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小饭团

2008-9-18 09:16
[无夜都市之 黑色系列] 情敌情友 上部 BY 卖报小行家/月落猪蹄

[无夜都市之 黑色系列] 情敌情友 上部 BY 卖报小行家

文案
也算是都市的一个系列作品,虽然跟前作没有多少关系。
大概就是两个男人的纠葛关系,嗯。

第一章

第一章
情敌情友
第一章、
他吸掉一整盒的烟,在一个不眠之夜。
每根烟仅燃到一半,便已熄灭。
房内灯火通明,照片中的人无所遁形。
那是张双人合影,一男一女。
背景他不熟悉,也许是哪里的风景区,湖光山色,花艳草绿。
两人紧紧贴着,笑意盎然,甜蜜融于美景。
美景,良辰。他想。
女的三十开外,由于保养得当,看着像二十许人,再加上她容貌秀美,身材纤细,乍一看去,更像个长发披肩的少女。
不但如此,他还知道,她的肤色白皙,肤质细腻,如脂如玉,初见此人,没人相信她已过而立。
他曾为此骄傲。
如今,他苦笑。
男的——他不想用更多的形容词,心不甘情不愿,他承认,外型上,他们很般配。
反观他,除了身高,五官乏善可陈。
他再次放下照片,默默得从沙发上起身。
现在是仲夏,近六点,东方已是大亮。
他走上阳台,沐浴在清新的空气中,鸟啼声让他如梦初醒。
没有那张照片,生活会更好吗?
他笑着,又点燃一根烟。
纸包不住火。
他的双眼与香烟同时亮起。
从阳台遥望去,华江的入海口,江涛滚滚,水天一色。
他返回屋内,戴上眼镜,扫起手机,像是随意,按下一个号码。
“喂,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仿佛带有一种妖魅的魔力,不能形容为动听,却让人印象深刻。
“我要你去……”
他压低声音,因为很多事情只能低声说。
余多,今年二十七岁。
他是个孤儿,出生便被扔在孤儿院门口。
襁褓中,有纸条留下,歪歪斜斜得写着两个字:多余。
于是他就叫余多,因为多余。
知道他身世的人大多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他会被认为多余。
余多英挺俊朗,容貌还带点东西混血的特征,眼窝深陷,眼睛很大,细看之下便可发觉瞳仁颜色不是常见的黑棕,有些泛黄。他的鼻子很高,大小适中,嘴唇偏薄,所幸线条柔和,仅在他用力抿起时,才像一个锋利的刀片。他的五官偏向清秀,脸型也是无棱无角的鹅蛋型。而他象牙般的肤色,甚至较一般的女人还来得白净。
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这一点,他自己也清楚。
他的笑,腼腆羞涩,像是他无声的语言,可以自然吸引人们的注意。
只是今晚,余多有些笑不起来。
晚上加班到八点半,他走出公司,正往地铁站走去,哪料离开公司不过十米远,突被一股强力猛推在地。
他趔趄扑倒,尚不及反应,腋下一左一右伸进来两只手臂,将他硬生生拖进停靠在侧的黑色轿车。
他惊魂未定,环顾左右,连声发问,车中三人——司机以及紧挨他左右的男子均不作一词。
然后他被带到一幢三层别墅内,见到了一位被称作“雷先生”的男人。
雷先生盯着他看,目光如炬。
余多咬牙,不甘示弱,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绑架我干什么?”
他并不认识这个雷先生,打量再打量,也只觉陌生。
只是这个男人很高,目测一米八到八五之间,胖瘦适中,模样也适中,短发三七分,利用发胶将刘海上梳定型,颇显精干强悍。
而这人的眼睛让余多不安。
专注凝视,凶狠灌注于眼球之中,令余多想起电视里看过的老虎眼睛。
雷先生挥一挥手,厅内便剩下他与余多。
他开口了,声音之独特是余多生平初遇:“余先生,请你看看这个。”
余多接过,那是张照片。
触目之下,余多不禁苦笑:“都已经分手了……等下,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雷先生不动声色:“照片中的女人,你可认识?”
余多点头:“自然认识的。她是阿芸,周芸,是我的前任女友。”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往的?”
余多心里嘀咕,还是如实回答:“很早,大概九年前吧。”
“九年前?”雷先生浓眉锁起,一声冷笑,“直到现在?”
“不是!交往有两年吧,中途分过手,大概是六年前,她回来找我,我们又在一起一段时间。”余多直视雷先生,目光坦荡,“请问,你是不是周芸的先生?如果是的话,这样子刺探你妻子的过去,未免显得气量狭小了吧?”
“她的年龄比你大,不少。”雷先生有意一顿。
余多涨红了脸,他听出弦外之音,不禁辩解:“你别羞辱人,我不是小白脸!阿芸她……她也不是那种女人!”
雷先生神色不变,语调如常,左手夹回照片,右手握拳,重击向余多的腹部:“余先生,初次见面。我叫雷怒,是周芸的丈夫。”
余多躬身呈虾,一阵干呕,憋不出话来,他直觉两道冰冷的视线冻结在他的后脑勺上。
“七年前,周芸已经是我太太了。就我所知,你给我太太当了快两年的情夫。”
“什……”余多大惊失色,勉强挺身。
又一记重拳撞在余多的太阳穴上,他顿感天旋地转,跪倒在地。
“余先生,你说你与我太太早已分手,可是前几天,你们不是才见过面吗?你要否认么?”
声音越飘越远。
余多终于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坑的感觉真好……

第二章

第二章
第二章、
周芸是个漂亮女人,她自己知道。
漂亮是老天赐予的神兵利器,运用得当,开山劈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小焉者改变个人命运,大焉者倾城倾国。
她野心不大,但求香车宝马,珠光环绕。
嫁雷怒,秉持得此一人,终生有靠的理念。
雷怒外冷而内热,不苟言笑却细心体贴,再加上财大气粗,完全有能力满足她这位太太的任何需要。
有夫如此,女复何求?
唯有憾事一桩,雷怒功成名就,站于云端上,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夜轮换。
周芸独守空闺至少三百个日日夜夜。
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嫁给雷怒,周芸可笑得体体验到了闺怨。
原来人生,原来青春,既要锦衣玉食,也要朝夕相守。
找上余多,周芸也自认贪心。
贪心不足蛇吞象。
老祖宗早已留下教诲。
可惜,后世子孙听劝的,着实不多。
周芸行事极其小心,为避开家人耳目,她绝不单独外出,总有女伴上门邀约——大家同为贵妇,无所事事一族,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她从未想过会出纰漏。雷怒罕在家中,不会无端起疑。
与余多分手,也是出于无奈。
她有孕在身后,余多天真一派,向她隆重求婚。
这把周芸惊得魂飞魄散。
她认定腹中的孩子是雷怒的骨肉,按照时间推算,那时他刚好在家。
为摆脱余多,她绝情狠心,人间蒸发,让余多上天入地找寻无门。
之后,周芸安心养胎,足月分娩,夫妻喜得千金。
尤其是雷怒,女儿与他,恰同月同日出生,于是更爱如掌珠,几近痴狂。
他自号是雷家第一个会换尿布的男人。
有夫有女万事足,周芸从此收心,不再寻求刺激偷欢。
近四年过去,本以为一切早已风平浪静。
谁料平地一声雷。
说来,肇事者仍是周芸。
见雷怒恋女如痴,女儿半岁之后,周芸萌发再生子女的念头。
雷怒欣然同意。
然而,怀孕初期,周芸便无缘无故流产。
再次怀胎,无论夫妻二人怎么小心翼翼,胎儿也仅仅存活不到两个月。
周芸再次流产。
上医院检查,结果却是晴天霹雳。
医生诊断,雷怒染色体平衡易位,这是造成习惯性流产的原因。
雷怒生育正常孩子的可能性,只有十八分之一。
两人的女儿,竟会是这奇迹般的十八分之一吗?
周芸忐忑不安时,雷怒已先她一步,将亲子鉴定报告扔在她面前:
雷怒不是雷幸幸生物学父亲的概率为99.999%。
那是周芸首次见识雷怒的雷霆震怒。
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周芸知道没有侥幸,供出实情。
余多。
***************************************
余多浑然不知他这世上有个名叫“雷幸幸”的亲生女儿。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他仍躺在地上。
雷怒居高临下,冷冷得注视着他。
余多无言爬起,昂头面对愤怒的雷怒:“是,我和周芸几日前见过。老朋友相聚而已,并没有任何龌龊。”
他一顿:“另外,雷先生你所谓的‘情夫’一事,我毫不知情,周芸从未告诉过我她有家庭,我还曾打算娶她为妻。”
雷怒目光炯炯,余多毫不退让。
两人对峙半晌,雷怒抽动嘴角:“我能信你吗?你生就一副小白脸,莫不是专做此行?”
余多闻言,勃然大怒,双拳握紧。然体谅到雷怒境况,强自忍耐,声音却因此略为动摇:“雷先生,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不要把矛头对准我,我没有义务承受这种无理的暴力与羞辱。我与你太太的事情,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要你道歉。”
“道歉?”雷怒从鼻孔喷出一个“哼”。
余多不知死活,兀自坚持:“是的,你太太欺骗了你,也欺骗了我,你该找的人是她。”
雷怒冷笑,拽起余多,又是一拳。
他虽盛怒,仍不失冷静,重拳击中余多下颏,不再挥向穴位要害。
余多剧痛,唇舌俱伤,嘴角泛出血泡。
雷怒这拳,让他发狂。
他厉喝一声,奋不顾身朝雷怒扑去。
然未近雷怒身,雷怒已然一腿飞出,将他凌空踢飞。
余多整个人摔倒在地,头昏眼花。
他仍不服输,挣扎再起。连挨雷怒几下重击,他只觉腿脚无力,双膝颤抖。他咬牙切齿,步履蹒跚,摇晃至雷怒跟前,清秀的脸已然鼻青脸肿,双眼怒瞪雷怒。
雷怒面无表情,却也不再出手。
余多抬手,朝雷怒面上也是一拳,将雷怒的眼镜打落在地。
“你没有资格这么羞辱我!”余多大叫,声嘶力竭,“我什么都不知道!”
雷怒盯着余多。
余多眼中已是水汽氤氲,他低头,闪开雷怒的视线。
雷怒大笑,字字句句,咬牙切齿:“余先生,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知道你有个女儿叫雷幸幸,你不知道我白白给你养了快四年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周芸见你之后不久,她和雷幸幸就一起失踪了!”
他手一伸,握住余多的下颏,逼他抬头。
余多惊愕万分,眼前的雷怒面目狰狞,怒火如钢针,尽数扎进他的脸上,入肉极深。


第三章

第三章
第三章、
余多与周芸,相识在十年前。
十七岁的余多。
中性的容貌,唯有凸出的喉结,是典型的雄性特征。
漂亮的青年。
那时,周芸是店长,余多是兼职店员。
两人在一家连锁便利店里。情窦初开。
这段恋情自然而然。年龄尽管相差了近六岁,两人一起,还是标准的俊男美女,现今流行的姐弟恋。
余多无亲无故,他珍惜来自周芸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一直很爱周芸,她给了他人生中一些重要而他又从不曾体验过的东西。
温暖,拥抱。
直到周芸从便利店辞职,给他留下一封分手信。
很长一段时间,余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令周芸头也不回得离开。
这个经历与身世重叠,让他自伤许久。
终于重新振作之后,余多也离开了便利店。
他没想到数年过去,周芸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那时,周芸已然今非昔比。
从着装打扮,到言谈举止。
余多还是天真,他相信了周芸编造的全部故事。
因为周芸给他的拥抱,温暖一如往昔。
余多曾经自信周芸会是他的妻子。
只是,家对他而言,似近实远。
周芸又一次离开他,这回是不告而别。
余多才惊觉,他对周芸的了解,何其之少。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余多倍觉折磨,他在两种念头间苦苦挣扎:周芸自动消失,便是抛弃;周芸被动蒸发,就有事故。
无可奈何中,他反复思量,明白是周芸再次无情离去。
从此之后,余多不愿再轻信温暖。
主动接近他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男有女。
余多却已认定,别人见他,不过一个外表好看的人偶,新鲜尝遍,就可弃如敝屣。于是哪怕孤独也是种痛苦,至少不会撕心裂肺。
不想近四年之后,风波再起。
雷怒来了。
他扣着余多的下颏,将那已然变形的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尽收眼底。
滑稽的脸,滑稽的表情。
雷怒却心动,心底一软,手劲松开。
余多的眼睛,大而深陷,微微泛黄,与雷幸幸的如出一辙。
真的是这个男人,雷怒心想,他们才是父女。
感情做出了偏向性的选择,他相信余多是真不知情。
这个男人的眼睛犹如幸幸的,清澈如溪。
雷怒暗叹:他到底不愿女儿的生父空有一张俊脸。
当初看上周芸,是慑于她的美艳,是吗?
雷怒弯腰拾起眼镜,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抖出两根烟,递一根给余多。
余多如坠云雾,搞不明白雷怒此举何意,出于礼貌,伸手接过。
他从不抽烟,但见雷怒点火凑近,硬着头皮塞进嘴中,猛吸一口。
冷不丁辛辣的浓烟滚入气管,余多好一阵干咳,差点呛出泪来。
尴尬抬头,余多瞅见雷怒自在得衔着烟,依然看他。
还是一双虎眼,多了一份深邃,少了一份凶狠。
“你不会抽烟?”声音平和,妖魅仍在。
这声音简直像能刺穿大脑,余多想。
“不会。也不能增加额外开销。”
余多瞟一眼烟盒,紫色的,大概是舶来品,标签全是字母。
“我戒烟好几年,最近重新又抽上了。”
余多不知该如何答腔,他还反应不过来。
暴力电视突然转换了频道,变成谈话节目?
“坐吧。”雷怒指了指沙发。
余多坐下,如坐针毡。
“雷……雷先生,您刚才说……我……有个女儿……那个……”
雷怒打断余多的吞吞吐吐:“余先生,能不能请你讲讲你和我太太的事情。”
面对陌生人再揭疮疤,余多颇为迟疑。然,虽觉难以启齿,他仍认为雷怒有资格盘查往事,便没有隐瞒,一五一十。
雷怒不动声色,其间做出的唯一动作便是在烟灰缸中压熄烟头。
****************************
雷怒初见周芸,是一场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英雄救美戏码。
一晚雷怒应酬完毕,开车回家,见夜深人静,就违反交通规则,抄上近路。
然后就在途中,看见三个年轻人围着地上的一团黑影,不知做何勾当。
雷怒清楚这条街上夜犯罪率高企,但坐视不理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停车下来,三拳两脚,将三个混混打跑。
便见到已瘫软在地上的周芸。
雷怒义不容辞,驱车将周芸送到医院,为她垫付医药费。
第二天,周芸登门拜谢,他才惊觉这个女孩尽管脸上带伤,依然明艳照人。
他一时慷慨,当即表示不必周芸还钱。
周芸顺水推舟,提出请雷怒吃饭,此致谢意。
雷怒应邀,一来二去,当周芸提出到他的公司任职,他不假思索得答应下来。
于是来往更加频繁。
来来往往,周芸终于成了雷怒的妻子。
在这事之前,雷怒从未追究过周芸的过去。
他也有他的往事,己所不欲,勿施与人。
但雷怒的家庭观念保守,婚前他为所欲为,拈花惹草,挥金如土,婚后则真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爱情与道德,让雷怒这样的男人很轻易将妻子与其他女人分开。
而雷怒始料未及的是,周芸的回报是赠他一顶天大的绿帽。
这个余多便是帽子铺副掌柜。
他斜乜一眼余多。
余多惴惴不安:老虎的眼睛说明主人嗜血。
此时,雷怒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
雷怒拿起电话。


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
雷怒“嗯,嗯”两声,挂断电话。
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两人各据沙发一端,沉默是金。
余多偷眼瞄向雷怒,不知是否该出声,他怕万一发言不慎再次把雷怒惹怒。
但万吨黄金已将他压得临近窒息,余多决定开口。
门铃恰到好处响起。
雷怒前去开门,余多乘隙吁气。
进来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面目俊朗,却与余多风格迥异,纯粹的男子容貌。
此人一见余多,大惊失色:“不是叫了你冷静吗?这就是你的冷静?”
雷怒面露尴尬,左手一挥:“坐下再说。”
那人转对余多,正色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否需要状告雷怒侵犯人身权利?”
余多困惑起身,嘴唇翕动,刚待问此人是谁。
雷怒冷哼:“谢天诚,这位余先生与我太太通奸在先,我揍他两拳,也不为过吧?”
谢天诚笑:“抱歉,如今已无通奸罪名。这位先生姓余?”
后一句话的对象自然是余多。
余多慌忙作自我介绍:“你……你好,我叫余多。请问你是?”
雷怒干咳:“少说废话。”
“谢天诚,目前是没有收入的学生。刚受雷先生所托,来和余先生协商几件事——不过,看来在我到达之前,你们已经友好谈判过了。”
余多不自觉摸上鼻子,适才摔倒,估计着约莫矮了一寸。
雷怒的声音明显波动:“叫你少说废话多办事!”
谢天诚叹气:“雷老板,雷大哥,你家财万贯,什么高明律师找不到,偏要找我这书还没念完的小菜鸟?何况,你那些事,属于民法范畴,不幸鄙人攻读的是刑法专业。”
雷怒淡然:“你是免费。我不想增加额外开销。”
谢天诚撇嘴,余多则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虽是不合时宜,他仍认为这是雷怒的一种善意表达,便向雷怒投去感激的一瞥。
这一瞥的时间有点长。
导致雷怒与余多形成对视。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真挚坦率。
雷怒不由得心中一动。
旁边谢天诚含笑插嘴:“很好。既然两位的交情已到暗送秋波的程度,那我想接下来的沟通应该会比较顺畅。”
两人齐刷刷转头,聚焦谢天诚。
谢天诚反客为主,请雷怒、余多坐下。
三人围着茶几,开始三方会谈。
谢天诚主持回忆,首件大事便是呼唤雷怒泡茶。
余多一旁看着,顿觉谈话节目再次切换频道,转为轻松诙谐剧场。
谢天诚喝茶如饮酒,一口干净,才道:“余先生,雷怒请你来的目的,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知道。他想揍我一顿吧?可是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阿芸那时候已经是雷先生的太太了!还有……”余多咬牙,话音铿锵,“我绝对不是小白脸!”
一时鸦雀无声。
三十秒后,雷怒取烟点燃,打破寂静。
谢天诚一声长叹。
余多不明所以,望向可亲的谢天诚。
接一声短叹,谢天诚苦笑:“余先生你放心,我相信你不是。”
顿了一顿后,他一拍茶几:“雷怒!敢情你把人家修理了一番,还什么事都没说?”
雷怒吐出一口烟圈:“你来得太快。”
“那好,你现在说。”谢天诚亦非省油的灯,他面上堆笑,悠然捧起茶杯,轻轻品啜。
雷怒无奈,只好将烟熄灭,转对余多:“余先生,我想与我太太周芸离婚。”
“是。”余多在雷怒的视线下,不自觉将腰杆挺直,神情肃穆。
“我想要幸幸。”
“是。”
“所以请你帮忙。”
“是……不,等等……”
“之前对你的种种无礼,我很抱歉。只要你肯帮我,你可以揍我到气消。”
“不不,”余多忙不迭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帮忙……什么?”
“这个我来说明一下,”谢天诚搁下茶杯,“幸幸并不是雷怒的亲生女儿,余先生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也就是说,雷怒一旦与他太太离婚,得到幸幸监护权的可能性极小,不管他本人的条件有多么好,以及多么疼爱幸幸,但无论法律上还是人情上,亲生父母都该是未成年子女的天然监护人。所以,雷怒要和周芸抢幸幸,基本上是没什么胜算的——除非能够证明周芸已经丧失作为监护人的能力。”
余多看着雷怒,心间一片茫然。
谢天诚又道:“只有作为幸幸生父的你,余先生,才够资格争取幸幸的监护权,这也是我们找上你的原因——至于雷怒对你的人身伤害,我再帮你找位专门律师,从医药费到精神损失赔偿款,一定让你从雷怒身上海捞一票。”
“我……我不明白。”余多迟疑再三,还是决定坦承驽钝,“女儿,我根本不知道。我去争取监护权,那意思是不是,争取到了,她就跟着我?”
“不是跟你,是跟我。”雷怒青着脸纠正。
余多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谢天诚。
谢天诚不负他望,耐心解释:“雷怒的意思,是要你去替他争监护权,如果赢了,幸幸就可以留在他身边了。余先生你大可不必担心事成之后会多个拖油瓶。”
“哦。”余多点头,低头咀嚼这番话的意思。
两分钟后,他倏然抬头:“我懂了。”
雷怒亟不可待,追问:“那你同不同意?”
余多直面雷怒,提出关键性问题:“既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何你还要争监护权?你刚刚不还说,白给我养了近四年的孩子吗?”
雷怒嘴角抽搐,冷声道:“这与你无关。”
“我不同意。”余多从沙发上站起,“雷先生,虽然我之前不知道我有个女儿,但现在知道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理。我要尽我做父亲的责任——而且,你要得到孩子,究竟有什么目的?这并不是与我无关的事情!”
“我说了与你无关,”雷怒的表情阴恻,“父亲的责任?可笑。直说好了,你要多少钱?”
余多一言不发,迈步向门。
雷怒“腾”得站起,一把抓住余多胳膊:“你非同意不可,否则别想离开这里!”
“放开!”余多奋力挥臂,挣扎不开。
唯一仍安坐在沙发上的谢天诚苦笑圆场:“喂喂,两位能不能冷静一点?我说雷怒,你别开口就是犯罪的事行不行,非法拘禁要坐牢的……”
奈何此时雷怒火冒三丈,余多气急败坏,两人间剑拔弩张。
眼见轻松诙谐剧场又要被替换成“全武行”,门铃响起。
谢天诚示意两位搏击选手中场休息,快步走去开门。


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五章、
来人一现身,谢天诚便笑道:“景辉你来得正好,雷怒与余先生两人干柴烈火激情万丈,刚要赤膊上阵大战三百回合,这里有香茗雅座,可以近距离观战。”
来人轻笑:“顺带下注。不过看来实力悬殊。”
余多趁机打量这新来的人,见那人目若弯月,笑意温和,再加上西装革履,一派斯文,不觉添了一份安心。
当然这纯粹是余多以貌取人所自以为是的假象。
罗景辉,原是雷怒生意场上的合作对象,后来又成了超越商业利益的好友。
此次雷怒家变,他原本打算遵循“家丑不外扬”的古训,自行解决,哪料事情突生变节,周芸带雷幸幸离家出走,让雷怒措手不及,六神无主的他找罗景辉商量是否需要报警。
罗景辉制止了雷怒,要求这只乱飞的苍蝇重新找回头来。
“幸幸是我的命根子。”
雷怒说这话时眼眶发红,声音少了平素的穿透力。
罗景辉端茶送水,好言相劝,总算成功得让雷怒坐稳在椅子上。
雷怒深知罗景辉向来较自己冷静理智,便将古训丢到海底,竹筒倒豆子。
见雷怒如此信任,罗景辉颇为动容,他决定帮雷怒一把。
罗景辉让雷怒安心,周芸暂时还不会带走幸幸,就此蒸发。
“我估计是你提出离婚之后,周芸见你心意已决,又不愿就此同意,心烦意乱便带幸幸离开。这应该是感情用事,而非深思熟虑,暂时她还别无他图。”
“那她们会在哪里?”雷怒巴巴得望着罗景辉以及随后赶来的谢天诚。
“也许在她的某个朋友那里。”罗景辉猜测,“你可了解她的人际关系?”
雷怒黯然摇头。
婚后他长期奔波在外,仅在女儿出生后,家庭生活比重才逐渐增长。
只是那时候,周芸已然摇身变成相夫教女的贤妻。
三人一起商议,都觉得找到周芸母女是当务之急,然后才能是离婚监护权之诉。
由于诸人皆非“富太太俱乐部”的成员,一时间,除了请求男性友人找太太帮忙打听外,亦无良策。
坐等消息时,谢天诚提出监护权的问题,找“奸夫”曲线救国的方法,也是由他设计。
但雷怒难以接受。
他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
再不济,也该是痛揍一顿,方泄心头之恨。
现在居然还要低声下气,拜托“奸夫”出手相助?
余多的问题,谢天诚也问过雷怒。
既非亲生,况还是妻子红杏出墙后的果实,可说是耻辱的象征,为何还要去争取监护权?
符合常理的做法,恐怕是以妻子有过错为由,要求离婚,并完全拒绝任何相关财产的分割,再将该对母女扫地出门吧?
难道雷怒不觉得愤怒,不感到羞耻?
雷怒苦笑,一叹:“我不是圣人。最初,万念俱灰,恨不得杀了周芸幸幸,再放火烧屋,我也跟着陪葬,就此了结。”
“但是,我到底放不下幸幸。无论如何,她真的无辜。我不管她生父是谁,但她的第一声‘爸爸’,喊的是我。八个月大,抱着她玩,就那么突如其来的。也是我,而不是其他人,牵着她的手,陪她慢慢得学走路。哭也好,笑也好,没有孩子的时候,真的想象不出来这些都是有魔力的。”
“我曾经梦想过幸幸的未来。我知道我可以给她最好的一切。待她长大,若有意经商,便可继承我的事业,如果没有兴趣,我也任她喜欢——毕竟是胡思乱想,还能想到关于她的终身大事,是不是可笑?“
他自嘲得抬头,见罗景辉含笑不语,谢天诚则表情温柔,笑道:“不可笑。对女儿带回来的男朋友,板着面孔训斥,这是每个有女儿的父亲最憧憬的事情了。”
雷怒不由一笑,又道: “既然命定没有亲生子女,我只能认为幸幸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让我不至于孤独一生。”
谢天诚点头,即刻接道:“我明白你的心情。我与景辉都会尽量帮你。只是,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认为必须找到幸幸的生父,这才能与生母一搏。”
雷怒默然,半晌方道:“好,让我考虑一晚。”
考虑后的直接后果:揭开余多人生新的篇章。
****************************************
虎视眈眈下,余多幻想自己是头肥头大耳的生猪。
四人重新坐好,雷怒的视线锁定在余多身上。
眼神饱含威胁恐吓,意思表达清楚无误:你不准逃。
余多忍无可忍,愤然回瞪。
感受到空气热度升高,谢天诚暗叹口气,冲罗景辉使个眼色。
罗景辉会意,一把拽住雷怒:“听说你的珍藏中,有不少罕见佳酿,快领我去欣赏欣赏。”
雷怒烦躁:“这会儿喝什么酒?”
谢天诚适时起身,朝余多做个邀请手势:“余先生,我们这边谈。”
待得雷怒脱离罗景辉的生拉硬拽,谢余二人已然踏出前厅,步向后院。
“坐下。”罗景辉口气如驯兽师,“你这火爆脾气啊,有你在场,谈判绝对破裂。”
雷怒依言坐下,闷闷不乐:“他许是要钱。”
“你给不起?”
“不,不是。”
他想起余多的眼睛,澄清如赤子。
若余多真向他开口要钱,他不知是该庆幸事情如此简单,还是该对那男人感到失望。
罗景辉理解雷怒的坐立难安,笑着安慰:“放心好了,天诚会说服他的,不管他提什么条件。”
“但愿如此。”
“会的。请准备好陈年佳酿,以作谢礼。”
“你……”
半个小时后,谢天诚与余多重回大厅。
雷怒疾起,快步迎向二人。
余多仰头,注视雷怒,缓缓道:“雷先生,我答应帮你。不过,能不能请你给我看看照片跟录像?”
“照片?录像?”
谢天诚一旁解释:“就是你们的家庭照啊什么的,只要有你跟幸幸的就好。”
“有,等等。”雷怒转身,小跑上楼。
待他消失,厅中三人顿觉压力骤减。
罗景辉这才开口:“这是条件?”
谢天诚道:“余先生希望有足够的可以证明雷怒此举纯粹发自父爱的证据。我认为这个要求合理,照片什么的,多少能说明问题吧。”
罗景辉瞄向余多,看不出这人竟有这般心思。
余多笑得腼腆:“我希望能够见见我的女儿。”
以及见识雷怒慈父的一面。尽管有谢天诚再三保证,余多对雷怒的印象已经定格成老虎。
老虎慈眉善目?额头上的“王”改成了“佛”?
过了一会,“咚咚”的下楼声震动三人耳膜。
雷怒捧着厚厚几本相册,走下楼来。


第六章

第六章
第六章、
余多对雷怒印象的改观开始于他翻开相册第一页。
相片上,比起素未谋面的女儿,相处三个小时的雷怒更让他怦然心动。
不为别的。
雷怒那个笑容。
已可凭此入选“十傻父亲”,若有此比赛的话。
便是冠军奖项专门为雷怒而设,也并不为过。
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以致余多惊愕不已。
他不免要抬头对照现实原型,凑巧对上雷怒试探性的目光。
余多的唇角不禁浮起一丝微笑。
相册里,多是雷幸幸的单人照,另外还有父女、母女、夫妻合影,以及全家福。
是个幸福的女孩。
雷幸幸,幸运,幸福。
余多边看照片,边思索。
如果这个女孩不姓雷,而姓余,又当如何?
最后的一张照片,是雷怒抱着幸幸。
其实仔细端详,就可知道这对父女当不是血亲。
毫无相似之处。
雷幸幸的脸型像周芸,五官则似足余多。
小美女一个。
只是从他们的表情上,很难想象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
父亲笑容里的恋爱宠溺,女儿紧贴父亲,同样笑得阳光灿烂。
“还有录像,要不要看?”雷怒问。
余多摇头,放下相册:“雷先生,我相信你了。”
这句话让雷怒欣喜万分,他看着余多,上天入地,寻找感激的话语。
不待他说出,余多又道:“雷先生,我刚才已经跟谢先生提过了。现在我已经相信你的真心,但还有个问题,我要确定孩子跟着你,的确比跟着母亲要好。”
传说,孩子与母亲,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
雷怒闻言,又是一愣。
“你应该也了解周芸。”沉思片刻,他表情复杂,“你认为孩子跟着她,会比跟着我好?”
余多默然
他低头,目光落在未合起的相册上,小女孩可爱如天使。
“我只是了解以前的她。但我不了解你。”
余多轻声,无可奈何得看见雷怒眼中再度出现的失望与焦躁。
“那很自然,”罗景辉及时开口,“事实上,今后需要余先生你与雷怒相处一段时间,大可以了解的。只要你不带偏见,就好。”
“但是,我还没有最后下决定……”
余多迟疑着说,同时瞟了雷怒一眼。
谢天诚正待开口,倏然瞅见雷怒起身,逼近余多,暗叫不好,断喝了一声:“雷怒!”
雷怒伸手,但并未攻击,他扳住余多双肩,声音平和低沉,却自带了不可思议的威严:“你是希望我跪下来求你吗?”
余多动弹不得,呆望雷怒,脑中混沌一片,像被狠敲一棍。
罗谢二人见状,相视苦笑。
谢天诚开了口:“余先生……唉,叫余多好了。你并不需要马上下决定。毕竟我们的前期准备工作也需要一段时间,你若能配合,就尽量配合。中途如果认为我们不可信任,也可以随时退出,不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余多仍呆看雷怒,对谢天诚的话恍若未闻。
罗景辉从茶几上拿起雷怒的烟,自行取出,点燃。
打火机的声音虽然微弱,竟仿佛是解除魔法的咒语,对视的两人总算恢复。
雷怒退后,也点上烟。
“我同意,要我怎么做呢?”
余多收拾心神,但扔觉心绪不宁。
谢天诚解释,法庭决定监护权归属时,会综合考虑各方条件,以求给未成年人一个相对有益的成长环境。条件包括是否有稳定收入是否有抚养意愿品行是否良好等等。
“幸幸不到四岁,”谢天诚道,“这是周芸很大的优势。一般认识,幼小的孩子应当由母亲照顾。另外,幸幸还是非婚生子,作为生父,却在近四年后才提起监护权之诉,这一点,对我们也很不利。”
余多点头,偷眼向雷怒。那人显然是早知道情况,并不为所动。
“而余多你作为监护人来讲,可以说很不理想。抱歉我们之前擅自调查过你的情况。你供职的公司目前很不景气,我想你个人的薪水不会太多,扣除必要的生活开支,恐怕是所剩无几。”
“是的,没有办法,现在物价很高。”
“啊,的确。股市大跌,菜市大涨。”谢天诚微微一笑,“这种情况下,让你养一个孩子,你大概是无能为力吧。还有,你住的地方,周边环境也很不好,你自己知道吧?出名的脏乱差区。”
此言不虚,余多只能继续点头。
他开始纳闷,胜算这么低,还有争的必要么?
“所以,在改变你自身的条件之前,我们赢得幸幸的可能性,是零。”谢天诚下此结论。
“那么……”余多疑惑。
罗景辉端起茶杯,却是递给谢天诚:“来,休息下,喝茶。剩下的让事主去说吧。”
雷怒沉入沙发,见罗谢二人果真专心喝茶,而侧面认真的视线又定格在他身上,他只好道:“余先生,请你暂时住在我家。工作的话,也麻烦你辞掉现在的公司,到我这边来。”
“等下……这……为什么?”
轮到余多坐不住,他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
雷怒看另两人毫无救援之意,便硬生生挤出笑容:“暂时的。一个月后等你薪水到手,再租房才显得合情合理。”
余多到底不傻,他看向谢天诚,唯眼神仍有难以置信。
谢天诚放下茶杯,略一点头,“我们必须在你的硬件方面多做功夫,这才有一线希望。”
“但……但是……”余多为难。
雷怒道:“放心。工作合同可以一签五年,违约金额随便你提。薪酬方面,我包你满意就是了。”
余多对现在的公司并无留恋,但重点不在于工作。
“我不能暂时住原来的地方么?”
“也不是不行,只是一东一西,不方便联络。”
罗景辉含笑插口:“余先生你不是希望多了解雷怒吗?这正是个大好机会嘛。”
话虽如此,余多还是没敢吭声。
与雷怒同一屋檐下,长达一个月之久,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余多摸摸鼻子,不会再矮上几寸吧?


第七章

第七章
第七章、
商量的最后结果,胳膊拧不过大腿。
余多自然是那条胳膊
罗景辉与谢天诚告辞以后,雷怒便对余多道:“已经很晚了,公车地铁估计都没了吧,你留在这里好了。”
“啊?”
“难道你要步行回去?我现在不想开车。”
“可是……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雷怒道:“一天不换也不会长虱子。你可以去洗个澡,明天再去搬你的东西。”
余多还想说点什么,瞥见雷怒一脸倦容,不再吱声。
他依照指示,小心翼翼得洗了澡。
回到大厅,雷怒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端坐如磐石,对面电视里传来小孩的笑声。
余多走过去,同看电视。
画面上,一个小女孩,摇摇摆摆向他们走来。
画面之外,有笑声,有掌声。
戛然而止。
余多诧异得转头,雷怒手中正握着遥控器。
他看着他,声音的魅力倍增,与心脏共鸣:“我有预感,我会失去她。”
“不会的。就算没有赢得监护权,你也还是她爸爸呀。”余多道。
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从某种角度看,这是场荒唐的对话。
丈夫与情夫。
养父对生父。
雷怒笑了笑:“她的爸爸是你。”
余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赞成不妥,反驳不对。
像是生生转了话题,他心念至处,脱口而出:“我是个孤儿。”
雷怒不语,看向余多的眼神有些疑惑。
余多继续,话语里含有微妙的羞涩:“跟阿芸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梦想过有一个家。家人对我而言,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但又忍不住万分憧憬。雷先生有没有奇怪我的名字?那是我在出生后被丢弃时,身上留有一张纸条,写着‘多余’两字,颠倒过来,就是余多。”
“你想说什么?”雷怒神色不动,但声音里没有厌烦。
“我……”余多却因此慌张,“我的意思是,我认为你是一个很称职的父亲。而我,甚至不知道拥有家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即使真的有了孩子,也不会懂得怎么去疼爱她吧。之前大言不惭得说什么要尽父亲的责任,实在是太……”
太什么呢?余多搜肠刮肚。
雷怒倏然起身,大步上楼。
余多茫然,像一个错过退场的演员,傻傻得站在舞台中央,进退不是。
不过,雷怒很快回来,手上多了一管药膏。
他到余多面前,伸手轻而快速得碰了一碰余多的脸:“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余多不能适应这样的雷怒,接过药膏,升腾起转身逃开的冲动。
他低头,仿佛道歉的人是他。
“不,没关系,我想任何人遇到,都克制不住的吧。”
“你爱周芸吗?”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余多的神经线再度绷紧。
雷怒凝神注视着余多,异样的情绪袭来:这个男人真不会伪装,痛楚在他眼里是那么得明显。
“也许以前,我不知道。我只是认为我跟她可以成为家人。”
一句话点明周芸曾经的位置。
家人最重,相濡以沫,休戚与共,骨肉相连。
爱情之后的家庭,当是一颗沉甸甸的果实。
雷怒点头,他能明白余多的意思。家庭观念,他们相似。
于是又问:“你能猜到她现在在哪里吗?”
本来不抱希望随口一问,不想余多竟点头:“我可能知道。”
周芸也许就在每次与她一同玩乐的女友那里。
该女友的住所,余多知道。
“好,我们明天去问问看。先睡吧。”雷怒告诉余多客房何在。
同时好笑,妻子在哪里,丈夫一无所知,还得求助情夫。
周芸,能拿你怎么办?
******************************************************
即便雷怒已决定离婚,今晚,夫妻感应犹在。
雷怒想起周芸时,周芸也在想雷怒。
她靠坐在床上,眼望已然熟睡的女儿,心烦意乱。
正如余多所料,周芸躲入了女友的家中。
今日晚餐时分,女友宋彩华告诉周芸,雷怒正四处向熟人打听妻女的下落。
装潢在外的理由是,夫妇拌嘴,妻子带女儿一怒而走,丈夫欲妥协,苦寻芳踪。
周边朋友都知道雷怒怜妻爱女,全当周芸太过气盛。
其中也包括宋彩华的丈夫。
他自然清楚周芸被太太窝藏,奈何妻命难违,不敢声张。
但到底按捺不住,出差在外,仍然打了电话,叮嘱妻子速将雷太太劝归夫家,不要到时候被扣上挑拨他人夫妻关系的莫须有罪名。
宋彩华只得将情况告知周芸,暗含逐客之意。
周芸当然爱惜脸面,临时避难,也只是家庭的鸡毛蒜皮闹作天翻地覆,将具体内容含糊而过。
不过宋彩华不是别人,过去常常与周芸共赴欢场,她隐约猜到原因,倒也慷慨大度,义气十足。
只是现在丈夫发话,就不好再留人了。
周芸明白这点,她对宋彩华心存感激,并不希望对方为难。
如今她看着女儿漂亮的小脸,心头涌起的,不是怜爱。
复杂的、厌恶。
为什么,竟会是那个人的孩子?
因为是他的孩子,所以才那么漂亮。可是女儿的漂亮,却毁灭母亲苦心经营的家庭婚姻。
原以为孩子是个天使,而今却成为母亲不忠的活生生证据。
周芸陷入沉思。
若没有孩子,雷怒会不会比较容易原谅她的出轨?
她又想起余多。
雷幸幸的身世暴露之后,雷怒的怒火几乎烧得她走投无路。
病急乱投医,她去找了余多。
几年过去,余多竟还是那个余多。
看她的眼神虽再无痴恋,却清澈一如往昔。
再细问余多的近况,周芸清楚余多只能养活自己。
作为母亲,她怎能将女儿托付给这不可靠的男人?
即使是孩子的生父。
但现在呢?
如果雷怒坚持离婚,她的境况又能比余多好到哪里去?
以周芸的年龄容姿,再嫁或许不难,但带着幼女,难度陡增。
周芸打了个寒战。
她是母亲,也是女人——如何选择?
这一晚,雷怒失眠,周芸通宵,余多睁着眼睛准备迎接朝阳。
三个人都在等着,尚未确定的明天到来。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终于天亮。
东方浮现了鱼肚白。
余多起床,匆匆走进漱洗室,胡乱梳洗了一把。
下了楼来,雷怒已然端坐厅中,衣着整齐,整装待发。
“早安。”余多招呼。
话一出口,双颊竟已泛红。数年未用过的招呼语,说起来生涩了。
幸好雷怒并不是太细心的人,又或者他假作不觉,神色语音皆平淡如常:“早。昨晚睡得好吗?你要不要吃早餐?”
余多点头,意为睡得不错。
但雷怒却误会了,他站起身来:“好吧。前段时间我把家政工都解雇了,估计现在冰箱也没什么东西,你不嫌弃的话,我就去做。”
一时间,余多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等他跟着雷怒进入厨房,看雷怒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顿时头皮发麻,赶紧道:“雷先生,让我来吧。”
余多几乎是抢过雷怒手中的鸡蛋。
“煎鸡蛋我还是没问题的。”雷怒皱眉。
余多不语,厨房没有镜子,雷怒自然不知道牛高马大衣冠楚楚面无表情的这么一个男人在炉子前翻动滋滋作响的鸡蛋是怎么样的场景。
租住的房屋虽小,地段也差,但好歹配备独立的卫厨。多年来,余多坚持练习烹饪,满足雷怒的胃口大概不成问题。
鸡蛋煎好,雷怒也泡好两杯牛奶。
上了餐桌,两人埋头苦干,一时无言。
风卷残云后,雷怒道:“鸡蛋……”
“难吃?”余多惴惴。
雷怒摇头,转向下一个话题——他本想称赞鸡蛋煎得不错,外焦里嫩,奈何话到嘴边,只泻出名词一个。
“我先送你去上班。你今天就把辞呈交上去吧。公司方面的事完了以后再给我电话,去搬你的东西。”
雷怒从口袋中取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公司电话及手机号码,交给余多。
余多小心翼翼,折叠成四方,放入口袋。
“余多,”雷怒看着余多,突然道,“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事实上,害怕的人是我。”
余多吃惊得盯着雷怒。
雷怒一笑,几许酸楚:“现在是我有求于你。我是商人,只知道等价交换。但我并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给你。或者事成之后,给你一笔酬金?”
余多想了想,举起桌上的杯子,牛奶已经喝空,只有边缘上还沾了些未溶的沉淀。
他说:“牛奶。”
跟“鸡蛋”一样,属于有头没脑的表达。
雷怒恍惚:“牛奶?”
“雷先生给我冲了牛奶。”余多认真肯定。
“嗯?”雷怒等待余多下面的解释,定定得看着余多,直到把眼前的俊秀青年看得两腮微红,像姑娘一样低下头去,他才恍然:
“你的意思是,给你泡牛奶就是交换了?”
余多点头,默默一笑。
雷怒也禁不住跟着笑:“好啊,只要你肯帮我到最后,你在这里的时候,我天天早上给你冲牛奶。”
于是协议达成,表面内容是牛奶换鸡蛋。
接着雷怒开车,将余多送到公司,临下车前,雷怒对余多道:“以后不要叫先生了,叫雷怒就行。”
小车扬长而去。
余多目送雷怒离开,喃喃自语,重复了两遍雷怒之名。
不可思议。
到昨晚为止,还是陌生人。
余多笑笑,前往公司。
广告公司,员工不多,加上老板也不过十来个人。
租用的写字楼不过两间,一间大的员工用,另一间则是老板专用。
余多本想安静得回到自己的座位,然而脸上的伤痕无法掩饰,一进办公区,就引来同事们的惊呼围观,七嘴八舌。
对种种关心问题,余多只能选择傻笑应对。
说是摔倒,别说他人难以相信,也未免显得自己太过笨拙;说是遇匪,好像又有点对不起雷怒。
余多站在雷怒的立场,理解了雷怒,原谅了雷怒,也真心希望帮助雷怒。
好不容易挨众人散去,余多打开电脑,构思起辞职信的内容来。
刚在文档里敲入“辞职信”三个大字,余多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有些纳闷,平时手机于他不过是个钟表以及天气预报机,鲜有电话。
难道是雷怒迫不及待来追问进展?
余多按下接听键,不想竟是一把熟悉的女声。
“余多,你在哪里?我要见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说。”
余多吃惊不小,周芸主动找上门来。
“我在公司,现在……不太方便。”
周芸直接理解成余多不愿见面,一声冷笑:“那行,你什么时候方便再说,我先去你家等着。”
听出周芸口气不善,余多担心她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只好满口答应,约定中午见面。
被周芸一搅和,辞职信宣告难产。
余多心神不定,三不五时瞟一眼手机,寻思是否应该将此事告诉雷怒。
犹豫半天,余多还是决定保密。
原因无它,他怕雷怒动手。
周芸再多不是,到底是个女人。
余多的观念,男人不该对女人施以暴力。
这个认识根深蒂固。
他既不想看到周芸受伤,也不希望再看到动粗的雷怒。
于是余多单刀赴会。
艳阳下,广场林荫处,露天咖啡座。
余多远远得看见周芸,也远远得开始后悔。
周芸可不是找他单挑,她此行前来,身边还有个不安分的小东西。
雷幸幸。
余多心跳如捣鼓,慢慢走过去。
周芸冲他一笑,推了推女儿:“幸幸,叫。”
小女孩噘着嘴,眼神里是陌生与抗拒。
周芸把脸一板,怒道:“幸幸!妈妈怎么教你的?快叫,不然妈妈要生气了。”
余多搞不清楚状况,不知该如何劝解。
小女孩委屈至极,看看妈妈,又看看余多,声细如蚊:“爸爸。”
声落,嚎啕大哭。
余多目瞪口呆,几如五雷轰顶。
周芸任由雷幸幸哭闹,只向余多,正色道:“余多,这是你的小孩。我已经养了快四年,现在,总该你来尽尽父亲的责任了吧。”
停了一停,见余多呆若木鸡,周芸补充:“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余多难以置信得看着满不在乎的周芸。
她是母亲啊,怎么可以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第 九 章

第 九 章
第九章、
雷怒一直在等余多的电话。
等来等去,等到下午五点来钟,已届下班时间。
余多还是没有音信。
倒是等来了周芸的电话。
周芸的声音口气软软绵绵:“雷怒,今晚见个面吧,一起吃饭好不好?”
雷怒略一迟疑,还是同意。
地点周芸安排,便是他们初次聚餐的饭店。
饭店并没有什么星级,但由于建在风景宜人的湖畔,兼且河鲜美味闻名,向来生意兴隆。
周芸早早订好雅座,她认定雷怒不会拒绝这番邀约。
果然雷怒满口答应,半个小时后出现在饭店内。
服务小姐问明厢房号,将雷怒引至包厢。
雷怒心中苦笑,他自然记得旧事,这是周芸与他的开始之地。
周芸此举,用心良苦。
进了房门,周芸款款而起,表情半喜半悲。
雷怒强压下探问幸幸的冲动:罗景辉早已告诫过他,不要在周芸面前表现对女儿的恋恋情怀,她早一天察觉,便多一份纠缠。
“你一走数日,连个消息都没有,怎么现在又跑来约我吃饭呢?”
“听说,你在找我。”
周芸眼波流动,她寻思再三,认为雷怒此举,不过两种可能。
或者雷怒旧情难忘欲重修旧好。
或者便是引蛇出洞快刀乱麻。
她脸上微笑如莲,而内中翻江倒海。
雷怒一笑,替她斟上茶:“好聚好散。你一走了之,不是让所有朋友都看我们的笑话?”
“好聚好散?”
雷怒目不转睛看着周芸,她的美貌一如往昔,甚至为人母后,更添一份成熟风韵。
今日她一身浅蓝色连衣裙,长发自然披肩,这曾经是雷怒最爱的装扮,直至今日,他仍免不了为之心动。
只是,大错已然铸成,心动又能如何?
周芸喃喃,哀怨尽现:“雷怒,你就不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
雷怒摇头,温和的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坚决:“有些事,不是原谅便可以解决。我已经说过了,我原谅你。我知道我也有错,总是忙忙碌碌,一年到头也没多少时间陪在你身边。”
“那……”
“但我们还是必须离婚,我已经无法相信你。”
周芸闻言,如坠冰窖。
雷怒淡然:“我也曾想过,与你还是否有可能,然而答案是没有。无论如何,你背叛我一次,谁能保证没有下次?”
“不!绝对不会有下次!”周芸大叫,情不自禁得抓住雷怒的双手。
此时服务生端菜进来,目睹这一幕,进退两难,尴尬当场。
雷怒示意上菜,同时不着痕迹得抽回双手。
周芸自知失态,重新端坐。
等服务生退快,她抽噎起来:“如果……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你会不会……”
雷怒轻笑:“别说了。天意如此。若没有孩子,兴许你可以瞒天过海。只是事情永远没有如果。来,吃吧,这些鱼虾,冷了就腥了。”
周芸依然哽咽:“你真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雷怒笑:“我无法信你。”
周芸的眼泪随话音落下,如断线珍珠。
雷怒刻意举箸,送菜入口。
此时周芸已再不能忍受,颤声抖出两个“我”字,不能成言,起身匆匆离去。
雷怒咀嚼不停,却味同嚼蜡。
他心中何尝不是痛苦万分,只是天性固执,无可奈何。
想他常年在外,什么逢场作戏,眠花宿柳,千娇百媚,玩得多了,做得多了,也见得多了。既是应酬,也是乐趣。然一旦成婚,便脱胎换骨,改邪归正,这些年来,隆重得了一个“守身如玉”的雅号。
忠诚是雷怒对婚姻最基本的认识。他对自己尚且如此苛刻,何况伴侣。
错便是错了,回不到从前。周芸太令他失望。
雷怒停筷,掏烟点燃。
抽了两口,余多回到他的脑中。
那小子,难道是不想麻烦上身,已趁机逃走?
雷怒取出手机给余多打去,响至忙音,无人接听。
他皱了皱眉头,打通罗景辉的电话:“再借几个人给我。”
对方好一阵沉默,继而幽幽一叹:“雷怒,是朋友就不要害我。上次帮你强‘请’余多,天诚已然骂我目无法纪,再有一次,他得说我无法无天了。”
雷怒着恼,不屑:“哼,你还怕他。”
“不是怕,是让。”罗景辉辩解,“他最近帮他老师修改论文,改得人性情大变,狂躁易怒。我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火上浇油了——对了,你打算干什么?”
雷怒将余多失信周芸来找一事简单说了说,末了问道:“你说,姓余的家伙,不是反悔了吧?”
“你认为他是那样的人?”罗景辉反问。
“不像。”
雷怒并不认为余多怕事,他忘不了余多那反抗的一拳。
罗景辉沉吟半晌,直到雷怒出声催促。
他缓缓道:“雷怒,我这也是猜测。兴许周芸去找过余多。一个消失一个出现,时间上来得太过巧合。”
“周芸找余多?所以余多消失?”雷怒苦思其中因果联系。
难道周芸已然知道他找上余多?若是如此,她很可能会劝说余多不要插手,而余多,也许念着旧情,答应了这个要求。
毕竟,周芸与余多曾经深情,他雷怒才是天外来客。
思及此处,雷怒胸口生堵。
明明说“牛奶”时,那男人无论微笑眼神,全都认真诚挚。
“他会躲到哪里去?我要马上找到他!是了,谢天诚才有他的家庭住址……”
对雷怒的急迫,罗景辉轻笑应对:“余多能到哪里?他可不像你我狡兔三窟。我想,他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就算今晚不在,明天也肯定在,不急。”
雷怒刚要开口,手机里传来一声响动,正纳闷间,那边换了谢天诚说话:“雷怒,我看余多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他如下了决定,不会不告而别的。你耐心等等,让他静静,明天一定有消息。”
静。
雷怒轻叹。
他心急如焚,那朵救命雨云却飘到了角落,要求安静。
知他烦躁,谢天诚又笑:“你若闲着无聊,不妨来帮忙改改论文,包管耐性大涨。”
雷怒不觉一笑,挂断电话。
结账回家,他决定等余多一晚。
时间并没有雷怒想象中难熬,他洗过澡后,往沙发一靠,连日来的疲倦困顿袭来。
他很快入睡,直到被手机铃声惊醒。
铃响不到三秒,脑细胞已作好备战,雷怒抄过手机,贴上耳朵。
真是余多。
雷怒庆幸不需要等到天明。
然余多的声音听起来却很不对劲。
似乎带了些微的哽咽。
“雷怒,你……你现在方便不?可以来帮帮我吗?我看到了你刚才打来的电话……对不起,是振动所以……”
雷怒打断了他:“你在哪里?发生什么事?”
“我家。幸幸她,也在我这里……”


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章、
周芸将雷幸幸交给余多时,对雷幸幸说:“你先跟着爸爸,过段时间妈妈再来接你。”
与雷幸幸同时移交的还有一袋小孩衣物及随身用品。
随后周芸飘然离去,剩下余多独对幸幸。
余多没法,只得将孩子领到公司,借口托辞,只道朋友急事,委托照顾。
所幸公司虽小,温情十足,上至老板,下至清洁婶婶,对雷幸幸热情有加,也无人埋怨余多因公废私。
最初,一切运行良好。
雷幸幸如每个天真可爱的小孩,乖巧伶俐,并不畏生。
她顺从每个大人的意志,甜甜得唤着“叔叔”“阿姨”,末了还在办公区内载歌载舞,表演幼儿园学来的蝴蝶舞。
女同事们母性大发,将孩子抱了又抱,亲了再亲。
而余多近亲情怯,反而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煎熬到下班,迫不得已,余多牵走了幸幸。
变故从准备晚饭时候开始。
余多没有研究过儿童食谱,不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吃什么,他只有依着想象,煮一锅肉沫粥。
正在忙活时,余多听到房内传来雷幸幸的哭声。
他赶紧从厨房出来,见雷幸幸坐在地板上,哭得五官挤作一堆,她边哭边叫:“我要爸爸……呜呜……我要妈妈……”
余多的脑袋像要炸开,他急忙上前,伸手要抱住女孩。
不想雷幸幸拼命挣扎,号啕声猛增至六十分贝。
她对余多拳打脚踢,不让他靠近,哭声更加凄厉。
偶尔雷幸幸因为哭喊,被呛得连连咳嗽,可稍一平静,不待多时她又开始哭嚷起来。
要爸爸,要妈妈。
余多首次见人——无论大人小孩,哭得这般上气不接下气。
他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再度尝试着去接近雷幸幸,小女孩毫不领情,对着他伸过来的手臂就是一嘴巴。
余多负痛退开,左手臂上出现一圈清晰的牙印。
雷幸幸年龄小,但力气却不小。
余多真为难了,他给周芸挂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连拨五六次,最后提示手机已不在服务区内。
余多不知所措,心中闪过向雷怒求助的念头。
但在按下拨出键后,周芸的音容浮现出来。
余多暗暗咬牙,将手机扔至一角,决心自己解决。
既然雷幸幸不让他靠近,他便蹲在旁边,不住得好言哄劝。他从没有应付过这么小的孩子,绞尽脑汁,也只能列出一些“别哭,乖呀”,“爸爸妈妈马上就来接你了哦”这样毫无说服力的语句。
还好余多的声音始终温柔,他的耐心之强也向来是个自傲的强项。
过了一阵,又过了一阵。
声嘶力竭的雷幸幸终于改放声大哭为啜泣,声量也渐渐微弱下来。
余多大胆上前,轻轻将小女孩揽入怀中。
雷幸幸哭得满脸通红,一对漂亮的眼睛更是明显浮肿。
余多紧张万分,汗流浃背,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雷幸幸的背脊。
也许是哭得太累,雷幸幸不再反抗,偎依在余多的怀里,沉沉睡去。
余多长出一口气,总算安下心来。
他将雷幸幸抱到床上,盖上他的毛巾被。因此时已是盛夏,又担心小女孩太热,便将风扇调整了方向。
做好这一切,余多重新回到了厨房。
粥好以后,他自己随便喝了一碗,其余的都保温在电饭煲里,准备等雷幸幸睡一会儿,再把她叫起来吃。
余多靠墙而坐,看着床上的雷幸幸。
小女孩脸上的泪痕,以及恬睡中微微张开的小嘴,都让余多心乱如麻。
这是他的女儿,亲生女儿。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该拿这个小东西怎么办。
雷幸幸不仅仅是与他不亲近,还万分抗拒。
余多想起自己的童年。
懂事以后,他知道自己以及孤儿院中所有的孩子,都与一般孩子不同。
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没有双亲。
余多从未像雷幸幸今晚这样,撕心裂肺似得哭喊着要爸爸妈妈。
他只在心里喊,回声也让它跌落在心底,沉寂在身体深处。
爸爸妈妈,普普通通的两个词,却仿佛有着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魔力。
所以对余多而言,他不能主动唤出这两个词来,开口即伤。
但现在,面对雷幸幸,余多低声喃喃:“幸幸,我是你爸爸哦。你不认我也没关系,可我真是爸爸呢。”
这句话说完,他竟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入蜷起的双腿中,任由温热的泪水滚落下来。
**********************************
雷幸幸睡了两个小时,余多打算把她叫醒,好吃点东西。
他碰到雷幸幸的胳膊,不觉吓了一跳,好烫。
余多赶紧探上雷幸幸的额头,火热的触感让他差点魂飞魄散。
他边对自己催眠着“冷静”,边飞快得冲入卫生间,水湿了毛巾,拧干后盖上女孩的额头。
“然后马上去医院。”余多对自己下了进一步的指示。
忙中有乱,这时他偏偏找不到钱包。
余多在狭小的空间里一阵乱转,东翻西找,无意中踢到他刚才扔在角落的手机。
他瞥见上头提示有未接电话,强烈的预感让他捡起手机。
雷怒。
余多不假思索,回拨过去。
他克制不住,当雷怒接听电话后一涌而来的无助。
声音微微颤抖,余多知道。
但他已无力感觉丢脸。
雷怒让余多等他二十分钟。
毕竟城东到城西,二十分钟已经是风驰电掣。
只是对度分如年的余多来说,二十分钟也是苦熬。
他每隔一会就将毛巾重新过水,同时擦去雷幸幸脸上的汗珠。
好不容易等到敲门声响起。
余多开门,雷怒推开他,扑向雷幸幸,将她抱起。
女孩被惊醒,模糊中看见了爸爸,不觉一笑,又再次睡起。
雷怒快步出门,猛回头见余多傻愣在原地,顿时有气,他低声咆哮:“你还站着干嘛?走啊!”
余多如梦初醒,随手把门关上,紧跟雷怒。
两人把雷幸幸送到附近医院急诊,医生看了,说是着凉感冒,没有大碍。
打了一针之后,医生叮嘱让小朋友好好休息。
两人心中大石总算落下。
出了医院,雷怒将幸幸抱上车,转对余多:“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幸幸会在这里?周芸找过你?她都说了什么?”
连珠炮似的追问让余多不知所措。
雷怒也不急于讨要说法,他现在只想起赶快把幸幸送回家去。
他示意余多上车,余多却是不动。
“你……”雷怒无名火起,拽住余多的胳膊,想将他往车里压。
不想这时余多轻声道:“阿芸说,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不会坚持离婚。幸幸是……是我的种,应该由我负责。”
雷怒怔愣,半晌后才苦笑:“你也这么想?”
余多低头:“我不知道。也许把孩子交给我是最合适的。你跟阿芸不用离婚,还可以生一个你们自己的小孩。”
“少自以为是了!”雷怒骂道,一掌击上余多的脸颊,力道不重,目的是让余多抬头。
对上那一双清澄的眼睛,雷怒撒不出气来,只好又骂了一声:“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
= =要的不多,一个回帖而已,都没有人看吗?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一声“笨蛋”所包含的亲昵,当时两个人都毫无觉察。
甚至在余多上车之后,还正儿八经得反驳:“我不是笨蛋。”
余多的想法既受周芸诱导,也是他本身的性格使然。
根据周芸的描述,雷怒与她是一对恩爱夫妻,只是不幸冒出一个雷幸幸,雷怒拉不下脸来,这才要恩断义绝。
余多为人随和,不爱记仇。他想着人家原是夫妻,百年修得共枕眠。若缘分犹在——雷幸幸与他都是外人。
雷怒听罢余多的坦陈,一声苦笑。
“你不了解,余多,我是不会有孩子的。”
余多大感愕然,不禁抬头。
虽然车内光线不足,但足以清晰得看见雷怒喉间的雄性象征。
这个男人高大威武,怎么可能?
雷怒将原因解释一遍,然后说:“尽管从理论上说,不是完全绝望,但是我也不可能在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身上去寻找这十八分之一的奇迹。”
余多沉默。
“这太残忍。”
雷怒笑笑。他不懂为何会主动向余多自曝伤口。
依然鲜血淋漓的伤口。
拥有一个继承自己血脉的孩子,是这世间大部分人能做且会做的事情。
但对他雷怒而言,却是今生无望。
雷怒甚至羡慕孜孜不倦寻方求子的人,毕竟他连奋斗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这时候余多轻轻碰了碰雷怒握着方向盘的手。
车已快到余多家楼下。
雷怒庆幸车速减缓了许多,余多碰触过的手像电击一般麻木。
停好车,雷怒清清喉咙:“你去拿几件换洗的衣服,今晚就过我那边去好了。”
余多摇头:“我还是觉得住这边方便。”
没有出口的担心,余多想周芸也许会回雷家。
雷怒不再说话,轻踩油门。
车子再度缓缓开动。
余多急了,解开安全带,想要拉开车门。
已经太迟。
旁边传来雷怒得意洋洋的笑:“系好安全带,别玩跳车这么危险的把戏。”
首次听见雷怒的笑声,余多被震得一阵晕眩。
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应该生气:“雷……雷怒,别这样,停车,让我回去。”
“不,”雷怒断然拒绝,“你做事太慢,也太优柔寡断,由着你来,我这辆轿车得改换成拖拉机。”
“但,但衣服……”
尽管雷怒的论断一针见血,余多还是忍不住反抗:大夏天啊,他可是已经一天没换衣服了。
“你可以穿我的。”雷怒不假思索。
余多还真急了,就算忽略尺寸问题吧……
“我不可能连内裤也穿你的啊!”
这一抗议的音量显然过大,后座的雷幸幸在昏睡中一声呻吟。
雷怒瞥了一眼余多,那个男人正担心得探身后看。
若非顾忌到雷幸幸,雷怒便要放声大笑了。
他从来不是个有幽默感的人,连周芸也曾批判他生性无趣,表情死板。
偏偏余多好像具备惹他发笑的天赋。
见雷幸幸没醒,余多放心得重新坐好。
听到雷怒的闷笑,他不禁涨红了脸:“这是事实么,有什么好笑的?”
雷怒正色回答:“当然。从个人卫生考虑,那玩意绝对不能混穿。”
毫无破绽的回话,毫无异样的语音。
余多还是从中听出揶揄。
雷怒这个男人,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但在其他方面,是不是有所欠缺?
余多摸摸鼻子,陷入一种自暴自弃的苦恼中。
雷怒见余多没有回应,他也开始思索起来:欺负余多,好像是桩好玩的事情?
*****************************************
余多第一个电话打来的时候,周芸还在苦苦哀求雷怒。
其后的电话,周芸都看到了。
当时她正独自走在江边,习习江风,吹旺了她胸中燃烧的熊熊烈火。
屈辱加愤恨。
命运的玩笑实在太大。
若没有孩子,若雷怒没病,便可瞒天过海,幸福逍遥。
曾有爱情,后有婚姻,再是丰富物质可供享用——这样的命运,果然天也妒忌。
周芸也恨起雷怒。
她如此低声下气,为何连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不给她?
雷怒冰冷的眼神,是周芸前所未见。
我无法信你。
万劫不复的深渊。
周芸咬牙切齿。
如果雷怒原谅她,她可以给他跪下。
而余多不知死活的电话让周芸火冒三丈。
关机以后,她倚着江边的栏杆深思。
今后该怎么办?
若雷怒一意孤行,非离婚不可,她要如何应对?
同意?拒绝?
周芸心乱如麻。
坦白说,她并不想失去雷怒。
雷怒百里挑一,不抽烟不喝酒,不花心不胡闹,既听话又可靠……
所以她从不知道,一旦那个男人被真正惹怒,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动他回头。
这时候,周芸想找个人商量。
鬼使神差得,她重新打开手机。
拨给宋彩华。
宋彩华是笑着接电话的,她知道是周芸,毫不掩饰:“喂喂,你还真能赶巧,我们刚刚开始呢!”
“开始?”周芸皱眉。
随后听到哄堂的笑声,有男有女。
她立刻明白过来,宋彩华他们正在搞欢乐聚会。
这样的聚会,周芸也参加过一两次。
只是她觉得人多嘴杂,找来的男客又是三教九流,危险系数太大,尝过新鲜之后,就此戒口。
电话那头,宋彩华又是一阵大笑,笑过后对周芸道:“你也来吧,机会难得啊!别管你老公了,他还能这么哄你开心啊?”
一句无意的劝说,却打动了周芸此刻的心。
“老公?我没老公。”她冷哼,“喂,你能不能来接我?我在……”
————————————
大家多捧场,某才有动力……嗯嗯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周芸只是去寻欢作乐,没想过会与什么人深交。
这次的聚会,在某位太太海滨的一个别墅里。
热闹非凡。
等周芸赶到的时候,聚会已经过半。
疯狂的气氛虽有感染性,然周芸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美酒佳肴,年轻漂亮的异性。
声色犬马,纵情欲望。
男女平等,同是销金而已。
可惜周芸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她还是苦闷。
苦闷得躲在一旁,很快便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主动接近周芸的,有两个男人。
他们结伴而来。
一个给她端来红酒,一个为她送去烧烤。
两个男人都很年轻,尤其是送酒那位,虽稍嫌瘦削,却五官俊美,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便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温柔若情人间的蜜语:“小姐,你好像有什么烦心事,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呢?不开心吗?”
周芸轻轻摇头,她没心情主动攀谈,但此刻也是来者不拒。
两个男人顺理成章得在周芸身边坐下。
言谈态度亲热而不狎昵。
他们作自我介绍,送酒那位是个演员,叫廖青,另外一位则自称是个记者,名字是胡来学。
胡来学自认幽默,添了一句:“小姐可以叫我胡来,朋友们都这么叫我的。”
周芸不禁笑了笑。
很久没尝过被男人献殷勤的味道了。
感觉不错。
只是这时候,她更希望能够跟宋彩华单独谈谈,好请她帮忙出个主意。
周芸自然还不知道,在聚会上认识了这两个男人——
廖青与胡来成。
是整个事情复杂到最终难以收拾的一个契机。
****************************************
当然雷怒也不会知道妻子新认识了两个男友的事情。
他将雷幸幸安顿好,给她量了体温,见高烧渐退,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得离开女儿的房间,下了楼去。
余多还在客厅里。
雷怒看见他时,他已经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得很沉,连雷怒近在咫尺,都没能让他醒来。
雷怒弯腰,细细端详起余多尚带伤痕的脸。
那对亲生父女的睡相很相似。
都是薄唇微微开启,仿佛睡梦中犹自微笑。
雷怒思及之前在车上,那惦记般的碰触,额角沁出了冷汗。
似乎在遥远的曾经,遥远到难在追忆的生命某个点上。
也有人,用一笑,一碰,便让人周身麻痹。
雷怒在余多身边坐下,冥思苦想。
余多突然皱眉,轻斥了一声:“佳佳,别闹!”
他蓦然睁开眼睛,被迎进雷怒深深的凝视中。
“佳佳?什么东西?”
余多心跳加速,听雷怒反问,他匆匆调整好呼吸,笑道:“是我养的狗。前阵子出差,回来后又忙得不可开交,暂时寄养在了宠物店。”
“狗?”雷怒多看了余多一眼。
在雷怒的定式思维中,狗是有钱有闲的人才玩的宠物,余多那薪水,那蜗居,养个人已经勉为其难。
“是啊。”余多不好意思,“刚捡来的时候还小小的,我想着家里有个活蹦乱跳的小家伙也不错,就自己养了。谁想到它现在长得这么高大。”
言谈之中,颇有一股得意。
雷怒忍笑,点头:“你很有爱心。是犬子还是犬女?”
“犬……”
余多闭嘴了。
雷怒轻笑,起身到厨房,倒来两杯水,递给余多。
余多接过,低头一笑:“雷怒,我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你可别生气啊。”
“什么?”
“我……”余多抬头,直视雷怒,目光熠熠生辉,“其实真的想当爸爸。”
雷怒盯着严肃认真的余多,嘴角勾起一丝浅笑。
“那很简单,”他存心打趣,“你做我老婆,与幸幸自然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
余多瞠目结舌。
雷怒大笑。
欺负余多,神清气爽。
不过,余多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对象。
他恢复神志,也笑一笑:“你是不是听错了啊,雷怒,我想当爸爸,而不是妈妈。”
余多目不转睛得看着雷怒,郑重而诚恳:“所以,应该是请你,嫁给我才是。”
这招绝地反攻,倒是完全出乎雷怒的意料。
他一时怔住。
直到余多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大笑。
至此,两人对彼此最初的印象,完全颠覆。
第二天是周六。
雷幸幸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小女孩仍不待见余多。
她一见余多,尖叫一声,整个人飞扑进雷怒的怀中,紧抱住雷怒不放。
雷怒大奇,不懂女儿为何如此惧怕余多。
细问之下,两人这才知道,原来周芸为让余多接受孩子,强要雷幸幸唤余多“爸爸”。
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许多纠葛,她只认定雷怒是爸爸,无论周芸怎么劝诱,就是不肯。
最后周芸只得对雷幸幸说,雷怒爸爸已经不要幸幸了,因为幸幸有自己的亲爸爸。
如果亲爸爸也不要幸幸,那么妈妈就不会再要幸幸了。
雷幸幸就会成为一个连爸爸妈妈都不要的流浪小孩。
四岁的孩子哪里禁得起这等恐吓,当场大哭。
周芸便趁机让雷幸幸喊余多“爸爸”。
雷幸幸生怕妈妈不要自己,当然只好乖乖听话。
只是,她的心里已落下阴影。
余多便等于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
雷怒听完雷幸幸颠三倒四的述说,又气又疼。
他抱起女儿,擦干她小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幸幸放心,爸爸是绝对不会不要幸幸的哦。爸爸啊,还要给幸幸讲故事,以后陪幸幸读书,等幸幸将来长大嫁人,爸爸一定会永远在幸幸身边的哦,爸爸向你保证。”
雷幸幸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雷怒又抱着雷幸幸直面余多,他一指余多:“幸幸,你不叫他爸爸,叫他……呃,爹爹。”
“爹爹?”
余多与雷幸幸异口同声得重复。
雷怒白了余多一眼:“你还有更好的称呼?”
余多不语,他的视线在雷幸幸与雷怒身上游移,最后落到了雷怒脸上。
说不出的感动,充溢在他胸口。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罗景辉来拜访雷怒,不意在雷家看到这么一幕。
一只黄色的狗在追小女孩,小女孩边跑边笑,玩得不亦乐乎。
阳光下,竖起一个画架,余多坐在画架前,聚精会神挥笔涂抹。
雷怒背负双手,在旁边观看。
罗景辉不禁暗中咋舌:上一次还硝烟弥漫,这么快就和乐融融了?
两个大人见罗景辉到来,不约而同上前迎接。
罗景辉含笑与两人握手。
正好那一人一狗从他身边跑过,他便将礼貌延展开去,对小女孩和狗都各自拍了一下脑袋。
算作招呼。
雷怒让余多继续作画和监督小人与狗,他径自拉上罗景辉进屋。
“酒还是茶?”待罗景辉坐定,雷怒问道。
“随便了。”
雷怒从酒柜中取出酒来,又入内拿出两个马克杯,同时腋下还夹了一本东西。
他先将那东西递给罗景辉,再往杯中注酒。
罗景辉接过一看,却是一本素描簿。
翻开首页,画面是街角一景,树荫下的治安亭旁,几个手拿蒲扇的人围坐半圈,中间放了张矮凳,矮凳上还摆着些茶具。
雷怒将酒杯递给罗景辉:“最后一页。”
罗景辉依言翻到最后一页,却见画面上,是一个蜷着身体的女人,她抱腿而坐,上身前倾,正好遮住了所有的重要部位。
不过,重点并不在这里。
那女人的脸是向着外面的,画者敏感得捕捉到了这女人当时的羞怯、温柔,以及眼眸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柔和的线条,描画出一个柔和的女人。
罗景辉端详半晌,才叹道:“画得真不错。余多画的周芸?”
雷怒无声点头,与罗景辉一个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罗景辉啜了口酒,轻笑着合起素描簿:“你想说明什么?”
雷怒有些阴郁:“这是他放在桌上的。我也只是顺手拿来看看,没有故意去翻找什么。”
“你犯不着向我解释。”罗景辉好笑。
雷怒却全无笑意,他若有所思得盯着罗景辉。
罗景辉何等精明,一动念便洞悉雷怒的心思,他也将酒饮尽,才含笑问道:“你莫不是担心余多旧情难忘,阵前倒戈?”
雷怒再给两个杯子倒满酒,苦笑道:“为什么不可能?细细一想,也顺理成章。他们本就是一对,幸幸又是亲生女儿,组建家庭,水到渠成,谁能说什么?”
他指指素描簿,声音发冷:“这画中模特,明眼人都不难看出与作画者有私情在吧。”
罗景辉略一点头,没有马上接茬。
两人干杯之后,他才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公司那边呢?你都不管了?”
雷怒一愕,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实回答:“我已高新聘请职业经理,那人在业界成绩不错,风评颇佳,大概可以放心。我只要控制住总账就好了。”
末了,他又反问一句:“你问这个干嘛?”
“没有,”罗景辉笑,“以为你已经因家变焦头烂额,原来商人本色没变。”
雷怒默然,片刻后摇头一笑:“有时候,你的敏锐实在让人讨厌。”
“如果这是夸奖,我很高兴得接受了。”
“真不知道谢天诚怎么受得了你。”雷怒再次摇头。
身为罗景辉不多的好友之一,雷怒知道罗谢二人的关系实质是情侣。
他倒是不觉有任何不妥之处,毕竟两人所展现出来的,毫无传闻中同性恋必有的女性扭捏,作为朋友,他无意探究甚至苛责他人的私生活。
罗景辉对此语仅作一笑,他起身来到窗前。
外面阳光依旧,小女孩与狗似乎都累了,双双缠在余多的身边。
余多半蹲着,可以看见他一脸温和的笑容。
“余多,似乎是个单纯的人?”
这个不像问题的问题让雷怒有点招架不住,他也起身来到窗边,凝神望着。
多亏了余多的狗,轻易就攻破雷幸幸的心防。
雷幸幸在接受狗的同时,也接受了余多。
“他是孤儿,对家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执着。”雷怒苦笑,“若是女人,倒还好办,生米煮熟饭,抓来娶了就是。”
罗景辉失笑,同时拍了拍雷怒的肩,“可以理解你的苦衷。小心防范,也是没错。”
雷怒听罗景辉这话,晓得他已清楚自己将来的步骤,便也默默一笑,不再多言。
恰巧此时,余多抱着雷幸幸,牵着那只名叫“佳佳”的黄狗,也进了屋来。
雷幸幸挣开余多的怀抱,扑向雷怒,笑着嚷:“爸爸,爸爸,我跟爹爹一起画了你哦,你来看像不像嘛。”
雷怒满面堆笑,先亲了女儿一口,接过画纸,瞄了一眼就大笑出声:“像。当然像。幸幸画爸爸画得最像了。”
这当然是雷怒睁眼说瞎话了。
不到四岁的孩子能画出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只是雷幸幸还算客气,不但把爸爸画得四肢健全,还不忘给雷怒架上一副眼镜。
然而,雷幸幸得此褒奖,却仍不依不饶,直嚷着要与爹爹较量。
雷怒无奈,只得示意余多将画像给他。
余多有些尴尬,迟疑了一下,才递将过去。
雷怒的视线一挨到画面,整个人都愣住了。
画纸上,他侧身而坐,目视前方。虽仅是个侧面,却不但准确勾勒出他的形态,还将萦绕其四周的哀伤通过脸部表情,鲜明得表现了出来。
雷怒一看就明白,这正是初识那夜,他独坐厅中回放女儿录像时的情景。
余多见雷怒怔住,急忙期期艾艾得说道:“我……我画得不好……不好,你千万别见怪。”
“不,画得很好。”雷怒将画还给余多,本已低沉的声音更显得沉重。
罗景辉则拉过雷幸幸,含笑道:“看来,幸幸是输给爹爹了,服不服气啊?”
雷幸幸脑袋一歪,拍掌笑道:“那幸幸下次跟爸爸比画爹爹,这样肯定不会输了。”
三个大人全被逗笑了。
雷怒的笑并不纯粹出自开心,多少还有些掩饰。
或许,他接下来的举动会将余多推到风口浪尖。
这么做合适吗?
等到事情结束以后,余多与他,又该是一种什么关系?
思及此,雷怒不禁懊恼:为何余多不索性是个贪财小人?这样还容易摆布一些。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余多的不好摆布,已经出乎雷怒的意料了。
从原公司辞职三天后,余多就催促雷怒给他安排工作。
这一着,让雷怒头疼了半日。
没有合适的职位。
其实按照雷怒的想法,余多只需挂个虚衔,坐领干薪就好。
但余多不干。
他的原则是无功不受禄。
尤其在雷幸幸重新回幼儿园之后,余多无所事事,坐立不安。
雷怒没招,只好审视起余多的履历表来。
然后很糟糕得发现余多只有大学专科学历。
学的还是与雷怒的公司运营一点边都不沾的制冷专业,若是什么财务法律一类的还好办些。
专长是绘画,这点雷怒已然见识过了。
只是仍然与公司运营毫无关系。
余多的性格偏内向,若让这样的人去做销售,自然也是不适。
前思后想,雷怒决定硬性编排一个职位,将余多塞进公司之中。
这个生生多出来的职位,便是经理秘书。
事实上,公司里早已有了专职秘书,为了让余多有事可做,才从秘书职责中拆出收发、整理、回复邮件、电子邮件一事,交给余多。
这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最初,余多胜任愉快。
他每日朝八晚五,生活得节奏感十足。
反而是雷怒像作了无业游民,游手好闲。
见一切安顿好,雷怒本打算尽快向法院提起离婚之诉。
然,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不足一周。
余多展现了他的本性,给雷怒招来麻烦。
周五晚上九点半。
公司内差不多人去楼空,剩下余多一人,勤勤恳恳加班。
余多是个负责到一丝不苟的员工。
他要将一周来的邮件重新阅览、整理,以便归档,万一发现纰漏,也可亡羊补牢。
正当余多聚精会神工作之时,倏然,从正上方传来桌椅移动的声音。
余多大惊,难道公司现在还有其他人?
也许是贼。
余多闪过这样的念头。
正上方,是总经理的办公室。
余多心跳如鼓,他左右看看,抄起大号硬皮文件夹,跑上楼去。
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紧闭,噪声未停。
余多冲到门口,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在转动门把的同时大喝一声:“什么人?”
门被反锁着,无法打开。
余多退后两步,匆忙从衣袋中取出手机准备报警。
这时候,大门猛然洞开。
一个女孩子抽泣着冲了出来。
余多怔愣得看着那个女孩消失在楼梯间,再转头看向办公室内。
总经理好整以暇得靠着办公桌。
不过,从场景看,办公室内显然发生了什么。
茶几是歪斜的,一些文件散落在地,烟灰缸滚到门边,烟灰与烟蒂全洒了出来。
地上还有一个已然断成两截的手机。
余多步入办公室内,疑惑得看向经理:“发生了什么事?”
总经理耸肩淡笑:“没有啊。我不小心摔坏了小玉的手机,她就大惊小怪得又哭又闹了。”
“哦。”余多点头,退出办公室。
他跑下楼去,找到逃出虎口伏在办公桌大哭的小玉。
小玉是财务科室的人,余多与她仅有数面之缘。
他甚至不记得她的全名是什么了。
余多走到小玉身边,也不劝慰,开门见山:“经理是轻薄了你么?”
小玉哭着点头,同时对余多指示她脖子上的红点:“他掐的。”
余多仔细看了看,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电话,报了警。
警察来问情况,勘察了现场,带走了总经理。
这件事毫无疑问要掀起轩然大波。
当经理打电话向雷怒报告此事时,余多正陪伴着从警局出来的小玉回家。
雷怒不得不亲自跑了一趟警局,靠着交情,总算暂时将经理保出警局。
回到家中,雷怒火气难消。
他将经理狠狠得训斥了一顿,同时,又不得不暗怪余多多管闲事。
当余多回来,见雷怒仍在厅中喝酒,不觉一怔:“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啊?”
“有你在,我哪能享受。”
雷怒放下酒杯,逼近余多。
余多不由倒退一步,这个雷怒,为何又有怒意灌入双眼?
雷怒面无表情,沉声质问:“谁让你去报警?把这事闹大是你的主意?”
余多圆睁双目,他没想到雷怒那么快就知道这事。
但余多毕竟是余多,即便他能预测到雷怒铁定会为这事不快,他认为该做的事还是会做。
所以他现在忍不住辩驳:“是我的主意。要不,你说该怎么办?”
雷怒皱眉。
这位经理的为人处世他也略有耳闻。
不过人品是一回事,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雷怒高薪聘请的是能够让公司良好运作并带来可观盈利的职业经理,而不是德配天地道冠古今的正人君子。
职场中的性骚扰事件,从来可大可小,内部私了的是绝大多数,偏偏余多将其捅到了警局。
如此一来,完美善后显然棘手。
“你不该这么擅作主张,好歹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
余多看着脸部肌肉紧绷的雷怒,毫不退让,他直言不讳:“若是你的话,肯定就包庇经理了。”
雷怒面色一沉。
“你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有多害怕,多无助。这么无所顾忌得欺负她的男人,却可能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惩罚,换了你是那个女孩,这样的结果你能够接受吗?”
余多顿了一顿,雷怒仍然满脸阴霾,却并不作声。
“我……我知道以你的立场,一定会认为经理重要,普通职员再招就有,但是……”
“但是什么?你帮我再去请一位经理?还是你本人可以胜任这个职位?”
雷怒打断余多的话,目光闪烁。
“我问过了警察,他们说如果检察院提起公诉,很可能就定个强制猥亵妇女罪,关上几个月。那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余多先生,我该怎么办才好?”
余多不语,他只有定定得看着雷怒。

作者有话要说:
恳请某几位大人,如果您不喜欢在下的文,认为无论从情节到人物都可笑幼稚,直说无妨,甚至出口成脏也无妨。
在下仅有一个要求,事不过三,再糟糕的东西,骂上三次应该已足以发泄心头大恨了,请不要刷屏式得从首章骂到末章,在下担当不起大人如此厚爱。
在下不想重弹写文辛劳一类的老调,只希望作为一个网友,得到起码的一点的尊重而已。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两人对峙,互不相让。
先贤有云: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爆发的是余多。
他攥紧双拳:“不管怎么说,我不认为自己做错。”
雷怒扯出一笑,他被余多的态度惹毛:“这种事,白宫都有,要你装什么英雄。”
“那……克林顿不就差点被弹劾了吗?”
“是啊,结果还是做够八年总统,体面下台了不是?”
余多一窒。
为什么话题会转成这个?
他调转马头,重申坚持:“你会考虑什么职位问题,不过是受害者与你无亲无故,若是你的同胞姐妹,你能够容忍这种事情?”
雷怒冷笑,他并非存心抬杠,偏就受不得余多这般强硬:“抱歉,我缺乏想象力,不要拿假设为难我。”
余多的攻势为雷怒化解,他的情绪也开始失控。
有些难过。
对女儿——甚至女儿还非亲生,疼爱备至的男人,为什么不能明白,被欺负的女孩,也是某个父亲的掌上明珠?
余多瞅着雷怒:好,那就不要假设。
他倏然凑近,将身一挺,迅雷不及掩耳,在雷怒唇间盖上一吻。
退后半步,余多向雷怒道:“不情愿的亲密,是不是难以接受?虽然不能类同,但性骚扰一事,雷怒先生也是首次尝试吧。”
雷怒半晌不语,他被彻底震懵。
自认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雷怒从未想过他竟会有被菜鸟如余多者吓得呆若木鸡的时候。
余多虽自觉举动突兀,但热血上头,思维仅剩一条直线。
待得在雷怒脸上找不到除震惊之外,料想应当存在的厌恶与愤怒时,余多只觉有人拿棍子朝他尾骨一戳。
他惴惴不安,意识到自己做了堪称古怪的行为。
雷怒从震惊中恢复,眼中浮出笑意。
“这算性骚扰么?你对我的?”
话语里有掩饰不住的调侃,足让余多手足无措。
余多不敢回避,免得落个做贼心虚的把柄,他硬起头皮,深吸口气,坦然与雷怒相对:“是……是的。当……当然,跟那个不是一回事,我……我毕竟不是你的上司,而且……而且……啊……”
结结巴巴到思绪中断,余多不知要如何继续。
雷怒强自忍笑,如现在爆发,对余多未免失敬。
这个男人的确是认真严肃得试图说服他,他不能笑。
然而余多实在天才,在引他发笑方面。
雷怒干咳一声:“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的骚扰我也领教了。总之,你已经报了警,下面的事情,可不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余多忙不迭点头:“你不生气就好。”
“生气?”雷怒喃喃。
他招呼余多,也给对方倒上一杯酒。
“你误会了。我并不认为你报警是做错,只是站在我的立场。觉得这并非最妥当的解决方法。”
余多接过酒杯,静待下文。
雷怒一哂:“当然,私心来讲,除开经理的能力,我也不愿有某某公司总经理性骚扰女下属这样的负面传闻,毕竟有损公司形象,这是其一。其二嘛,余多,你可知道为何职场内的性骚扰风波,八成以上私了结局?”
余多点头:“是因为大家都怕报复,怕被开除吧。”
无论何时何地,唯有强者才可能侵扰弱势。
“还有,”雷怒抿了一口酒,眯起眼睛,“牵扯到‘性’事,不论是非,泰半是女性吃亏。况且性骚扰之特殊,界定难度很大。有时候,男人认为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女人已觉得难以忍受。”
“但这可不是玩笑,”余多反驳,“他都在她的脖子上掐出红印,我还陪她去验伤来。”
相对余多的激动,雷怒神色不改:“你可想过,那女孩愿不愿意将此事闹上警局?她需要的是否就是将加害者绳之以法以泄心头大恨?将事情公诸于众让自己暴露于公司、家庭乃至闲杂人员的注目之下?”
余多怔愣,他望住雷怒。
后者的心平气和溢于言表。
“这件事,一定会在公司广为流传,人多口杂,闲言碎语,并不见得全部是同情与义愤。我说过了,涉及‘性’事,多半苛责女性而宽容男性,这就是现实。”
“但……但她才是受害者啊!”余多不禁喊出声来。
雷怒微微一笑,目光中流露出温柔:“这是你的善良,余多。但不是所有人都与你一般想法。”
余多沉默,抬头时已气势不再:“你的意思,是我还是错了?”
雷怒放下酒杯,伸手按上余多肩头:“无所谓对错,全看人的想法如何。再说,事情到这般田地,也不可能撤销,让我们看看怎么办才好吧。”
余多应声,顿觉一股热浪由肩头升起,瞬间袭遍全身。
“不过,”迟疑片刻,余多补充,“如果那女孩希望动用法律,我一定做个人证。”
雷怒暗叹口气,只得点头:“随你。”
两人一阵静默,余多倏然触电般起身,慌慌张张:“啊,我……我要去洗澡……该睡觉了。雷怒,你也早点休息吧。”
他快步上了楼梯,仅到一半,就听见雷怒在身后轻笑:“余多,下一次麻烦你找个三百斤重花枝招展的肥婆,这样的性骚扰才可能让我难受。”
余多停步,却因满脸通红,不敢回望。
雷怒乘胜追击:“你的骚扰我虽不厌恶,只是吃我豆腐,这笔账我会记得。”
余多心中大骂自己行事荒唐,他理亏在前,不能接招,只能三十六计,一溜了事。
所谓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若丧家之犬。
雷怒酒至喉咙,再难忍耐,一口喷出,闷笑不已。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倒让他碰上了余多。
雷怒的指腹轻擦过唇,好一个余多。
一吻将他震慑,绝对厉害的角色。
把酒喝尽,雷怒长出口气,只觉心中抑郁,一扫而光。
***********************************************
余多躲入房间中,愈想愈不是滋味。
为何他如此轻率鲁莽?
气急败坏下,莫非大脑细胞严重萎缩?
他竟然主动去亲吻雷怒。
一回想起此事,余多如五雷轰顶。
羞愧难当。
只不过是希望雷怒体会强制猥亵的滋味罢了。
被同性非礼,除了惊讶,该有反感与厌恶吧?
余多痛悔自己太过想当然。
雷怒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因自己这招乱了分寸?
余多为自己的幼稚抱以自嘲一笑。
他在心中,对雷怒之前的揶揄反唇相讥:“雷怒,我也不厌恶骚扰你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说明……
永动机大人容禀,若你有看前面几节的一点题外话,就可知道此文纯粹是出自在下与朋友间狗血淋头的一场对话。为集狗血之大成,完成一篇从QJ始而JQ末的文,在下甚至舍弃正装披上MJ(虽然其实正装也是透明)。
说白了,这本身,就是一篇为了YY而写的文。
至于为何中途变卦,也纯粹是因为在下偶然看了一个案例,顺手拈来,放到了故事里。事实上,争夺妻子偷情而生子女的男人是存在于世间的(动机暂且不论),只不过加上以下元素,就绝对匪夷所思、异想天开:
该男子不能生育;该男子有房有车银行无负债;该男子与孩子生父王八看绿豆还能对上眼。
撇开情节不提,光是人物名字就已经脱离现实。雷怒来源于雷霆震怒,余多自然就是多余的反转……
在下坦承:此文是百分之两百的YY文。角色们都是变态——相对于常态而言(至于完美圣人,则是愧不敢当)。
好,说明到此。在下鞠躬退场^_^感谢大人的批评指正。
——呃,说明此文属性的……东东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余多一觉醒来,雷怒已不见踪影。
屋中剩下几日前请来照顾孩子的不住家保姆,骑着彩色木马摇来晃去的雷幸幸,以及趴在雷幸幸旁边安睡的佳佳。
保姆见余多出现,便将雷幸幸交由余多照看,她出门买菜。
余多信步到木马前,蹲下跟幸幸招呼。
小女孩显得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回了一声:“爹爹早上好。”
余多笑出十二分灿烂:“幸幸怎么了?不高兴吗?是不是爸爸不陪你玩了啊?”
雷幸幸扁了扁嘴,随后又嘟起。
怎么看都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余多吓一大跳,他对雷幸幸的“洪水滔滔”心有余悸,张臂抱起小女孩,柔声哄劝:“幸幸不开心了呀,为什么呢,能不能告诉爹爹啊?”
小女孩的眉毛皱起,嘴角下弯,说话已带了哭音:“我想见妈妈。”
紧接着是一阵伤心的哇哇。
余多的心跟着抽紧。
孩子想妈妈,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好像他们都忘记了?
他抚摩着雷幸幸的头顶,又爱又怜:“幸幸不哭,爹爹带你去见妈妈好不好?”
反过来推想,妈妈想孩子,地义天经。
哪知道雷幸幸闻言,哭得更加可怜:“爸爸不让。”
“爸爸不让?爸爸不让你见妈妈?”
雷幸幸拼命点头,似乎想到了爸爸的凶颜,抽泣得嘴唇哆嗦。
余多无语。
他不是不明白雷怒的意图,只是雷怒此举,太不近人情。
母女关系,不因夫妻决裂而消失。
孩子就是孩子,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与她何干?她有权想见妈妈,更应该见到妈妈。
思亲是天性。
他余多出世即被弃,然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象世界里也常有一位慈爱的母亲,心疼着他的每一回碰壁。
周芸背叛的是丈夫雷怒,并非女儿雷幸幸。
余多认为雷怒不该。
于是余多决定带雷幸幸去见周芸。
虽然预知雷怒会动怒,虽然周芸曾在不久之前将雷幸幸丢到了身边,虽然一厢情愿——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雷幸幸想妈妈。
余多对雷幸幸道:“幸幸,我带你去见妈妈。但你可不能告诉爸爸……喏,我们都不敢惹爸爸生气,对不对?”
雷幸幸破涕为笑,大大应声好。
她眨巴眼睛,童言无忌:“爹爹,原来你也怕爸爸生气啊?是不是爸爸生气了,也会打你的屁屁呢?”
****************************************************
雷怒当然不知道那对亲生父女间有阴谋瞒着他成形。
今天一天,他马不停蹄。
首先是与肇事经理、副经理、部门主管、律师一干人等,到贺小玉家登门道歉。
当然还有协商私下解决的意图。
雷怒是老板,他放低姿态,那自知惹祸的经理更表现得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道歉与表达歉意的慰问金,剑及履及。
贺家人从最初的怒不可遏,慢慢软化。
软硬皆施,红脸唱完,律师上场,扮作白脸。
并不是气势汹汹,而是条理清楚,逐一分析。
从强制猥亵罪入刑不易,到可能媒体闻风而至,彼时流言蜚语,捕风捉影,反为不美,论点论据论证环环相扣,一气呵成。
雷怒暗叹口气。
这场戏的导演当然是他,就是时运不济,还要亲自下海作一把演员。
幸好律师精明能干,省他一番唇舌。
等到律师谢幕,贺家人也就欣然同意私了此事。
但要经理写下绝不再犯的书面保证。
经理不敢推诿,只得动笔。
雷怒心中冷哼,但见贺家人对由经理半年薪金封就的慰问红包满意知足,他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这事的解决差强人意。
然后,雷怒去赴谢天诚的约会。
谢天诚那人,次次订下的碰头地点,周边附近,永远找不到停车位置。
雷怒腹诽已久,仍得无奈就近停车,步行前往。
等他满头大汗见到谢天诚,后者扶着自行车,正在树荫下乘凉。
见雷怒过来,谢天诚不由嗤笑:“你对西装上瘾?大热天还穿长袖衬衫。”
雷怒苦笑:“哪是我情愿,上门赔罪,外套领带一样不能少,这才显得诚恳。”
谢天诚没有追问赔罪一事,从自行车的车前篮中取出文件袋,交给雷怒:“起草的离婚诉讼状,你看看吧。按照你的吩咐,重点突出对方的过错。”
雷怒接过,并不打开,他看着谢天诚:“你知道我的打算了?景辉告诉你的?”
“难不成你认为是他写的么?”谢天诚笑,“最近他天天听我宣读学生论文,以致对跟‘法’字沾边的东西,一律过敏。”
雷怒失笑,罗景辉跟他说过曾在谢天诚的普法教育下抱头鼠窜的事情。
然而,见他笑,谢天诚却严肃起来:“我最近因着兴趣,旁听了几个生物学讲座。”
雷怒茫然,不明所以。
谢天诚继续:“有一个例子,很有意思。用小鼠做试验,若其早前得不到母鼠的舔舐,受到母亲的忽视,则会改变参与多巴胺系统发育的基因表达。这明显解释了这样的事实,即在剥夺母爱背景下长大的动物更容易对某些药物上瘾——药物是通过多巴胺系统回报心智的。”
这个科学试验结果让雷怒不快,他不甘一笑:“人又不是小鼠。”
“正因为不是。”谢天诚叹道,“我们家那个小姑娘,不记得妈妈,却想妈妈。她朝每个照顾她的护士都叫妈妈,小红妈妈,小云妈妈……”
雷怒不语,攥紧了文件袋。
“你的小心我懂。但是,我始终觉得给周芸留条后路会更加妥帖。毕竟是幸幸的妈妈,这一层关系,你恐怕回避不了。”
言尽于此,谢天诚在雷怒肩上一拍,留下“有事找我”,便踩上自行车走了。
雷怒回到车中,也陷入深思。
正当他回神准备发动车的时候,手机铃声提示有新到短信。
雷怒一看是周芸,本想扔开:周芸之前的电话与短信不少,他一概无视掉了。
只是刚刚与谢天诚见面,雷怒稍稍动摇,还是打开了短信。


第十七章、
周芸的短信很长。
除了最后一句,前面的忏悔都不是重点。
“雷怒,我知道你已不能原谅我,我的罪过与耻辱,唯死方休。”
雷怒眉头深锁,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他回拨周芸的电话。
无人接听。
雷怒懊恼:因着雷幸幸失而复得,他竟再无心思寻找周芸下落。
一时间无计可施,他唯有不断得重拨周芸的电话。
等待提示音出现“暂时无人接听”。
雷怒大急,鬓角滴汗,几乎拿不稳手机。
他决定再拨一会,若无回音,便直接报警。
当电话那头果真传来周芸微弱的回应,雷怒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周芸你在哪里?”
手机在掌中滚烫炙热。
“雷怒,”周芸有气无力得抽泣,“我吃安眠药了,我想死……太好了,你还愿意理我……”
“告诉我你在哪里?”
周芸报出一个酒店的房间号。
“我马上来。”雷怒说完,挂断后即刻拨通急救电话,重复周芸的地址。
对方回答十分钟可以赶到,同时指示,若人已昏迷,切勿随意搬动,尤其不要摇晃、移动头部;如果尚有意识,让她多喝清水。
雷怒在心中记下,丢开手机,踩下油门。
所幸交通状况尚算良好,雷怒一路狂奔,冲到酒店用时不过五分钟。
他抓来前台小姐,一句话说明情况。
前台哪敢怠慢,找来钥匙,几个人独占一台电梯,然后在走廊展开百米竞技。
大开门,雷怒一眼看见平躺在床上的周芸。
三魂六魄去了一半。
他大步上前,手指一探,探得周芸还有呼吸,稍微安心。
很快救护车赶到,专业人士忙而不乱,手麻脚利将周芸抬上救护车。
到了医院,急救之后,医生找来雷怒。
“你是周芸的……”
“我是……她丈夫。”雷怒迟疑一秒,实话实说。
“哦哦,”医生作恍然大悟状,笑道,“放心好了,你太太没事。她服用的是非巴比妥类里的弱安定药剂,不过药量不大,没有到引起中毒的剂量。我们再观察一下,没事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雷怒闻言,似不能理解:“药量不大?她不是自杀么?”
这个无谓的问题惹得医生皮笑肉不笑:“我怎么知道你太太是不是自杀?我就是告诉你,她吃那点量死不了而已。也许你太太不过想熟睡一觉,倒被你大惊小怪得拉来医院了。”
奚落完雷怒,医生转身离开。
雷怒怔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往前挪动两步,倏然一拳,捶上一侧的墙壁。
刚才的惊心动魄原来是闹剧一场。
他只需稍加思索,便看穿周芸的算盘。
以死相逼,的确有效。
毕竟还是夫妻,情消义仍在。
周芸失算于聪明过度,生怕服多了药量弄假成真。
结果是入戏不胜,弄巧成拙,反倒让雷怒平添被戏耍的愤怒。
雷怒的行事为人,极有原则,无论对手伙伴,大都清楚他的秉性。
不轻易生疑,然一旦抓实有人欺他诈他,则一刀两断,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可惜这点,周芸从未有机会认识。
否则她也不至行差踏错,全心全意拯救婚姻,却落得事与愿违,激起雷怒的中烧怒火。
那一刻,雷怒已暗下决心。
恰好此时,护士来唤雷怒,告知周芸已醒。
雷怒强自振作,随在护士身后。
*************************************
余多致电周芸,则已过傍晚时分。
为转移雷幸幸的思母情结,余多带雷幸幸前往游乐场玩耍。
一大一小玩得尽欢尽兴。
尤其是雷幸幸,平日父母对她虽是无微不至,可也要求严格,哪有余多这般娇宠,要气球,要雪糕,一一满足。
待得日头偏西,雷幸幸已筋疲力尽,伏在余多背上,沉沉睡去。
余多背负着雷幸幸,心中倏然涌起一种酸中带甜的滋味。
仿佛初恋——余多摇头一笑。
将行至雷家,迎面走来一个青年男子,中等身材,上身T恤下身湛蓝牛仔裤,无论相貌穿着,都很普通。
那人见了余多,停下脚步,满脸堆笑,客客气气:“请问,你知道雷怒雷先生的家在哪里吗?”
余多点头,打量着这个青年,热情笑答:“就是这一栋。你要找他吗?我可以带你去。”
青年摇摇头,笑容可掬得道了几声谢,便转身离开。
余多颇为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带着雷幸幸进了雷家。
保姆做好饭菜,又带小女孩去洗澡。
余多见天色未黑,一转念间,掏出手机,给周芸拨去电话。
没想到才响几声,周芸便接听了。
这倒让余多有点措手不及。
在周芸不耐烦得催促“说话”时,余多才缓缓说道:“阿芸,幸幸想见你,可以吗?”
一阵沉默。
然后余多清楚得听到周芸的啜泣声。
余多大感意外,正要好言相劝,周芸已然哭诉:
“余多,我上辈子是欠你的债么?你跟你的女儿,害得我走投无路。我老公不肯原谅我了,连我要死了都不来看我一眼,这一切,全是你们造成的……”
她失声大哭,极尽哀怨。
余多举着手机到窗前,艰难开口:“阿芸……你别这样嘛……雷……你老公他不会是这样的人吧,说什么死不死的……”
遭受周芸的指责,余多心下难过,脱口为雷怒辩护,又差点漏嘴。
幸亏周芸沉浸在自我的伤痛中,不曾觉察,她哽咽:“我都吃药了,送医院才没死成,就连这样,他也不来看我啊。”
余多没有作声,他心乱如麻,思绪万千。
直到电话里只剩下哭声。
余多轻叹口气:“阿芸,你现在要不要紧?身边有没有人在照顾?我去看你的话,方不方便?”
周芸道:“你有心就过来吧。”
把地址一说,她挂断电话。
余多在窗前魂不守舍,连保姆向他告别都浑然不知。
他的石化状态,到雷怒归来才得以解决。
雷怒推门进屋,见到余多,笑问道:“吃饭没?幸幸呢?”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幸幸已在房中安睡。
雷怒亲了亲孩子甜睡的小脸,退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他一转头,看见余多静静得站立一边。
默默注视着,欲言,又止。
雷怒皱眉。
他虽与余多相识不久,但已能摸清这个男人的脾性。
余多的神色透露着为难。
雷怒示意余多下楼,两人在客厅中坐下。
余多双手交叉,倾身而坐,低头沉思。
雷怒没有理会余多,玩弄起火机。
戒烟经年,烟瘾似卷土重来,愈演愈烈。
口唇发干。
终于雷怒点燃一根烟,方吸一口,余多已然抬头。
不但神情,连声音也渗透出为难:“雷怒,我想出去一阵。这附近的公车,通到哪里你知道么?”
“不知道。”
余多一笑:“那我自己去看看好了。”
说罢起身,这是个并不高明的烟雾弹,余多只怕雷怒追究。
可惜雷怒还是追杀过来:“你要去哪里?我载你去不行?”
“这……你才回来,要好好休息。再说,幸幸万一中途醒来,需要有人在家的。”
与其说是借口,莫若说是余多的真心话,他认真这么想。
雷怒默然,掐灭烟头后倏然一声轻笑:“我猜,你该不会是去见周芸吧?”
余多闻言,顿如芒刺在背,然他不擅编谎,虽见雷怒面色不好,也得硬着头皮作答:“嗯。她说她身体不好,我想去探一探她。”
以余多的性格,换作是其他朋友哭诉,早已按捺不住打抱不平挺身相助了。
只是如今,一来对周芸心存疑虑,二来这段时间累积了不少对雷怒的好感。
但雷怒并不了解。
他冷笑,将打火机掷在桌上。
力道不轻,桌子发出巨响。
“余多,”雷怒笑道,“你别去了。她的身体很好,补上美美一觉,现在肯定神清气爽。”
余多的茫然与雷怒的怒火同时呈指数增长。
两人展开唇枪舌剑,其实却在各说各话。
雷怒欲表达的中心思想是:周芸平安,无需牵挂。
余多要归纳的主题意思为:仅表慰问,速去速回。
就在那么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争辩之后,两人幡然醒悟,原来对方自有打算,并不与自己同心同德。
于是。
一个勃然大怒:“够了!周芸与你,都想联合起来对付我吧?你们本来就是一家,现在重聚,皆大欢喜,就我作了几年绿帽乌龟!”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雷怒,周芸说她连自杀你也不作理会,我本以为你不是这么无情的人,原来是我看错人了!”
气急败坏得对吼完毕,两人却陷入了相对沉默。
余多脸色苍白,深吸口气:“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
雷怒心下烦躁,避开余多的视线:“为什么不?顺理成章。只要周芸与我离婚,少不得要从雷家占去一份家产。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丰衣足食,肥皂剧也就大团圆结局了。”
余多目光闪动:“你的想法,总有理由吧?”
“理由……你给周芸画的画像……难道不是……”对她情深义重?
画上的女子,明着有种脱俗的美丽,不源于自身,却是画者的用心赋予。
“画像?”余多稍一思索,明白过来。
他轻牵嘴角,在雷怒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上楼。
下来时,余多腋下夹了一份东西。
将其置于茶几上,余多向雷怒道:“就算你反对,我还是要去。我跟阿芸还算朋友。”
雷怒气结,他伸手拽过余多,几乎咬牙切齿:“我说过她没事,你偏不信我吗?”
余多淡笑,用力睁开雷怒的桎梏,后退两步,话语清清楚楚:“你一样不信我。我必须得去,你若要阻止,只有将我揍到趴下。”
雷怒一怔,继而冷笑:“你当我不敢?”
“你当然,”余多稍顿,“什么都敢。”
话音落,他毫不犹豫得转身,慢动作开门,离去。
雷怒错愕当场,只觉难以置信。
夜色已然全黑,雷怒看表,九点正。
不清楚这边的公车状况,别墅区,基本一户一车,半数以上,一户多车。
熊熊燃烧的怒火,因缺少对手的煽风,无处蔓延,渐渐熄灭。
雷怒颓然坐回沙发,回想刚才一幕,更加沮丧。
他的视线扫过茶几,顺手拿起余多之前搁下的东西。
那是一本崭新的素描本。
余多似乎擅长人物肖像,本子里多半描绘的是人物。
人物里,又有九成以上,画的是雷怒与雷幸幸。
分量不少。
雷怒看到最后,禁不住一声苦笑。
难以言喻的酸麻在神经元之间传递。
余多的画技,也许算不上特别高明,也可称作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只是吸引雷怒的,不是这个。
那洋溢于画像之中的,画者一份独有的温柔匠心。
雷怒盯着画中的雷怒,画中那人似笑非笑,眸中沉淀着平和。
没有一丝一毫的憎恶与嫌隙。
这是余多眼中的雷怒。
他将素描本扔下,长吁口气。
今晚争吵的时候,余多说,他看错雷怒。
莫非真信了他无情无义?
了断之时,雷怒从不拖泥带水,但现在,应该时候未到。
雷怒无奈得摇头。
****************************************
余多走在夜路上。
夏夜清风徐徐,月朗星稀。
他抬头望月,景色虽好,却完全不能兴他诗情画意之叹。
在雷家深居简出,连带雷幸幸上游乐场,居然也是小女孩带路。
等到他独自出门,才惊觉此地布局暗藏玄机,深得八卦阵之妙。
简而言之——就是余多找不到公车站点。
更糟糕的是,余多发觉,就算找到了,也无济于事。
刚才理直气壮得离开,却在出门之后心虚得摸到空无一物的裤袋。
余多素来没有随身携带钱包的习惯。
身无分无的他,考虑再三,最明智的做法还是回去取来钱包。
但是……但是?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余多个性单纯,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
随和,也不代表没有脾气。
就像现在,余多其实是怒火中烧。
他当然生雷怒的气。
尽管雷怒的怀疑猜忌也算合情合理,但在余多暂时全心信任的时候——
雷怒怎么可以认为他别有用心?
余多向着夜空苦笑。
可惜,风生水起之后,他惯性得逼迫自己的情绪回归风平浪静,即便只是假象。
不会恶言相向,更不懂拳脚相加。
他唯一的自我辩护,便是把素描本交给雷怒,作为谜题。
明白最好,糊涂也罢,余多不知道要如何用语言澄清。
他像只没头苍蝇,在区域间晃荡。
随性乱走,已然绝了寻找公车站的奢望。
上班下班,全是公司的班车接送,他还真就没有留意过附近是否有公车。
孤魂野鬼一样东南西北方向混乱了半个小时,余多倏然止住了脚步。
远处传来连续的狗吠,声量渐增,似乎声援正朝自己移动来。
重点是那吠声特别熟悉。
余多立在当场,果不其然,一团奔跑的狗影朝他扑来。
佳佳的速度极快,到余多跟前,一蹬一跃,几乎要把余多撞到。
余多的同事曾将佳佳美誉为“狗界的卢”,大概也不全是言过其实。
只是余多被佳佳的脑袋撞上腰窝,多少有点难受。
他拍拍佳佳的头顶,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给人扫地出门了?”
“这个‘也’是什么意思?我扫过什么东西出门?”
低沉而质感十足的声音含着责问而来,余多禁不住心头一颤。
雷怒上前,同样一巴掌拍上狗头:“你这狗很有当警犬的潜质。我不过试试,没想它竟一路狂奔,还真把你找到了。”
佳佳似明了雷怒的夸赞,大摇其尾。
余多望向佳佳:“谢谢你来找我,我正伤脑筋呢。”
“肯定。最近的公车站据说离此地五公里远。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没有走太远。”
余多抬头,见雷怒正凝视着自己。
原想回避视线,他稍一移动目光,却在月色下,清楚看见雷怒下颔处滴落的汗珠。
于是余多又想说点什么,偏又想不到能说什么。
道谢已完成,道歉未免矫情,插科打诨显然不是时候。
雷怒微不可闻得一叹,在余多背上轻轻一击,道:“回去吧。仅有幸幸一个人呢。”
这自然是很好的理由。
余多默不作声跟在雷怒身后。
直到两人一狗到达雷家门前,余多深吸口气,冲着雷怒的背影,提声道:“雷怒,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我的任何想法,都是告诉了你的。”
雷怒回头,余多直视他,一鼓作气:
“我什么都没有瞒你,只要你问……不,甚至你不问,如果我决定了不再帮你,决定与阿芸重修旧好,我会正大光明得对你说,我不觉得若我做出这些事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一时顿住,各种各样的词句在情绪的催化下反应成一个巫婆的大锅。
而雷怒仍是静静得盯着余多,表情高深莫测。
余多握拳,将恳请艰难挤出:“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把我想象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这让我很难受。”
两人的距离不远,余多只想退后。
他无意让雷怒听到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佳佳不懂这两人怎么在门口生生定住,绕着两人脚下一阵乱转,按捺不住得吠叫出来。
雷怒也总算有了动作,他低头,声音有些发硬:“你就是要跟我讲这些么?”
他双肩微微颤动,同样意图闪避余多的咄咄逼人。
简直要命,不合时宜的这么一刻,雷怒只想畅快淋漓得大笑。
理智压抑着这股如潮冲动,他不得不刻意垂首,以掩饰脸上极不自然的表情。
然而,这动作让余多误会。
他不假思索得踏前一步,声调铿锵:“总之,你不信我,我就此抽身。只要幸幸快乐健康,其余一切都不是重点。你与阿芸之间……”
话未完整,戛然而止。
见余多贴前,雷怒趁势主动,唇与唇之间电光火石的一触。
时间奇短,若有似无。
但余多还是目瞪口呆。
雷怒直身,正色向余多:“好。我答应你。”
他的表情严肃认真,让余多兴起刚才不过错觉的念头。
刨根究底并不是余多的行事风格,只是眼瞅雷怒若无其事,他克制不住满心疑惑:“你刚刚是做了什么?”
“一报还一报。”雷怒坦率。
余多哭笑不得,这个报应,还得莫名其妙。
他自找台阶,笑道:“好吧,那就算两不相欠了。”
不想,雷怒并未顺阶而下,他含笑看余多,目光闪烁:“你忘记还有利息一说?”
余多哑然。
惴惴不安中,他找不到搪塞的语句,只好苦笑:“什么利息?难道你还有亲吻男人的嗜好?”
“你呢?跟同性……接吻过吗?”
雷怒不答反问。
声音也不再四平八稳。
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好像有些不明不白。
但余多想不出拒绝作答的理由,与扯开话题的契机——这时,佳佳已经转累了,撇开主人自行走开见周公去。
他不得已硬起头皮,强压心头异动,摇头笑道:“没有……没有。”
同性没有,异性间,不过得一个周芸。
雷怒一笑,将现场的扑朔迷离演绎到非同小可的档次:“要不要,尝试一下?”
余多只觉大脑在瞬间彻底短路,他想这兴许是个稍微过分的玩笑而已,无意识中张嘴,带出一个仿佛同意的“嗯”声。
雷怒真的吻了下来。
不是稍前碰触的云淡风轻,改作试探的目眩神迷。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事后两人回想这开天辟地的一吻,记忆都有些混乱。
甜蜜是谈不上,缠绵勉强够格。
应该是忘情忘我。
以至不能清楚描述感觉。
余多只记得略带点甜的淡淡烟草味。
雷怒婚前本是浪荡子一个,不自觉与亲吻女人作了比较。
你来我往,配合默契得同时退开。
两人相视一笑。
此事荒唐诡异,却也新鲜刺激。
“感觉如何?会恶心吗?”
雷怒问句的表情口吻更像质询余多对试吃品的印象。
余多摇头,腼腆笑笑,双颊微微泛红。
他不是雷怒,没有那身经百战的阅历。
即便如此,他还是鼓起了勇气:“你呢?不会觉得很怪?”
雷怒嘴角一扬:“怪什么?试试而已,算是合作愉快。”
两人不约而同得轻笑。
气氛虽然融洽,不过还是必须进屋。
夏夜户外,是蚊虫的天下,便是安装了灭蚊灯也挡不住吸血空军来势汹汹。
两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侦察小孩房,见雷幸幸犹在安睡,放下心来。
临各自回房前,雷怒似猛然省起:“你还是要去见周芸?”
余多不答,眼神表情坚定不移。
雷怒沉默片刻,淡笑:“你知不知道,费尽心血养育了快四年的孩子,一朝得知不是亲生,什么感觉?”
“不知道。晴天霹雳?我想象不来。”
“愤怒,伤心,羞辱。”雷怒道,笑容淡得几乎难以察觉,“如今愤怒渐渐平息,伤心羞辱恐怕很难磨灭。”
他匆匆一瞥雷幸幸的房间:“但已经决定爱护孩子一生,与之相比,这些反不重要。”
余多点头:“我没有怀疑你对孩子的用心。”
话音落,他的目光逐渐迷离:“你知不知道,一出生被父母抛弃,成年后又被海誓山盟的恋人抛弃,什么感觉?”
雷怒看着余多,眼中的锐利缓和下来。
余多一笑。
没有人知道,周芸的二度离开,曾将他逼到崩溃边缘。
心中空空荡荡,每日行尸走肉。
余多生来敏感,他拿自己毫无办法。
从小到大,因自卑而孤独,因孤独更自卑。
恶性循环。
周芸给过他何等安心的拥抱。
这拥抱让他信心十足勇气倍增,甚至认为可以支撑起一个完整的家庭。
余多满心期待付出。
对妻子,对孩子,无微不至的体贴关爱。
但是周芸不要,她以再次蒸发拒绝余多。
自己一定是哪里不好,哪里不好?
有段时间,余多反反复复,对自己穷追猛打。
现在当他留意到雷怒停留在身上的视线,也是淡笑:“伤心,羞辱。”
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不值得”可以轻描淡写,也不是决定不伤心,便可以不伤心。
心灵有它自己的选择,无能为力。
余多告诉雷怒,他已经害怕重新展开一段亲密关系。不少人试图接近“漂亮温和”的青年,但他本人已经画地为牢。
雷怒静静得听着,不作一语。
而余多却胆怯起来,他苦笑着道:“啊,都是无聊事情,抱歉让你听我絮叨。”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伸手在余多肩上轻轻一拍。
然后下楼。
余多失神得盯着雷怒的背影。
这一拍于他,比刚才的深吻更加惊心动魄。
是安慰,是理解。
不是同情。
男人最不需要的就是怜悯同情。
余多从不认为自己可怜,哪怕他自卑。
他跟着下楼,见雷怒在沙发上闭目,便也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
直到鸟鸣声声,天色渐明。
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
这一晚,周芸自然没有等来余多。
还好她对他也不抱期望。
她没有寂寞,却被熊熊怒火炙烤得有些歇斯底里。
“你说,他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
在酒店的房间,她躁动犹如困兽。
倚靠在床头的半裸男子温和一笑:“他又没骂你,不就是说了句不要玩蹩脚把戏嘛,算不上羞辱吧。”
这男子便是演员廖青,此刻他的姿态配上俊美相貌慵懒表情,难以言喻得性感诱人。
但周芸无心欣赏,她恨声:“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廖青从床榻起身,环臂揽住周芸,耳鬓厮磨得浅笑:“哎呀,我哪想到你会演不好穿帮了嘛。再说了,就我看啊,你老公根本没把你当回事,那个时候还那么冷静。”
周芸闻言,周身一颤。
廖青又笑:“你别不信哟。现实点吧,还是早些考虑退路为妙,看看怎么从他手里多捞点钱来。”
“我……可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钱啊。”
雷怒对周芸,差不多有求必应。周芸很懂见好就收,她知道不比小户人家,老公的工资卡都交由贤妻掌控。
“这个嘛,”廖青咬上周芸的耳尖,“所以才要早做准备啊。”
“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事。”
出轨在先,过错归己,周芸认为这不是争夺财富的有利因素。
廖青又是一笑:“准备嘛。我们要做周全的准备。”
说话间,敲门声起。
廖青前去开门,胡来学连跌带撞得进来房间。
他一屁股坐上中间的大床,顺手拿起床头柜的水杯,一饮而尽后呈大字型倒下:“累死我了,他妈的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我白站了半天岗,狗屁没捞着一个!”
廖青无视胡来学的抱怨,上去一把将他拉起:“交代你的事呢?办了没有?”
胡来学嘀咕一声,苦笑道:“我哪来的美国时间?”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周芸进了浴室,门一关上,廖青扑向胡来学。
一拳过去,打得胡来学弓身倒地,捂着肚子轻声呻吟。
廖青犹不解气,上前冲胡来学就是一脚,声音不大,严厉异常:“你他妈的,学会不听老子的话了?”
胡来学痛苦得在地上打了个滚,扶着床沿爬起,面色惨白:“阿青,我是真的没有时间,只能抽空去雷家看看,盯梢的事……”
“废物。”廖青冷笑,毫不留情得打断胡来学的辩解。
他轻蔑得斜乜着胡来学,伸手一把握住胡来学的裆部,皮笑肉不笑得道:“怎么?很久没干过了,所以没精神?”
胡来学吃痛,倒抽一口冷气,苦笑着张嘴——
廖青一个低头,狠狠得吻住胡来学。
胡来学的呼吸愈发粗重,脸色转为潮红。
而廖青却在此时将他推开,嘲弄得一撇嘴:“嘿,你就在床上还有点用处。我问你,是不是一段时间没让我上,犯瘾了?”
胡来学低头,胸口剧烈得起伏数下。
等他缓过气来,抬头时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阿青,你别这样嘛。饭得一口一口吃,我答应你,明天就去向总编要假。”
廖青这才满意,他朝浴室一努嘴:“好,我们分工合作。我吃住这个,你去调查她老公,老子就不信,有钱人会没有小辫子。”
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完之后,又一掌抚上胡来学的脸颊,只是这回,极尽温柔。
“阿学,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今晚,我再好好补偿你,好不?”
胡来学闭了闭眼,唇角漏出一点笑意:“不用了。你刚刚应付完那个女人,够累的吧?”
廖青笑笑,他虽年轻,但的确没有精力充沛到可以荣获“一夜N次郎”称号的地步。
胡来学拉廖青到身边坐下,两人额头相抵。
“你啊,”他伸手勾住廖青的颈项,“记得老祖宗的话,‘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廖青的眼中自然而然得流露出温情:“阿学,这世上也仅得你一人真心对我了。”
胡来学还想说点什么,这时浴室已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两人迅速分开,廖青迎着出浴的周芸就是一个拥抱。
周芸挣脱廖青的热情,径直走到了床边,她留意到床头柜上的一个大信封,问道:“这是什么?”
胡来学赔笑道:“这是我抓拍的照片,不过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周芸还是好奇得将照片取出。
她一张一张得看过,倏然一声惊呼:“这是?”
廖青与胡来学急忙凑近,三人几乎是脑袋挨着脑袋。
照片上,是一幢三层小别墅。
这地方,周芸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让她讶然的是,就在照片的角落边缘,两个同样是她熟悉的人,被圈到了照片里面。
余多,背着雷幸幸。
显然是往别墅内走去。
听完周芸的解释,廖青与胡来学面面相觑。
廖青推了胡来学一把:“你跟这个人打过照面?”
胡来学细细回忆之后道:“我向他问过路。这人很和善得告诉我可以带我去——倒没想到居然是……”
周芸咬唇:“这就奇怪了,余多怎么会出现在雷家。”
三人顿时都陷入了苦思。
最后是廖青大胆揣测:“莫非,他是去找你老公要钱的?”
周芸与胡来学同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向廖青。
廖青又道:“难道不可能么?比如说,要我不向外界捅出你戴绿帽的丑事,就给我遮口费,那样?”
胡来学呻吟反对:“不会吧?他这简直是自找死路,怕当老公的找不到人痛扁么?再说了,那雷怒不过一个商人,又不是娱乐圈的,怕什么丑闻啊。”
“也不一定,”廖青不服,“这事摊谁头上,也不乐意被别人知道啊。”
两人你来我往得谈论雷怒的绿帽问题,很有指桑骂槐的效果。
周芸的脸色愈发难看,最后由她一锤定音:“争什么,找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两个男人自知失言,即刻噤声。
廖青虽被胡来学驳斥,仍然没有放弃“余多勒索雷怒”的念头。
他打起了如意算盘,若能得余多相助,则胜算又可以多上一份。
哪怕最后分割的时候,那个人头分母也跟着加上了一。
*********************************
雷怒对余多坚持看望周芸一事不置可否。
但他坚决不同意让雷幸幸随同。
余多好说歹说,依然不能让雷怒松口。
无可奈何,余多只好暂时放弃光明正大带孩子看妈妈的想法,独自出发。
他本以为周芸在医院休养生息,电话一问才晓得她已然离开。
心中对雷怒的话不由又信了几分。
当余多依约来到酒店房间时,发现周芸早已光彩照人得等候多时。
周芸作为主人,并不见得有多少热情,她看着余多将慰问的一袋水果放下,暂不作声。
余多琢磨不同周芸目光背后的含义,只能讪讪笑道:“似乎记得你爱吃橙子,就顺路买了一点。身体没事了吧?”
客套俗话不能免,但余多的这袋橙子并非顺路买来,对周芸爱好的记忆也不是似乎。
周芸对礼物视而不见,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余多的问候。
余多不得不继续自弹自唱:“抱歉我没有把幸幸带来,我想你现在的状况可能不适合让孩子看见,就让朋友暂时帮忙照顾一下。”
此时周芸终于开了金口:“你带幸幸去雷家干嘛?”
乍闻此言,余多大吃一惊。
他猜测是周芸暗地里回过雷家,只是没有进去,在附近徘徊。凑巧就见到他在雷家进出自如。
这么一想,余多心头狂跳。
总不会就巧得窥见昨晚他与雷怒两人在屋子前亲吻的那一幕吧?
余多偷眼看向周芸,她满脸严肃,但并无怒意,不由心中稍定。
周芸注意着余多的表情,确定他找过雷怒,便冷冷一笑:“你找雷怒干嘛?难道真想从他身上讹出钱来?就凭你么?”
“啊?”余多惊疑不定,无法理解。
周芸又道:“雷怒恐怕不是好惹的人物吧?他若在乎什么家丑不外扬,也不至于对我如此绝情。余多,你是没占到任何便宜,对不对?”
余多是个聪明人,他看着周芸,她的表情,联系她的话语。
恍然大悟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余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直觉认识到不能将雷怒的企图用意告诉周芸。
情急之中他想不出任何具有说服力的借口。
于是只好点头。
没办法了,那就算勒索了吧。
周芸的脸上反而出现了惊讶的神色,口吻也是:“你真去找雷怒要钱?这可不太像你了!不过,你还是一样天真嘛,怎么可能要得到。”
余多勉强笑笑,重复末句:“是啊。怎么可能要得到。”
话音刚落,浴室里传来一个男声:“谁说要不到?”
随着声音,浴室的门大开,走出个瘦高的男人来。
他含笑到二人身边,朝余多伸手:“初次见面余先生,我是廖青。”
余多茫然与廖青握手。
这个男人身上有股奇怪的香味,仿佛某种树木。
直刺鼻腔,余多很少会碰到洒香水的男人,本能得认作异类,不知该如何应对。
廖青的眼神微笑是对付女人的杀手锏,但与同性交手,则也不太能够精确掌握进退分寸。
停顿数秒,他决定开门见山:
“既然余先生也想在这件事中分一杯羹,那么不妨听我一言咯。”
廖青有条有理得将他的计划讲完,毫无疑问加洋洋自得得欣赏周芸的沉吟与余多的震惊。
“这样能行吗?”周芸不无疑虑。
“当然,”廖青点头,“反正到时候,就算你不说,对方也肯定要抖出这些丑事的。既然要在泥潭打滚,就得大伙一起变猪,否则就你自个一身泥巴,你甘心?”
一席话说得周芸眼中精光四射。
廖青又转向余多,笑容可掬:“怎么样,余先生?这一着若要成功,必须得到你的合作不可啊。”
余多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到廖青追问一遍,他方如梦初醒。
“我……不想参与这事。”
他起身作了表态,同时往门口快步。
开了门后,余多停顿转身,彬彬有礼得向两人告辞,这才离去。
周芸正自气恨,却听得廖青拍掌大笑。
她莫名其妙,蹙眉嗔道:“你笑什么?他不答应啊。”
廖青抱住周芸,嘴角仍噙着微笑:“你那位朋友,一看就知道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交给我来摆平吧。”
安抚好周芸后,廖青找到胡来学,将事情相近告知,并要求胡来学配合。
胡来学听完,一声苦笑:“阿青,你已经有半年没接戏了。你……”
话音未落,廖青把脸一沉,胡来学只好将劝说全部吞回。
******************************
余多清早出门探望周芸的前脚刚走没多久,雷怒将孩子托付给阿姨,后脚也出了门去。
他当然不是跟踪余多。雷怒还没有无聊到那个份上。
开车去了罗景辉的酒店,加上他与罗景辉,统共四个人,商谈到中午。
本来约好就地解决,两位客人却临时有了要紧事,一桌筵席只剩下雷怒与罗景辉两人。
“不把谢天诚叫来?”雷怒到底白手起家,不比罗景辉有后台支撑,习惯性得要减少浪费。
罗景辉摇头表示不必,他问雷怒:“你现在的公司找到买主没有?需不需要我帮忙联系?”
“还没。你若肯帮忙,我当然求之不得。老实说,不把这个卖掉,分摊给我的那份,我还不一定要得起。”
雷怒停顿:“只是要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下任何把柄……也亏得有你,我算幸运。”
罗景辉对雷怒的真心感慨,仅作一笑。
两人边吃边聊,雷怒本着天性,差点没把自己吃撑。
因为都要开车,再加上两人并不贪杯,饭桌上倒是滴酒不沾。
饭后雷怒回家,阿姨带着孩子午睡去了,佳佳倒是热情活泼,缠着要玩。
雷怒刚拿好报纸,佳佳一个扑跃,报纸“嘶啦”一声,成了两半。
“你这只笨狗。”雷怒扔掉报纸,屈指弹上狗头。
佳佳见得到雷怒的配合,玩兴大发,一口叼上雷怒的拖鞋,在厅中跑窜。
雷怒原是冷眼旁观,一会儿却见佳佳蹲到一边,对着拖鞋连撕带咬,甩开后又扑腾过去,再也忍无可忍。
于是余多进门就见到这个场景:
雷怒赤脚满世界追佳佳,佳佳叼着一只拖鞋狂奔。
他揉了一下眼睛,幸好这场景消失了。
佳佳凑到余多跟前,嘴里仍牢牢得咬着鞋子。
雷怒停下脚步,气息急促,脸上一片通红,不知是因着奔跑,还是尴尬。
“你的狗……太可恶了。”雷怒笑中带气。
余多轻轻拍了拍佳佳的头,大狗听话得将拖鞋松开。
拖鞋滚落在地,惨不忍睹。
佳佳洋洋得意得吠叫了两声。
若非余多在场,雷怒只想一脚把这狗踹飞。
而余多却笑笑,“佳佳很喜欢你。它不太理人的,倒跟你玩那么疯。”
“这种喜欢啊……”雷怒苦笑,勉强咽下“我不想要”的后半句。
他正要去收拾残局,却听余多一声疾唤:“雷怒。”
雷怒回头,余多原地不动,视线却锁定在他身上:“我……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尽管问。”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雷怒清楚余多必定是受到了周芸的影响。
为了让余多放松,雷怒特意从冰箱里取出冰橙汁,并让余多坐下。
余多示意佳佳不要闹腾,喝下冷饮后,他感觉稍好,便开口问道:“你……你如果发现自认很熟悉的人,其实并非你所想象,会有什么感觉?”
雷怒不假思索:“只怪自己有眼无珠。”
这个答案让余多沉吟,片刻后他才追问:“那不怪别人?”
“怪别人干嘛?”雷怒轻笑,“全因自己识人不清,要气要恨,都该由一己承担。”
他看着若有所思的余多,心中好笑,何必兜那么大的圈子?
“那,如果那个人是你的爱人,或者曾经爱过的人呢?”
“看对象。若你指周芸,答案是一样的。我曾经很喜欢她,也许这多少也带了想象的成分在其中,我以为她会是最好的妻子。”
雷怒回答得很坦率。
这又让余多疑惑,他禁不住喃喃:“只怪自己……只怪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
最近贪看奥运,在电视前一坐几个钟……
大家多多支持谢谢~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雷怒悠然一笑,目光中流露出温和来:“何必想那么多?有时意外一些,不也是种乐趣么?”
见余多不解,雷怒抚摸上佳佳的脑袋,笑道:“认识你之前,绝想象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物,这对我,难道不是种惊喜?”
余多凝视着雷怒,忧郁渐淡,不觉也浮起一丝笑意。
“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余多。”
用着“今天天气不错”的口气说出这个肯定句,雷怒神色不改,却让余多差点将橙汁晃出杯子。
“我想,”他迟疑一阵,流畅得表达同样的意思,“我也喜欢你。”
两人一时无言,同时想起亲吻的事情。
到底是雷怒阅历丰富,先发制人:“你能接受男人?”
余多想了想,坦率回答:“不知道。倒是有男人追求过我,不过……”
“不过什么?”
“……你呢?”余多反问。
雷怒皱眉,一派为难的神气。
半晌,他直视余多,笑答:“也不知道。在你之前,我从没有跟任何同性尝试过。或者,可以试试?”
余多只有轻笑。
并非限于首肯拒绝的含义,也不是敷衍搪塞,事实上,余多在严肃得考虑雷怒这个提议。
雷怒曾经流连花丛,见多识广,他本人虽未起过对同性的猎奇心,但也见怪不怪。
余多因缘际会,倒也不是保守的人。他是个体验过性爱乐趣的男人,在周芸离开后的那段时日,也曾经寻找过各种身心愉悦的方式。
然而,已经怯于与他人深入交往的他发现,由爱而性,是一件困难到痛苦的事情。
为性而性,他又忍受不了拥抱过后的那船过水无痕的残酷。
只是雷怒提出的尝试,半含打趣,又颇有些认真,余多捉摸不透,不禁好笑。
“你像是在找合作伙伴。”
他下定论。
雷怒一愕,领悟过来,忍俊不禁。
两人相视而笑,都觉得对方身上有种相投的意味。
余多心想,虽是玩笑,但若成真,似乎也可以接受。
雷怒行事向来果断,想到就做是一贯风格。这回也不例外,他毫不客气得凑近余多,正要动手——
楼上传来奔跑的声音,两人赶紧收拾掉“儿童不宜”,一个端坐一个起身,以最完美的正人君子形态迎接儿童。
雷幸幸笑颜如花,直扑过来,后面跟着阿姨。
雷怒朝女孩张开双臂,却还是稍晚一步,佳佳率先亲热上去。
虽然没有竞争过狗,雷怒依旧笑逐颜开。
也在这时,旁边的余多轻声而清楚得请求一句:“雷怒,你能不能再和阿芸好好谈谈?”
雷怒抱着雷幸幸大笑,恍若未闻。
**********************************
余多的责任心不轻不重,恰好支撑他继续去公司上班。
做经理秘书。
不过可想而知,经理对他的脸色不会好看。
只是听说此人有老板后台,方不敢造次。
余多本人倒没有特别的尴尬。
直到中午。
他偶然遇到了贺小玉——他帮助过的那个女孩。
余多含笑上前,本欲打个招呼,顺便问问同事心情指数如何。
不想贺小玉见他,决然转身,全作不识。
余多不识好歹,追前一步,唤了一声:“贺小玉。”
贺小玉身形一僵,还是走得头也不回。
这让余多纳闷不已,他不明白贺小玉为何会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贺小玉的异样让余多敏感得察觉到萦绕他周边的气氛有些不对。
比如当他与同事们擦肩而过,会神奇得听到身后老鼠作祟一般的窃窃私语。
同事们,无论认识不认识,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余多直觉自己被蒙在鼓里,却左右突围不出,一日下来,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他不是没待过公司,但十数人的小池子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而且他素来低调,纠纷的矛头也不会对准他。
到了傍晚下班十分,余多按捺不住,他思前想后,决定找贺小玉问个清楚明白。
到了财务部,却发现科室内只剩下财务副经理一人。
副经理是个三十五岁身宽体胖性情开朗的女性,她一见余多,不由怔住,勉强挤出笑容:“哎,小余,你来找小玉么?她已经回去了。”
余多点头,本想默默离开,走了两步,又不甘心,转回头问副经理:“林经理,我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贺小玉她……好像不认识我?”
斟酌着用词,余多的为难溢于言表。
林副经理瞅了一眼余多:“这有什么,女孩子脸嫩,等事情过了就好了。不过,我说小余啊……”
余多正在思量那句“女孩子脸嫩”,骤听林副经理改换大姐的口吻,自然抬头。
“你也不用那么着急嘛,”林副经理满脸和善,“下了班的办公室到底还是办公室,你要和小玉发展朋友什么的,就不能离开公司再……”
余多满头雾水,无从辩解,只好赶紧问明缘由。
林副经理见余多真的懵懂无知,到底一片好心,指示余多打开财务部的电脑,联入公司部门的内部邮箱。
于是那封邮件让余多倒抽口气。
发件人使用的是外部网络的公共邮箱,但明眼人立马就能看穿这肯定是公司内的人员发送的。
主题:办公室内的秘密恋情?
内容不长,关于余多的来历背景,一通胡编乱造。
说他是老板的表弟,劣迹斑斑,靠了裙带混入公司,一无是处,还要拈花惹草。
说他蛰伏一段时间,终于出手。
对象便是财务部年轻貌美的贺小玉。
附件是余多与贺小玉的两张照片。
余多留意了照片,恍然大悟,这是上周五由公司内的防盗摄像头拍摄的录像剪辑下来的。
角度奇刁,乍一看去,余多与贺小玉两人在亲密依偎。
余多握着鼠标的手禁不住得颤抖,他万万没想到,公司里还能有这般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的事情。
一时间,他两眼直瞪照片,失神中,还是捕捉到林副经理极其重要的一句话:全公司都收到了,恐怕就小余你还不知道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很谢谢大家的回帖支持。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雷怒办好自己的事,亲自去幼儿园接回雷幸幸。
父女俩热热闹闹得回到家,又兴高采烈得玩耍一阵。
阿姨做好饭菜,便告辞离去。
雷怒继续亲力亲为,对清蒸鱼挑肉剔骨,服侍雷幸幸用餐。
看了一会儿电视,讲讲故事,洗澡,最后抱送孩子回房间睡觉。
等忙完,雷怒的肚子高唱“空城计”,且唱得欢欣鼓舞。
雷怒看表,九点差一刻。
余多怎么还不回来?
饭菜全冷了,雷怒坐在餐桌旁,眉头深锁。
他终于按捺不住,掏出手机拨下余多的电话。
响了几声后电话终于接通,对方尚未说话,倒是嘈杂刺耳的汽车飞驰声呼啸而来。
“余多?”
“雷怒……”
雷怒听出余多的欲言又止,懒得在线路上废话,直截了当,“我一直等你吃饭。你在哪,要不要我去接?”
余多果然道:“啊,不用。我马上回去,你先吃吧。”
“等你。”
雷怒说完,挂断电话。
对付余多,这一招的确有效。
十五分钟后,雷怒便听到门口传来开门声。
余多进来,见着雷怒,头一低,嗫嚅:“对不起,我……”
雷怒淡笑:“说对不起,不如帮忙端菜。”
余多回来之前,雷怒已将冷掉的饭菜回炉。两人坐下,面对热腾腾的饭菜,却无人动手。
强忍饥饿,雷怒道:“看你没什么胃口,不如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余多沉吟片刻,苦笑:“雷怒,我……能不能辞职?我似乎并不适合在人多的公司做事。”
“原因。”
雷怒毫无意外的表情,他的平静让余多勇气倍增。
将打印出来的电邮递给雷怒,余多讷讷:“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插手这事。但是我只消想到要跟这么……这么卑鄙的人共事,就……难受。你允许我辞职吗?我晓得这样会打乱你的布局……”
余多抬头,庆幸得发觉雷怒的眼中并无不耐与怒气。
雷怒暂不作声,他一眼扫完邮件,默默得扒上两口饭,咀嚼完毕时,气氛已然没有那么凝重。
余多受其影响,也开始举箸向菜。
这时雷怒才开口:“你说得没错,这件事,我出面袒护你,只有让局面复杂。”
余多点头,他明白事理。
“所以你要靠自己解决。至于辞职,你的理由我可以理解,但理解不是赞同。”
“可是我……”
“余多,”雷怒抢断对方的辩白,“天要刮风下雨,你可有办法让它永远晴空万里?”
余多茫然摇头,他不懂雷怒为何扯开话题。
古语有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表示无力阻止,只能顺其自然。
雷怒笑笑,轻轻拍拍余多的手背:“但你可以在大风天紧闭门窗,在下雨天打伞外出,对不对?”
余多默然,倏地眼中一亮。
雷怒又道:“每个人行事风格不同,无所谓对错。你惯于直来直去,何不索性就这样来解决此事?”
“你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幼稚?”迟疑片刻,余多忍不住问道。
雷怒见余多眼中已没有太多沉重,安下心来,笑道:“不,你不幼稚,只是有趣。”
这个评价让余多俊脸一红,不敢再多说什么。
两人将晚餐风卷残云,平静得过了一晚。
*****************************
余多第二日回公司上班,情形没有改善。
他确信那并不是自己神经过敏,而是周围人群实实在在得在背后指指点点。
中午休息时分,余多跑上大厦的天台。
他想喘一口气。
虽然昨晚经过雷怒的一番纾解,但身临其境,感受自然又有不同。
然而,这喘气的希望还是落空。
正当余多在天台极目远眺,天台的铁门开关声让他回头。
贺小玉怯生生得停在门边。
余多看着她,这个较他年轻、更加不知所措的女孩。
偏偏这视线让贺小玉心慌意乱,本来准备好的说辞全部抛至九霄云外。
她匆匆忙忙得向余多一鞠躬,丢下一个“对不起”,落荒而逃。
余多看着贺小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股怒气控制了他的心神。
我做错了什么?
他扪心自问。
没有。
那为什么别人一副问罪或畏罪的架势?
他长长一叹,脑海中浮现雷怒的音容。
刹那余多下了决定,他有雷怒的暗中支持,又怕得了什么?
想到就做。
余多离开天台,直奔经理室。
经理正在沙发上瞌睡,听到声响,猛一睁眼,骤见余多已然站在他的面前,大为错愕。
但更让他震惊的事情随即发生,这个看来斯文秀气的白皙男子,挥拳而来,气力不大,正中经理脸颊,差点把他的魂魄打散。
经理下意识拍案:“余多!你这混蛋!”
余多有备而来,哪会被轻易吓倒,他瞅着经理,冷冷得道:“你猜得没错。我跟雷老板是亲戚。不管你怎么存心报复,我都丢不掉这饭碗。倒是你,不要做得太过火了。当然,我知道你才华横溢,不会在乎雷老板这里的小池子。”
说完,没给经理思考回驳的时间,他大大方方得步出经理室。
回到座位,余多克制不住笑意盎然:所谓直来直去的解决方式,这应该算是雷怒的授意吧。
下午他心无旁骛得工作,到快下班的时候接到雷怒的电话。
于是下了班,余多特意绕到公司后街,果然见到路旁停靠着雷怒的小车。
他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入车中,冲雷怒当头就是一句“谢谢你,我想那事不会有后续了。”
雷怒不客气得接受致谢,微笑颔首,转而提到另外一件事:“今天我向阿姨提出住家要求,她同意了。从今晚开始。”
“哦?”
“所以,今晚我们就不用回去了。”雷怒侧过身,直面余多,胳膊肘撑在方向盘上。
余多微微一怔,即刻便从雷怒眸中闪烁的笑意中悟出了深意。
“这……”他本想说“会不会太快”,气息却急促得差点把他自己呛住。
雷怒恢复正坐,笑道:“先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一文一武,一张一弛。
余多看着雷怒,想起这句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什么读者……不过还是坚持更……
谢谢回帖的大人,呵呵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酒是好酒。
但在不懂品味的人尝来,辛辣酸苦交集,就是没有传说中的酒香。
有效成分是酒精——乙醇、C2H5OH。
余多完全记不清自己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他唯一明白的就是自己喝了有生以来分量最多的酒。
于是很多话,也挣脱心锁的禁锢,飞出了双唇。
余多问雷怒,怎么知道他会采用暴力手段来解决此事?
雷怒轻笑,他说他可忘不了初次见面时余多一拳击落他的眼睛。
然后余多直勾勾得看着雷怒,问道:“你现在怎么没有戴眼镜呢?”
“是隐形。”雷怒左手手指在双眼间轻轻一夹。
两人相对,此刻无声胜有声。
这时候他们已身在某酒店的高层客房。
从落地窗外望去,灯火辉煌,耀如白昼,不夜城的盛名绝非虚传。
余多也是这辈子首次踏足这样的地方,欣赏这般的美景,但他视而不见,全副心神,集中在雷怒身上。
“你了解我,”他笑了笑,“可我却不了解你。”
“因为你很好了解。”雷怒回答,他温柔得让余多意外,“你没有隐藏什么,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余多垂下眼睑:“真是这样吗?可是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
话没有说尽,雷怒拥住了他。
酒精让人迷醉,催生出情愫的无垠空间,身边人一言一笑,恰到好处得熨帖着整颗心。
他们不由自主得吻在一起。
浅浅得舔舐,到狂热得缠绵深入,配合默契。
一个吻,便好似耗尽气力,他们同时倒在床上,互视而笑。
雷怒伸手,无尽爱怜得抚摸着余多鬓角的碎发。
余多报以微笑,凑近吻上雷怒的双眼。
这动作仿佛是一个信号,雷怒的手,下移到余多的衣襟上,悄然无声得解开第一粒扣子。
余多仍是看着雷怒,目光中却不再是坦坦荡荡的陶醉,覆上一层犹疑与怯意。
雷怒的动作并没有因此缓下来,他贴在余多的耳边,低声笑道:“别怕,很好玩的,我向你保证。”
他的声音本来就磁性十足,如今这魅力发挥淋漓尽致,加上暖和的气息,效果堪比一大杯烈酒。
余多心神为之一颤,人却清醒了一点,他冲雷怒一笑:“这么说你很有经验?”
“没有。”雷怒也笑,他为余多双颊的绯红心动不已,“所以我们要通力合作。”
余多此时再无顾忌,他用同样温柔的手法解下雷怒的衣物。
在这场寻欢作乐中,两人都显现出无比的耐心,他们赤裎相对,彼此拥抱,绵密得亲吻,抚摸对方的身体。
第一次的高潮之后,余多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从不知道别人的温情抚慰,也能带来汹涌如潮的的快感。
这是多年没有过的狂喜释放。
他来不及重拾理智,却感觉雷怒的手悄悄探到了他身体后方,那个鲜少有人碰触的地方。
余多悚然一惊,本能欲逃,雷怒的臂膀牢牢得束缚住他。
“雷怒,别……”抬眼发觉雷怒眸中火辣辣的欲望,余多的声音不由得发软。
“我们做到最后,好吗?”雷怒停下了动作,微微一笑。
“最后”的意思,原本余多并不清楚,但雷怒刚才的行为已足以让他恍然大悟。
面对雷怒的请求,余多只恨为何不是自己先一步提出,掌握主动。
他全身燥热得像火烧,吞吞吐吐道:“那里……可以吗?我……会……”
雷怒了然,浅笑着在余多唇间一啄:“不怕。我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死在床上的。”
余多失笑,顿觉紧绷的肌肉放松不少。
他仰躺下来,听任雷怒抬高他的双腿。他目不转睛得凝视着雷怒不同寻常的表情,心中虽觉怪诞,可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
雷怒的准备功夫也做得十足,他环抱余多,肌肤接触就像点燃一簇一簇的火焰。
渴求肆无忌惮的疯狂,他有些好笑自己这可怕的欲望。
克制不住,也无需克制,对方的眼神中,有同样的激烈。
他们寂寞得太久?也许吧……那就在当下纵情纵性好了。
雷怒吻住余多,缓缓得侵入他的身体。
深吻没有接住余多的全部呻吟,细碎的声音与粗重的喘息偕伴而出。
余多觉得自己像个初次入水的孩子,他紧紧得抓住雷怒的肩头,不敢稍放。
雷怒仔细得观察着余多表情的变化,他有足够的能耐在追逐快感的同时,顾虑到同伴的感受。
不,甚至可以这么说,余多的每一次皱眉展颜,每一回喘息呻吟,都在他的快感上添加巨大的砝码。
而余多已无法具体分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在推开雷怒与将他抱得更紧的矛盾中,冰火两重天。
四肢紧紧得与对方纠缠在一起,他能感觉到雷怒对他身体的每一寸细心温柔的照顾。他希望可以去回报这样的体贴,可当他睁开眼,对上雷怒专注湿润的眼眸,震耳欲聋的心跳又逼得他必须紧闭双目。
这为难的、快乐而又痛苦的神情,被雷怒一一收入眼中,不由勾起他心中一波接一波的柔情。
这一具同性的身体——这一个同性,奇迹般吸引出他全部融合的欲望。
雷怒固执得让余多率先享受到高潮,他才抱住余多的腰臀,用力抽插,在余多的惊喘中攀上高峰。
当他倒在余多的身边时,手臂自然得压上余多的胸口。
余多闷笑出声。
雷怒奇怪,支起半身,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余多仍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跟男人……跟你……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
“后悔了?”
余多睁开了眼,望向雷怒,眼中满是羞涩的笑意:“不。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只想着,这一回太累了,下一次……”
雷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大笑出声,毫不客气得封上余多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H奉上……写得不好,毫不香艳,哈哈哈哈……干笑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食色性也,“性”之本能,也可以是一桩愉悦的事情。
拆除掉动物园的栅栏,“欲望”这一只生龙活虎。
余多平躺在床上,眼望简洁典雅的吊灯,作如是想。
身边,雷怒正致电服务台订宵夜。
做爱如作战,缠斗愈久,内耗愈大。
雷怒望向余多,并不意外在他脸上察觉到萧索之意。
沉醉一时,而如今酒醒。
他扯起微笑:都是男人,你情我愿,都该深知寻欢作乐的精髓。做一步是一步。
雷怒穿好衣服,打破沉默:“合作愉快,你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吧?”
余多爬起,颜面上春色未褪:“雷怒,我们这算一夜情吧?”
“我们都想试试看,对不对?大概是算了。”
余多似有所悟,低头不语,半晌才苦笑:“刚刚明明很开心,很满足了,为什么现在突然觉得不对劲?”
雷怒不答,他皱眉。
理论上的回答,应该是“想那么多干嘛,做过开心就好啊”,但事实上,阅历丰富如他,也没有全盘考虑当如何安排此事后续。
化繁为简,一场游戏一场梦。
只是余多的眼中免不了带着迷惘。
一晌贪欢,余多非但毫不排斥,反而留恋这场性事中对手细致周到的温存照顾。
只不过从雷怒那倏然一僵的表情,余多醍醐灌顶。
“一夜情”精华部分,在数字“一”。
夜晚自然可以换作光天化日,“情”那更是狗屁不通。
于是他调整了思绪,呆了一呆,道:“雷怒,你跟阿芸,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
雷怒眉锁更深:“自然。”
“……那离婚的话,你是不是要与她平分家产?”
“你问这个干嘛?”雷怒好奇,扫了一眼余多后笑道,“难道她跟你提起过这个?”
余多嘴唇翕动,正欲告知廖青的计划。
雷怒已然冷笑:“别开玩笑了,我不但不会给她一分钱,还要她倒贴给我呢。”
“啊?”
雷怒的补充说明让余多瞠目结舌,原来雷怒已打算卖掉原先的公司,并以某种暗度陈仓的方式转移掉资产,重新投资,与罗景辉等人合作。
只是明面上,绝无“雷怒”这个名字。
到时候他雷怒名下的资产,就会只剩下那套别墅而已。
但雷怒也不打算就这么善罢甘休,他告诉余多,他会向法院提出孩子三年多来的抚育费用,以及配偶不忠诚的精神损失赔偿款。
狮子就算不开大口,数额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即便法院并不支持这个请求,也可以给周芸一个下马威。
末了雷怒又道:“你还是在原公司待着。我与人协商好,账目他们做,钱由我来支付。”
这番说辞简单明快,通俗易懂,却不幸让余多陷入懵懂境地。
他怔然向雷怒,直到雷怒莫名其妙得起身向他靠近。
恰在此时,宵夜送到。
雷怒应付完服务生,推着餐车到床边,见余多的石化状态仍然未能解除,不禁摇头一叹:“喂,吃点东西吧。”
宵夜清淡,以液态食物为主,雷怒盛满一碗,递给余多。
同时笑道:“怎么?还要我喂你不成?”
余多恍然,双手捧过,闷声道谢。
雷怒自助一碗,瞅着余多,心下称奇。
他只道余多易于了解,就如手中这碗清粥易于消化一般,初见余多这般模样,难免不惯。
从容不得,雷怒升腾起一点焦躁,他搁下碗筷,目不转睛向余多:“你到底怎么了?别像个女人一样扭捏好不好?总不会你也有处子情结?”
最后一句,纯粹缓和气氛。
可惜这笑话显然太冷,余多默默放好一口未喝的粥,下床穿戴整齐,轻叹一声,道:“不知道。也许我真的有?对不起,今晚我想独自待着。”
雷怒如坠云雾,目送余多离开,又觉好笑。
为何这余多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用以形容“一夜情”会不会太过矫情?
自那日之后,两人重回轨道。
雷怒的诉讼状已递交,按照估计,从受理开始,调查,必经的调解程序,等真正审理,时间上是绰绰有余。
只不知道周芸是否有足够的先见之明。
但他做足准备,又有罗景辉从旁协助,自信大可以只手遮天,滴水不漏。
早已想过与他人合作,单枪匹马白手起家,商海浮沉危机转机,其中苦乐雷怒一一尝过。
要继续开疆拓土,仅凭一己之力难免单薄——他早有腹案,却万万想不到竟会是家变婚姻解体,促成了此事。
自嘲得一笑,雷怒在别人的办公室里环顾,若主人还不回来,他便找个摔不烂的东西一作发泄。
所幸,罗景辉似乎洞悉雷怒的意图,及时归来。
他本就敏锐过人,又擅长察言观色,见雷怒颓坐沙发,不禁奇道:“怎么?不是事事顺利吗?你在自寻烦恼什么?”
若非雷怒心事重重,他真想大笑。
精辟。自寻烦恼。
思虑再三,雷怒一叹:“算了,我的个人隐私差不多都兜给你了,也不差这桩了。”
他一五一十,将与余多的那场变故简略说来,并无隐瞒。
罗景辉听罢,皱眉苦笑。
雷怒见他表情不对,免不了反弹:“你可别装正人君子,谢天诚之前……”
“不需要你提醒,我承认我的风流史跟你不相上下。”
“哪里,”雷怒不依不饶,“阁下男女通吃,在下哪能媲美。”
罗景辉笑意渐重:“你再针对我,你的事我一概撒手。”
这招使出,雷怒只得投降。
罗景辉也无意纠缠扯皮,见好就收:“雷怒,我与余多接触不多,听你转述,似乎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雷怒追忆,余多外表清秀斯文,白皙过人,除去五官深刻外,其它都很符合传统意义的美男子形象。
难不成那人实际上孔武有力,本性好勇斗狠?
“他好像是那种死心眼的人。”
罗景辉一语点醒梦中人,雷怒几乎跳起,叫道:“你该不是说我与他相处一晚,就要将他娶进家门吧?”
“当然不是。”罗景辉啼笑皆非,“我的意思是,现实若不合这人一贯的认识观念,他恐怕不易变通。我这只是猜测,与他相处的,是你不是我。”
雷怒点头,他认识的余多,仿佛的确如此。
于是问题来了。
雷怒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哪里触上了余多认识观念的暗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人们的回贴^_^
你们的支持就是在下继续的动力。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什么也代表不了。
余多这些日子过得很正常。
上班,工作;下班,休息。
但他的内心焦躁难安。
他陷入一种深深的惶惑中,不得安宁。
敏锐细腻意味着较常人更能体会痛楚,他沉于现实的池底,愈感窒息,愈是无力浮起。
曾经余多用浸淫于绘画逃避苦痛。
然而现今却连这招也不能管用。
公司里的事暂且搁置,每每回到雷家,迎上小女孩期盼信赖的目光,余多只想遁入地底。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去见妈妈啊?我好想她哦。”
乞怜的眼神,哀求的语气,由亲生骨肉的口中吐出,杀伤力堪比核弹。
余多有生以来,第一次害怕一个人。
这几天来,他尝试着联系周芸,一无所获。
于是他只好日复一日,接受炼狱般的考验,任是心急如焚,也苦无良策。
而与雷怒,非但是“船过水无痕”,两人的表现,简直可以形容作“过河拆桥”了。
连雷幸幸也察觉出不对。
私下里,她拽着余多的衣摆,泪眼汪汪:“爸爸妈妈以前谁也不理谁,然后妈妈就不见了,爹爹也会不见了吗?”
这一问直让余多心如刀绞,他抱起雷幸幸,面对稚女,谁说得出不着边际的承诺?
综合以上因素,余多这段时日,心情跌落谷底。
也许正是如此,鬼使神差,当廖青再度出现,偕同胡来学一起向余多提出邀约时,余多不假思索得答应了。
那日下班后,余多依约来到指定酒吧。
彼时日刚偏西,大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反衬得酒吧一派清冷。
余多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吧台附近的两人,互相招呼后,他单刀直入:“请问,周芸在哪里?她的女儿很想见她,你们能不能帮忙转告?”
廖青急忙一笑点头:“没问题。她最近不在市内,我们若见她一定帮忙。”
胡来学在旁递上酒杯,却被余多摇头拒绝:“我不喝酒。”
他说完想走,但廖青与胡来学哪里是那么容易摆布的人?两人一左一右,夹余多在中间,又一搭一档,你一言我一语,把话题扯开。
余多本是心存戒备,他原不过希望通过廖青辗转知道周芸,事既不遂,他理应离去。
然,压抑的心情需要一个释放的场合。
廖青与胡来学谈吐幽默,他们是演员与记者,工作中的酸甜苦辣,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一时间,竟让余多产生共鸣。
境遇各不相同,然而他们三个,都是城市之海的一粒细沙。
小人物而已。
更让余多意外的是,廖胡二人,竟然也是为父母所不容的“孤儿”。
双亲虽然健在,亲情却已终生缺失。
余多恻然,不由得吐露出自家身世。
于是惺惺惜惺惺。
三人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已喝到华灯初上。
有了些许的醉意,廖青见酒吧宾客渐增,摇摇晃晃得起来,走上设置在酒吧中央的表演舞台。
他提起吉他,高声嚷道:“我来献丑了,唱首歌,送给我的两个好兄弟。”
胡来学带头鼓掌,余多跟着应景。
周围响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廖青夸张滑稽得一鞠躬,便在台上旁若无人得自弹自唱起来。
音响效果不错,他的声音也挺好,再加上酒精作用,一首歌,唱得深情婉转:
“……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 什么痛忘不掉
向前走 就不可能回头望
……
朋友别哭
红尘中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触……”
一曲毕,廖青扔下吉他,回到座位上,向胡来学余多二人豪气干云得一笑:“来,咱们再喝,不醉不归!”
余多克制心中激动,与廖青互干一杯。
两人转头,却发现胡来学趴在吧台上,脸深埋入臂弯中,肩头微微颤动,说明并非酒醉而致昏昏欲睡。
廖青一掌拍上胡来学的后脑勺,喷着酒气道:“不是吧你,我的歌声能让你感动成这样?”
胡来学没有马上抬头,他在桌下闷笑:“你少在那里自吹自擂了,分明是难听得让我受不了。”
余多虽有几分醉意,倒还算清醒,他疑惑得看着廖青,见他一脸尴尬。
“喂,阿学,你这是干嘛呢。笑也笑够啦,快出来!”
话语里明显有着不悦。
胡来学哈哈笑着重新端坐,一拳砸向廖青的肩窝,嬉笑道:“妈的,唱那么难听还理直气壮,连我跟小余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三人一阵欢笑,恢复气氛。
但余多也并不好糊弄,在胡来学抬头的瞬间,他敏锐得发觉到那人眼角的泪珠。
必是廖青的歌声勾起了胡来学的往事吧。
祸福与共的一对至交啊。
余多默默得喝酒,羡慕之余,心下是一片黯然。
他也想要朋友。
谁会是他的朋友?
余多想到了雷怒。
他诧异自己的思维怎么跳跃得那么离奇,一下到了那个人身上。
雷怒,朋友——两者的距离恐怕得以光年来计算吧?
余多苦笑着想。
**********************************************
“阿学,你这个笨蛋!没事你哭啥,莫名其妙!”
“……对不起,一时没控制好……”
“……笨蛋。”
“呵呵,没办法啊。好久没听你唱这首歌了,我想起了从前……”
“想它干嘛!看来周芸说得不错,余多那小子的确是吃软不吃硬,这招对他很有效。”
“阿青……你……就没有……”
“没有啥?心软?动情?哈哈,阿学,你傻了,演戏是我的本行咯。”
“……”
“喂喂,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我告诉你一个你会开心的消息。我接了个电影,不过是个小配角……”
“真的?太好了阿青!什么时候上戏?”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平坑就是对回帖大人们的回报^_^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雷怒与余多之间不冷不热的状态持续了一周有多。
这期间,周芸避而不见。
唯廖青与胡来学时时出现。
一来二去,余多欣然接受了两人。
朋友。
其实生活里,友情永远大于爱情。
爱情的要求,总要苛刻于友情。
余多面对同一屋檐下的雷怒,只觉得苦恼。
与此人之间,真可算得上是东边日出西边雨。
但那感觉到底该如何归类,怕是只有天才晓得。
两人的转机出现在一个晚上。
准确得说,是半夜。
余多已回房休息,为了催己入眠,他从雷怒的书架上取出亨利.詹姆斯的小说来。
小说情节冗长平淡——清晨起身,梳洗着装,毕恭毕敬的应对进退,细琐造作的会客清谈以及高来高去的宴会聚餐……
读不下两页,余多的困意上来。
现实的无趣马上要被睡魔击碎。
说时迟那时快,睡魔身后倏然伸出一条粗腿,奋力将他踢回尘世。
余多在床上悚然一惊,心跳如擂鼓中,辨明那不过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过去开门,诧异得发现门口站着雷怒。
雷怒打量余多,不由一笑。
余多身穿浅色条纹睡衣,让这个原本模样就偏小的男人,更似小了几岁。
“我可以进去吗?”雷怒彬彬有礼。
余多的视线则集中在雷怒手中端着的托盘上,那里呈三角形地摆着三个透明的马克杯。
杯子都是满的,且颜色各异。
左边的乳白色,右边的则呈现出晶莹剔透的浅蓝色来,中间靠后的一个,乍看去像一杯茶,只是上面还不安分得漂浮着几个冰块。
“这些是什么?”余多将雷怒让进房间,看着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忍不住出声询问。
雷怒看着余多,拿起盛满乳白色液体的杯子:“牛奶。”
余多哑然。
半强制性地,雷怒将杯子塞到余多手中。
接受者颇有些为难,低头扫一眼杯子,偏过头去,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
雷怒倏然一笑,在床头坐下,道:“你说的,牛奶就够了。”
余多回以浅笑,有些无可奈何:“你好狡猾。”
“虽然牛奶才有益身心,但我还是觉得,这个时候来点酒会更好。”
余多的视线投在剩下两杯溶液上,颇为好奇:“那是酒?”
“酒。”
言简意赅。
管它是什么,酒精总在其中。
“雷怒,你还是担心我与阿芸一起背叛你吗?”余多放下温热的牛奶,伸手取过浅蓝液体的杯子。
他小心得啜上一口,只觉清爽辛辣,还有一丝甜意。
雷怒则端起另外那杯酒,贴在唇间,沉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不是吗?所以你才要……对阿芸这样,还特地告诉我?”
余多把话说完,禁不住浅蓝色的诱惑,又抿上一口。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从未喝过鸡尾酒,既新鲜,又享受。
于是雷怒也应景得喝上一点,淡笑道:“你好敏感。”
余多笑笑。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出声,各自品饮着杯中酒。
不知不觉间,酒已见底。
雷怒放下酒杯,长叹口气:“余多,你对我,对这件事,到底什么想法?”
余多试图聚精会神得看着雷怒,却发现眼前弥漫起一层薄雾。
薄雾中的雷怒若即若离,时远时近,独那笑意,来得异常清晰与真切。
雷怒见余多神情突变倏然皱眉,正自莫名,谁料下一瞬,余多的手探上了他的脸颊。
晶莹剔透的浅蓝色,实则是好几款烈酒的混合物,雷怒本人喜好烈酒,随心所欲得调配,哪管得余多能否承受。
余多人虽恍惚,意识犹在。
当他抚摩上雷怒,他知道自己举动的大胆。
只是酒精抑制着羞赧,余多冲雷怒笑道:“对你什么想法?那你对我呢?”
眼神半带迷离,他认真得看着雷怒:“你,阿芸,不都是把我当作道具一般应用么?她寂寞,就找我,你想要孩子,也找我。可是用完以后呢?你打算怎么处理掉我?”
余多收回手,一拳捶上自己的胸口:“是啊,我也寂寞,所以跟你上床。与你拥抱的时候,很温暖,很安心——然后又马上明白过来,再没有下次了。”
雷怒无言起身,与这个被酒精催眠的余多对视。
他却不知此刻余多正奋力挣扎,相互矛盾的自我各自为战。
这边说,很好,就这样把真实的想法一一吐露吧。
那边道,不对,配角不需要太多无谓的念头。
交战正酣,余多的身体却难以支撑,他脚步虚浮,猛然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雷怒眼疾手快,拦腰将他抱住,拖上了床来。
余多半蜷起身,面带微笑,而望向雷怒的眼神中却流露出悲伤。
“你啊,”雷怒不得不动容,他微叹口气,躺在余多的身边,“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来,我也在苦恼?不管最终结局如何,你我之间,又能何去何从?”
两个人的呼吸里,都充斥着酒气,他们靠得太近,这让醉意更上了一层。
“如果幸幸离我而去,你自然也会离开;便是幸幸真的留在了我身边,你又能如何?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够解释得了与你的这个关系——余多,你让我困惑,甚至……害怕。”
雷怒苦笑,这些想法,潜藏在思维的最底层,连他自己都不曾全面得体察过。
若不是余多今晚因酒壮胆,先行挑衅,或者它们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
沉默再一次降临在两人之间。
余多抬起手来,似乎在确认肢体是否还属于自己。
他露出困惑而迷惘的表情,就这样支起了上半身,朝雷怒的嘴唇亲去。
雷怒有些惊讶,却没有制止,任由余多做出种种亲密的举动。
好吧,那就再来一次,毕竟,他们依然可以将所有的放肆出轨归咎于酒精的作祟。

作者有话要说:
真有趣,写得多看官越少,我要反省啊反省^_^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两组朋友的相聚。
说过的,友情大于爱情。
***************************************
大脑中的催产素与抗利尿激素似乎是与交配行为相联系。
就如科学家托马斯.因塞尔所说:
一个可以 用于说明问题的假说是,在交配时释放的的催产素激活了那些富于催产素受体(英文是oxytocin receptor)的边缘位点,从而赋予对方某种持久和强化选择性的价值。
用更通俗易懂以及诗情画意的说法就是:你恋爱了。
此结论一出,本是惘然不明所以的雷怒扯起一个僵笑。
面对这样的雷怒与正儿八经的谢天诚,罗景辉忍俊不禁。
“这人刚从修改论文的地狱里逃出,别怪他对另一种玩意走火入魔。”罗景辉向谢天诚解释。
雷怒一声干笑:“你听懂他刚才什么意思?因为交配,所以恋爱了?”
谢天诚耸肩:“我现学现卖罢了。是什么你自己清楚吧?澄清一点,催产素这东西,男女皆有。”
听罢这话,雷怒怅然:“我就是不清楚,才来虚心求教啊。”
那一晚几乎便是个不眠之夜。
他们纠缠在一起,大汗淋漓,时不时发出宛如荒原野狼呼唤同伴时的嚎叫。
所有的一切,毫不优雅美妙,但足以让行为人乐在其中。
完事后两人都去沐浴一番,回来后却依然躺在同一张床上。
不能叫做相拥而眠,只是在完全无必要的情况下,他们睡到了一起,并且一觉到天亮。
清晨,雷怒趁着余多未醒,溜回房间,换好衣服后,开车乱晃,待时间到,便与罗谢二人会合。
上午会客商谈正事,中午应酬饭局,下午三点来钟,回到罗景辉与谢天诚的居所。
这是临海的一幢独门独户的白色小屋,建在崖边,从大厅的窗户便可以眺望波涛滚滚的大海。
三人听着涛声,喝着杯中各自不同的饮品,随意聊天。
雷怒主动挑起与余多的话题。他说他心烦意乱。
只不过他的烦闷,经谢天诚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之后,程度更加严重。
他甚至觉得有些沮丧。
还好这时候罗景辉开口了,他的笑容有着少见的认真:“这问题就算问我们。也没有答案。雷怒你自己怎么想?”
雷怒叹了口气:“不知道。我清楚的只有一点,想不好今后要怎么跟他相处。”
“有没有考虑过恋人模式?”
“也不是没考虑过,”雷怒变得嗫嚅,他迟疑得打量着罗景辉与谢天诚,沉吟良久,方道,“我不是对你们有任何不敬,只是,要接纳一个同性作为恋人——是否就意味着我正式成为同性恋?”
罗谢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得笑出声来。
雷怒自觉尴尬,也在一旁陪笑。
笑声中,谢天诚问雷怒:“那就你看来,你这两次又算什么?偶一出轨么?”
雷怒陷入思索。
可惜罗景辉不给他这个时间,在雷怒的严肃中再次发笑:“好啦,你真要去想个明白么?我倒是觉得就这么稀里糊涂也没什么不好。你如果愿意,可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吃晚饭的时间,都让天诚给你讲解同性恋的相关专题,比如怎么界定,先天形成还是后天造就,会不会传染,可不可能治疗……”
“啊,这个……”雷怒浮出苦笑。
谢天诚给三人端来新泡的咖啡,也笑道:“我还没这个能耐。就我了解,据说是因为一个在Y染色体上被称作SRY的基因,未能在产前胎儿的大脑中启动完整的发育——哦,对了,这个基因启动的是导致男性化的相貌和行为的发育。”
罗景辉是早听说过这个说法,仅是含笑不语。
雷怒则皱了皱眉,也没吭声。
“另外还有各种各样不同的说法,不过最新的研究大多都是深入到了DNA里去寻觅,科学家们似乎上穷碧落下黄泉得要找出某个导致同性恋的罪魁祸首基因来。”
雷怒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得插嘴,“等等,我怎么越听越像某种遗传病?那请问,科学家对我这种状况又怎么说?”
罗景辉大笑:“不瞒你说,这也是我希望明白的一件事。很遗憾,科学家似乎只对同性恋尤其是男同性恋感兴趣。他们从不费心去寻找一种可能对两性都感兴趣的基因。”
话音落,谢天诚含笑接口:“若是我,倒更愿意科学家们倾尽心力来发现一种‘厌恶同性恋’的基因咯。”
三人禁不住笑出来,雷怒更是边笑边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乌烟瘴气的理论,与其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不若听凭自然。
末了,罗景辉向雷怒道:“我认为这个问题还得你自己解决。毕竟有时候,可以很憎恶一个人的性格品行,却又无法抗拒这个人的身体。”
雷怒默然点头。
“也许下周就要去法庭调解了,你做下准备。”谢天诚说的,则是另外一件事了。
待将雷怒送走后,罗景辉提议上医院接孩子度周末,却见谢天诚倚墙而立,似笑非笑:“讨厌性格品行,却无法抗拒身体?”
罗景辉失笑:“怎么?你有共鸣?”
谢天诚不语,微笑着靠近。
熟知彼此的相处模式,罗景辉心中警铃大作,笑容也不禁僵硬起来。
**********************************
雷怒忙碌的同时,余多也没有闲着。
他一觉醒来,惊觉时间已是日上三竿。
身体对酒精的反应犹在,行动缓慢笨拙,脑中浑浑噩噩。
待余多收拾好自己下楼去,却发现别墅内已空无一人。
阿姨留下了说明字条:雷先生出门去了,临走让我带孩子上街玩,中午也在外面吃饭。午饭就麻烦余先生你自己找了。
余多苦笑着将字条揉成一团,准确得掷入垃圾桶。
他颓然得坐在餐桌旁,万象纷乱间,竟然第一个念头便是该如何准备午餐。
一笑之后余多将这个念头摒弃,他虽然饥肠辘辘,但这显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余多的思绪回到了昨晚,那疯狂而荒谬的一夜。
较之酒店那回更加……让人血脉贲张。
虽然难堪,但余多必须承认,这样的床笫之欢,这样的缠绵拥抱,他喜欢,真的。
即便没有酒。
然后呢?
也许他与雷怒的关系,便是破天荒得到达“性伴侣”,再止步于此。
这也没什么不好。道德感这种东西,并不能替你在漫漫长夜里,抵御寂寞的侵袭。
余多突然想抽烟——他忆起初见那夜,雷怒吸烟的姿态。
这时候,佳佳与手机一起发出声来,形成合唱。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余多牵着佳佳约会胡来学。
两人首次单独相处,各自腼腆,微笑后一时无言。
因着佳佳是“宠物”的关系,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可以容身的咖啡厅露天座。
余多甚少踏足专门的咖啡厅,他对咖啡的了解,仅限于雀巢速溶咖啡,所以面对餐牌的琳琅满目,只有眼花缭乱。
还好这时胡来学适时笑道:“哎,我从来就搞不懂这些咖啡究竟有什么区别,拿铁也好卡布奇诺也好,喝起来似乎都是一个味道嘛。”
这让余多宽下心来,顺手点了一杯拿铁。
咖啡端上来后,佳佳骚动不安起来。
胡来学难为情得对余多道:“真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冒昧来打扰——没想到你家除了小女孩,还有一只狗。”
余多已在电话里告诉胡来学他将幸幸寄托在朋友家,胡来学是未料到还有一个碍事的活物。
“佳佳乖。”余多哄小孩一样对付佳佳,同时朝胡来学一笑,“没关系,就是这段时间都没有带它散步,看它有点可怜……”
胡来学望住余多,数秒之后才勉强挤出笑容:“实在抱歉,不过我今天……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
余多凝视着胡来学,确定他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愉快,想了一想,便让胡来学在原地稍候片刻。
过了一阵,余多回来时,已不见佳佳的跟随。
原来是余多担心佳佳生事,将它寄在邻近一家宠物店里。尽管可怜,也是不得已为之了。
胡来学见状,心中颇为感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喏,小余,我请你吃晚饭吧。若你有兴趣吃蛋糕的话,也陪我吃点好么?”
“蛋糕?”
“是啊,”胡来学冲余多笑笑,“是不是很幼稚?这么老了还会买蛋糕庆生。”
余多的反应有些出乎胡来学的意料。
他双眼大亮,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灿烂:“你生日?太好了!谢谢你邀请我!”
胡来学盯着余多半晌,才道:“别谢了——除了你,我没有别的朋友。”
余多闻言,心中一动,却只是皱眉不言。
两人到一家热闹非凡的湘菜馆吃过午饭,在余多的坚持下,又乘车前往人口密度大得惊人的商业中心。
余多执意买下一个色彩斑斓的马克杯,作为生日礼物赠给胡来学。
胡来学婉拒不成,只得收下。
然后两人领了蛋糕,胡来学领着余多来到一个偏僻安静的小公园内,在绿树环绕的石椅上坐下。
胡来学拆开蛋糕,又将余多赠送的马克杯摆在蛋糕旁,怔怔得看着,良久不发一语。
余多知他必有心事,便不打扰,仅是默默得候在一旁,等他自己开口。
公园内安静非常,偶尔听见几声鸟鸣。除了两只灰扑扑的小鸟降在他们周边跳跃游戏外,两人呆坐半个小时,并不见游人经过。
胡来学终于开了口,他拿起杯子,举向太阳,眯起眼笑道:“小余,你以后不要随便送人杯子了。”
“为什么?”余多奇道。
“谐音嘛,送杯子的意思,就表示你想跟那个人好一辈子咯。”
胡来学说完,一阵大笑。
余多也笑,但回答的口吻里透着意味深长:“我也没有什么朋友。要是阿学你不嫌弃,我们真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
他稍稍一顿,补充说明:“就像你跟阿青一样。”
话出自真心,却惹来胡来学更加放肆的大笑。
当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笑声戛然而止,像是倏然被拔掉电源的音响。
余多的怔楞状态尚未结束,胡来学突如其来的一吻让这个状态更加恶化。
胡来学做完这一电闪雷鸣的举动,故作若无其事得耸肩:“小余,我跟阿青,可是这种关系。”
余多缓缓回神。
“恶心吗?”胡来学边说边将手指插入蛋糕中,勾起一团的忌廉,塞入口中,同时笑道:“别怕,我没有病,不会传染的。你要是受不了,吐了也还有蛋糕吃。”
嬉皮笑脸的揶揄让余多恢复常态,但他难掩惊讶:“你跟阿青是……是情侣?”
“不是。”胡来学一屁股坐上石桌,断然否认,“性伴侣吧,嗯,是这样。”
余多低头片刻,若有所思,抬头时嘴角噙着一抹微笑:“阿学,阿青对你而言,很重要吧?”
胡来学一时无言以对,幸好余多也没有追逼。
他又勾起一手指的忌廉,丑态毕露将其舔个干净,斜眼见余多并未表现出任何厌恶的神情,这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重要吧。没办法的事,虽然连我自己都觉得贱。”
至此,胡来学也不再装腔作势,他跳下石桌,细心得将蛋糕分好,递了一块给余多。
吃蛋糕的同时,胡来学将他与廖青的故事娓娓道来。
都是少小离家,两个处在社会底层的少年,在流浪中相识,自此相依为命。
胡来学告诉余多,他们这样的流浪儿,早早就被逼迫得性事娴熟,所以日后廖青与他形成这种关系,他们不会有任何道德违禁感。
流浪了快三年,机缘巧合,他们被一对拾荒的老夫妇收养,由此读了下书,上了点学。
当老夫妇双双过世后,两人已经成长得足以自立——直到今天。
胡来学的叙述并不煽情,但余多却听得冷汗潺潺。
余多是孤儿,他清楚漂泊无根的感觉。但自始至终,他都不是流浪儿。
原来这也是幸运到家的事情。
胡来学一口气将身世遭遇讲完,顺理成章得吐出心头抑郁许久的酸痛:“所以小余,你看,即便是阿青有时候对我不好,即便是他……忘记昨天我的生日,我也不能离开他。这是没办法的事。”
“昨天?”余多吃惊得看向胡来学,心中即刻明白胡来学等待廖青的问候满打满算的二十四小时。
他放下蛋糕,柔声问道:“阿学,你是已经决定要待在阿青身边的,对吗?”
“嗯。”胡来学将剩下的蛋糕扔进几步之遥的垃圾桶,回头朝余多一笑。
余多不自觉得回以笑意,轻声一叹,道:“阿学,我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胡来学闻言,目瞪口呆。
然而余多知道这份心意不假。
为一个人,遍体鳞伤也无妨。
谁又是受虐狂?都不是的,只是人生于世,难能可贵的一点坚持罢了。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胡来学笑问,小余啊,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余多沉默着,于沉默中,迟缓得点了点头。
他又辩解道,说是心上人,也有不确切之处,只是与他缠绵时,会有一种相互融合的错觉。
于是胡来学大笑,笑声中毫不客气得一巴掌抹上余多的脸颊,抹出几道忌廉痕来。
“怕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我们就连青年都快不是啦,再不抓住点青春的尾巴,可就太迟了!”
余多目光闪烁,微笑中还是有些犹豫。
如果那个人不接受怎么办?如果无法坚持怎么办?如果……
这回,胡来学是直接将两个掌心贴在余多的双颊上,笑容里有鼓励,有安慰,眼神中的亲切让余多动容。
“别想那么多,爱了也不会死,不爱也会死,有什么好怕的。”
两人对视片刻,齐齐笑出声来。
************************************
他们都试图改变目前的状况。
但这似乎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相安无事之中,有一些潜在的东西在酝酿。
只是谁也说不好具体是什么。
雷怒与余多相处的时间,随着他们希翼的迫切程度而意外得减少。
这个原因主要在雷怒身上。
余多一贯朝九晚五,夜间活动是陪幸幸与佳佳玩耍。
雷怒则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
拖拖拉拉快过了一周,与愿望相反的是,两人的关系仍然停滞不前。
眼见着一个月的期限即将来到,余多开始苦恼起来。
他不知道是否要向雷怒提出搬迁的要求。
薪水已经入了到了他工资卡上,扣掉个税,数额依然大得让他无语。
这一个月的收入,几乎相当于余多在之前的小广告公司里整年的薪金。
但这并没有让余多高兴。
除了震惊,他更多的是害怕。
没有学习过心理学,余多并不知道怎么去分析这种油然而生无以为辩的情绪。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与雷怒关联。
虽然余多向胡来学透露所在意之人亦是男子的事实,但更多的情况,碍于牵扯到雷怒周芸,他统统含糊而过。
如此这般天人交战,余多本能得要逃避。
他甚至考虑过将雷幸幸带离这个婚姻家庭的是非圈,免她受到任何波及。
这么想,便也这么做。
余多无人商量,他默默得寻找合适的工作,留意适当的租屋。
雷怒自然没有察觉到余多越积越多的焦虑。
他忙得没日没夜,焦头烂额。
资产在短时期内转移,要做到天衣无缝,让人即便生疑也抓不到任何证据,这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动用庞大的人脉。
雷怒无法原谅周芸,在“自杀”事件之后。
他白手起家,纵横商场,什么风浪没见识过,说不骄傲,那是自欺欺人。
周芸却一而再得将他当傻瓜来耍。
雷怒这才决意让周芸一无所得,付出代价。
对余多,经过罗谢二人的交谈,他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但雷怒仍然决定等待,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找余多摊派。
不到一个月,雷怒的想法已是天翻地覆。
既然世事皆有可能,而他又实实在在被余多吸引,为什么他不能告诉余多——
你不必离开,我们可以尝试着共同生活。
也许余多会欣然同意。
雷怒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
至于说,“同性恋”的正名问题……
雷怒一想到谢天诚介绍的高深生物学理论就发毛,还是不作理会为妙。
“男人不可以爱男人”,大概是人间一条基本规矩。
循规蹈矩向来不是雷怒的美德。
否则他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所以管它三七二十一呢。
雷怒这么想着。
可惜的是,与他在同一屋檐下的余多既不会读心术,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余多所能感受到的,便是打自第二次缠绵之后,雷怒待他的逐渐冷淡。
余多敏感聪明,他将雷怒的忙碌自动解读为雷怒的刻意疏远。
数年前那个要命的逻辑又重新复活。
为什么别人这样对我?
因为我做错了事情。
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但一定是我不够好。
余多不知所措,若非雷幸幸在,他一早已离开雷家。
直到某日下午,余多在公司里接到雷怒的电话。
雷怒语气平淡,开门见山得吩咐他请假,速到某某广场来。
余多不敢怠慢,匆匆找经理要假。幸好经理不在,他省去一番唇舌,跟同事打了个招呼即行离去。
到了雷怒指定地点,余多正东张西望,雷怒连人带车已然窜到跟前。
余多坐上了车,心头乱跳,惊、喜、惧三者交集。
雷怒面无表情,偶尔应付几句,将车开到江边食肆。
天色还早,来就餐的客人并不是很多,所以上菜极快,不一会儿,两人面前堆满了鱼虾美味。
余多有点食不下咽,他察觉到雷怒的不对劲。
但雷怒却像心无旁骛,大咀大嚼,风卷残云。
他似乎摇身变作饿死鬼投胎,也无暇顾及一旁的余多,甚至连劝菜也省掉了。
这让余多惴惴不安。
好不容易等雷怒酒饱饭足,离开食肆,雷怒却驱车来到距离入海口不远处的一个废弃码头。
太阳西沉,遥望去,放佛溶入水中,夕照灿烂之处,水天一色。
残阳似血,这是人类永不能抗拒的一幕美景。
余多虽不知雷怒将他领到此处的深意,但一时间,他为落日的壮观目眩神迷。
雷怒与他极有默契,两人并肩而立,凝神注视着天际的晚霞渐渐燃烧殆尽。
当周围暗淡下来,雷怒方才开口道:“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不过当时的码头还很热闹。”
“现在不来了?”
“没什么时间。”雷怒笑笑,余多还是那么敏锐,“有时候,心情烦躁,也会自个儿来这里待着。带人来,倒是第一次。”
余多有些惊讶得转向雷怒。
“我想你会喜欢。而对别人,我没这个把握。”
雷怒像是在作解释。
余多觉察到雷怒已经动情,心中微动,正欲出声询问这段时日以来的异状,雷怒却先他一步调转话题:
“但我对你,似乎太过笃定。”
“什么?”
雷怒扳住余多的双肩,让他直面自己:“余多,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带幸幸去见周芸?”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今曰本是雷怒周芸夫妇的离婚案件开庭审理的日子。
谁知刚刚开庭,周芸的律师便书面提出延期开庭的要求,理由是存在尚未调查清楚的重大事实。
雷怒这边提出了反对,而法官在看过申请书后还是同意了延期。
雷怒私下问谢天诚,不会是周芸发现他转移财产一事了吧?
谢天诚摇头,他也闹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芸的律师他倒是认识,但没有打过交道。
谢天诚告诉雷怒,这位律师的来头不小。
雷怒颔首,对法庭的厌恶之情倍增。
通知九点正开庭,法官却直到九点十五才姗姗来迟,状似老爷。
在法院门口,雷怒与摇曳生姿的周芸不期而遇。
周芸率先打了招呼,雷怒也不好装聋作哑。
两人交谈片刻,各自不痛不痒。
雷怒为演戏之故,在谈话接近尾声时,假惺惺得多问一句:“孩子……最近怎么样了?”
周芸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领悟到雷怒话里隐含的“讽刺”,便也作势一笑,道:“这不牢你操心,孩子在她生父那里,受到很好的照顾。”
她停了停,捕捉到雷怒唇角那微微的一勾,火冒三丈有余,心想你不爱听我偏要说予你听,她款款一笑,继续道:“就是上周在幼儿园被传染了流感,不过还好,有她亲爸爸细心看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话到这里,周芸又一顿,她瞅着雷怒,打算顺着话题,将“亲爸爸”赞美一番。
不想雷怒眉头轻皱,抢先问道:“你怎么知道孩子生病的事?”
周芸听出雷怒语气中的不悦,但她参不透这其中意味如何,便昂头笑道:“你这话问得真怪。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
雷怒盯着她,不置可否得一笑:“你去找了那个男人?”
周芸笑道:“找?孩子现在在他那里,我自然经常去照顾的,需要找吗?说起来,他也是个好男人呢。”
她边说,边在仔细观察雷怒的表情神色,看见他眉头紧锁,脸色灰青,不疑有它,更加自得:“你一定认为,那男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得认下孩子吧?我曾也这么担心过,但幸好他是个孤儿,倒很开心我能给他带来一个亲生的孩子呢。”
“哦?”雷怒一哂,“总不成那个好男人还愿意接受你吧?”
周芸秀美挑起,喉间发出尖锐的笑声:“他当然愿意,只不过我还不见得答应。”
对话至此,雷怒见周芸斗志逐渐旺盛,深恐纠缠下去难以脱身,微笑着道了声“再见”,转头即走。
周芸心头的火焰被雷怒迅速的步伐踩熄,她瞪着雷怒的背影,又气又恨。
雷怒坐上车,发动引擎的同时在盘算着周芸的话语里真假各几何。
唯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周芸最近得到过幸幸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不会是从幼儿园传出去的。
幸幸养病在家,尚未痊愈,“好得差不多了”的确是一个标准无误的病况报告。
周芸也不可能到雷家探视——她甚至应该不知道幸幸在雷家。
那么只能是余多?
他是孤儿,他想要家……
雷怒轻叹一声,这是余多会有的想法,会说的话。
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将余多找来。
吃饭不过是调整心情的缓兵之计。
但他看见余多欣赏入海夕阳时的喜悦,雷怒有一瞬打消了刨根究底的念头。
但不能回避的事情便是不能回避。
雷怒的发问很巧妙,肯定作疑问。
余多自然上当,他双眼圆睁,嘴里不由自主得漏出惊疑的“啊”音,然后坦率得回答:“幸幸想见妈妈,你又不让她见,我看她可怜,便擅作主张了。”
“可怜?”雷怒点头,“多少次?幸幸生病以后,你让周芸来探过病?”
“没有。不方便啊。我打了电话告诉她,正好她当时也在外地——”余多吸了口气,他感觉雷怒抓住双肩的力道在加重,便笑道,“我没有让她知道幸幸在你这里,我……没那么笨。”
对话时两人始终互视,雷怒没有在余多眸中找到一丝愧意或怯意。
“为什么?”反而是他的定力开始瓦解。
无法继续不动声色。
“什么为什么?”
“带孩子见周芸。你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去见她?”
余多不假思索:“因为幸幸想见妈妈。”
这个答案雷怒意料之中,但仍然颇具火上浇油的效果。
很多情绪性的东西无法用语言条理出来,雷怒深知自己的所思所想不会被余多接受。
从心底深处,雷怒不愿让雷幸幸与周芸再有任何瓜葛。
若可能,他甚至希望能够彻底无视掉周芸是雷幸幸生母这个事实。
只不过,雷怒思虑再三,唯一算得上冠冕堂皇的理由,即是:“小孩不懂事,万一让周芸知道你我住在一起,那不是全部露馅?”
余多低头,口气略有些迟疑:“这……我也是知道的。虽然我再三叮嘱幸幸,不过小孩子,谁也不晓得她会说出什么来。”
雷怒逼问一句:“那你还坚持?”
“因为……”余多苦笑,“幸幸真的很想见妈妈啊。雷怒,你连故事都不肯给孩子编,幸幸只知道一提妈妈爸爸就生气。”
天色全黑了下来,废弃的码头上没有路灯。此地不近市中心,点点星光,在污染不重的夜空中熠熠生辉,深蓝色上洒下无数银粒。
海风徐过,涛声清朗,情景交融,两人无声向海。
这并不是个适合谈论俗务琐事的地方。
良久,雷怒才道:“余多。不要再去见周芸。你和幸幸需要的家,我可以给。”
余多错愕,他难以置信得望向雷怒。
雷怒直视余多,目光复杂深邃,却自有一种坚定。
余多心下激动万分,相较之下表情倒显得木讷,他半晌不能成言,直到雷怒又道:“我知道这有点惊世骇俗,但也并不是不可想象。罗景辉与谢天诚就是一对,他们也都好几年了。我想也许我们也可以依照着……恋人或是家人的模式来共同生活,你不必离开。”
“你真的这么想?”
雷怒缓缓点头,笑道:“是。只要你不讨厌我。”
余多也笑了:“我不讨厌你。”
他说,应该说是喜欢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次日雷怒傍晚回家,不見余多,保姆阿姨拿出一封信交給他。
信自然是余多所寫,有字有畫,洋洋灑灑。
雷怒沒想到余多還能寫一手好字,更沒想到這個年頭居然還有人寫信。
信的內容,在雷怒看來,更有點匪夷所思:
“雷怒:
見信好。
或許很唐突,只是請你千萬看到最後。
我不善言辭,而且有些話,若當面跟你說,也許又會起爭執,我不希望看見你生氣。
所以還是寫信吧。那樣即使你生氣,我也看不到。
是不是很膽小呢?
雷怒,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即便是廢話連連,也再一次懇求你耐著性子看完。
與你相識到如今,我一直很矛盾。
雖然答應要幫你爭取幸幸,但很多時候,想起這事,我禁不住得難過。
在你們都不需要我之後,我又能是什麼呢?
也許無論對你還是幸幸,我都是多余的一個。
日子愈久,這個想法就愈是折磨著我。
直到你對我說你願意成為我的戀人與家人。
雷怒,為這句話,我感謝你一輩子。
只是請你原諒我的軟弱與膽怯。
我感覺得出阿芸對你尚有留戀,所以曾經,我期望你們能夠從此和解,重新給幸幸一個完整的家。
但之後的一些事情,我明白你們已經不可能再生活在一起。
我只能企盼你們能為孩子著想,不要再這麼勢成水火,互相不留情得攻訐,這會傷害到孩子。
我明白你不滿我帶孩子去見阿芸,只是,母親對孩子的意義,也許雷怒你並不清楚。
當我長大到懂得人都有一個母親,並且知道自己的來曆時,我不止一次得想過,為什麼我對母親而言,會是個多余的人呢?
如果可能,我真不希望幸幸的成長中母愛缺席。
你看,雷怒,這又是我矛盾的地方。
我希望與你和孩子一起,但另一方面,我又想也許完整的、常規的家庭對你們會更好。
即便不是阿芸,你也完全能找到一個溫柔善良、懂得珍惜你與幸幸的女人。
我並不是你組建家庭的理想伴侶。
盡管任性,我還是選擇暫時離開你,我相信如果繼續與你一起,我會逐漸習慣依靠你生活。
而這絕非我的期望。
我想要有自己的工作,自己可以決定的生活,即便是永遠及不上你,但唯有這樣,我才能心安。
若將來真有機會,在事情解決之後你仍有那一夜的想法,我也只能在獨立的前提下,才能做到毫不自卑得面對你。
也許你會嘲笑我的固執,不滿我的任性,我亦唯有祈求你的諒解。
我仍會爭取孩子的監護權,為了自己。
雷怒,亂七八糟寫了那麼多,這都是我最真實的想法了。
我喜歡你。
真的很喜歡。
那一次有人問我,對你是什麼心情。
我想到你,居然就有了反應……也許很變態,但也是真的。”
後面是落款和日期。
另附有新居的地址。
信封內還有一筆錢,那是余多上個月的工資。
加上一張借條,寫明因租房之故,借去五千元整。
畫是鉛筆素描,佳佳與幸幸玩在一起,畫後面還注明:佳佳留給幸幸作伴,想來狗糧的錢你不會找我討要。
雷怒看完余多留下的東西,啞然失笑。
余多這麼一著,徹底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沒有生氣。
其實雷怒一早即明白,堅持與余多同居,已經不是那麼必要。
周芸居然並不想要那個孩子。
如果余多願意撫養,周芸一定樂意順水推舟。
余多想也是知道這點,才毫不猶豫得辭去工作,搬離雷家。
他沒有在信上寫出來的心事,雷怒卻也察覺出來了。
為了“大局”,余多清楚頂好不要讓孩子與周芸相見,只不過他恐怕很難做到。
既不希望雷怒生氣,又不忍心孩子難過,余多只好抽身離去。
這倒很符合他的性格。
雷怒心道。
他將信放進書房寫字台的抽屜,想了一想,取出紙筆,複起信來:
“余多:
如你所望,我看完了信,並且沒有生氣。
你的期待與做法,我可以理解,只是對你沒有當面向我辭行,多少有些不快。
我知道你素來是個獨立的人,但這段時日來,恐怕沒有給予你足夠的尊重,我向你道歉。
工作也好,住所也好,你的事情理當你自己決定。
與周芸的事,你不必插手,這事與你沒有多大關系。
我的確懷疑過你與她通氣,也曾經打算在離婚的時候讓你出面增加我的砝碼。
但你喜歡我,我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雖然不算自戀,我也知道你的喜歡不會摻假。
找女人的事,倒也不是沒有考慮過。
遺憾的是,除了對孩子好之外,我無論如何都得找自己喜歡的人。
這個人就是你。
所以你不是變態,因為我想到你,也會想到某些事情。
我認為很多事情你不必考慮得那麼複雜,孩子有兩個爸爸,不見得是壞事。
當然我不打算在這封信裏說服你。
那麼就按照你的想法,等官司結束後再說。
我只想告訴你,作我的情人不是可怕的事情。
狗糧我是不會吝惜,但你不在,給狗洗澡又怎麼辦呢?我是不會的。”
再署上簽名,雷怒輕笑著把信塞入信封。
這個余多,著實讓人沒有辦法。
********************************
余多收到雷怒的信是在遷入新居後的第一天的一大早。
他從床上爬起,走過大門便發現門縫下有封信。
余多在一個小區裏租住了個單間,地段不錯,就是不帶家具。
堪稱家徒四壁。
他在地板上躺了一晚,精神不振,乍一見信還以為是出現幻覺。
待他通讀完全信,所有的疲憊一掃而光。
雷怒,雷怒。
余多深歎口氣,柔情井噴而出。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喜歡一個人,被允許喜歡一個人;被一個人喜歡,被一個喜歡的人喜歡。
思維再清楚,也無法參透這其中的奧妙。
(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咳,上部完了哈,從同居開始,到分居結束。
若有大人嫌這半部太過溫吞,就請等待還沒開始寫的下部吧^_^

[ 本帖最后由 啊酸 于 2008-9-18 17:58 编辑 ]

查看评分记录

积分 用户名 时间 理由
录入币 +1 啊酸 2008-9-18 21:31 新文区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