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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scher

2008-7-3 13:41
痴缠(兄弟,BE) 下 BY 正式飘过

痴缠(兄弟,BE) 下 BY 正式飘过

第36章
看看时间,离跟曲姨约定的十一点还差半个小时。
杜彻心不在焉地清点着行装,脑中满是斐从夕的影子。想他的吻,他的笑,还有他被自己刻意伪装的受伤而深深折磨的样子。忍不住希望时间走快一些,好让自己能速去速回,免得老是记挂着他,一颗心惶惶然没有着落。
这时响敲门声。杜彻皱眉,将打点好的行装迅速塞进背包里藏好,才扬声道,"请进。"
话音未落来人已毫不含糊地打开门冲进来。
是......苏洛?
苏洛穿个黄色小吊带,一路飞奔进来。杜彻反应过来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一个柔软的身躯。苏洛紧紧搂着他,语带哭腔道,"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没有死啊徒弟......"
杜彻一边推开她一边不悦道,"说的什么话。我没能英年早逝你很不爽吗?"
苏洛调皮地吐吐舌头,"Sorry!太久没说中文,可能意思没有表达好呢!"话音未落人又扑了上来。
杜彻连忙挡住她的攻势,脑子里转得飞快。
离出发的时刻只剩下不到半小时,这时候竟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必须要迅速而不引起怀疑地打发了她才行啊......
杜彻还在细想的当口,苏洛已经委屈地揉着眼睛抗议道,"徒弟可真过分哪!这么久不见了抱抱都不可以吗?还这么粗鲁地推开人家......"
杜彻没好气道,"你也知道很久不见了是吧!我差点死了耶!都没见你来看看我......"
苏洛闻言鼻头皱起,不满道,"还不是因为你哥!"
"我哥?"杜彻不解道,"怎么了?"
苏洛在床沿坐定,抱怨道,"我好几次想来看看你,谁知道那家伙死活不让!哼,生怕我抢了你去吧!真是有够奇怪的家伙......"
杜彻一开始也听得一头雾水,但仔细琢磨一番便已心知肚明--就像自己看到斐从夕和路擎一起会不爽一样,恐怕斐从夕也很是介意自己与苏洛的互动吧......一念至此,心中虽然也为苏洛受到的待遇鸣不平,但更多的却是为斐从夕孩子气的举动爱怜不已。
不自觉扬起一抹含义不明的笑,被苏洛敏锐地捕捉到。她狠狠弹了杜彻额头一把,后者捂住发红的额头龇牙咧嘴一阵--如果不是考虑到情况紧急,他杜彻绝对是有仇不报非君子的!这时却听得苏洛嘟囔道,"真是的......没见过哪个做哥哥的这样小气的!还好今天终于有机会绕过他安排的眼......眼线--徒弟啊,师傅穿越重重阻拦跟你相相聚一场不容易啊!"
杜彻无奈地笑笑,瞥见墙上的时钟--
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苏洛自然不知道杜彻的心思,况且二十出头的女孩子通常都是很善变的。所以下一刻她粲然一笑,拉住杜彻的手兴致勃勃道,"我们出去散步吧!散步对你有好处的!"
"不了,"杜彻斩钉截铁道,"我累了想休息。"
苏洛吐吐舌头,放开他的手。两人沉默一阵,杜彻道,"真的啦。下次陪你散步吧!今天很累了......"
苏洛失落道,"恩。那也只能这样了......"起身正要离开,不经意瞥见杜彻一脸着急巴不得自己马上消失的样子,不由得起了叛逆的心思,乌瞳一转,计上心来。她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弹了个响指道,"对了,我那边有一本很能促进睡眠的书,要不要拿来给你看看?"
如果不是情况危急的话,杜彻一定会汗颜地问"什么叫做很能促进睡眠的书啊......"。此刻他一门心思要苏洛走人,便懒懒道,"不必了。安静的环境,我自然睡得好。"
这番话显然是暗指因为苏洛的破坏环境不够安静了,所以苏洛撅嘴道,"哼!随你便......"
杜彻心中暗喜。不想苏洛却一脸怪笑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马上离开的意思。杜彻见状急道,"怎么了?"
苏洛转头对他笑笑,杜彻眼睁睁看她又坐回床沿,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能明目张胆赶人。苏洛沉吟一阵,摆出认真的神情道,"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马上走人。"
杜彻叹口气,点了点头。下一刻从苏洛口中说出的话叫他生生打了个激灵--
"你很喜欢斐从夕吗?很喜欢很喜欢吗?"
狐疑地朝苏洛看去,对方也一脸探究地在打量自己。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叫苏洛的女孩,杜彻虽然经常会觉得她的举止出乎意料--甚至可以用"匪夷所思"来形容;她跟自己的交情似乎也不像她所表现出的那样深刻;同时关于她的背景自己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但尽管如此,他却莫名地由衷喜欢这个总是轻快地像漂浮在云端般行走的女孩。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苏洛笑笑,"这个你管不着。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走人。OK?"
杜彻迟疑着,不明白出于什么动机苏洛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无论是因为瞧出什么端倪而探听虚实,抑或是纯粹的玩笑话--当然,她
这里的"喜欢"其实指的兄弟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自己的回答却很关键。
杜彻迟疑着,脑中突然浮现早上斐从夕被自己的谎言欺哄时呈现的忧伤表情,顿时心脏仿佛被重重敲击一般。
"是的。我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杜彻简直没办法相信自己确实对苏洛说出了这句完全表露心迹的话语。那一瞬间由谎言带来的悔恨和创伤是那样强烈,他的心已经先于理智上各种各样的考量率先做了决定:不要再说谎,不要再做违心的事情,不要欺瞒自己真心喜爱的人。
"恩......"苏洛笑着起身道,"那我走啦!你好好休息哈!"说罢一蹦一跳离去了。
杜彻愣了好一会才笑着摇摇头,拿出背包准备出门。
"彻哥这是要去哪?"
猛地回头看去--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徐展儒进来站在了自己身旁!
手下的行囊已经来不及藏起,杜彻苦笑着把包往床上一扔,撇嘴道,"像你看到的这样,我要出去两天。"
徐展儒看看包,又看看杜彻,笑道,"出去玩怎么都不叫上我?"
杜彻笑道,"你还要做小尾巴?"
徐展儒摇摇头,"做就做大尾巴。"
杜彻凝神望去,徐展儒眼中依旧温润平和,似乎并无半分恶意,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此行目的和盘托出。听着听着徐展儒眉头越拧越紧,待杜彻说完已是全然一副"大有问题"的表情。
"哇!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见徐展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杜彻道是他已经理解了自己此行的意义,于是拿起背包就要往外走,不想徐展儒拉住他,严肃道,"你要瞒着从夕回去?"
杜彻蹙眉道,"我刚不是说了,让他知道我就回不去了......"视线落在被徐展儒抓住的手臂上,徐展儒却显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沉声道,"这是夫人安排的?"
杜彻拿开他的手,看看墙上的钟,不耐道,"是啦是啦!你小子有完没完啊?"说着突然想起落下了手机,便匆匆从抽屉里取了放进包里。再看徐展儒,后者沉默半晌,终于转身先杜彻一步离去。
"呀!"已经十一点了!杜彻惊呼一声匆匆跑出门去,很快把慢慢腾腾走着的徐展儒抛在身后。
一出别墅大门,已经有保镖在等候着。想着一会被苏洛看见了该有麻烦了,杜彻迫不及待道,"可以出发了吧?保镖点点头,领着他朝屋后走去。杜彻满腹狐疑地跟在后面,直到看到屋后一块草坪上停着的一架小型直升飞机才恍然大悟。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毕竟能够坐私人的直升飞机升上高空是许多男人的梦想,来的时候因为心情忐忑的缘故根本顾不上体验这种快感,而现在显然可以有这份享受的心情。
启程前的曲折和顾虑顿时被抛到九霄云外,乐观的杜彻同学哼着小调爬上飞机,看着斐家诺大的庄园在脚下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窗外的缕缕浮云之中,心中说不出地感慨万千。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心中升起不祥预感,杜彻掏出手机,手微微有些发抖--
果然是斐从夕......
怎么办?要接,还是不接?
心中挣扎许久才咬牙按下接听键--谁知道要是他不接电话斐从夕会不会一时想不开跑回家里来......
"彻怎么这么才接电话?"斐从夕不经意的一句抱怨已经让杜彻背上渗出冷汗,捏着手机的指关节已经泛白,他实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
下要怎样调整情绪跟斐从夕对话。
"喂?彻?还在吗?"那边的声音有些焦急。
杜彻轻轻"恩"了一声。
斐从夕似乎察觉到杜彻的不对劲,语气中满是关切,"怎么了彻?"
心中又升起歉疚的感觉。杜彻努力装出久睡未醒的迷糊语气,"干嘛......我好困啦......"
显然自己的装腔作势又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电话那头,斐从夕安心地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呢......那你继续睡吧彻!不要忘记按时吃午餐哦!"
杜彻咕哝道,"知道了......"
迅速挂掉电话。
心中,一片苦涩。
只有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要骗你......
斐氏总部大楼。
"那家伙--居然还在睡!"用的是责备语气,脸上却全然是幸福的甜蜜表情,斐从夕好心情地往鱼缸里丢进一颗粮食--这种软软的白色小球甫一沉进水里就招来一群热带鱼聚拢抢夺,过了一小会儿又哄然散去,也不知道是哪把粮食吞吃入腹后混在鱼群里悄然离去。
路擎点燃一支香烟。袅袅的烟雾缭绕着他轮廓分明的俊脸,显得这张脸上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气息,自有一种独到深沉的男性魅力。
"彻--"路擎打开桌上一份文件,认真道,"此次你的方案终于得以通过,下一步该好好研究如何取得实质的效果了。"
斐从夕点头笑道,"遵命,路大助理。"
路擎不悦道,"你明明知道即便你现在不是总经理,我终归还是站在你一边的......"
斐从夕的好心情并未因路擎的不满而打折扣,他冲路擎抛个飞吻,笑得神采飞扬,"那你继续研究吧!午餐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下去先喝杯东西喽!"说罢像是担心路擎阻止似的非也似的夺门而出。
路擎回想着最近斐从夕脸上越来越频繁出现的绝美笑容,心里相当不是滋味:一个杜彻,怎会令他改变这么多......
这时手机振动的声音响起。路擎四下看去,找不到声源,便继续埋头看文件。过了约莫半分钟,声音停了。只隔了两秒又嗡嗡地响起。路擎拧眉,起身四处搜寻,终于在四米开外放置鱼缸的桌上发现斐从夕的手机正在桌沿闪烁。拿过来一看,是徐展儒来电。刚要按下接听键屏幕已经不再闪烁,显示两个未接来电。并不打算替斐从夕拨回去,路擎把手机放下,转身走向堆着几叠文件的办公桌。忽而听见手机振动的声音又响起,只想了两下又静止了。
是短信吧......
如果是平时,路擎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去查看他人手机里的短信,包括斐从夕手机里的短信。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股强大的直觉告诉他应该打开看一看。于是他稍微考虑了几秒钟,转身走回去抓起斐从夕的手机。
消息来自徐展儒。只有简单几个字:
"彻要离开。看到短信速回。"
没有丝毫犹豫,路擎删掉短信。看屏幕上显示手机电量已经不足,他将拍照功能打开,然后将手机放回原处、这时自己的手机铃音响起。一个陌生号码。
"喂?"
"擎,是我!"斐从夕清亮的嗓音传来,"我在下面的左岸咖啡厅,卡和现金都没带......"
"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快点啊!我可不想吃霸王餐......"
挂掉电话,宠溺的微笑浮上路擎嘴角。
这个人总是这样,明明心里背负了那样多那样沉重的东西,生活中却总像一个老爱变着法子招人操心的孩子,三不五时需要自己跑去当救兵......
有时候真会觉得他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或许是因为在自己心里,无时无刻不企望着时间定格在那个人16岁的那一年。
与他重逢的那一年,少年眼中的流光,是天地间最纯净的一抹亮色。

第37章
在空中俯瞰地面的风景,感觉自己就像传说中的哥斯拉,睥睨着脚下的河流山川与建筑,强大并且高傲。
"快要降落了。"身边的保镖突然说道。
杜彻心里纳闷道:明明来的时候航行了两个小时,怎么现在才不到一个小时就要着陆了?满腹的疑问,却因为旁边的铁血保镖兼冷面飞行员一副标准的"驾驶中请勿打扰"的严肃神情而只能在脑子里胡乱猜测可能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速度加快了?不至于一下子快这么多吧......那就应该是改变路线了吧?那么接下来还应该有不下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吧......
然而杜彻万万没有料到的是,飞机着陆的地方,赫然就是他站在自家的小阳台可以眺望到的一座酒店大楼的楼顶!
双脚踏踏实实挨上地面的一瞬--或许还不能算是"挨上地面",因为此刻他处的位置,是赫赫有名的全球连锁"LOVE SEED"酒店品牌地处T市的豪华大酒店的楼顶--杜彻体会到的却不是安稳踏实的感觉,对于T市与斐家庄园之间路程的前后差距,他心中惊诧不已。终于鼓起勇气问身边的唯一一个人:
"那个......请问我们来的地方,是哪个省哪个市?"
对方奇怪地看他一眼,冷冷道,"S市。"
杜彻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攥紧了双拳。
S市......不就是在自己土生土长的T市隔壁吗?!
为什么被接到斐家去的时候,要经历那么久的车程那么久的飞行?!
答案当然只有一个,那就是--
自己,被斐从夕当成傻瓜一般糊弄了呀!
一定是他故意要那些人绕路,故意把邻近的地方搞得好像隔山涉水,路途漫漫一样......
该死的......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蛋有这样该死的恶趣味!
赶紧从怀里掏出斐从夕给买的手机,关掉电源。
--原本还担心这个混蛋联络不上自己会有多着急,如今看来,真是没这个必要!
"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先告退了。"杜彻一切苦难的见证者显然不打算分享他的愤怒,黑衣的人脸色也像他的衣服一般黑。
杜彻忙不迭换上笑颜使劲点头。毕竟对于向自己揭示真相的人,还是应当心存感激--尽管这一真相实在有够打击到他的。
目送着直升机卷起一阵涡流腾空而去,杜彻伸手挡住直射而来的阳光,从指缝间透进的一丝光线,静静的有梦的颜色。
真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孤单了二十四年的自己,有了深深爱着的人。
尽管那个家伙--
可恶透顶......
走在艳阳高照的熟悉街头,杜彻心情渐渐转好,注意力也放回此行的主要目的--向发哥说明情况,向邹总正式辞职。仔细思量一番,
最终决定自己的行程如下:
首先回公寓落脚;
然后找发哥出来说明情况顺便要他递了辞呈;
最后就是华丽丽静悄悄地回去那个坏蛋身边......
Perfect!
不知不觉已经到公寓楼下。一路上没有碰见什么邻里,刚好省去了寒暄兼答疑的麻烦。顺着熟悉的楼道走到门口,却突然发现钥匙没
在身上--最后一次从公寓离开的时候太过匆忙忘记带上了......
好在还可以找房东。杜彻敲开一楼的门,食物的香气先一步传来。
然后才注意到房东诧异的脸。
一个五十多岁丧偶无子的老女人诧异的脸--怎么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杜彻忙陪笑道,"仇姨,我走的时候钥匙忘屋子里了,能不能劳烦您给开个门?"
房东张口结舌一阵才愕然道,"你、你不是到那伊......伊什么克发财去了?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杜彻心想,那些接他的保镖还真能扯啊--指不定是斐从夕授意的吧,这样无语的理由也只有他想得出来......无奈地笑笑,对一脸迷惑的房东点头道,"是啊是啊,在那伊什么克开中餐馆好赚--简直好赚极了!"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好家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哪知道房东冷冷道,"你不是已经退房了么?"
"什么?"杜彻惊道,"谁说的?!"
"接你的那些黑涩会表哥啊!"房东露出回忆的憧憬神情,"神气的咧......有几个小伙,长得还挺帅气!"
杜彻都快要哭了,"别听他们瞎说!您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
房东狐疑地看他一阵,突然伸出右手。
"恩?"杜彻不解。
"房租啊!那些小伙只替你缴了一个月房租,你上上上上个月的房租还欠着呢!"
"啊......"杜彻为难道,"我暂时拿不出--"
"那就回你的伊什么克去!"房东截口道,"拿不出钱就给我滚蛋!"
杜彻求情道,"拜托先让我住两天行吗?两天,两天后交房租!"
房东瞪他一眼,然后开始念叨,"这年头啊,这年轻小伙子就是靠不住哇......不是说去那什么克赚大钱了?为啥偏要拖着欠我这把老骨头的一点儿房租?真是越有钱越抠门啊......自从老伴过世以后,我的命就苦得咧......老早就该把你小子屋子给搬空了,还可以卖几个籽儿......"念着念着就走到里屋拿出一串钥匙,也懒得走到门口,就站在屋子里不耐烦地一把扔过来。亏得杜彻眼明手快接在手里,忙不迭道谢,却听得房东斥道,"看什么看,还不快滚蛋!还想吃我一餐饭不成?!"
"不用不用......"话音未落杜彻已非也似的奔上楼去了。剩下房东朝着敞开的门大发牢骚,"怎么搞的,不会顺手带上门啊!没救了没救了,现在的年轻人没救了啊......"
打开门,一股灰尘味儿扑鼻而来。
所有物件维持走时的样子,纹丝不动,只是都蒙上一层灰。杜彻放下包,四处走着摸着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未曾改变半分,重新回
来的自己却经历了那么多,不由得令人感叹人生际遇的奇妙。
那么,先开电脑放首音乐再开始华丽丽的大扫除吧!杜彻按下电源,没有反应;打开灯,也不亮。于是开门朝楼下大声道,"仇姨啊,把我的电闸拉开啊!"
楼下传来高声咒骂的声音,回身一看,屋子里的灯已"啪"一声亮了。
"谢谢。"杜彻轻声说着,温暖的笑容浮上面颊。
"喂,是我啊发哥!"
"杜、杜彻?"
"哈,这么久不见想我了吧!看你激动得......"
"你小子不如去死啊!打你手机关机,打座机没人接,到你公寓来那老婆居然说你去了伊拉克!靠,什么豪门大少爷认祖归宗......别以为我会信!臭小子,你现在在哪?!"
"别别......别激动啊发哥!你没看我用座机打的,当然是回来了啊!你傻了啊你!哎哎哎,也不怪你--看你兴奋得......好感动呀发哥!!你听我说,我出门的时候把手机落屋子里啦,你以为我想人间蒸发啊?还有,我确实是认祖归宗了好不好--"
"你回来了?我马上过来。"
"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喂......喂?"
这家伙......杜彻挂掉电话,哼着小曲往浴室走去。
这时响起敲门声。
"怎么现在的人都有门铃不用啊......"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小跑过去开门。
"谁呀?"
与此同时,斐从夕换过一块手机电池,按下快捷拨号。
"搞什么鬼......居然敢一直关机?"不悦地蹙起眉,斐从夕的好心情因为屡屡联络不上挂念的人而大打折扣。路擎专心致志看着文件,对于他的抱怨不闻不问。
悻悻地瞥瞥兀自用功的路擎,斐从夕觉得愈加无聊。随意把玩手机,无意间翻开来电记录,看到来自徐展儒的两个未接。隐隐觉得不寻常,便即刻回拨过去。
甫一接通对方的责难就传过来,"怎么现在才回我电话?彻都走了超过一个钟头了!"
"你说什么?"悚然一惊,斐从夕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嘴唇都有些哆嗦,"怎么回事?你他妈给我说清楚点!"
"彻说要回去原先住的地方看看,而且......这还是夫人安排的......"
一阵头晕目眩,斐从夕过了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
"我妈在哪?"
"刚刚从外面回来。而且,夫人似乎动用了直升飞机......估计如果真是去T市,那么杜彻应该早就到了。彻似乎并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手机都关掉了......喂?"
"喂?"
桌上手机听筒处传来徐展儒不确定的轻唤,但斐从夕已然不在。
等电梯实在是煎熬,便从安全通道一路飞奔下去;
一级级的阶梯限制了速度,便几级几级地跳下去;
突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便利用这俯冲的加速度越发不要命地往前冲去。
人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更可悲的是连足够追上未来的速度都望尘莫及......
早上明明还如胶似漆,分别不到几个小时,却已面临相守以来最大的危机。
如果寻不回你,我,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第38章
"是你?"打开门的一瞬,杜彻一脸诧异。
门口的人格子衬衫,米色休闲裤,一身英伦休闲风格打扮,笑得更是爽朗不羁,"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杜彻展颜一笑,"是是是。请进,欧阳先生--"
递上一杯速溶咖啡,杜彻对沙发上的人打趣道,"难得您纡尊降贵光临蔽舍,在下招待不周,只能委屈您喝杯平民咖啡。"
欧阳觅轻轻啜了一口,作享受状,"恩......平民的东西,自有一番妙趣啊......"
杜彻笑着摇摇头在旁边坐下。欧阳觅望着他,眼中含着脉脉笑意,"记得吗,小时候你我还曾经为一包速溶咖啡干过一架。"
杜彻一拍大腿,朗声笑道,"是啊!你不说我还忘了。哈哈,那次把你揍成了熊猫眼!"
欧阳觅摇摇头,促狭一笑,"往事不堪回首啊!不过那次是让你罢了......"
杜彻瞪圆了眼,"靠!你少来了!"
欧阳觅笑道,"不如现在来分个高下?"话音未落人已经扑上来。
待杜彻明白他所说的"分个高下"的意思,人已经被牢牢压制在沙发上。看上方的人一脸奸笑,杜彻忍不住嚷嚷道,"趁我不注意玩阴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欧阳觅笑得春风得意,"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老婆你可别忘了,我是你--"
电话铃声突然间响起来,两人同时往茶几上的电话看去。杜彻松口气,用眼神示意欧阳觅闪开,后者叹口气,悻悻地起身。
"发哥啊,怎么啦?"
"哦,好。好好,知道啦知道啦!"
放下听筒,杜彻对欧阳觅道,"邹盛,你还记得吧?"
欧阳觅想了想,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我叫了他过来。刚好咱们仨聚一聚呢!现在外边正堵车吗?"
欧阳觅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我来的时候没堵上。"
杜彻嗤笑道,"哈,那家伙一向很背,刚出门就堵了。"说罢坐回欧阳觅身旁,全然忘了对方刚刚还出其不意把自己压在身下的劣行。
欧阳觅看他好一阵,看得杜彻心里发麻。忽然又把头凑过来,在杜彻身上闻了闻,皱眉道,"刚刚是不是收拾屋子了?"
杜彻脸红道,"恩。怎么了?身上有不好的味儿吗?"
欧阳觅抬头笑得狡黠,"难为情什么?老婆身上的味道一直很好闻啊。不过是些灰尘味而已。"
杜彻这才想起在欧阳觅突如其来的造访之前自己本来是要去泡个澡来着......
"那我去洗个澡先。"杜彻说着站起身来。
"不要我帮忙擦背?"欧阳觅色迷迷笑道。
"不如去死啊你!"杜彻没好气吼道,想起刚刚在电话里,发哥是不是也冲自己这样吼来着?
不觉莞尔。
"去吧去吧......"欧阳觅转过身去拿起电视机遥控,按下电源还不到几秒就开始"噼里啪啦"换台换的飞快。杜彻摇摇头--这家伙,挑三拣四的毛病就没改过......
"话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杜彻突然想到这个诡异的问题。而且这么巧自己前脚从斐家回来,欧阳觅后脚就到了......
"我自然有办法。早知道你的住处了--"欧阳头也不回道,"今天刚巧来这边考察就想顺道来你的‘故居'瞻仰一番喽。到楼下看一群老太婆正扯着带劲。其中有个,一看就知道死了老公的老太婆说--"欧阳觅说着,居然在换台的间隙转过头来拔高嗓门模仿道:
"出国?劝你别把孙子往没前途的路上推哟!你瞧,欠老太婆我房租的楼上那小伙子,不是去了那什么伊什么克?回来还不是连房租都交不上?唉,搞不懂现在这年轻人哟......"说罢装模作样老态龙钟地叹口气,然后转回去继续换台。
杜彻无奈地笑笑:这家伙要是恶毒起来,真是能把人损得半死......
"你慢点换--别把我电视弄坏了!"没好气扔下一个明知不会引起什么响应的提醒,杜彻转身往浴室走去。
擦着湿漉漉的黑发从浴室里出来,发现欧阳觅已经转移阵地,抓着电话聊得风生水起。
"有没有搞错,自己有手机不用,浪费我家电话费......"小声咕哝着看看墙上的时钟--都快一点了,发哥就算用跑的,算算也该到了吧......
想打个电话问问问,却不好意思打扰欧阳觅的"雅兴"--指不定那家伙会误以为自己小气,心疼起话费了,免不了要嘲讽一番的......
那么,就坐着等会吧......
等了一会,突然灵机一动--不是还有个手机闲置在屋子里了吗?似乎刚刚看到在沙发上来着?于是探长身子四处搜寻,果不其然在欧阳觅身子与靠垫的间隙里发现了自己的用了两年的手机。伸手就要摸上去,不料欧阳觅突然斜着身子倒下来躺在沙发上,恰好挡住自己的目标。
"当然会想你啊......"抬眼望去,欧阳觅边竟一边跟人煲着肉麻电话粥。一边狡黠地朝他笑。
这家伙--故意的!杜彻不满地瞪视他,边用手去撬他的身子。谁知道欧阳觅的姿势看似随意,暗里却是蓄势如松,自己怎么也没法穿
越他用身子恶意构筑起来的防线。杜彻尝试了从各个角度入侵,欧阳觅却始终能够见招拆招,守得滴水不漏。杜彻起先还有些玩笑的心思,不知不觉被欧阳觅反复的阻挠激怒,竟渐渐较真了。他仿佛相扑运动员似的凝聚全身力气,一边在力量上与对手做抗衡,一边屏息寻找对手的破绽,争取在间不容发的一瞬一击制胜。而欧阳觅不知何时已挂断电话,仍是满面带笑地应付一脸认真的杜彻。
力量上的落差--真是太明显了......
就在杜彻挨不住要放弃攻城的时候,欧阳觅却大大落落撤掉防线。城门洞开,自己的目标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杜彻全然不记得"兵不厌诈"的古训,见机一把扑了上去,牢牢把把手机踹在怀里。
马上意识到欧阳觅突然间的放弃很可能有诈,不安地抬头看去,对方却是懒洋洋地坐直身子继续换台,懒洋洋地丢下一句,"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是这样弱。没意思......"
果然......这家伙放弃在力量上与自己的较量,不过是为了能够在言语上刻薄地鄙夷自己而已......
真是个恶劣的家伙!
话说,身边怎么尽是些恶劣的家伙......
无奈地叹口气,杜彻小心翼翼握住好不容易夺来的宝贝,按下开机键。
已经,电量不足了......
听得欧阳觅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可别怨我。我刚刚开机,发了条短信而已,这破玩意儿就没电了。"
"什么叫‘破玩意儿'!是个手机都有没电的时候好不好!"
看着杜彻为细枝末节的事情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欧阳觅忍不住放下遥控,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马上就被杜彻推开,"别动手动脚的!你干吗拿我手机发短信啊!"
欧阳觅若无其事道,"就是给那邹盛发个短信说你真倒霉什么的喽......"
杜彻欲哭无泪。
却听得欧阳觅饶有兴致道,"这么看中这破......这玩意儿?难道是第一个月工资买的?"
"恩。"杜彻点点头,"正式工作的第一个月后买的。"
"正式工作?"欧阳觅皱眉,"之前总是在打零工吧?"
杜彻老老实实答道,"恩。学费还好有奖学金什么的。但是要算生活费的话还不够,所以--"忽而撇嘴道,"哪像你这么好运气......"
其实欧阳觅的幸福他一点儿也不妒忌,纯粹是揶揄而已,然而欧阳觅却仿佛当真了似的黯然道,"是吗......你觉得我很好运吗......"
看着欧阳觅突然之间的伤神,杜彻一时毫无头绪。他好像又不是因为招致妒忌而黯然,而是--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不幸福。
那种隐隐忧伤的情绪对杜彻而言,其实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不由得柔声道,"比起更多的流离失所的人,我们两个都算是顶好运的吧......"
欧阳觅不置可否地轻轻点点头。马上指向几上,"不是要打电话?"
杜彻摇摇头。眼前这个高大俊逸的男人莫名其妙的惆怅仿佛有某种神奇的魔力,使得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有了难以言喻的微妙感应。突然之间涌来的淡淡忧郁气息弥散在空气中,仿佛把他的心浸没,以至根本提不起打电话催人的兴致。确切说,是根本没了说话的兴致。想到"幸福"这两个艰难的字眼,来不及庆幸斐从夕的出现带来生命中最灿烂的曙光,就突然对无法确定的未来萌生出深深的忧虑。
自己,真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各有心事。时间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当对于执着追求的幸福突然萌发出无法确定的悲哀,无论感性的或者理性的人都或多或少会有不愿理会现实的时候。造成人对业已存在或正在追求的幸福患得患失的根源,是无法自由操纵的时间;而人在悲哀的时候,默默地温柔地消弥一切痛苦的也是时间。
良久,杜彻不自然地打个哈哈,道,"干嘛啊,跟两和尚打座似的......"说着起身道,"要不要喝点东西?"
欧阳觅也恢复了一向的不羁,"再来一杯平民咖啡。"
杜彻摇指道,"要有节制,才能一辈子享受美味。还是来杯牛奶吧。"
欧阳觅刚要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拧眉问道,"什么时候的?"见杜彻一脸不解,便补充道,"我说,你预备用来招待我的牛奶--是放了多久的?"
"哦,你问这个啊......"杜彻若无其事道,"两个月啊!"
欧阳觅挥拳道,"你敢,我就统统灌你喝下去!"
两人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不经意瞥见墙上的时钟--
居然已经......
"我靠!这家伙不会真堵了三个多小时吧?"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打算去个电话问下发哥是不是半路上被哪个美女拐跑了,这个时候电话却自己响了。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莫名其妙教人有些心慌。
"叮铃铃......"杜彻表情凝重地拿起听筒。
"杜彻先生吗?"
"......恩。"
"能否请你过来警局一趟?"
......
挂掉电话,杜彻脸色苍白。
"怎么了?"欧阳觅关切道。
"邹盛他......"杜彻眼睫颤抖着,缓缓掉转视线。
"涉嫌......强奸......被,抓进警局了......"

第39章
"你想怎样?"双手握拳目龇欲裂的人,前一刻才踢开门冲进来--正是斐从夕。
"我怎么了?"悠闲地啜饮一口红酒,曲青青轻轻晃动酒杯。红酒诱人的色泽,有着妖魅却锋利如刃的冰冷温度。
"彻,你把他弄哪去了?"
"呵呵......"曲青青云淡风轻地笑道,甚至都没有抬眼,"你的小情人不见了,就来找我要人?从夕,我可没听说有哪个儿子像你这么看重母亲的。"
"少废话......"斐从夕强忍怒意,不确定如果眼前的这个赋予自己生命的毒辣女人继续装傻充愣,自己会做出什么威胁她生命的事情来,"彻在哪里......"
"从夕--"曲青青抬眼,斐从夕再一次看到她眼中的厉芒,"这已经是我仁慈的底线。不要逼我连你也......"
"仁慈?"斐从夕冷笑道,"恐怕只有你自己这么觉得而已。如果彻有什么不测,我可不会让我的‘仁慈'派上用场......"
母子俩争锋相对,四目交接时火光四射,谁也不遑多让。
然而曲青青毕竟棋高一着。所以她很快绽出一个笑,扬眉道,"我还真不知道--你,能有什么好法子对待我呢,我亲爱的儿子......"
斐从夕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除了威胁,他暂时的确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找出杜彻的下落。
至于万一杜彻真有什么不测......那就不妨与她同归于尽吧。
然而眼下最重要的毕竟还是让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放过杜彻--即使是暂时放过也好。因为从今往后自己再也不会允许杜彻离开视线范围了......
斐从夕眼看口头的威胁无法奏效,而自己手上亦无能够牵制曲青青的筹码。所以他只能选择下一个方案,一个被小说电影电视剧用了无数遍的桥段--
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斐从夕曲膝,跪倒在地。
"妈......"
紧握成拳的两手青筋暴露,指骨都要"咯咯"作响,斐从夕垂首咬牙道,"求你,放过他......"
明知道这样的方法多么卑微可笑;
明知道这样的希望多么微乎其微;
明知道这样的自己多么苍白无力......
然而在爱人的生死面前,所谓尊严所谓原则还有所谓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曲青青先是吃了一惊,随后脸上泛起狰狞的笑,面色却是一片苍白。
"哈......啊哈哈哈!你居然认输了?你居然跪下来求我了?"
"是。"不愿意去看她脸上的表情,斐从夕把头埋得更低,"我向您下跪了,求您放过杜彻。"
"哈哈哈哈哈......"
曲青青的笑声越加放肆。良久才笑累了似的缓口气,忽而仿佛自言自语似的低低回忆道:
"还记得你小时候么?不管我怎么用鞭抽你,用脚踢你,甚至几天几夜把你关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你却从来不肯求饶!即使连做梦都在哭喊求救,你仍然不肯泄露哪怕一丝一毫的内心......你明明怕我不是吗?为什么不承认?你同样也很爱我吧,所以才认命般承受那一切。你想逃的吧?可为什么总是会回来?哼,真像你父亲!从来都害怕把最真实的心思表露分毫......他,明明是爱我的吧......明明爱我的不是吗?"
突然间,居然有一滴泪顺着脸庞滑落。曲青青惶惶然拭去,过往的一幕幕在脑中穿梭而过。
初见那个男人,是在虚伪客套的舞会之中。那人伸过来的手干净有力,握住她的手,带来阳光的热度;
再见那个男人,已是两个家族家长特意安排的相亲。永远如阳光般和煦的笑容温暖内心最冰寒的角落,蓦然发现,在这个男人身边她可以纯粹地做最清白的自己。
新婚之夜男人眼中的温柔和谅解,又仿佛世上最纯净的清泉,缓缓涤去自十岁那年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她的亲叔叔在她心中种下的肮脏。男人温柔地拥抱她爱抚她,发誓要让他成为幸福的新娘。
随后是生命的诞生。听着怀中婴儿的心跳,几乎让她以为人生就此圆满无憾。男人放下工作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男人举着两人爱情的结晶欢呼大笑,男人吻上她额头说最喜欢跟她一起看夕阳所以孩子的名字里一定要有个"夕"字......
然而突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她至今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抛弃她去跟一个残废的女人厮守......如果感情可以变,亲情也可以望而生厌,那么,曾经的誓言呢?
"求你......把彻还给我......"亲生儿子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还给你......那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冷笑一声,曲青青轻飘飘地说道:"没用的。你不如省点时间自己去找。"
话分两头。
杜彻一把拽住邹盛的衣领,红着眼嘶声道,"你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邹盛苦笑一阵,拿开杜彻的手,呐呐道,"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不信?"
杜彻努力按捺住心头怒火,"什么意思?"
"我是说--"邹盛定定看着他的眼,"我一进门就晕过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做了,或许没做......我不知道......"说着说着
惨然一笑,跌坐在椅上。
"说详细点!"杜彻惊觉其中另有隐情,抓住邹盛肩膀,急切道,"比如你为什么要去酒店房间?你进门有没有察觉什么异样?还有你醒来的时候情形是怎样?"
"为什么去酒店房间?"邹盛奇道,"不是你要我--"
一旁的欧阳觅这时截口道,"探望时间要到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证明你没有作案--哼,或者说你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
"住口!"杜彻掉转头忿忿道,"竟然是这样诡异的情形--我相信发哥是被冤枉的!"
欧阳觅闻言,皱着眉别过脸去。
"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一边!"杜彻握住发哥的手郑重道。
发哥点点头,"还有就是我老爸那儿......"
杜彻勉强展出一个笑,拍拍发哥垂下的肩,"笨蛋,天下间哪有老爸会随便怀疑儿子的?放心,我会在他警局的通知前先向他说明情况的。"
发哥也强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出来请你吃火锅。"
"火锅?你也太小气了吧!"
"那你就随便宰吧!"发哥笑着说道,转身随警务人员走进另一扇门。
杜彻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这时欧阳觅过来拍拍他的肩,"该走了。"
杜彻心里还在为他不相信发哥而生气,便扭头迈开大步径自走了。
欧阳觅从后面跟上,与杜彻并肩走着。
初夏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路面投下斑驳的金光,没有风,这使得杜彻心里愈加烦躁。忽而欧阳觅停步,对杜彻说了句"等等我--"
就转身跑向路旁的一排商店。
杜彻正考虑要不要打个车自己先回去,不要理会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却见欧阳觅满脸是汗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两厅可乐。
"给--"欧阳觅伸手递过来一厅。
杜彻扭头,"不要。"
欧阳觅轻笑一声,强行把他的手抓过来,把冰凉的罐子塞进他手里,"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喝可乐?还非要百事的,其他的都不要......"
杜彻哼哼道,"现在不喜欢喝了。也没心情喝。"
"是吗?"欧阳觅奇道,"我以为小时候会因为我偷喝他一厅可乐而趁我半夜上厕所扮鬼吓唬我的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换口味呢!"
杜彻瞪圆眼睛大声道,"哪有这回事啊!我哪有这么小气!"
欧阳觅抓抓头,嘿嘿傻笑道,"是吗?那是我糊涂记错了。我一整天,都很糊涂了。"
杜彻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撇撇嘴咕哝道,"如今我喜欢喝COCO的......"
"是!遵命,老婆大人!"欧阳觅露出八颗牙齿,做个敬礼的手势,转身跑回商店。
"等--"杜彻刚要唤住他说自己随便说说而已,但是看到欧阳觅欢快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儿时奔跑在草地上捏着风筝不肯还给他的坏蛋,不觉莞尔。
转而又想起儿时的邹盛,不觉又黯然起来。
跟邹总的通话比预期要顺利一点。原以为这个做父亲的一定不愿意听自己就他儿子这种不光彩的事情继续说下去,哪怕是辩解。谁知道邹总比想象中要冷静许多。他甚至询问几句杜彻的近况,叮嘱他处事小心之后才与他结束通话。
"接下来就是找到那个女事主问一问......"杜彻自言自语着。律师这方面,相信邹总比他有办法,他能做的,其实少得可怜。去试探一下那名女事主,或许能有所发现也说不定......
"你去洗吧。"欧阳觅擦着头发走过来,将毛巾往沙发上一搭,"洗个澡,赶紧睡一觉,明天才有清醒的头脑去帮忙。"
杜彻点点头,走到浴室门口,忽然问一句,"今晚上住这里,真的没关系吗?我看床也不大......"
欧阳觅笑笑,"足够了。"
杜彻赧颜一笑拉开门走进去。不一会儿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欧阳觅定定地望着浴室的门。门的另一边,渴望了二十多年的人就在里面,一丝不挂。
公寓的水管坏了--这还真是天赐良机......
走到落地窗前俯瞰,T市灯火阑珊,霓虹璀璨,红男绿女们蛰伏着,期待在夜色更浓的时候潜入繁华最深处,搜寻各自的猎物。

第40章
两旁的路灯飞快地闪到脑后,远处的建筑仿佛张牙舞爪的野兽一点一滴侵蚀着重获光明的希望,斐从夕驱车风驰电掣在高速公路上,恍如身在最深沉的梦魇之中。
两个月前终于真实地触摸到自己肖想了几十年的身躯,随后,在自己一步一步的设计、一点一滴的冲蚀之下,连他的心也终于一并攻占--却在还来不及品尝甘甜的胜利战果的时候,面临突如其来的失散。
命运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凭什么绞尽脑汁拼上性命却要换来这样的挫折?他绝对不屈服!
另外一边,他疯狂思念的人处在更大的阴谋之中。
人的阴谋,与命运的作弄,究竟哪一个更加可怕?
"头发没干就睡的话,会头痛的。"欧阳觅说着不由分说按上杜彻不安分的肩,另一手将毛巾覆上他的头,在他头顶揉来揉去。
"知道了,我自己来啦......"觉得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里擦头发的情形实在太怪异,杜彻别扭地晃动脑袋,伸手去夺欧阳觅手里的毛巾,后者高举两手躲闪一阵,突然大力按向杜彻两肩,将他按倒在床上。
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杜彻心中隐隐感到恐惧。欧阳觅脸上含义不明的笑容里仿佛有某种东西,让他浑身不自在。嗫嚅一阵,想要欧阳觅放开自己,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杜彻正在犹豫的当口,欧阳觅的唇突然就贴上来了。
杜彻茫然地睁大眼,觉得这个世界,错乱了......
欧阳觅正在掠夺他口腔里的空气,连并--液体......从他干燥的唇,整齐的牙,到躲闪的舌,一直每一个能够伸入的角落。如果只是恶作剧,或许可以忍受......但这个吻无处不在,毫不留情地夺去他所剩无几的忍耐力!整个过程只有短短数秒,杜彻却觉得仿佛好几个钟头那么漫长,漫长到足以让他认识到身上这个男人,一直以来是带着怎样的眼光去看自己。
杜彻猛地伸手去推欧阳觅,却被后者占得先机先一步制住。欧阳觅狂乱地吻着他,将他的两手折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摁住,然后腾出右手在身边摸索,蓦地竟抽出一条领带。就在杜彻对他右手的动作无暇顾及的时候,用左手抓住杜彻并起来的两掌飞快地掰到他头顶,然后就在电光火石间用领带紧紧绑缚了他的双手手腕。
杜彻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欧阳觅按着他的手,坐起身子挪过来一条腿,紧紧抵住他的两手手腕,另一条腿跪在他身旁保持平衡。接着松开牵制他两腿的手,却在一眨眼的功夫两手都腾出来并起他的两只脚腕,忽地一条绳子出现在他手上,再接着杜彻两脚也被牢牢绑了起来。
一切变故只发生在短短不到一分钟时间里。欧阳觅强行吻了他,并且残酷地剥夺了他行动的自由,他眼中贪婪的欲望无所遁形。
杜彻徒劳地挣扎着,惊恐地质问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这却更激发了欧阳觅眼中的欲望。他跨坐在杜彻身上,眸子里闪着令杜彻战栗的光。杜彻深深明白,这是一个男人赤裸裸的欲望。和斐从夕在情迷之时的属于同一种眼神,只是斐从夕的眼里除了交媾的欲望,更有拳拳的爱意,以及在爱欲中被动方特有的祈求神情,而欧阳觅--那种野兽般森森然的寒光是什么......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很久很久......"欧阳觅好整以暇地抚上杜彻冰凉的脸颊,引起后者一阵战栗。"本来想至少也等到明天没法再做好人的时候再品尝你。但是--"手忽然滑到杜彻脖颈,"谁要你乖乖跟我进来,洗了澡要跟我躺一起......这是诱惑,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说着缓缓剥下杜彻的浴袍,倾身吻上他耸动的喉结。
杜彻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被欧阳觅触碰亲吻的地方火一般地灼热,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头稍微有点晕,体内兴起一股麻痒的感觉,扩散至周身每一个细胞。身体的温度似乎正在升高,整张脸的温度也在升高,仿佛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他的变化欧阳觅都看在眼里。他解开他浴袍的带子,让他半个身子坦呈在自己眼前。形状优美的锁骨,曲线优美的双肩,以及胸口正要苏醒的两粒红莓......用视线一遍遍爱抚身下的人,无形的目光有时候比有形的亲吻抚摸更具有邪恶的隐喻。这么想着,欧阳觅稍稍往后挪了些,轻轻将披盖在杜彻下半身的一半浴袍掀开,杜彻羞涩地抖动着的分身就呈现在他眼前。
"啧啧......真难以相信你跟斐从夕已经做过了......"欧阳觅伸手抚上他羞涩的分身。
杜彻惊惧之中听到这样一句,脑中便如五雷轰顶。
他怎么会知道......
欧阳觅似是看穿他的心思。松开玩弄他分身的手,整个人扑到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奇吗?我不光清楚你与他如何发展到这样的关系,我还知道--"欧阳觅一手抚上他乳首,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教杜彻呼吸浑身打了个激灵--
"二十多年来,他是怎样仇恨着你,窥视着你,要把你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胡说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由你摆布吗?"杜彻恨恨道。
"呵......"欧阳觅轻笑一声,捏住手下的红莓。
霎时电击般的酥麻感传来,杜彻咬牙忍耐着才没有发出声音,不禁对自己今天异乎寻常的反应惊诧不已。
欧阳觅一边继续手下的动作,一边在他耳边继续说道,"为什么要接你回来放在身边?为什么对一些实际的关于你身份的资料只字不提?又为什么要一步步勾引你,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设计与你困在暴风雪中的山洞里......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脑中忆起过往点滴,杜彻惊觉与斐从夕感情的发展,全然就是依循着欧阳觅口中的路线!
欧阳觅在杜彻微微颤抖的双唇轻轻一吻,嗤笑一声道,"我虽然用强硬的手段要得到你,但无论如何,比起斐从夕这般算计,我是不是也算对得起你呢,彻......"
"这又怎样......"杜彻强笑道,眼中的惊惶却将自己可以伪装的镇定出卖,"即便向你说的,他处心积虑要和我在一起,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我也爱他......"
说完这一句,不经意看到欧阳觅眼中一闪而过的妒意,杜彻心中竟燃起些些报复的快感,于是用更加甜腻的语气道,"对,我爱他!不管是怎样爱上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他。只爱他一个......"
果不其然看到欧阳觅面上被激怒的神情,杜彻冷笑一声,继续道,"你说这些,无非是想--"
接下来的只字片语淹没在欧阳觅狂躁的吻中。杜彻的身体被控制着,不寻常的敏感正在蔓延,他已无法去掌握身体的反应,但他的心,却如同最坚强的战士,坚定地守着认定的一点。
爱他。无论如何都爱他......
渐渐的口中发出无法抑制的吟哦,身体已然臣服于欧阳觅并不温柔的爱抚,预料到接下来自己将遭受的待遇,杜彻心中一片苦涩。
所谓风水轮流转。今日在他人身上予取予求,他日可能自己就会被另外的人给上了......
捕捉到自己在这种危急关头生出的不合时宜的喟叹,杜彻忍不住要赞叹自己的好兴致。算了,被人上就被人上,当作被狗咬了......
然而下一刻撕裂身体的痛却令他失声尖叫!不敢置信地望去,欧阳觅已然嵌入他身体!被绑缚的双腿正以一种羞耻到无以复加的姿态环着欧阳觅的脖颈,提醒着他来自后庭撕心裂肺的痛感的真正根源。
欧阳觅显然十分难受。入口比他想象的要紧窒太多,而他一时冲动之下没有经过任何润滑的贯穿毫无疑问伤到了杜彻的身体--只怕自己抽出来的时候,会看到斑斑的血迹吧......
心,隐隐作痛。他虽然强行占有了他,却并不等于他乐于见到他被伤害。
杜彻已经泣不成声。这样的痛苦是他所没有经历过的。之前想象得太简单,真正经历了,却因这几乎撕裂身体的痛而恐惧不已......
"不......快出去,出去!"用尽全力嘶吼着,杜彻脸上水迹斑斑,分不清哪是汗,哪是泪。欧阳觅咬咬牙,伸手握住他因为剧痛而骤然疲软的分身,上下套弄起来。
因为后庭无法忍受的剧痛,前端被抚慰所带来的快感简直微乎其微。虽然欧阳觅隐忍着停止了进攻,然而痛感还是鲜明地存在。杜彻忍住哭叫,哽咽着,吐出几不成调的几个字:
"不......滚开......"
心房处一阵刺痛,欧阳觅简直想立刻撕裂了他。但看到他脸上痛苦到极致的神情,竟又狠不下心只求自己的解脱。不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然而杜彻感到的仍只有痛苦,嗓子都已经沙哑,也没有力气再叫出声来。正当他感到对痛觉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身体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随着欧阳觅一声低吼,撕心裂肺的痛再次传来。是欧阳觅,正用蛮力在他体内驰骋!
痛......除了痛还是痛......只有无尽的痛,在身体剧烈的晃动中提醒着意识的存在。
每一次以为到了极限,下一秒就会有更剧烈的痛袭来;
每一次觉得要昏厥过去,下一秒立刻因着更猛烈的痛在几乎炸裂的头脑中辟出一丝清明来......
此时此刻,在排山倒海的痛苦面前,唯一渺小的愿望也成了奢望--那就是在惊涛骇浪中,昏厥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是昏厥了醒来还是一直醒着,当欧阳觅从他体内退出,所有的痛都模糊成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像,铺天盖地笼罩而来,裹住杜彻所有的意识。便连昏迷之中的黑暗都令他不得安生,满是痛苦的色块互相撞击,令他宛若身在汪洋之中,浮浮沉沉。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杜彻的公寓里,斐从夕翻查电话里的通话记录,锁定一个名字:
邹盛。

第41章
三天里杜彻发着严重的高烧。
世界总是黑了又亮,最终又黑。神志不清之时感觉有人轻柔地为自己擦脸,杜彻一把握住那双手。
"是你对不对......你一直都在对不对......"
"恩。"那双手将他的手包裹住,冰凉的唇吻上他干涸的唇瓣,送来一股清流。
下意识地去迎接那冰凉湿润的东西。杜彻贪婪地吸吮着,突然液体不再输送过来,杜彻紧张地伸舌进去试探,不料被什么东西卷住,怎么也出不来了。情急之下一咬牙,那东西果然迅速退出去了,而自己嘴里也尝到了腥味。不满地哼哼,很快就有清泉再次输送过来,杜彻幸福地吸吮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以后每一次微微转醒都会感觉到有人在身边。有时候是亲吻,有时候是抚摸,有时候是细致入微的照顾,有时候甚至感觉身体的某个部位湿湿凉凉,麻麻痒痒。当身体的温度渐渐退下去,已经到了第四天清晨。
熹微的晨光透进窗,点亮杜彻渐渐睁开的眼。
陌生的窗,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气味。微微侧过头看去,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才找准焦距。
一个人,两臂趴在床沿,正睡得深沉。
杜彻眯眼细细辨认,这时,趴着的人仿佛与他有心电感应似的,竟突然抬起头来。
四目交接时,杜彻的心脏如遭重锤。记忆中还很鲜明的那一幕清晰地浮上来。
这,就是他昔日福利院的同伴,重逢后信赖的友人,以及--在最后强行贯穿了他的男人:欧阳觅。
欧阳觅笑笑,柔声道,"早安!"
杜彻惨白着脸别过眼去。
无法直视这个人,因为无法忍受惨烈的记忆再次被唤起......
欧阳觅沉默一阵,起身离去。
杜彻偷偷瞥了瞥他离去的背影,确认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艰难地坐起身来。
一阵晕眩。
好不容易调试过来,杜彻边掀开被子边小心将一条腿迈下床去,另一条腿也随之挪过来。好,双脚成功着陆,下一步......下一步,刚刚站起身来的杜彻重重向前摔倒,所幸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才没有摔伤,但也足够他半晌爬不起来了。
脚步声传来。杜彻仰头一看,端着一盅不知什么食物的欧阳觅出现在门口。看见他趴在地上的情形,欧阳觅显然吃惊不小,放下容器箭步冲过来,半跪在地上伸出两手--
就这样,稳稳当当地把一脸愕然的杜彻抱了起来。
杜彻脸刷地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太羞耻了......这样孱弱的自己,实在是太羞耻了......
欧阳觅将他抱回床上,呈半坐着的姿态。又替他理了理靠枕,盖好被子。
屋里的冷气,似乎太足了点......欧阳觅皱眉,起身做了调整,这才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杜彻床边。杜彻全程不愿看他,他便伸手强行将杜彻的头掰转过来。被杜彻用恶狠狠的眼神瞪视着,他也不在意,笑得可谓春风和沐,"要报一箭之仇,也得将身子养好了再说。"
杜彻猛地忆起身体被贯穿时的痛苦,霎时脸色灰白一片,身体也不自觉地打起哆嗦。那种酷刑,太可怕了......
欧阳觅神色渐渐凝重,沉吟良久才道,"如今说抱歉什么的也没用......但我必须告诉你我有多么重视--你的心。从前不是这样,我以为我仅仅只是想占有你而已......但现在不同!"
占有......
原来那撕裂他身体,绞碎他自尊的一夜,不过是主人为宣告所有权而烙印在奴隶额头的一个标记而已......
"不要再说了......"杜彻喃喃着勉力挪动身子要躺下去。因为他觉得累了,想要马上进入虚空的睡梦之中。
蓦地两臂却被欧阳觅扣住。
无力地抬头望去,欧阳觅也在这时抬头,热切地注视着他。
杜彻连给他一个鄙夷神情的力气都没有,却听得欧阳觅怔怔道, "我现在才知道,比起占有你的身体,我真正渴望的,是你全身心的回应......我爱你,彻......"欧阳觅的眼中一片深情。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告白打乱了杜彻的心。
心里仍然恨着他,但是他眼神里透露的真心却毫无疑问地打动了自己。或许,对于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人,什么错都可以去原谅的吧......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一旦涉及到爱情,就会出现打乱常规的意外。然而这个人曾那样深刻地伤害了自己,那份恐惧鲜明地印在心里,每每触到都会掀起身体和心灵战栗的反应。怎么可能原谅,怎么可以原谅......
杜彻心中的纠结都表现在脸上。看着他蹙眉的为难表情,因着心中的爱意欧阳觅觉得赏心悦目不已;然而他脸上时不时闪现的恐惧以及悲怆,又令追悔莫及的欧阳觅痛心不已。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深深牵扯着自己的心--欧阳觅诧异地发现,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玄妙而温馨的一件事情。
那么,自己犯下的罪行就愈发不可饶恕......
"对你的伤害,我希望能有机会用一辈子来弥补。"欧阳觅痴痴望着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自己的人,一颗真心融化在拳拳蜜语里,"我爱你,彻。不是我从前理解的那种狭隘偏激的爱......我想给你幸福,愿意照顾你一生一世......"
欧阳觅动情地说着,全然是言情八点档中都不屑再使用的肉麻情话。但因着他教自己无法忽略的一颗真心,这一番话,宛如潺潺流动的小溪,汩汩流进自己的内心,带来涤荡罪孽的清醇以及奉献纯爱的甘美。
但问题是,自己爱的却不是他......
"真的愿意给我幸福吗?"杜彻终于转过头来正视欧阳觅的存在。
欧阳觅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我保证。"
"那--"杜彻拧眉道,"你就让我走--回到我爱的人身边去......"
"不行!"欧阳觅斩钉截铁道。
杜彻薄唇勾起一抹苦笑。
果然......
欧阳觅忽而握住他的手,"不是我不愿还你自由,但--如果你以为的自由其实是一个复仇的阴谋呢?"
杜彻冷冷道,"什么意思?"
欧阳觅冷哼一声,道,"斐从夕接近你并且勾引你的目的,完全是因为--他要复仇。"
杜彻黯然一阵,呐呐道,"算了......我以为你有什么真心,原来只不过是--"
"我说的是实话!"欧阳觅硬生生截断杜彻的话,正色道,"你的生母名叫吴苏,二十多年前将斐铭德的心从曲青青身边带走的女人,就是她。曲青青失去丈夫的心,于是不惜培养自己的儿子作为复仇的工具......现在明白了吗,彻,你不过是掉进了一个为复仇编织的温柔陷阱里!"
杜彻愕然一阵,忽而转笑道,"哈哈,你竟然编出这样离奇的事情......你想要我说什么?说斐从夕不值得信任,我应该乖乖地在你身下喘气?"
欧阳觅眼中渐渐升起怒意,隐忍道,"你不相信?"
杜彻耸肩不屑道,"如今落在你手里......你要我相信?那我就相信好了。"说罢竟然扯动嘴角笑了笑。
这样犀利的讽刺霎时把欧阳觅一颗真心割得七零八落。他隐忍许久,终于再次扣住杜彻双肩,龇牙道,"不相信我?你以为凭你愚蠢软弱的善良可以改变什么?说到底,这一连串目标明确,手法也不见得高明的戏码当中,唯一不清醒的人,就是你!"
杜彻咬着牙,肩膀被欧阳觅抓得生疼,心更因他的话疼痛不已......
其实自己并非全然不相信他的话吧......不然也不会刻意激怒他,逼他说得更详细......
欧阳觅看着杜彻倔强的反应,突地心疼起来。
真想揭开来看一看,在他这副倔强的外表之下,隐藏的究竟是怎样柔弱的一颗心......
"你总以为自己是一个多么冷漠薄情的人,其实却不过是你自以为是的臆测而已......"欧阳觅松开钳制杜彻双肩的手,转而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从前我总是怒其不争,为你的不自知而生气。如今看来,原来是心疼不已......彻,你还不明白自己的善良吗?你知道你的善良打动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为害怕玷污你而不敢靠近?"
感到拥抱自己的身躯强烈地在颤抖,杜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茫茫然睁着乌黑的双瞳,无辜地摇头。欧阳觅紧紧搂着他,想起他的眼泪和他的笑,胸中涌动的情感几乎要将自己湮灭,便连声音都微微发抖。
"你害怕任何痛苦的降临,却更害怕因自己而带给任何别的人哪怕最细微的痛苦。所以你习惯原谅,习惯被动,所以你会不忍心和别的人有多大的关联--但是一旦别的任何人有需要,哪怕是对你犯下什么错,你都能找到原谅的理由,然后......"
"不......不不不......"杜彻失神地摇头,乌黑的双瞳没了焦距,仿佛已迷失在漆黑的夜里。
"傻瓜......"欧阳觅兀自喃喃着 ,面上神情不知是哭还是笑,"你不顾一切弥补别人的创伤,可是呢,往往遭殃的却是你自己......只不过你刻意地忽略自己的需要,不着痕迹地否定了痛苦降临时内心体验的真实性罢了......一出生就遭遗弃,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从来只是怀着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一个人自顾自地忧伤......面对周围人不公正的对待从来没有怨尤,只告诉自己每个人的世界不同不值得彼此干扰,但其实呢?一颗心早被伤透了......身边有多少人向你伸出手,你本可以朝向阳的世界走过去,却为什么小心翼翼缩回自己的阴影里去--其实不是厌恶接触,而是担心忧伤可以传染的吧......还有所有在你心中种下忧伤的人,所有曾经被蹲在黑暗里的你拒绝了的人,甚至所有显而易见要利用你的人--一旦哪天有人处在了黑暗里,你也会愿意将他推向阳光的吧......而你总是在最后一个人卑微地忧伤着,把所有的过错归咎于自己卑微的存在,然后将自己的存在也消弭在默默的坚忍里......呵,你一定不知道:因为你,我总是想着,在这所有人互相纠葛却各自忙碌的世界里,忧伤--其实是最大的善良吧......可拥有这份的善良的人却是一个只懂得默读忧伤的傻瓜......彻,我见过最傻的人,就是你......"欧阳觅说着吻上杜彻发际,闭上眼微微地笑着。
却有一滴泪,落在杜彻鼻尖。
"最傻的人,就是你......这么多人,就属你,最傻了......"欧阳觅呢喃般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杜彻听着听着,眼泪忽而就无声掉下来了。
善良......那是什么?
害怕伤害别人......那是我吗?
傻瓜......原来我是个忧伤的傻瓜......
默默地流着泪。不确信欧阳觅说的人是否就是真实的自己,却仿佛内心对这一番剖析有着超乎寻常的强烈共鸣。忽而儿时那个隐秘的梦想浮上杜彻心头--
要和一个让自己完整的人登上月球,去寻找一滴泪。
在降临这个孤独的星球时,因为命运之神的疏忽而忘了装进他心里的--一滴泪。
忽而又笑了。
欧阳觅珍重地浅吻着他,口中仍不住地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很像一个歌颂者?但我知道我不配......你可知道,在你面前,我们全都像污泥里翻爬的小虫一般......包括我,包括斐从夕,包括柳青青,包括吴苏,包括路擎,包括徐展儒......呵,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这样的小虫子是多么地滑稽可笑,不值一提......我多么希望你不要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却又害怕当有一天你不再是你......所以我要占有你,抹杀你......可是--可是......等真正做到那一步却只留恐惧......你说我该怎么办,彻,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杜彻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欧阳觅的发,仿佛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时间就这样在彼此的相互温暖中静默了。
渐渐的,欧阳觅停止了身体的颤抖,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把头深深埋进杜彻的颈窝,两手却将他箍得更紧。
"彻,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不要再卷进任何的阴谋里......我已经罪无可赦,但无论如何还是会阻止你......请你--请你......请你保护好你自己。答应我,离开斐从夕。"

第42章
黑压压的云不断从天边聚拢而来,蓦地一道闪电劈开低垂的天幕,天地间骤然一亮复又向更沉的黑暗坠去。狂风卷起草叶刺破这沉闷的空气,紧接着天边的惊雷循着这裂口绵延而来,此起彼伏。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狂躁的暴雨,终于下来了。
没有开灯,随着窗外闪电诡谲莫测的吟游,房间里忽而亮得叫人惊悸,忽而又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向着下一轮的毁灭做最后的倒计时。一个人,睁着眼躺在床上,没有表情没有动作甚至仿佛没了心跳和呼吸。白昼或黑夜,于他已没有任何区别。
俄而又一道闪电撕裂夜幕,擦亮床上人的脸。
这原本是一张无瑕的绝美面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俊美得无可挑剔。然而在这样一个令整个城市都瑟缩的雨夜里,这样毫无生息的蜡像般的一张脸却诡异得教人不寒而栗。
又一声惊雷炸裂天地,而后闪电和雷声都渐渐平息,只余渐行渐远的轱辘声宣告大自然的暴怒已经远去,平静重归这个城市。
大雨还是重复单调地下着。雨水冲刷起夏夜里燥热的暑气,从打开的窗涌进来,将屋子里的人笼在刺鼻的水汽里。终于,伴随一阵痛苦的低喘,床上的人徐徐坐起身来。
"彻,你在哪......"
"邹盛的事,是不是你搞出来的。"俯身掬起一把雨露,杜彻平静地说。
夜里下过一场暴雨,清晨的空气格外地凉爽清新。带露的草木散发芳香,沁人心脾。手心里的水珠轻轻摇动,带来清爽的触感。
从那个狂暴的夜晚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回想起来,那简直就像一场梦,醒来时只是恍然。杜彻翻手,水珠从手掌轻柔地划过滴入身下的草丛里,手中只留下湿湿凉凉的痕迹。
欧阳觅从背后给他披上一件外衣,"身体刚恢复,不要受凉了。"
杜彻蹙眉,猛地转过身来,披在肩头的纯白色薄衣滑落在地。
"快回答我!"
"回答什么。"
"......邹盛--是不是你设局害了他......"
"这些问题,你不该再问......彻,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考验你?是你说只要我答应离开他就让一切恢复正常--为什么不兑现诺言?难道说这个‘一切',不包括等着上庭的邹盛?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是,我是这样承诺。但你做到了吗?彻,摸摸你自己的心,你做到了吗?"
"......能。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言出必行!"
"是吗......可是我看不到你的诚意。原谅我没办法当作你已决心离开他。"
"诚意?这需要什么诚意?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不是吗?这些天,我甚至都没有求你让我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还活着!"
"......昨晚在梦中,你喊了他的名字。"
"......"
"彻,我真害怕,万一失去了邹盛这个筹码,你会不会马上--"
"够了。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相信我对不对?那你说,究竟要我怎样你才放过他?给我开个明确的条件啊!"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也没必要知道。反正我只要乖乖等着你的命令就对了不是吗?"
"彻!不要这样......"
"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过。"
雨,突然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睡了吗?"欧阳觅俯下身轻轻问道。
床上的人皱起的眉头和紧紧闭合的眼睑昭示着他刻意的不理不睬。欧阳觅苦笑一阵,掀开被子也爬上床去。
"邹盛的事,的确是我安排的。我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了短信,说见面地点改在酒店--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然后你安排一个女人,诬陷他强奸对不对!"
欧阳觅意料之中地看着身旁的人果真睁开眼恶狠狠地瞪视过来,忍不住对他孩子气的举止爱怜不已。下一刻咽喉却被眼前这个孩子气的人狠狠扼住。
"赶快要那个女人说出实情!不然......"杜彻眼里闪着愤怒的光,一面扼着欧阳觅的咽喉,一面起身跨坐在他身上。欧阳觅勾起一抹挑衅的笑,艰难道,"不然怎样?"
杜彻心如擂鼓,不由加重手下的力道,直教欧阳觅脸色由红转白,呼吸不能。"快说!放过邹盛......"杜彻红着眼嘶声道。
欧阳觅静静躺着,没有丝毫挣扎。忽而勉力展出一抹温柔的笑,伸手抚上杜彻面颊。
"彻,我愿意,死在你手里......"
杜彻咬牙,看着他渐渐苍白的脸色以及脸上要死不活的笑,突然就懊恼地撤回手去,瘫倒在一旁。
耳边传来欧阳觅急促的喘息声,俄而变为得意的轻笑,异常地--刺耳。杜彻一把掀起被子罩过头顶,气得嘴唇都咬出血来。
下不了手......否则盛怒之下真该一把了结了他!
感觉欧阳觅在扯他的被子,杜彻咬牙,用力地死死抠住不让他得逞。欧阳觅叹口气松了手,杜彻埋在闷热的被子底下,听得他喃喃的低语传过来:
"我明知道拿邹盛威胁你从而逼迫你离开斐从夕,不过让你更加憎恶我而已......但如果这样能够阻止你明知陷阱也跳进去,那我只能选择将你强留在身边。彻,你要恨我,就尽管怨尽管恨吧。你要我这条命,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爱情,真会让人蒙蔽了心。所以我理解为什么明知斐从夕的用意,你仍然要不顾一切栽进去......"
接着听到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杜彻猛地掀开被子,就看到欧阳觅坐在床沿,两腿已经跨下床去,这背影竟是落寞得教人心碎。杜彻哆嗦着爬过去一把从背后环住欧阳觅腰身,将自己的脸贴上他宽广的背脊,哽咽道,"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涂觅......为什么你也跟我一样傻!为什么......"
欧阳觅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垂首默然一阵,抬起两手覆上杜彻扣在自己腹部的手,"从头到尾,傻的只有你一个而已。"欧阳觅苦涩地笑着,"说什么想阻止你想保护你......我不过找了个借口,自私地想留你在身边而已......可是你呢?接近斐从夕只会像飞蛾扑火一般死去,你也在所不惜吗,彻?"
"不......我不知道......"杜彻微微地摇头茫然道。
欧阳觅叹口气,"你想知道吗?"说罢偏过头来,脸上带着苦恼的笑。
杜彻抬头,欧阳觅却立刻别过脸去。
沉默一阵,欧阳觅平静道,"我,让你问问他。然后,你再问问你自己。"
"你该吃点东西了。"路擎将一个三明治塞进斐从夕手里,"吃这个很快,不会妨碍你到找人的。"
斐从夕握着食物,几不可闻地"恩"了一声,却没有任何下一步的动作。
路擎气极,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食物狠狠往墙角扔去。"啪"一声,包着塑料膜的三明治砸上墙壁然后反弹回来,滚落在地上。路擎扣住斐从夕两肩,咬牙道,"难不成你想死?好......我成全你......"说罢打开门,揪着他衣领,扯着他踉踉跄跄往前走去。斐从夕恍若未觉地任他为所欲为,这使得路擎更加气得目龇欲裂。
两人顺着安全通道爬上酒店天台。
路擎一拳将斐从夕打倒在地。斐从夕嘴角肿起,一丝鲜血蜿蜒而下,却愣愣地倒在地上没有反应。路擎低吼一声冲上前将他提起,"从这里下去,带着你所谓的爱见鬼去吧!"说罢将他托到天台的边缘。
斐从夕的背脊顶着栏杆,被路擎狠狠钉在那里,身后是熙攘的城市和飘着雨的迷蒙的天空,只要他再往后仰一些,就随时有可能坠下去。风卷起雨丝打湿他的黑发,盖住他空洞的双眼,同时也在他周身笼起一圈光晕。这时候的斐从夕,竟仿佛一朵带刺的玫瑰,在飘摇的风雨中绽放出凄美的光华。一瞬间路擎不由得失了神,猛地一把将他拽过来紧紧搂在怀里。
还是舍不得......
如果生命中没了他,所有的美好也将一并远去......
"擎......"斐从夕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从怀里幽幽传来,路擎又惊又喜,捧起他的脸细细看去,却只见他面上已没了人色,眼神空洞得教人心碎。
"擎......你说彻......会不会已经死了?"
路擎沉默地看着他,像看着没有灵魂的一幅画。
"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所有的人都问过了......可是都没有他的消息......他一定死了对不对?我能感觉到,他已经不在了......我能感觉到......"斐从夕的泪溶在雨水里,浸湿路擎的心。
"只不过没有消息而已,不代表他已经死了。"路擎两手握拳,指甲都刺进肉里,说出的话里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继续找,总可以找到的。"
"不不不......我能够感觉到......是那个女人杀死了他......我每天夜里都会看到他!他死的时候,笑着向我伸出手跟我说不要替他报仇......每天......每天夜里都看得到......那个傻瓜......"斐从夕哆嗦着,突然目中放出凶光来,"那个女人--我要她付出代价!"说着从路擎怀中挣脱,表情狰狞地看向远方,"我这一生都被她毁了......被她毁了......"
路擎突然觉得浑身冰冷。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五岁那一年姨妈眼中的寒光带给他的冰冷,又回来了......那种刻骨的仇恨轻而易举地击碎人的意志,带来渗透骨髓的寒冷。只不过这一次,极度的深寒来自自己深深爱恋二十几年的人眼中......
突然间,眼前的斐从夕与记忆里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教他一阵恍惚。
这时候斐从夕已经缓慢而坚定地迈开步伐--
他要复仇,他要为自己连短暂的光明都无情地被剥夺的悲惨一生画上最彻底的句号。这样,噬魂的黑暗才不会有机会卷土重来......
突然间响起手机铃声--是一段不知名的八音盒的音乐,缓慢穿透这湿淋淋的空气,从斐从夕的上衣口袋里清晰地传来。仿佛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吸引了两人全部的注意力。
铃声还在继续。路擎与斐从夕双双屏住了呼吸。
斐从夕颤抖着摸出手机--雨水翻飞而下,溅湿屏幕上陌生的号码。
按下接听键,斐从夕缓缓将手机凑近耳边。
"......"
"是我。"
不是他......
"失望了吧--不是你亲爱的弟弟。"
弟弟......彻?
彻!
瞬间身体所有的能量被唤起,便连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斐从夕伸手用力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缓缓开口道,"彻在哪里......"每一个字都那样艰难却那样有力,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力气。然而在听到对方回话的下一刻,更多的力量又源源不断地奔涌而来。
"就在我旁边啊。"
对方是如此地轻描淡写,但每一个音节却在斐从夕心中掀起狂澜。
还活着......他还活着!
霎时间胸腔喉头一阵刺痛,几乎教他放声哭泣。然而他明白此时此刻即使心脏将因为强行按捺狂涌的情绪而炸裂掉,他也仍然要维持表面的冷静。
爱人的生机,在一瞬间就能唤起这个男人难以想象的克制力以及超于常人的洞察力。
杜彻在欧阳觅手里。而这个男人,对他有着超强的占有欲。
更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实力将杜彻禁锢在自己怀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跟你在一起--但,能不能麻烦你让他听电话。"
"可以啊,没问题!"
对方的云淡风轻不禁让斐从夕皱起了眉。电话那头传来"噼啪"的轻微响声,是移交电话时触碰到话筒的声音。
心不由得骤然收紧。
这短短的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当电话那头熟悉的呼吸声响起,斐从夕瞬间脱力。就在他摇晃着要倒下去的时候被路擎箭步上前扶住。
"是我。"对方的声音平静无波,与自己此刻内心的狂澜形成鲜明的对比。斐从夕急喘一阵,才凝聚起十二分气力,轻声道,"是--彻?"
对方微不可闻地"恩"了一声。这轻微的一声却几乎教斐从夕眼中积蓄太久的泪夺眶而出!
"那就好......那就好......"斐从夕幸福地笑着,小声地呢喃着,感受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呼吸,仿佛那份温热要透过话筒温暖他冰凉的皮肤,溶进他炙热的内心。此刻天地间的一切都静默成灰色,只有手中的机器,成为支撑起整个世界的全部生机的来源。
"你,还好吗?"爱人的声音轻轻传来。
斐从夕微微笑着点点头,整颗心都融化在来自爱人的问候里。
"恩。我很好......你呢?"
"我......"对方迟疑一阵,才轻声道,"不好......"
斐从夕急道,"怎么了彻?是不是欧阳觅他--"
"不是。"
电话那头的人截断他的话,斐从夕仿佛可以看见他微微皱眉的不满神情。不由得放柔了语气,斐从夕勾起嘴角微微笑道,"怎么了?傻瓜......"
听得电话那边的人苦笑道,"我真是傻瓜......"斐从夕不由得蹙起了眉,为自己的言不及义懊恼不已,也为杜彻语气中透出的苦涩而心疼不已。然而从听筒里传来的下一句话,叫他整个人打了个哆嗦,栽倒在路擎怀里--
"我真傻,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眼前向我打开身体的人,其实正织着复仇的网......"

第43章
"不要!"
斐从夕从噩梦中惊醒,额上已满是冷汗。
"怎么了?"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在梦呓中伸出的手拉回薄被里。
斐从夕急促地喘气,一时之间没办法从那个梦魇里回过神来。
"又做梦了吧......"说话的人语气里满是爱怜。
斐从夕喘着气点点头,把头深深埋进身旁的人颈窝。"没事了没事了......"对方搂住他柔声安慰道,"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
的......"
斐从夕惊魂甫定,反搂住这个人,紧紧地搂着,生怕对方会弃他而去。
不要,在黑暗中只留自己一个人......
一只手抚上他头顶,"是个......什么样的梦?"
斐从夕将他搂得更紧了些,有些后怕道,"梦里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我要怎么办,擎......"
"又做噩梦了?"欧阳觅握住身边人的手。
"恩。"杜彻张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刚刚的梦境还历历在目。
"还是......忘不了他吧。"
"恩。"杜彻说着翻过身来吻住欧阳觅。
两个人,紧紧缠绕在漆黑的夜里。
斐氏总部大楼。
欧阳觅把一份文件扔在桌上,转身刚要离去,就见斐从夕刚好从门外进来,见着他,神色顿时一僵。
"早。"欧阳觅笑笑,指指桌上的资料夹,"为你美丽的秘书小姐省点麻烦。既然你回来了,我们不妨坐下来讨论一下关于下午的报告。
"
"抱歉占用你的假日要你亲自来一趟。"在翻看文件的间隙斐从夕轻声道。
欧阳觅笑着摊手道,"没关系。只不过你大概得提高一下阅读的速度了。楼下--有人在等我。"
斐从夕身子蓦然一震,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惶。
"基本上--"欧阳觅将身子往前倾了倾,指着最后一行文字道,"正如之前构想的那样,一切进展顺利,下月初完全可以动工了。有什么问题吗?"
斐从夕低头呐呐道,"恩。那就这样了......"
"那么--"欧阳觅起身,"我先告辞了。虽然至今并不清楚你叫我来究竟是要商量什么......"
"等等!"斐从夕猛地合上资料夹。
欧阳觅挑起一抹笑,"怎么?"
斐从夕也站起身来。无法直视眼前的高大男人,他只是微微低下头,嗫嚅一阵,道,"他......还好么?"
欧阳觅看看他,转过身去边走边道,"还是之前那样喽......"
"站住--"斐从夕急切地唤道。但当欧阳觅依言停住脚步,自己却没了继续发问的勇气。
欧阳觅笑笑,拉开门走出去。
斐从夕惨白着脸色跌坐在椅上。
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围绕一条鲜明的主线在脑中穿梭而过。
半年前的那一天接到欧阳觅的电话。
关于那一次通话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楚。他只知道,从那以后杜彻把他当地人,远远地躲着他。想要面对面地向爱人解释、质问,但不管他怎样试图去接近,欧阳觅的保护与杜彻刻意的回避总是叫他的希望一次次落空。
之后有一段时间完全与欧阳觅失去了联络。据知情人说他出国游玩了,去了一个叫做龙目岛的地方。那里,据说是情侣的天堂。
于是他跟了过去。果然,蓝天白云,碧海清风,浑然天成的情侣伊甸园。在那里,他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他依偎在欧阳觅身旁,坐在纯净无垠的海滩上,背景是从透明转为浅绿,而后是浅蓝,最后变为深蓝的一片汪洋,与蓝天融在一处。
回国之后在一次宴会中见到欧阳觅时,对方被海岛上的阳光晒成诱人的古铜色肌肤,整个人焕发着俊逸的神采。而自己--每一个人看向他时眼中都带着明显的惊诧,好似看着一颗骤然失去光泽的夜明珠。路擎总是用伤痛的神情默默看着他,而母亲每一次都刻意装作看不见他,懒得为他当初的反逆兴师问罪。那时他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萎靡太久了。
当一个男人往昔魅力不再,甚至连敌人都已经对其不屑一顾的时候,他怎么可能挽回情人的心?
于是他开始振作。他知道不少人私下里说过去的斐大少爷又回来了,但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还包括一直默默守着他的路擎--斐从夕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他只能悄悄守着这个秘密,整日整日奋斗在公司,整夜整夜从路擎身上汲取滋润--他相信只要他保持状态,一定能在不久以后的一天,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闭上眼,斐从夕决定小憩一阵。刚才突如其来的脱力让他担心会影响到下午的报告会。关于斐氏的豪华酒店品牌"LOVE SEED"引入欧阳集团的高级餐厅,打入中国台湾地区市场,前期工作都已圆满完成,下午他将作报告汇报前期的工作并将陈述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他将与欧阳觅作为双方公司的代表一同前往台湾,亲自确保工程的实施。
欧阳觅他会不会......把他也带上?毕竟没有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了......
这么想着,嘴角不自觉翘起。
"你是为了复仇才接近我的吧?"
是......我承认,最初接近你,的确是因为母亲根植在我心中的仇恨......
"那些话呢?那些吻呢?还有在山洞里的生死一瞬......都是假的吧......"
不,不不!那些都是真的,我发誓!我发誓......自从真真实实的你来到我身边,我已经无法抑制地爱上你......不,应该说很早以前就开始爱你......爱你爱到放弃仇恨,爱你爱到只想与你终生厮守在一起。山洞......那确实是我的一场预谋,但你最后那个问题,我想要回答!我的回答是要与你厮守一生,永不离弃!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你为什么不辩解?说你是被逼的,说你因为爱我放弃了仇恨,说只要我回来,你会跟我离开,到没有阴谋没有谎言也没有仇恨的地方去!还是......你已经无法辩解了吧......当虚伪的谎言被拆穿,你没办法再施展一贯的演技了吧......斐从夕,你终于没办法了......"
不......不不!我在说啊......彻,我在说啊!你没听见吗?此刻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告诉你我爱你,难道你听不见吗?我爱你彻,我爱你啊......
"我会忘记你,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再见了。"
不......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我如此强烈地渴望着你,不惜违背母亲守护着你,不惜赌上性命设计俘获你的心,如此痴情的我,你怎么能够忘记?还是说你从来不曾动心,不曾跌落在我设计的温柔里?不,我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你在我体内的律动那么地炽热深情,你在我耳边的呢喃装满了爱意,我完全可以感受到你已经陷入爱里......彻,你一定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一定是你弄错了......你好好想一想,我爱你,你也爱我,为什么你不和我在一起?彻,不要再欺骗自己......回来啊,彻......
你回来,我一定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曾经对你的欺瞒,我愿意付出所有来弥补,我会让你快乐......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努力学着让身上的人体会更大的快感,即使无时无刻不恶心抗拒得几乎要呕吐,但我在努力摇摆逢迎,努力为了你的归来改变我自己......彻,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一定答应你任何事情,我一定付出我整个身心,做你的奴隶......
彻,只要你回来......
醒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斐从夕麻木地靠在椅背上。刚刚似乎又做梦了。最近似乎总是这样,即使是短暂的合眼也会遭遇梦魇的侵袭。
梦境的内容已经完全记不清,只是那种几乎撕裂心脏的感觉仍教他心有余悸。斐从夕默默擦干脸上的泪,一看时钟,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揉着太阳穴站起身来。肚子很饿,但完全没有进食的心情--刚才那个梦的影响似乎太大了......斐从夕浑浑噩噩地想着,决定下去吃饭,因为他必须使自己随时保持在最佳状态。
这时敲门的声音响起。他还没说"请进",对方就擅自推门而入。
不悦地看去,霎时怔住--是......
"妈?你怎么来了......"斐从夕讪笑道。
曲青青冷冷看着他,忽然道,"一起去吃顿饭吧。"
斐从夕惊讶地睁大眼睛。曲青青瞥他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斐从夕忙举步跟上。
最后一次跟她同桌吃饭,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
那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那天她突然说要和他吃顿饭,然后居然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接着在餐桌上两人彼此没有交流,沉默地
进餐,突然间她就放下餐具,没有任何交代地拂袖而去。
一直以来,阴晴不定--是她偶尔会留给他的印象之一。
这一次,母子俩这顿饭终于得以善始善终。虽然她全程都与他零交流,甚至时不时面无表情地凝视他,教他心里有些发毛。
半年以前,虽是她将杜彻带离他身边,但终归掳走杜彻的是另外一个人。更何况他暂时还需要与她保持表面的和平。因此母子仍然是母子,只不过见面的次数比从前更少了而已。
很有默契地,这半年里双方都对关于杜彻的一切只字不提,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的出现和逃离。这导致他偶尔在公司或者家里面对她的时候,会陷入深深的迷惘里:
两人之间没了关于仇恨关于杜彻的共同话题,竟奇迹般地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偶尔会在四目相接的时候,双方都从各自的眼睛里读到惊悸。
这种微妙的变化是什么,他已无力辩明。他总是在构思着,等他把杜彻夺回来,一定要远远地离开她!走得远远的,直到再也不会被她找到......
两人从放下餐具到现在,已经面对面坐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种诡异的氛围导致不远处的服务生时不时朝这边张望,却不敢上前打扰。
突然手机闹铃响了。斐从夕起身慌张道,"会议快开始了。我先走了。"
不想对面的人也起身,淡淡道,"恩。一起去吧。"
斐从夕腹诽不已,付了帐乖乖跟在她身后。
又是全程无交流。
即使是员工专用电梯,这个时段也相当地繁忙。等电梯的人不少,两人并肩默默站在电梯口,看着墙上的数字缓缓倒数。门开了,仍然是满员。有眼尖的员工赶紧走出来眼神示意他们进去,然而两人再次发挥惊人的默契,双双转过身去。旁边有人看他们一阵,迟疑着走进电梯里。
很快等到下一班。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斐从夕低着头,可以看到前面的人高跟鞋的鞋跟。
曾经有一个女人告诉他,高跟鞋是女人的生命。他那时当然一笑而过,但此刻看着自己母亲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支撑在这细细的、颤巍巍两只鞋跟上,突然就对这句话有了共鸣。
似乎打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看见她真心笑过。
记忆里她总是一个人远远地走在前面,高跟鞋击打着地面,发出"噔噔"的响声。
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款式,唯一不变的,是高高的、颤巍巍的鞋跟。
他常常在想,穿着那样的鞋子走路,她会不会很累。后来才明白,当一个人心已经死了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疲惫。
她的鞋总是高贵优雅,品味卓然,一如她本人给人的感觉。然而跟都是细细的、颤巍巍的,一直以来都是。从前是,现在是,只怕将来,也会是......
等斐从夕蓦地察觉自己的失神,电梯已经在预定的楼层停了下来。
接下来会议就开始了。一切顺利,毫无波澜。
从会议室往外走的时候,他又注意到那双鞋。
在一众男士皮鞋之中,那双耀眼的宝蓝色高跟鞋卓然而行,刺痛他心中某块地方。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她消失在视野里。
"怎么了?"路擎从身后走来关切道。
斐从夕摇摇头。路擎看四下无人,突然执住他的手,"晚上七点,电影院门口见。"
斐从夕讶异地挑眼望去,路擎已经给他一个温和的笑,大步离去。
攥紧手中的电影票,斐从夕轻轻皱眉。
他与路擎,似乎并不应该是这种关系......
很快就到了晚上七点。
斐从夕磨蹭一阵,还是准时出现在影院门口。
路擎一身休闲装,捧着一罐爆米花远远地望着他,笑得像个孩子。
斐从夕一阵恍惚。
愣愣地走上前去,路擎一把抓起他的手飞快往里面奔去。斐从夕在愕然间只看见途中不断有爆米花滚落在地。
放映的是号称本年度最恐怖的异形电影。斐从夕蹙眉,不明白为什么以路擎的品味,会选择一边嚼着爆米花一边看着这样的电影。
身边时不时有烦人的尖叫声传来,斐从夕索然无味地往嘴里扔进一颗爆米花,偷偷瞥眼望去,路擎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像是察觉他的窥视,路擎转过头来。
"怎么了?"
斐从夕摇摇头,脑袋转向正前方,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听得路擎低笑一声,蓦地抓住他的手。
斐从夕将他的手甩开,转头丢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
路擎若无其事地笑笑,转过头去继续看电影。屏幕上正在播放异形变身的一幕,看得斐从夕一阵恶心,路擎却仿佛很享受似的眯起眼,往嘴里塞进几颗爆米花,又喝了一口可乐,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电影。
斐从夕冷冷看他一阵,偷偷丢给他一记白眼,稍稍调低座椅,闭目养神一阵,听得周围突然爆发一阵哄笑--
真是无聊......
然而哄笑声愈演愈烈,渐渐地居然连口哨声、叫好声都响了起来。睁开眼睛,只见屏幕上赫然因着几个闪烁的大字:
"永远跟你在一起--爱你的LANCE。"
全身血液不受控制地都往头顶涌去。如果不是因为昏暗的光线,斐从夕至少已经深深埋下头去以掩饰满面通红的窘态。周围的喝彩还在继续,身边有女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看人家多懂浪漫!你看你......"
机械地转头看去,路擎神色安然地喝着可乐,仿佛事不关己。
肩并肩走在深冬的街边。呼出的气凝成白雾,很快消散在冰凉的空气里。
斐从夕懊恼地想着自己怎么会答应舍弃温暖的私家车,陪这个神经兮兮的男人"散一会步"。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实在不应该搭理这种恶趣味的人,难为了自己。
路擎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傻傻笑道,"后悔了?"
斐从夕目无表情地说:"没有。"
蓦地被一把搂住。愕然看去,路擎用一只手搂着他的肩,昂首向前走着,仿佛宣告他是是他的所有物。斐从夕忿忿地拖开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停步道,"你干什么。"
路擎只笑着瞥他一眼,自顾自往前走去。
斐从夕低咒几句,快步跟上去。
听得路擎在前方淡淡道:
"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只在你身后看着你。我会在前方,等着你。"

第44章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渐渐拢去,清冷的冬夜里突然飘起了雪。雪花摇曳着散在空中,世界仿佛也一下子轻灵起来。
屋外寒风渐渐凛冽,屋内却是春色无边。
杜彻顶住前方人紧窒的入口,坏笑道,"今天就让你尝尝我新学到的--技术。"说罢一个挺身长驱直入。
欧阳觅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以这样屈辱的姿势跪着,让杜彻从身后进入--如果不是他一下午的软磨硬泡,自己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身后的人在他体内缓缓律动着。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地说,比起他,自己的技术实在要好上太多--至少不会让受方分心在后庭的痛苦上。欧阳觅无奈地笑笑,假装享受地溢出一阵呻吟。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怪笑一声,加重了套弄他分身的力道--却仍然毫无技术性可言。欧阳觅啼笑皆非地埋下头去--
他可不想让杜彻发觉他的游离--不然一定会狠狠打击到这个自鸣得意的小家伙。
杜彻却显然是沉醉在分身被欧阳觅紧窒的后庭包裹吸附所产生的快感--以及优越感里。他加快频率地抽送着,口中无意识地发出低低的呻吟,全然忘了要照顾对方的勃起这回事。欧阳觅心中暗骂道:这个没人性的家伙!口中却配合地发出陶醉的低喘。杜彻像是十分满意他的反应,扬手就给了他的小屁屁清脆的一掌。
"啪"的一声--欧阳觅顿时羞恼交加,恨不得立刻翻身把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压到身下去狠狠蹂躏!杜彻却毫不自知地来了第二下,这回终于彻底惹恼了这头假装温驯的大灰狼。他一个扑身向前闪开杜彻的攻击,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压在身下。
剧变突生,杜彻还没来及反应就已沦为他人手下的猎物。欧阳觅一脸阴沉地握住他的昂扬,一手从后按上他的菊洞,狞笑道,"这种事情,你还是退位让贤的好......"
杜彻闻言豁然开朗,忙不迭闪躲却已被欧阳觅牢牢制住,只能任由他一手握着他的要害逼他使不出力气,一手已经掰开他的洞穴,伸出两根手指探进去。
感觉到后庭的手指正淫靡地动作着,杜彻一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弓着身子语不成调道,"你......你明明答应我的......"
欧阳觅嗤笑一声,手指更深入地探进去。杜彻惊呼一声,不由得抬起两腿勾上欧阳觅腰间。听到欧阳觅更得意的嗤笑声,意识到自己口中的抗拒与身体主动的迎合看起来有多么淫荡不堪,杜彻霎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欧阳觅倾身咬住他不安地翕动着的唇,突然一个挺身,进入他火热的洞口。
接下来发生的事,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杜彻仍然禁止欧阳觅提起。
"哈......哈哈哈!"正要把饭送到嘴边的欧阳觅又趴在桌上笑了。杜彻不满地咕哝几句,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横他一眼掉头就走。欧阳觅忙起身拉住他,陪笑道,"吃饭,吃饭--我错了。"一边却忍不住再一次嗤笑出声。杜彻终于被彻底惹恼,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去,留下欧阳觅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盛满爱意。
原以为只会出现在自己遐思当中的幸福生活,自从半年前杜彻与斐从夕毅然的决裂之后,就在现实中拉开了帷幕。
那一天杜彻结束通话已是面无人色。他原本并不打算就此趁虚而入--至少会给杜彻一段时间好好调整心绪,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理智的选择。谁知道就在当晚杜彻主动拥抱了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随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杜彻都寡言少语。白天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像思考着什么,晚上就埋在他怀里索求安慰,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
去。就在自己终于不忍心再看他落落寡欢、行尸走肉而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有一天杜彻突然恢复了,恢复了往常的灵动,整个人忽然有
了生机。他刚想要探究其中的原因,杜彻却用行动主动解释了转变的原因。
那一晚杜彻照例把头埋在他怀里,忽而开始深深浅浅地吻他,两手从他衣服里伸进去抚摸他。震惊之下已顾不上思前想后,欧阳觅热烈地回应了他的邀请。正式进入杜彻身体的前一刻,欧阳觅怜惜地拭着他涔涔的冷汗,徘徊着不敢贸然进入,这时杜彻却鼓励了他,扭动腰肢主动迎上去。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激情过后杜彻抚上他眉梢对他说:
"帮我......忘了他......"
救生圈也好,替代品也好,怎样都好......也许自己扮演的会是一名船夫的角色,载着他逃离忧伤。或许预定的终点会是只属于他一
个人的孤岛,又或许他会在中途爱上默默为他划桨的船夫--但这已然不重要。
只要能带他远离忧伤,相信终有一天能与他携手,共同驶向幸福的彼岸。
欧阳觅笑了。
"喂!你快过来!快过来!"杜彻急切的呼唤从屋外传来。
等欧阳觅大步流星冲到风雪密布的门外,杜彻已经抱着一团雪白的什么东西迎面走回来。定睛看去,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你看你看,他舔我的手诶!"杜彻大呼小叫的,好像真是捡到什么宝贝。怀里的猫咪身子蜷成毛茸茸的一团,才够他手掌那么大,真是可爱极了!
欧阳觅却一本正经道,"送上门的野猫--搞不好会有什么病......"
"不要在这种时候泼冷水好不好......"杜彻嘟囔着径自抱着"野猫"往屋里走去。欧阳觅表情严肃地跟在后面,见杜彻举起猫咪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接着把自己的嘴凑上去--
"不行!"欧阳觅急冲上前夺走杜彻认定的宠物,"还是先送去检查一下--"话音未落就见杜彻闪电般扑身上来,猝不及防间猫咪已经被他揣在怀里。他抚摸着瑟缩的小生物,爱怜地喃喃道,"这么冷的天你可不要到处乱跑......也要小心不要被无情的某人逮着了--"说着横欧阳觅一眼,"他可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你丢出去的哦......"
欧阳觅只有苦笑的份。
晚餐时间。
"不喜欢吗定春?那还是喝草莓牛奶好了......"说着煞有介事地拿来一个瓷碟倒些牛奶进去把"定春"的头凑到碟边。
"哇咧?还是不喜欢吗?那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说着各种口味的牛奶摆了一排,托着小定春一个一个看过去。蓦地小定春伸了伸小小的爪子,马上,"钦点"的那罐牛奶就被一只手提了起来。
"原来你也喜欢蓝莓的哦......"
欧阳觅终于按捺不住干咳两声,却没能吸引对面的人哪怕一丁点的注意力。他正无微不至地呵护着刚刚认领的宠物,魂都被那毛茸茸的一团东西给勾了去。
"彻--"欧阳觅循循善诱道,"从吃过午饭一直到现在都六个小时了--六个小时诶!如果你再继续玩弄它,指不定就被你玩翘了......"
杜彻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狐疑道,"会吗?我一直都很小心地捧着定春,好像都没有伤到它啊......"
"错错错--"欧阳觅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咪连皮毛都是很柔很弱的,更不用说内脏了。虽然你觉得很小心了,但还是会伤着它的......"
"是吗?!"杜彻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来,"那我该怎么办?"
欧阳觅心虚地干咳两声才道,"当然是替他准备一个小窝,然后让它好好睡一觉啊。彻,定春的窝--你做好了吗?"
杜彻若有所思一阵,颔首道,"有道理......那我去给它做窝了!"说罢起身拉开椅子,一溜烟地跑开去了。
"你的饭还没动过--"尾音消失在上挑的嘴角,欧阳觅摇摇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一小时后。
"怎么还蹲在这里?"欧阳觅蹙眉。
"看它睡觉啊。"杜彻压低声音道,"你也小声点,别吵醒它了。"
"肚子不饿吗?"欧阳觅叹口气轻声道。
"不会的。它喝得够多了。"杜彻目不交睫地盯着熟睡的定春肯定道。
"不是说它......我是问,你不饿吗?"欧阳觅苦笑道。
杜彻只是摇摇头,连眼睛都不朝这边瞟一下。
蓦地身体悬空了。杜彻惶惶然看去,竟是欧阳觅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顾虑着沉睡的小定春,杜彻一定哇哇大叫起来。但此刻他只是瞪圆了眼睛,轻声抗议道,"快放我下来!"
这样的抗议显然不具威慑力。欧阳觅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抱着他一步步走出卧房。
杜彻一张脸涨得通红,等欧阳觅终于放下他,立刻握拳道,"你干嘛啊!"
欧阳觅贼笑道,"我也该喂我的小猫咪吃饭了......"
杜彻拧着眉思索一阵,突然欣喜道,"你也捡了一只吗?在哪里在哪里?快给我瞧瞧!"
欧阳觅双目灼灼道,"你先去洗个澡。洗完了我就让你看。"
杜彻忙不迭应承,一溜烟小跑往浴室去了。
欧阳觅好心情地打开一瓶红酒。馥郁的酒香在空气中流淌。
注定是一个美味的夜晚......
"我洗完了!"杜彻从浴室出来,被热热的水汽熏红的脸蛋看起来格外地可口......
"恩。"欧阳觅招手道,"你过来。"
杜彻戒备道,"不是要给我看小猫咪吗?在哪里?"
欧阳觅"啧啧"道,"那么漂亮的小猫,当然不能这么轻易让你看到......"
杜彻不满地哼了哼,不情愿地走过来,自觉坐到欧阳觅腿上。欧阳觅伸手揽住他腰身将他搂在怀里,在他耳边沙哑道,"真的想看?"
"当然!"杜彻皱眉道,"我不信真那么可爱,比定春还要可爱吗?"
欧阳觅捏捏他泛红的鼻头,柔声道,"我保证,比定春要可爱,可爱多了......"说着两手不安分地滑进他浴袍底下,在他柔韧的肌肤上恣意游移。
杜彻身子微微抖了抖,不安道,"快......给我看啊......"
欧阳觅啄了啄他泛红的脸颊,笑道,"别急。先吃点东西补充能量,不然--我怕你看到那样可爱的小猫,会激动得晕倒。"说着拿过来一块巧克力蛋糕送到杜彻嘴边。
杜彻乌黑的眼珠转了一圈,乖乖张口咽下。
"彻......"突然听到欧阳觅轻声唤他,杜彻咽下喉咙里最后一点食物,睁大眼睛朝他看过去,不想欧阳觅这时伸舌舔了舔他嘴角,而后咂咂嘴,露出享受的神情赞叹道,"恩,这巧克力还蛮纯正的嘛......"杜彻顿时又羞又恼,张口结舌一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注意力终于转到欧阳觅在他身上肆虐的手指,以及喷在他脸上的暧昧鼻息。杜彻再定睛看去,欧阳觅狭长的双目直直朝向他,灼热的目光在他脸庞和肩颈的肌肤寸寸扫过,带来一种近乎羞耻的怪异触感。登时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杜彻已追悔莫及。
欧阳觅将他禁锢在怀里,在他浴袍下游移的手指更加放肆地动作起来,时而轻抚时而揉捏,时而又好整以暇地划着圈圈。蓦地胸前一点被捏住,杜彻浑身掀起一阵战栗,瞬间没了力气,软趴趴地倒在欧阳觅怀里。听得一声轻笑,欧阳觅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再喝点东西,然后,去看我们的猫咪......"
猫咪?这两个字眼在杜彻混沌的脑中努力勾起一线清明--对,还要去看欧阳觅捡回来的猫咪......这么想着,杜彻身体不安地扭动起来,一面在欧阳觅技巧的爱抚中欲罢不能,一面却想着要挣脱欧阳觅的桎梏,起身去看传说中比定春要可爱许多的猫咪。不由得开始哼哼
唧唧,像是享受,又像是不满,直教欧阳觅听得心猿意马,手下的动作愈发积极。
突然欧阳觅的唇贴上来,什么香香甜甜的东西被灌进嘴里。杜彻慌慌张张地咽下,好一会才迷迷糊糊地想:好像是红酒......
这时候欧阳觅已经把酒杯递到他唇边,在他耳边诱惑道,"很好喝的吧......来,我的小猫咪再多喝一点......"
杜彻心里腹诽道,"好喝个鬼......"嘴却自作主张地凑上去。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总之到最后他是全然没了力气,软趴趴地被欧阳觅抱起,好像浮在温柔晃动的海面上一般。
第二天。
梦里......怎么有猫咪的声音?
"喵--喵......"怯怯的猫咪叫唤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杜彻下意识伸手摸去,在触到毛茸茸的东西的一瞬骤然惊醒。
猛地扭头看去,一张放大了的怪脸出现在眼前,两只眼睛似的东西闪着幽幽的绿光。
杜彻吓得魂飞魄散,急急往旁边翻滚过去,却撞上一个障碍物--扭头一看,欧阳觅不悦地睁开眼,在看到自己的一刻露出温柔的笑,"
早安,彻......"说罢竟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杜彻再转头,就看见小定春懒洋洋地蹲在枕头上,伸出小小的巴掌在耳边挠了挠,"喵"一声朝他走过来。
原来是定春啊......杜彻不禁为自己醒来时的大惊小怪郁闷不已,伸长胳膊将定春捉过来踹在怀里,杜彻俯下脸去用下巴蹭它软软的毛毛的头顶,不经意间却瞥到自己胸膛的一大片红斑。
轻轻掀开被子--
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从胸膛一路延伸到下腹,然后到了大腿内侧......到处都缀有片片红斑。再抬起自己的手臂--果然也有!侧过脸瞟向肩头,再抬起裸露的小腿--都有......全都有......
完了完了......
杜彻懊恼地抓乱自己乱糟糟的黑发。一旁欧阳觅抬手从他胁下穿过搂住他,含糊道,"怎么了......"
杜彻像找到救星似的翻身过来抓着欧阳觅的手急切道,"完了完了,我真的被传染了,被传染了啊!"
欧阳觅揉揉眼,疑惑道,"被传染?"
"恩恩!"杜彻忙不迭点头,摇摇欧阳觅的手,坐起身来指着身上的红斑焦急道,"你看你看,我身上长东西了!一定是被定春传染了......早知道......不不不,还是要捡回来......早知道就应该先带它去检查,然后打个疫苗啊......现在怎么办?怎么办......"说着捉起旁边一脸无辜的小定春放在颊边蹭了蹭,感伤道,"我们真是同病相怜......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欧阳觅眯眼看他手足无措一阵,突地就捂着肚子,笑得直在床上翻滚。杜彻拧眉看着他,嘴唇翕动一阵,又毅然合上,"哼"一声爬下床去。
"等等--"欧阳觅忍住笑唤住气呼呼的人,"你不会要抱着他去医院吧?"
杜彻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正背对床,悉悉索索地穿衣服。欧阳觅知道他是生气了,但源源不断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只好用力掐了掐大腿,才勉强正色道,"你先弄清楚那是什么,不要冒冒失失就闯进医院里去。"
杜彻悲愤地看他一眼,默默把小定春揣在怀里,站起身来。
欧阳觅忙起身拖住他,忍笑道,"你要是这副模样去医院,不被笑死才怪......"
杜彻终于回过头冲他大声嚷道,"不要在这里冷嘲热讽好不好!没人性的混蛋......"
说着就用力去扯欧阳觅扣在自己小腹的手。听得欧阳觅在他耳边认真道,"不是定春的错。是我的原因......"
讶异地转过头,就看见刚才还认真说着话的人一脸邪笑,奸诈无比。杜彻叹口气,忍不住为自己的轻信而懊悔,欧阳觅却在这个时候不知死活地吻上他后颈,接着是耳垂......
"够了!"杜彻的忍耐力终于到了底线,"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了!"话音未落却被欧阳觅拖倒在床上,来不及挣扎就被死死地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怀里的定春识时务地"喵"一声跳开去,远远地在一旁观望。
欧阳觅好心情地摸摸杜彻脖颈,又扒开他的衣服仔细瞧瞧内里的光景,最后做出了然于心的表情,挑眼道,"不就是红斑嘛......我明白了。"
杜彻一面懊恼一面忍不住将信将疑地朝他看去,欧阳觅就在这时将他的手抬起来吻上去,在他手背时而吸吮时而噬咬。杜彻先是愕然,接着转为被玩弄的愤怒,刚要发作就见欧阳觅抬头笑道,"现在你看看--"
杜彻定睛看去,手背上赫然多了个红斑。
顿时领悟了这场闹剧的真相,杜彻一阵晕眩。
欧阳觅趴在他身上,笑得春风得意,"这就是答案。其实,如果不是你昨晚太过热情,我也不会......昨晚定春都被你吵醒了呢!
彻......你看你看,我这也有呢......"
杜彻抬手捂上发烫的面颊。
脑中却悄悄浮现曾经的一副画面:
冒着热气的粥;
纯白颜色的针织衫;
自己亲口印下的爱痕......
那个人微微仰起脸庞,偏褐色的双瞳中印出从未那样完整过的自己......

第45章
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窗外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一个人躺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寒冷,刺骨的寒意却从心底升起,缓缓渗透四肢百骸。
不知不觉已经习惯身旁有人的温度。自从那个人离去之后就是路擎。多少个几不成眠的夜里,路擎成为温度的来源以及排解忧郁的出口。然而那个奇怪的男人自从那天夜里在刮着风的街角说完那句叫他摸不着头脑的话之后,就从他私人的生活中彻底消失。
说什么在前方等着他......
哼,他的前方,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永远都只有那个人......
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味。
但半年前那个人已在漫天的雨幕里弃他而去......
幽暗的房间里,隆起的被子底下传出轻轻抽泣的声音。雪花旋转着撞上玻璃,却发不出一丝悲鸣。
银装素裹的世界神圣无比。小心翼翼抬脚踩下去,脚下的厚厚一层白雪发出"咯吱"的声音,惊动人心。
突然就失去了破坏这神圣宁静的一片雪地的勇气。斐从夕停步,转身望向别墅后方耸立的银峰。突如其来的敏感和脆弱,在最近这半年里,已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司空见惯的事情。斐从夕微微笑着低下头去,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太洁白耀眼的东西就是有这种力量,能够轻而易举抹去一些人微小的存在。
"斐从夕--"女人轻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望去,就见一个人裹在臃肿的粉色羽绒服里,深一脚浅一脚,欢乐地走过来。
她身后是一串蜿蜒的脚印,伸向看不到路的地方。
"好大的雪!"苏洛笑得眉眼弯弯,"不同的国家,连雪都不一样呢!"
斐从夕目无表情地点点头,显然没有浪费时间同她寒暄的意思。
刚要迈开步子,又听见苏洛欢快的声音,"本来以为自己起得够早啦,没想到刚刚溜完一圈就碰上你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斐从夕不悦地皱眉,淡淡道,"刚刚。"
"哈!那我可比你早哦!"苏洛俯身抓了一把雪,居然扔到了斐从夕头上。
斐从夕隐忍道,"你做什么。"
苏洛吐吐舌头,"没意思......干嘛这么认真,杜彻就不会......"
斐从夕眉峰一挑--
这该死的女人......
苏洛仿佛感受不到斐从夕喷薄的怒意,她俯身又抓了一把雪,这一次捏成一个雪球,使劲扔向前方。
"我曾经问过杜彻一个很蠢的问题,关于你。"苏洛拍拍手转过头来。
"什么问题。"斐从夕冷冷道。苏洛好笑地看他被衣袖掩去一半的手攥成了拳,脸上却摆出冰冷生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打雪仗吧!"苏洛突然笑道,"很久都没有人陪我打雪仗了。"
斐从夕转头冷冷地看他,沉默一阵,微微点头。
雪地里,一冷一热的两个人展开追逐战,穿梭的雪球在空中划下一道道交织的痕迹。
"好了好了我认输!"苏洛喘着气,一张脸绯红一片,"没想到......你有这么强的运动神经......"
斐从夕仍是平常的波澜不惊,只是身体稍稍有了些热度,突然间就觉得天地间有了些生气,所谓的神圣和宁静在生机盎然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听得苏洛在一旁喘气道,"你要是告诉我,杜彻去了哪里......作为交换,我就告诉你关于那个问题......"
斐从夕暗暗骂道:这个狡猾的女人,原来刚才那个,根本不是交换的条件......
苏洛笑意吟吟,"怎么样?"
斐从夕含义不明地轻哼了一声,道,"他跟一个叫做欧阳觅的家伙在一起。"
"呀--"苏洛闻言小小惊呼了一声,马上又笑起来,"真是简短的回答--不过我很满意。"
斐从夕便转过头去看她。
苏洛蹲下身子,用手不断将周围的雪往中间扒拢。斐从夕冷冷看着她,渐渐有些不耐。
苏洛忽而仰头道,"帮忙啦!"
斐从夕只好依言蹲下身去。两人面对面蹲着,中间的笼起的雪团越来越大。
"他消失的那一天--"苏洛笼着雪,自顾自说着,"我问他:你很喜欢斐从夕吗?很喜欢很喜欢吗?"
心,骤然收紧。斐从夕按在雪团上的手都微微发抖。
苏洛却不再说话。两人相对无言,各自继续着手下的行动。不一会儿,一个一米高的雪人的雏形出现在雪地里。
苏洛四下搜寻一阵,找来两颗石籽嵌到雪人脸上去。斐从夕冷冷看她,又愣愣地看看雪人,忽而解下脖间绛紫色的围巾缠上雪人脑袋与身体的交接处。苏洛见状,一把摘下头上的帽子扣在雪人头上。斐从夕一愣,四下搜寻一阵,捡来两根枯枝插在雪人身侧,然后将自己的手套挂上去。苏洛大惊失色,上下摸索一番,终于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扣在雪人脸上。斐从夕沉吟一阵,不慌不忙从脖间解下一条链子挂上去。接着就看苏洛撅着嘴,蓦地将耳环摘下来嵌到雪人脑袋两边。斐从夕蹙眉,终于不爽地别过脸去。
苏洛先是挑衅地看他,而后脸上的表情渐渐扭曲,到最后终于憋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斐从夕斜眼看她捶胸顿足一阵,嘴角忽而勾起一个弧度,马上又转回冷冷冰冰的表情。等苏洛终于能够揉着眼睛直起身子,斐从夕不悦道,"你才说了一半。"
苏洛起身,轻描淡写道,"我又没说要告诉你全部。"
斐从夕恨得牙齿咯咯作响,却见苏洛转过身去,抬头仰望着纯净无垠的蓝天。蓦地叹一口气,仿佛自说自话道:
"小时候有个老人家告诉我,天空是因为光的散射而看起来像是蓝色的,它本身其实是很空洞很不够美好的。但接着那个老太婆又补充说:但只要我们这样觉得,天空就会是碧蓝碧蓝的--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去证明。用眼睛,用心就足够了,不是吗?"
苏洛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的。
"一直以为,彼此深爱的人,根本不会需要这种问题的答案呢!"苏洛说着,轻快地迈开步子远去,仿佛,行走在云端。
斐从夕看着她留下的深深浅浅的脚印,突然很羡慕她的步伐。
抬头望去,头顶这片天空纯洁无暇,默默守护着世间一切美好,也包容世间一切的不完满。
日沉月升。
杜彻趴在床角下逗弄着在地毯上滚动的小猫咪,时而伸手弹弄它软软小小的身子,时而同它争抢地上的铃铛,玩得不亦乐乎,全然忘了床上还有一个危险的男人在忍耐。
"该睡了,彻。"欧阳觅再一次催促道。
"再等会嘛......"杜彻心不在焉地安抚道,继续同它的小宠物嬉戏。
欧阳觅嘴角勾起邪魅的笑,蹑手蹑脚下床走到杜彻身后。
猛地俯身扑上去--
杜彻却及时地闪开,坐在一旁不满地瞪视他。
欧阳觅狼狈地起身,陪笑道,"你背后长眼睛了吗,彻?"
杜彻才不买账,"准备偷袭我的吧......哼,还好有小定春提醒我......"
欧阳觅奇道,"这么神奇?"视线转向大猫咪怀里的小猫咪。
全然没有所谓灵气可言......
哪里比得上那只常常张牙舞爪的大猫咪,灵动的眼珠转来转去,只有在自己的爱抚之下才会稍稍停息。
爱抚......
忍不住用邪气的眼神朝一旁没有防备的人窥视过去。
杜彻穿一件丝质的睡衣,两排锁骨以及其下两点玫红因为他毫不自知的倾身动作,尽收欧阳觅眼底。
下面的东西又开始不安分了......
欧阳觅用最温柔的语气再次催促道,"该睡了,彻......"
杜彻毫不理会他的邀请。他正抬起方才自己"救命恩猫"的前肢,脸上的笑容恶劣无比。
欧阳觅再一次潜行过去,这回终于得以将被自己在脑海中侵犯了无数遍的人禁锢在怀里。
杜彻采取了消极抵抗政策,既不排斥他,也不理会他。欧阳觅上下摸索一阵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但他可不认为杜彻有多大的定力--
不过是自己刻意拉长前戏的时间而已。这样等到真正与他融为一体的时候,就能获得更高的快感。
不得不说,恶劣地"调戏"杜彻,真是一种享受......
这么想着,欧阳觅心中的爱欲开始蠢蠢欲动,他伸手从杜彻睡衣的下摆探进,准确无误地捕获他尚未苏醒的两颗红莓。
"啊--"杜彻失声惊叫。怀里的小定春"哧溜"一声窜到地上,回头看紧密贴合的两人一眼,忽而飞快地朝门的方向蹿去。
听得杜彻"呀"一声,接着就毫不迟疑地飞快挣脱桎梏,匆匆尾随他的宝贝宠物而去。欧阳觅意犹未尽地叹口气,起身也追上去。
定春在门口不住徘徊,时不时"喵呜"一声朝门上撞,杜彻在一旁叫也叫不应,捉也捉不住,急得直跺脚。
欧阳觅脑中灵光一闪,打开门,只见定春飞快地一路跑下楼梯去。
两人快步跟上,定春已穿过客厅,撞上了大门。
"喵呜--"定春锲而不舍地持续撞门,小小的身躯撞上坚硬的门板又反弹回来滚落在地,教杜彻看得心疼不已。欧阳觅在一旁若有所思
道,"只怕是它老妈来要人了......"
"不会吧?"杜彻奇道,"怎么可能......"
欧阳觅笑道,"不如你开门放它出去试试?"
"不行!"杜彻急道,"万一定春跑了怎么办?"
欧阳觅笑着拍拍他脑袋,"傻瓜。这样的野猫能够跟在它妈身边,不是顶好的一件事了?"
杜彻猛地打个激灵,苍白着脸色打开一道缝隙。
一瞬间只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从缝隙里闪过去。杜彻猛地拉开门--
黑夜里狂风卷着雪花,绘出无声凌乱着的世界,静悄悄的只剩自己的呼吸。
定春走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的爱情,好像也是这样的......
突然间泪水泉涌而出。等欧阳觅不知所措地揽住他,杜彻已没了眼泪。
积蓄二十多年的泪水,早该流光了。在撩拨心弦的寂寞终于发出轰鸣的那一天晚上,流光了......
欧阳觅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看杜彻起身离开他的怀抱自顾自朝屋内走去。身后的风夹着雪从门外钻进来,竟教他打了个寒战。
关上门,身体的寒意渐渐褪去,但无边的恐惧却在心中掀起狂澜。欧阳觅跌跌撞撞走到厨房,颤抖着手将一罐牛奶放进微波炉里。
"叮"一声,高大的男人两脚一软,勉强扶住橱柜才稳住身子。从微波炉里取出牛奶,热热的液体顺着喉头流下去,才感觉五脏稍微有了些热度。一口气喝完,欧阳觅机械地关灯,上楼,拉开门。
杜彻背对着门躺在床上,似是已经睡去。
欧阳觅缓缓爬上床背对着杜彻躺下,听着窗外不停歇的风声,渐渐地心中一片澄明。
感到杜彻翻过身来。欧阳觅心中一动,杜彻已经用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他,脸贴上他后颈。
瞬间呼吸都乱了节奏,欧阳觅刚刚才沉静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时听得杜彻在自己脑后反复喃喃道:
"对不起......涂觅......对不起......"
苦涩。原以为会有多么痛彻心扉,事到临头才发现只有无尽的苦涩从心口一路蔓延,四肢毛发,眼耳口鼻,没有一处不觉得苦涩不已。
这样的结局,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而已......
喉头一阵刺痛,欧阳觅哑声道,"我真希望我不是这样了解你......彻,我多么希望我从头到尾都读不懂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身后的人紧紧搂着他,不住地向他忏悔。然而这一声比一声悲戚的歉语听在欧阳觅耳中,却无异于凌迟之刑。
一早就已注定的......
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羁绊,到头来始终只有自己固执地牵着线头而已......
"傻瓜,"欧阳觅握紧爱人的手放到唇边,"你并没有错,是我错了。定春如果留下来,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定春。为什么,我一定要自作主张地为它设定所谓的归属呢?我太心软,太自以为是,所以定春走了......彻,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紧紧关上门......如果再有一次机会......"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杜彻在他耳后哽咽道,"定春一定会留下来......"

第46章
"去台北?!"嘴里衔着一片红豆吐司的人含糊道。
欧阳觅爱怜地轻抚怀中人不安分的脑袋,柔声道,"那里冬天比叫暖和。要不要跟我过去玩玩?"
杜彻犹豫一阵,摇摇头含糊道,"冬天不冷那还叫什么冬天啊......不去不去......"
欧阳觅在他额头轻啄了一下,"我知道那有一条街,有很多动漫周边。另外--"
"啊我突然想起来--"杜彻忙不迭截口道,"今年冬天我好像特别地怕冷诶......我要去!"黑曜石般的乌瞳闪闪发亮。
欧阳觅笑笑,"那么,我们明天出发。"
到了傍晚,又飘起雪来。
这几天都是这样。白天是晴好的天气,一到晚上就开始风雪交加。所以脚下的雪地越来越厚实,每一个清晨推开门就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人的足迹。
斐从夕缓缓踏出第一步。"咯吱"的声音在脚下响起,衬得这苍茫的世界愈加静谧。
那个叫做苏洛的女人突然回美国去了,悄无声息。等他知道的时候,雪地里只剩他一人仰望澄澈的蓝天,身体轻飘飘地好像要浮上去。
忽然很想流泪。
生命中一些人来了又走了,一些人始终入不了他的眼。他执着地想要抓住的,不过只有那么一个而已。路擎说的对,生命中不该有如果。假设斐从夕生命中不曾出现过一个叫做杜彻的弟弟,命运预定的轨迹最多不过是潇洒地划过蓝天而已。
唯有爱和伤痛能够在孕育生命的大地刻下痕迹,成为自己活过的证明。
所以--
这个人,他要定了!
这一辈子,绝不放手......
台北的冬季温和多雨。十度左右的气温,对他根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杜彻只穿一件皮夹克,大咧咧地跑出房间去。欧阳觅抄起一件冬衣跟在后面,一脸的无可奈何。
"喂,听说这有个‘士林夜市',很好味诶!"穿过酒店大堂,杜彻回头道。
欧阳觅疾行几步上前,"先披上。"
杜彻好心情地冲他做个鬼脸,接过衣服哈腰道,"谢谢长官!"欧阳觅便敛敛容色,"那么--1237号听令:全副武装,即刻出发!"
华灯初上,夜市中人流如织,热闹滚滚。平民化的夜市不仅是当地人消遣的好去处,更吸引了大批中外游客慕名而来,流连忘返。不管是小吃摊还是精品行、服装摊、音像店,杜彻都好兴致地逐一逛过去,自己吃饱喝足不说,作为对欧阳觅拎着大包小包跟在自己旁边寸步不离的报偿,也顺便把他给喂饱了。
"两个红豆馅--谁的?"
"哎--我!"杜彻呼喝着从摊贩手里接过热呼呼的车轮饼,递给身旁始终笑意吟吟的欧阳觅一个,全然忘了要征询他本人的意见。欧阳觅轻轻摇摇头道,"我吃饱了,你吃吧。"
杜彻一拍他的肩,嘻哈道,""不要客气嘛!你提这么多东西也累了,快快快,尝一个!很不错哟--"说罢举起自己手上的一个,一口咬下去--
"哇咧?烫!好烫好烫......"杜彻张开嘴直吸气,用手掌在嘴边扇来扇去。一旁的欧阳觅适时递过来一杯奶茶,杜彻猛地吸了一大口,才露出劫后余生般的舒坦表情,听得欧阳觅在耳旁不怀好意道,"彻好像--做什么事都很心急......"
大概脑袋瓜子被滚烫的红豆馅给刺激了,杜彻这时的感觉出奇地敏锐。登时红了脸朝欧阳觅瞪视过去,后者打个哈哈讪笑道,"走走走,去那边瞧瞧--"不想却被杜彻拽住手臂,听得杜彻哼笑一声,接着把刚被他拒绝了的一个饼送到他嘴边,咬牙切齿道,"吃下去......"
欧阳觅哪里敢拿自己的舌头开玩笑--他这宝贝还得拿来伺候某个做什么都很心急的小家伙不是吗......这样想着,一抹邪魅的笑浮上欧阳觅嘴角。直勾勾地望向杜彻的唇,欧阳觅邪气道,"你喂我,我就吃下去......"
杜彻当然知道他欧阳觅所要求的喂食的方式,但他可不会笨到费心思同他争辩。忽地露出一个笑,杜彻天真道,"好啊!"话音刚落就已照着欧阳觅字面上的意思,狠狠地、猝不及防地把热乎乎的红豆饼塞进他嘴里去。欧阳觅先是骇然,而后苦笑着嚼碎满满一嘴的食物狼吞虎咽下去。杜彻看着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上流社会精英"瞪圆了眼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狼狈神情,不由得心情大好,不顾形象地当街大笑起来。
这时候一旁大学生模样的一群青年中传来女生激动的笑声和议论声,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受","可爱""般配"之类的词汇,杜彻下意识望去,就见那一群人都在打量自己,甚至有几个女生朝这边比划的手指都没来得及放下。看杜彻一脸不解的微憨表情,大部分人忙心虚地别过脸去,却有那么两个女生两眼放光,讨论得更加带劲。
这时候就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她们的对话。
"你看你看,就是个天然受嘛!好可爱哦......"
"那个小1更不错啊,好美型哦!啊--他朝这里看过来了,朝我看过来了!哇好帅好帅......"
杜彻隐约察觉自己成为陌生人议论的对象,虽听得一头雾水却还是微红了脸。下意识地转头向欧阳觅求助,赫然发现沉默多时的欧阳觅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朝着旁边两个兴奋的女生直瞪眼。
等欧阳觅迈开步子气势汹汹地朝那两个女生走近一步,对方立时噤声,转过身去假装在挑卤味,眼神却时不时地朝这边飘过来。
"走。"欧阳觅突然抓住杜彻的手转身就走,杜彻踉跄几步,突然听得背后有男生刻意拔高音调嚷道:
"拽什么拽,不就是会插男人屁眼而已?哈哈哈!"
顿时脑中一声轰鸣。
突然耳边一阵衣袂带起的风声,杜彻哆嗦着身子僵直在原地,看着欧阳觅从眼前晃过去,接着一拳挥上肇事者的脸。周围传来一阵惊呼,杜彻脑中隆隆作响,看着那男生倒在地上捂着肿起的嘴角忿忿地瞪着,却不敢上前。
欧阳觅目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全身笼着摄人的气场。杜彻怔怔地注视他的背影,突然间竟仿佛从这具高大刚强的身躯里看到了苍白柔弱的缺口,只为自己打开的缺口。
瞬间竟压抑得无法呼吸,杜彻惨白着脸色冲上前去,用尽全力拖着欧阳觅离开了是非之地。
闪进一道阴暗的小巷,冷风拐着弯潜进来,杜彻哆嗦着一把抱住欧阳觅,喉头被什么堵得生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意识地用双手箍住欧阳觅的身躯,用脸颊去蹭欧阳觅的脸。欧阳觅反搂住他,沉声道:
"一定要记得,以后再有人这么说的时候,如果斐从夕不冲上前去,你就回来,回到我怀抱里......"
杜彻蓦地睁大眼睛。眼前欧阳觅的脸突然间变得模糊。
"走吧。"欧阳觅轻轻捏捏他泛红的鼻头,"刚才那个红豆饼真烫到我了......你个小坏蛋。"
哪里的夜都是一样的漫长。斐从夕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终于起身拿起电话按下一串号码。
"嘟--嘟--嘟--"
拉长的尾音一阵一阵叩击着不安的心。斐从夕举着听筒不敢大声呼吸,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不带任何感情的、"无人应答"的提示音。
像是松了口气,斐从夕仰面倒回床上。
昨天深夜里收到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五个字,却足够教他整整一天都神思恍惚。
"好好照顾他"。
就是这五个字。像是托付,又像是提醒。
除了欧阳觅,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一针见血地挑中他的要害,在他的表面风光之下点中他的落魄;可是谁都有可能会突然给他至少看上去是善意的提醒--他甚至觉得哪怕是母亲也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但是除了欧阳觅。
那个占有了杜彻的男人,那个看着杜彻时眼中炽烈燃烧的爱火几乎不输给自己的男人......
犹记得那一片碧海清风。与杜彻并肩而坐的那个男人眼中霸道的温柔丝毫不逊色于漫天的霞光,只是惊鸿一瞥,已令当时软弱的自己望而却步。如果说这样一个男人如今要将处心积虑得到的爱人拱手相让,那么斐从夕宁愿相信这仍是一个圈套。
如同当日他向杜彻揭露一半的真相从而不费吹灰之力拆散了他们--这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可是却没法不跳进去。
斐从夕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憋闷的空气反而让他的心绪稍稍平静,没来由地想起一些琐碎的过往。忽而过去藏在心底的一些
疑问被唤起。
上一代人的仇恨,起源于杜彻的母亲--那个叫做吴苏的女人抢走了他父亲斐铭德的心。父亲--这么些年来,尽管与父亲相处的时日非常有限,但斐从夕觉得,呆在他身边的每一刻,都仿佛有阳光顺着他温柔的视线洒到自己身上,带来安抚身心的温暖。与其说他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喜新厌旧的负心汉,不如说他觉得,他始终如一地爱着一个人,只是那个幸福的人不是他的妻子曲青青而已而已......
然而不管有怎样的内情,自己的母亲被抛弃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她不惜一切要复仇,甚至不惜打造唯一的儿子作为复仇的工具。
记得把杜彻接到别墅的那一天,在电话里接到远在他国的母亲的命令:想办法让杜彻无法通过考核,无法成为斐家认可的一份子,然后再等待她下一步的指示。结果陷入情网的自己违逆了她,原以为等待自己和杜彻的是一向行为偏激的母亲不顾一切的反扑,却怎么也没想到,她最终采取行动的方式远比自己预想的要"柔和"得多:仅仅是将杜彻从他身边带走,而后交给一个深爱他的男人而已。这样做于她又有何益?还是说在自己思考的盲区,她的行动其实别具深意?
再来就是奶奶。为什么那一天突然之间就认可了素未谋面的杜彻,甚至刻意当着全部人的面要袒护他--虽然这正是自己做梦都想看到的情形,然而这样的愿望在自己尚未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就没有任何预兆地成为了现实,这毕竟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苏洛的到来也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做客"而已,恐怕她是作为奶奶的耳目来查探某些事情,并且,绝对是同杜彻相关的事情。
还有一个人--徐展儒。这个人有着跟杜彻童年时期的"小尾巴"相同的名字。初次听到说自己的父亲认领了一个叫做"徐展儒"的孩子,
他也吃了一惊。但是他能够肯定杜彻认识的那个"徐展儒"早在多年以前就在一次大巴事故中死去。路擎虽然对徐展儒的身份仍存有怀疑,但毫无疑问因着那个人像是天生就具有的亲和力,两人不知不觉地就将他视为不必设防的同伴。然而自从杜彻出现以后,莫名地,关于徐展儒的一些疑问忽地就从脑中跳脱出来:
首先是他真实的身份。他是被斐铭德从街上捡回来的--不管怎样调查,对他的过去的描述仅仅只有这样一句而已。
其次是他与自己父亲斐铭德的关系。老实说,父亲对徐展儒的好,有时候连自己这个做儿子的都感到妒忌。视如己出地照顾不说,在最后留下的一纸遗嘱中,居然特意加上一条:无论遗产归属如何,斐家位于热带地区的那座斐铭德曾经用以修养的别墅将归徐展儒所有。
自己并不是看重那区区一所别墅,只是那样对每个人都温和却仿佛每个人都走不进他心里的父亲,居然临死都在记挂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着实令自己有些介意。
最后就是徐展儒与杜彻的互动。他不止一次地讶异于杜彻与徐展儒突然之间的熟络,甚至偶尔会产生一种直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看似温和的徐展儒与杜彻的离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斐从夕隐隐地感到,还有太多隐含的真相等着他去发掘,而后才能在纷乱的格局里找到关系自己一生幸福的线头,扯着命里要终生守着的人逃离污秽,到两个人都能洁净地相爱着的世界里去。
突然响起一段熟悉的流畅音乐,斐从夕慢慢翻过身来。
是陌生人的短信来了:
"早上九点,一楼餐厅"。
一楼餐厅?
他今天才到台北,目前在一家五星级饭店里。
那么这里指的一楼餐厅,也只能是在自己下榻的饭店里。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台北的冬季温和多雨。
斐从夕坐在富丽堂皇的餐厅,怔怔看着窗外的雨幕,没来由有些感伤。
这时全身掀起一股几近战栗的兴奋感,几乎让他失声尖叫。猛地回头望去,夜夜在梦里倾诉爱意的对象真真实实地出现在眼前。
瘦了......
好久不见,彻......
我真是个笨蛋。爱你这么深想你这么久,等真正见着了你,为什么却不争气地只想喂你喝一碗粥,问问你,怎么可以--
瘦了......

第47章
见到斐从夕的一刻,杜彻觉得自己这半年都白活了。
不是说一开始想着要忘记他,然后发现做不到,再然后决定顺其自然?不是存在有这样一个挣扎的过程么?
然而真正见到他的这一刻,却无耻地推翻了自己曾经拼命维护的说辞。
什么忘记他,什么做不到,什么顺其自然......
根本只是自己刻意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用以欺瞒欧阳觅,欺骗斐从夕,最终目的是要保护自己内心那个邪恶的愿望......
对他的心,其实从来未曾变过啊......
不管他曾经以怎样的恶意看着自己,不管他凭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自己,更不管一切的爱恨纠缠是否从头到尾只是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爱他。
重要的是,他内心那个隐秘地邪恶着的愿望......
隐秘地邪恶着的愿望--
要对他,痴缠到底......
"他怎么会在这里......"杜彻向着欧阳觅,苍白着脸嗫嚅一阵,不回头地奔出去。
欧阳觅看着斐从夕霎时间失去焦距的眼和剧烈颤抖的身躯,竟忽地有些心痛。
爱着某个人的心,都是一样的啊......
没有余力去安慰他,欧阳觅只是静静地看斐从夕一阵,然后飞也似的奔出去,去寻找赐予自己心痛的能力的那个人。
斐从夕摇摇晃晃从椅上起身,马上又跌回座椅里。
这,就是这半年以来他明明有能力,可是却挣扎着不敢去见他,不敢去问他要答案,不敢去试图追回他的原因......
连见一面都嫌恶不已--
如果一开始知道是这样的答案,他宁愿躲在壳里,守着与他有关的绮丽回忆,老去死去。
灰蒙蒙的天空持续下着雨。
五颜六色的伞朵绽放在雨幕里。拐过一个弯--身边有小孩嬉戏的声音,有母亲斥责的声音--
"快回来!会感冒的!"
杜彻转头望去,原来不知不觉他已跑进一条小巷。旁边一处屋檐下一位躲雨的母亲揪着儿子的手不让他冲进雨里去,七八岁的小男孩儿咧着洁白的牙齿笑着,不要命地往外挣去。
其实不一定是想淋雨,只是想同母亲作对罢了。七八岁的小孩子,总是用这样的方式曲曲折折地表达自己根本搞不懂的亲近。杜彻不由得笑了。那小男孩儿冲他吐个舌头,继续同母亲作愉快的拉锯战。这时候听到欧阳觅的呼唤由远及近。
"彻--彻......"
脑子还没做出决定,身体已经先一步地闪到墙边一个盛着垃圾的大竹篓旁。
听得欧阳觅的脚步声朝这条巷子来了,杜彻心跳越来越快,忽而兴起一种兴奋的紧张感。扭头看去,旁边刚刚平静一会的小男孩儿冲他做个鬼脸,又开始要挣脱母亲的手跑出去。这时候这位年轻的母亲居然松开手,懒洋洋道,"你要去玩那就去咯,随便你。"说罢居然自顾自地扭头到一边靠着墙壁玩起手机游戏。杜彻有些啼笑皆非,这时候看到小男孩儿撅嘴看母亲一阵,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百无聊赖地走回屋檐底下蹲着,眼巴巴看这从屋檐流下的水柱。年轻的母亲仍在一旁径自玩游戏,小男孩却仿佛觉得蹲在那里看雨其实也蛮好玩的,小手一荡一荡,嘴里满足地哼哼着什么。
杜彻蹲在没有屋檐只有墙壁的这一边,不爽地冲那男孩儿做个鬼脸--对门不是也有个竹篓吗,早知道应该躲那边去......
雨打在头上,身上,湿湿黏黏地十分难受。过不了多久开始觉得寒冷。爷爷的,台北的冬天,真是寒冷又多雨......
这时候听得欧阳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间停了下来。接着听到他猜不出语气的声音:
"彻,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杜彻眼珠转了转--切,如果真的知道,就不会只站在那里游说了--傻瓜才出去呢!
不远处的欧阳觅突然没了动静。杜彻实在很想偷偷探出头去看看那家伙在做什么,忽而看到对面的小男孩儿不怀好意地冲他笑了笑,这使得他心中愈发忐忑--难道是这调皮的小鬼泄露他藏身之所了?兀自猜测间,听到欧阳觅叹气的声音。
"为什么你总要躲起来呢?"欧阳觅的声音似沾上雨水的湿气,听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凉意。
"明明比任何人都渴望被爱不是吗?是害怕被看穿想要爱的这种心情吧......是害怕被看穿以后就不会被珍惜吧......是害怕不被珍惜最后就会被抛弃吧......真是超级简单的逻辑链啊。"
杜彻身子抱成一团,把头深深埋进两膝间。
"这里有一个臭小孩,明明想要他妈跟他玩,却偏偏要跟她做对......"欧阳觅的声音又靠近了。杜彻偷偷从两膝之间的缝隙望去,眼前突然有一团淡淡的阴影拢过来。抬头一看,欧阳觅近在眼前。他的头发被雨水浸湿搭在额头,肩上的雨水弹跳奔腾成水雾,在他宽阔的肩笼上一层朦胧的光。
听得旁边有母亲的嗤笑,还有小男孩儿的稚嫩的叫嚷声,这时候两手就被执起来,置于面前男人温暖的手心里。欧阳觅蹲下身在杜彻额头印下一吻,眼中蓄漫温柔的笑意。
"该回去了,彻。至于不懂事的小鬼--"欧阳觅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匀了一些给对面的气呼呼的小男孩儿,"就应该回家被妈妈狠狠地打屁屁......"
杜彻"扑哧"一声笑了,心里其实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随欧阳觅起身,被他领着走向巷外广阔的天地。
身后传来小男孩儿的叫嚷:你们是坏人!坏人!不要走,等我回去叫我老爸来......"
第二天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如果每天都是阳光明媚,那么每一天的明媚好像都不值一提。
但是如果很久的阴霾之后突然间有一天明媚了,那么这一天就非常值得庆祝。
所以满大街都是欢乐的人群。
斐从夕默默走在繁华的街头。周围的热闹恰到好处地烘托了他胜似谪仙的美貌以及波澜不惊的冷艳气质,所以所到之处无不引起百分之九十九的回头率--剩下的百分之一的例外,来自那些在缤纷世事中专心凝视自己爱侣的人。
突然前面的路被挡住,斐从夕蹙眉看去,一个戴墨镜的男人笑着递上来一张名片。
"你好,我是**公司星探,请问--"
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了,斐从夕不悦地吐出一个单音,"不。"
"您条件这么好,不做明星简直是浪费!"对方居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斐从夕脸色一变,猛地甩开来人,恶狠狠道,"滚!"
对方忽而露出猥亵的笑容,"其实是想让你拍个GV......报酬会很丰厚的......"
斐从夕猛地推开他,对方不依不饶地贴上来,于是斐从夕不再忍耐,一拳挥上他腹部。
对方吃痛,闷哼一声,突然嘴角挑起怪异的笑容,斐从夕眉头紧锁,刚要再次挥拳上去,下一秒男人口中报出一个名字,教他瞬间僵硬。
"杜彻。"对方一脸狡黠道,"怎么样,去就跟上。"说罢转身大摇大摆走在前面,一副笃定斐从夕要跟随的样子。
斐从夕刷白着一张脸,咬着牙跟上去。
很快闪进一道陋巷。脚下的道路散发着迂腐的气味,旁边的建筑残破不堪,繁华都市的阴暗角落腐朽丛生。沿着简陋的楼梯走上去,脚下的铁梯"嘎叽"作响,恐惧渐渐在心中蔓延。
为了一个连见自己一面都嫌恶不已的人,值得么?
为了一份握不住的爱情牺牲所剩无几的尊严,值得么?
为了他,值得么......
在心中一遍遍问着这样的问题,然而答案却是两腿一步一步迈向黑暗的洞穴。
嘴里尽是苦涩。
爱到深处,原来是苦涩。
一进门,一股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随之袭来的是一双满是油腻的手。
斐从夕嫌恶地将这双手挥开。
"哇噢!这样的极品你都被你搞到了?!啧啧啧......"对方毫不在意地搓着两掌,两只三角眼色迷迷地将斐从夕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扫视一遍,最后视线淫靡地落在他腰际。
斐从夕攥紧双拳,用尽全力镇定道,"杜彻呢......"
"哈哈......哈哈哈......"旁边那两人相视而笑,三角眼的打个哈哈道,"我们老大说了,你拍了就放人。"
斐从夕敏感地捕捉到那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看来是骗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戴墨镜的发话了,"你的小情人后天就过生日了吧......"
蓦地一震,斐从夕攥紧的双拳放了下去。
哈......
哈哈哈......
只是一个生日而已......
若是骗局的话,要搞到那个人的生日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却有那万分之一的几率......
万分之一......
当初自己不就是因着那万分之一的几率开始一场痴缠,企图将那个人的身心据为己有?
然而结果呢?
万分之一......那又怎样......
哪怕一万个,十万个,百万个,千万个......
全世界那么多人,教自己牵肠挂肚的,却只有那么一个而已......
"我拍。什么时候放人。"斐从夕冷冷道。
三角眼的看他再度紧攥成拳的手掌因为指甲的刺入都已经在淌血了,便嘻嘻哈哈道,"别这么紧张,不然呆会有你好受的......"
下一刻,从眼前脸色苍白的绝美男人眼中射出的寒光教他生生打了个寒战!
无法言喻的森寒渗透四肢百骸,三角眼的腿抖了一抖,顺势坐倒在一张椅上,强作镇定对同伴道,"快带他进去......"
渐渐的男人的脚步远去,然而三角眼桌子底下的两腿,仍在瑟瑟发抖......
这个男人......
是嗜血的猛兽......
与此同时,杜彻舒舒服服泡过一个热水澡,懒懒洋洋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打过一个哈欠,整个人松松垮垮地仰倒在沙发上。
欧阳觅走过来看着他,眼中没了平日脉脉的情意,全然是锋利的光,教杜彻莫名心虚地别过脸去不敢看他。
"是你该面对的时候了。"欧阳觅冷冷道,"不要再继续伤害下去。伤了他,也伤了你自己。"
杜彻打个哈欠,懒懒道,"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欧阳觅忽而笑起来,只是从他上挑的唇角,杜彻读到一丝苦涩。
"呼--"欧阳觅叹口气,淡淡笑道,"真是自私啊......每个人都自私......"
杜彻仿佛觉得欧阳觅嘴角的苦涩传染了自己,苦得他开不了口。
"每个人都自私。"欧阳觅忽而抬手抚上他脸颊,"曾经以为最傻的你,最不自知的你,最不愿给其他人带来痛苦的你--原来也是自私的......"欧阳觅轻轻用手勾勒着杜彻僵硬的五官,"爱情里,每个人都自私。从前我不知道,现在才明白--彻,连你,也逃不掉......"
杜彻忽而坐起身来,凝视欧阳觅一阵,忽而苦笑道,"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善良......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执着地想抓住什么而已!"说着说着没顶的哀伤淹没那双澄澈的黑瞳,哆嗦着的双唇间溢出又尖又细又急促的声音,"却什么也抓不住!涂觅!你看,我这双手,小时候什么也抓不住,到现在,还是--"尖细的声音因为胸膛剧烈的抖动无以为继,杜彻惊恐地张嘴大口呼吸,仿佛在干涸的湖底挣扎的鱼。
欧阳觅紧紧握住他颤抖的双手,哑着嗓子一遍遍告诉他:
"斐从夕是爱你的......只要勇敢争取......彻,你要勇敢争取......"
杜彻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欧阳觅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吻,一遍一遍地告诉他:
"斐从夕是爱你的......只要努力争取,你会抓住的......彻,他是爱你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欧阳觅终于觉得火燎般疼痛的咽喉没法再说出一个字,这时候杜彻停止了颤抖,忽而眼神纯净得像个孩子。他黑曜石般的双瞳直直望进欧阳觅心底,像是一个执着要求答案的孩子,郑重地问道:
"为什么说他是爱我的?你怎么知道?万一不是,万一不是......"
熟悉的苦涩感觉又回来了,欧阳觅扯动唇角,带出一个苦涩无比的笑--
"傻瓜。爱人的心,都是一样的啊......"
周围有咽口水的声音。
斐从夕面白如纸,颤抖着手解开最后一件衣服的最后一粒衣扣。
冰冷黑暗的镜头闪过一道红光,老化的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响起。
这黑漆漆的东西,不知道夺去了多少曾经也有期盼也有梦的灵魂......
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好几道猥亵的目光在身上逡巡,但他已然不在意。
无所谓了吧......
过了今天,自己身上最后一点还能让他自称为"斐从夕"的东西都将飘然远去。
一如他梦魇般的一生中曾经闪现的曙光......
如果我从来都不是斐从夕,你也从来都不是杜彻,那该有多好......
如果我一直都是斐从夕,但你从来都不是杜彻,那该有多好......
如果我再也不是斐从夕,而你再也不是杜彻,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多好......
命运的轨迹要带我去往何方?
没有你的方向,我只剩一个方向......
"快脱!张哥很快就来了,别磨蹭!"旁边的声音将斐从夕的思绪扯回现实。
现实就是,天堂或者地狱,其实都一样。
手缓缓伸向腰际。这时裤袋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这个铃声曾经将他发誓要痴缠一世的人带离他身旁,如今,他已站在黑暗的入口,这铃声,又能将他带往何方?

第48章
"草你妈的!把那破玩意儿扔了!"
"张......张哥......你、你看他......"
"奶奶个熊......限你一分钟......他娘的,露个屁眼,还恁地多事......等会非操死你不可......"
"喂?"斐从夕小心翼翼把手机凑到耳边。
在地狱的入口,谁,会在最后的惊鸿一瞥里记住他,记住世界上曾经有一个叫做斐从夕的傻瓜,为了那一闪而过的一束光,将坠入黑暗的钟声敲响。
手机那头传来呼吸的声音。
这个声音在梦里撩拨他,在情浓时拯救他,又在那片飘着雨的天空下,毁灭他。
"是......彻?"斐从夕轻轻道。
"恩。"
恩。斐从夕在心里重复道。电话那头的人,一定又在微微蹙眉,那双澄澈的黑眸,一定为难地掩在微微翘起的睫毛之下。
真的......
好喜欢好喜欢......
"你,还好吗?"斐从夕轻轻地笑着问道。
真好......在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前,至少还可以留给爱人一个甜蜜的问候......
"恩。我很好......你呢?"
"不好......"斐从夕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依稀记得在那漫天雨幕之中,两人就是进行着这样的对话。只不过角色对换了。命运真
是好笑,至此都要假装维持着两人的羁绊,好像要特意在时光的罅隙里留一束光给他。
那一天是他离自己而去。今天换作自己,先甜蜜地问候他,然后在没有光的路口与他作别。
"你还在他身边吗?"斐从夕笑得身子一颤一颤,"真好。我现在更想去一个地方了......再见,彻。"
"不--"电话那端传来急切的呼唤。
连见一面都会令你感到嫌恶的我,已经不敢再睁眼去看命运假意施舍的光,所以--
"再见了,彻。"斐从夕甜蜜地笑道。
恍惚间忆起一些过往。
阴暗的地窖,蜷缩的灵魂,无止境的欲望......
原以为为伤口只要结了痂,就能站起来脱离污秽奔向远方。
然而终于要伸手触上幸福的彼端,却发现伤口已经溃烂,魂魄飞散在徒劳奔波的泥泞路途上......
再见了,彻......斐从夕心中默念着,缓缓将手机从耳边移开。
这时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呢喃,好似黑暗中突地飘起明灭不定的幽光--
"我爱你......回来我身边......"
是幻觉吧?不要再睁眼,不要再睁眼看满地的泥泞,空虚的躯壳......
然而电话那头的声音愈来愈响,渐渐变为震耳欲聋的呼唤--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斐从夕,我爱你!"
黑暗之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什么?
漫天的光华,我睁不开眼,却看到了幸福的光......
"草!"一瞬间手中光芒的来源被夺去,斐从夕缓缓转头,甜蜜地笑着,眼中却发出嗜血的光。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彻,我听到了......
脑中回响你的召唤,眼前不断闪现血光。
我的身体,发出嗜血的欢笑;我的灵魂,因着你给的光也能绽放出光华!
在有光明的世界,要一生一世陪你走下去。无论前方有多么诡谲的未知,只要记得我们彼此相爱......
不,即使有一天你真的不再爱我,我也会痴缠到底。让我的爱,在这个布满血腥的世界里,拥抱你洁白无暇的灵魂......
"不要让他跑了!"耳边传来同样嗜血的咆哮。但我知道我跟他们不同。
因为我有了深深爱着的人,有了要一生一世效忠的君王......
还有很多的真相等着我去挖掘,还有太多的污秽需要我替你清扫。彻,我将腾空长出翅膀,与你携手飞向幸福的彼方......
"快抓住他!"
听到了么,彻......他们想要折断我飞向你的翅膀......不过不用担心,身后的咆哮声、脚步声已经被我远远抛下,溢满光华的巷口
就在我的眼前。我很快就要起飞,要挣脱一切的污秽,飞向我的日心。
突然间漫天的光华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是你降临了吧......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睁开眼......
有光明,真好;
有未来,真好;
有你,真好......
彻,看到了么,我已经伸出手--
生日快乐,彻......
从来没有与你庆祝过生日。
等着我,我回来,庆祝我的君王诞生的那一天......
彻,有没有听到刹车时刺耳的尖叫?我知道我起飞了,身后污秽的人群再也无法阻拦我......
彻,我很痛。
看到你向我张开洁白的翅膀,要我努力承受痛......
我终于明白了:
我命运的轨迹就是围绕你,用爱用痛,刻下曾经紧紧缠绕的痕迹......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痴缠》基本就这么完了~~~~谢谢关注这篇文文的所有亲~
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整个下部出来~如果继续写下去 就当这篇是《痴缠(上)》吧~
原本不是定的这个结局……
但是写着写着不由自主就变这样了•••
对于斐从夕,这是最好的结局也说不定•••
对于杜彻,偶其实有点惩罚他的意思•••
所以内心也不大想继续写下去了•••
除非对痴缠这两个字有了新的更好的感悟•••(碎碎念)两个人的羁绊,到底可以到什么程度,其实偶一直没搞明白也说不定……
不喜欢BE的亲请无视偶吧……
故事中有些谜团还没有解答 ,这是偶比较在意的一件事•••
暑假会写几个番外,稍微让这个东西完整一点•••不要真的觉得好像是偷懒才戛然而止一样(汗……好像在吐自己槽……)
《痴缠》是偶非常用心写的一篇文——虽然回头再读会有很多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但写文时投入的心情~恩,非常爽~~~
今后会努力提高文笔~把心里的东西诠释得更好~
————————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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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大魔王 2008-7-3 1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