
“喂,你们会不会留下来?”飞天冲着他们叫。
洛君柳挥挥手,“闲着没事,身上又没钱,在这里好吃好住的,留下来也无妨。”
飞天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说得对!”
飞羽诧异地道:“洛君柳今天真的问题。”
柳书言道:“我也觉得,那些话从他嘴里蹦出来还真是让人吃惊。”
“短短的一夜而已,怎么事情都变了个样呢?”飞天感叹。
柳书言握起他的手,深情款款地道:“至少我没有变,还是一心一意对你!”
飞羽抽出自己的手,冷静地道:“原来只有我和师傅是正常的。”



雾,极薄、极淡,仿若一层薄纱。
!当!
清脆的硬物跌落地的声音在清晨的宁静中格外响亮。
婢女颤抖着,摇摇晃晃地扶着门框,一个铜盘打翻在台阶下,热水洒了一地,冒着丝丝的热气。
终于,婢女大声尖叫起来。

上官浦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嘴角边残留着一些白沫,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
圆圆的大理石桌,桌上放着一盏水晶荷花灯,异红的灯盏、精致的荷花、夺目的光彩。
艳红的鲜血看似随时都会从那荷花状的灯头溢出来,滴落在桌子上。
一个白衣女子趴伏在桌上,右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她的手腕划了一道丑陋的血痕,血丝形成极细血线滴落在地,形成一滩暗红。
上官怡、慕容繁需要紧紧依靠对方才能勉强站立。
上官韵靠在门框上,呼吸困难。
何威名和贺铭站在一旁,神情震惊。
门是打开的,门外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屋里的一切。
洛君柳、沈彦墨等人站在门外,神情各异。

李修意最先反应过来,他越过上官怡和慕容繁,走到床边探了探上官浦的气息。
气息全无,手下碰触到的肌肤也是冰冷的。
上官宏死后的第三天,上官浦狂犬病发作,呼吸衰竭而亡。
“小浦、小浦他……”上官怡抱着微弱的希望问。
李修意摇头,“抱歉,他死了。”
慕容繁哽咽。
上官怡的手握得死紧,原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把目光看向一动不动地趴伏着白衣女子,“那大嫂?”
大嫂?上官宏的妻子?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上官宏的妻子,飞天他们还以为上官宏的妻子已经过世了,现在乍闻这个生死不明的女子是上官宏的妻子,他们不由得有些惊讶。
李修意走过去探了探女子的气息,摇了摇头。
上官韵脚一软,跌坐在地,低泣。
上官怡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桌上那盏发出妖异深红的灯盏。
突然,她衣袖一挥,夹着劲风扫向灯盏。
慕容繁惊呼,“小怡,那是神灯!”
咚!灯盏滚落在地,发出沈闷的撞击声。
灯骨碌碌滚了几下,没有碎裂,灯盏里的血却渗了一地。
慕容繁急忙弯腰想把灯捡起来,上官怡合上眼睛,她无力地道:“灯是、假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传说起死回生、花了一千万两、千辛万苦买回来的神灯,竟然是假的!
慕容繁惊疑不定,“假、假的?”
“眼前这样的境况,若是灯是真的,浦儿会死么?”上官怡一针见血。
所有人都怔住。
慕容繁半弯着腰,手伸出一半,维持着要捡不捡的动作。
在这一霎那,慕容繁忽然想到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的慕容烟,若是灯是假,那烟儿、烟儿……

沉默,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忽然,李修意开声了:“也许神灯不是假,假的是用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洛君柳。



沈彦墨一怔,看着上官怡等人暗含杀机的目光,他冷笑一声,挡在洛君柳身前。
“小君说出神灯用法的时候,并没有保证这是神灯的正确用法,你们自己不查清核实,现在出事了,就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园中园的人还真是黑白分明!”
上官怡脸色一变。
飞天不屑道:“一群乌鸦黑着哩!”
柳书言道:“那盏灯很小,需要的鲜血也不多,根本不会让人失血过多而死的,上官宏的妻子也不是个傻瓜,她不会不懂得为自己止血,你们就不觉得古怪么?”
经柳书言这样一说,众人才惊觉不对。
上官怡缓缓地道:“即使是这样,洛公子难道就不应该给我们上官家一个交待,究竟这神灯的用法是真是假?”
一直沉默不语的洛君柳笑了,本是极明艳的笑容,可是配上双面阎王阴森森的面具,却有着一种嘲讽、一种冷漠。
上官怡呼吸一滞,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这世上自作聪明的人着实不少。”洛君柳悠然地道。
上官怡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沈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彦墨等人也疑惑不解。
洛君柳没有答话,越过戒备地看着自己慕容繁几人,走到大理石桌子边。
修长的手,放在那盏深红的灯盏上。
白玉般的手掌,鲜艳欲滴的深红,交相辉映,竟有一种妖娆美丽、血红的美。
平静的嗓音穿过窗外清脆的鸟鸣,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
“亲血燃灯,可是我只看到作为灯油的鲜血,没有血火,这也算是燃灯?”
一句轻轻的疑问,让上官怡等人哑口无言。
飞羽好奇走过去研究了那盏灯半天,他问出心中疑问:“这灯要怎样点燃啊?”
不仅沈彦墨等人好奇,上官怡等人也好奇,没有棉制灯芯,也没有松香油之类,这灯可以点燃么?
“为什么不可以?只是世上会点燃这灯的人已经不多了。”洛君柳喃喃地道。
李修意挑眉,似笑非笑地道:“虽然不多,但我相信洛公子绝对是这不多的人之中的一个。”
洛君柳回头,睨他一眼,笑了笑。
众人根本看不清洛君柳做了什么,那盏血红的灯忽然就亮了。
荧荧的红光很亮,闪烁不定。
李修意的眸光转深,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摇摇摆摆的光芒。
洛君柳不理会呆滞的上官怡等人,转身走出房间。
沈彦墨看了一眼那盏灯,也跟着离开了。
柳书言、飞天羽师徒等人各自对看一眼,耸耸肩,也随后离开。

上官怡一步一步走到桌边,慢慢地伸出手拿起灯,脸上似哭非哭。
慕容繁看了一眼床上的上官浦,又看了看白衣女子,泪再度滑下。
上官韵泪痕未干的脸上尽是困惑,这神灯是哪里来的?难道那些青衣人是舅父的派去的?
何威名和贺铭的目光在空中接触,神情都有些惊奇。


沈彦墨看着前面修长挺拔的背影,内心挣扎不已,终于他打定主意。
“小君?”
洛君柳停住脚步,回头,询问地看着沈彦墨。
“小君,我想离开园中园。”沈彦墨迟疑地道。
洛君柳没有马上回答,半晌,他道:“这不是你第一次提出离开,我知道你不是不满上官怡的态度,也不是因为忍受不了这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与诡异,那,你要离开,是为了什么呢?”
沈彦墨垂下眼帘。
洛君柳叹了一口气,目光飘远,苦涩地道:“你有不想我知道的原因,我有我暂时不想你知道的缘由,小墨,我觉得我们……”
沈彦墨定定地看着忧伤的洛君柳,心里一阵难受。
“小君,我……”
沈彦墨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沈彦墨觉得,此刻,自己和洛君柳的关系忽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看着面容扭曲的上官浦,虽然他已经死了,可是上官韵依然觉得有些恐怖。
见状,李修意道:“小韵,你也很累了,坐着休息一下吧,替你表哥装裱遗容的事让我来做就行了。”
上官韵心里感激李修意对自己的体贴,她摇摇头道:“表哥一向疼惜我,我想为他做什么。”
李修意按住上官韵的手,“小韵,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况且,男女有别,这事还是让我来做吧。”
上官韵想了想,觉得也对,“那谢谢你了。”
李修意笑了笑,“你我之间不需要客气的。”
上官韵脸上微微一热,“那我先到偏厅坐坐。”
“嗯。”

上官韵背靠着椅背,合上眼睛,打算假寐一会儿。
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内室的李修意诧异的低呼。
上官韵觉得奇怪,于是便问:“修意,发生了什么事?”
静默了一会,李修意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小韵,你过来看看。”
上官韵越发好奇,依言走了进去。
李修意正在床边拿着上官浦的一只手认真细看,看见上官韵走了进来,朝她招了招手。
想到刚才那盏妖异的神灯,上官韵不由得心中一动,难道表哥他、他复活了?
上官韵心中一阵激动,连忙走过去,拿起上官浦的手。
手,僵硬而冰冷。
上官韵十分失望,还以为会有奇迹。
“你让我看什么?”上官韵疑惑地问。
李修意指着上官浦的右手背,示意上官韵认真看。
上官韵低头仔细看了很久,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她不解地道:“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你没有看到么?他手背上有道伤痕。”
上官韵再认真一看,果然,上官浦的右手背上有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这没什么啊?可能是表哥练剑的时候不小心被枝叶划伤的吧。”上官韵道。
李修意皱了皱眉头,“你表哥的死是因为被疯狗所咬,可是我却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伤痕,因此在他身上的任何伤痕都值得怀疑,特别像这样明显是近些日子才有的伤痕。”
“可是这伤痕极细,怎么看也不像是被狗咬的。”上官韵困惑地道。
李修意沈吟,良久他道:“你表哥的症状很明显是被疯狗所咬,这是确定无疑的,可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那就是你表哥的症状很突然,而且很剧烈,与一般被疯狗所咬的人的症状不太一样,所以我大胆猜测,你表哥的死并不像表面上被疯狗所咬致死那样简单。”
“你这样说,难道表哥不是死于被疯狗所咬?”
“不,他的确死于被疯狗所咬。”
上官韵胡涂了,“修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修意慢慢地道:“我觉得你表哥极有可能是死于人为因素。”
上官韵怔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你表哥是被人把疯狗的毒液通过他手上的伤口传入他的血里,以致他呼吸衰竭而死的,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上官韵震惊,“你、你是说表哥是被人害死的?”
“极有可能。”
“那是谁杀了表哥?”
“这道伤痕的制造者。”李修意缓缓地道。



贺铭坐在窗台上,用一种近乎看着自己深爱情人的深情目光看着手中的青霜剑。
上官浦死了,这把名剑焉能随着他长眠于冰冷的地底?
因此,青霜剑又回到了贺铭的手中。
名剑,是留在有阳光的地方,让世人用赞叹的目光欣赏的。
贺铭慢慢地从剑鞘中抽出青霜剑,隐隐透着青光的剑身在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青霜剑本来是没有剑鞘的,现在的剑鞘是贺铭花了高价精心打造的。
剑鞘就好像一扇门,关上了,就看不到门里的一切。
无论什么样的剑,一旦插入剑鞘,光芒就会消失,杀气也会随即隐没。
真是一把杀人的好剑!贺铭忍不住赞叹。


上官怡进来的时候,贺铭正目光热炽地鉴赏着手上的青霜剑。
眼光余光瞄到上官怡的身影,贺铭立刻收起脸上的痴迷的神色,还剑入鞘。
“夫人,你回来啦?”
上官怡看着贺铭,半晌,她点了点头。
“这几天家里发生太多事了,你累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按摩一下?”贺铭体贴地问。
上官怡怔怔地看着他,不作声。
贺铭觉得奇怪,他轻轻地唤了一声:“夫人?”
上官怡回神,眼中迷惘、悲伤、不相信之色接连闪过。
贺铭心中诧异之极,上官怡作为南方绿园的主宰者,向来果断,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像现在这样矛盾。
“夫人,你怎么啦?”贺铭温柔地问。
上官怡看着关切地看着自己的贺铭,心中混乱不已。
这个人,是自己的夫君,他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细心、那样的体贴,那样的……
然,这一切究竟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那件事真的是他做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上官怡不断在心里问着自己。
“夫人?”
上官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没什么事,只是觉得累。”
“那我扶你上床休息。”
上官怡任由贺铭扶自己到床边坐下。
“你睡一会吧,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上官怡道:“我暂时不想睡,你和我说说话吧。”
“夫人想听什么?”
上官怡没有马上回答,目光落在贺铭刚才挂回墙上的青霜剑上。
“那是青霜剑吧,你买回来这么久,我都没有认真看过这把名剑呢,不如你拿过来让我看一下吧。”
贺铭心中一惊,他不动声色地问:“夫人怎么突然对青霜剑感兴趣了?”
“我不用剑,可是大哥和浦儿都不在了,我们上官家的独门剑法不能失传,我打算等大哥他们的身后事办完之后,用这青霜剑教小韵剑法,虽然好像有点大材小用。”
贺铭道:“既然夫人有这样的想法,那青霜剑就给小韵用好了,上官家的剑法配上青霜剑甚妙!”
上官怡看了看贺铭,“我知道你极喜欢这青霜剑,我不会让你忍痛割爱的。”
贺铭一边把青霜剑递给上官怡,一边道:“韵儿是我的女儿,哪是青霜剑可以比的。”
上官怡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贺铭。
贺铭表面上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是心里却浪涛翻滚,他觉得上官怡好像知道了什么,难道她知道了那件事?不,不可能……
上官怡抽出青霜剑,轻弹一下剑身。
“果真是一把好剑!”
上官怡提着青霜剑,从窗户跃到院子里,舞了起来。

漫天的剑影中,一团灰色的东西直扑而出。
上官怡眸中杀气闪过,长剑闪电般一挥。
一只灰色的鸽子被上官怡一剑剥开成两半,鲜艳的血染红了灰灰的羽毛,暗黄的土地。



贺铭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一滴鲜血顺着剑尖滴下,滴在鸽子断裂的翅膀上。
上官怡看着手中的青霜剑,“真是一把好剑,杀人不沾血。”
脸色恢复如常的贺铭笑道:“剑是好剑,夫人的剑法也是好剑法啊!”
上官怡看着贺铭,突然问了一句:“你不觉得可惜么?”
贺铭心中一惊,他镇定地问:“可惜什么?”
上官怡用剑挑起地上的鸽子,晃了晃,“你用心培育的工具死了,你不惋惜么?”
“夫人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上官怡盯着贺铭,声音冰冷:“我是上官家的人,无论是谁要对上官家不利,即使是你,我都不会心软!”
贺铭不再装傻,他冷笑道:“你倒是聪明,你怎么知道这鸽子是我养的?”
上官怡没有答话,目光看向贺铭身后。
贺铭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提着一个鸟笼的李修意和上官韵正站在台阶上。
贺铭笑了,“我就奇怪,以我对他们母女的认识,她们不是这样机灵的人,原来竟是你窥破的。”
贺铭看着李修意,问:“这个计划完美无瑕,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那天你把青霜剑送给上官浦的时候,我恰好经过,抱着对名剑好奇之心,我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他被鸽子抓伤我也看到了,原本上官浦的病,我是没有想到和他被鸽子抓伤有关的。”
贺铭挑眉。
“刚才我替上官浦换衣服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手上的伤痕,我忽然就想到了他被鸽子抓伤的事,于是我便和上官夫人说出我的怀疑,你不够狠心,辛苦培育出来的鸽子,你没有毁尸灭迹,竟留这个证据。”
贺铭看了一眼地上的鸽子,“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杀了一百只鸽子,才培育出这样一只鸽子,若是没有必要,我怎舍得自己的心血就这样毁灭,即使要杀掉,至少要多利用一次才不会赔本。”
上官怡身子颤抖,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贺铭看着愤怒的上官怡,忽然觉得好笑,“为什么?你们上官家除了财势,还有什么是值得人贪图的?”
“爹,你已经有了绿园,江南都在你掌控之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还要害死表哥?”上官韵红着眼睛质问。
贺铭摇头,“绿园是我的吗?不是,绿园是你娘亲的,你们上官一族的。”
“这有区别吗?”
“别人的东西和自己的东西怎么会没有区别!”贺铭啧啧地道,“小韵,这好比是自己的丈夫和他人的丈夫。”
上官怡哑口无言。
“况且,你娘亲从来不曾把我放在心上,既然这样,我又何需手软?”
“上官宏也是你杀的吧?”李修意突然问。
闻言,上官怡和上官韵惊愕万分。
“大哥是你杀的?”上官怡声音不稳地问。
贺铭倒不隐瞒,“我有下手,不过,大哥好像也下手了,所以,抱歉,我也不知道上官宏是死我们兄弟哪个人的手里?”
“大哥,谁是你大哥?”
贺铭没有回答,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号弹,点燃。




第八章 前尘

七彩的焰火在半空绽放,散落。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何威名,上官怡和上官韵更加震惊,错愕。
李修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何威名不看上官怡等人,先是扫了地上的鸽子一眼,皱了皱眉,然后对贺铭道:“你输了。”
贺铭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没办法,谁叫小韵找了个厉害的情人。”
如此情形下,上官韵还是不可抑止地红透了脸,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李修意,却发现李修意的目光在巡视着,好像在找什么人。
上官韵心中微讶。
上官怡觉得自己身心俱痛,她极力平复自己翻滚的情绪,缓缓地问:“你们是亲兄弟?”
贺铭一笑,“你说呢?”
上官怡看着眼前这个好像完全变了样的丈夫,她想这个人原来一直都是装疯扮傻的,什么沉默寡言、什么老实敦厚,原来一直都是装的,她的心绞成一团,他的心机是这样深沈,自己竟一点都看不出来。
上官怡用手轻轻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她哑着声音问贺铭:“你入赘上官家就开始打上官家的主意?”
贺铭看了一眼神情痛苦的上官怡,有那么一刻,他有些不忍,在一起那么多年,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上官怡的,当然只是那么一点。
他点了点头,“正确地说,我是为了上官家的财势,才入赘上官家。”
上官怡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事实把人伤得体无完肤。
她闭上眼睛,把涌上眼眶的泪水压了下去。
半晌,她睁开眼睛,“好,真是太好了!”
上官韵担忧不已,“娘亲,您……”
“我没事。”
上官怡看向何威名和贺铭,“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你问吧。”
“我大哥是怎样死的?”
上官宏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他的死像一个谜。
“血蛊。”
血蛊?以血为生,将寄主的鲜血慢慢地啴食,枯竭而亡。
贺铭问何威名:“大哥,你有没有下其它的毒?”
何威名摇头,“十几年的时间我都可以等,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怎么会打草惊蛇对他下毒?”
贺铭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那就奇怪了。”
上官怡从来不曾如此难以自控,自己的丈夫杀了自己最亲的大哥,在她心中,上官宏一直都是她的榜样,是她的最重要的依靠,她虽然爱贺铭,可是上官宏却比贺铭重要。
上官怡缓缓地举起青霜剑,微微晃动的剑尖对准贺铭和何威名。
这两个人,一定要死!
何威名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问上官韵:“那个木偶你给了你娘亲吧?”
上官韵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何威名笑了,笑得张狂。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贺铭脸色微变,低叫:“大哥,你……”
何威名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忍心,既然这样,只好由我动手了。”
上官韵有些懵懂,可是又隐约有些明白。
听着他们的对话,上官怡脸色血色全无,不自觉地伸手去摸系在自己的腰间的精致木偶。
何威名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这个木偶有古怪?



何威名双手背负在身后,他看了一眼惊疑不定的上官怡,笑了。
“你女儿喜欢木偶,不过,你也喜欢,小韵这么孝顺,我猜想她一定会把木偶送给你的,果然,我猜对了!”
上官韵脸色苍白,她看看上官怡,又看看何威名,颤抖着问:“那个,木偶、木偶……”
心神大乱的上官韵连话也说不完整了。
何威名一脸的慈祥,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寒,他对上官怡道:“那木偶可以令你变得和烟儿一样,你喜欢么?”
上官韵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到在地。
上官怡脸若白纸,她低声问:“烟儿是你害的?”
何威名倒也不隐瞒,十分干脆地承认:“我本来想借烟儿的手杀上官宏,可惜小繁救了他一命。”
“你们这两个畜生!”上官怡恨声怒骂。
何威名倒也不恼,他冷道:“畜牲?你们上官家不见得比我们高贵。”
何威名也懒得多说废话,抽出一支短短的竹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心神错乱,不受控制。
吹奏了一会儿,何威名觉得有些不对劲,贺铭也看出来了。
原本应该失去神智的上官怡眼里还是一片清明,丝毫不见迷乱。
何威名心中诧异,吹奏也停了下来。
细想了一会,何威名把目光望向一旁的李修意,用一种几乎肯定的语气道:“是你?”
李修意点头,“木偶中的蛊被我杀了,抱歉,让你计划失败了。”
上官韵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出,“修意你……”
上官怡也不由得呆住。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何威名问。
李修意道:“侥幸发现的。”
何威明当然不相信李修意的说辞。
仿佛心有灵犀,何威明和贺铭同时扑向李修意。
上官韵失声惊呼。
李修意嘴角露出一丝轻蔑,鬼魅般的身影轻烟一样飘到何威名和贺铭的身后,双掌拍出。
贺铭两人大惊,急忙闪避。
上官韵抽出长剑正想上前帮手,上官怡拉住她,摇了摇头。
上官韵急了,“娘亲……”
上官怡神情有些木然,“你这样贸然插手,死的只会是你!”
上官韵一怔。
上官怡一言不发地看着缠斗的三人,心又开始抽痛,贺铭,原来你的武功还在我之上,你欺骗得我好彻底!
胜负很快分出,嘴角渗着血丝的何威名和贺铭神色之间有些惊恐。
“你是什么人?”
李修意闭了闭眼睛,调了调有些乱的气息,没有回答。
何威名和贺铭飞快地打了一个眼色,身形陡然拔高,向院墙掠去。
上官怡知道自己应该去追赶,可是她迟疑了,她的心还是向着贺铭。
然,奇怪的事发生了,何威名和贺铭腾起的身子毫无预警地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事出意外,一时之间,上官怡等人都不禁愣住。
待李修意回过神,上前查看的时候,却发现贺铭和何威名死了。
他们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神情惊愕、诧异。
上官韵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虽是阳光灿烂,可她却遍体生寒。




看着倒在地上的贺铭和何威名,柳书言一边扇扇子,一边道:“飞天,还真是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
飞羽睨他一言,不甚高兴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书言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扇子收好,然后才笑道:“没什么意思啊,我们来园中园之前你师傅不是说过有热闹看嘛,我只是佩服他有先见之明罢了。”
“佩服?”飞羽声调上扬,“这样的事你竟可以当做热闹看?你真是冷血。”
柳书言噎住。
他不满地瞥了一眼一旁幸灾乐祸的飞天,心想:你师傅是把上官家的惨剧当热闹看啊,上官宏死的时候他嘴角都翘起来,心里可高兴了!
见柳书言低头不语,飞羽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柳书言马上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打算认真听取飞羽的“教训”。
飞羽却不理会他,转头问飞天:“师傅,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
飞天低头沈思,上官宏死了,从前的恩怨已经了结,也是时候离开了。
“你决定吧。”
“那我们明天就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飞羽不喜欢待在园中园,他总觉得这里还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飞羽是个心肠软的人,骨子里不喜欢看到死伤。
飞天点头,“既然你想明天离开,那就明天吧。”
飞羽转头,柳书言赶紧道:“我没有异议。”
飞羽没好气地道:“谁管你有没有异议,即使你留在这里娶慕容烟为妻,我也懒得管你!”
柳书言眨了眨眼睛,“真的不管?”
飞羽脸一红,重重地哼了一声。
柳书言用扇子点住自己唇,笑了。
口是心非的孩子!
飞羽问洛君柳:“那你们呢?”
洛君柳似乎听不见飞羽的话,长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飞羽有些奇怪,转向沈彦墨。
沈彦墨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我和小君一起。”
看了两人几眼,飞羽担心地问:“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天开始就不对劲了?”
洛君柳回神,他轻声道:“我暂时不离开。”
闻言,沈彦墨眉宇间染上愁思。
飞羽瞪大眼睛,“不离开?为什么?”
洛君柳没有回答,说了一句莫明奇妙的话:“这盘棋快要终局了。”
飞羽等人听得一头雾水,但他们也不多问。
人家不想说的事,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那你要什么时候才离开?”飞羽问。
“不知道,也许两三天,也许更久。”
飞羽询问地看了一眼柳书言,柳书言点头,飞羽道:“哦,那我们等你们,然后一起走吧。”
柳书言界面道:“对啊,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南海,去我家做客。”
南海?飞羽眼睛一亮。
飞天看了看飞羽,又看了看柳书言,有些吃味,这个书生,什么时候和小羽心灵相通了?
洛君柳一怔,感春悲秋的孤寂忽然有了一些消弭。
他笑了,低声道:“谢谢。”

上官怡吩咐仆人把贺铭和何威名的尸体抬走。
上官韵和李修意不知何时离开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上官怡没有回头。
慕容繁站在她身后一会儿,良久,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上官怡没有回头,泪一滴滴落下。
慕容繁也禁不住落泪。



飞羽叹了一声,“她们两个挺可怜的。”
飞天等人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天边残留一抹深红。
屋顶上只剩下洛君柳和沈彦墨两人。
下面的庭院中空无一人,上官怡和慕容繁也离开了。
沈彦墨往后一躺,把头枕在洛君柳的腿上。
洛君柳低头看了他一眼,动了动身子,把他的头往上挪了挪,让他躺得舒服些。
沈彦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洛君柳是一个温柔的人,沈彦墨想大概就是因为他对自己不经意的柔情,所以自己才会喜欢他吧。
相识的第一天,身受重伤的自己就是在他怀里醒过来的,那一刻睁开眼睛,看到那小心环抱自己的人,他的心就缺了一角,被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占了,然后,缺了的那一角越来越大,如今,只剩那么一点儿还在垂死挣扎中,想必最后也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被他占满心田。
洛君柳看着沈彦墨忽然面露微笑,忽然嘴角微噘、心有不甘的,他不由得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低声问:“在想些什么?”
沈彦墨捉住他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笑道:“在想为什么喜欢你。”
洛君柳轻轻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问:“可想出原因?”
“不告诉你。”
洛君柳怔了怔,失笑。
暂时抛开纠结,谈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难得融洽的气氛,两人都十分珍惜。
沈彦墨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扬了扬,笑道:“这玩意儿是时候还给飞天了。”
“嗯,不然飞天可要我们给租金了。”
“你可别说,以飞天那性子,还真有可能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沈彦墨仰头把洛君柳的人皮面具也撕了下来,“你说,如果我们不说话,他们能不能辨别我们谁是谁?”
洛君柳想了想,他和沈彦墨身高差不多,身形相差甚小,“有点难度。”
沈彦墨起了玩笑之心,他兴致勃勃地道:“那我们明天穿同样的衣服,考验一下他们的眼光如何?”
洛君柳含笑点头。
“小君,你爹娘还在么?”
“不在了。你呢?”
“我?我只有娘亲,她也已经不在了。”
“你小时候调皮么?”沈彦墨问。
洛君柳往后一躺,舒展了一下手脚,“我想我一定没有你淘气。”
“你怎么知道?”
“看你现在这样子就知道了。”
“我现在什么样子?”沈彦墨好奇地问。
“三个字:坐不住。”
沈彦墨伸手在洛君柳腰间抓了抓,搔他的痒,“我哪有坐不住?我今天呆在屋顶上大半天了,晚饭都还没有吃呢!”
洛君柳按住他作怪的手,脸透出一些可疑的红晕。
沈彦墨先是一怔,随即眉开眼笑,“呵呵,原来你怕痒的!”
洛君柳眉一扬,“难道你不怕痒?”
沈彦墨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飞快地洛君柳腰间挠了挠,哈哈大笑:“反正我的弱点不在腰。”
洛君柳眼角尽是笑意,出其不意地伸手去搔沈彦墨的腋下。
沈彦墨眨眨眼睛,狡黠地道:“偷袭失败!”
洛君柳微讶,难道这个家伙真的不怕痒的?


洛君柳在沈彦墨的腰间捏了捏,“你真的不怕痒?”
沈彦墨笑而不答。
洛君柳眼珠转了转,瞄了瞄沈彦墨的脚。
随着他的目光,沈彦墨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洛君柳笑了,“原来你的敏感点在脚板底!”
沈彦墨伸直脚,“对呀,我最怕别人搔我的脚板底,不过呢,因为穿着鞋子的关系,我攻击你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时间反击。”
“那倒不见得。”
话刚说完,洛君柳出手如电伸指在沈彦墨身上一点。
沈彦墨身子刚挺起一半,随即一软倒了下去。
洛君柳抱着他虚软的身子,笑道:“看,只要出手够快把你放到,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彦墨一口气噎在胸口,半上不落。
洛君柳眨眨眼睛,笑吟吟地问:“小墨,我说得对么?”
沈彦墨笑脸如花,“对,对极了!先下手为强,迟下手遭殃,这是至理名言!”
洛君柳只用了二分内劲,因此沈彦墨很快就可以动了,他懒得爬起来,干脆赖在洛君柳怀里不动。
安静了一会儿,沈彦墨忽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地对洛君柳道:“等我一会儿,我有好东西和你分享。”
在洛君柳诧异的注视中,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沈彦墨一手抱着一个酒瓶,一手挽着一个篮子跃上屋顶。
洛君柳侧头看着他,笑问:“又做小偷?”
沈彦墨挥挥手,“现在上官家乱糟糟的,他们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情的啦!”
沈彦墨从篮子拿出一个小酒杯,倒了一杯递给洛君柳,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沈彦墨朝洛君柳举了举杯子,洛君柳没有动作,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一醉解千愁,小墨,你的愁有这么多么?”
沈彦墨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道:“愁?哪来的愁?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喝酒和吟诗作对总是连在一起的嘛,我喜欢附庸风雅。”
洛君柳不说话,举杯一饮而尽。
洛君柳的眼睛很漂亮,幽深而清澈,给人一种能在他眼中看清自己的错觉。
沈彦墨抱着酒瓶直勾勾地看着洛君柳,心想:为什么有人的眼睛可以这么美?
洛君柳觉得奇怪,“怎么了?”
沈彦墨摇摇头,俯身在洛君柳眼皮上亲了亲。
“突然好想亲亲你的眼睛。”见洛君柳不解地看着自己,沈彦墨解释道。
洛君柳抱着他不说话。
“我娘亲是一个公主。”沈彦墨忽然道。
“公主?”洛君柳惊讶。
“嗯,一个远嫁异国的公主。”
“那你是哪一国的皇子?”
沈彦墨有些茫然,“皇子,我不是皇子,我只是一个私生子。娘亲不认识我的亲生父亲,娘亲的夫君不承认我,娘亲病死后,我便失去依靠,所以我才会逃走。若不是为了娘亲,我想我很早就会逃走了,因为我讨厌那个漫天黄沙、时刻让人绝望的鬼地方。”



洛君柳无言,下意识地把沈彦墨抱得更紧。
沈彦墨趴在他怀中,感受着洛君柳身上传来的温暖。
“娘亲死了,按照那里的习俗是要火葬的,我、我没有等到娘亲火葬完把她的骨灰带回故乡,小君,我这样不孝,娘亲会不会怪我?”沈彦墨不安地问。
看着沈彦墨眼里少有的无助与脆弱,洛君柳的心也跟着抽痛,他摇了摇头,柔声道:“不会的,你娘那么爱你,你能安全离开回到故乡是她最大的心愿,即使她的骨灰留在那里,她的灵魂也会和你一同回来。”
“是这样么?”沈彦墨低低地问。
“嗯。”
沈彦墨轻叹,“这么久了,我想他们已经放弃找我了,我想回去把娘亲的骨灰带回来,这样我才可以安心。”
“好,我和你一起去。”洛君柳握紧沈彦墨的手道。
沈彦墨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我不骗你。”
沈彦墨垂下头,“好,我们一起回去。”
“小君的娘亲美么?嗯,我想你娘亲一定也是个大美人,不会你哪会这么好看?”
洛君柳眼里染上悲伤,“我没有见过我娘,我只见过她的画像。”
沈彦墨反手抱着洛君柳,给予他安慰。
“我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看看我娘,她就已经被人杀了,被人一剑杀了……我也没有见过我爹,他甚至看不到我的出生,我也没有看到我任何一个姐妹、兄弟,除了我,他们全部都死了,一个不剩,一个不剩……”
沈彦墨觉得洛君柳那双流光四溢的眸子里此时充满水光,似乎随时都会滑出来。
洛君柳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他从不轻易流露自己的感情,这样悲伤难抑的洛君柳,沈彦墨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不想看第二次,此刻,他忽然觉得,无论洛君柳要做什么,他都觉得他是对的,他想,若是可以让洛君柳不悲伤,他可以为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小君,小君……”沈彦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不断地低低地叫唤着洛君柳的名字。
往事如烟,一切都可以如烟云般消散,可是洛君柳觉得自己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月亮躲在层层迭迭的云层中,朦朦胧胧的,一切都瞧得不真切。
柳书言推了推身旁的飞羽,“小羽,你要睡了么?”
飞羽无意识地挥了挥手,含糊地道:“睡着了,别吵!不然踹你下去。”
柳书言轻笑,把睡意朦胧的飞羽揽入怀里。
夜色渐凉,习习的凉风有些凉意,飞羽咕哝着往柳书言怀里缩。
柳书言有些无奈,看着飞羽像只小猫一样往自己怀里钻。
柳书言看了看远处屋顶上靠在一起的洛君柳和沈彦墨,又低头看了看昏昏欲睡的飞羽。
他一边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飞羽的背,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那么关心那两位啊?”
“哪两位?”飞羽迷迷糊糊地问。
柳书言托着腮,好笑地看着眼睛都睁不开的飞羽。
“不就是洛君柳和沈彦墨?”
好半晌没有听到飞羽的回答,在柳书言以为飞羽睡着了的时候,飞羽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总觉得和他们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那我呢?你对有我有什么感觉?”柳书言趁机追问。
“你?你总让我想起一个抛弃我的人。唔,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飞羽皱眉道。
柳书言怔住,良久,他低头去看睡着了的飞羽,不甘心地轻轻地捏了捏他的鼻子。
“你这个笨小孩,真不知道是谁抛弃谁?”


火云楼,园中园最高的楼阁,从这里俯瞰整个园中园,颇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晚风吹拂着衣衫,发出洌洌声响,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火云楼的屋顶上,微笑着看着被浓重夜色所吞没的园中园。



飞羽围着洛君柳和沈彦墨转了两圈,不确定地问:“沈兄、洛兄?”
洛君柳和沈彦墨含笑点头。
柳书言铙有兴趣地问:“你们怎么不作声?难道想我们猜一下你们谁是谁?”
沈彦墨竖起大么指。
柳书言呵呵地笑了。
飞天也感兴趣了,他搓了搓手,“嘿,你们这两个小子终于舍得把双面阎王的鬼脸摘掉啦?”
洛君柳从怀里掏出双面阎王的人皮面具,递给飞天。
飞天狐疑,“这是还给我?”
洛君柳点头。
飞天高兴地收下,把人皮面具放入自己随身的布囊里。
“我老人家还以为你们会据为己有,不还我了,想不到你们还是乖小孩,知道有借有还,呵呵!”
乖小孩?沈彦墨抖了抖,朝洛君柳扬了扬眉毛。
洛君柳笑了笑。
“你们平时都戴着面具,现在不说话,身材又差不多,加上你们特意穿一样的衣服,还真难看出你们谁是沈,谁是洛?”飞羽道。
沈彦墨眼里带着笑意,先是伸出三只手指,然后再伸出一只。
飞羽不解,“啥意思?”
柳书言想了想,拍手道:“我知道了,你是说我们三个人只能猜一次。”
飞羽问:“一个人一次?”
“当然不是,是我们三个一体,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我们每人一次,那就必然有人猜中,这样就没意思了。”柳书言一边说,一边朝沈彦墨投去肯定的询问。
这个书生不笨嘛!挺会分析的。沈彦墨不由得在心里赞叹。
飞天羽师徒围着沈彦墨和洛君柳转圈,柳书言摸着下巴在一旁上下打量。
“我猜左边的洛?”飞羽道。
“不对,左边的应该是沈小子。”飞天道。
意见不符的两人一致地望向柳书言。
柳书言一笑,“我同意小羽的说法。”
飞羽得意。
飞天撇嘴,“切,你这个书生为了哄小羽,他说东,你就不会说西的。”
飞羽脸红,瞪着柳书言。
柳书言伸手拉住飞羽的手,笑道:“虽然这是我会做的事啦,不过,这次我真的也认为左边的是洛。”
飞羽怀疑地扫了柳书言一眼,“真的?”
“我不骗你。”
温柔的嗓音听得飞天忍不住捋自己的手臂,真肉麻!
飞羽挣开自己被柳书言握着的手,头扭到一旁。
沈彦墨哈哈一笑,“二对一,左边的是小君,你们猜对了!”
飞羽嘴角上扬。
飞天好奇地问:“小羽,你怎么会认为左边的是洛小子?”
飞羽神情得意,“我是通过他们的手辨别出来的。”
“手?”
“对,洛右手小指和无名指几乎是一样长的。”
沈彦墨有些惊讶,他想不到飞羽也会注意到洛君柳右手的特别。
飞天马上盯着洛君柳的右手看,果然,小指和无名指几乎一样长。
柳书言道:“想不到你也有细心的一面,还真看不出。”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赞扬你呀!”
“哼!”
沈彦墨问柳书言:“那你又是怎样看出来的?”
“噢,我看你们的眼睛。”
“眼睛?”
“你们眼睛都很特别,洛的眼珠漆黑中有些许浅绿,你嘛,嘿,眼睛比较大,黑眼珠也比平常人要大一些,所以要想辨别,一点也不难。”
沈彦墨笑道:“飞天最笨,瞎猜,哈哈!”
洛君柳他们不禁笑了。
飞天老脸涨红,“你们这几个小子一点也不尊老,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我!”


上官韵走进院子的时候,李修意正一个人坐在凉亭中喝酒。
李修意放下酒杯,清明而又带着几分酒意朦胧的眸子看向朝自己走来的上官韵。
“找我有事?”
上官韵神情有些慌乱,“修意,有盏神灯不见了。”



李修意神情微微一变,他不动声色问:“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上官韵有些坐立不安,“我今早打算把表哥房间里的灯和先前从烟妹房间里拿出来的放在一起,可是却发现从烟妹那里拿回来的那盏灯不见了。”
“那盏灯一直放在慕容姑娘房间里?”
“不是,”上官韵摇头,“那天娘亲吩咐我把烟妹房间里的灯锁进锦云阁,可是今天当我想把表哥房间里的灯也放进去的时候,原先锁在阁里神灯竟不见了。”
“那个锦云阁安全么?”李修意问。
“那里机关重重,是舅父专门用来放重要物品的地方,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况且,锦云阁的钥匙只有舅父和娘亲才有。”
“你舅父死后,他的钥匙在谁手上?”
“娘亲。”
李修意沈吟,“把神灯放进锦云阁的事有谁知道?”
上官韵想了想,“应该只有我、娘亲和繁姨三个人知道。”
“你认真想一想,确定只有你们三人知道?”
上官韵细想了一会儿,肯定地道:“我确定只有我们才知道。”
李修意皱眉,喃喃地道:“无论成功与否,神灯只能用一次,没有神力的神灯只不过是普通的白玉灯,价值也不是很高,按道理……”
上官韵忍不住问:“神灯只能用一次?”
“嗯,因为只能用一次,才会价值连城。除了神灯之外,还有其它东西不见了么?”
上官韵道:“就是仅仅不见了神灯。”
李修意眉头皱得更紧,“这样看来,不像是偷窃。”
上官韵也疑虑重重,“我也觉得不是一般盗窃,不然,锦云阁里那么多贵重的东西,为什么就偷神灯?啊!我想是不是他不知道神灯已经没用了?”
“也有这个可能。”
虽然李修意是这样说,可是心思细密的他,知道这件事绝不是表面看来的简单。
“神灯不见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暂时只有我和你,这几天,娘亲也很累了,我不想再她烦心。”上官韵轻叹,“照你所说,神灯只能用一次,那现在神灯不过是一盏比较贵重的白玉灯,不见了损失也不大。”
李修意垂下眼帘,目光闪烁不定,神灯有没有价值,那就要看在谁手上了。若是一般小偷偷走了,也不碍事,只怕……
李修意忽然问:“你娘亲是不是有意让洛飞柳他们离开?”
上官韵点头,“娘亲不让他们离开,是为了查清舅父和表哥他们的死因,现在既然知道和他们没有关系,也就没有必要强留了。”
“你真的认为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李修意缓缓地问。
上官韵困惑,“舅父和表哥不是被爹他们──”
李修意右手的食指在桌沿轻敲着,缓缓地道:“到现在为止,你舅母是怎样死的还是一个谜,所以,我认为还是暂时不要让洛飞柳他们离开,你觉得呢?”



“事情不是都已经水落石出了么?为什么上官怡还不叫人来叫我们滚蛋?”飞羽百思不得其解。
“丈夫害死自己的大哥和侄子,这打击太大了,她不过是一个女子,坚强也是有个限度的。”柳书言道。
“上官家现在剩下的都是女的,我想他们这个家族离衰落也不远了。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循环不息。”飞天感叹。
“师傅,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呵呵,有些事情小孩子不要知道。”
“师傅!”
“佛曰:不可说也,我这是为你好,你只要想着你的好哥哥就是了。”
“什么好哥哥?”沈彦墨好奇地问。
“就是──”看着飞羽“有胆你就说出来的”凶恶眼神,飞天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一旁的柳书言不怕死地道:“好哥哥是小羽的的意中人。”
飞羽一怔,质问:“你怎么会知道──”但一想不对,自己这样问不就是承认他所说的,于是他改口道:“你乱说什么!?”
“小羽,不要企图掩饰了,我可没有乱说,是你说梦话的时候告诉我的。”柳书言笑嘻嘻地道。
飞羽急了,“你胡说,我睡觉不说梦话的,即使说也不会说这些!”
沈彦墨奇道:“意中人?飞羽的意中人不是书生么?”
飞羽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才不喜欢这个、这个恶劣的书生。”
柳书言怜悯地道:“可爱的小羽,你不要撒谎了,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么,你说谎的时候会结巴的。”
飞羽气得几乎晕倒,这个书生,每次都寻自己开心!真是可恶!
柳书言见飞羽脸憋得朱红,不由得有些担心,“小羽,你没事吧?”
飞羽瞪着柳书言,一句话说不出来。
柳书言有些慌张,也顾不得洛君柳等人在一旁了,急忙把飞羽搂入怀,急切地拍抚他的背,“骂出来吧!狠狠地骂吧,千万别憋坏了。”
飞羽堵在胸口的闷气终于发泄出来。
“你这讨厌的家伙!”
“是是是,我讨厌!”
趁着两人的注意力转移了,沈彦墨趁机问飞天:“飞羽的好哥哥是谁呀?”
飞天瞄了两眼那头的飞羽和柳书言,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海边哭得凄凉,不断地叫着一个人名字。”
“噢,他叫谁的名字?”
飞天讪笑,“这个,当时海浪声太大了,加上他哭得声音沙哑,所以,我没有听清楚他叫谁的名字。”
沈彦墨有些失望。
坐着窗边的洛君柳一边微笑着听着他们的谈话, 一边托着腮看着窗外枝头头上跳来跳去叫得欢快的云雀。
无意间,洛君柳的眼角余光看到郭总管神色匆匆地经过。
看着郭总管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洛君柳的嘴角边忽然露出了一个极淡的、转眼即逝的奇怪笑容。
那个人竟是要赶尽杀绝么?



飞羽和柳书言也看到了郭总管的背影,两人对望一眼,十分有默契地闪身溜了出去。
沈彦墨看了一眼坐着不动的飞天,心下奇怪,他问:“飞天,你不一起去么?”
飞天喝了一口茶,不解地问:“什么一起去?”
“郭总管神色匆忙,想必园中园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好奇?”
飞天摇头,“上官宏死了,我的热闹就看完了,其它的我没什么兴趣。”
“看来你和上官宏真的有仇,上次你知道贺铭和何威名是兄弟并且打算对付上官宏时,脸上的幸灾乐祸表露无遗。”
飞天倒也不隐瞒,“我是和上官宏有仇啊,这个我不否认,所以我虽然知道贺铭兄弟心怀鬼胎,可是我偏偏不告诉他,让他尝一尝被身边的人杀死的滋味,这是报应!”
看着飞天狠冽的眼神,沈彦墨默然。

这时,飞羽和柳书言忽然脸色发白地跑了回来。
洛君柳奇怪,不由得问:“你们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飞羽抓着茶杯灌了一杯茶,然后才神情严肃地道:“上官怡死了。”
“而且死得还真是不是一般恐怖。”柳书言有些心悸地道。
洛君柳有些意外,“上官怡死了?”
“嗯。”飞羽重重地点头。
“怎样死的?”沈彦墨插口问。
飞羽打了一个冷颤,推了推柳书言,示意他说。
飞羽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他这样的反应,让洛君柳他们都疑惑不已。
柳书言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上官怡成了一具干尸。”

当沈彦墨他们看到上官怡的尸体时,他们忽然明白飞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上官怡无遗是个美人,可是现在这个美丽的女人她鲜活的肌肤现在就像一棵百年的老树般干皱,犹如风干的桔皮,深陷的眼窝,一根根隐约可见的嶙嶙白骨支撑了一层老皮。
真的很恶心,看了一眼,你绝对不想再多看一眼。
上官韵双眼红肿,身在歪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已经晕了过去。
慕容繁靠着墙壁,似乎随时都会昏厥。
飞羽拽着柳书言的衣袖,把头转向外面,他绝对不要再看一眼,不然可要吐了。
飞天脸上瞧不出什么神情,可是也忍不住心寒。
谁下的手?竟然这样狠毒?
沈彦墨看了一眼也不忍再看,把头扭到一旁。
洛君柳眉头紧皱,低头沈思。
活生生的一个人,短短的一天时间不可能会变成这样子的,除非……
洛君柳抬头,望着站在上官韵身旁、紧握着拳、脸色泛白的李修意。
恰好,李修意的目光也望向洛君柳。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触,同时一惊。
难道他终于看出来了?




上官宏死后,上官家整个家族的生杀大权自然落在上官怡手中,可是现在上官怡也不明不白地死了,现在唯一姓上官的就只剩下上官韵,或者还有一个可以算是,那就是躺在床上如同废人的慕容烟。
慕容烟是上官宏和慕容繁所生的女儿,这件事很少人知道,不过,上官宏隐身在暗处的亲信那六个青衣人是知道的,此外,郭总管也是知道的。
郭总管的全名是什么,很少人知道,好像从一开始大家都只是叫他郭总管。
郭总管真的很适合做总管,因为他给人感觉天生他就是一个总管,然而,郭总管的另一个身份很少人知道,郭总管除了是上官家的总管外,他还是上官宏信任的助手,天下三园的大小事情他几乎都是知道的。

上官怡死后,上官韵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上官家的大小事务都是交由郭总管打理。
细心的人会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在上官韵和慕容烟之间,郭总管似乎花了更多的心思照顾慕容烟。
这确实是一件极奇怪的事,因为按照正常来说,上官宏不在了,他的儿子上官浦也不在了,上官怡也不在了,接下来的顺位继承上官家的很自然会是上官韵。
虽然从实际来说,慕容烟是上官宏的女儿,上官韵是上官怡的女儿,顺理成章的继承者应该慕容烟才是,可是现在慕容烟是一个废人,她能带给上官家什么?
因此,很多人很奇怪,为什么郭总管会对慕容烟特别关心。
还有一件让人费解的事,以青运为首的上官宏的心腹、死士,在上官宏死后,也是承认慕容烟为他们的新主子,而不是上官韵,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郭总管和青运,慕容烟自己也不知道。

这一切的不合理,让一个人有些焦躁,那个人便是李修意。

上官家的大厅很大,可是此时却显得有些拥挤。
四副上等的檀香木棺木整齐地摆放在大厅中央,让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厅显得死气沉沉。
一连窜的变故让上官家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脸色憔悴苍白的上官韵呆滞地坐在椅子上,听着郭总管禀报着上官宏等人的身后事如何处理。
上官韵挥挥手,倦怠地道:“这些事你作主就行了,不用告诉我了。”
郭总管点头,他也清楚知道上官韵身心疲惫,因此也不多说,可以由自己作主的事情就不要请示上官韵了。

洛君柳等人坐在大厅的角落里,李修意自然是坐在上官韵身边。
看着那漆黑的棺木,飞羽忽然叹了一口气。
柳书言关切地看了他一眼。
飞羽道:“我觉得我们来园中园就是来看死人、看棺材。”
柳书言伸手握住得手他的手,没有说话。
“我看我们明天就离开吧,再呆下去,我怕还会有事情发生,现在已经让人心里堵得发慌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我都要窒息了。”
飞羽这样说,柳书言和飞天自然都没有意见。
“你们还要留在这里么?”飞羽问洛君柳和沈彦墨。
沈彦墨没有回答,目光看向洛君柳。
洛君柳没有马上回答,半晌他才道:“好,我们明天就离开吧。”
沈彦墨有点不敢置信,他怔怔地看着洛君柳,欣喜的同时也有迷惑。
小君怎么突然会答应离开?



李修意一直都分神注意着洛君柳他们,听到他们打算明天离开,他的眼神一暗,心思飞快地转着。
对于那盏不知所踪的神灯,他始终有着隐忧,灯若是落在洛君柳手中,那就大大不妙了。
想到这里,李修意站了起来。
失神的上官韵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拉住了李修意的手。
现在的上官韵极度脆弱敏感,李修意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再失去这个避风的港湾,上官韵想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李修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我去和飞天他们打个招呼,同时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看神灯是不是被他们偷走了。”
“那盏灯都已经没有价值了,即使真的被飞天偷走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你、你在这里陪着我,不要离开,好不好?”
说到最后一句话,上官韵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语气里也带了恳求。
李修意看着头颅低垂的上官韵,嘴角边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他忽然很想知道,这只单纯的棋子若是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她还会不会这样依赖自己?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李修意安慰道。
上官韵没有说话,手却在下一刻松开了。
李修意握了一下她的手,向洛君柳他们走去。

看到李修意走过来,原本窃窃私语的飞天他们,立刻不说话,有些戒备地盯着李修意。
李修意没有理会飞天他们,他看着洛君柳,缓缓地道:“洛君柳,好久不见了。”
洛君柳飘离的目光转回来看着李修意,不紧不慢地道:“好久不见?上官家虽然大,可是要碰面也不是难事。”
李修意笑了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上次你不告而辞,我的恩情你还没有还。”
洛君柳舒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他半闭着眼睛问:“你这是向我讨债?”
“你可以这样认为,既然你现在才肯以真面目示人,那我自然是现在才要求你报恩,幸亏也不算太晚。”
飞羽三人面面相觑,心里同时有个疑问:洛君柳?洛飞柳?哪个才是真名字?洛飞柳和李修意竟是认识的?而且李修意对洛飞柳有恩??
沈彦墨眼里浮上担忧,他不安地望瞭望李修意,然后把目光落在脸上看不出悲喜的洛君柳身上。
“你想我怎样报答你?”洛君柳随意地问。
“很简单,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了。”
“哦?”洛君柳眉扬了扬,“你问吧。”
“保证毫不隐瞒?”李修意寻求保证。
“知无不言。”
“装着上官宏血的那盏灯在哪儿?”李修意一字一句地问。
飞天几人怔住。
盛了上官宏血的那盏神灯不见了?可是为什么灯不见了,李修意要问洛君柳?
洛君柳睁开眼睛,浅绿的眼眸平静如镜,“为什么你会认为我知道?”
李修意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洛君柳。
“灯不在我手上,我也可以肯定飞天师徒也没有偷走哪盏灯。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李修意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洛君柳这个人不屑骗人,他这样说,那灯自然不在他手中,那灯究竟被谁拿走了?
“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可以回答的我一定会回答的。”
“那你知道灯在谁手上么?”
洛君柳没有回答,目光忽然转向大厅的镂花大门。
随着他的目光,李修意也望向门口,随即,他的瞳孔收缩了。
一个人逆光站在门外,阴影投射在他脸上,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手里捧着一盏灯,一盏做工精致的白玉灯。



大厅里原本就安静,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低语声和一些器物轻微的撞击声。
可是这一刻,大厅一下子安静如水,静谧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这反倒显得刚才大厅的吵杂。
低着头的上官韵察觉有异,她心下奇怪,抬头一看,发现众人皆震惊地望着门外,她不由得更加诧异,目光转向门外。

“烟妹?”上官韵失声惊呼。
上官韵的惊呼声把怔呆的众人惊醒,不可思议的低叫、惊喜的呼叫、害怕的低喃充斥着整个大厅,乱哄哄的。
慕容烟一步一步地走进大厅,身后跟着六个面无表情的青衣人。
阳光下,慕容烟的脸色有些苍白,脚步却是稳健有力的。
上官韵又惊又喜,站起来的身子靠着椅子有些发抖。
“烟妹?你、你好了?怎么……你不是……”
上官韵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慕容烟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把手上的灯放入上官韵手中。
“是神灯让你好起来的?”
慕容烟点头。
上官韵奇怪,她迟疑地问:“烟妹你怎么不说话,难道……”
慕容烟道:“别担心,我没有哑,只是说话的时候喉咙会痛。”
“怎么会这样?”
慕容烟垂眼,低声道:“爹──何威名下的毒太重了,一时间之间还会有影响。”
上官韵放下心来,“对了,神灯不是只能用一次么,为什么……”
“点燃了才算。”
上官韵恍然大悟。

看着突然出现的慕容烟,众人神情各异。
李修意的心乱了,脸色也变了。
为什么慕容烟会没事的?自己也把过她的脉象,她的确是瘫痪了,为什么现在却……上官宏已经死了,即使神灯可以用,那是谁的血燃灯?谁救了慕容烟?不对,我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慕容繁,慕容繁……
飞羽师徒和柳书言他们惊讶不已,在心里啄磨神灯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
沈彦墨只是微微讶异一下,就把注意力放在洛君柳身上。
洛君柳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支在椅上托着腮,看着慌乱过后镇定下来的李修意。
察觉到沈彦墨在注视自己,洛君柳把目光从李修意身上收回来看着沈彦墨。
沈彦墨的忧伤再也不能掩饰,他无言地望着洛君柳。
洛君柳的心软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这最后一步,是不是不要走出去好?这样是不是对他们两人都好?
洛君柳茫然迷惑了。
有些事情是不是没有亲眼看到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若是可以,两人的关系可以完全没有隔阂么?
洛君柳不知道,他不想沈彦墨伤心难过,可是有些事情他却不得不做,因为他的生命是浸染着鲜血的。
思绪翻覆着,左右思量,终于,洛君柳叹气。
娘,孩儿想自私一次,可以么?
洛君柳伸手握住沈彦墨的手,低声道:“不等明天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他们想走,可是却有人不让他们走。
两个青衣人和李修意同时拦住了他们。
洛君柳苦笑。
沈彦墨握着洛君柳的手紧了紧,神色之间有些惶然。
飞羽他们看见这剑拔弩张的阵势,马上站到洛君柳他们身旁。
洛君柳扫了那两个青衣人一眼,转头看着慕容烟,淡定地问:“慕容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烟轻咬着下唇不说话。
她不想这个男子走,她脑海里一直清晰地印着他的身影。
那晚清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折射出一种迷离的光华,神秘而诱人,举手投足之间是那样的优雅,让人心动,泉水般的嗓音刷过心田,此生难忘。
那妖娆的红光映衬着他沈静的面容,出尘的气质,动人心魄。
只消一眼,她的心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若是可以,她想他留在自己身边,即使是强迫。
慕容烟的忧伤而又带着豁出去的炽热坚定眼神,让上官韵明白她喜欢洛君柳,像自己无法自拔地喜欢李修意那样喜欢着。
飞羽他们对望一眼,飞天小声嘀咕:“烂桃花。”
洛君柳也不在意慕容烟的沉默,他似乎也不打算慕容烟会回答自己,他的目光转到李修意身上,“为何拦着我们?”
李修意盯着洛君柳,好半晌,他道:“你总得让我死得明白。”
“死?”洛君柳有些迷惑,“你会死么?”
李修意忽然愤怒了,自己谋划了十多年,忍受了十几年,快要登上顶峰的时候却才发现前面是悬崖,自己的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这样的情境真是让他几乎发狂。
“不,你不会死。”洛君柳摇着头说。
李修意的儒雅在这一刻也消失不见了,他眼神冰冷、狠毒。
“不会死?我不觉得慕容烟会放过我?”
“至少上官韵不想你死,你应该有信心。”
李修意不说话。
他们的对话,飞羽他们听得一头雾水。
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怎么一点都听不明白。
飞羽推了推沈彦墨,“沈,你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没有听到沈彦墨的回答,飞羽有些奇怪,侧头一看,却被失魂落魄的沈彦墨吓了一跳。
“沈,你没事吧?”
沈彦墨定了定神,虚弱地笑了笑,“没事。”
“你──”
沈彦墨很明显在说谎,飞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以为自己和沈、洛两人是朋友,可是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懂他们,他们有事也不会告诉自己。
蓦然间,飞羽觉得失落。
像是察觉他的心思,柳书言忽然伸出小指勾住他的右手的小指。
飞羽抬头看了他一眼。
柳书言挤眉弄眼做了一个鬼脸。
飞羽笑了,这个家伙!




上官韵的目光在洛君柳、李修意和慕容烟之间来回移动着,不安、惶然慢慢地在心间发酵、扩散。
我不认为慕容烟会放过我?
修意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烟妹何时喜欢上洛飞柳的,为什么一点征兆也没有?那六个青衣人不就是上次买走神灯那几个人吗?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烟妹一起?……
太多的疑问盘踞在心头,上官韵乱了。
她走上前伸手想去拉李修意的手臂,却被李修意厌恶地甩开了。
上官韵惊愕,心中更加慌乱不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各种各样的想法像杂草一样在她脑海里生长。
上官韵很不理解,李修意一直对自己都是软声温语,她仔细地回想,自己也不曾做过令他生气的事,为什么他这样讨厌自己?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上官韵惶惑不安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望着李修意。
上官韵的难过、惶惑,李修意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他只是看着洛君柳。
“我早知道你会破坏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你,可惜却被你逃走了。”
洛君柳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他回头看着眼中浮上泪光沈彦墨,两人之间这层脆弱的纸终究是要捅破的,无可避免。
洛君柳有自信,即使那六个人青衣人加上李修意,他和沈彦墨若是真的要走,他们也拦不住他们,可是,有些事情终究要有一个明白,不然,若是这样离开,这事就像眼里的一粒沙,让他们心里总是有个疙瘩。
他忽然体会到,有时候无可奈何其实是一种极致的痛苦。
洛君柳拉着沈彦墨在一旁坐下,把他冰冷的手握在手里,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轻柔地在他发白的唇上吻了一下。
沈彦墨心中一阵温暖,眼里也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慕容烟不由得黯然神伤,他喜欢这个男子,眼里只有他一人,没有自己。
慕容烟呆了一会儿,回头看到上官韵伤心地望着李修意,她忽然想笑,韵姐喜欢错了人,那自己呢?
慕容烟走过去,把上官韵拉离李修意的身边。
上官韵不解,“烟妹?”
看着慕容烟的举动,李修意也不说话,只是冷笑。
慕容烟不忍,可是有些事情却不能不说,不得不做,因为李修意才是罪魁祸首,才是这一切不幸的根源。
慕容烟合上眼睛,然后睁开。
“韵姐,杀了父亲和怡姨的是他,堂哥的死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上官韵震惊,她强自镇定地道:“烟妹,你说什么话呢?娘亲和舅父怎么会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修意打断了。
“慕容烟说的话都是真的。”李修意一字一句地道。
上官韵紧盯着李修意,脸上的镇定一下崩塌,她声音颤抖,“修意,你、你说……”
李修意耸肩,不屑地道:“她说的都是真的,既然裂缝已经无法掩饰,就不要白花精力去修补,说一些蹩脚的谎言去掩饰。”



上官韵脑中一片空白,两耳轰鸣,身子晃了晃,晕了过去。
柳书言和飞羽惊诧万分,上官宏不是何威名兄弟杀的么?为什么会是李修意杀的?
飞天也疑惑了,奇怪,上官宏应该是何威名和贺铭杀的才对,为什么会变成李修意的?这个李修意是什么人,难道他也和当年的事有关?……
对于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洛君柳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似乎一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
沈彦墨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他在意的只是洛君柳和李修意之间的恩怨,上官家的事不是他所关心的。
慕容烟叫郭总管把晕倒的上官韵扶走。
晕倒了也是好事,至少可以不用面对这痛苦。
李修意环视了大厅里不知何时对自己形成包围圈的上官家的人,笑了。
李修意是个英俊的人,他的笑容自然不会难看。
然而,飞羽却觉得这个人的笑容很可怕,如果这一切都是这个人的计划,那他城府太深了。
李修意也不慌张,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笑道:“何必这样紧张,还没有弄明白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慕容烟没有说话,只是戒备望着他,那六个青衣人也触势待发。
李修意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他问洛君柳:“你是什么时候治好慕容烟的?”
洛君柳平静地道:“贺铭和何威名死的那晚。”
李修意点头,“你倒会挑时间,我那晚要去杀上官怡,其它倒没有时间去管了。”
李修意那闲话家常的语气让慕容烟觉得心寒,这人把杀人当作什么?吃饭?喝茶?
“什么是表里不一?今天还真是见识到了。”柳书言自言自语道。
“慕容繁求你救慕容烟的?”
李修意的语气很笃定,上官宏已死,除了慕容繁,没有人的血可以救慕容烟。
洛君柳点头。
李修意看了一眼警惕地看着生怕自己溜走的慕容烟一眼,笑了。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你娘亲用了她的血救你,她只会有三年的命。”
什么?!慕容烟惊呆。
“你怎么不告诉我?! ”慕容烟痛苦地质问洛君柳,若是知道自己康复的是用娘亲的命作代价,她宁愿一辈子躺在床上。
洛君柳看了悲愤的慕容烟一眼,冷漠地道:“这是你们上官家的事,与我无关。”
慕容烟整个人都怔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洛君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眼前这个淡若云烟的人,竟是冷血的!
飞羽等人也有些惊愕,认识了洛君柳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李修意瞧了瞧呆滞的慕容烟,又瞧了瞧眉宇间透着冷意的洛君柳,觉得有趣极了,他哈哈一笑,笑得甚是张狂。
众人不解地望着他,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上官家的事与你无关,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洛君柳,你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
洛君柳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睨着他。
李修意笑得眼角也渗出泪水,他伸手擦了擦,笑容灿烂。
“洛君柳,上官宏是你的父亲!”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在各人的脸上犹如走马观花般变幻不定。
洛君柳脸上一片平静,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李修意。
李修意本来笑得十分得意,可是被洛君柳这样看着,渐渐,他笑不出了。
“上官宏不是我的父亲。”洛君柳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很慢。
李修意眼中闪过不确定,他强笑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掩饰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洛君柳没有理会他,把话重复说了一遍,“上官宏不是我的父亲。”
“你何必──”话了说了一半,李修意却说不下去了,心里开始怀疑起来,难道自己弄错了?不,我不会错的!
“若是上官宏是我的父亲,你以为你有机会杀死他。”洛君柳嘲讽地道。
李修意脸上阴晴不定,“你是谁?”
“我是谁?”洛君柳似乎觉得好笑,他并没有回答李修意的话,他习惯性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地道:“你们当年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得很。”
李修意脸色微变,镇定的脸上露出一丝惊慌,洛君柳为什么会知道当年的事?难道他是……
飞天的脸色也变了,他认真地打量着洛君柳,心里疑惑着,难道这个孩子也也是他的孩子?可是……
“怎么?想起来没有?”
李修意没有答话,神色复杂地看着洛君柳。
过了很久,他道:“我们兄弟三人喜欢转换角色,想来那次他们又玩了这个游戏。”
李修意的话说得莫名其妙,柳书言等人完全听不明白。
飞羽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洛君柳,怀疑他是不是听懂了。
这时,慕容烟开口了:“我们上官家与你有什么恩怨,你竟……”
“你姓上官的当然与我有仇,而且──”李修意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洛君柳,忽然笑着问了一句:“你喜欢洛君柳?”
慕容烟脸上羞红,她冷道:“不关你的事!”
李修意笑得甚是愉悦,“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心地善良,为了免得你走了错路,我告诉你一件事情,”说到这里,李修意看了先是看了沈彦墨和洛君柳握在一起的手一眼,然后才接着道:“先不说,洛君柳喜欢的是别人,再说你们上官家也是他的仇人!”
慕容烟觉得眼前一黑,她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你、你胡说!”
李修意满不在乎地道:“你可以当我胡说。”
慕容烟看着眼神冰冷的洛君柳,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李修意说的是真的。
飞天忽然开口问:“我觉得奇怪,上官宏不是何威名兄弟杀的么?怎么会变成是你杀的?”
李修意看了飞天一眼,“天下第一大盗飞天?”
飞天点头。
李修意轻蔑地道:“就凭他们那点斤两上官宏会放在眼里?哼!上官宏这老狐狸一早就知道他们兄弟存了什么的心思,不过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飞羽等人诧异,上官宏早已知道何威名两人的阴谋?那他为什么死了?
李修意道:“这两人本事虽然不济,可是还是有作用的,至少可以转移上官宏的注意力。”
飞天问:“按你这样说,上官宏不是被贺铭血蛊所杀,那他是怎样死的?”
“毒发而死,上官宏半年之前就已经身中奇毒,只剩下一年的命,怕死的他才会这么急着找神灯。”
“毒是你下的?”
“我下的毒比贺铭高明得多了,上官宏完全没有办法,不过,有趣的是,上官宏本来还有半年的命,可惜他太大意了,竟被贺铭暗算了,那就没法了,血蛊可是我的蚀心蛊的导火线,毒一下子发作,他自然一下子就这样完蛋了。”
说到这里,李修意转向洛君柳,“上官宏应该找你诊断过,既然你可以解开我的梦幻,照道理不会看不出他中了蚀心蛊?”
洛君柳抬头看着李修意,“我是知道他中了蚀心蛊,可是我本来就要他死,既然有人下手,那自然最好不过。”



李修意啧啧地道:“看来你一点也不比我善良。”
“过奖。”
这样的洛君路让沈彦墨觉得陌生,他想究竟是什么样的恩怨才会让洛君柳变成这样子。
慕容烟强自镇定下来,“你已经杀了父亲,为什么还要杀怡姨?”
“上官怡?只怪她太年轻了,我比她还老,我想接管上上官家,有她在,我还要至少等上十年,我已经等了二十年,我不能再等下去,因为我已经没有多少个二十年。”
“你这样做,为的只是我们上官家的财富?”
李修意冷笑,“不然你以为你们上官家还有什么可以值得让人看上眼的,还有,这不是你们上官家的财富,因为有一半应该是属于我的,只不过上官宏够恶毒,杀了洛飞扬之后,竟想把我也杀了,不过,幸亏我命硬,没有死透,不过,这些年我受的折磨也足够了!其实我已经手下留情了,比起我受的苦,上官宏生前受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李修意脸上的狠毒、冷冽,让慕容烟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打了一个冷颤。
听到李修意口中说出洛飞扬这三个字时,飞天脸上神情大恸,原来这个人也是凶手!
“洛飞扬是你和上官宏连手杀的?”
李修意不明所以地看着神情激动、悲伤的飞天,“你是洛飞扬什么人?”
“师傅?”飞羽担心拉了拉有些失控的飞天。
飞天低头看了看关切地望着自己的飞羽,把涌上心头的悲伤压下去。
“我是他的情人。”
“情人?”李修意不相信,他看了看身材臃肿、脸圆得像个包子一样的飞天,斩钉截铁地道:“我十分清楚洛飞柳是个怎样的人?他不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飞天没有说话,在脸上摸了几下,露出一张美丽的容颜,然后把装饰用的填充物取了出来。
飞羽低声惊呼,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师傅不但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极美的女人!
李修意看了飞天一眼,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然后,他看着惊讶得两眼圆瞪的飞羽,“这是你和他的儿子?”
飞天慈爱地看着飞羽,摇了摇头,“不是,虽然我很希望是,羽儿是他别的女人的儿子。”
李修意摇头,忽然嫉妒地道:“洛飞扬果真好命,人虽死了,可是至少有后人,还有你这样的傻女人帮他养儿子。”
飞羽惊疑不定看看飞天,又看看李修意,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靠在柳书言身边。
飞羽是洛飞扬的儿子?洛君柳的神情有些松动。
“我一直觉得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在暗中在对付上官宏,我还以为那个人是洛君柳,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人应该是你,仔细想来贺铭和何威名应该是你的棋子。”
飞天并不隐瞒,“没错。”
“上官浦也是你授意杀的?”
“说不上授意不授意,他们兄弟本来就想贪图上官家的财势,我只不过提供杀人方法和毒药罢了。”
李修意笑了笑,“看不出你也是个狠毒之人。”
“彼此彼此。”




慕容烟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些人疯了,死都是她的亲人,可是在这些人看来不过是草芥,即使从前有什么极大的仇恨,可是他们杀人是在太残酷了……
慕容烟身后的青衣人青运忽然说话了:“你们这些人都要死!”
李修意嗤之以鼻,忽然间,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呵呵笑了起来。
飞天沈下脸,“你笑什么?”
李修意的手指在椅背上飞快地敲击着,笑吟吟地道:“飞天,我告诉你一件后悔的事情。”
飞天谨慎地看着李修意,不吭声。
“飞天,其实你不应该杀上官浦,因为他不是上官宏的儿子,他是洛飞扬的儿子。”
飞天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我说上官浦也是洛飞扬的儿子,是白若水和洛飞扬生的儿子,我想上官宏可能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上官浦不是上官宏的儿子?
慕容烟和郭总管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李修意眼神怨毒,“当年我被上官宏废了武功打落万丈深渊,几乎一命呜呼,幸亏我还是熬过来了,哼,我知道他喜欢白若水,可惜白若水喜欢的是洛飞扬,我从悬崖底下出来后,就开始我的复仇,我先是找到了白若水,告诉他洛飞扬是被上官宏害死的,那时白若水已经有了洛飞扬的孩子,我就假意帮她,叫她嫁给上官宏,然后伺机杀了他。可怜的上官宏,帮洛飞扬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到死都不还知道他一直疼惜的宝贝竟不是他的儿子,更加不知道蚀心蛊是他最爱的人下的,哈哈!这是不是很可笑!哈哈……”
飞天呆住了,她不断地摇头头,喃喃地道:“不会的,上官浦是飞扬的儿子?那我岂不是亲手杀了他的儿子?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飞羽担忧走上一步,迟疑地看着陷入自我意识的飞天。
“师傅?”
飞天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飞羽,泪忽然落下,“羽儿,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上官浦是你的大哥,我、我杀了你的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飞羽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抱住飞天,眼角也有了湿意。
“师傅,我不会怪你,不会的。”
对于飞羽来说,他和飞天相依为命十几年,他心里早已把飞天当作自己的亲人,上官浦对他来说确是陌生的,甚至可以一点感情也没有,若是在飞天和上官浦之间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飞天,十几年的感情并不是只见过一两次面没有交谈过的上官浦可以比的,即使上官浦真的是他的大哥,他也不会责怪飞天,因为她也是一个可怜之人。
柳书言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低声安慰着飞天的飞羽,忽然,他觉得欣慰,这个小孩子,在这一刻,长大了。
李修意终于笑够了,他看了飞羽和飞天一眼,然后把注意力放在洛君柳身上。
他奇怪地问:“洛君柳,你不伤心么?你哥哥死了,而你竟然见死不救,这是不是很有趣?哈哈……”
说完,李修意又笑了起来。
飞羽惊愕,他吃惊地望着洛君柳。
“你、你、你也是洛飞扬的儿子,是我哥哥……”
沈彦墨惊诧,小君是洛飞扬的儿子?那,李修意是他杀父仇人?
奇怪的是,洛君柳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既不会理狂笑的李修意,也不回答飞羽的疑问,他只是看着沈彦墨,良久,他轻声问:“小墨,你和李修意是什么关系,可以告诉我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彦墨的身上,李修意的笑声也突兀地终止了,目光在洛君柳和沈彦墨之间巡睃。
沈彦墨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半晌,他道:“他是我娘亲喜欢的人。”
李修意一怔,随即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父亲,别开玩笑了!”
沈彦墨为自己的娘亲觉得悲哀,娘,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么?
洛君柳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沈彦墨。
李修意笑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停止了笑。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彦墨一会儿,“孩子,虽然我很希望我自己有个儿子,不过,我可以肯定我没有儿子。”
娘,他根本就不记得你了。
“你娘亲是谁?”
“楼兰。”沈彦墨说了两个字。
“楼兰?”
李修意皱眉想了想,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模模糊糊地影子。
漫天黄沙中,白衣如雪的美丽女子,幽怨的眼神,落寞的身影……
李修意忽然觉得有趣,他问:“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你的父亲?”
“千里追魂香。”
“哦。”李修意了解地点头,“我差点忘了,那是你娘亲的独门秘方,不过──”
说到这里,李修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又径自哈哈地笑了起来。
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不然为什么时不时一个人笑,别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李修意一会儿看着沈彦墨、一会儿看着洛君柳、一会儿又看着飞羽,越笑越开心,几乎要拍手了。
飞羽忍不住嘀咕,“他是不是疯了?”
柳书言回答:“不知道,看上去不像。”
洛君柳看着有些狂乱的李修意,问:“你笑什么呢?”
李修意指着沈彦墨道:“你不是我儿子,你也是洛飞扬的儿子。”
惊愕太多了,各人的脸上似乎已经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呆愣着。
洛君柳最先反应过来,“小墨是洛飞扬的儿子?”
“对,洛君柳,你喜欢的可是你弟弟,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
沈彦墨看着洛君柳,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任何事情。
自己和小君是兄弟?
沈彦墨用力地摇了摇头,企图理清这混乱的一切。
“可是,可是娘亲的千里追魂香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这个?”李修意一边欣赏呆愣的众人,一边愉快地道:“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事情也应该说清楚,免得不是我的责任也套到我身上。”
李修意意有所指地看了沈彦墨一眼,沈彦墨身子一颤,脸色发白。
李修意接着道:“当年,洛飞扬、上官宏和我是兄弟,我们最喜欢的事就是利用人皮面具互换身份,现在我也是戴着人皮面具的,我们本来积累了一笔财富,本来以为后半生可以过些安稳的日子,然而,洛飞扬生性风流,知己红颜太多了,花钱如流水,渐渐,我和上官宏都对他心有不满,于是我们便合谋把他杀了,我那时不知道上官宏是个如此卑鄙的人,杀了洛飞扬之后,趁我还没有回气,偷袭我,废了我武功,踢落万丈深渊,他真是一个很毒之人……”
“你也不见得是好人。”柳书言插嘴道。
李修意倒也否认,大方地道:“我从来不认为我自己是个好人,但是相比其上官宏,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说到这里,李修意喝了一口茶,目光转向沈彦墨,“你娘亲是个痴情女子,不过,她痴情的对象不是我,是洛飞扬,与你娘亲有了你的也是洛飞扬,不是我,不过,洛飞扬是个薄情人,你娘亲是个公主,娇生惯养,他不耐烦哄,把这件苦差事扔给我,其实,他错了,你娘亲很温顺,只是他没有这个心,因此,他不知道千里追魂香,我却知道。”
沈彦墨茫然,他万万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
娘,与其你喜欢这样一个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倒不如喜欢那个楼兰的王,至少他是爱着你的,至少他会关心你,会爱护你……可笑,真是可笑,娘,你这一辈子,所期待竟是如此的不堪……
“缘其实挺其妙的,你们三个都是洛飞扬的儿子,竟然都走在了一起。”李修意忽然感叹。
柳书言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真是奇!
飞羽看看沈彦墨,又看看洛君柳,不能想象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兄弟。
飞天也忘记哭泣,怔怔地发呆。
洛君柳看着眼眸里尽是悲伤的沈彦墨,目光飘落到院子的凤凰树上。
火红的凤凰花开得热烈灿烂,艳丽的颜色夺目耀眼。
洛君柳忽然笑了,笑容有些沧桑,有些冷漠,有些孤寂。
“李修意,你错了,我虽然姓洛,可是却不是洛飞扬的儿子。”
李修意脸上一僵,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一阵悦耳的铜铃声随着微风越过高墙,越过枝头,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飘入众人的耳朵里。




第九章 圆月

低沈动听的铃声由远而近,由模糊转为清晰,仿佛清亮的月光穿透层层的云层,照射着静谧的大地。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忽然响起的神秘铃声吸引了。
沈彦墨从感伤中回过神来,他凝神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这铃声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听过。
皱着眉听了一会儿,沈彦墨忽然想起那片荷香扑鼻、布满闪烁着幽幽蓝光尖刺的神秘水域,这铃声,这铃声,和那个神秘灯会上听到的是一样的。
这时,柳书言和飞羽也想起了那个灯会,不约而同地低呼了一声。
铃声一声接一声,低沈中隐隐带着忧伤。
洛君柳眉头紧皱。
郭总管正要吩咐下人去查看一下,忽然高高的墙头上飘过了几朵红云。
众人惊讶,认真一看,发现四个身穿红衣、脸上蒙着红纱的女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大厅接近。
四个女子身后还跟着四个红衣小童。
四个女子、四个小童轻烟般飘入大厅。
绝顶的轻功,优美的姿势,看得各人眼睛都睁圆了。
柳书言忍不住小声在飞羽耳边道:“小羽,我看他们的轻功不在你之下。”
飞羽下意识地点头。
女子和小童不紧不慢地越过堵在门口的六个青衣人,越过失神的慕容烟,越过用探究的目光注视他们的柳书言和飞羽,来到了洛君柳的跟前。
沈彦墨踏上一步,有些紧张地握住洛君柳的手。
八个红衣人动作一致地向洛君柳弯腰行礼,“参见少主!”
少主?
沈彦墨回头错愕地看着洛君柳。
飞羽等人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洛君柳还没有回答,忽然一只浑身火红的鸟从门外飞了进来,轻轻地落在了洛君柳的肩膀上。
火鸟亲昵地用头摩挲了洛君柳的脸颊一下,低低地叫了一声。
洛君柳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摸了摸火鸟光滑的羽毛,然后才转向为首的那个女子。
“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护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叫我们接少主回去接管宫主之位。”
洛君柳轻轻地叹息,这个责任终究是没有办法摆脱么?
自从八个红衣人出现在视线之内,李修意的目光就没有在红衣人的身上移开过,他脸上的神情有恐慌,有惊惧。
无意间看到他脸上神情变化的柳书言不禁觉得奇怪,刚才即使被上官家的人包围,李修意都是谈笑风生,丝毫不见紧张,为何看到这八个红衣人反倒如此害怕?
在听见红衣人叫洛君柳少主的时候,李修意瞳孔一下放大,脸上惧意更深,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洛君柳,原来他竟是、竟是……
李修意定了定神,尽量掩饰自己语气中的惊慌,“你是火云宫的少主?洛、洛凤云的儿子?”
洛君柳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着冷意,“你终于想起来了么?”
沈彦墨抓着洛君柳的手不自觉地地松开了,他向后退了一步。
他忽然觉得自己虽然和洛君柳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却遥不可及。


李修意惨笑,“原来我一开始就错了,我以为自己很聪明,计划完美,可是我现在才发现,你比我更厉害,不用自己动手,仇人就斗个你死我活,看着我们一步一步走向你的陷阱,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洛君柳笑了,“高兴,我可高兴了。”
沈彦墨一直觉得洛君柳的笑容很动人,可是现在,他却不想看到洛君柳的笑容,因为洛君柳现在的笑容是如此悲伤,如此的让他心痛。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让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李修意扫了慕容烟一眼,“洛飞扬已死,他的债算是还了。现在就剩下我和上官家了,这是我们欠你的,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救慕容烟?”
洛君柳好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道:“当年上官宏一念之间,保住了我有了身孕的姑姑,这算是还他一个恩情。”
“你姑姑?宋千兰?”
“为了那富可敌国的财富,你们三个杀了整个宋家庄的人,洛飞扬这个衣冠禽兽利用我姑姑盗取宋家的机关地图,成事之后还想杀了姑姑,即使那时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上官宏虽然毒,但也总是做过一件好事,虽然我姑姑在他的建议下,身陷牢狱生不如死,可是总算活着把孩子生了下来。”
洛君柳说得很平静,可是语气里却隐藏了滔天的恨意。
李修意道:“我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是你,也以为那是上官宏的孩子,所以那时上官宏才会不顾我的反对保住宋千兰的性命,所以我在开始我计划之前,我就去找你,希望必要时可以作为一个筹码,同时也可以断绝上官宏的另一条活路。”
“另一条活路?”柳书言不解。
“神灯可以起死回生,但只有亲血才可以救人,若是洛君柳是上官宏的儿子,杀了他上官宏就少一个活命的机会。”
“若是你不是那个孩子,那你为什么会在监狱里?宋千兰和那个孩子去了哪儿?”
“被自己心爱的人背叛,加上的那样环境,姑姑在监狱里才活了四年就死了,至于那个孩子,”洛君柳看向飞羽,眼神忽然有些温柔,“那个孩子就是飞羽。”
飞羽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一切太复杂了,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嘴巴一张一合地看着洛君柳,可是却说不出一句话。
柳书言把他搂入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待他慢慢回复。
一直在听着的飞天忽然问:“那飞扬的孩子在监狱里的消息也是你故意让我知道的?”
“那老护法故意让你知道的,因为在那样的恶劣的环境中,姑姑死了,一个孩子根本活不久。”
“那就是说你们一早就知道宋千兰母子在监狱里?那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救人?”
洛君柳侧头看着飞天,脸上神情忽然有些迷惘,“为了守卫那笔财富,火云宫死了一半人,就连作为宫主我娘亲也死了,虽然知道宋千兰也是受害者,可是心里却控制不住要恨她,要不是她喜欢洛飞扬,要不是她把机关图说给洛飞扬知道,我娘亲就不会死,火云宫的人也不会死。通知你去救飞羽,已是他们最大的宽容了,所以,”洛君柳看着飞羽,“你不要怪老护法他们,他们心里有恨,所想的和所做的已经失去了准则。”
飞羽从柳书言怀里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可是却无从说起。


大厅里一片寂静,出乎意料的曲折,让所有人都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一道闷气,无法发泄,难受之极。
谁对谁错?谁是无辜者?谁是受害者?这一切已经说不清了,也无从说清。
六个青衣人木然的脸上也难得地出现了感伤,绷紧的身体也松懈了下来。
李修意出神地看着自己鞋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容烟看了看眼神空洞的洛君柳,又看了看径自低头思索的李修意,茫然若失。
沈彦墨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是李修意,可是到头来,自己的父亲不仅另有其人,而且还风流花心冷血无情。他虽然给了自己一半的生命,可是沈彦墨却不想承认自己有这样的父亲。
娘,若是你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你还会喜欢他么?
等到白发满头,等到肝肠寸断,等到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心,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这样的人即使下地狱也不能补偿他的过错。
“除了宋千兰母子,宋家没有一个活口,你是怎样活下来的?”李修意问。
洛君柳的眼神似乎在看着李修意,可是却没有焦距。
他是怎样活下来的?
他不想回想,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那难以磨灭的记忆每次想起总会让他的心揪成一团,痛苦不堪。
刚出生的他还来不及睁开眼睛看这繁华世间的一眼,就被一剑划破脆弱细小的脖子,等待血慢慢流尽而死。
因为疼痛而沙哑凄厉地痛哭,然却没人抱一抱他,看一看他。
垂死的娘亲,那不肯闭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血泊中父亲,清澈的绿眸里是燎原的恨。
弥留之际,依然没有看从她身体里割裂出来的他一眼,她用剩余的力气用自己混合了仇恨的鲜血注满了火云宫的镇宫之宝火云灯,用满是鲜血的手点燃了代表着恨,代表着责任的火云灯,因此他的生命延续了,为了报仇、为了沉重的担子,为了杀戮而延续了。
自有记忆开始,那痛苦的记忆、那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楚,那渗入骨子里的仇恨就折磨着他,从来没有认为他这么年幼,这么弱小,根本不能承受,甚至无法承受,他们只是想着火云宫所牺牲的人,所失去的,可是又有谁会想一想他是不是能承受,想一想他的痛。
不能选择,不能抱怨,孤独寂寞的深夜,陪伴他的只有朗朗的明月,冷入心扉的夜风,沾满脸颊的咸涩泪水……
这一切一切,洛君柳不愿想起,那是他永远的痛,埋藏于心底深处的撕裂心扉的痛,即使是现在,他也无法摆脱洛凤云加诸于他身上的恨。
沈彦墨一直都在看着洛君柳,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痛苦,才会让洛君柳这样,这样的了无生气,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谁了解洛君柳的痛苦?没有人,他一直都是孤独的。沈彦墨的心被尖锐的刀割裂了。
他以为至少自己是懂得他的,可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也不懂得他,不懂他淡然之下隐藏的极致的痛。
泪毫无预警地落下,沈彦墨趴在洛君柳背上,哭得像个孩子。
泪把洛君柳的衣衫沾湿了,渗入洛君柳的肌肤。
灼热的泪,渗入冰冷的肌肤,带来一丝的热度。



飞羽等人愕然,不知道沈彦墨为什么突然哭了,而且哭这样伤心,难以自制。
飞羽想走上前,想安慰他,然而又顿住,因为他不知道沈彦墨为何这样难过。
为他的娘亲?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
飞羽直觉地摇头,沈比自己还坚强,自己都还没有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哭。
“他怎么啦?为什么哭?”飞羽低叹。
柳书言不语,半晌,他道:“他只是伤心,没事的。”
飞羽没好气地道:“你这不是废话么?”
柳书言好脾气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飞羽的头。
飞羽皱了皱眉,他觉得柳书言把自己当作孩子,他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白眼,可是他发现自己喜欢这样带着柔情的亲昵,他嘴角噘了噘,接受了柳书言的抚摸。
背上的温热让洛君柳从遥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安慰沈彦墨,他只是伸手覆住沈彦墨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紧紧的。
洛君柳知道沈彦墨是为自己而哭,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他为自己觉得心痛,千疮百孔的心在这一刻奇异地宁静。
寒意冰封的眼眸在这一刻有了消融,如春雪在阳光下渐渐融化,化作柔柔春水。
看着洛君柳背上衣衫被自己哭出的泪水沾湿了大片,沈彦墨觉得难为情,不自觉地垂下头去。
洛君柳转过身去,静静地看着他。
残留在眼角的泪水渐渐形成一滴细小的泪珠滑落,洛君柳伸手接住,看着晶莹的泪珠在自己的掌心的颤动,在阳光下闪耀着迷离的光彩。
这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独一无二!

李修意认为自己是个极有耐性的人,可是此刻他的耐性却完全磨掉完了。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样活下来的?我记得那时刚出生的你被上官宏划了一剑,按道理没可能活的?”
洛君柳的目光从掌心的泪珠移到李修意身上,“火云宫最神秘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李修意的瞳孔一下子收缩,然后放大,他死死地盯着刚才上官韵从慕容烟手中接过来后随手放在一旁的神灯。
“我竟忘了,神灯是火云宫的所有物,从一开始你身在叶城的监狱,到神灯的出现,都只是你的计划,可笑我竟现在才看清,我的复仇,就连飞天的复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一步一步引导我们走向你要想的绝路,可笑啊,可笑……”
对于李修意的猜测,洛君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惊讶接踵而来,最后飞羽他们只觉得震撼,什么样的心思才能想出这样的局,才能做到滴水不漏。
洛君柳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柳书言忍不住感叹。
从没有过的绝望忽然涌上心头,李修意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他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想放声大笑,可是他发现自己竟再也笑不出了。
他忽然想,自己这二十年来究竟在做些什么?为他人的复仇铺路?还是……
疲态不可抑制地浮上面容,李修意挺得笔直的背颓然靠在椅子上。
他在这一刹那,老了,无力了。



沈彦墨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犹沾着泪意。
洛君柳倾身在他眼睛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低声道:“我要回紫雪山。”
沈彦墨看着他,没有回答。
洛君柳抬起手,么指在沈彦墨红润的唇上摩挲了一下。
专注地看了沈彦墨好久,洛君柳转过身去,对那静静地等候在一旁的四个红衣女子和红衣小童道:“我们走吧。”
经过飞羽身边的时候,洛君柳停住了脚步,说了句:
“飞羽,你是我表弟。”
飞羽一怔,不明白洛君柳的意思。
洛君柳也不说明,对柳书言略略颔首。
柳书言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洛君柳笑了笑。

慕容烟想拦住洛君柳,可是念头刚起又打消了。
她找不到理由留他,找不到。

洛君柳跃上墙头,水蓝的衣衫在微风中轻轻地飘动着,被风吹起的头发掠过他沈静如水的面容,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想些什么。
清亮的长啸响起,鼓动着众人的耳膜,再看时,墙头空无一人。
洛君柳走了。

沈彦墨踏上一步,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手握得紧紧的。
飞羽忽然觉得怅然若失,他忍不住叹气。

“不!”
一声凄厉的叫声把大厅里的人吓了一跳。
顺着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不知何时出现的上官韵死死的抓着门框,神情惊恐地望着众人的背后。
众人吃惊,纷纷回头。
李修意一手扶在椅柄上,呈一种放松状态靠在椅子上,鲜血正一丝一丝地顺着他的嘴角渗出。
李修意自杀了。
这事实让飞羽等人错愕不已,他们想不到李修意竟然会自杀?
他这样的一个人,自杀应该是一件没可能的事情,然而,他却死了。
上官韵发疯地冲到李修意身边,颤抖的手,握住李修意的手。
泪一串串地滑落,压抑的哭声在安静的大厅回荡。
李修意的意识开始飘离,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痛哭的上官韵。
他想笑,可是却无力,嘴角勉强弯起一个弧度。
上官韵,这个中了自己的梦幻从而对自己有了感情的女子,此刻正为自己的死伤心落泪。
李修意只有仇恨的心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种类似幸福的东西,眼中也有了柔情。
他想伸手抚摸上官韵的头,手伸了一半无力垂下,只碰触到上官韵的几根发丝。
李修意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弥留之际,他忽然想起满天黄沙中那个唱着歌谣的白衣女子。
沈惜雪,他一生中唯一爱的女子,只可惜,她不爱他。
当年他会毫不犹豫答应上官宏与他合作杀洛飞扬,最大原因是因为洛飞扬伤了沈惜雪的心,辜负了她。
漫漫黄沙,女子清脆悦耳的歌声,醉人的笑颜,是他看过的最美的风景,此生难忘。




红,喜庆的红,鲜艳的红,夺目的红。
洛君柳站在高台上,静静地看着神情恭敬的下属。
山风吹来,红纱飘扬,犹如一大片、一大片的红云。
此刻,洛君柳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过往的痛苦,沉重的记忆,刻骨的恨,似乎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他从前从来不相信往事会如烟云般消散,可是现在他相信了,他觉得如释重负。
他笑了,真正地笑了。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
有两匹马优哉游哉地在宽阔的大路上慢慢前进着。
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射下来,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斑,不知名的野花正开得灿烂,然而,马上的人却没有这个闲情欣赏,至少有一个人是没有心情欣赏的。
飞羽看着身旁弯着腰“拈花惹草”的柳书言,不爽了。
“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你当我不存在吗?”
柳书言立即正襟危坐,“怎么可能?”
“你说,师傅怎么就留下一句话就失踪了?”
柳书言摇头。
离开上官家后,飞天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消失了。
“抛弃你的是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柳书言摇头。
飞羽生气了,“摇头,摇头,你就不能点头么?”
柳书言觉得无辜,这个脾气暴躁的小孩,师傅不见就把气撒在自己身上,真是的!
这种时候有理都说不清,柳书言干脆沉默是金。
飞羽发了一会儿牢骚,问:“喂,你说师傅会去哪儿?”
柳书言道:“她一直都喜欢洛飞扬,突然知道情人原来是个这样的人,心里肯定不好过,我想她大概想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下吧。”
飞羽点头,“那我们还能再见么?”
“有缘自然会再见。”
飞羽叹气。
过了一会儿,飞羽又问:“我们现在去哪?”
“回我家。”
“你家?南海?”
“对。”
南海啊?飞羽忽然想起记忆深处那把温柔的嗓音。
飞羽瞥了一眼旁边的柳书言,苦恼了。
真是糟糕,自己好像有点喜欢这个坏书生,可是自己也喜欢那个人啊,真是烦!
看着苦恼的飞羽,柳书言眼里满是笑意。
若是让他知道当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真是期待,呵呵。


树林深处,溪水流动的声音悦耳动听。
一朵白色的小花漂浮在水面上,顺着溪流进行它未知的旅程。
小溪旁的草丛里忽然沙沙作响,钻出五六只松鼠。
松鼠蹦蹦跳跳地跑到小溪边喝水,圆圆的、黑黑的小眼睛不时张望着四周。
洛君柳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几只可爱的松鼠。
松鼠喝完水,又蹦蹦跳跳地走了。
其中一只小松鼠本来已经钻进草丛,可是忽然又钻出来,跑向洛君柳。
洛君柳惊讶地扬了扬眉,看着那只小松鼠跳上自己的大腿,冲着自己吱吱地叫得欢快。
洛君柳笑了,把小松鼠抱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松鼠光滑的毛。
“想不到你这小家伙还记得我。”
小松鼠神色之间有些得意。
洛君柳轻敲了一下它的头,“神气的小家伙!”
逗了小松鼠一会儿,洛君柳伸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小布囊。
小布囊里装着一样东西,千金难买的千里追魂香。
“无论你要去哪里,你都要留下线索,让我有迹可寻。”
沈彦墨说的这句话,洛君柳是记着的。
因此,他在等,等那个人来找自己。


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满脸尘土的沈彦墨不由得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小瓶,这个宁静的地方适合娘亲。
沈彦墨伸手狠狠地摸了摸脸上的黄沙,大叫着冲进树林。
“小君,小君!”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洛君柳和沈彦墨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笑意盈盈的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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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珍珠果 2008-6-17 10:25 谢谢08同学帮忙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