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20082001

2008-7-5 23:27
洛君柳番外 珍珠泪 BY 玄紫珀

1
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走来一个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纱的女子。
女子眼神空洞,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子。
孩子衣不蔽体,面黄肌瘦,露出的手臂上满是斑驳的伤痕,那小小的手臂仿佛一根竹子,瘦到让人吃惊。
孩子赤着脚,脚背渗着血丝,眼睛紧闭着,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若有若无。
飞天茫然地、没有方向地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儿。
她心爱的人死了,孩子是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救这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很傻,可是──
飞天低头看了那个了无生气的孩子一眼,她想自己也许希望他可以有个后代吧。
看着这个孩子,飞天没来由觉得伤心,如果这个是自己孩子那该多好,她不是圣人,看着情人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甚至不愿意看到这个孩子。
漫无目的向南走了一个多月,飞天带着孩子来到了南海海滨。
她虽然知道孩子病得很严重,可是她没有带孩子去看大夫,孩子大半时间都是沈睡,眼睛几乎没有睁开过,沈浸在自己悲伤中的飞天也没有注意这不寻常之处,只是在他醒来的时候,喂他喝水、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飞天知道孩子是无辜的,这样拖下去孩子迟早会没命,自己不该把对他的恨转嫁到孩子身上,可是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放下心中的恨。
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飞天的思绪也是汹涌的。
她低头看着越来越单薄的孩子,怀里的生命似乎随时都会逝去,可是她还是无法释怀,无法不恨。
远处,有个孩子正在追逐着浪花,不时弯腰捡起一些漂亮的贝壳。
盯着那个孩子看了一会儿,飞天低头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下了一个决定。
她把怀里的孩子放在一块岩石上,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
飞天抬头又看了那个捡贝壳的孩子一会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孩子,我不是大方的人,我怕我会亲手杀了你,因此,我要离开了,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的缘分了。

八岁的柳书言追逐着浪花跑了半天,玩得十分尽兴,筋疲力尽。
看着天边西沈的夕阳,柳书言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准备穿鞋子回家。
可是他发现自己放在一旁的鞋子不见了,他困惑地搔头,四处张望,希望可以找到自己的鞋子,不然赤脚回去可要被娘亲骂了。
不经意,柳书言发现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有一团黑色的东西。
他心下奇怪,想也不想,蹬蹬地跑了过去。
当他看到披风下骨瘦如柴的孩子时,他不由得惊呼。
这个人怎么这样瘦?难道是干尸?
柳书言的心跳得飞快,迟疑地伸出手在孩子的鼻端探了探,幸好,气息虽弱,可是人还是活着的。
柳书言松了一口气,朝四周看了看,这个海滩除了自己,一个人都看不到。
他不由得奇怪,这个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也没有时间多想了,因为这个孩子看上犹如秋天树上枯黄的叶子,随时都会飘落死亡。
柳书言小心地把孩子背起来,也顾不上找自己的鞋子了,撒腿往家跑去。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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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爷看了看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叹气。
“少爷又出去了?”
侍候柳书言的婢女小姚点了点头。
“这只小猴子!”柳老爷无奈地摇头叹息。
柳夫人笑道:“看天色,小书也快回来了。”
“这个儿子太野了,什么时候才能定下心来跟我学医,不然,我们柳家的医术就后继无人了。”
柳夫人安慰道:“小书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你就不要过于强求他了。”
柳老爷瞪眼,“我也不是强求他,可是他对你教的武功的兴趣明显要比我教的医术大很多,这不公平。”
柳夫人失笑。
柳老爷在某些时候跟儿子还蛮像的,一样的孩子气。
“爹,救命啊!”
儿子惊慌的叫声让柳老爷和柳夫人吓了一跳,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
身影一闪,柳夫人人已经不见了。
原来会武功也是有好处的。柳老爷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很快,柳老爷便看见柳夫人抱着一个人进来了。
柳老爷大惊,“书儿出了什么事?”
跟在柳夫人身后的柳书言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爹我在这儿呢!”
柳老爷这时才看清自己夫人抱着的不是自己儿子。
“老爷,快来看看这个孩子。”柳夫人着急地道。
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柳老爷皱眉,“谁这么狠心,把这个孩子伤得这样重?”
柳书言在一旁催促道:“爹,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柳老爷敲了儿子头一下,趁机教训道:“我平时就叫你认真学习医术,你偏偏左耳进,右耳出,不然你自己可以动手救人了!”
柳书言翻了一个白眼,“爹爹,你好啰嗦,快点救人吧!”
柳老爷气结。
“怎么样?怎么样?”
柳书言像个陀螺一样围着柳老爷打转,不断地问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柳老爷被他烦得无法专心看病,一手揪住他衣领扔给柳夫人,“你儿子太聒噪了!我怎么诊断啊?”
柳书言扁嘴,忍不住道:“爹,我也是你的儿子!”
“你再出声,我就用针把你嘴巴缝起来!”柳老爷挥了挥手中的银针威胁道。
柳书言缩了缩脖子,噤声。
柳夫人捏了捏他柔嫩的脸蛋,低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看病的时候特别认真,六亲不认的!”
柳书言撇嘴,“可是我担心嘛,娘,那个孩子不会有事吧?”
“孩子?”柳夫人好笑,“你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柳书言看了一眼床上瘦小的人儿,“我至少比他强壮。”
“这个孩子你在哪儿救回来的?”柳夫人问。
“在海边的一个岩石上。”
柳夫人皱了皱眉,“周围没有人么?”
柳书言摇头。
沉默了半晌,柳书言伸手搂住自己娘亲的脖子,低声问:“娘,他是不是没人要?”
柳夫人摸着儿子有些汗湿的头发,“不知道,也许吧。”
柳书言黑亮的眼睛闪了闪,“娘,如果他没人要,那我们要他吧,好不好?”
柳夫人还没有回答,正在为孩子诊断包扎的柳老爷插了一句:“要他没问题,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给我好好学医术,不许整天出去疯。”
啊?柳书言傻眼。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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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言一边捧着饭碗吃饭,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柳老爷忙碌地替小孩扎针、灌药。
小孩身上的衣服早已脱了下来,露出只见肋骨的胸腹,看得柳夫人直皱眉。
小孩浑身上下都是伤痕,有些还渗着血丝和脓血,散发着一种恶臭。
柳书言吃不下咽,他放下了饭碗,钻入柳夫人的怀里,不忍再看。
身上这么多伤痕,小孩想必很痛,可是柳老爷割开伤口放出败血的时候,小孩一点也不挣扎,稀疏淡黄的眉只是轻轻地皱了皱,连呻吟声也没有。
柳书言从柳夫人怀里探出头来,看着柳老爷划开伤口、放血,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样看着也觉得痛。
柳书言紧紧地揪住柳夫人的衣袖,脸色有点发白。
察觉他的异样,柳夫人打算把他抱出去。
柳书言却不愿走。
柳夫人无奈,只好陪着他坐在那里看着柳老爷忙。
柳老爷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捶了捶有点的酸的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柳书言跳下柳夫人的膝盖,急急地问:“爹,他怎样了?”
柳老爷道:“他身上的伤痕虽多,可是也不是十分严重,修养一段日子应该没有问题,可是──”
柳老爷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可是他身子太弱了,加上又中了毒……”
“中毒?”柳夫人诧异。
柳书言紧张地问:“中毒?什么毒?有得救么?”
柳老爷沈吟道:“他这毒好像是自出娘胎就带着的,他现在身子过于虚弱,不可以立即帮他医治,不然他会承受不住,可是因为他中毒太久,加上身处的环境可能很恶劣,因此即便成功把毒除去,我想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了。”
柳书言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也说不出话。
眼睛看不到?那……
柳夫人和柳老爷对望一眼,无言地看着床上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小孩。
这么小的孩子,谁这样狠心?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看病回来的柳老爷看到托着腮一脸心事重重地坐在桌边的儿子时着实惊奇。
这只小猴子今天竟然没有出去?而且还一副忧虑重重的样子?
看着柳老爷那吃惊的样子,柳夫人忍俊不禁。
不过,这也难怪柳老爷会这样惊奇,因为柳书言一向好动,想他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是很难、很难。
柳书言看到柳老爷很高兴,上前贴心地把柳老爷背着的药箱捧到一旁。
柳老爷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狐疑地看着自己儿子。
踌躇一下,柳书言问:“爹,那个孩子怎么还不醒?”
还以为儿子突然懂事了,原来是有原因的。
“他的伤势太严重了,这个时候还没有醒也正常。”
“是么?”柳书言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都一天一夜了,他不饿么?而且,他瘦得像只猴子,再不吃东西,就只剩下骨头了!”
柳夫人道:“那个孩子那么瘦,我想他平时也是经常挨饿的,饿得多了,他就不会觉得饿了,唉。”
柳书言似乎不能理解。
这时,柳书言的丫环小姚一脸喜色地跑了进来。
“醒了,醒了!”
柳老爷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醒了?
柳书言高兴不已,箭一样跑入内堂。
柳老爷这才恍然大悟,看来是那个孩子终于醒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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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言趴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睫毛不断颤动的小孩。
终于,小孩睁开了眼睛,一双大而圆但却无神的眼睛。
柳书言伸手在小孩眼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柳书言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真的看不到。
“你叫什么名字?肚子饿么?”
柳书言生怕吓坏小孩,轻声地问着。
跟着进来的柳夫人和柳老爷不作声,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孩子的眼睛眨了眨,却没有出声。
柳书言又问了几遍,小孩依旧没有回答。
柳书言回头询问地看着柳老爷,“爹,他听不到我的话么?”
柳老爷想了一下,走上前认真地替小孩把了把脉。
“奇怪,他应该只是眼睛看不到,其它没事啊。”
“那他怎么不说话?”
柳夫人道:“我想他可能心里害怕,所以不说话吧,毕竟他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柳书言细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姚姐姐,帮我拿些饭菜进来,他一定很饿了。”
小姚应了声,转身走了出去。
柳书言小心地把小孩抱在怀里,接过小姚手中的勺子,尽可能温柔地道:“你饿了吧?我喂你吃粥。”
小姚想接替柳书言喂小孩,一旁的柳夫人摇了摇头制止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儿子这样小心翼翼的,这个儿子,也懂得关心人了。
小孩迟疑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慢慢地张开了嘴巴。
柳书言高兴不已,“原来你听到我说话的。”
小孩似乎有些惊慌,眼皮不断地跳动,手在身则摸索着。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柳书言耐心地哄着。
小孩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柳书言试探着把粥喂到他嘴边。
小孩张开嘴巴,把粥含了进去。
看着柳书言一口一口地喂小孩吃粥,柳老爷嘀咕:“这个小子,还真瞧不出他是个细心的人!”
柳夫人笑道:“小书很喜欢这个孩子呢!”
“看得出来。”
小孩饿得厉害,有几次都呛了。
“慢慢吃,一定会让你吃饱的。”柳书言柔声道。
想来一时半刻,这个小孩都不会吃饱的,柳夫人干脆叫小姚把饭菜搬到房间来吃。
怕儿子饿肚子的柳夫人,端着饭碗在一旁喂柳书言吃饭。
看着喂小孩吃一口粥,然后吃一口饭的儿子,柳老爷觉得有趣。
这个儿子,还真没有看过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真是难得!
连续吃了四碗粥,小孩才把柳书言送到嘴边的勺子推开了。
“饱了?”
小孩点了点头,爬到一旁靠着墙壁坐着,无神的眼睛不安地左右移动着。
柳夫人觉得他这个动作做来十分熟练,似乎经常这样坐着。
柳书言爬上床,拉过被子盖在小孩身上。
小孩受惊了,挣扎着想爬到一旁。
柳书言慌忙下了床,无措地道:“你别怕,我只是想帮你盖被子。”
小孩缩到角落里,瑟瑟发抖。
柳书言小心地拉过他枯瘦的手,把被子塞入他的手里。
小孩有些抗拒,后来感觉到柳书言没有恶意,才停止了挣扎。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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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觉得自己儿子懂得关心人是件好事,可是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个小孩身上就有那么一点儿问题。
感觉上儿子是跳下浴桶扑腾几下,就跳出来说洗完澡了。
柳夫人有些瞠目结舌。
“你洗干净了?”柳夫人极度怀疑。
“洗干净了。”柳书言一边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抽空回答。
柳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柳书言已经往外冲了。
柳夫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揪住他,把他扯回来。
“娘,我真洗干净了!”柳书言一边挣扎,一边强调道。
柳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赶着去做什么?你看你,鞋子都不穿。”
柳书言心虚地低头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脚丫,讨好地道:“娘,我想去陪他,不然,他一个人会害怕的。”
柳夫人自然知道儿子口中的他指的是那个小孩,她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害怕?”
“自然会害怕,去年我一个人在舅舅家睡觉的时候,在床上滚了很久都睡不着。”
“可是那个孩子怕生的紧,你刚才没有看到吗?他多怕你。”柳夫人又找了一个借口。
柳书言不以为然地道:“这样才更要陪他,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不会怕了。绿豆本来也不喜欢红豆睡在它旁边,可是赶了几次赶不走,现在不就任由红豆赖在它身边睡觉了。”
柳夫人哑口无言。
红豆是一只猫,绿豆是一只狗,冬天的时候,猫特别怕冷,总喜欢靠着狗睡觉,狗恶狠狠地赶了几次都赶不走,只好无视了。
趁着柳夫人失神,柳书言挣脱了她的手,跑了。
“你这个孩子,至少穿上鞋子啊!”
“反正在家里,没关系拉,娘!”柳书言已经跑远了。
柳夫人无奈。
柳书言走进房间的时候,那个孩子仍然一动不动地缩在床的角落里。
柳书言站在床边,思考要怎样才能得到这个孩子的信任。
他还在犹豫不决,孩子似乎察觉他的存在,头轻轻地动了动,转向他这边。
柳书言有些欣喜,小心地道:“我是刚才喂你吃粥的人。”
孩子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我可以坐到你身旁么?”柳书言试探着问。
孩子好半天没有动静。
在柳书言快要失望的时候,孩子极轻极快地点了点头。
柳书言大喜,一骨碌地爬上床。
孩子被他吓了一跳,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声音是沙哑的,同时带着孩子独有的稚嫩。
柳书言乐了,“你声音比我的好听。”
孩子不支声,手紧紧地抓住身上的被子。
看出他的紧张,柳书言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点。
“这里是我家,我昨天把你从海边带回来的。”
“家?海──海边?”孩子疑惑。
“对呀,我最喜欢大海了,蓝蓝的,一望无际,等你好了,我──”
柳书言本来想说“我们一起去看的”,可是忽然想到孩子眼睛瞎了,不由得顿住,心里有些难过。
孩子并没有留意柳书言的话,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大海这个从来没有听过的词上了。
“什么大海?怎样的?”
孩子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好奇心特别强烈。
难得他开口说话,柳书言立即绘声绘色地说着大海的美丽。
孩子静静地听者,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人也不自觉地靠到柳书言身上。
柳书言觉得孩子怔怔地出神的样子很可爱,不禁盯着他看。
“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名──字?”
孩子沉默了,记忆中有人叫他小羽。
“小羽。”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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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
柳书言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到大海里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鱼。
“小鱼?是鱼虾那个鱼么?”
小孩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个字?他只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曾经这样叫他而已。
“我、我不知道。”
“那你有姓么?”
“姓?什么姓?”小孩无比困惑。
自有记忆以来,他看到的就只有黑暗,感觉到的只有冰冷,听到的只有怒骂声、哭泣声和一些不知名的小虫的鸣叫声。
他两岁了,才会说一些简单的话。
他知道的东西很少,他不知道什么是爹娘,他一点也不懂得人情世故。
柳书言的话让小孩觉得很难理解,同时心里也有些不安。
他往旁边挪了挪,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
柳书言只有八岁,对于孩子这种带着自我封闭的举动十分不理解。
他发了一会儿呆,心想:难道他不识字?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样写?既然这样,那我就按我喜欢的名字来取好了。
“小羽,羽毛的羽好不好?”柳书言征求小孩的意见。
小孩不知道羽毛的羽是个哪个羽,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柳书言心里有些雀跃,小孩的名字是他取的。
“我教你写你的名字。”
柳书言捉住小孩的手,把他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手掰开,认真在他的手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了小羽两个字。
手心传来的奇异感觉,让小孩觉得有点痒,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去抓柳书言的手,想把他的手拿开。
柳书言把他的手拨开,训斥道:“别动,认真学。”
小孩有些委屈,咬着下唇不吱声。
瞧着他这副模样,柳书言觉得有趣,冷不防用力在小孩的脸上亲了一下。
小孩“啊”地叫了一声。
柳书言乐不可支,一把抱住惊呆的小孩滚在被褥上,“我们睡觉吧,我明天再叫你认字。”
小孩局促地扭着身子。
柳书言摸摸他的头,用自己娘亲平时哄自己睡觉的语气哄道:“小羽乖,快点睡觉,明天我带你去玩。”
闻言,小孩不挣扎了,歪着头陷入沈思中。
柳书言一会儿亲亲小孩的脸蛋,一会儿拍拍他的背,“尽职”地哄他睡觉。
小孩身子毕竟虚弱,虽然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可是精神状态还是很差,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睡意朦胧的小孩下意识地把瘦小的身子整个缩入柳书言的怀里,小手紧紧搂住柳书言不放。
温暖的怀抱让小孩觉得无比安心,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抱他。
他知道的自己待的地方不一样了,可是为什么不一样了,他不知道。
感觉到温暖、感觉到安宁之后,他很害怕回到那个只有冰冷与恐惧的地方。
像是垂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小孩用力地抱着柳书言,无意识地低喃:“我不要回去,不要,我怕……”
“别怕,不要回去,就留在这里好了。”
柳老爷和柳夫人只有一个儿子,柳书言有些时候总觉得孤单,现在难得有伴,他巴不得把小孩留在柳家陪自己,小孩不愿走,那自然最好不过。
反正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在那里,又没有人看到我把他带回来,那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想到这里,柳书言开心不已,他亲了亲小孩的额头,满足地道:“你是我一个人的宝贝。”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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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爷不可思议地推了推柳夫人,“夫人,我没有眼花吧?那个真的是我们的儿子?”
柳夫人瞄了一眼对面温柔地哄那个叫小羽的孩子吃粥的儿子,也难怪自己夫君吃惊,平时人未到就先闻其声的儿子竟然会这样细声细气,真是难以想象。
不过,说来也奇怪,一个晚上而已,这个怕生的孩子竟和儿子这样亲密了。
怀里的人儿打了一个饱嗝,柳书言马上放下饭碗,“饱了?”
小羽点了点头。
一旁的小姚马上装满一碗粥递给柳书言,为了喂这个孩子吃粥,少爷自己都还没有吃。
柳书言一手搂住小孩,一手拿着勺子喝粥。
小羽安静地坐在他怀里,小手紧紧地捏住柳书言的衣角。
柳氏夫妇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夫人,外人不知道,还以为那个孩子是我们的儿子,你看儿子多宝贝他。”
柳夫人连连点头,“小书平时都是一个人,多少会有点寂寞,现在难得有个伴,自然就爱护啦。老爷,我想若果这个孩子真的被人遗弃了,那我们就把他当作我们儿子吧,让他和小书有个伴也好啊。”
柳老爷想了一下,“我也不是说不愿意,只是我觉得这个孩子的出现有些怪异。”
柳夫人沈吟。
这个孩子一身伤,而且还中了毒,确实有点不寻常。
“可是他现在这样子,我们也不可能不管他。”
“嗯,暂时让他住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也只能是这样了。”
小羽由于自小就生活在黑暗中,因此对声音比较敏感,柳夫人和柳老爷的谈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下意识地望向他们那一边。
柳夫人觉得很可惜,因为这个孩子的眼睛很漂亮,可惜看不到。
“老爷,这个孩子的眼睛真的没办法么?”
柳老爷摇头。
柳夫人叹气,伸手摸了摸小羽黄黄的头发。
小羽瑟缩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被人抚摸。
“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看得出这个孩子怕生得紧,柳夫人轻声地询问着。
小羽没有回答,依赖地靠入柳书言怀里。
柳书言拍拍他的手,把他放入柳夫人怀里,“这是我娘亲。”
小羽脸上闪过惊慌,但随即乖巧地坐在柳夫人怀里不动。
“小羽住在哪里的?”柳夫人温柔地问。
小羽摇头。
他不知道那个黑暗冰冷地方是哪里,即使知道,他也不会说,因为他怕被送回去。
“那你父母呢?”
摇头。
“那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还是摇头。
柳夫人还想再问,可是小羽已经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没有焦距的眼睛望向柳书言那边。
柳夫人有些诧异。
自己应该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可是这个孩子……
柳书言正在埋头吃粥,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小羽的动作。
因为得不到响应,小羽更加不安了,眼睛眨了眨,眼里隐约有些泪光。
他不懂得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想回到那个让他觉得安宁的怀抱,可是却不知道怎样做。
他在努力地想,想那个怀抱的名字,他记得昨日他说过,叫柳、柳……
“柳,柳……”细微的声音有着哀求,有着害怕。
听到声音的柳书言抬起头,发现小羽眼里水气蒙蒙的,伸出手朝自己这边摸索。
柳夫人回过神来,把小羽放回柳书言怀里,小羽立即紧紧地搂紧柳书言的脖子。
柳书言安抚地拍拍他的背,不解地问柳夫人:“娘,他怎么啦?”
“他喜欢你抱着他,不喜欢娘亲抱着他。”
柳书言困惑地道:“可是我觉得被娘亲抱着的时候很舒服啊?”
柳夫人笑了,“娘亲也觉得奇怪,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抱着他呢?”
柳老爷道:“这个孩子可能长期没有人疼爱,小书待他好,他心里记着了,于是便只喜欢他一人了。”
柳夫人有些哀怨地道:“我待他也不差啊,他怎么就不喜欢我了?”
柳老爷耸肩,“没办法,他心里装了你儿子,就不能装别人了。”
“还真是专一。”
对于柳老爷的话,柳书言一知半解,他只知道这个小孩喜欢自己,这让他欣喜不已。
柳老爷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那个安静地搂着自己儿子不放的孩子,心里忽然有个想法,于是他道:“小书,既然他只喜欢你,那他身上的伤就由你帮他医治吧。”
柳书言怔住,“可是爹,我不会啊?”
“不会就学。你想把他养得肥肥白白,那就自己努力。”柳老爷不负责任地道。
柳夫人本来想说什么的,可是转念一想,明白了自己夫君的用意,于是便不多言了。
养得肥肥白白?
柳书言低头看着怀里瘦得抱着也觉得硌人的小孩,想象他圆溜溜的样子,咧嘴笑了。
这个主意好,把他养胖了,抱起来也舒服啊!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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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爷无比庆幸小羽的出现,因为这个孩子,柳家的医术终于后继有人了。
为了这个孩子,儿子不再跑得不见踪影,整天埋头翻医书,专心致志地研究如何医治这个孩子。
小羽身上的伤口虽多,可是并不严重,加上柳家依山傍水,非常适合疗养,因此他的伤好得很快,人也变得开朗起来。
看着日渐丰腴的孩子,柳书言很有成就感。
柳家的人也很喜欢这个乖巧不多话的孩子,看着他那总是小心翼翼的模样,众人莫不把他疼到心坎里,变着方法哄他。
柳书言俨然是小羽的奶妈,穿衣服吃饭都亲自动手,看得柳夫人经常调侃儿子小小年纪就好像一个老妈子似的。
乐在其中的柳书言不以为然,看着依赖地靠在自己身上的孩子傻笑。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柳书言问柳老爷:“爹,你什么时候帮小羽把身上的毒除去?”
柳老爷看了看被自己儿子照料得脸色红润的小羽,道:“过两天吧,他现在身体也好多了,也能承受得住了。”
“爹,解这个毒很痛的么?”柳书言担心地问。
“他从小就带着这个毒,毒性已经渗入血液,想根除比较费事。”
“老爷,这个毒要怎样才能真正根除?”柳夫人好奇地问。
“把他身上的毒逼到手臂上,每天放一些毒血出来。”
“放毒血出来?怎样放?”柳书言问。
“割开手腕放。”
柳书言的脸皱成一团,“每天都要么?”
看着儿子这样子,柳老爷觉得好笑,“当然不能每天都放血,这样怎么受得了?”
柳书言摸摸好不容易长出一点肉来的小羽,心疼地道:“好不容易长胖了一点,这样折腾,肯定又变回原样了。”
柳夫人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柳书言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有没有补血的药方?”
柳老爷和柳夫人对望一眼,柳老爷道:“当然有,你自己去找找吧。”
柳老爷本意是想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自己的儿子,可是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傻儿子因此弄了一身伤。
坐在柳书言怀里的小羽对于他们的对话一知半解,他轻皱着眉头,空洞的眼里满是疑惑,他忍不住问:“什么毒?”
柳书言亲了亲他的脸,“没什么。”
虽然所知的东西有限,人也单纯,可是小羽却知道柳书言在骗自己。
他闷闷不乐的,垂下头不说话了。
察觉他的不开心,柳书言关切地问:“怎么了?”
小羽摇了摇头,没有作声。
他喜欢柳书言,喜欢他温暖的怀抱,喜欢这里宁静的环境,喜欢这里的人都是欢声笑语的,喜欢他们对自己的疼爱……
既然柳书言不告诉自己,那他就不问了,因为他不想让柳书言觉得自己厌烦,他怕柳书言不要自己。
对于从前的事情他没什么记忆,印象最深就是一把温柔的声音,可是这声音很多时候都是在哭泣,她从来不会像柳书言这样抱抱自己,给自己温暖。
所以,他真的害怕,害怕回到那个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
他们的话,他不明白,只是隐约知道与自己有关,他还是个孩子,他好奇,不明白的事情想弄明白,可是他们不告诉自己,那自己就不要知道好了,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这是他从前的生活。
小羽茫然失神的模样让柳书言担忧不已,这些日子以来,小羽有时会和自己说话,虽然不多,可是毕竟只主动的,可是现在,他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刚把他带回来时那样,不声不响的,整个人安静得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柳书言求救地望着柳夫人。
柳夫人摇了摇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怎么就突然沉默了。
柳书言苦苦思索,看着无意识地摸着自己手臂的小羽,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人儿敏感纤细,刚才他问自己什么毒时,自己没有回答他,想必就作茧自缚、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柳书言把小羽搂紧一些,吶吶地道:“毒么?就是害你虚弱的凶手,他在你的身体里,爹爹打算帮你弄出来,可是呢,这个有点麻烦,要把你的手划伤,慢慢把毒放出来,你明白么?”
小羽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有些不明白,可是心里却奇异地不难受了。
他伸出手在柳书言脸上摸索着。
柳书言不明所以地把头低下去,然后,他呆住了。
害羞的小孩竟然亲了他一下。
看着一脸傻样的儿子,柳夫人和柳老爷摇头叹息。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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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黑的血丝慢慢地渗出,渐渐凝聚成滴,滴落在铜盘内。
看着那可怕的黑色,柳书言打了一个冷颤。
伤口很小,加上因为毒都聚集在左臂,半边身子都麻掉了,因此小羽根本感觉不到痛楚。
“痛么?”
小羽摇头。
这种微弱的钝痛对于经常受伤的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况且有柳书言在他身边,所有疼痛都会减轻,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放完毒血后,小羽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莫名的困倦也袭了上来。
他揉了揉眼睛,无意识地咕哝着。
“爹,小羽他?”
柳老爷解释道:“我刚才给他喝了一杯安神的茶,他现在身子还是比一般人差,本来应该等他身子更加健康的时候才放毒血的,可是这毒能早一天除去就越好,所以,放完毒后让他马上休息是有利的。”
柳书言这才安心,轻轻地拍着小羽的背让他更加容易入睡。
替小羽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后,柳老爷就出去了,现在自己儿子完全可以照料好这个孩子,自己根本用不着担心。
低头看着枕着自己大腿睡着的小羽,柳书言思索着有什么药方可以补血。
想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禁露出欣喜的神色。
他把小羽抱到床上放好,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后就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离开了。
柳书言有些不放心,把小姚叫了过来,吩咐她照料小羽,这才跑了出去。
小姚还来不及问清楚,柳书言就已经不见踪影了。
小姚心下疑惑,少爷去哪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柳书言浑身湿漉漉地回来了。
小姚有些吃惊,“少爷,你怎么浑身湿透了?”
柳书言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有些疲惫地道:“我没事。”
喘了一会儿气,柳书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小姚,“姚姐姐,叫柳妈把这个弄好等小羽醒了给他吃。”
小姚接过,认真一看。
这是,海参?原来少爷跑去海里捉海参了。
“小羽还没有醒吧?”
“还在睡。”
“哦,那我先洗一下,身上一阵海腥味。”
“那我去帮少爷拿衣服。”
“不用了,我自己去拿,姚姐姐去把海参弄了吧。”
每隔一天小羽就放一次毒血,柳书言每次都是趁他放完血陷入沈睡的时候跑去海里捉海参。
有一次,小羽醒来之后发现不见了柳书言,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无声哭泣的模样,让柳书言终生难忘,因此柳书言每次都是尽量花最短的时间去捉海参,以便在小羽醒来之前赶回来。
捉海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时候需要潜入海底几十米才可以找到海参。
柳书言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虽然他自小在海边长大,善于潜水,加上有修炼内功,可是毕竟吃不消这样极度消耗体力的事,时常觉得疲惫不已。
大海变化莫测,大海深处隐藏着什么也是未知的。
柳书言这样潜入深海里捉海参,自然是有危险的。
他被海蛇咬了几次,伤口颇深,可是他不敢让自己爹娘知道,本来爹娘就不怎么允许他经常独自一人到海边玩,更不用说这样潜入海里了。
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受伤了,绝对会把自己禁足的。
可是看着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小羽,柳书言心痛不已,所以他只好隐瞒柳夫人和柳老爷自己捉海参的事,至于身上的伤口只能躲起来自己处理了。
小羽的眼睛看不到,因此他不知道柳书言的脸色很差,可是柳老爷和柳夫人却发现了。
“小书,你不舒服么?怎么脸色不太好?”柳夫人关心地问。
柳书言心里一惊,他担心自己娘亲看出什么端倪,于是连忙道:“没什么啊,不过是昨晚夜里看医书看得太晚了,所以今天没什么精神。”
坐在柳书言旁边的小羽皱了皱眉,心里有些困惑。
奇怪,柳为什么要说谎?昨晚他们很早就睡了啊。
“是吗?”柳夫人半信半疑。
柳老爷是个行动派,他道:“小书,把手伸出来。”
柳书言犹豫,他知道爹是要帮自己把脉。
柳书言下意识地把手缩到桌子下,苦着脸问:“一定要伸出来么?”
“你说呢?”
柳老爷表情很严肃,柳书言不敢不听,只好乖乖地把手伸了出来。
柳老爷认真地帮柳书言把了一会儿脉,皱眉。
他看了一眼垂下头不敢看自己的柳书言,问一旁的小姚:“小姚,你知道少爷这段时间在做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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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言拼命朝小姚打眼色。
小姚犹豫。
柳老爷重重地哼了一声。
柳书言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偷看着柳夫人。
柳夫人假装看不到他的求救目光,慢条斯理地喝茶。
疼爱儿子也是有限度的,儿子异常的疲惫让柳夫人忧心,她一定要知道儿子去做什么了才会搞成这样子。
见娘亲不帮自己,柳书言搔首挠耳,脸皱成一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也是要挨骂的了,他老实招供道:“我,我去海里捉海参了。”
“胡闹!”柳老爷不由得火了。
柳夫人责备地道:“捉海参?你这孩子真是,真是被你气死了!”
柳书言想不到爹娘会如此生气,心下有些惴惴然,他不敢向柳老爷撒娇,他轻轻地摇着柳夫人的手臂,用恳求的语气道:“娘,你别生气,我不敢了。”
柳夫人狠狠地捏住儿子粉嫩嫩的脸蛋,“不敢?你这野猴子,我看不把爹娘吓个半死你才不会不敢呢!”
柳书言苦着脸,捂住自己耳朵,求饶道:“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保证?”
“我保证!”
“发誓?”
“我发誓!”
柳夫人这才放开手,柳书言含泪揉着自己被捏痛的脸蛋。
柳夫人瞧了一眼儿子红扑扑的脸蛋,心里有些可惜,儿子大了,都不喜欢自己亲他、摸他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狠狠地蹂躏一把,却不能尽兴,真是不痛快。
瞄了一眼自己一脸惋惜的妻子,柳老爷轻咳了一声,儿子有这种“胆大妄为”的性格,其实很大程度是从妻子身上学来的,真是汗颜!
柳老爷一声轻咳,柳夫人马上收起脸上的惋惜,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问柳书言:“你捉海参干什么?怎么不见你带回来?”
柳老爷无奈地叹气,真是“慈母多败儿”啊!
“叫柳妈煮了吃了。”柳书言小声地道。
“吃了?”柳夫人不相信,“你是我儿子,如果只是捉一次海参,你断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子,你一定是捉了很多海参,你不喜欢吃腥味重的的东西,你老实说,你捉海参干什么?”
“真的吃了。”柳书言着急地道。
柳夫人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地扫了柳书言两次,看儿子不像是说谎,才从鼻子哼了一声。
“你怎么就突然喜欢吃海参了?”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小姚忍不住道:“少爷不是喜欢吃海参,他是捉给小羽吃的。”
捉给小羽吃?
柳夫人狐疑,可是柳老爷却一下明白了。
海参可以补血,这个傻儿子!
这下子,柳老爷完全生气不起来了。
他叹气道:“笨蛋儿子,补血可以有很多种方法的。你还是一个小孩,你这样贸然潜入水里捉海参,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柳书言内疚地道。
柳老爷摸了摸儿子的头,问:“你可有受伤?”
柳书言不敢隐瞒,挽起衣裤,露出手脚上丑陋的伤痕。
柳夫人倒吸了一口气。
柳老爷认真检查了一下,“幸亏只是皮肉伤,海里的有些生物是有毒的,要是你在海里中了毒,看你怎么办?以后不许再这样做,知道不?”
“知道。”柳书言乖乖地道。
柳夫人爱怜地搂住儿子,这个儿子,可是他们夫妻最重要的宝贝,何时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柳老爷重新帮柳书言上药包扎,柳夫人在一旁心痛地看着,柳书言被柳夫人搂在怀里,也没有注意到其它的事情。
小姚的注意力本来也是一直在柳书言受伤这件事上的,可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怎么小羽这个孩子没有一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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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孩子从出生就生活在一个黑暗阴冷的监狱,他的世界就只有寂寞与孤独,他的心就如那细弱的牵着艳丽的风筝在高空中飞翔的线,随时都有绷断的可能。
他虽然懵懂,可是却隐约知道柳书言受伤了,为了自己。
可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他伤得怎样。
从出生那一刻起,他就看不到了, 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的美丽,渴望自然就会少些,然而这一刻他却无比痛恨自己看不到。
他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正在不断地下坠,泪从空洞的眼里一滴滴落下。
“少爷,少爷……”
小姚惊慌的叫声把柳夫人等人吓了一跳。
当柳书言看到泪流满面的小羽时,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惊吓、心痛、怜惜,还是……
柳书言挣开柳夫人的怀抱,慌张地抱住无声哭泣的小羽。
“怎么哭了?不舒服,还是饿了?”
小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哭。
“娘,爹……”柳书言求救地望着自己爹娘。
柳老爷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陷入自己编织的罗网,他无法走出来,若是不及时让他清醒,他就会疯了。
“小书,快想办法让他哭出来。”柳老爷着急地道。
“哭出来?”柳书言疑惑不解。
“是,别磨蹭了,哭得越大声越好。”
“哦。”
可是看小羽眼泪掉得这么凶,柳书言出口的话却是柔声的低哄:“乖,不要哭了。”
柳老爷翻了翻白眼,用力刮了柳书言后脑勺一下,“笨儿子,我是叫你让他哭得痛快些!不是叫你安慰他。”
柳书言揉着自己脑袋,连连道:“知道,知道。”
可是看着哭得像个泪人儿的小羽,柳书言只想他不要哭,完全想不到办法让他哭得痛快。
“爹,我想不到办法。”柳书言苦着脸道。
“你不想他疯了,就努力想办法让他哭出声。”柳老爷严肃地道。
柳书言皱眉苦苦思索。
柳夫人看了看泪水不断涌出眼眶的小羽,又看了看痛心着急的柳书言,冷不防一脚踢在柳书言腿上的伤口上。
柳书言惨叫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痛死我了,娘这是谋杀儿子!”
柳夫人撇撇嘴,虽然有些心痛儿子的伤口被自己踢得渗出鲜血,可是又觉得儿子抱着腿跳来跳去的样子有些好笑。
“儿子,你可要多谢我,你的宝贝有反应了。”
柳书言也顾不得自己的腿痛,立刻扑到小羽身边。
果然,小羽空洞的眼神开始出现隐隐的情绪。
柳书言灵机一动,把小羽搂在怀里,哀叫道:“好痛啊,痛死了,小羽,小羽……”
小羽眼里忽然露出慌张,伸出手四处摸索。
他一碰到柳书言的身体,立刻抱得死紧,无意识地叫着:“痛,痛,痛……”
柳书言摸摸他的头,软语哄着:“不痛了,别怕,别怕……”
小羽哗的一声放声大哭,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制。
柳书言怜惜地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小羽一边哭,一边哽咽着道:“我、我看不到,不知道,不知道……”
断断续续的话语,柳夫人和柳老爷听不明白,可是柳书言却明白了。
小羽他痛恨自己看不到,不知道自己受伤了。
柳书言的眼睛一下子湿了,他抱紧哭得喘不过气来的小羽,哑着声音温柔地哄着这个受惊恐慌的孩子:“别怕,我没事,没事的。”
柳书言只有八岁,还是个孩子,可是他眼里浓烈的感情确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孩子。
这一刻,柳夫人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儿子长大了,他不再是自己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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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羽的眼睛,柳书言觉得虽然是个遗憾,可是这种情绪却不是十分强烈,因为他觉得即使小羽看不到,他也会照顾他一辈子,可是现在他却强烈地希望小羽的眼睛可以看到光明,看到这个繁华的人世,看到自己。
那一次,小羽哭得声音都几乎哑了,最后还是柳夫人点了他的昏睡穴才总算让他陷入沈睡。
小羽知道柳书言是为了捉海参给自己吃才会受伤的,因此除了白饭,他不吃任何东西,睡觉也变得容易惊醒,一旦发现柳书言不在自己身边,就会一边哭,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人。
吃不好,睡不安稳,小羽长了一点肉的脸蛋一下子又凹了下去,身子也变虚弱了,进行了一半的清毒也暂时停止了。
柳书言悔恨得肠子都青了,只好半刻都不离开小羽一步,让他确信自己不会再去捉海参,小羽这才慢慢开始吃些其它东西。
看着这倔强的人儿,柳书言既心痛又爱怜。

花了两个月时间,小羽身上的毒才完完全全清除。
当柳老爷确定小羽的毒已经清除时,柳书言开心得抱着小羽在院子里窜上窜下。
柳夫人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笑得这么开心,也第一次发现原来小羽这个孩子的笑容如此纯真美丽。
柳夫人觉得小羽这个孩子仿佛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没有了毒素的影响,小羽也逐渐变得和平常孩子一样健康。
看着小人儿红扑扑的脸蛋,柳书言欢喜得在他脸蛋上猛亲。
柳书言开始喜欢在黄昏时分带小羽去海边玩。
因为小羽的身体也没有什么事了,所以柳夫人和柳老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儿子这只猴子把小羽宠得变成另一只小猴子。
有时实在放心不下,柳夫人就会叫小姚跟着他们,免得有什么事发生。
“娘,我和小羽出去了!”
柳书言背起小羽撒腿就要跑。
柳夫人眼疾手快地一手揪住柳书言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柳书言不解地望着自己娘亲。
柳夫人伸手把柳书言背上的小羽抱下来。
“娘──”
柳夫人摸了摸有些不安的小羽,然后才对自己儿子道:“小羽也不小了,你要让他自己学会独立。”
柳书言挠了挠头,“娘的意思是?”
柳夫人还没有回答,小羽脆生生地道:“我要自己走路。”
柳夫人笑了,亲了亲小羽的脸颊,“小羽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柳书言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对,小羽虽然看不到,可是不能因为他看不到就处处迁就他,让他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不然那小脑袋胡思乱想就不好了。
“那我拉着你的手吧。”
看着小羽一手紧紧捉住柳书言的手,一手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柳夫人柔柔地一笑,这个孩子总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柳书言拉着小羽在沙滩上慢慢地走着,“今天的夕阳要比往日的要圆,要大。”
“夕阳是什么样的?”小羽好奇地问。
柳书言在小羽手心画了一个圆,“圆圆的。”
“哦。”小羽点了点头。
小羽本来还想问是什么颜色的,可是想到自己什么颜色也没有看过,即使柳书言说了,自己还是不知道的,因此尽管他很好奇,可是还是忍住不问了。
看着小羽眉宇间藏不住的黯然,柳书言知道他在心里想些什么,他弯腰从沙子里捡起一个小贝壳,放入小羽的手心里。
“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看得到这个贝壳的美丽。”
贝壳表面粗糙、内里光滑,两面不同的触感让小羽觉得有些新奇,他把贝壳拿到鼻子下闻了闻,皱了皱眉,嘀咕道:“没味道的?”
柳书言失笑。
他把小羽抱起来,“走,我们去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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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眼睛看不到的缘故,小羽对于环境的变化特别敏感。
当柳书言把他带到海里时,那种似要浮上来可是又似随时都会沉没下去的奇怪感觉,吓得小羽瑟瑟发抖,搂着柳书言的脖子死活不放手。
柳书言的脖子被他箍着,呼吸困难,差点喝了几口海水。
“别怕,水很温柔,很好玩的。”柳书言耐心地哄着。
小羽猛摇头,一脸的不相信。
“我不会骗你的,乖,你慢慢放开手脚,放心,我会托着你的。”
小羽抿着唇低头思考,试探放开一只手。
柳书言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拨动着海水。
玩了一会儿,觉得水那种张力很有趣,小羽把另一只手也松开了。
柳书言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小心地不惊动正在玩水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孩,托着他的腰,让他浮在海面上。
小羽兴奋地用力拍打着水,手脚舞动,柳书言差点托不住他。
柳书言不由得苦笑,看不出这个瘦得像猴子的小孩居然也有这样的蛮劲。
夕阳下,沾在两人脸上、发上的水珠犹如一颗颗璀璨的金钻,光彩四溢。
看到浑身湿嗒嗒抱着一条犹在挣动的大鱼笑得纯真无比的柳书言和小羽时,柳夫人和柳老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娘,娘,小羽好聪明哦,我才教了他一会儿,他就学会游泳了!”柳书言用一种献宝的口吻道。
小羽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大眼睛露出一种盼望称赞的渴望。
柳夫人一下子把他抱起来,狠狠地亲了亲,笑道:“是啊,小羽可比小书聪明多了,想当年小书可是学了一个月才学会的!”
小羽脸上露出柔柔的笑容,咯咯地笑了。
柳书言也不在意自己娘亲夸大其词,其实他才学了不到半天就学会了游泳了,他看着娘亲怀里笑得甜甜的小孩,心里也甜甜的。
柳老爷本来想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责备儿子又跑去海里玩的,可是他也憋不住了,呵呵地笑了。

孩子天性爱玩,知晓了玩水的乐趣,小羽比柳书言还渴望到海边玩耍。
可是柳书言白天大多数时候不是跟着柳老爷学医,就是跟着柳夫人学武,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带带小羽出去玩。
小羽也不闹,虽然他心里很想到海边玩,可是因为自小生活环境所致,他很少会撒娇。
在柳书言习武学医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坐在柳书言身边,在他心里,能够和柳书言待在一起就是幸福的、开心的。
断断续续地下了十几天大雨,人都几乎发霉了。
这一天傍晚,大雨总算暂时消停了,久违的阳光也穿过厚厚的云层露了个小脸。
在家里呆了十几天,柳书言和小羽都闷坏了,看到阳光他们比谁都高兴。
小羽虽然看不到,可是也感觉到夕阳照在身上时那种淡淡的热度。
“出去,出去!”小羽开心地摇着柳书言的手臂。
柳书言抛下手中的医术,一边大叫着:“娘,我和小羽去玩了!”,一边背起小羽冲出大门。
等柳夫人反应过来时,柳书言已经背着小羽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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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连日大雨的关系,这天傍晚的涨潮比往常更加剧烈。
大浪翻滚着,一波接一波地往海滩推进。
浪花拍打着海边的岩石,发生隆隆声响。
柳书言自小就生活在海边,自然知道这暴雨后涨潮的利害,因此他只是带着小羽坐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观潮。
见小羽脸上神情疑惑,柳书言解释道:“因为下了十几天大雨,这段时间的涨潮比较厉害,危险也大,很容易就被大浪卷走的,我们就不要下去了。”
小羽点了点头,有些失望。
柳书言把他抱在怀里,揉着他柔软的发丝道:“不过呢,涨潮也有好处的。”
“好处?什么好处?”小羽好奇地问。
柳书言掰着手指道:“通常这种大潮过后,海滩上会有很多东西,贝壳啦、螃蟹啦,来不及顺着海水回去的鱼啦,有时候还会有珍珠捡。”
“珍珠?”听到新名词,小羽感兴趣了。
“珍珠嘛,就是有一些沙子之类跑进贝壳里,贝壳分泌一些物质把这些东西裹起来,时间长了就会形成珍珠,呃,你明白么?”
小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上次也是这样下暴雨,我捡了一颗很大的黑珍珠,娘亲拿去做发簪了,等会回去,我叫娘亲拿给你摸摸。”
“嗯。”
“太阳快下山了么?”
柳书言看了看水天交接的天际,“还没有。”
小羽摸了摸手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不暖了。”
柳书言笑道:“夕阳本来光线就不强烈,自然就不暖了。”
小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有些不能理解,他困惑地道:“为什么太阳一到傍晚就不暖了呢?”
“这个嘛?”柳书言想了想,“小羽晚上要睡觉,太阳晚上也要睡觉的,而且太阳比小羽懒,它要睡很长时间,你看,太阳现在就打瞌睡了,所以都不理人了。”
“是么?”
柳书言刚想说些什么,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声音。
那声音虽然尖锐,可是却动听无比,比寻常的鸟鸣声还要清亮。
小羽坐着身子,凝神倾听。
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他不由好奇万分,问:“这是什么声音?没有听过的?”
柳书言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道:“这种声音我也没有听过。”
小羽扯着柳书言的衣袖,“我们去看看。”
柳书言抱着小羽跳下岩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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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层层迭迭,汹涌澎湃。
岩石被海水侵蚀得千奇百怪,在岩石与岩石的缝隙间,有一只白色的海的精灵。
它的身子被岩石卡住了,正在哀鸣着,挣扎着,想回到大海的怀抱。
小羽很好奇,大着胆子伸出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冰冷滑腻的触感让小羽的小手在那生物上流连。
那生物好长,小羽摸不到他的头尾。
摸了一会儿,小羽一下子收回手,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
抱着他柳书言觉得奇怪,“怎么啦?”
“蛇,蛇。”小羽害怕地道。
柳书言笑了,抱着小羽走了几步,握着他的手放在那生物的头上。
“这不是蛇,是海豚。”
“海豚?”
小羽的手在海豚头部乱摸了一通,想象不出这种从来没有听不过的生物的样子。
柳书言握住他的手从海豚的鼻子往上摸,“这是它的鼻子,眼睛。”
“它的鼻子好长哦!”小羽惊叹。
耳边听着海豚的哀鸣,小羽关心地问:“它是不是受伤了?”
柳书言扫了一眼海豚被岩石擦伤的身子,“嗯,不过不是很严重。”
小羽把脸贴在海豚身上来回摩挲,感受那种滑腻的触感。
“它怎么不动?”
“它被岩石卡住了,可能是涨潮的时候游到这里玩耍,不小心被卡住了吧。”柳书言猜测道,“海豚平时很少会出现在海边的浅滩的。”
“哦,那我们赶快把它拉出来了吧。”
柳书言仔细观察了一下,沈吟道:“可能会有些困难。”
他把小羽放到一旁的岩石上坐着,“你这这里坐着,别乱跑,我去试一下能不能把它弄出来。”
“哦,要小心。”
柳书言揉了揉一脸关切的小孩,笑了笑。
柳书言先是安抚地拍了拍那海豚的头,笑道:“谁叫你像我一样淘气,这回知道辛苦了吧?”
海豚用漆黑的小眼睛啾住柳书言,低低地叫了一声。
柳书言一直听说海豚是一种有灵性的生物,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时瞧着这海豚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不由得乐了,原来这海的精灵真的有灵性,它似乎听得懂自己的话。
柳书言研究了那岩石了一会儿,觉得要把海豚拉出来,也只能是硬来了,虽然这样会让这海精灵受伤,但是也没有办法了。
柳书言摸了摸海豚的头,“我要把你拉出来,可能会有些痛,你要忍着点。”
海豚发出一声拔尖的低音,摆了摆尾巴。
柳书言笑道:“痛也好,不受些教训就不会学乖。”
一旁的小羽听着他这活脱脱是柳夫人教训他的语气,不禁噗嗤地笑起来。
柳书言脸上一热,扑过去捏了捏小羽的脸蛋,“坏小羽,居然笑我!”
小羽呵呵地笑得好不开心。
柳书言看着他灿烂的笑容,由衷地觉得欣慰,这个一直小心翼翼的小孩,终于也渐渐露出自己的真性情了。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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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言双手用力挤压着海豚的腹部,希望把它从岩石的缝隙间挤出来。
海豚光滑的表皮被粗糙的岩石磨破了,渗出一丝丝的鲜血。
海豚轻轻地摆动着尾巴,低低地叫着。
柳书言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到前面抱住海豚的头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狠下心,用力一扯。
在海豚受伤的哀鸣声中,海豚的腹部被尖锐的岩石划了一道长长的伤痕。
小羽的心悬了起来,紧张地追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看着那终于摆脱了岩石的束缚,欢快地在海里摆动着身子的海豚,柳书言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对担心不已的小羽道:“别担心,已经把它拉出来。”
小羽松了一口气,“它走了么?”
柳书言看了一眼在用头蹭着自己大腿的海精灵,笑道:“正在撒娇呢!”
“撒娇?”小羽不解。
柳书言走去过抱起小羽,把他放在海豚的背上。
小羽惊呼了一声,但随即笑逐颜开。
海豚用长长的鼻子碰了碰柳书言的手,柳书言惊讶,不确定地问:“我也可以坐上去?”
海豚叫了一声。
柳书言看了看海豚渗着血的腹部,犹豫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子,撒了一些药粉在海豚的伤口上。
柳书言伸手把小羽抱到怀里,对着歪着头看着自己的海豚道:“今天你受伤了,等你好了,我们再跟你玩。”
海豚低叫了一声,用鼻子碰了碰柳书言的手,尾巴一摆,转身游走了。
“它走了么?”小羽略带失望地问。
“走了。”
“我们还可以看到它么?”
“不知道。”
柳书言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不然娘亲他们担心。”
小羽点了点头,有些渴望地道:“我很想知道这海豚是什么样子的。”
柳书言一怔,他把小羽抱紧,沉默不语。
天边的彩霞绚丽眩目,这样美丽的景色,难道小羽真的一辈子都看不到么?不,不会的……

“娘,我们回来了?”
柳书言走进大厅,发现自己爹娘眉头轻皱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没有留意自己的话。
柳书言觉得有些奇怪,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柳夫人和柳老爷一下子惊醒,柳老爷反射性地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怀里。
那似乎是一个颇为残旧的书,柳书言疑惑不解,暗忖:爹爹为什么一看到我回来就把书塞进怀里,难道这书里有什么秘密?
柳夫人看着浑身湿透的柳书言和小羽,无奈地问:“你们这两只野猴子又到海里玩,我说过多少遍,不要──”
“不要到海里玩,海是很危险的,娘,你这些话,小羽都会背了。”柳书言顽皮地道。
柳夫人瞪眼,“你这孩子,娘亲的话你从来都不记在心上。”
柳书言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抱着柳夫人撒娇道:“娘,我和小羽今天可是做了一件好事。”
“好事?”
“嗯,我们救了一只海豚。”小羽按捺不住兴奋地道,“那海豚好好摸噢!”
柳夫人掏出手绢擦了擦小羽脸上的水珠,笑了,难得见到这个孩子这么高兴。
“我想那海豚一定是和小羽一样可爱。”柳夫人笑道。
小羽失神地想了一会儿,黯然道:“我看不到它的样子。”
柳夫人无言,她和柳老爷对望一眼,眼里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同情与无奈。
柳夫人转移话题对小姚道:“赶快把这两只落汤鸡拎去换件干衣服,不然着凉了就不好了。”
“是。”小姚笑着点了点头。
快走出大厅的时候,柳书言回头看了自己爹娘一眼,柳夫人和柳老爷正低着头小声地说着什么。
疑问在心头柳书言心头萦绕,他看着拉着自己手的小羽一眼,他隐隐觉得自己爹娘似乎有些事情隐瞒着自己,而且是关于小羽的。
不安在心里发酵着,柳书言思绪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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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言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他想来想去,始终觉得自己爹娘的态度有点奇怪。
他翻身坐起来,接着微弱的月光,看着睡得一脸香甜的小羽。
出了一会儿神,他替小羽盖好被子,翻身下床。
柳老爷那怪异的举动像是一根刺,扎在心里很不舒服,他想问个明白。
柳书言走到柳夫人和柳老爷的房间前,房间里还透着亮光,爹娘应该还没有睡。
柳书言正想伸手敲门,这时房间的柳老爷说了一句话,柳书言怔住了。
“夫人,你说这本书要放在哪里才不会让小书找到?”
柳夫人想了一下,“嗯,锁在我的首饰盒里吧,你看如何?”
“也好,小书是个男孩子,想必对女儿家的玩意没兴趣,应该不会来翻你的首饰盒的,唉,其实若不是里这面有医治小羽眼睛的方法,我倒是很想让小书看看这本医术。”
柳夫人极力反对:“不能,这本书绝对不能让小书看到,不然以他对小羽的喜欢和那牛脾气,他一定会去做傻事的,上次他为了捉海参给小羽吃已经弄得浑身伤,我可不想他丢了小命,我只有一个儿子,虽然小羽是很值得同情,可是我不能让小书有任何危险。若是可以,我很想烧了这本书。”
柳老爷宝贝地把书搂在怀里,慌忙道:“烧不得,烧不得,这可是无价之宝。”
柳夫人叹了一口气,“老爷,你说小书遇到小羽究竟是好是坏?”
柳老爷不解地问:“为什么夫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觉得小书太喜欢小羽了。”
“这有什么问题?小书这么爱护小羽,就证明他很会做兄长,说起来,夫人你有没有兴趣帮小书添个弟弟,你不喜欢小书把心思都放在小羽身上,那就生个弟弟转移他的注意力。”
柳夫人白了柳老爷一眼,“我要睡觉了。”
“夫人,怎么每次说起这个话题,你就故意转移话题。你不觉得小书人一个挺孤单的么?”
柳夫人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地道:“老爷,我不想我们儿子受苦,当年小书那生不如死的模样,我、我忘不了,我真的忘了不了,若是我们儿子一出生就要承受那样的痛楚,我宁愿他不要出生,我……”
柳老爷搂住神情悲伤的柳夫人,内疚地道:“是我没用,这么多年了,你身上的毒我一直没有办法清除,当年你承受那样的痛楚为我生下小书,我已经很满足了,有小书一个,我真的很满足了。”
柳夫人把头靠在柳老爷肩膀上,“你不要自责,连练神医都无法解小书身上的毒,可是你可以,所以你已经很好了,只要小书健健康康,就已经足够了。”
柳老爷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坚定地道:“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出解你身上的毒的办法!”
“嗯,小羽这个孩子也是个苦命孩子,我们收他为养子吧,怎样?”
“哪里用得着收养,他不是早已经是我们的二公子么?”柳老爷打趣地道。
柳夫人失笑,“说得也是。”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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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言的手按在门框上,缓缓地滑下。
呆了一会儿,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凉如水,繁星满天。
柳书言托着腮坐在台阶上,出神地看着院子中随风摇摆的柳条。
那双明眸里闪烁着一个孩子不应该会有的复杂光芒。
一只萤火虫在柳书言的鞋尖上停了下来,尾巴上的绿色光点明明灭灭。
柳书言低头看着这只萤火虫,轻轻地动了动脚趾。
萤火虫受惊,飞走了,飞入树下的草丛中。
蜻蜓点水,不留痕迹,然而,小羽是一块巨石,投在柳书言的心湖里溅起了层层涟漪。
若是可以让小羽看见这个美丽的世间,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柳书言脱了鞋子,爬上床。
原来沈睡的小羽忽然惊醒了,迷迷糊糊地叫着:“柳,柳。”
柳书言把他搂入怀里,“我在这里。”
柳书言身上的凉意渗入肌肤,小羽打了一个冷颤,他关切地问:“你好冷,不舒服么?”
“不是,我刚才去茅厕了,晚上风大,所以身子就变冷了。”
“哦。”
小羽安心地把脸埋入柳书言的怀里,咕哝着道:“明天去海边玩么?”
柳书言抚摸着他的发,“你想去?”
“嗯,不知道那海豚明天会不会来?”
“也许会,也许不会。”
小羽翻了翻身子,有些苦恼地道:“怎么办?我睡不着?”
“我唱歌给你听。”
“唱歌?”
“是呀,我小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娘会唱歌哄我睡的。”
“噢,那你唱给我听。”
柳书言笑了笑,低低地唱了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看着柳夫人披上披风,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柳书言好奇地问:“娘,你要去哪里?”
“娘亲要去市集买些东西,你和小羽要乖乖地留在家里,不要到海边玩,知道不?”柳夫人有些严厉地道。
“知道了。”柳书言乖巧地道。
柳夫人点了点头,这个儿子虽然淘气,可是还是听话的。
眼珠转了转,柳书言问:“娘,爹爹出门了吗?”
“嗯,你爹去了雾峰采药,要傍晚才回来。”
柳书言心中暗暗欢喜,“娘一个人出门么?”
“我和小湖一起去,你别想着山中无老虎,猴子做大王,小姚会看着你们这两只野猴子的。”柳夫人警告地道。
柳书言笑嘻嘻地道:“小姚姐姐是母老虎么?”
“你这个孩子!”柳夫人哭笑不得。
“娘亲放心,我和小羽会做个好孩子的。”
柳夫人捏了儿子脸蛋一下,“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惹了祸,我就打你屁股。”
柳书言搂住柳夫人的脖子,撒娇道:“娘亲才不舍得打我。”
柳夫人瞪眼,拿这个儿子没辙。
柳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拉到小姚到一旁吩咐了几句,才带着婢女小湖出门了。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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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姚看着柳书言和小羽睡着了,才转身关上门做自己的事去了。
听着小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柳书言马上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身旁酣睡的小羽,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中午时分,仆人们吃完饭都在休息,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柳书言来到柳夫人房门前,发现柳夫人把门锁上了。
柳书言想了想,跑到窗户下推了推窗户。
窗户并没有关紧,柳书言拨弄了一会儿,打开了窗户,爬了进去。
柳夫人梳妆桌上放着两个首饰盒,一个是锁着,一个是没有锁的。
柳书言拿起锁着的梳妆盒摇了摇,梳妆盒很轻,摇动的时候发出很轻的声响。
看来娘亲是把书锁在这个盒子里了。
柳书言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研究,弄了很久,也没办法打开盒子。
他不禁有些泄气。
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柳书言灵机一动,放下盒子,爬到床上。
他在枕头底下摸了一会儿,果然摸到一把钥匙。
他大喜过望,连忙爬下床拿钥匙去开首饰盒。
“嗒”的一声,首饰盒打开了。
嘿嘿,原来娘亲和我一样喜欢把东西藏在枕头底的!
首饰盒中放着一本十分残旧的书,封面上有两个字,柳书言辨认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两个字。
他把书翻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
柳书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慌乱地翻了翻几页。
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失望透顶,这本书的字他不认识。
爹爹应该认得这些字,可是他不会告诉我,难道小羽真的注定看不见,不,不……
柳书言觉得自己想哭,可是他却哭不出来。
他愣愣地坐在那里,绝望开始蔓延。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失望地准备把书放回盒子里。
无意间,一张纸从书里跌了出来。
柳书言好奇地捡起来,眼睛瞪得比刚才更圆,眼里尽是狂喜,手也微微发抖。
这些字柳书言认得,是柳老爷的字。
血贝,剧毒,只存于南海千山岩海底龙宫,离水后用人血供养可活两刻。
血贝死后化作血珍珠,古人取名:血泪。
新鲜的血贝之泪,可治疗一切眼疾。
然,血贝之毒乃天下奇毒,至今无人能解,中毒者剧痛难忍,半月经脉尽断而死。
千山岩,海底龙宫,血贝之泪。
柳书言喃喃地念着。
柳书言又低头认真看了一遍,看到“中毒者剧痛难忍,半月经脉尽断而死”这话时,他身子一颤,脸色发白。
半晌,柳书言定了定神,把纸折好,连同书放回盒子里锁好。
把首饰盒和钥匙放回原处后,柳书言又从窗户爬了出去。
把窗户关好,柳书言有些茫然。
呆了好久,他才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
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柳书言却觉得有些冷。
回到房间,小羽还在沈睡。
柳书言趴在床边,伸手拂过小羽的光洁额头,落在那闭合的眼睛上。
他痴痴地想,这双眼睛若是有了光彩,必定动人心魄。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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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你和小羽要去哪里?”眼尖的小姚一手揪住想溜出去的柳书言和小羽。
柳书言讨好地笑道:“姚姐姐,我们想出去玩。”
“不行!”小姚坚决地道,“夫人吩咐我要看着你们,不许你们出去玩。”
柳书言噘嘴,闷闷不乐地道:“可是家里闷。”
小姚有些心软,她软语道:“少爷,大海是变幻莫测的,你们还是小孩子,独自去海里玩是很危险的。”
柳书言抱着小姚的手臂摇晃,用哀求的语气道:“我知道,我保证我们只在海滩上玩,不会去海里的,你让我们出去好不好?”
小姚挑眉看着柳书言,“真的只在海滩玩?”
柳书言连忙点头,眼巴巴地望着小姚。
小姚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你们要在夫人回来前回来,不然我就会被夫人责备的了。”
“多谢姚姐姐,我们一定会赶在娘亲之前回来的,不会让姚姐姐被娘亲骂的。”柳书言一边高兴地拉着小羽往外走,一边大声道。
看着他们一溜烟地就不见了踪影,小姚不由得摇头,夫人说少爷是野猴子还真没有说错,都没有一天安分的,就想着出去玩。
小姚想了一下,近来暴雨连连,海水涨潮涨得厉害,等会做完事情,还是跟着去看一下吧,免得出什么事。

千山岩,海底龙宫?
这里就是千山岩,可是海底龙宫?
柳书言停了下来,打量着四周。
察觉到周围的环境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小羽迟疑地问:“我们在哪里?”
“千山岩。”
“千山岩?我们不去看海豚么?”
柳书言摸了摸小羽的头,“今天先不去看了。”
“为什么?”
“因为我想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小羽好奇地问。
柳书言笑了笑,“找到了再告诉你。”
千山岩是海边的一处悬崖,可是地势并不高。
海底龙宫?海底龙宫?那就是说这个龙宫是在海底的?
柳书言一边想,一边伸头朝悬崖下张望了一下。
悬崖下,惊涛拍岸,怪石嶙峋。
柳书言想了一下,决定下去看看。
他把小羽抱到一旁坐着,交待道:“我要下去找些东西,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才能上来,你要乖乖地坐在这里不要乱走,知道吗?”
小羽抓紧柳书言的衣袖,低着头不作声。
柳书言知道他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他亲了亲小羽的脸蛋,柔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了,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良久,小羽才点了点头,他不安地问:“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清楚,因为那样东西比较难找,不过很漂亮,我想送给你。”
小羽立刻道:“难找就不要找了,我不要。”
柳书言觉得有些心酸,这个孩子担心自己的安危呢!
柳书言抱着小羽,微笑道:“可是我想送给你,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不然我回来后见不到你,我会哭的。”
“我不会走,我会等你的。”小羽坚定地道。
“好小羽。”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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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书言攀住崖边的一块岩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难道我猜错了?海底龙宫并不是在千山岩下?还是我潜得不够深,看不到海底龙宫?
潜下水几次都没有找到所谓的海底龙宫,柳书言有些着急,他不放心长时间留小羽一个人待在崖上。
柳书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算再潜下水底,忽然他听到一阵清亮的鸣叫。
扭头一看,发现昨日救的那只海豚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海豚腹部上的伤口被海水冲刷得有些泛白。
看着这只海豚,柳书言心念一动,他游到海豚身边,摸了摸海豚的头。
海豚用长长的鼻子摩挲着柳书言的手,显得亲热无比。
柳书言伸手抱着海豚的脖子,试探着道:“你可以带我下去么?”
海豚歪着头看着柳书言,似乎不明白他的话。
柳书言顿时觉得失望,可是下一刻,海豚尾巴一摆,潜下水去。
柳书言大喜,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急忙抱紧海豚随着潜下水。
有了海豚的帮助,柳书言比前几次潜得更深。
海豚带着柳书言一直往前游,柳书言隐约觉得它似乎想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难道它知道我想找海底龙宫?
柳书言跟着海豚不断地往下游,他现在才发现海真的很奇妙,很不可思议,尤其是海洋深处。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鱼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水草随着水波轻柔地起舞着,一丛丛的珊瑚在蓝色的水光映照下,鲜艳夺目。
海豚带着柳书言在鱼群、珊瑚丛中穿梭。
突然,海豚停了下来,在那一刻,柳书言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
眼前是一处白沙遍地的所在,大片大片的白沙地上没有珊瑚、没有水草,甚至没有任何生物。
白沙地上的海水看上去要去白沙地外围的要蓝很多,深蓝色的海水奇异地形成形状各异的花朵,或大或小,遍布在白沙地上。
每一朵妖异的蓝色花朵上都有一只朱红的贝壳,贝壳的大小和花朵是成对比的,花朵大的贝壳也大,花朵小的贝壳也小。
贝壳整个都是红的,不过奇异的是,贝壳虽然整个都是红的,可是却很容易分清哪个是它的壳,哪个是它的身体。
那朱红的贝壳吸引了柳书言全部的心神,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红艳的贝壳看。
血贝,血贝,这是血贝!
柳书言内心激动不已,手脚都发抖了。
身后海豚低低的鸣叫把柳书言惊醒了,他回头一看,发现原本在自己身边的海豚不知何时离得远远,似乎不敢靠近血贝所在的海域。
柳书言诧异不已,同时,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自己竟然能在海底呼吸,他惊疑不定,看了看那些血贝,又看了看离得远远的海豚。
难道自己可以呼吸,是受了这些血贝的影响?这些血贝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一连串的疑问在柳书言的脑海冒出,可是此刻,他也没有时间细想,因为小羽还在等自己。
柳书言正想抬脚跨进那片海域,可是他突然看见那白沙下竟露出半截白骨,他不由得吓了一跳,马上把脚缩了回来。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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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沙掩映下,嶙嶙白骨,看得人心惊胆颤。
柳书言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望了望自己的脚下。
一看之下,他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刚才他竟是站在一个骷髅头骨上。
柳书言定了定心神,看了看那片奇异的水域,又回头看了看远处不敢靠近的海豚。
看来这奇特的水域除了这些剧毒的血贝,其它生物是不能接近的,那自己要如何才能捉到那些血贝?
柳书言看着那个骷髅头,一个念头浮上脑海。
他弯下腰伸手扒开脚下的细沙,细沙下,掩埋了一些人的骸骨。
柳书言壮起胆子,选了一条股骨。
柳书言围着水域走了几步,选了一朵离自己最近的深蓝花朵,慢慢地把股骨伸了进去。
股骨一伸进水域,原来静止不动的水纹突然晃动起来。
诡异的景象让柳书言的心悬了起来,他咬了咬牙,猛然把股骨往前一伸,把一只伏在深蓝花朵上的血贝挑了下来,然后快速地把血贝往水域外拨。
柳书言的动作极快,才那么短短的一瞬,已经成功地把血贝拨出那片诡异的水域。
柳书言记着那书上说,血贝离开其生活水域,要立刻用人血供养,血贝一滚出来,柳书言马上咬破自己的左食指,凑到血贝的头部。
血贝整个都是红色的,柳书言根本不知道它的嘴在哪里,他原本想着还要还要找一下的,哪知道他的手指一靠近血贝就马上被吸附了。
那种感觉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有点刺痛,其余就没有多大感觉了。
水域里那深蓝的花朵没了血贝的驻足,很快便枯萎消失了。
柳书言也无心理会,血贝离开水域后只能活两刻,他必须抓紧时间回去,不然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那海豚极有灵性,也不用等柳书言游过去就自动游了过来。
柳书言亲了亲海豚,用右手抱着它的脖子,让海豚带着自己往水面浮上去。
柳书言浮出水面后,觉得头晕眼花,心跳加速。
他皱紧眉头,看来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抚摸了一下海豚的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你!”
海豚漆黑的眼里露出悲伤,它叫了一声,留恋地看了柳书言一眼,转身游走了。
柳书言吃力地爬上岸,勉强支撑着扶着岩石一步深一步浅地沿着一条狭窄的小路走上千山岩。
远远地,柳书言看到了坐立不安的小孩,那一刻,他心境一片安宁。
他低头看了看吸附着自己手指的血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听到脚步声,小羽满脸喜色。
“回来了?”
“嗯。”柳书言已经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
“你,你受伤了?”
柳书言粗重的喘息声让小羽有些惊慌。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柳书言一边说话,一边留神观察着手指上的血贝。
血贝已经开始变小了,柳书言知道时间到了。
他打起精神,对小羽道:“我说过要送一样东西给你,你把头仰起来坐着不要动,我现在把东西送给你。”
“好。”虽然好奇柳书言送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小羽还是听话地把头仰了起来。
这时血贝已经变成了一颗血珠,晶莹剔透,仿若一颗血珍珠。
柳书言小心地把血珠滴在小羽的眼睛上。
小羽顿时觉得眼睛犹如火烧,疼痛之极。
他不由得挣扎起来,哭叫着:“我眼睛好痛,好痛……”
柳书言大惊,难道、难道错了?不,不……
柳老爷写的纸上没有写用了血贝之后会怎样,因此柳书言不确定小羽这样的反应是正常还是异常。
他慌忙抱住用力挣扎的小羽,“乖,忍一下,很快就不痛,乖,乖……”
小羽卷缩着身子,趴在柳书言怀里哭泣。
柳书言想安慰他,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飘远,浑身麻痹,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朦朦胧胧地似乎看到一截黑纱。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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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天神情冷然地看着倒在自己脚下昏迷不醒的柳书言和小羽,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她专注地看着失去意识可是依然紧紧捉住柳书言衣角的小羽。
看来这个孩子过得挺好的,红润的脸色,完全没有了半年前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影子。
飞天看着小羽,越看越觉得他的眉目有些像洛飞扬。
飞天弯腰把小羽抱起,海风吹拂着她的黑色的衣衫,显得孤寂冷漠。
飞天看了嘴角流出黑血的柳书言一眼,转身离开了。
洛飞扬死了,我这辈子的幸福已经没有了,所以我看不得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得到幸福,,孩子,你是不幸的,你注定和我一样,一辈子孤独终老。

小羽醒了后,发现自己的眼睛竟然可以看得到了,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柳书言。
可是那个身材肥胖,和蔼可亲,自称是他师傅的人却告诉他,自己是他救的。
他问起柳书言,那人说看到他的时候,那里只有他一个,没有任何人。
那人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小羽看不出他有没有骗自己。
他的心空了,茫然了。
他不知道柳书言的名字,只知道他叫柳,更加不知道柳书言住在哪儿,他唯一记得的地方就是千山岩。
他的眼睛看不到,所以认不得他曾经走过的路,曾经见过的人和物,因此他不知道那个让自己觉得温暖安心的地方在哪里,更加不知道柳书言的样子,他可悲地发现,即使柳书言站在自己眼前,他也认不得。
小羽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甜蜜的梦,梦里有一个宠爱自己的柳,可是现在这个梦却醒了,自己只有一个人了。
后来,小羽有了另外一个名字,飞羽。

柳书言觉得自己在黑暗浮沈,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憔悴不堪的爹娘。
那个有着纯真笑容的小孩不见了,小姚找到柳书言的时候,千山岩上只有满脸黑气、嘴角渗出黑血的柳书言,小羽踪影全无。
柳书言哭闹着要去找小羽,可是泪流满脸大声斥责的柳夫人让柳书言不敢再任性。
他从来没有见到那样伤心的娘亲,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爹爹流泪,他乖乖地躺在床上养伤,每天喝各种各样的药,忍受撕裂心扉的痛楚。
看着那被剧毒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儿子,柳夫人的心痛得绞成一团。
自己的宝贝,竟要承受那样的痛,那样的苦。
柳书言在病床上躺了两年,才能自己下床走动。
几乎失去了儿子,柳夫人从此对柳书言不再放纵,严格限制他的行动。
柳书言知道娘亲的苦心,因此也没有抱怨。
血贝的毒让他原本健康的身体变得犹如狂风中的落叶,随时都会夭折。
花了整整十二年的时光,柳书言的身上的毒才完完全全清除。

当柳书言在那个水榭看到飞羽时,他知道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孩不是一个梦,是真实。
看着那双闪耀着琉璃光彩的眼眸,柳书言觉得自己十几年来所受的痛楚是值得。
微笑的容颜倒映在那双水漾的眸子,一滴珍珠般的泪悄然滴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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