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小饭团

2008-9-22 07:49
再世为蛇 BY 绯语

再世为蛇 BY 绯语

出版社:架空[645]
出版日期:  2008/09/11   

文案:
好倒楣啊--

早知道他的人生在楣星高照下是不会有什么好事,但也太衰了吧!
凌睿才刚从警校毕业,才第一次办案,才破案了准备高升--
结果到最后,是直接升天了。
虽然说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老天似乎不这么轻易放过他……

啥!?他穿越时空了,而且还变成了条超「毒」的小蛇!?
看着眼前不小心被他咬了两个洞的陆砚亭,凌睿的心抖了一下。
不知道眼前这位大人,能不能不计他这「小蛇」过……

楔子

倒霉的人连喝凉水都会塞牙缝,更别提办案了。
凌睿发誓,假如他能早一点儿明白说这话的人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那么他绝对不会去当员警。
可惜的是等他彻底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在六十三层楼上往下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当然上天没有给凌睿后悔的机会,因为下坠的时间实在太短了,短得让他甚至来不及回忆自己倒霉而短暂的一生,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凌睿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幅蕃茄被拍得稀巴烂的画面。
X的!这不摆明了英年早逝吗!
凌睿只来得及骂了一句就失去了意识。
作为一个刚从警校毕业的菜鸟员警,凌睿比别人幸运,刚进入警局就遇上了萧家二公子萧棠被绑架这样的大案子让他一展所长。
而他优秀的犯罪心理学成绩也的确不负众望,让凌睿这个新人风光了一次——只用了两天就找到了被绑架的萧棠,刷新了警局的纪录。
可惜凌睿从出生起,运气就一直都比较背。当员警一拥而上时,绑匪崩溃了,拎着可怜的萧二公子,义无反顾地从六十三层的楼顶跳了下去。
成绩向来名列前茅的凌睿在当初入学时着实受了一番人民公仆思想的洗脑,加上他天生的火爆脾气,其直接后果是——身体先于理智作出了反应,扑上去企图拽住萧棠的身体将他拖回顶楼。
结果可想而知,凌睿上班的第五天就直接升了——不是局长允诺他的升职,而是升天了。
凌睿知道自己的运气从来都没有好过,所以当他发觉自己摔下了六十三层楼后,还能拥有清晰的意识时,极度的震惊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高兴。
可是当他震惊完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理由高兴。
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必定会关掉你一扇窗子。
同理可证,上天让凌睿在坠下六十三层楼后依然活着,却残忍的剥夺了凌睿作为人的身分。
是的,凌睿现在不是人,他变成了一条蛇——一条银白色的小蛇。
上帝,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凌睿欲哭无泪。
凌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一条蛇,他一醒来就是一条蛇了,而且他很快无奈的发现,自己并非身处熟悉的世界,而是在古代。
从出生就开始的楣运将凌睿的神经锻练得无比粗壮,在最初的愤怒和恐惧过后,凌睿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下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是凌睿现在唯一能做的选择。
而且凌睿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诅咒上天对他开的这个恶意的玩笑,因为他非常的饥饿,他醒过来的这三天都没有进过食。
从他的处境来看,凌睿知道自己是给某人养着的宠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从来没有人给他喂过食,这三天里凌睿一直靠着旁边的一碗清水维持着脆弱的生命。
第三天的时候,凌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他感觉到有人进来,来者捞起他软绵绵的身体,并将他丢进一个瓮里,可惜因为长期没有进食而奄奄一息的凌睿已没有力气去瞻仰这个虐待他的无良饲主长了副什么尊容。
凌睿不知道在瓮里关了多久,他晕乎乎的被人从瓮里捞出来后又塞到一堆什么东西里面。
饿啊,实在是饿极了。
正当他饿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一股香味飘了过来。这香味刺激着他此刻被饥饿训练得分外敏锐的嗅觉。他没有心思去判断那是什么食物发出的味道,已经涣散了的意识在本能的强迫下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香味越来越浓烈,他知道食物已经被放在了眼前,只是面前许多的障碍物遮挡了凌睿的视线。
凌睿现在脑子里是「吃」字当头。当他察觉食物已经被放置在他旁边时,求生的本能让他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冲出遮盖着他身体的重重障碍物向香味的源头扑过去。

第一章

陆砚亭这几天神经一直都绷得很紧。
皇上最喜爱的儿子陵王死于非命,在老年丧子的打击之下,皇帝的龙体快速衰败,如今已是日落西山之势了。这种情况下,各个有能力争位的皇子都蠢蠢欲动起来。
在这场对皇位的角逐中,众矢之的自然是如今位居东宫的五皇子李慕泽。
作为李慕泽的伴读,陆砚亭在数次针对太子党人的下毒和暗杀之下,尽管脸上依然沉静如水,可眼眶下两圈蔚然可观的黑眼圈不但让他俊美的容颜打了几分折扣,还清晰的泄漏了他这段时间草木皆兵的紧张。
「砚亭。」太子李慕泽无奈的看着自己的伴读拿了银针非常认真的对一块块糕点试毒,觉得有点哭笑不得:「等你试完毒,我就饿死了。」
他如今暂代政事,整个早上都在御书房和那班大臣论政,饿得饥肠辘辘,好不容易打发了那班啰嗦的老人家,脚不沾地的冲回东宫来填肚子。偏偏美食当前却伸不出自己的手,只能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向来严谨的伴读在没完没了的试那堆数量庞大的糕点。
顿顿吃饭怕人下毒,天天睡觉怕人暗杀,吃不安睡不稳,估计还没等人下手除了他,他就该给自己折磨死了。
这太子当得着实提心吊胆,还不如拱手让人算了。
陆砚亭抬头扫了李慕泽一眼,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用一种淡淡的声音道:「如果我不试毒,你就该给毒死了。」
李慕泽知道他说的不假,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片刻才恢复嬉皮笑脸,打趣道:「可能这次不是下毒,而是放出什么毒物来咬我一口呢?」
陆砚亭闻言暗地翻了个白眼,拒绝答腔。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慕泽和陆砚亭武功都不弱,立刻就反应过来,皱眉注意起四周能藏人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从旁边书桌上的奏章堆里飞射而出,直奔李慕泽。
两人万万想不到攻击竟来自奏章堆里,一时都来不及反应。陆砚亭见李慕泽无法躲避,只得伸出手臂去挡,手腕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定睛一看,缠在陆砚亭手上的居然是一条银色的小蛇。那小蛇尖锐的牙深深地嵌入了陆砚亭的手腕中,它纤细的身体就靠着牙齿这么吊在半空里晃悠晃悠着。
陆砚亭冷笑一声,「真是承你贵言。西域雪蛇,毒中之王。」
他说着边用另一只手捏住小蛇的七寸,逼它张口放开自己。
凌睿凭着本能扑向香味来源,本以为能大饱口腹之欲,祭—祭自己唱了三天空城计的五脏庙。谁知才刚下口,正要抱怨怎么这食物不但没有味道,还带点铁锈的腥味时,就觉得七寸给人用力捏住,痛得它嘶嘶惨叫,浑身的力气好像给人抽走了,只能徒劳地在那人手里挣扎着。
李慕泽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砚亭,你没事吧?」
陆砚亭加大手上的力道,看那小蛇弱弱的挣扎了几下无法再动弹了,才淡淡地道:「还好,死不了。」
陆砚亭是青州平淮王世子,十岁时进京,一晃十二年没回去过。名义上是李慕泽的伴读,实则是平淮王送来京城的质子和眼线。他知道自己这个庶出的儿子进京之后平淮王根本不会管他死活,所以他来之前为了自保泡了七天七夜的药澡,让自己的身体百毒不侵。
进京后和太子李慕泽相处了数载,发现此人城府、手段、心胸和才能都是君主之材,便倒了戈,和他秘密达成共识,辅助他登基,报酬是将来倘若平淮王反叛被诛九族也好,流放也好,一切都与他无关。
凌睿给陆砚亭捏得七荤八素的,不再作徒劳的挣扎,只得乖乖听天由命。安静下来后听到了李慕泽和陆砚亭的对话,这才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咬了人。而且一听不得了,自己居然还是条毒蛇。
瞄了瞄捏住自己的男人的手腕,赫然看到两个小小的血洞,顿时心虚起来,用乌溜溜的眼珠怯怯的看着捏住自己七寸的男人。
幸好那人说自己没事,不然凌睿连死的心都有了。
李慕泽抬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道:「居然有人在我衣服上下了蛇香,难怪西域雪蛇会扑过来。」
陆砚亭眯起眼睛道:「真是老虎不发威,当你是病猫。你也该反击了吧。」
「还早。」李慕泽笑了笑,「一条一条的捉鱼实在很麻烦,不如等他们聚在一起再一网打尽。」
他沉默了一下,又道:「倒是人家难得送我们一条稀罕的小蛇,怎么处置?」
陆砚亭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小蛇上,半晌不说话。
新世纪大好青年凌睿作梦都想不到自己一个菜鸟员警,犯人没捉着一个,倒差点犯下「故意杀人罪」,如今被推上法庭等着审判,不由得惊呆了,傻乎乎的看着握有自己生死大权的两个男人。
李慕泽看了看那条银色的小蛇,只见它好像懂得人话似地知道自己和砚亭正在讨论它的生死大事,乖乖的不挣扎,那双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子可怜兮兮的看着陆砚亭,里面的哀求和服软真是藏都藏不住。他不由得玩心大起,故意道:「这小畜牲不如宰了炖锅蛇羹吧。」
凌睿闻言大怒,立刻张嘴大声地嘶叫抗议起来。陆砚亭巧劲在它七寸那儿—捏,凌睿软下身子痛得直抽气,再不敢造次。
李慕泽一句话引得本来怯怯乖巧的小银蛇龇牙咧嘴,不由得大乐:「砚亭,你看这小东西懂人话。」而凌睿吃惊的那副带着不甘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无疑取悦了李慕泽,他兴致勃勃的提议:「不如把它养起来吧?」
陆砚亭面无表情,额头上的青筋却跳了跳,他略一沉吟,「也好,雪蛇是认主的动物,将它带在身上说不定能找到他的饲主。」
除了李慕泽,没有人知道平淮王世子陆砚亭百毒不侵,敢将天下奇毒雪蛇随身携带着。
凌睿闻言报复性地恶意摇摇尾巴。
真是辜负你的期望了,不是不想帮你,实在是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后一直饿得头晕眼花,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谓的饲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陆砚亭被手上的小东西轻微的举动吸引了注意力。他低头第一次打量被自己巧劲捏住的小东西。
只见这条小蛇通体晶莹雪白,好像上好的白玉没有一丝瑕疵,身子柔韧滑腻,冰冰凉凉的,那娇小的头颅上镶着一双水润乌溜的眼珠子,丝毫不见普通蛇类的奸诈狡猾,更多的是一种娇俏灵动的得意和骄傲,正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那可爱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凌睿还没得意完,陆砚亭从怀里摸了一颗小药丸,—手捏开凌睿的嘴丢了进去。
凌睿如今的蛇身是名副其实的一根肠子通到底,那颗小药丸骨碌碌的就滑了进去。
「嘶嘶!」(你这混蛋喂了我什么!)可还没叫完,凌睿就觉得浑身火烧火燎地痛起来。
陆砚亭将小蛇丢在桌子上,凌睿已顾不得撞痛身子了,肚子里的剧痛让他嘶嘶乱叫,翻来覆去的打滚。
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凌睿体内的那把火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惜饥饿加上疼痛已经让凌睿软软的瘫着身子,只能睁着乌溜溜的眼珠儿,胆怯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陆砚亭——火爆如凌睿,被折腾了这么一回,也怕了眼前这个温文的男人了。
李慕泽道:「它怎么了?」
陆砚亭说:「没什么,给它吃了点抑制毒素的药而已。」
「那么小蛇儿现在没毒了?」李慕泽问。
陆砚亭点点头。
凌睿愣了一下,明白了陆砚亭刚才喂他药丸的用意,眨了眨眼睛,喑地里也松了一口气——既然将自己的毒素抑制下去,那就是不会宰了自己了吧!
李慕泽立刻放心的伸出手指推推凌睿瘫着不动的软绵绵的身子,一边推一边揉捏,还恶意的说:「怎么不动呢,死了似地。」
李慕泽那一手指将凌睿当成面条似地揉捏,推得凌睿那是一个晕头转向,娇小的头颅在桌子上撞得鼻青脸肿,奈何浑身虚软,力气又小,挣扎着滚了两下发现无法躲避李慕泽便认命的让他捏弄。然后还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委屈又气愤。
「嘶嘶嘶嘶……」(混蛋、禽兽啊!)凌睿有气无力的低低嘶叫了两声,以表自己的愤怒。
怎么知道李慕泽看到小蛇给他揉弄得哀哀直叫,反而觉得好玩,更是使劲儿的折腾凌睿。
凌睿饿着肚子,又被人揉来捏去的折腾着,顿时觉得腹腔内翻山倒海,一阵阵的恶心,好不难受。
「嘶嘶……」(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不会帮一帮我吗!)他见无法用嘶叫达到警告李慕泽的效果,只能拉下面子用带着哀求的眼珠子瞅着陆砚亭,打起曲线救国的主意。
陆砚亭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神经绷紧了许多天以致出现幻觉,居然觉得这小蛇在向自己哀求。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看到那双湿润的眼珠子瞅着自己,流露出强烈的责备和不甘的请求时,陆砚亭发现自己对这条可爱的小蛇产生了一丝怜惜之心。
于是陆砚亭拍开了李慕泽的手,「够了吧你。换了你给人搓圆按扁的揉捏,能生龙活虎得起来?」
在自己身上肆虐的手终于给人拍走了,凌睿一口气这才缓了过来,感激地看着陆砚亭。凌睿费力的挪动身子,慢慢地游到陆砚亭撑在桌子上的手腕那里,用自己滑腻冰凉的身体轻轻的蹭着陆砚亭手上那被自己的尖牙扎出来的两个伤口,算是向他道歉并且答谢他刚才帮了自己。
被小银蛇冰凉的身子蹭着手腕,一股舒适的凉意传了上来,稍微缓解了夏天的闷热,清凉入心。陆砚亭万想不到这条小蛇会做出此番好像赎罪的举动来,惊讶得一时居然忘记了要做何表示。
凌睿慢慢的蹭着,直帮陆砚亭蹭到止血为止才抬起头来,讨好地瞅着陆砚亭,他嘶嘶叫了两声,表示自己的讨好和感激。
「嘶嘶嘶嘶——」(你是老大,老子跟你混!)凌睿不知道作为一条蛇要怎样活下去,他可不想攒泥土吃老鼠昆虫,看到一个比较能依靠的当然赶紧靠上去。
男人的自尊心算个什么,反正现在自己是条蛇,谁管你要骨气。凌睿这样想着,立刻狗腿而自豪的将自己划入宠物范围。
小蛇一双黑琉璃似地乌溜溜的大眼睛嵌在脸上,乖巧讨好地看着陆砚亭的模样简直能称得上娇憨可爱,那模样让陆砚亭心里一滞,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摸小蛇。
陆砚亭的手伸到半途,眼角瞟到李慕泽玩味的眼神,立刻尴尬起来,脸上微微的僵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可惜停的不是地方,下手不是,收手也不是。
凌睿看着陆砚亭的手停在自己头上数寸之地,不禁疑惑了一下,但为了表达自己愿意当小弟跟他混的意思,便努力的挺起身子用头去碰陆砚亭的手。
实在不能怪凌睿墙头草两边倒,这么快就背弃原主,去讨好新饲主。毕竟良禽也懂择木而栖,何况凌睿这个识时务的现代人,跟着原主人挨饿还得被指使去害人,自己现在连一点自保自活的能力都没有,还不如跟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种倒戈,凌睿美其名为「明智的选择」。
可惜实在是饿极了,凌睿蹭了几下就没力气再挺身,啪嗒一声摔倒在桌子上,他微弱地哀哀嘶叫了两声,不气馁地滚了两滚,企图再次挺起来,可惜力竭,直了半个身子,又啪嗒一声倒下了,这次摔得凌睿那是一个眼冒金星,半天没法子动弹,只在那里嘶嘶地呻吟,惹来那个没良心的太子殿下恶意的哈哈大笑。
连陆砚亭这样严肃的人也给凌睿逗得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他开始有点喜欢这条可爱的小蛇了。他伸手摸了摸凌睿的头,对李慕泽说:「这蛇我带着吧,毕竟放在你这东宫让人看到了招人怀疑。」
「嘶嘶!」(老大您英明!)凌睿使劲儿磨蹭陆砚亭宽厚温暖的手背,极力表示自己的愿意。
李慕泽不服气:「我看你是假公济私,想独占它。」
陆砚亭翻了个白眼,跟现在的太子殿下争辩实在是侮辱自己的智慧。
「嘶嘶!」凌睿闻言大大的鄙视了一下尊贵的太子殿下。
李慕泽看懂小蛇眼里的不屑,一口气没抽上来干瞪眼。陆砚亭还没正式收养你这小畜牲呢,这一人一蛇已经开始主人唱宠物随了。
李慕泽想来想去不甘心,便去欺负凌睿。他屈起手指,弹了弹凌睿的头。凌睿躲避不及,被弹个正着,脑袋挨了两记,立马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好像醉酒了似地左右歪歪晃了两圈,啪嗒—声倒地不起。缓过气来后又听到李慕泽充满恶意的声音:「不如还是放我这儿吧,平时我也挺闷的。」
想到一给李慕泽养了,自己那还不是任他欺凌折腾,生活简直可以预见是日月无光、前途无望,吓得凌睿三两下游走到陆砚亭的手后,将头颅埋在他手心里,拱来拱去寻求庇护。
小蛇在自己手心里乱动,瑟瑟发抖的冰凉身体直接告诉陆砚亭它此刻的惶恐,再看看成功吓到小蛇而得意洋洋的太子殿下,对这一大一小两个活宝无奈又好笑。他将凌睿从手心里捉出来,宠溺地摸摸凌睿滑溜溜的身体,安慰道:「怕什么,这人跟你开玩笑呢。」
听到陆砚亭的保证,凌睿立刻有恃无恐了,他爬上陆砚亭的手腕,昂起头对着李慕泽得意洋洋地示威似地嘶叫:「嘶嘶——」(想我跟你?做梦去吧!)
李慕泽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条小蛇鄙视了,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恐吓凌睿说:「你这小混蛋欠管教!砚亭,把它给我,看本太子怎么调教它!」
凌睿得了陆砚亭承诺,有备无患,没了后顾之忧,本性里的张狂表露无遗,他嘲笑似地又嘶叫了两声:「嘶嘶——」(叫吧你,你也就只能大声叫了!)
可惜他太兴奋,一下子忘记自己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刚得意的叫完就头晕目眩,一下没缠紧,啪嗒一声从陆砚亭手腕上摔下来跌了个狗啃泥,满头都是金星在转悠着,肚子向上翻来翻去都翻不回来,只能在桌子上奋力却徒劳地打着滚儿。
李慕泽和陆砚亭头一次看到这么笨拙的小蛇,一个放肆的大笑,—个无奈地摇头。
凌睿昂起头龇牙咧嘴暴怒地嘶吼:「嘶嘶嘶!」(给我滚!看我不咬死你!)
陆砚亭看小蛇一脸凶狠相,皱眉捏起凌睿的小身子,扣起手指敲凌睿的头,「不许咬人。」
「嘶嘶——」凌睿对着陆砚亭叫了几声,看出陆砚亭是在认真的教训自己,丝毫没有转圆余地,只能不甘地用头撞了陆砚亭的手数下,略表自己的抗议,倒是再没有摆出一副咬人的样子了。
管教完了,陆砚亭细心地瞅了瞅凌睿,看它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便捏了捏凌睿扁扁的肚子,道:「大概是饿过头了吧。」
李慕泽看了看满桌子的糕点,为难道:「这都是糕点……蛇不吃这些的吧,要不我让人捉几条虫子来?」
凌睿没听清他说什么,单就听清了「糕点」两个字,这才发现满桌子都是糕点,立刻在陆砚亭手里扭动着身子:「嘶嘶嘶嘶——」(我要吃糕点!)
陆砚亭给它扭得没办法,轻轻将凌睿放了下来。这会儿的凌睿在糕点面前好像回光返照的人,生龙活虎的游过去,一口咬住一块红豆糕。
李慕泽和陆砚亭算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的人了,却第一次见到吃甜点的蛇,不由得呆若木鸡。
第一次用蛇的嘴巴来吃东西,饶是凌睿这警校高材生一时半刻都一筹莫展。他试着咬了咬红豆糕,发现自己嘴巴里唯二的两颗牙齿根本不能做出咀嚼的动作。想起以前看的动物世界,蛇吃东西都是囫囵吞枣式的,不禁尝试将嘴巴张到最大想一口吞下红豆糕。
可是很快地他发现自己的嘴太小,根本不能一口吃成胖子。
凌睿焦虑地围着红豆糕绕了两圈,灵机一动,慢慢地蜷起身子,将红豆糕盘在身子里,慢慢用力将红豆糕绞成两份,然后故技重施将之分成四份,这才能一口吞掉一块。
凌睿好不容易吞下—整块红豆糕,累得够呛,估计蛇能喘气的话,他现在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凌睿生平第一次发现吃饭原来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儿。
可是累归累,无论凌睿如今的身子多么小,一块红豆糕对饿了整整三天的他来说都是远远不够的。瘫了半晌他再次挪动着因为塞了红豆糕而显得有点笨重的身体,继续奋斗下一块甜点。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发现剩下的红豆糕已经被人细心的捏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了。凌睿疑惑的抬起头,立刻看到陆砚亭微微笑着的脸。
凌睿仰起头呆呆地看着他温柔的笑脸,从这个笑容里,凌睿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温柔。
尽管已经二十岁了,但凌睿仍还只是个孩子。他和陆砚亭、李慕泽不同,生长在一个小康家庭里,有爱宠自己的父母,有能让自己撒娇的爷爷奶奶,忽然遭逢巨变,他的性格再大大咧咧,心底也是会不安,会恐惧,只是之前一直没有人在身边无法排解,又因性子倔强不服输而强自压抑而已。
现在忽然被人这么温柔细心的对待,心里的不安立刻就像洪水一样爆发出来。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可能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是会温柔对待自己的了。想到此他悲从中来,忍不住抽泣了几下,慢慢地游动到陆砚亭那边,轻轻地蹭了他一下就蜷缩在他的手旁,安静地汲取着陆砚亭手心的温度,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陆砚亭看到本来活泼的小蛇忽然安静的蹭着自己不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便轻轻捏起凌睿柔软的身躯,居然看到小蛇乌溜溜的眼珠子里流出了泪水。
陆砚亭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塌了下去,变得好像棉花般柔软。
他温柔地将凌睿放回桌子上,摸了摸凌睿的头,默默地为小蛇撕着糕点。这种无声的温柔让凌睿满心都是酸酸软软的。
「……嘶嘶……」凌睿不知道怎样表达他对陆砚亭的欢喜和信任,只能游过去,尝试着伸出细小的鲜红的信子去舔舔陆砚亭的手,然后带点胆怯地看着他,希望他别害怕自己。
凌睿性子高傲火爆,这种奴颜屈膝的姿态本是非常不屑做的,可是现在真的没法子表达他满腔的酸楚和谢意,也就只能如此了。
陆砚亭给了它一个温和的笑容。现在的凌睿很招人疼爱,生气勃勃的灵动模样,偶而有些傻乎乎的举动,让人看着它就欢喜到心坎儿里去了。假如以前有人怕这小雪蛇,那也只是因为它自身带的毒素。
况且雪蛇其实是很温和的一种蛇,如果不是将它逼急了,它是断不会攻击人的,这也是为什么原来凌睿的主人将他狠狠的饿了三天的原因。
好不容易填饱了肚子,凌睿瞅准旁边的一碗水,拖着吃得圆滚滚的雪白身子挪过去,奋力抬头张开嘴,将头伸进去漱口,看得李慕泽和陆砚亭张大嘴巴一句话说不出来。
凌睿漱口完毕,将头颅抬起,哪里知道那两只牙齿太尖太长,一下子卡在碗的边缘,他嘴巴合不上,身子搭在碗上使不了力,只能愤怒惊恐的叫起来,一副滑稽的样子。
陆砚亭赶紧轻轻将小蛇从碗里捏起,放回桌子上。
凌睿惊魂未定好一会,然后因为吃饱了而懒洋洋地躺在桌子上,满足的瘫直身子,他吞了许多糕点,将自己雪白的身子撑得滚圆滚圆的胖了一圈,还能从有点凹凸的肚皮里隐约看出没被消化的一块块糕点。
李慕泽看小蛇懒懒瘫着,又想去捉弄,伸手去按它圆滚滚的肚子。
凌睿眼尖见到从天而降的爪子,愤怒地挺起笨拙的身子对李慕泽怒吼:「嘶嘶嘶嘶!」(你敢!我不咬得你手腕上全是洞我就不叫凌睿!)
可是李慕泽根本听不懂凌睿的威吓,禄山之爪空降下来,凌睿眼见自己又要遭凌辱,吓得屁滚尿流的,可身体被食物撑得很笨重,身手根本不利落,只能嘶嘶的叫着向自己的主人求救。
陆砚亭一手截住李慕泽的爪子,皱眉道:「你非要去欺负一条蛇吗?」
凌睿见危难已过,立马从陆砚亭手里钻出来,仗着陆砚亭宽厚温暖的手在旁边,得意洋洋地嘶嘶对着李慕泽吼叫,为自己主人摇旗呐喊助威。
李慕泽在陆砚亭明显偏颇自己宠物的严肃目光下讪讪收手,瞪了那因为有了陆砚亭这强有力的靠山而狐假虎威的小蛇一眼,警告它不要小人得意,小心终有—天落在自己手上。
陆砚亭看看天色,对李慕泽道:「不早了,我先回去。这雪蛇就带走了。」
李慕泽恋恋不舍的看着拖着饱餐后有点笨重的身子悠哉悠哉地爬上陆砚亭手臂的小蛇,道:「明天还把它带来让我玩玩吧。」
「嘶嘶嘶嘶——」(屁!我来咬死你!)
凌睿闻言龇牙咧嘴的怒吼,可惜他现在只有牙齿,假若有爪子,就该是名副其实的张牙舞爪了。
就这样,太子伴读陆砚亭,带着袖子里的小蛇凌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开始了凌睿被豢养的生活。

第二章

陆砚亭将凌睿带回府邸。
他找了个瓮装了些池水,丢了几颗石子,想让凌睿住进去。
有点洁癖的凌睿一看那带点青色的池水立马大怒,嘶叫着死命缠住陆砚亭的手,任陆砚亭又哄又命令的,好话说尽舌头说断,死活就是不下去。
「嘶嘶嘶嘶!」(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居然给这么个狗窝让我住!?没人性啊!)凌睿义愤填膺。
陆砚亭本想捏着凌睿七寸将它丢进去的,可是一看凌睿那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头三分愤怒、三分抗议、三分倔强,还有一分撒娇,根本就下不了手对凌睿动武。
结果瞎忙了半日,弄得焦头烂额的都没能让凌睿爬进那个窝,无奈叫下人拿来一个篮子,关了房门亲自垫上点绒布,弄得柔柔软软舒舒服服的,果不其然,凌睿哧溜一声就爬下他的手腕,大刺刺的游进篮子里,舒服地蜷起身子专心消化肚子里塞得满满的食物,对陆砚亭不理不睬了。
陆砚亭顿时哭笑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陆砚亭将凌睿藏在袖子中带去逛皇宫,原因是陆砚亭想看看到底凌睿是谁放进太子书房的。可惜走了几遭,袖子里的凌睿都没什么大的反应,遂只能无奈放弃。
既然被陆砚亭带进东宫,自然少不了见那老对凌睿动手动脚的无赖太子李慕泽。李慕泽这天捏着凌睿,将它整个儿拽到半空中晃来晃去,晃得凌睿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玩得不亦乐乎的太子对陆砚亭道:「砚亭,这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西域雪蛇啊,怎么连自己原主人都认不出来呢,真够笨的!」
凌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陆砚亭口中说的正宗西域雪蛇,他只知道自己一点都不笨,被李慕泽这么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气得凌睿嘶嘶直叫,而且李慕泽将他晃得快要连昨天吃的东西都呕出来了,盛怒之下凌睿张嘴就咬住李慕泽的手。
自从砚亭用药抑制了凌睿的毒素后,凌睿就对李慕泽从不客气,三番两次亮出自己尖尖的牙齿以兹警告,毕竟现在做为一条蛇,凌睿没有手脚,全身上下也就一张嘴能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这次李慕泽彻底将他惹毛了,凌睿想都没想立刻张嘴就给他来了那么一口。
凌睿除了第一次饿得晕乎乎的误咬了陆砚亭后就没咬过别人了,这还是第一次故意咬人。
李慕泽哎哟一声,捏住凌睿七寸将它从自己手上拽起来,他虽然不怕,可是那两颗尖牙还是咬得他挺痛的。陆砚亭沉下脸来,捉过小蛇,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咬人的吗。」
陆砚亭是个颇温柔的人,就算管教也从不对凌睿大小声,凌睿第一次见他沉下脸,就知道他发怒了。陆砚亭的怒气尽管不外露,却意外地让人感觉压抑。
平时凌睿就有点害怕陆砚亭认真起来的脸,如今他整张俊脸都沉了下来,更是叫凌睿心惊胆颤,却又爱面子的不愿表露害怕,只是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他天性倔强,不认为自己做错是绝不道歉的。
陆砚亭见手里的小蛇视线游移,啪啪地甩动着自己的尾巴,滑溜溜的身子动来动去,明显不想认错,不由得声音又沉了几分:「你以为有了我的药就真的没毒了吗,如果毒没清干净呢!下次再这样,我就拔了你的牙。」
凌睿闻言大是委屈,他是相信陆砚亭的药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和李慕泽打闹,而且李慕泽对他又揉又捏,还拿话耻笑他,自己没手没脚,又不能说话,受的这些委屈又找谁申诉呢?
他从小都给人宠着,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做错事往爷爷奶奶身后—躲就没人能奈他何了,性子给惯得很是骄纵火爆。在校里也没人敢惹,就算有人找碴,凌睿撸起袖子一亮拳头,谁敢小看警校的散打冠军?
可现在呢,不但成了软柿子任人搓圆捏扁,不过利用自己唯一的武器稍微自保一下,就被陆砚亭怒骂,威胁要拔了他的牙齿,真真是万分不甘与难受。
凌睿愤怒的对陆砚亭嘶叫起来。陆砚亭第一次见到小蛇这么剧烈的挣扎,不禁愣了一下,一个不注意就让凌睿溜出他的手。
凌睿哧溜一声钻到书堆里,留下两个皇族傻在那儿面面相觑。
李慕泽等了半天不见书堆里有动静,不太确定的看着陆砚亭道:「小东西……该不会生气了吧?」
陆砚亭呆了呆,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不答话。
李慕泽说:「真神奇……一条小蛇居然也会闹脾气……」
不过一条只吃糕点水果的蛇会生气,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他搬开零乱的书,果然看到盘着蜷缩起来的凌睿。李慕泽拿来一碟糕点,推推小蛇,哄它:「吃不吃甜点?」
「嘶!」(滚!)凌睿嘶叫了一声,气上心头,又自怜着,任由李慕泽怎么推搡都不动,只将自己的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头埋起来呕气。
李慕泽放下糕点,眼睛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伴读,叫他这主人去哄的意思非常明显。
陆砚亭心里其实也颇不安,觉得自己对小蛇的话实在放得重了点,李慕泽这么欺负它本来就很过分,小蛇反击也是情理之中,自己却威胁它说要拔光它的牙……
于是陆砚亭走过去,摸了摸凌睿白白滑滑的身子,有点不自然的道:「别生气了。」  可陆砚亭身边都是精于算计的人,谁会有这么天真的举动,闹牌气让他来哄?所以他并不懂怎么哄一个生气的人,更别提去哄一条蛇了。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可能让凌睿消气。
陆砚亭看那倔强的小蛇半天没反应,只得无奈的拽起它:「回家了。」
凌睿一听那个「家」字就思念起自己那个温暖的家,一会儿想起自己的老爸老妈,一会儿想起慈祥的爷爷奶奶,一会儿想起在这边没人疼尽受欺负,一会儿又想起自己那班子陪他到处胡闹的损友,最后想着陆砚亭刚才那难看的脸色,还有要拔光他牙齿的威胁。
陆砚亭那个府邸根本不是他的家!他的家里有爱他宠他的人,陆砚亭才不是他的家人!
凌睿越想越难受,简直万念俱灰。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缠上陆砚亭的手腕,软绵绵的任陆砚亭拽着。李慕泽看小蛇对陆砚亭不瞅不睬的,便觉得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见缝插针道:「它今天生你的气,不如放在我这儿吧。」
「你觉得我会同意吗?」陆砚亭皱眉,瞪了他一眼,看着手里那垂头丧气的别扭小蛇,心想留你这说不准你会怎么折腾它呢,它不更恨我了。
陆砚亭无视李慕泽渴求的神色,将小蛇盘成一团,塞进自己的衣襟里,拜别了李慕泽就出宫打道回府了。
一路上凌睿都闷闷的趴在陆砚亭怀里,明显还在生气。
习惯了这些天来凌睿的活泼骄纵的陆砚亭还真有些难受。回了府邸关上,陆砚亭将凌睿放到篮子里,看到小蛇,碰到篮子,立刻游进层层绒布里藏起来不见人,摆明了气还没消。
陆砚亭看到篮子里拱起的布团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苦笑起来,小心翼翼的掀开布团,露出里面蜷成一团的雪白小蛇。
他用手指拨弄着小蛇滑腻冰凉的身体。
凌睿愤怒的一甩尾巴,啪的拍开陆砚亭的手。
陆砚亭锲而不舍地抚摸着小蛇,企图让那颗埋在布团里的小头颅伸出来。弄了半天,被凌睿的尾巴抽了无数次,到最后凌睿索性诈死作瘫尸状,任由他摆弄。
陆砚亭无奈,放下身段来哄凌睿道:「出来吧,我承认我错了,不该这么凶你。你想要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
凌睿刚才暴力反抗,用尾巴拍打了陆砚亭的次数难以计算,看他也不恼怒,心里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只是还拉不下面子罢了。如今听陆砚亭这么低声下气的温柔嗓音,在原谅他和继续生气上犹豫了一下,后来想人家毕竟是自己的饲主,也不好太放肆,如今陆砚亭都给自己台阶了,还是见好就收吧。
于是陆砚亭就看到篮子里的绒布耸动了几下,小小的雪白的蛇慢慢地钻了出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要自己兑现「要什么都给它」这句诺言的意思非常的明显。
现在陆砚亭非常确定,自己饲养的这条小蛇很不普通,不但能听懂人话,还会闹别扭、会撒娇、会耍赖……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看来自己真是捡了个宝贝,难怪李慕泽老想拿去自己养。
「你想要什么?」陆砚亭问凌睿。
凌睿转转身子,往窗子的方向探了探头,然后又转回身子面对陆砚亭,游到陆砚亭手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滑腻的身子蹭着陆砚亭。
「嘶嘶嘶嘶——」(你说要什么都给的呀!)凌睿得意道。
陆砚亭顺着小蛇的视线看窗台的那盆植物。
那是几年前陆砚亭在京城里结交的一个朋友送的。那人叫季方,是个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的年轻道士,长得很俊美,人也爽朗大方见多识广,陆砚亭和他一拍即合,每次季方来京城都会到陆砚亭的府邸去拜访他。
今年年初季方也来了,还带来一盆植物,说这叫姻缘树,是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回来的,每年只结一个果子,是注定会给和陆砚亭有情缘的人吃下去的,吃了会有奇迹发生。
陆砚亭当时听了只微微一笑就收下了这份礼物,心里却一直不相信。
别的不说,单是季方所说的「从月老的院子里偷出来」的来历就够匪夷所思的了,陆砚亭根本不信。
再说当时季方送给他的时候就那么光秃秃一枝小枝干,活不活得成都是问题,陆砚亭也就意思意思的将它随便插在泥土里,放到窗台上就不管它死活,任由日晒雨淋了。
前几个月倒是生了些叶子,后来还多了个很大的红色果子,陆砚亭觉得这至多只能说明这小树生命力顽强而已。
前几天嘴馋的小蛇看上那颗果子,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窗台,还跟自己撒娇来着。自己怕那么大颗果子让小东西吃了会撑死他,便一直没答应。
现在自己夸下海口,也不好意思收回去,他想了想,反正也压根儿不相信什么姻缘树的说法,何况这小东西不过是条蛇,难道还能跟自己来段旷世之恋不成?
想到这里,陆砚亭摘下果子,拿出匕首,细心的将它削成一小块一小块,怕噎到小东西。
肖想了多日的果子终于能吃进肚子,凌睿高兴得嘶嘶轻叫,直围着陆砚亭欢快的打着转儿:「嘶嘶!」(勉强原谅你!)
陆砚亭心里好笑,觉得这小东西真可爱,一个果子就哄得兴高采烈的。
他削了皮,每剜下—个手指头大小的果肉球儿放下来,凌睿张嘴就吞进肚子里,不一会儿就给凌睿吃光了。
凌睿将身体撑得圆滚滚的,心满意足地瘫回自己的小窝消化肚子里的食物。
陆砚亭宠溺的摸摸它,换来凌睿撒娇的磨蹭,「你怎么这么记吃不记打呢?」
「嘶嘶——」凌睿挺起身子昂起头不断晃动着抗议:我这叫宰相肚里能撑船!
看懂了小蛇的不满,陆砚亭无奈的笑着:「是是!」

第二天凌睿死活不肯随陆砚亭进宫,陆砚亭想起小东西和李慕泽的矛盾闹得挺大,而且最近李慕泽打算计画收网了,两人要商量的东西多着,没空去管小蛇,也就随它留下了。
陆砚亭从不让下人进房间,凌睿第一次自己留在这儿,觉得新鲜得很,便爬下篮子四处逛逛。
正感叹自己饲主的房间比自己的家还大时,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凌睿痛得浑身无力,全身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痛到极致时,凌睿一度失去了意识。
过了片刻,疼痛退得一干二净,凌睿眨眨眼睛,爬起来,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人了。
他颤抖着摸摸自己的脸,撩起衣袖,看到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他蹬蹬腿,跳了两下,欣喜地发现当了一个多月的爬行动物,变回人的感觉真是无限的美好。
他傻傻的咯咯笑了两下,迫不及待的拿起铜镜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
古代的铜镜照得不太清楚,可是还是看到里面映着一个甚是清秀的少年,眉眼里全是古灵精怪。
「X的!怎么还是这张脸!老子怎么转世了还是张娃娃脸!」凌睿噘了噘嘴,这不是自己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吗,到底是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呢?还是一条蛇变成了自己?
凌睿不太满意自己的模样,清秀的脸让他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错觉。
凌睿是个打架大王,以为他好欺负的人都给他揍得满地找牙——凌睿是名符其实的糖衣炮弹。
说起来,凌睿现在满嘴巴的脏话还是因为这娃娃脸。曾经有一段时间,凌睿竭力想让自己更Man一点,于是留着稀稀拉拉的胡渣子。又因为声音清脆,所以又学来满嘴脏话,只是后来因为洁癖不能忍受胡渣子而还了一张干净的娃娃脸,可惜脏话一直没改回来。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长到了二十岁还是张Baby Face,何况凌睿还是上警校的。凌睿第一天去警局报到时,局长呆了呆,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手忙脚乱地翻开柜子,拿出凌睿的简历,确认眼前这孩子的确是已经从警校毕业了的高材生,而不是哪里来的冒牌货。看着局长那质疑的目光,凌睿差点儿当场翻脸掀了局长那张红木办公桌。
往事不堪回首,凌睿放下铜镜将前世的悲惨遭遇抛于脑后,将念头转到变身上面。
他试了试,发现只要自己想就能实现两种形态的转变,不由得乐了。可又苦于不知怎么跟陆砚亭说,自己也搞不清楚这穿越时空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算借尸还魂呢,还是在时光黑洞里自己本身的基因被改造了而变成了一条半人半蛇?
又喜又忧了半天,讨厌麻烦的凌睿还是决定暂时瞒着陆砚亭。
所以陆砚亭从宫里回来的时候,见到的还是那个小小的白蛇。
自从能变成人后,凌睿就再不肯跟陆砚亭进宫了。他总是等陆砚亭离开后,悄悄地溜出他的府邸,然后找个偏僻的角落变成人逛集市,等陆砚亭快要回府的时候再潜回他的房间装出一副等门的乖宝宝模样。
如此这般将近一个月,凌睿几乎将整个京城都逛遍了,还是没打算告诉陆砚亭自己能变成人。
独自玩得乐不思蜀的他其实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件事儿。偶尔想起来也得过且过的,根本没动过和陆砚亭摊牌的念头,毕竟凌睿觉得又是穿越又是妖精的,不知怎么开口索性就搁置着算了。
再说天知道陆砚亭会不会介意自己半人半妖,到时候将自己扫地出门,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不会吟诗作对,干不了用脑子的事儿,又不想干粗活,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呀?干回自己老本行吧,白痴也知道这时代的捕快根本没有奖金、保险和工伤赔偿,这么没有生命保障的职业,凌睿才不会去干,所以还是乖乖当条小蛇吃陆砚亭的白食好了。
可惜凌睿的如意算盘并没有打多久。

陆砚亭百毒不侵,但不代表他不会生病。
感冒病毒才不管你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帝公主,黏上你,你就得发烧咳嗽流鼻涕没得商量。
没错,陆砚亭这么一个百毒不侵的人被感冒病毒打倒了。
感冒病毒来势汹汹,陆砚亭第一天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开始咳嗽,可还是坚持五更爬起来去早朝,结果第三天就发烧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凌睿有点着急,怎么着他还是颇喜欢这人的,见他躺在床上不断咳嗽发热,那些小厮丫鬟不过隔段时间端盆水来帮他擦擦额头的汗就出去了,然后就是定时早午晚端来食物和汤药,除了太子派来的御医外,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问候一下。
看得凌睿心都酸了,心想陆砚亭这人其实很温柔,待下人也厚道,怎么这般不招人待见呢?
「嘶嘶嘶嘶!」
靠!什么人心不古,分明是古代人才没良心!暴怒的凌睿大骂。
其实凌睿不知道,陆砚亭真正的心腹并不住在质子府邸内。
因为质子身分的关系,陆砚亭府里的下人都是些什么人的眼线,一般就是平淮王和朝廷各派别的人。陆砚亭曾经暗中清查过一次,想眼线遣走后,下一批还是会悄悄再渗透进来,那还不如就留着这批自己知道的,让自己的眼线偷偷监视更好防范。
陆砚亭一般是采取对下人疏离的态度,并且严令除特定仆人外,其余人等非必要不允许进入自己的院子,加上他御下甚严,所以即使是这种时候也没有下人敢逾矩久留。
凌睿觉得自己看到了所谓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很替陆砚亭难受。可他又不敢贸然在陆砚亭面前现身,便只能焦虑又心痛的盘在陆砚亭的枕边,用冰凉的身子摩擦着他滚烫的脸颊。
陆砚亭看懂了小蛇眼里的焦急,心里暖了暖,拍拍它让它不要担心。
「别担心。」陆砚亭沙哑着声音安慰小蛇。  
「嘶嘶嘶嘶——」(谁担心你啦!老子不过是怕你死了我得流落街头罢了!)凌睿一如既往的别扭,可惜他忘记了陆砚亭听不懂他的蛇语,根本用不着嘴硬反驳。
凌睿看到他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他的高温烘得热了,便爬上陆砚亭的额头,一点点地拱掉那毛巾,蜷起纤细的身子盘在他额头上帮他降温。
陆砚亭讶异的看着小蛇的动作,心里软成了棉花。十岁被父亲丢到京城当人质后,再没有人在他病了的时候为他冰额头了,虽然和李慕泽的关系不错,既是战友又是朋友,可两个都是强者,从不在同类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
陆砚亭闭了闭眼睛,放任自己在这条小蛇面前软弱。
凌睿身体冰冰凉凉的,正好充当陆砚亭的发烧降温贴,可对他自己就苦不堪言了。
他现在是冷血动物,体温恒低,怎么受得了这种高热,整个人好像在火炉里烤着一样,将凌睿烤得整个儿晕乎乎的,可即便是这样,凌睿也不愿意爬下来。
谁欺负了凌睿,凌睿绝对不轻饶。可谁对凌睿好,凌睿绝对十倍百倍的对他好。况且不过受点儿热,但能让大病中的陆砚亭舒服些,这对凌睿来说很划算。
等到丫鬟送来晚餐的时候,凌睿为了不让人家看到他,才溜了下来藏在陆砚亭的被窝里。
陆砚亭草草喝了粥和药,又睡回床上去。
天已经黑了,一直守在陆砚亭旁边的凌睿因为自身体温的关系,敏感的觉得陆砚亭的温度又飙高了些。凌睿心想不会到四十度了吧……
陆砚亭此时已经烧得有点神智不清了,他觉得很渴,嘴唇快要裂开了,喉咙干得要冒火,可是眼睛都沉重得无法睁开,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喃喃的呓语着。
凌睿再没办法了,只得溜下床,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变回人,冲到桌子边倒了杯水,扶起烧得浑身好像个火炉似的陆砚亭,慢慢地喂他喝下去。
凌睿第一次照顾人,难免笨手笨脚的,陆砚亭比他高,也比他重许多,差点扶不稳而洒了水。
喂过水后,凌睿看他捂了一身的汗,暗忖都没人给他擦汗,难怪捂了两天都好不了,便认命的扭了毛巾帮他擦身上的汗。
解了陆砚亭被汗湿的亵衣,凌睿才有点吃惊的发现看上去温文得像个书生的陆砚亭身材居然挺不错,胸膛宽阔,不但没有赘肉,甚至还有点肌肉,全身上下结实紧致,身材好得去拍上半身裸露的牛仔裤广告绝对能性感到让人喷鼻血。
凌睿看了半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自己前一世也是练过武的,怎么就没练出这种身材来呢,更别提这一世了,简直就是让人自卑。
「干!居然对个男的看得入迷,傻了你!」瞪了会儿,凌睿才发觉自己居然对着—副同性的身体大肆欣赏,不禁脸红耳赤地轻声骂了自己一句,拍了拍快烧起来的脸颊,慌乱的帮陆砚亭擦身子。
折腾了许久,总算是身子也擦好了、衣服也另外换干爽的了,凌睿累得直喘气,却发现自己居然心甘情愿。
他忽然舍不得变回蛇了,于是趴在床边,在黑夜里仔细观察陆砚亭的眉眼。
这人真好看啊。凌睿心想,本来觉得他很书卷气,温文尔雅的,仔细地看了才发现原来陆砚亭的眉很英挺,鼻子高高的,唇薄薄的,其实很有男人味,只是他性格比较温柔,所以遮掩了这种来自英俊面貌的压迫感而已。
凌睿觉得自己一定是着魔了,他不禁用有点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描绘着陆砚亭的眉目,脑子里全部都是他对自己的温柔,还有宠溺爱护的微笑,偶尔自己淘气一回,他还会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陆砚亭觉得有种清凉的东西划过自己的脸颊,好像羽毛一样轻柔,让他滚烫的身体好像被注入了一丝清泉,本来焦躁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了。他困难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黑暗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印象最深刻的是对方那双明亮清澈的杏儿眼。
「你……是谁?」陆砚亭迷迷糊糊的问。
凌睿没想到本来烧得昏昏沉沉的人会忽然出声说话,吓得张了张嘴,不自觉就道:「凌、凌睿……」
陆砚亭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凌睿的答案,便又合眼睡去了。
凌睿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自己怦怦跳的小心肝,喃喃道,「吓死我了!大哥你睡就睡了,忽然睁眼吓谁呢?」
他帮陆砚亭掖了掖被子,心想也是时候离开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被陆砚亭握得紧紧的,凌睿怕抽出来吵醒好不容易睡得有些安稳的陆砚亭,便只好坐在地上趴在床边陪着他,一直到天快亮了才变回去,溜回自己的窝里睡觉。
陆砚亭的病总是反反复覆的,白天好些,晚上就重点。有一就有二,凌睿一到夜晚就变成人照顾陆砚亭,擦了汗换了衣服,然后就趴在床边看他一个晚上。
凌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傻傻的看着陆砚亭整晚,只知道一旦在他身边就舍不得阖上眼睛,即便自己只是无聊的数着陆砚亭的睫毛,或者听着他因为自己在身边而变得平稳的呼吸。
靠,这人再不好起来,自己都快傻成琼瑶阿姨书里头的男主角了。凌睿自暴自弃的想。
陆砚亭一直知道数日来晚上总有个人在照顾自己,可是却不知道是谁。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不能让那些眼线进来自己的房间。可是照顾自己的那人却体贴细心得让他忍不住陷落去享受。
他很久没有被人关心了,即便在长年的尔虞我诈里锻练得坚强狠心,心底某个角落也一直是寂寞的。在那人帮他擦身子、换衣服的轻柔动作中,心一点点地陷落,居然有点眷恋那人微凉的体温。他也隐约知道那人整夜在床边陪着自己,因为他一直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陆砚亭很想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想让那人有机会翻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才握住他的,可是他还是无法自欺欺人,自己只是眷恋那人有点冰凉的手心,舍不得放开。
天天这么折腾,即使是夜行性动物的小蛇凌睿也是受不了的。
这天他在守夜的时候还是抵挡不住疲倦睡着了,等他眨眨眼睛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天亮了。他动了动,发觉自己居然动弹不了,这才赫然发觉自己竟是躺在陆砚亭的怀里。
陆砚亭均匀的呼吸轻轻喷在凌睿的耳边,挠得凌睿痒痒的,弄得他面红耳赤,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凌睿的心脏好像打着鼓,低头不敢看身后的陆砚亭。他一点点蜷缩起身子,尽量在不惊动陆砚亭的情况下远离他一点儿。可是无论怎么挪动,陆砚亭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还是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身后的人呼吸时上下起伏的胸膛。
凌睿觉得自己的脑袋就要爆炸了,满脑子晕乎乎的就只能在「到底是自己睡迷糊了爬上陆砚亭的床呢」还是「陆砚亭将自己抱上来的呢」这两个问题上打转。
想了半天越想越觉得恐怖,凌睿便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揭开陆砚亭环着自己的手臂,跳下床去。刚挣开禁锢,手上一热,凌睿赫然发现陆砚亭已经睁开了眼睛,一手拽着他的手腕,笑吟吟的看着他,眉眼里尽是温柔,还带点罕见的戏弄。
凌睿脑子里轰隆—声,惊叫着:「你、你、你醒了!?」
陆砚亭眨眨眼,用有点沙哑低沉的声音对少年傻傻的问题报以微笑道:「你说呢。」
凌睿给他的声音迷得差点儿没了魂,愣了半晌,心脏承受不住这种刺激,惨叫一声:「干!上帝啊!我明明不是同性恋啊!」
「你是谁……」陆砚亭的话还有半句含在嘴里,凌睿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陆砚亭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吼得怔了片刻,居然给凌睿这个没有内力的少年挣脱了。只见凌睿兔子似地哧溜一下就冲到门边,甩门就走。
陆砚亭摸摸自己的脸,长得很恐怖吗?
其实他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意识,托凌睿这些天的照顾,病好得很快。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晨光中趴在床边睡着的少年。
原来数日晚上一直照顾着自己、陪着自己的人就是这个少年啊。
清秀的带点孩子气的脸,皱着秀气的眉,睫毛偶尔颤一下,好像随时会被惊飞的蝴蝶那样。眼眶下有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想来这几天为了照顾自己都没有睡好。微微噘起来的淡色的唇让陆砚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了许久,心底渐渐热起来。
陆砚亭手里握着凌睿的手,觉得那修长干净的手心有点凉,仿佛捂不热似的,他伸手摸摸凌睿的脸,大概是坐在地上一晚,受凉了,凌睿脸上同样也是这种清清凉凉的感觉。
陆砚亭小心的将他抱上床暖在自己怀里。
少年就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就能看到他孩子气的脸和头顶那个小小的发旋。陆砚亭看着他良久,心里分不清是什么滋味。想起病中的几日他那轻柔的动作,心里就越来越软,软得让陆砚亭有点不知所措了,居然鬼使神差的在他头发上吻了一下。
就是那个轻轻的吻,惊醒了凌睿。
凌睿慢慢张开眼睛,刚睡醒的时候总是呆呆的。陆砚亭看他迷糊得可爱,差点儿笑出来。等他清醒得差不多了,陆砚亭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他好笑的感觉着凌睿轻轻的想挪出自己的怀抱,知道他急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却坏心眼儿的暗中加大抱他的力量,捉弄他让他更尴尬。
逗了他半晌,那少年大概受不了了,终于大力推开他要走,陆砚亭赶紧睁开眼睛拽住他。
印象中自己府里没有这个小厮,陆砚亭正想问他姓名,凌睿却颇悲壮的吼了句他听不懂的话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走了个无影无踪。
陆砚亭心里有点失落,却信心十足,府里自己也是有一批眼线监视着的,没事能瞒得住他,既然少年在府上,很快就能将他找出来了。

第三章

可惜等陆砚亭病好后,积压数日的事情多得让他无暇他顾,也就只能无奈地将寻找凌睿的事情暂且搁置了,只是念头却一直没有淡过。
等事情处理得七七八八了,陆砚亭立刻找来总管询问,却被告知府内没有这样的娃娃脸少年。陆砚亭皱皱眉,找了个时间暗中嘱咐自己安置在府内的眼线寻人,可是一段时间后依然没有任何关于凌睿的消息。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陆砚亭这头在府内风风火火的找凌睿无果,等他快要放弃了的时候,却在府外看到了一直想找的人。
这天太傅抱恙所以提早将太子和他放走了,恰巧李慕泽那边又没什么事儿,陆砚亭便打道回府。
他坐在轿子上经过街市,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说话:「有,大叔,你教我捏小糖人儿吧!」
「去去去!一边儿的!教了你还不抢俺生意!」
只听那声音又道:「我哪里有大叔的好手艺呀,怎么抢得了你的生意呢!」
陆砚亭本来闭着眼睛小寐,听了这对话不禁笑起来。那人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带着点儿淘气和撒娇,话也说得巧,一句里又是拍马屁又是请求的,好不可爱,听得人心先酥了一半,哪里有人狠得下心拒绝。
果不其然,陆砚亭就听那个卖糖人儿的大叔说:「啊呀,你小子嘴真是沾了蜜的,俺拿你没法子,教你了可不许来抢俺生意,不然俺拍死你!」
少年又说:「那是那是!」
陆砚亭听着听着忽然心头一颤,这声音不就是那天自己床边的少年的声音吗?他立刻掀开帘子探头往后看,果然看到那个自己久寻不见的娃娃脸少年神采奕奕地蹲在地上眉飞色舞,吱吱喳喳的说着话。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砚亭心里顿时亮了,也顾不得想自己见到他怎么这么开心,便大叫轿夫停下来。轿夫还没停稳,陆砚亭就掀开帘子离轿大步往凌睿那边走。
凌睿还在和摊主讨论捏糖人儿,忽然就感觉自己给罩在一片阴影里头,不由得愕然抬起头,正看到逆光站在自己身边、笑意盈盈的陆砚亭。
陆砚亭一向是生活规律的人,每天和太子一起上课,然后随太子议政,傍晚时分才回府,所以凌睿毫无后顾之忧,非常放心的每天跑出去逛京城,只要准时回来就好了,一个多月来从没被陆砚亭捉包过,今天却在中午就看到陆砚亭,吓得凌睿整个僵了,手里的糖人儿啪嗒一声摔到地上,头和身子立马分家。
凌睿不想暴露身分,站起身来一声不吭就跑。陆砚亭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笑道:「找到你了。」
「那个、那个啥……我好像不认识你吧!」凌睿冷汗都冒出来了,暗咒这人明明长得满身书卷味儿,力气怎么这么大,挣不脱之下只好硬起头皮和他装傻。
「噢,是吗?」陆砚亭眉眼里都是柔和的笑意,慢慢的道:「那天早上在我床上醒来的人是谁呢?」
陆砚亭生得芝兰玉树,气质清逸,往哪里一站都是人群的焦点,况且市集上人多,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让注意着他的许多人听到了。
话一出口,凌睿立刻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那暧昧的眼神让凌睿身上顿时窜出无数鸡皮疙瘩,本来厚得堪比城墙的脸也唰地红了。
陆砚亭笑看眼前的少年因为自己暧昧的话而涨红了脸,那两只小巧的耳朵也跟着红得好像要滴血,让人想咬上两口。
少年清秀的眉竖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杏儿眼水汪汪的怒瞪着自己,真是无比受用。
他心里想难怪李慕泽那么喜欢欺负人,原来是真别有一番乐趣。
凌睿肺都给气炸了,偏偏陆砚亭的话说得并不带一点儿挤兑或者调戏的成分,真的就是实事求是地说而已,那英俊的脸还笑意盈盈。
伸手不打笑脸人,凌睿满腔的怒火根本不能发在他身上。
凌睿奈他没何又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只好气急败坏的将陆砚亭拉到角落,指着他跳脚:「不准你提那事儿!」
「为什么?」陆砚亭笑问,他就喜欢看凌睿火烧屁股似地跳脚,好像夏天的阳光,充满了生机。
「靠!还问为什么?」凌睿尖叫:「你没看那一个两个人都将老子看成GAY了吗?」
「什么叫……GAY?」陆砚亭问。
「GAY……不就是……」凌睿结巴了一下:「对了,断袖!」
「噢,断袖又是什么呢?」陆砚亭温柔的笑脸一成不变。
「咦,断袖……」凌睿想起这时代也没有董贤那些典故,天知道怎么形容。
他疑惑的思考了一下,抬头看到陆砚亭的笑看得愣了,立刻明白自己被岔了话题,便指着他怒道:「谁跟你讨论这个来着!」
「那你要跟我讨论什么?」陆砚亭慢慢逗他。
「就是不许再说那天的事!」凌睿大声说。
「为什么不许?我从来不许下人进我房间的,你是怎么进去的我难道不能弄清楚吗?」陆砚亭笑道。
「这……」凌睿一下傻眼了,他差点儿忘记了自己这个饲主不轻易让下人进他房间的。
「我、我那天看你病得厉害,怕你有事儿找不到人,就、就进去了……」凌睿费力的掰着话来圆谎。
陆砚亭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他故意揪着凌睿的话继续审:「那么说你是我府里的下人?」
其实他知道凌睿根本不是自己府里的人,陆砚亭这么问不过是坏心眼的想看凌睿拚命圆谎窘迫的可爱模样罢了。
凌睿料不到陆砚亭会穷追不舍,「不……」他本能的想否定,可是却忽然想自己一否定了那还不成贼了,只好转口硬着头皮肯定道:「是……」
「可是你面生得很啊。」陆砚亭故意笑着认真打量了他许久,直将凌睿看得汗流浃背才笑着说:「新来的吗?」
凌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本来听他说面生就吓得脑子里飞快的转过无数个借口,好不容易他开口替自己说了个答案,凌睿这才缓过气来,觉得自己好像死过一回似的。
哪里知道吊起来的心才刚放下一点点,立刻听到陆砚亭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让周总管派你来当我的小厮吧。」
凌睿的心立刻又被这话提到了嗓子眼,干,老子给你当下人,真是想得美!可是自己给他揪了把柄在审问,根本发作不起来。
「不、我不是……」凌睿结结巴巴道。
「不是什么?」陆砚亭柔和的笑问。
「我、我叫李七……是李六的弟弟,那天我哥病了,所以我来替他上工一天……恰巧碰上你病了,所以……我不知道你的房间是不能进的,你不要怪我哥哥。」被逼到这份上,凌睿决定破罐子破摔乱掰一通。陆砚亭府上的确有个叫李六的小厮,新进的。当初凌睿溜出府时见过一面,觉得名字挺好记的就记下了。现在情急之下就拿出来用。
「噢,原来如此……」陆砚亭笑道。凌睿怯怯的打量他的表情,看他好像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这才大大的呼了口气。
陆砚亭暗笑,李六是确有其人,可凌睿明显不会是李六的弟弟。
凌睿的一只手还握着自己的手呢,这么细腻的手怎么可能是一个下等人家的孩子呢。
陆砚亭在宫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立刻就看出凌睿这么天真的孩子连讲句谎话都眼神闪烁,怎么可能是别人放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只是他想不透凌睿一没武功、二不是府里的人,他那几天是怎么进出自己的房间而不让人察觉的呢?
他又是为什么对病中的自己照顾得这么细致入微,一连好几个晚上都趴在自己的床边陪着不曾合眼──从来不曾有人待他如此真心又细致过。
凌睿见陆砚亭迳自沉思着,嘴角淡淡的漾着一抹笑,温和的丹凤眼低垂着,阳光从侧面洒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英俊雅致,看得凌睿差点儿就忘记了自己姓什名谁了。半天才如梦初醒,陆砚亭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凌睿于是蹑手蹑脚的慢慢往后退,才刚出巷口,正要拔腿狂奔,忽然身后一阵微风,心里一惊抬头就看到陆砚亭站在面前,将自己堵了个正着。
本该在身后的人转眼间就到了自己面前,凌睿顿时傻眼了,半天才想起这个世界有轻功这回事来,便忿忿不平地翻个白眼,自己这个校际百米短跑冠军在陆砚亭面前跟个残疾的差不多!
他怒瞪着微笑着的陆砚亭,道:「你!不是都跟你解释清楚了么,还想怎样?」
凌睿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杏儿眼睁得圆溜溜,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陆砚亭并不介意他的怒气,笑着道:「你去哪里?」
「干!你管得真宽!」凌睿低咒一声,自己必须要比陆砚亭早些回去才行,否则他不见了小蛇,到时自己又是一顿排头吃──陆砚亭人是温和,可管教自己的宠物还是挺严厉的。
陆砚亭笑了笑:「我很喜欢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小厮?」
凌睿白了他一眼,「不干。」
对于凌睿直截了当的拒绝,陆砚亭并不以为忤,甚至脸上温和的笑容都没变一分一毫,他眨眨眼睛笑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自己是他的宠物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凌睿刚想说自己习惯了当无业游民喜欢赋闲在家,可是想想这不合情理啊,「哥哥」李六在他府里当牛做马的,自己这弟弟怎么可能两手空空的整日溜达?
凌睿眼珠子一转,「我已经是人家的小厮了。」
「噢。」陆砚亭含笑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凌睿片刻,不紧不慢的笑道:「我可从没见过穿得这样好的小厮自个儿在集市闲逛的,你的主子原来这么宽宏大量啊。」
凌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脸上立刻就红了,自己变化的时候没有注意服装的事,现在自己根本就是一副中等人家的小公子模样。
不过他是何等的人儿,脑子飞快一转立刻理直气壮地辩解道:「我主子家每五天就有一天休息,我在休息的时候逛逛大街有什么不可以的?你管我那么多?」
陆砚亭看他思绪飞快,尽管有点心虚的样子却还挺起腰杆子理直气壮地撒谎跟自己较量,劈哩啪啦地说完了,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自己,仿佛正得意洋洋的向自己示威:「你能奈我何?」真是说不出的可爱狡黠。
陆砚亭喜欢看他耍小聪明时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是以只微微一笑并不继续挑他的刺儿。
凌睿见陆砚亭不发话,只微微笑,以为自己唬住他了,便急匆匆道:「知道了吧,那我走了,后会无期啊!」
陆砚亭第三次捉住凌睿的时候,凌睿已经没了愤怒,他像个泄了气的球似的,无奈的回头道:「大少爷,这回又怎么啦?」
陆砚亭笑道:「我也想逛集市。」
凌睿半天才听明白陆砚亭的言下之意,脑筋转过来后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用空着的手指了指自己,结巴道:「那个,你不会想……跟我一起逛吧?」
跟在陆砚亭身边那么久,凌睿还真没见过陆砚亭寻欢作乐,除了偶尔和李慕泽品茶对弈之外,陆砚亭的生活充满着做不完的工作和读不完的书,今天说要逛街实属罕见。
见陆砚亭险上迳自的笑着,平易近人,凌睿性子本来就比较放得开,念头转了两转,想只要跟着他不让他先回府就什么都好说,于是放开心里的芥蒂,恢复原来爽朗的性子,「那好啊,跟着老子保证你玩得尽兴!」
他想象前世对待哥儿们那样勾搭陆砚亭的肩膀,可是两人身高颇有差距,凌睿只能郁闷的改为拍他的肩膀。他暗忖不知道这具奇怪的身体能不能再长高,否则老这么矮,真的很伤身为男人的自尊心。

凌睿的人生哲学就是吃喝玩乐,自己开心最重要,所以他极会玩儿。陆砚亭和他并肩走着穿梭在市集理,听着凌睿一一评点着周围的小贩和商铺,竟然觉得生活了十数年的京城原是这般的有趣。
平时日日都经过的市集里,现在却什么都是新鲜的,仿佛今天才第一天踏足此处。
陆砚亭含笑温柔地看着凌睿眉飞色舞,心里说不出的柔软和宁静,这么多年来在算计里渐渐尘封污浊的心仿佛慢慢地被凌睿的笑言笑语涤清。
凌睿是个很干净的孩子,陆砚亭由衷地这么觉得,他笑起来亮亮的眼和弯弯的眉,好像璞玉,自己这样的人站在他身边都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
所以即便凌睿偶尔看他比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还不通晓那些寻常玩意而笑他「书呆子」,陆砚亭也笑笑的并不生气,柔和的包容着凌睿。
两人来到抛圈子套物品的游戏摊前,凌睿兴致勃勃地跃跃欲试,陆砚亭看了看那些目标物,困惑的道:「都是些寻常的便宜玩意,不如我另买些漂亮的给你。」
凌睿白了他一眼,手伸到他面前,陆砚亭自动自发地将十文钱放在他的手心让他去玩。
说起来陆砚亭身上这些零钱还是托了凌睿的福才有的。
陆砚亭甚少买这些平民的东西,所以身上都是银子。凌睿刚才决定和他一起逛的时候就打了让他当活动ATM机的念头,毕竟他虽然能变身,却无法点石成金,这些天光逛,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对着好玩的好吃的只有瞪眼咽唾沫的份儿。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个自动自发当冤大头的,还不玩个够本?
哪里知道才要了五文钱的零食,陆砚亭居然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老板找不开,害得凌睿闷闷不乐的将到手的糖果又还了回去,扭头看到陆砚亭一副不知发生什么事的表情,脸立刻拉长变黑,差点儿就闹脾气甩手不理陆砚亭了。
陆砚亭包容着凌睿的孩子气,也不恼他的无礼,笑着到当铺换了碎钱,凌睿的脸上这才多云转阴。
凌睿给了老板十文钱,得了五次机会,都没丢到什么物事,不由得撇了撇嘴。
陆砚亭不忍他失望,便柔声道:「你喜欢哪个,我帮你套吧?我保证五个都能套到东西。」
他武功好,准头自然一等一,闭着眼睛都能套到最远的东西,凌睿拍开陆砚亭的手,继续兴致不减的扔圆环,一边嘟嘟嚷嚷:「你真是个傻子,游戏嘛,自然是有得有失的,要是什么都在掌握中,那还有什么乐趣呢?」说完凌睿接过老板递来的五个圈,继续兴致勃勃地丢。
陆砚亭被凌睿的话弄得愣了神,随即不禁苦笑。自己和李慕泽为了将所有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而终日算计,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总算掌控了大局暗中操纵一切,却只觉得无尽的空虚,甚至不如这个套圈子套不住一样东西的少年快乐。
「喂,走了!」陆砚亭正想得入神,那头凌睿已经丢完了五个圈子,依然还是没得到一样东西,却心满意足的催促陆砚亭去玩别的地方。
陆砚亭释然一笑,看他玩得满头大汗,便笑着抬手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凌睿顿时脸红得好像煮熟了的虾子,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陆砚亭觉得好笑,他虽然不至于纵欲,却也曾涉风月,何曾见过这么纯情的人,心里更是怜惜。
看看天色已将近傍晚,不待凌睿说话,陆砚亭便牵了凌睿的手往酒楼走去。凌睿虽然大大咧咧的,可面子上的那层皮还是挺薄,红着脸不敢吭声,挣了几下没挣出陆砚亭温暖厚实的手,心想自己一路来用的都是他的银子,便随他去了,幸好古代服装的袖子够宽,相牵的手掩在袖子里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到了京城有名的醉月楼,陆砚亭要了个雅间。
出钱的自然还是陆砚亭这个金主,点菜的却是吃白食的凌睿。
凌睿今天是第一次用人的味觉来品尝这个时代的美食,感动得几乎要对醉月楼的饭菜膜拜几下,一手捉鸡腿,一手夹糖醋排骨,嘴里还嚼着姜葱鲈鱼,吃得是狼吞虎咽,比之饿死鬼更粗鲁三分。
陆砚亭修养极好,却一点也不厌恶凌睿的粗鲁,只笑吟吟的细心帮他剔鱼刺盛饭装汤,还偶尔拍拍凌睿的背脊,让他慢点儿不要噎到,一顿饭下来自己并没有吃到多少,却觉得十分的满足。
待凌睿吃饱喝足,陆砚亭含笑问:「你五天后还出来玩吗?」
吃饱了的凌睿还沉浸在美食的余韵中,脑筋一下转不过来,愕然道:「什么五天?」
陆砚亭道:「你不是每五天一个休息日的吗?J
凌睿咋了咋舌,心想自己说的谎差点儿就让自己给戳破了。悄悄打量陆砚亭的脸色,见他并没有怀疑,便喏喏道:「来吧……」
陆砚亭早知道凌睿所说的什么五天一休假都是骗人的,却舍不得他难堪下不了台阶,所以并不戳破,笑笑道:「那好啊,五天后我们集市前见。」
和陆砚亭逛街非常的开心,不但有人找数买单,吃好玩好,更有人听他吱吱喳喳的说话,尽管陆砚亭并不多言,却好像很喜欢听自己说话,这极度满足了凌睿的虚荣心。
陆砚亭主动邀自己,凌睿当然快乐的答应了。
天色也不早,凌睿觉得自己是时候要回去了,便暗自想法子脱身早陆砚亭一步回府。他借口出去片刻,趁机溜出醉月楼,往陆砚亭府邸狂奔。
过了些时候,陆砚亭见出去的凌睿还未回来,便有些担心。
小二推门进来将凌睿要他传达给陆砚亭的话说了一遍,意思大致是凌睿有事先行一步,五天后约定的地点再见云云。
陆砚亭见凌睿走得匆忙,定是不希望他知道住处,不禁有点怅然若失,只是想到五天后还有再见的机会,使释怀回府。他暗笑自己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伙子似的,才刚分开片刻就不自觉地期盼着和凌睿五天后的再见。

第四章

五天后凌睿兴冲冲的赶到约定的地点,远远就看到午后的阳光里,陆砚亭淡淡地笑着,负手站在市集的牌坊下。他容姿出众,极为惹眼,引得一干少女怀春,频频羞涩回视。他自己倒不介意,从容自在。
凌睿赶到他身边,微微喘着气,「等了很久?」
陆砚亭微微一笑,「你没有迟到。」
是我自己愿意提前些时间来等你。只是这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凌睿看着陆砚亭柔和的笑容,觉得好像午后灿烂的阳光都给这抹笑引到了他那英俊儒雅的脸上,一时间晃得他眼睛都花了,呼吸一窒,呆呆地看着他。
陆砚亭道:「累着了吗?下次不用跑。」
凌睿给他的话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看他的笑容看得呆掉了,脸立刻就飞红,心里好像打鼓似的怦怦直跳,嘴上别扭的呐呐道:「累什么累,又不是娘们,跑几步怎么会累!」
干,又不是美女,凌睿你发什么情!凌睿怒自己不争气,又恨自己如雷的心跳,他使劲拍了两下胸膛,企图以暴制暴,将心跳打下去。
陆砚亭看他将自己的胸膛打得咚咚响,心下担心他会不会将自己打成内伤了,便伸手去握凌睿的手,没等凌睿争辩,便温和的道:「今天想去哪里玩?」
凌睿也不跟他客气,劈哩啪啦的说了一通京城的名胜美景,陆砚亭看他手舞足蹈的高兴模样,觉得他真是个孩子,不由得揉揉他的头,笑道:「太多了,一天玩不完,我们每次玩一两个地方吧。」
凌睿本来听说今天不能去完,有点失望,可歪着头琢磨了下陆砚亭的意思,立刻高兴起来:「你的意思是,以后还陪我去玩?」
他来这儿已经三个月了,尽管几乎天天都出去玩,可是一没有朋友二没有亲人,无论怎样玩都觉得寂寞,难得平日繁忙的陆砚亭肯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他,凌睿自然觉得高兴非常。
陆砚亭见凌睿微微昂着头,黑嗔嗔的杏儿眼里那份高兴好像水似的都满得要溢出来了,心里猛的一撞,说不出的甜丝丝。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本身被人这么简单的需要着,竟然有种难以言喻却满足的幸福感。
从一出生起,他的娘亲就想利用他得到平淮王的宠爱,随后平淮王利用他想掌握朝廷动向,现在太子李慕泽需要的则是他的才华和智慧,而他府上的两名姬妾,需要的则是他的容貌和财富。
凌睿觉得高兴,只是因为自己陪着他玩,听他粗鲁却可爱的说话,请他吃一些极为便宜寻常的零食而已。
凌睿需要的,只是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要他的身分、才智或者一副好相貌。
这个认知让陆砚亭觉得轻松和爱怜,长久以来如履薄冰的不安竟如冬雪般在春天中慢慢地消融了。
他握着凌睿的手紧了紧,对上凌睿皱眉不解的目光,只是报以柔和的一笑。
如果可以,真的想将他就这么捉在自己手里。
这天,陆砚亭兑现了他的诺言,带着凌睿尽兴的玩了一天,饶是体力不错的陆砚亭也微微觉得疲倦,可是却还是舍不得和凌睿分开。
分别的时候凌睿自然毫不客气地提出了下次的约定地点,陆砚亭自然立刻同意了。
接下去的一个半月里,凌睿和陆砚亭每隔五天就相约玩一回。陆砚亭想知道凌睿的真实身分和家里的事,每次的询问才冒了个苗儿就被凌睿巧言挡了回去,加上凌睿又是鬼灵精一个,次次都走得甚是巧妙,陆砚亭也不想对凌睿动心机,便不再深究,只等他愿意了的时候自己说。

自从上次在东宫凌睿和李慕泽不欢而散后,陆砚亭就再没有带过小蛇进宫了,李慕泽郁闷了一个月,死缠活赖的终于让陆砚亭答应再带小蛇过来。
凌睿本不想去的,可是想这段时间陆砚亭都放下诸多琐事隔三差五的带自己满京城的跑,如今一个小小的要求自己没道理拒绝才是。本着礼尚往来的意思,凌睿不情不愿的缠上陆砚亭的手臂,跟他进宫去了。
李慕泽和陆砚亭刚踏入东宫,就迫不及持的要撩开陆砚亭的袖子去找小蛇。
陆砚亭皱眉偏身闪过,瞪了他一眼,李慕泽搔搔头讪讪的笑了再不敢造次乱动,只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砚亭的袖口。
哪里知道缠着陆砚亭的凌睿根本不想见到李慕泽,迟迟不钻出来,陆砚亭极宠自己这条小蛇,当然不可能强迫。
李慕泽无奈,只能让下人拿来数碟糕点水果,打算诱小蛇出来。
不一会儿,果不其然,陆砚亭的袖子一阵窸窸窣窣,然后就看到小蛇晃着娇小的脑袋从袖口里探出来,先是四周看看,很快滴溜溜的眼珠儿就黏在桌子上的美食上移不开了,然后它俯下身子,用小小的脑袋一下一下的撞着陆砚亭的手腕,一边撞还一边嘶嘶的轻轻叫着,分明是在撒娇,催促自己的饲主赶快将它带过去。
李慕泽笑道:「果然有效,真是条嘴馋的小蛇儿。」
凌睿听到那恶人讨厌的声音,立刻挺起身子,张开嘴巴凶狠地嘶嘶大叫,企图恐吓李慕泽。
李慕泽非常识相的举手投降,讨好道:「我保证不欺负你!」
「嘶嘶──」(靠,你的话能相信猪都能上树了!)凌睿睁着乌黑水润的眼睛带着怀疑紧紧的盯着李慕泽,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那副草木皆兵的样子让李慕泽的自尊心慢慢碎成一片片,郁闷不已。
盯了半天,凌睿这才将信将疑的从陆砚亭的手腕上下来,往糕点那边蜿蜒着游过去,边摆动着银色滑腻的身子,还边时不时地抬头瞪向李慕泽嘶嘶叫上两声,防止他来偷袭自己。
陆砚亭对满面阴郁的李慕泽耸耸肩,表明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也帮不了他。
两人坐在桌子旁,李慕泽看小蛇正费力的缠住一块玉容糕,盘着小小的身子要将它绞成两半,连忙讨好的拿起一块糕点掐成两半推到凌睿的面前。
李慕泽是喜欢什么就会不由自主的欺负什么的性子,先前大大的得罪了凌睿,结果被无视了,现在又想跟小蛇玩耍,只好改变作战计画,行起讨好来。
凌睿停下动作,疑惑的看了看李慕泽一眼,又看了看他推过来已经掐得刚好的糕点,想起以前被他多次捏起来甩动,用手指不断揉捏等等欺负,还是没法子咽下堵在心里的那口气,仰头嘶嘶讽刺:「嘶嘶嘶嘶──」(哼,真的有心道歉,端上来的糕点就该特意弄小一些,一点诚意都没有!)
遂轻蔑的瞥了他一眼,继续自己费力的绞糕点。
李慕泽自讨没趣,正要怒骂小蛇,刚瞪眼要开口,听得旁边的陆砚亭笑了笑:「跟条小蛇呕气,太子身分好珍贵啊。」
李慕泽哽住,当场就泄气了,他也觉得碰上了这条通人性的可爱小蛇,自己实在变得有点孩子气了。叹了半晌方才释怀,他抬头看到陆砚亭正拿了匕首一点点地将苹果肉剜成一个个小球状放在小蛇面前,那如画的眉眼安静闲适,嘴角不经意的漾着一抹微笑,整个人仿佛三月的春风。
李慕泽和他相处十数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从心底自发的宁静祥和的笑容,朝廷上下都说太子伴读陆砚亭温和儒雅,可是李慕泽却深知自己这伴读的温和其实是对人的一种距离,脸上常年若有似无的笑脸则是他的一张面具。
李慕泽不由得暗暗惊讶道:「砚亭,你最近心情似乎很好。」
陆砚亭微微愕然,料不到自己想着凌睿时,心里那满溢的温柔居然能将自己常年掩饰情绪的面具撕裂。
他皱了皱眉,想了一下便将从遇到凌睿的那几个晚上到前些日子相偕出游的事情都简略说了出来。
李慕泽注意着陆砚亭说话时的眉眼,那温柔如水的眼神在显示他有点陷下去了。
待他说完,李慕泽皱起眉,用手指扣着桌子,思索了片刻道:「你还是小心为好,明知那少年来历不明,还跟他频繁见面,真是太乱来了,这不像你的行为,砚亭。」
凌睿本来正吃着东西,骤然听到陆砚亭在说他的事,不由得停了嘴,竖起耳朵仔细的听。当听到李慕泽这么说的时候凌睿心底掠过一阵愤怒,这家伙不但欺负是小蛇时的自己,还挑拨为人时的自己和陆砚亭的感情!
「小七他……」陆砚亭皱眉沉吟片刻道,话还没说出来,李慕泽就截断了他,道:「小七……你明知这根本不是他的真名,对什么都不知道的一个人,就这么放下戒心了吗?」
陆砚亭心底也曾经存疑过,也想探求过,只是凌睿给他的感觉太纯真美好,自己这百般手段竟都舍不得用在他身上。如今李慕泽一番话,将他心底刻意忽略的疑惑都激了出来。
他是希望能全然相信凌睿的,可是对于陆砚亭这样一个生长在充满着阿谀奉承和明枪暗箭的环境中的人,怎么可能释出自己的心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一个人呢。之前和凌睿一起游玩,只是被那种美好的感觉蛊惑了,强自压下猜疑去享受,但并不代表没有怀疑。
况且越是在意凌睿,便越想相信他,越想相信,潜意识里就越是介怀凌睿的身分。
如今被李慕泽提醒,才苦笑着发现即使是凌睿这么美好的人,也无法让自己全心全意信任。
他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疑惑:「你说得对。首先他出现在我房里已经非常匪夷所思,我府内自然有暗线监视着何人曾靠近我的院子,可是他连续来了几个夜晚却无人发觉,不知道毫无武功的他是如何做到的,是否有人接应。」
凌睿听陆砚亭这么一番条理清晰的分析,心猛地沉了下去。
想不到自己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数个夜晚,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百般的猜忌。他愤怒地昂起头来嘶嘶怒叫,企图截断两人的谈话,陆砚亭只是浅浅的皱着眉,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小蛇让它安静些。
凌睿啪地将尾巴大力甩在陆砚亭手上,哧溜一声游开一些,不再让陆砚亭的手碰到,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冒火地瞪着陆砚亭。
凌睿交朋友向来坦诚,本着以心交心的原则,倒也换来一干换帖的兄弟,原以为只要自己真诚相待,陆砚亭必定也会当自己朋友,可笑却哪里知道根本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陆砚亭继续道:「他从不肯对我透露身世,可见足有疑点……只是我一时半会也猜不出他的动机……」
李慕泽道:「最近陈王在暗中扩大朝中势力,他还不知道你已是我的麾下,难道想利用那个少年拉拢你?」
「嘶嘶嘶嘶!」(拉拢你个P!)凌睿怒吼。
李慕泽正因自己的左右手身边出现这么个令人费解的少年而觉得疑惑,也没有注意到小蛇不同寻常的愤怒和狰狞表情。
凌睿叫了会儿,看着陆砚亭越皱越深的肩头,心里一点一点的凉下去,终于不再出声,只默默听着这两个人在猜忌着自己。
他愤怒过后心里全是委屈难受,那些话好像刀子似的扎在心上,痛得快窒息了。凌睿奋力的昂起身子,轻轻地蹭了蹭陆砚亭的手心,带着一丝希望看着这个温和的男人,希望他能否定李慕泽的话。
陆砚亭抚摸着小蛇冰凉滑腻的身子,动作非常温柔,却开口道:「也不无可能,假如他真别有目的,这就是最可能的了。」
凌睿听了这话不啻于一道雷劈在天灵盖上,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打破,他低声嘶叫两声,将自己蜷缩起来不想再看到陆砚亭或者李慕泽。
李慕泽和陆砚亭两人又聊了些朝廷形势的事,快要落日时陆砚亭起身准备离开,却赫然发现小蛇不见了。
他和李慕泽两人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房间一个角落里找到盘成一团的小蛇,陆砚亭将小蛇捏起来,好笑的道:「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
凌睿直至今天才知道,陆砚亭这般温柔宠溺的背后其实藏着无尽的猜疑,原本让他心悸的笑容,现在看在凌睿眼里却好像只是一副冷冰冰的笑容面具,让他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发寒。
陆砚亭诧异的看着懒洋洋无精打采的小蛇,伸手去揉捏他的身子,希望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凌睿被他纤长的手指摆弄着,觉得冰冷无比,心里一下一下的紧缩抽搐着。抬眼又看到陆砚亭满是关心的脸,心下涌起无尽的愤怒。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凌睿猛然昂起身子嘶嘶的尖叫,怒瞪着陆砚亭。
自己对他坦诚一片,虽然喜欢花花他的钱,喜欢在他旁边说些无厘头的话,可是却从不曾起过一丝歹心,自己只不过隐瞒了些难言之事,就活该承受的猜忌?
想到这里,凌睿怒不可遏,忍不住长长嘶叫了一声,张开嘴露出两只尖锐的牙,狠狠地一口咬住陆砚亭的手。
陆砚亭和小蛇相处了近三个月,从不曾见素来乖巧的小蛇「凶性大发」,一时不在意,给咬了个正着,那双利牙因为凌睿的刻意而像楔子一样深深钉进了自己的皮肉里。
陆砚亭在锥心的疼痛中身体本能的放出护身的真气内力,将凌睿整个儿弹了出去。
凌睿只觉得嘴里一阵剧痛,然后就好像被什么击了一掌似的,整个儿往后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浑身上下顿时好像一节节碎开了似的,痛得他差点窒息,动都动不了,眼前阵阵发黑。
陆砚亭回过神来后,发现小蛇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他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微颤着轻轻捧起小蛇放在桌子上细细的检查。
凌睿好半天才恢复意识,他动了动身子想甩开陆砚亭的手,却发现一动就会抽心的痛,只好乖乖不动,只是心里却好像暴风雨里的海洋波涛汹涌,满心是绝望、悲哀和恼怒。
他极力逃避着陆砚亭的眼睛,偶尔和他的视线对上,已不复当初的亲密,全是防备和愤怒。
哼,你想查我,好啊,尽管去吧。凌睿心下冷笑,我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去怀疑一辈子好了!
陆砚亭不知个中缘由,只道是自己无意伤了它,便叹了口气,小心挽起小蛇搭在肩膀上,向李慕泽要了件披风遮挡着小蛇,无奈地回府了。
凌睿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用冰冷的身子感受着陆砚亭脖子上的温暖,一时间竟然分不出今夕何夕,只觉得心底莫名的涌现自己无法承担的哀戚。

尽管当日陆砚亭回神后迅速收回内力,可是凌睿足足瘫了三天才能动弹,还是陆砚亭给他一天三次敷药草,将他那雪白滑腻的小身子敷得乌漆抹黑的。
凌睿一口怒火屈在心头,对陆砚亭还是不瞅不睬爱理不理的。陆砚亭以为小蛇还在为自己伤了它而生气便不太在意,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多哄它一哄,等这小东西好了能活蹦乱跳之后自然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陆砚亭伤脑筋的却是幻化成人的凌睿。李慕泽说的不无道理,自己真的不能掉以轻心,可是想到要对那么美好的一个少年动些手段彻查也着实不好受,他暗想也就这次查个透彻给自己一个安心,只要暗中行动不让凌睿知道,一切就当没发生过。
陆砚亭布置妥当后,独自坐在窗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小蛇,想起明日便是五天一次的见面,心里浮现凌睿阳光灿烂毫不虚伪的笑容,一会儿恨不得立刻天亮好去见他,一会儿又想起一到明天就要对他用手段,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不会觉得好受,想到这里他便又只求天色不要亮起来。
凌睿躺在篮子里,冷眼看着陆砚亭,同样也想起明天之约,他翻了个身,这些天压下去的愤怒又一点点的泛起来。
他赌气的想:明天你就干等吧,下下次也干等吧,反正老子是再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了,省得给人安个罪名,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陆砚亭当晚辗转反侧都没能睡安稳,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坐立不安的熬到了中午,暗中吩咐几个暗卫跟在身后,便提早了一个时辰,匆匆出门了。
凌睿看着陆砚亭向来平静淡定的脸微微有些焦躁,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陆砚亭在相约的地方,冒着烈日耐心的等着,然而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向来准时的凌睿却连影儿都不见,他看着人来人往的集市,耳边尽是欢声笑语和小贩们的卖力吆喝,往日凌睿听到那些别出心裁的叫卖声,总是要拉着陆砚亭咯咯的笑上好一会儿,有时候听不懂方言,也拉着陆砚亭要他翻译,两人总是热热闹闹的逛完整个市集,然而今天陆砚亭心里翻搅着,只觉得吵杂得让人心烦。
太阳从正午的当空高照,一直往西滑落,酷热渐渐散去,橙黄的夕阳洒在陆砚亭的身上。他已经站了足足三个时辰,双眼一直望着凌睿平日出现的方向,他连眨眼都舍不得,怕在人山人海里看漏了凌睿的身影,仿佛只要他那么定定的看着那个方向,就会在下一刻看到凌睿带着灿烂的笑容奔跑过来。
他对自己说,再等会儿吧,只一会儿,一定能见到小七了。
然而陆砚亭还是失望了,待到集市上最后一个摊子都收走之后,他终于明白凌睿今天不会出现了。
陆砚亭叹了口气,这才慢慢的往府邸走去。夜色已经浓了,从街道两边的小楼里透出的灯光,将青石板路上的陆砚亭的影子拖曳得很长很长。
陆砚亭从来没有一天,觉得像现在这么落寞过。

凌睿在陆砚亭房间里,等来等去,等到天黑了才见到满脸倦容的陆砚亭推门而入。他暗自吃惊,咋咋舌,有点不敢相信──虽道他等了自己整整一个下午三个时辰?乖乖,要知道三个时辰就是六小时啊,真这么等下去还不等趴下了?
陆砚亭低垂着眼帘,脸上平静无痕,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凌睿却觉得他的身影很单薄寂寞。
他心里不禁泛起一点苦涩,然而很快又赌气的选择忽视,恨恨的想让他等好了,老子那么真心对你,你把老子想得那么不堪,活该你站断了腿。
这人脸上一套,背地里又一套,谁知道他这么卖力的等自己是不是只为了将自己查个底儿掉。
况且,他转念一想,陆砚亭何等身分的人,真的会纡尊降贵等自己这无名小卒?怕只是等了会儿见自己不来便去干些什么别的了吧!
想到这里凌睿忽略伤感,勉强心安理得的蜷缩着盘起身子睡觉。
陆砚亭这个晚上依然夜不能寐,他一会儿想凌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一会儿又想难道他真的是谁派来的人,如今听到风声便不再来了,越想心越乱,好不容易睡着了会儿,还是梦到凌睿。
梦里的凌睿对他横眉怒目地大叫:「你这混蛋,居然怀疑到老子头上!老子要跟你绝交!」说着还不等自己解释,转身就跑走了。
陆砚亭从梦里惊醒,天已经亮了,他抹了抹汗,静静的平息了一下情绪,才起身穿衣。
他边穿衣边回想着那个梦,不由得苦笑起来,若真让凌睿知道了他的举动,依他的性子,绝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慕泽问起昨日的情况,陆砚亭三言两语的说那化名小七的少年根本没有来。李慕泽本想说会不会咱俩动静太大让人察觉了他才不来的,然而看到陆砚亭眼底下的憔悴,还是没忍心说出来。
陆砚亭看懂他眼里的意思,便淡淡的说自己下次见到他会仔细查一下。
陆砚亭一连数日心里都很乱,一边担心凌睿是不是出事了,一边又怕他真的是别有居心所以不敢来。
就这么又熬过去了五天,陆砚亭惴惴不安的再次去到约定的地方。
像上次一样,陆砚亭等足了三个时辰,依然没有等到凌睿。
随后的下次、下下次……凌睿都没有出现,陆砚亭撤走了暗处的人,抱着一丝的希望,然而凌睿还是不见踪影。
到第五次时,陆砚亭已经天天都要去市集转一圈,问问小贩有没有见过那个少年了。
然而,凌睿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那次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
陆砚亭觉得那少年恍如自己的一场美梦,美梦醒了,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凌睿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他的伤还没好透,不想走来走去,只一心一意的养伤,好让伤快些痊愈。
而且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伤好后就离开陆砚亭府邸,所以这段时间趁着陆砚亭出去的当儿都偷偷的翻书,努力的认繁体字,习惯没有标点的竖体排版的古文,练习断句。他暗忖自己不愿做体力活,脑力活他又做不了,于是想找间书院当个打杂的,边学边工作。

第五章

自凌睿不再以人形出现在陆砚亭面前,已过了将近两个月了。凌睿身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他打算过两天就离开陆砚亭府邸。
然而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陆砚亭却再次病倒了。
他这些天来不但帮忙李慕泽四处和朝廷上那些老狐狸周旋,还日日夜夜的挂念着凌睿。他知道凌睿爱热闹,所以天天都去京城里热闹的地方转上一圈,白天累得够呛,晚上挂念着凌睿的一颦一笑,睡不安稳,每五天还风雨无阻地傻站三个时辰等一个不会来的人,两个月十二次,一次没落下。
这么连着折腾了整两个月,如果不病倒,那倒是个奇迹了。
凌睿本不想理会他,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自己曾经对他那么关心,却换来不堪的猜忌。凌睿绝对不是滥好人,他对那事还耿耿于怀,可是看到陆砚亭像上次那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凌睿还是心软了。
他暗骂自己,贱啊,你小子真贱,吃过亏了还不记教训。
「混帐,生病了也不懂得将被子盖严点儿!活该病死你!」凌睿轻声骂骂咧咧,手下动作倒是挺温柔。
他折腾许久帮陆砚亭换了衣衫,拧了毛巾拿在手上帮他擦汗,看着陆砚亭英俊的脸烧得潮红,嘟嘟囔囔的说:「老子走了你再病怎么办呀?你这种烂人,可再没老子这么好心的人来照顾你了。」
话说完一会儿,陆砚亭却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眨眨眼,看到了床边的凌睿。
这段日子来他天天梦到这少年,现在病得有点迷糊,一下子分不出是个梦呢还是现实。他伸出手来,握住凌睿因为见到他睁开眼睛而僵直的手。
陆砚亭闭上眼睛,淡淡的说:「……又梦到你了……今天能不能别骂我……」
你还知道我在心里将你骂了个狗血淋头啊?凌睿愕然。就这点来看这两人确实挺心有灵犀的。
陆砚亭话说完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竟是这两个月来第一次睡安稳了。
凌睿被他握住手,那滚烫的温度直直烧到心头,他傻了会儿,「又梦见」?这人难道经常梦见我?
「干!」凌睿回神后发觉自己脸也烧起来了,心肝儿阵阵的跳,直骂自己不争气,给他一句话就心软想打消离开的念头了。他刮了自己一个耳光:「凌睿啊凌睿,你争气点好不好!让这种烂人想死好了。」
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不要心软,天也快亮了,凌睿赶紧抽回手,就地变回小蛇,游回篮子里。
陆砚亭快到中午才醒过来,他垂着眼帘想昨晚梦到当日细心照顾自己的小七了,没有像往日梦里那样骂他,跟他说绝交然后跑得无影无踪的,而是静静的陪着自己。
好梦啊。陆砚亭想,他苦笑起来。
然而他看到枕边已经干了的毛巾却愣了一下。
一抹惊喜快速地在他的眼里闪过,他静默了片刻,淡淡的笑了,拿起毛巾,轻轻的吻了吻,仿佛上面还能闻到少年阳光的味道。
凌睿趴在篮子边上看得纳闷,心想陆砚亭莫不是病傻了吧,怎么吻毛巾呢?
他摇头晃脑的叹息,看这人在外面风雅睿智,谁想到他私底下总做些傻里傻气的举动,说出去只怕那么朝廷上总被他驳斥得颜面无光的臣子们惊得下巴都脱臼了。
凌睿无论如何硬着心肠也没办法做到当天走,他一遍遍的说服自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照顾就照顾到他好──明天吧,明天这家伙好透了就走。
然而事与愿违,当天晚上陆砚亭的病情又反复了。
凌睿只好再次现身,吃惊的发现陆砚亭似乎烧得更严重了。他折腾许久才在床边坐下,看着陆砚亭皱着眉睡得很辛苦的样子,无奈的主动去握他的手──按照经验,似乎这样能让他睡好些。
凌睿红着脸为自己开脱,我这是为了他的病快些好,我能早点走。
坐了半晌,凌睿有点困了,可是他又不敢睡,怕像上次那样来不及变回去,陆砚亭醒来看到自己又起疑心。
想起过几天自己就要离开了,凌睿心里压了许多话,为了不睡着便絮絮叨叨的轻声说起来。
从自己怎样为了救人摔下楼,醒来就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开始,自己怎样挨了三天饿,晕头转向就胡乱咬人,结果成为陆砚亭的宠物,到最后陆砚亭猜忌自己,觉得如何愤怒难受,所有的都一点一滴轻声说了出来。
他来这儿已经快半年了,开心过也难受过,彷徨过也坚强过,那么多奇妙的事凌睿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会儿傻傻的笑着,一会儿又难受着。
他摸着陆砚亭滚烫的额头,伤感的说:「这个世界真寂寞啊,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我都闷得快疯了。」
想起那些先进的东西,凌睿咯咯的笑起来,明知道陆砚亭听不懂,却还是仔细的喃喃解释着那些神奇的东西,恍如隔世。
「神奇吧,刚买那会时,我家老娘还说再不好好学习就砸了它,那可是七、八千买回来的呀,她还真舍得……我老娘,凶是凶点,可做的菜真不错啊……我爹是公安局局长,哦,相当于这儿的总捕头吧……」
凌睿说到这儿,声音慢慢的哽咽了。
「那边的我大概摔得血肉模糊了吧,他们那么爱我,不知道该怎么伤心……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凌睿抽泣了一会儿,泪眼模糊的看着昏迷中的陆砚亭又说:「我再也见不着他们了……在这儿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本以为能和你开开心心在一起的,你他妈的居然怀疑我……」
「你混帐!王八蛋!被害妄想症!」他大力的擦着自己的眼睛,说:「混帐,哭屁哭,干!你羞不羞!」
「不许哭!明天就要走了,老子要坚强的活下去!」凌睿咬牙吞下哽咽。
擦了一会儿后,凌睿的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往下砸,掉在床单上砸出一个个晕圈。
好不容易哭够了,凌睿擤了擤鼻子,拿手里的毛巾胡乱的擦了擦脸,擦完了才想不好,这是给陆砚亭擦额头的汗的,只好认命的爬起来走到桌子边冼干净。
正洗着,忽然身后伸来一双手臂,紧紧的环抱住凌睿的腰,将他压到胸膛里。
忽然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凌睿瞬间僵直,他震惊得连动也忘记了,那人淡淡的叹息了一声,轻轻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原谅我好吗?」
凌睿愣了半晌,挣开他的怀抱,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讶异的道:「刚才那么烫,怎么这么快就全好了……」
陆砚亭对于凌睿傻乎乎的动作没有笑,他握住凌睿探在自己额头的手,放在唇上吻了吻,对他坦诚道:「我的病今早就好了,今晚……是我用内力催高体温,并非高烧……」
陆砚亭知道昨晚凌睿来了,可是他还没醒凌睿又不见踪影了,于是只好装病看凌睿会不会再来一晚,结果真见到凌睿了。
然而自己这段时间来所有的猜测都被推翻了,因为他看到那条可爱的小蛇变成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少年。
震惊让陆砚亭维持着昏迷的假像,凌睿一如以往的细心照顾让陆砚亭平复了心情。正在他思量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凌睿却捉住了他的手,慢慢的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尽管凌睿声音放得很轻,陆砚亭还是没有放过一个字。
原来他叫凌睿,原来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原来他忍受着这样的命运,原来自己曾经是他全心全意的倚靠……
原来自己,无意中将他伤害得这样深。
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陆砚亭心里又酸又苦,怪不得自从那次后凌睿就再没有出现过,原来他都知道自己的心思了,那么坦率的一个少年,怎么能忍受这种不堪的猜忌呢?
后来凌睿哭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全部砸在陆砚亭心上,砸得陆砚亭呼吸都快停了,悔恨得想扎自己一刀。那一刻所有的都消失了,陆砚亭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要抱紧他,对他说不要伤心,以后我在你身边,陪你吃遍天下美食,赏遍天下山水,你在那个世界失去的,我给不了,但我能让你不再寂寞。
可是陆砚亭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这么说,一直在懊悔和痛苦里煎熬着,直到凌睿说明天要走了,他才猛然醒悟,现在再不把握,真的要失去了。
凌睿却不知道陆砚亭这个拥抱经历了这么多的挣扎,他第一次听说可以用内力调节体温,消化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他一把打掉陆砚亭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大力推开陆砚亭,气得浑身颤抖,指着他破口大骂:「好啊你,装可怜骗老子!?耍老子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很开心、很好玩是不是!?」
陆砚亭没有为自己辩护,只是摇摇头,拿一双深情的眼睛凝视着他。
一个巴掌打不响,凌睿和陆砚亭根本吵不起来,又被他意义难测的眼神盯得心里毛毛的,气得他一跺脚,一声不吭转身往外跑。
陆砚亭怎么可能让他从自己眼皮底下就这么跑了,他赶紧拽住凌睿,「别走,你怎样才能原谅我?」
凌睿一巴掌打下他的手冷笑道:「你滚出我视线范围内,我就原谅你!」
陆砚亭说:「除了这个。」
凌睿气结,「你个混帐!到底想要什么?你知道我的事了,难道还在怀疑我是什么人派来的?我现在是妖精,小心我吃了你!」
听了凌睿的气话,陆砚亭心里发笑,心想你这条吃水果和点心的小蛇,怎么吃人?
他不顾凌睿的反抗,将他拉到自己怀里,然后坐下钳制住他,晃了晃因为过于亲密的动作而身体有些僵硬的少年说:「和那些没关系,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
凌睿听了后对陆砚亭一阵拳打脚踢,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气都没能挣脱他,终于意识到两人的体力和力量相隔一个东非大裂谷。凌睿挣扎得脸色涨红,他喘着粗气暴怒的看着陆砚亭大声质问:「混蛋,仗势欺人,你还想怎样!?」
陆砚亭笑了笑,倾身过去含住凌睿的唇。
柔软的唇压下来的时候,毫无经验的凌睿连魂都飞了。
陆砚亭轻而易举的侵入他的口腔,纠缠着凌睿的舌,引导着他响应自己。
这并不是个激烈的吻,陆砚亭很温柔,温柔得好像在碰一件无价珍宝,稍微大力一点都会将他弄碎。
凌睿忘记了呼吸,陆砚亭觉得他仿佛窒息了似的,便放开了他,看他软倒的身子和月光下隐约可见的红潮,陆砚亭笑着捏了捏凌睿的鼻子说:「怎么不用鼻子呼吸?」
凌睿因为吻而有些雾气的眼狠狠地瞪了他一下,让陆砚亭觉得自己下身似乎热了起来。他叹了口气,暗暗忍下,轻轻拍着凌睿的背,帮他顺气。
凌睿平复呼吸,一把推开陆砚亭,张牙舞爪:「混帐,占老子便宜,知不知死字怎么写!?」
陆砚亭将他拉回自己怀里,「明白了吗?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才想你留在我身边。」
凌睿冷笑,非常不屑的讽刺陆砚亭:「你以为我凌睿是你的狗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是说等李慕泽又怀疑我的时候,再让人来监视我啊?」
陆砚亭摸了摸他的脸,柔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发誓,睿儿。留下来吧。」
那声「睿儿」的温柔称呼,让凌睿的心猛地一抽。
自己的老妈这样叫了自己二十年,无比熟悉的称呼让凌睿猛然醒悟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以前所有关心爱护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已不在了。
可是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愿意叫他「睿儿」。凌睿呆呆地看着陆砚亭温柔的脸,可以吗,这个人可以稍微依靠一下吗?
凌睿的眼泪忽然就流下来,他哭得狠,话也说得狠,他掐住陆砚亭的脖子,大声道:「你敢再怀疑一次,我就掐死你!」
陆砚亭任他掐,等他平静下来,便用自己那价值不菲的衣服袖子给他擦干净那被泪水和鼻涕糟蹋得一塌糊涂的娃娃脸,将他抱进怀里:「好,要是骗了你,我洗干净脖子等你来掐好不好。」
凌睿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给逗得破涕而笑,骂道:「冷死了,你这笑话。」
陆砚亭笑而不语,将他揽在怀里往床边带。
凌睿一点也不合作,手死命的推搡,脚下乱蹬:「放开老子,老子有腿!」
陆砚亭放下凌睿,然后在他旁边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住两人,笑着轻轻说:「嗯,想到哪里去了?睡觉啊,折腾了那么半晚你不困?」
凌睿听他说得正经八百的,不由得气恼,脸都涨红了,翻身拿背对着陆砚亭,嘟嘟囔囔的说:「行!就老子黄!老子思想不纯,行吧。」
陆砚亭觉得好笑,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凌睿微微挣扎着,忽然敏感的觉得身后有个东西慢慢的热起来,顶住自己,立刻吓得一动不敢动,嘴里说:「你说纯睡觉的,不许乱来!不然老子干掉你!」
陆砚亭亲了亲他的发旋,看出凌睿的色厉内荏,本想逗他说无限欢迎的,但想凌睿脸皮薄成那样,听了还不气炸,到时乱动自己忍不住就糟糕了。
于是陆砚亭只是笑了笑柔声说:「好了,别闹了,快睡。」
凌睿红着脸,腹诽道,虽然不是女人,可贞操问题迫在眉睫,凶器就顶在身边,睡得着才有鬼。
尽管情势不容乐观,可折腾了这许久凌睿还是入了梦。
陆砚亭听着怀里的凌睿发出的小小呼噜,心满意足——总算是将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本着男人岂可没事业的念头,凌睿既不想变回蛇,又死活不肯留在陆砚亭府上吃白食。
陆砚亭有意将他带在身边当书僮,凌睿那圆溜溜的眼一瞪,气鼓鼓地说:「凭什么得卖身给你当牛做马呀。」逗得陆砚亭失笑。
想起往日凌睿还是小蛇那段日子和前阵子跟自己一起出去玩的昼面,自己堂堂一个世子、太子伴读是怎样的哄着他伺候着他的。
他是蛇的时候吃饭、洗澡哪样不是自己亲力亲为;他变成人跟自己去逛集市时,吃东西是他点的菜自己给的银子,买东西是他挑的玩意自己当的苦力,不禁苦笑着暗自腹诽,这小冤家分明是自己的克星,到底是谁给谁当牛做马呢?
不过思量府内太多眼线的确也不妥当,陆砚亭便将他带到醉月楼处觅了个小厮的位子。醉月楼的老板是陆砚亭的好友,陆砚亭将凌睿放在此处反倒安全些,又能得到照顾。
待凌睿兴高采烈的跑去跟同僚联络感情的当儿,陆砚亭更是秘密嘱咐楼主多多照顾着这孩子一些,别让人不经意的欺负了去,
不多时,凌睿换了醉月楼的小厮服,兴高采烈地一溜烟跑到陆砚亭面前。
凌睿就喜欢新鲜,第一次穿小厮服,学着以往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小二哥,将白毛巾潇洒一甩搭到肩膀上,一叠声的问道:「好看吗?合适吗?」
那醉月楼的小厮服扎紧双手双足,里头是紧身衬衣,外面一件宝蓝色的小褂儿,双足蹬一双黑色缎靴,衬得凌睿整个人精神飒爽。
况且凌睿本就生得面嫩,白皙的一张娃娃睑儿,双眼乌溜溜的,嘴角漾着灿烂的笑容,古灵精怪,让人眼睛一亮,真是说不出的讨人喜欢。
他若在醉月楼前站上一会儿,吆喝数声,保不准醉月楼里怎样的客来如云呢。
陆砚亭喜欢他的精神模样,含笑帮他理了理头上的额巾,诚实的赞叹:「好看,睿儿穿什么都好看。」
凌睿得了赞赏,高兴得不得了,将陆砚亭拉到雅间,装模作样的说:「哟,客官,这边儿!咱醉月楼吃的喝的都是顶尖儿的呢!客官是想喝茶还是吃酒?咱这儿有毛尖、碧螺春、铁观音、大红袍,应有尽有,酒么就有……」
话还没说完就给陆砚亭一把拉到怀里,捏了捏他的鼻子,笑着说:「胡说,这会儿大红袍还没有呢。」
凌睿吐吐舌头,从他怀里溜出来,摸摸额巾微微抱怨着:「你就不能给点面子吗?」
陆砠亭笑而不答,招来另外的小厮点了桌丰盛的菜,两人边笑边吃。
用过了午膳,陆砚亭便离开了,凌睿跟着个前辈学了一个晚上,已经俨然成了一个讨喜的小厮了,第二天小试牛刀正式上任,一众客人还真给他那张如簧巧舌给哄得舒坦,连着吃食都点了许多,用餐时都笑呵呵的。
陆砚亭将凌睿寄在醉月楼内一连数日都没时间探望,凌睿刚得了个工作,干得开开心心,一时间倒也没怎么惦记着陆砚亭。
陆砚亭隔几天来看凌睿,凌睿缠着他出去玩,陆砚亭没答应,凌睿对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陆砚亭好言好语的哄了又哄,也不见转好,只好无奈离开。
如此这般又过了数日,这日凌睿让人叫入雅间伺候,见到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含笑看着他,他一如既往的开口招呼,那人拉他坐在身边笑道:「听说你干得不错呢。」
凌睿听那熟悉的声音,讶异的张大嘴巴瞪着眼睛半天才道:「陆砚亭?」
他用手摸着那张陌生的脸惊叫:「怎么变样子了?」
陆砚亭笑着不语,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子,倒了些粉末混着水在手上涂匀了在脸上抹了抹,然后撕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来,便又是那张儒雅英俊的脸了。
凌睿从他手上一把抢过那面具:「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好厉害!」然后仿佛捧着珍宝似的小心翼翼的研究这面具,再不理睬面具的主人了。
他翻来覆去的摆弄了一会儿,兴致勃勃的往自己脸上贴,可惜不得法子,弄得松垮垮的,贴好后脸往陆砚亭那儿一转,咧嘴笑道:「我有没有换个样子了?」
他刚笑起来扯动脸上肌肉,让那松垮垮的面具立刻皱成一团,好像开了朵菊花。看得陆砚亭哑然失笑,暗自花了大力气憋住才没有夸张大笑,否则拂了凌睿面子,他今日又没好脸色了。
凌睿自然也发现自己戴不好,便气馁的扯下面具继续研究。陆砚亭趁着他专心看面具的当儿伸手将他揽到怀里,果然没如以前那样招来反抗,不禁笑了笑,唇轻轻擦过他的耳边,说:「现在宫里形势有些紧张,让人发现我找你,你可能会有危险。」
他没有解释太多,轻描淡写的说了过去,没有告诉凌睿这些宫里勾心斗角的纷争。他知道凌睿不适合这些,没必要让他知道太多,自己暗地里保护好他就是。
陆砚亭生平第一次将一个人这么的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丝一毫的纰漏。他看凌睿那明媚的笑容和爽朗的性子就知道,这孩子从没见过阴谋和人与人之间的丑恶倾轧,所以他并不想让凌睿知道这些,只自己暗地里将他护得滴水不漏的。
凌睿被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熏得有些脸红,注意力终于从那面具上转了回来,发现自己被他用极暧昧的姿势抱着,毫不客气立刻一把打掉他的手说:「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陆砚亭含笑,接着刚才的话说:「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我就不用本来面目来找你了,都用这面具,你对外说是你表哥吧。」
凌睿撇撇嘴不屑的说:「哼,你也想当我表哥?我那表哥可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的。」
陆砚亭笑了,说:「知我者莫若睿儿也,我可不想当你表哥,要不你直接说是你相公如何?」
他话音刚落,凌睿一个大脚丫子重重踏在他脚上,那娃娃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差不多,扯着喉咙指着门口大叫:「给我滚!」
陆砚亭看着他一溜烟似地跑出去的身影,笑了笑,施施然贴好面具去找他。他早已跟醉月楼的楼主打了声招呼,用过餐后便带着凌睿出去玩了整整一天。
往后的一个多月里,每隔个几天,陆砚亭就易了容来找凌睿带他去玩。醉月楼的人见了凌睿都羡慕他有个宠他宠得上了天的表哥,打趣的说还在这儿干什么呀,让你表哥养着你得了。
凌睿每每被人取笑总想起那日陆砚亭胡言乱语说的「相公」,便又气又羞,娃娃脸涨得通红,那如簧巧舌好像生锈了似地话也说不清楚,让平日总是见惯他大大咧咧的众人都觉得有趣,遂见他一次就打趣他一次,气得凌睿见了陆砚亭少不了拳打脚踢一番泄愤。
陆砚亭被揍了数次,觉得纳闷,问凌睿结果换来他的一个白眼。无奈之下遂灌醉了凌睿,小蛇儿被灌了酒,苦着张娃娃脸,一股脑儿的抱怨了出来。
弄清楚事情因果,陆砚亭难得一反平日儒雅气质,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趴倒在桌上。笑够了抬眼一看,正看到小蛇儿醉醺醺对着他傻乎乎的笑。
那孩子杏儿眼水汪汪的迷蒙一片,脸颊彤红,好像开了两朵鲜艳欲滴的桃花,让陆砚亭好一阵呆愣,回过神后魂都不见了,差点儿把持不住。可是却还是满心怜惜着他,陆砚亭只叹口气,索了几个烈吻使回府冼冷水澡降火。
可怜凌睿酒醒后还蒙在鼓里,下次见了陆砚亭照样儿还是拳打脚踢,陆砚亭乐呵呵的甘之如饴。

第六章

李慕泽这天好不容易偷了个空儿,换了套寻常衣服就出了东宫,打算到外面逛逛。逛着逛着就来到了自己的地盘醉月楼前,看看天色,已经晌午了,便打算在此用午膳。
他甫一踏入醉月楼,就觉得自己这处暗桩似乎比平日要热闹许多。正纳闷着,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笑意吆喝:「这位客官,您的茶来了!」
李慕泽扭头,看到不远处有个小二为临窗的那桌客人送上一壶茶。他利落干脆的为客人斟上茶后,又将一个盛着花生米的碟子放在那客人带来的小孩子面前,眨眨眼笑着说:「这花生米是哥哥送你吃的,别告诉别人喔!」
欢喜得那小孩子咯咯直笑,一双胖胖的小手直接就往碟子里捞。那小二看到孩子咯咯直笑,他自己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转头和掌柜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掌柜一脸宠溺的笑容。
那鬼脸还没做完,又有旁边几桌客人笑着吆喝:「阿睿,这边点菜!」
那叫阿睿的小二欢快的应道:「哎——来咯!」脚下噌噌几步跑了过去。
李慕泽第一次见到这么讨喜的小厮,不禁有些被他吸引,眼睛跟着那小二。
那小二来到要点菜的客人旁边,还没站定,就一溜儿道:「张大爷您终于来啦,都十多天不见您了,怎么这会还点惯常那几样吗?」
那张大爷笑说:「阿睿有什么好介绍啊?都听你的!」
小二立刻扬眉,「那您可赶了巧了,这阵子醉月可捣腾了好多新菜式呢!讲究调味细腻的么,就有抓炒鱼片、红娘自配、脯雪黄鱼,都是口味浓厚选料精细的,包您吃了还想吃第二回!要不来几样闽菜,醉糟鸡、糟汁川海蚌、佛跳墙、炒西施舌、东壁龙珠,这几样都是色美味鲜,和醇、荤香、不腻,吃进去那是个齿颊留香!」
那小二劈里啪啦的一串菜名说出来,连菜牌都没有瞄一眼。那娃娃脸上眉飞色舞,一双大眼睛含笑带喜,脆生生的声音似一颗颗珠子掉在盘子里,唱着菜名时仿佛在唱儿歌,笑容满面如三月春风,谁看了都忍不住也笑起来。那个张大爷明明只有两个人,却被那小二哄得点了六七个菜。
下了单子,那小二又被别桌的客人招呼了过去。看得出这小二极受常客的喜欢,人人都想招他过去说两句,忙得他脚不沾地的在数十张桌子间转来转去,可他仿佛不知疲倦似的,脸上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李慕泽有种错觉,觉得仿佛连阳光都黏在那小二身边嬉戏,他心里忽然咯登一下漏跳了一拍。
直到身边的侍卫恭敬的喊了他数声方才回过神来,他有些尴尬的对来伺候他的小二一笑,随他进了雅间。
李慕泽进了专属自己的雅间坐定了,还是念念不忘刚才那小二,便特意让掌柜的请他过来伺候。
凌睿在醉月楼的常客中人气颇高,经常有人专门指定他来招呼。所以他刚听到掌柜说有位贵客要他过去时,便爽快的跑了过去。
「这位客官……」凌睿一脚踏入门坎,一声招呼还没说完,就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去。
靠,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撞上这煞星了?这家伙怎么不好好待在东宫,出来遛达个屁啊?凌睿在心底咒骂着。
凌睿极不待见眼前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对于以前还是小蛇的凌睿来说,李慕泽欺负他的恶劣行径简直是罄竹难书,暂且不理那些,这人自己疑神疑鬼就算了,居然还教唆砚亭去怀疑自己,挑拨他们的关系,让两人冷战了将近两个月,这一笔笔的帐写下来都能有一大叠了。
想起来就觉得肝火上扬,凌睿还想找他秋后算帐呢,这太子居然点名要自己伺候他?做梦去吧,别说门儿,连窗都不会有!
想到这里,凌睿黑口黑脸的走过去,往桌子上一摔菜牌,恶声恶气地道:「自己看去,想吃什么说出来。」
李慕泽不敢置信的看着砸在自己面前的菜牌,目瞪口呆。
李慕泽身分尊贵,即便身分没被认出,就凭这身锦衣华服去到那里都是重点讨好对象,何曾被人如此恶劣对待过,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对待的他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来。
倒是李慕泽身边的两个侍卫勃然大怒,「殿下面前岂容无礼,你可知罪!」
凌睿从鼻子里哼了哼,充分表达了他的不齿,用不大但也远称不上小的声音嘀咕:「狗仗人势!」
他倒是忘记了自己以前还是小蛇时,是怎样在陆砚亭身边狐假虎威地和李慕泽叫板的。
李慕泽总算回神,他饶有兴味的看着这名不买他帐的小二。眼前的少年一张圆圆的脸拉得老长,跟在大堂上跑腿时那活泼欢喜的样子判若两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极不待见自己。
自己好像也不算穷凶极恶之徒吧,怎么让一个笑脸迎人的孩子转眼就对自己横眉怒目一脸的苦大仇深呢?李慕泽纳闷,但也觉得很有趣。
他挥手让自己的两个侍卫出去,打算独自逗逗这个可爱的少年。
凌睿见到那两个侍卫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雅间的门,现在是名符其实的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了,回想起这个人的恶劣之处,凌睿立刻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那样浑身寒毛倒竖,死死瞪着李慕泽,脚后跟已经往后挪了一寸,打算有什么不妥立刻夺门而出。
李慕泽看着凌睿那草木皆兵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又觉得好像挺熟悉的,想了想,脑子里闪过陆砚亭那条小蛇见到自己也是这么一副样子。想到这里,李慕泽仔细打量凌睿,发现眼前少年那双大大的杏儿眼乌溜溜的好像会说话,菱形的唇微微抿着,倒真和那条小蛇骄纵直率的模样有个几分相似。
「怎么站那么远,我难道还能吃了你吗?」李慕泽笑着打趣,对付这种小家伙,激将法永远是最有用的。
凌睿吞不下这口气,果然乖乖的臭着脸挪到桌子边,一声不吭。
「醉月楼的小厮什么时候这么大脾气了?」李慕泽径自翻看着菜牌。
凌睿嘀嘀咕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李慕泽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抬起头问:「那敢问这位小哥,在下哪里不像人了?」
凌睿闻言一惊,万想不到自己嘴里模模糊糊的自言自语会给人听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也就罢了,还不懂看脸色居然顺着自己的腹诽问出话来了。
他吶吶了几声,索性撇过头去不理李慕泽。
凌睿转过头,李慕泽恰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还有那因为生气而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说不出的可爱,他从来没见过别人摆这么纯粹孩子气的举动,心里一动,伸手就去捉凌睿。
凌睿冷不防被人捉住,眼前一花,等看清楚时李慕泽的人已经近在咫尺了。他大惊,一手抄起菜牌对准李慕泽就是一阵狂砸:「靠,放开老子!」
他砸得大力并且全无章法,刚开始的时候李慕泽的确挨了那么两下,不过凌睿终归斗不过李慕泽,很快就给他制住禁在怀里动弹不得。
李慕泽抬起少年的下巴尖子,不出意料的看到对方喷火的双眼和气得发抖的嘴唇。
「小家伙,你挺有趣的,叫什么名字?」李慕泽问。
「我是你爷爷!」凌睿大怒。
「哈哈,我爷爷你还当不起。」李慕泽一点也没有想到治这少年的不敬之罪,反倒生出了和他斗嘴的兴致来。
凌睿一言不发,抬腿就是一脚,专门往李慕泽身为男人的尊严的地方踢过去。
李慕泽想不到这小家伙还挺毒的,赶紧伸手去挡,凌睿趁机就溜出了他怀里,站到安全距离上。
「哈哈。」李慕泽看着凌睿一气呵成的流利动作,不禁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推荐些菜来吧。」
其实李慕泽对醉月楼的菜很是熟悉,却故意去问凌睿,不过是想看看他刚才在大堂对客人报菜名时那意气飞扬的神色和听听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罢了。
凌睿白了他一眼,木着一张黑脸,用平板无波的声音说了一堆菜名,都是白菜豆腐的素材,看来就是打定主意不让李慕泽好过。
这么明显的呕气举动,李慕泽一笑而过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他撑着下颔,等凌睿将些明显是刁难他的素菜名字说完后,李慕泽故意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如果我全要了,你能不能对我笑一笑?」
这次换成凌睿目瞪口呆,半天才应过来,拉长了脸说:「你有病!撑死你活该!」手上却毫不含糊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一堆青菜豆腐的名字,暗自后悔没有将最贵的菜报出来,好重重宰李慕泽一刀。
写好了,凌睿气鼓鼓的甩门出去到厨房下订单,嘴里骂骂咧咧:「靠,原以为是个神经病,原来是个被虐狂!」
听力非比寻常的李慕泽同样将凌睿的低声怒骂听得一字不漏,可惜这回是有听没有懂。
不一会儿,一道道菜依次上桌,可来伺候茶水的却不再是凌睿了。换来的小厮笑脸如花,跑前跑后殷勤招待。按常理说,凌睿那臭脾气和大不敬的态度和这换上来的小厮根本不能比,可李慕泽却略微感觉不快,「方才那小二呢?」
「阿睿?他表哥来了,楼主特许他出去的。」那小厮答道。
李慕泽哦了一声,不经意转头自窗户看下去,恰好见到那少年正和一个青衣男子相偕而出,那男子身影李慕泽有些熟悉,然而再看面相却是陌生的。方才在自己面前扯了老长一张脸的少年正灿烂的笑着,偶尔嗔怒的揍两下走在他旁边的男子,那男子笑着难受,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宠溺,然后低头哄了两句什么话,惹得那少年又挂上笑容拉着他的手臂向街道冲。
李慕泽临窗而坐,明明在二楼雅间,和那少年有一段距离,然而少年那张娃娃脸上的笑容的每一个细节,那弯成月牙儿的杏儿眼,那翘起的嘴角……都清清楚楚的印在李慕泽的心里,他不由自主啪地折断了手上的筷子,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快。

李慕泽觉得自己定是疯了,在这朝政更替的微妙时刻居然想频繁的往宫外跑。他虽然控制住自己,然而还是一个月跑出东宫到醉月楼两三次,什么也不做,专门为了和那个叫凌睿的小二斗嘴。
只是凌睿从来就不买他的帐,即便他在东宫搜罗一堆东西送他,他依然是一脸的鄙弃。看上去凌睿跟他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就是不知道何故如此不待见自己,让李慕泽非常不甘。
更郁闷的是那小子没给自己一个好脸色,自己堂堂一个太子居然还巴巴的来找他,好像专门就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的,想到这里,李慕泽不由得鄙视了—下自己,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往醉月楼跑。
最近这几次,凌睿那脸色何止是黑,简直就是一脸的嫌弃,摆明了不想见他,让李慕泽饱受打击,他不敢对软硬不吃的凌睿摆脸色,东宫的一众侍从们就成了出气筒。
其实凌睿也并不是那么讨厌李慕泽,这么多次的讨好还是起了些微效果,只是这阵子心情非常糟糕,李慕泽恰好不幸的成了被殃及的那条倒霉池鱼罢了。
凌睿糟糕的心情来自于这位太子殿下的伴读——陆砚亭。
自从凌睿到醉月楼当小二这数月,陆砚亭每隔三五日就会来一次。可是这个月已经过了泰半,陆砚亭连个影都没冒出来过。
凌睿是引颈盼了又盼,都没能见上他一面,只曾经收过他托人带来的一个口讯,说是有事耽搁,不能前来,还让凌睿暂时不要去找他,他没时间云云,气得凌睿当即差点儿将地板给跺穿了。
陆砚亭这个太子伴读所谓的有事耽搁,除了李慕泽的事,凌睿还真想不出别的什么子丑寅卯之事能绊住陆砚亭,而在陆砚亭分身乏术的情况下,李慕泽却还频繁的往醉月楼跑,凌睿能不给他一张晚娘脸看吗?
凌睿极度不爽,他发现身边少了陆砚亭温文的笑脸原来是这么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自从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以来,凌睿从来没和陆砚亭分开过这么长一段时间。刚开始他还能将不悦之情归咎于习惯,不过很快这「习惯」一说就不攻自破。凌睿再迟钝,也知道「习惯」是不会让人做春梦的。
姑且不论现在的身体年龄多少,他心理年龄也不过二十岁,做了春梦身体有反应是正常的,可反应的对象不太正常,凌睿看到自己身体的反应,阉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于是凌睿用了一天的时间想清楚自己对陆砚亭抱着什么心思,再用三天的时间想清楚为什么自己在梦里会被压在下面这个事关重大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凌睿觉得无法逆转了,所以非常爽快的接受了自己的心态,毕竟陆砚亭对自己的好傻子都看得出,他来自现代,这里没有亲人和责任,所以只需对自己的想法负责便可。
第二个问题凌睿觉得还有回旋的余地,苦思方法无数种,可是一想到陆砚亭的身材,陆砚亭的武功,就觉得道路是漫长的,希望是渺茫的。
然而等凌睿的榆木脑袋好不容易开窍了,凌睿又不敢去找陆砚亭了。追女生凌睿在行,可追一个男人……凌睿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虽然说陆砚亭是先爱上他的人,好像也不用自己去追,可告白总要的吧,凌睿一想到要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就愁得白发三千丈。
就这么拖着拖着,烦恼了将近一个月,陆砚亭还是没有要现身的意思,凌睿从刚开始的单纯思念慢慢变成了他自己单方面的呕气,这么久不但连脸都不露一个,还不闻不问音讯全无,口口声声说爱自己是说着玩儿的吗?凌睿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发不出来。
仔细想起来,陆砚亭说喜欢他的那个晚上,自己因为想起前世的事情而哭得一塌糊涂,陆砚亭该不会真的因为觉得自己可怜才说那些话的吧?
凌睿越想越冷汗,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陆砚亭看上去是男女不忌,那天夜里气氛那么好,接吻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况且自己后来说要出去外面找份工作,陆砚亭也没有强留非常爽快就答应了,难道其实是趁机将自己这个包袱甩出去?
爱情令天才变成白痴,这句话让此刻胡思乱想的凌睿身体力行、非常完美的诠释出来。当局者迷的凌睿就在这种完全没有任何理论依据,纯粹是自己瞎猜的想法中,将自己折磨得精神萎靡不振。
当李慕泽再次见到凌睿的时候,凌睿那蔫蔫的样子跟霜打的茄子也相去不远了。
「小家伙,你怎么啦?」李慕泽看到平时和自己神气活现的斗嘴的少年无精打采的,觉得有点纳闷和心痛。
「关你P事。」凌睿白了他一眼,有心管他的闲事怎么不去处理正事,让自己的左右手陆砚亭歇口气啊,想到这里凌睿的脸又开始有拉长的趋势。
尽管那个P字听不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李慕泽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的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已经犯贱到了一个程度,巴巴的跑来看人家脸色。
凌睿想起今天要从李慕泽嘴巴里撬出陆砚亭的近况,因此态度总算没有往日那么嚣张,于是抱着菜牌推荐了些醉月楼新近创出的好菜式。
凌睿尽管算不上殷勤热情,然而比起往日大喇喇的将菜牌扔到李慕泽面前的行为来看,现在这样的表现的确足够让李慕泽受宠若惊的。
难得「享受」了一次「VIP」级服务的可怜太子当即就按捺下高兴,将凌睿推荐的菜式都点了。换了平日这般行为凌睿定要讽刺一句「吃饱了撑着浪费粮食」,可今天他居然什么也没说,乖乖的跑去下单子。这般举动让李慕泽觉得今天的酒后劲挺大,他都晕乎乎的了。
酒菜上全了,李慕泽诧异的发现凌睿今天居然还亲自给他倒了杯酒,尽管那脸上不甘不愿的,不过李慕泽选择自动忽略。
「小家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李慕泽喝了茶,好笑的看着这个明显有事相求却不懂摆些好点的脸色给他看的凌睿。
向来直爽的凌睿这次居然扭扯捏捏,脸上慢慢的红了起来,李慕泽第一次见到凌睿这么害羞的样子,觉得可爱非常,心里泛起一丝爱怜,想将他拉过来圈在自己怀里好好逗弄一番。当然这也就只限于想想而巳,李慕泽知道凌睿这性子强来的话,只怕自己今晚得饱餐一顿拳头。
「那……什么,你这太子最近是不是很忙?」凌睿迂回的问。
「怎么了,」李慕泽挑眉笑道:「我还道怎么回事,原来是我许久没来你想念我了?」
「Shit!」凌睿张嘴就骂,骂完了立刻告诫自己今天有求于人要忍耐忍耐再忍耐。
「总之,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凌睿问。
「还可以吧,」李慕泽故意打蛇随棍上:「假如是你要找我,我随时能为你腾出时间来。」
凌睿将嘴巴里骂人的话咕噜一声吞回肚子,原来这厮悠闲得很,那陆砚亭想必忙不到哪里去!
「切,胡说。」凌睿道:「你那个伴读看起来忙得很的样子。」
李慕泽皱了皱眉,心下一阵不快,原来凌睿问的不是他,而是通过他来问陆砚亭的事情,只是他并不知道砚亭也认识这小家伙。
况且,砚亭这阵子出了这么件事,凌睿若真和他有什么关系怎么会不知道?想到这里,李慕泽有心试探:「怎么你不知道吗?青州平淮王造反了啊。」
凌睿愣了愣,不由自主道:「那又怎么样?」
青州平淮王造反的事情凌睿早有耳闻,却从来没有和陆砚亭联系在一起。陆砚亭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凌睿对陆砚亭身分的了解不外乎是自己所看到的——李慕泽的伴读和心腹。
「怎么样?」李慕泽笑了:「陆砚亭是平淮王世子,也是平淮王送来京城的质子,他爹造反,他现在自然被软禁在府内了。」
凌睿闻言脸色刷白,如雷轰顶。原来陆砚亭不是有意避开自己,也不是忙得没空来看自己,而是被人软禁了!自己却在这里闹脾气……
凌睿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一边却又暗恨陆砚亭什么都不和他说,这岂非是不相信自己?他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刻拔腿就往陆砚亭府邸跑去,问一问他会不会有危险,问一问他何故所有事情都隐瞒着自己。
李慕泽话一出口便看到凌睿大受打击的苍白了脸,心里吃醋,甚觉不是滋味。这小家伙和砚亭必定关系匪浅,听闻砚亭状况竟担心得魂不守舍,可自己从不知道砚亭和凌睿是相识的。
李慕泽回想起数月前陆砚亭的言行,顿时将当初陆砚亭放下所有防心相交的那名少年和凌睿联系在一起。
凌睿想丢下李慕泽立刻跑去找陆砚亭,可是李慕泽似乎看不懂他的心思,一个劲的猛缠,平日就觉得这人不会看人脸色,今天才知道李慕泽根本是个瞎子,自己一脸的烦躁,他居然视若无睹,偏偏又是一张笑脸对着自己,让他下不了手去揍,也说不出重话。
一顿饭在李慕泽刻意的拖沓下吃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凌睿被他气得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只一门心思的盼他快点走好让自己去找陆砚亭。
等李慕泽心满意足的离开,已经是深夜了。
凌睿急匆匆地就往陆砚亭府邸走去。
来到陆砚亭府邸附近,凌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就地一滚,变回久违的蛇身,悄悄从后门的门缝里溜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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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陆砚亭作了个恶梦,他仿佛失足掉进了冰窖里,冻得浑身发抖,只能在两边都是冰壁的通道上拼命奔跑,然而无论他跑多久,这绦冰道似乎都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激灵,终于睁开眼睛结束了这场恶梦。
陆砚亭长长舒了口气,觉得心口压着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微微撑起身子一瞧,竟然是自己那条多日不见的小蛇儿。
「睿儿!?」陆砚亭惊喜的低呼。
凌睿本来蜷成一团的身子,听了他温柔欢喜的呼唤慢慢的抬起头来。雪白的小蛇用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了看陆砚亭,然后慢慢又伏低身子将自己盘成一团,居然对陆砚亭行那不瞅不睬不理的三不政策。
陆砚亭大感诧异,凌睿无论作为一条小蛇还是作为一个人,都是很有活力朝气蓬勃的孩子,这会儿怎么闷声不响的呢?
他伸手抚摸着小蛇冰凉滑腻的小身子,用指尖轻轻的挑起小蛇埋起来的头,让小蛇看着自己,柔声哄道:「怎么了?生我的气了吗?我这段时间不能出去才没去看你,迟些时候我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小蛇闻言,似乎很生气,嘶嘶的叫了两声,用娇小可爱的头颅使劲撞着陆砚亭抚摸它的头的手。陆砚亭被小蛇用肢体语言拒绝了,只好转而去抚摸小蛇盘着的身子,小蛇立刻转过身子去,继续锲而不舍地用头大力的推搡着陆砚亭的手,一副坚决不让陆砚亭碰它的样子。
陆砚亭大惑不解,「睿儿,你怎么啦?」
凌睿又嘶嘶叫了两声,忽然就从陆砚亭胸膛上快速游了下去,哧溜一下钻到被窝里。陆砚亭无奈,只能掀开被窝一角,哪里知道小蛇才看到他凑过来的头,立刻又往没被掀开的被窝里钻,一会儿又不见了踪影。
陆砚亭大感头痛,又舍不得对凌睿大小声,遂只能耐着性子——捉蛇。
这场人蛇追逐战在陆砚亭将被子掀开捏紧小蛇纤长的身体防止它再度潜逃,一边将自己的被子全部推到床尾断绝小蛇所有退路而告终。
他靠卧在床头,将小蛇放在自己胸膛上要和他对视,小蛇似乎打定主意不和他做任何形式的交流,立刻往他衣襟里钻。
小蛇速度之快,饶是陆砚亭眼疾手快也只来得及拉住它的尾巴,小蛇已经将头埋进了他的衣衫里。
陆砚亭额头一抽一抽的痛,又舍不得骂这任性的小东西,只能用激将法道:「你这是在非礼我吗?」
果不其然话音一落,小蛇就钻了同来,昂起头愤怒的嘶嘶叫了两声。
陆砚亭立刻以不会让凌睿感觉痛的力道捏住小蛇的头,笑道:「小东西,还捉不住你?」
小蛇忽然被人捏住头颅,傻乎乎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了,随即大声嘶叫抗议。
凌睿的确在闹脾气,昨天风风火火的赶到陆砚亭府邸,本以为他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郁郁寡欢辗转难眠,哪里知道陆砚亭倒过得好好的,瘫在床上一夜好梦。
陆砚亭安睡的情景立刻让凌睿心里不平衡,他觉得自己傻乎乎的白担心,又气陆砚亭什么都不跟自己说,让他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报复般带着恶作剧的心思悄悄爬上陆砚亭的胸膛,压在他心口上盘成一团,存心要让陆砚亭作恶梦。
再者发现了自己对陆砚亭的感情,想到变回人不知道要怎么和他相处,凌睿索性就维持着小蛇的样子,免去了诸多尴尬,决定等鼓足了勇气才变回人。
陆砚亭哄来哄去凌睿都不搭理他,还是维持着小蛇的样子,每次他想说正事解释这段日子的疏离时,凌睿干脆听都不听地游走,若不是陆砚亭眼疾手快捏住它,都不知道这小蛇现在在房间那个旮旯了。
好吧好吧,现在这条正在大闹脾气的蛇宝宝最大,陆砚亭也只能认命当牛做马的伺候它。
一人一蛇用过早膳,陆砚亭屏退下人,自己搬了张椅子拿了本书,带着趴卧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蛇凌睿到院子里晒太阳。
凌睿看他手上那甚厚的书都看了大半,猜测这段时间陆砚亭都是这么晒晒太阳看看书的悠闲过日子,而陆砚亭一翻开书就不管他了,凌睿不由得憋气,使劲用头去撞陆砚亭的脸颊发拽,却颇有小孩子撒娇故意捣蛋吸引注意力的意思。
陆砚亭用手安抚地拍拍凌睿,头都不抬一下,眼睛黏在书本上,嘴角却微微的弯了个弧度。
凌睿折腾了好一会儿,陆砚亭也没怎么注意他,便乖乖的趴回他肩上想自己和陆砚亭之间的事情。
吃过午饭之后小睡片刻,陆砚亭和凌睿继续延续早上的活动,一人一蛇安静舒适的度过了这和乐融融的一天。
晚上,陆砚亭找回以前为凌睿铺好软布的篮子让凌睿歇息,凌睿却死活不进去,非要在陆砚亭床上。
陆砚亭见小蛇盘成一团,然后昂起头部,滴溜溜的眼珠子瞪着自己,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坚守阵地,无奈之下只能应允。他脱了外衫,躺下来拉上被子,不一会儿就睡熟了,轻轻的打起呼噜。
凌睿沿着床腿游到地上,就地一滚变回人形,他抬头看了看窗子,十五的月亮悬挂在漆黑的夜幕里,像圆润柔和的夜明珠。古代的天空不似现代的天空那么多光害,布满了璀璨的星河,凌睿听着陆砚亭均匀的呼吸觉得无比的心安。
他刚在床沿上坐下来,本来应该睡熟了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那丹凤眼在夜里也能看出满载着柔和的笑意。凌睿眼前一花,就被人钳住,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衫塞进被子里。
凌睿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人就已经在陆砚亭怀里了,他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一不小心蹬开被子冷风飕飕的灌进来,冷得他立刻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乖乖的缩回陆砚亭怀里紧张得一动不动。
陆砚亭笑笑,腾出一只手压好被子,用下巴赠着小蛇的头顶,笑意盈盈。
「在这里耗了一整天,醉月楼那边怎么办?」陆砚亭低声问。
「切,辞职了!太累人,老子不干了!」凌睿嘿了一声,底气有点不足,毕竟那是陆砚亭介绍给他的工作。凌睿当初听闻陆砚亭被人软禁时就立刻决定炒老板鱿鱼,跑回去陪陆砚亭,不过这么丢脸的事情他才不会从实招来。
累人?陆砚亭当然知道不可能,事实上凌睿当小二当得乐不思蜀。不过他当然不会戳破小蛇的谎,他那点小心思陆砚亭怎么会猜不出来,肯定是担心自己特地过来陪着的。
「听说你爹造反了,你怎么办啊,会不会诛连九族?」凌睿想起以前看的电视剧,造反的总会被人诛九族,无论忠奸一个都跑不掉。
陆砚亭就着月光看到小蛇儿紧张兮兮的样子,想起这孩子跟他说过以前生活的地方没有连坐罪,不由得声音又柔了几分:「放心,没事的。我和那个男人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和慕泽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他打算趁着平乱的当儿,铲除别的势力,都做得七七八八了,皇帝他当定了。否则你以为,我能只被软禁而已吗?现在不过是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罢了。」
「哼。」凌睿很不以为然:「那个人那么无赖,谁知道是不是真心对你的。到时候来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哭都来不及!」
凌睿非常记恨那个无赖太子当初挑拨他和陆砚亭的关系,所以这次也依样画葫芦的将李慕泽往无耻的深渊里猛踩一通。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哈哈,睿儿,你何时学得这般文绉绉了?」陆砚亭失笑。
「滚!我们那边五千年文化还说不过你了?」凌睿大怒。
陆砚亭是个非常懂得把握分寸的人,他当然不会像李慕泽那样逗凌睿逗到他翻脸,懂得适可而止是他的优点。
见凌睿不开心了,陆砚亭立刻将话题绕回原处:「放心,慕泽为人还不至于做到此种程度,况且我所求也不多,尚未触及他的势力范围。倘若他是会这样做的人,我当初怎么会跟他合作?」
凌睿听他说得笃定,方才放下高悬许久的心来。但转念一想,当初李慕泽在陆砚亭面前说自己坏话时,这人可没有这般回护的,同样处境不同对待,凌睿顿觉很不是滋味,当下就扯长了脸,吃起醋来。
「哼,这么信任他!」凌睿酸溜溜道:「哼哼,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陆砚亭心内欣喜,这小家伙吃醋了。
他抱紧凌睿,慢慢的跟凌睿诉说自己的往事。从身分低下的娘亲如何用自己争宠,到被送来京城当质子,再到如何和李慕泽结为同党,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等等,所有一切娓娓道来,凌睿听得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陆砚亭这么温柔的男人必定长在一个书香门第,有严父慈母,哪里知道严父有了慈母却没有,还一直被人当成各种工具各方辗转。他自己成长环境非常幸福,怎能想到还有这样的际遇,当下不禁心内戚戚然,主动拱进陆砚亭怀里,伸手去搂着陆砚亭,想安慰一下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陆砚亭,表情故意装了几分凄然,心里却乐坏了,小家伙第一次主动抱他,滋味实在是好。趁着这会儿,低头明目张胆的吻了几下,凌睿果然乖乖的任他吻。
陆砚亭已经过了在意这些的年纪,自从遇上了率真的凌睿,更是早已想通了,因此他也并不希望凌睿为自己神伤,便低头哄道:「所以等慕泽平了平淮王的叛乱,我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后台靠山了,自然威胁不了他,他怎么有那等闲工夫对付我?」
凌睿听他这么相信李慕泽,大大的不悦,他扭动了几下,哧声讽刺道:「原来你是这么勾搭上那无赖的,难怪这么相信他。」
陆砚亭顿时哭笑下得,暗忖自己怀里抱的是他,床上睡的是他,动手动脚的对象除了他根本没别人了,要说「勾搭」应该是指他俩才对吧,拿来和李慕泽硬配对,想想都觉得够闹心的。
他晃了晃凌睿,笑道:「那你呢,既然不信慕泽不会加害我,怎么还跑来?不怕连累了?」
凌睿皱眉想了又想,觉得是个告白的好机会,可「我爱你呀,所以要来和你同甘共苦」这种话是在他嘴里生根了,他根本拔不出来。想了半天,才模模糊糊没头没脑的说:「嗯,因为待在你身边很安心。」
这话在凌睿看来就是婉转的告白了:待在你身边很安心=想待在你身边=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我爱你。
换了别人也许就听得云里雾里,可陆砚亭这等聪明又了解凌睿的人,脑袋转了几个弯子立刻就弄清楚这话中话了,心里顿时欣喜若狂,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的「哦」了一声。
小家伙在这事上脸皮非常薄,平时讨个吻直接吻上去就是了,一旦问出口,十次有九次会被恼羞成怒的拒绝,还得挨揍。陆砚亭早就将凌睿有几斤几两重掂得清清楚楚了,自己得了他的告白,偷着乐就成了,何苦说出来让小家伙害羞,到时候他变回小蛇,自己是干点什么都没门儿了。
凌睿敢打睹陆砚亭绝对听明白了自己的话,可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声无关痛痒的「哦」,当下就怒了,刚要破口大骂,忽然身子被人翻了一转,仰躺着,陆砚亭压在他身上,眉眼里都是无声的笑意。
凌睿一阵心跳,正要说点什么,陆砚亭已经伏低身子,吻了上去。
陆砚亭的吻温柔于外强势于内,凌睿以前也曾经吻过女生,可都是由他主导,当时还纯情得很,哪里有过这么强烈的吻,开始还非常不服气的努力跟着陆砚亭的步伐,势要抢夺主导权,然而很快却因为陆砚亭渐渐显露的强势和极高的技巧而溺了进去,慢慢的没了力气,整个身子都软了。
等陆砚亭放开他的时候,他已经眼神迷蒙,大口的喘息着,脑袋里一片空白,丝毫没注意陆砚亭温热厚实的手已经探进了自己的衣衫内,握住快感的中心,轻柔的搓弄挑逗着。
「嗯……不……放手……」凌睿还没回过神,身体已被陆砚亭挑逗得敏感不已,发现自己的欲望在陆砚亭手里慢慢的硬起来,羞耻感混杂着强烈的快感让凌睿觉得头晕目眩,只觉得一波波的电流从陆砚亭揉弄着的地方出来,顺着脊梁骨窜上脑袋,炸得脑海里空白一片。
这种从不曾感受过的快感让凌睿既害怕又期待,双手不由自主的推拒着陆砚亭压过来的胸膛,却哪里使得出半分力气,小猫抓痒似的动作更是让陆砚亭坏心的加快了手中的律动搓揉。
「舒服吗……」陆砚亭低头柔声问,灼热的气息故意喷在凌睿的耳边,惹得小家伙一阵阵颤抖。
凌睿咬着牙阻止恼人的呻吟溢出,只能狂乱的摇着头,陆砚亭笑了笑,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撬开少年紧咬的牙关,少年带着鼻音和哭音的甜腻呻吟立刻断断续续的溢了出来。
陆砚亭欣赏着凌睿可爱又带着天真中无意流露出的妩媚的表情,情不自禁的想看更多,想碰触更多,便将手指探入凌睿微微张着的口里。
少年的口腔灼热柔软,陆砚亭有点迷醉的轻轻用修长的手指按压拨弄着凌睿柔软的口腔,引诱那条柔软的小舌跟自己的手指嬉戏。那小舌开始躲避着,后来却慢慢的舐舔着陆砚亭的手指,无比的煽情。
陆砚亭手上的动作加剧,凌睿身子弹跳了一下,呻吟着释放在陆砚亭的手中。刚释放过后的凌睿剧烈的喘息着,单薄的胸膛上下起伏,陆砚亭压下想吻上去的冲动,尽管想要这小蛇儿的欲望非常强烈,下身亦已胀得痛了,却还是打消了和凌睿共赴云雨的念头。
其实陆砚亭方才只是想吻吻而已,怎知凌睿的味道如此美妙,自己欲罢不能,才情不自禁的去挑逗他。凌睿虽在自己手里情动了,却终究是自己半强迫的,他不想还没得凌睿同意就趁着凌睿现今有点迷糊的状态下要了他。
因此陆砚亭只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忍下焚身的欲火,低头吻了吻凌睿,道:「你先休息,我出去片刻。」
凌睿愣了一下,方才明白陆砚亭要去做什么。他方才释放过了,可陆砚亭却没有,自己顾着自己快乐,都忘记陆砚亭了。
「等一下!」他看着陆砚亭翻身起床,赶紧一手拉住他的衣襟。
陆砚亭停顿了片刻,回头笑了笑说:「乖,放手。」
凌睿眼见陆砚亭要抽身离开,急了,大喝道:「老子叫你回来你就回来,哪来这么多别的!」说完了凌睿往里面躺过去一些,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给老子躺下去!」
陆砚亭顿时哭笑不得,这小祖宗,知道的是自己要他,不知道的还以为凌睿在强暴他。
他无奈,见凌睿一脸不善,明显生气了,只能躺下去。
凌睿见陆砚亭乖乖的躺下,反倒有此不知所措了,他涨红了一张娃娃脸,尴尬的噘着嘴。
这可苦了陆砚宇,想要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却动不得,又不能出去自己解决,还得苦憋着装出轻松的表情,以免吓着这小孩儿,实在是苦不堪言。
凌睿见陆砚亭虽然带着淡淡的笑宠溺地看着自己,由着他胡闹,但额上细汗如雨,明显是强忍着,心里不觉七味杂陈,又是愧疚,又是甜蜜。
最后他一咬牙,将被子拉上来蒙住头。陆砚亭难得的瞠目结舌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起床出去也不是,继续傻乎乎的侧躺着也不是。
正在陆砚亭唉叹着时,从被子团里慢慢的伸出一只手,探索着摸过来小心翼翼的握上陆砚亭贲张的欲望。陆砚亭倒抽一口气,明白凌睿不忍他难受,却又害羞只能窝进被子里再帮他解决。
想到这里,陆砚亭心底难抑的涌起无限爱怜。
凌睿以前曾经自慰过,自然懂得如何动作。可他却是第一次握着别人的欲望,而且那人还是让自己心动的人,所以他的紧张和刚才陆砚亭挑逗他时有得一拼,似乎连手指都不会动了。
手里的物事热得几乎将凌睿烫伤,用手指能感受到形状,臆想和被子里的缺氧让凌睿禁不住颤抖起来。
陆砚亭也是被女子伺候过的人,凌睿这点动作没有一点技巧,只是纯粹的搓揉。可是覆住自己欲望的手很生涩却温柔的揉捏着,带着明显的细微颤抖,这却让陆砚亭感觉到了强烈的快感,他想象着蒙在被子里的凌睿可爱羞涩的表情,便觉得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呼吸慢慢的粗重,渐渐的没了方才的余裕。
陆砚亭毕竟是风月场上走过的人,持久力自然比凌睿好上许多,凌睿弄了许久方才泄了。陆砚亭深呼吸了数下,稍微平息了些,见凌睿手上都是自己的东西,手腕动也不动,陆砚亭拿过床边的一件衣衫仔细的帮凌睿擦干净手。
弄好后看到凌睿还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恐他闷坏了便去拉他被子要哄他出来,凌睿却团起身子拉紧被子不让他碰。
陆砚亭叹息,硬掀开被子。只见凌睿蜷成一只小虾米,他轻轻挑起凌睿的下巴,见他双颊桃红,眼里迷蒙漾着水似地,惊恐的看着自己,牙齿紧紧咬着双唇。
陆砚亭顿时明白什么事情,小心的拉开凌睿,凌睿挣扎了一下,终究因为脱力被拽开双手。陆砚亭探到凌睿的欲望,果然是又情动了。
凌睿羞得咬紧嘴唇,羞耻和陆砚亭揉捏自己分身的快感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混乱的思绪,快感太强烈让他几乎要哭出来,他用手捂着脸,从指缝里溢出啜泣似的压抑呻吟。
太丢脸了,不过帮陆砚亭用手解决了一下,自己居然又兴奋了……陆砚亭会不会觉得自己很不知羞耻啊?
陆砚亭含笑用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有什么好害羞的,小傻瓜,我高兴都来不及啊,乖。」
虽然很高兴自己对他的影响力,但陆砚亭不舍他再害羞难受,于是无声的再次用手覆上少年的欲望,温柔地一边帮他一边轻轻的用唇吻过他的脸。
「小傻瓜,怎么办呀,以后总要时时做这事的啊。」清理干净之后,陆砚亭抱着因为疲倦而很快就入睡了的凌睿,爱怜的叹息了一声。
这么可爱的你,我怎么能放手?一生一世都不能了。

第八章

次日,凌睿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圈在陆砚亭的怀里,想起昨晚的事,脸上立刻刷红了,幸好抱着自己的人没醒,否则凌睿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变回小蛇游过陆砚亭的身上沿着床柱下了床。
陆砚亭睁开双眼,眼眸里都是笑意。
他早就醒了,只是怕小蛇儿害羞才装睡的,不过似乎结果还是没变,小家伙又变回小蛇了,自己想抱住他亲热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他叹息着也慢慢的起床穿衣。
陆砚亭现在处境特殊,凌睿也知道,所以只在室内两人相处时才变回人,平时就懒洋洋的趴在陆砚亭的肩上陪着他晒太旸看书。
就这么悠哉游哉的过了数日,天性活泼好动的凌睿居然没有觉得一点闷,反而觉得很舒适开心,他晚上窝在陆砚亭怀里,出神的想着,这其实就是所谓的爱情和生活吧。
这天上午,陆砚亭府上的仆人闹了点事,他处理去了。凌睿不能跟,只好独自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看着看着,忽然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从远而至,凌睿以为是陆砚亭,正要起身相迎,却忽然听出并非陆砚亭的步伐,硬生生止住要开门的手。
不知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凌睿化为小蛇,但还没来得及藏身门便被打开了。
李慕泽打开门看到的就是那条小蛇盘成一团,昂起身子看着他,似乎很惊讶,傻乎乎的不动。
他本是有要事与陆砚亭商议,却正值多事之秋,不便光明正大的来,是以谁也没有知会,悄悄的潜了进来打算到陆砚亭的书房等候他。岂料刚一进来,就看到了自己颇喜欢的小东西一副等门的样子,立刻眉开眼笑。
凌睿回过神,每次见着这个太子都没什么好事情,总之这人前科累累,凌睿也懒得和他计较了,打不过还不能逃吗?
李慕泽自数月前挑拨了凌睿和陆砚亭,陆砚亭任他如何耍闹都不肯再带小蛇进宫,李慕泽无奈,后来形势也紧张起来,自然没了那份玩乐的心思。
今天他秘密来找陆砚亭,除了商量正事外倒也存了几分要去耍耍小蛇的心思,怎么可能让小蛇逃脱,当下就用了轻功扑上去捏住凌睿,将它放在桌子上。
方才凌睿正在看书,李慕泽的脚步声吓得他书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这么摊在桌子上。陆砚亭为了不让凌睿觉得闷,便搜罗了许多志怪的小说给他,投其所好,倒也哄得凌睿颇开心。
李慕泽知道陆砚亭生活非常规律,书房从来都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何曾这样将书乱摆,定睛一看又发现这书的内容和陆砚亭喜欢的大异,不由得捏着小蛇无心的取笑道:「莫非是你这小东西在看书?你看得懂吗?」
凌睿闻言大惊,不知道李慕泽知道自己的秘密没有,于是狐疑的瞪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只是开玩笑而已,便转而用鄙视非常的目光瞪着他,鄙弃这个太子的梁上君子行为,居然趁着陆砚亭不在闯空门。
李慕泽自然不会理会一条小蛇的歧视,他兴致勃勃的捉弄着凌睿,一会儿把他拽起来,一会儿又将他纤长的身体摆成各种滑稽的姿势,惹得凌睿勃然大怒,频频想张嘴就咬。
玩了好一会儿,李慕泽见小蛇怎么折腾都不理自己,失了乐趣,转而想讨好讨好小东西,让他主动和自己玩耍,于是便将自己从宫里带出来本要送陆砚亭的贡酒拿出来,撕开封口。
那酒是贡酒,非常香醇,诱人得很,闻着就觉得醉人。凌睿在前世时就甚好那杯中之物,只是碍于自己警察的职业而偶尔为之。况且以前他是社会新鲜人,初出茅庐没多少钱,只能将就普通啤酒,何曾见过这么香醇的美酒。
李慕泽见小蛇上钩,立刻得意洋洋起来,他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酒,是江北那边进贡而来的,普天下也就只有一百坛而已,要不要尝尝?」
凌睿听闻是进贡的,还是那天下一百坛的其中之一,当下就流起口水来了。他想了想,觉得无赖可恨,美酒却不能浪费,遂觉得讨好一下李慕泽也无妨。
李慕泽看出小蛇黑不溜秋的眼珠子顿时亮了,知道有戏,立刻主动将手放上桌子。果然这嘴馋的小蛇马上就游了过去,轻轻的用冰凉滑腻的身子蹭着,李慕泽第一次得小蛇的主动亲近,心里美滋滋的,用另外一只手拨弄小蛇娇小可爱的头颅,凌睿虽然不大欢喜,但为了美酒也就忍了乖巧的任他摸,没有像平日那样张牙舞爪的反抗。
等李慕泽过足了瘾,心满意足的拿过书桌上的杯子,斟满了一杯推到小蛇面前慰劳小蛇。
凌睿三两下就游了过去,先凑头到杯沿那儿使劲闻,发觉真是好酒,果然不枉他辛苦彩衣娱人!闻够了,小心翼翼的将头伏下,伸出信子去舔,入口果然香醇醉人!最后凌睿索性将整个头颅都埋在杯子里大喝特喝,只恨不得化回人身就着坛子灌了。
李慕泽料不到这小蛇居然是个小酒鬼,酒量还不小。牠身子小,一杯应该已经很多,然而喝到见底后,居然还兴致勃勃的游过来蹭自己手心要再喝,一点都没有醉的样子!
于是李慕泽惟恐天下不乱,又满了一杯给凌睿。如此这般,凌睿连续喝了六、七杯,终于醉了。
李慕泽看小蛇游行得东倒西歪的,游到桌子边缘也不晓得停,还傻乎乎的直往外爬,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李慕泽赶紧将小蛇捞回来,小蛇晕乎乎的回到桌子上又开始四处乱爬,闻着香味找到酒坛子,牠努力的想爬上去,却因为酒坛子光滑的外壁而又滑了下来。
李慕泽无奈,只得将酒坛子弄到地上,自己为了防止小蛇掉下桌子,用手四处阻挡。小蛇每次撞到李慕泽的手,都恼怒的用头去拱,想将这个障碍物弄开。李慕泽见小蛇醉态可掬,索性和牠玩起捉迷藏来,结果一个不察,居然让小蛇啪地一声摔下了桌子。
李慕泽吓了一跳,完蛋,陆砚亭这么宠爱这条小东西,被自己故意灌醉了还摔到地上,要真摔出个好歹来还不得将自己剥皮拆骨啊!
想到这里寒毛都竖起来了,忙不迭的弯腰要捡小蛇。
哪里知道才低下身子,却见小蛇身上白光一闪,再看时哪里还有小蛇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少年。
那少年倒卧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看不到面容,李慕泽不敢置信的呆了一下,渐渐地传来少年均匀的呼吸声,明显是醉倒睡了过去。
李慕泽毕竟见多识广,在震惊过后便回复了常态,他屏息蹲下,小心翼翼的将少年翻了个身子半抱在怀里,赫然发现居然就是醉月楼里那个从不给自己好脸色却很讨自己欢喜的小二凌睿。
他心里半是欣喜,半是忧伤。以前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难怪在醉月楼里凌睿从不曾给自己好脸色,想必是以前自己尽是欺负他,又挑拨他和砚亭的关系,方才如此。第一天见到凌睿,跟他一起的那个「表哥」想必是易了容的砚亭,难怪那天自己说砚亭被软禁,凌睿顿时脸色难看心不在焉。
李慕泽心内泛苦,自己这一两个月来百般讨好,却原不曾走进这少年心里半步。
凌睿酒品很好,喝醉了闹了那么一会儿就乖乖的睡过去。李慕泽抱着他,怀里的少年安静的睡着,往日从来对自己没半分笑容的清秀可爱的脸现在显得无比的乖巧,白皙的脸颊上因为醉意而泛着红晕,好像开了两朵桃花,李慕泽看着看着,竟然觉得自己也有点醉了。就这么抱着安然熟睡的他,李慕泽有种自己拥有了这个美好的少年的感觉。
感受到凌睿的气息,李慕泽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将唇贴在凌睿柔软的唇上。
身下的人没有响应,李慕泽只是单纯的贴着,却觉得无比销魂,不禁轻轻用舌头撬开凌睿的唇,潜进去勾凌睿的舌。
正心醉神迷之际,门忽然被打开,紧接着一声满含警告的咳嗽响起,李慕泽惊得立刻放开凌睿。
只见陆砚亭站在门口,俊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一双丹凤眼里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李慕泽心下竟被他看得有点心虚。
陆砚亭见状只叹了口气,上前将凌睿从李慕泽怀里抱出来,道:「睿儿方才劳烦太子了。」说完,竟是将李慕泽丢在书房内,径自将凌睿抱回房间。
陆砚亭将凌睿放在床上,见他被人占了便宜还一无所知,陆砚亭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不知有多愠怒。他低下头和凌睿接了个深吻方才帮他掖好被子。
「唔,还要酒……」凌睿一把捉住陆砚亭的衣襬梦呓。
陆砚亭无奈的拍了拍他,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小酒鬼,以后都不许你喝酒。」

等凌睿醒来后,天已经黑透了。他觉得头有些晕,身上一抽一抽的痛──从桌子上摔下来摔的,他刚坐起身来,陆砚亭就推门而入了。
凌睿扶着额头,打了个呵欠:「那无赖呢?」
陆砚亭将装着热腾腾的饭菜的托盘放在桌子上,「早走了,这儿又不是他的东宫,还能住这儿不成啊。」
凌睿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听到陆砚亭这么温文的人说这种带着些许讽刺意味的话。
「快过来吃饭,都饿一整天了。」
「哦。」凌睿搔搔睡得乱蓬蓬的头发,穿了外衫过去。桌子上点着烛火,一豆火光摇曳,放在现代那就该是烛光晚餐了,可惜凌睿觉得陆砚亭的眼光好锐利,看得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根本就食不知味。
吃了一会儿,实在冒了冷汗,只好放下筷子道:「那什么……如果你有话就直说好了,你老人家这么看着我,我哪里吃得下啊。」
陆砚亭无奈,将上午的事情大略的说了一下,凌睿听闻,更加吃不下了。
他晕眩了一下,「不会吧,他知道了?」
凌睿烦恼的拽着已经很乱的头发,苦恼起来:「酒!都是酒累事!」
陆砚亭看他「自残」的行为,倒心下不舍,反过来安慰他:「下次不要再这样就好了。慕泽也不是什么外人,知道了就知道了。」
凌睿非常不以为然的大声道:「才不是什么小事,你不知道那家伙多么的无赖、多么的狡猾、多么的混蛋!不知道他握着我把柄要怎么玩我!」
陆砚亭但笑不语,放下心来,拿过凌睿的筷子帮他布菜。李慕泽和他商议完正事后倒也聊了一下凌睿,陆砚亭方才知道一、两个月来李慕泽纡尊降贵的频频跑去看凌睿的脸色。若说心里不吃醋那是骗人的,只是看这迟钝的小家伙一脸的嫌弃,丝毫不知道李慕泽的心意,陆砚亭便知道他只会是自己的了。
李慕泽的确不适合凌睿,他总不自觉的欺负戏弄自己喜欢的人,越是喜欢越是欺负,凌睿性子却倔,丝毫容不得别人的欺负捉弄……晚上陆砚亭躺在床上抱着凌睿心不在焉的想着。
只是那个人向来强势,想要的东西都不择手段,陆砚亭皱眉,抱着凌睿的手紧了紧,心里始终忘不了上午开门看到李慕泽抱着凌睿时的情景,还有李慕泽看着凌睿时那隐忍幽深的眼神。
凌睿被他抱得动不了,忽然噗哧一笑:「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砚亭被戳中心事,很是尴尬,干脆直接拿吻堵了这小冤家,这回轮到凌睿害羞了。
陆砚亭扳回一城心满意足,却又转念想到自从自己和这小蛇儿在一起后,原本沉稳的性子都给磨光了,不知不觉居然也沾了点这小家伙的孩子气,以前的自己哪里希罕干这种较劲的事儿?
凌睿平复了呼吸,咧嘴一笑说:「你担心什么,我又不喜欢那无赖,他喜欢我是他的事,干我什么事?」然后大度的拍拍陆砚亭,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放心放心,我是不会一脚搭两船的!」
陆砚亭道:「你知道慕泽的心意?」
凌睿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瞎子,他频频跑来找我,给他脸色都赶不走,还拿东西讨我欢喜,不是喜欢难道吃饱了撑着找打吗?我不是不懂,不过是不捅破,不然大家多尴尬啊。」
「你啊。」陆砚亭弹了弹凌睿的额头,好笑的说:「多少人想得他的爱情,偏你还嫌弃。」
凌睿打了个抖,摸摸手臂将鸡皮疙瘩按下去:「拜托,我又不是女的,还想当太子妃不成?饶了我吧!况且以后他自有他的后宫三千佳丽,难道还会吊死在我这棵野草上啊。」
陆砚亭听他说得好笑,不禁眉眼都舒展开了,脸上笑意盈盈。凌睿看他笑了,也跟着哧哧的笑。陆砚亭摸着他的脸说:「我倒是那个愿意吊死在你这小野草上的冤大头。」
凌睿薄怒,横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的荣幸!」
他那一眼夹着羞和怒,又有些许的甜腻,月光下竟然是意外的风情万种,陆砚亭被他看得呼吸一滞,只觉得下腹渐渐的热起来,他翻身压住凌睿道:「睿儿,给了我吧。」
陆砚亭平日柔和的声音如今充满了蛊惑,低沉悦耳彷佛一种让人意乱情迷的咒语。凌睿仰着头看到陆砚亭压在自己身上时,看着自己的那双幽黑的眼眸,觉得整个人好像要溺进去了似的。
好半天他方才扯回自己被陆砚亭迷飞了的思绪,陆砚亭尚未得到他的回答,倒很君子的只是压着他不再动。凌睿顿时又羞又怒,他恼怒的想自己怎么答得出口,难道要说「好啊,来上了我吧」这种话?
拒绝么,这家伙压在自己身上动都不动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势在必得了。
可是自己其实也憋得挺不爽的,谁恋人在侧眼看手勿动都会欲求不满啊。不过自己又不怎么愿意当被上的那个,当上人的那个吧,且不说自己会不会,陆砚亭肯不肯也是个问题。
陆砚亭见凌睿那本来含羞带怯的眼神渐渐飘远了,知道他又神游太虚,思绪不知飞哪儿去了,不禁好气又好笑,径自俯身吻住他,撬开他的唇,勾了他的舌一阵激烈的纠缠,总算将这小东西的魂勾回自己身上。然后陆砚亭继续好整以暇的等着又羞又怒的凌睿的答案,欣赏他为难的可爱模样。
其实他跟李慕泽的性子还是颇为相似,只是李慕泽喜欢明着欺负,陆砚亭喜欢暗着欺负,欺负了凌睿还不让凌睿发现自己被欺负了,再配了万般柔情,小傻瓜栽在他手上的确也无可厚非。
凌睿自暴自弃的伸手勾了陆砚亭的颈子,凑头过去用吻来代替回答。凌睿毕竟经验不多,并不得法,加上心里又躁动,差点儿咬了陆砚亭的唇。
陆砚亭不敢想象这般放纵这小蛇儿下去,自己的唇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只能拿回主导权,吻了好一会,等放开的时候凌睿已是双目含春脸若桃花了。
陆砚亭轻轻解开凌睿的衣衫,慢慢的看着渐渐露出来的少年柔韧的身体,黑夜的月光中,凌睿白皙的肌肤彷佛泛着诱人的淡淡象牙色,手中的触感是结实滑腻,让人爱不释手。
凌睿感觉到陆砚亭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抚摸过自己的颈子、胸膛和腹部,温热的带着茧子的手带来强烈的快感,然而陆砚亭彷佛想慢慢的品尝,故而放慢了速度,却正是这种缓慢的爱抚,带来了强烈的快感,惹得凌睿一阵阵的战栗,身上慢慢泛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凌睿忍受不住这种彷佛被人欣赏的羞耻,他的脑子里已糊成一团,蒙眬的双眼看到陆砚亭含笑的脸,心里不服输的倔强又冒了出来,他恼怒的微微曲起膝盖,蹭了蹭陆砚亭的胯下,陆砚亭的欲望霎时胀大起来。
陆砚亭被他如此挑逗,倒吸了一口气,呼吸立刻变粗,手下的动作不由自主的狂野起来。
凌睿对他狡黠的笑了笑,非常满意原来自己对这个温柔的男人的影响是如此之大,并非只有自己被欲望折磨。
「你在玩火。」陆砚亭因凌睿的笑而停滞了一下,随即俯身咬着他的耳朵用沙哑的饱含情欲的声音轻轻道。
凌睿还未开口反驳,下身已给握住了。陆砚亭手上高明,凌睿渐渐的迷乱起来,在他的搓揉下泄了出来。陆砚亭沾了那液体,轻轻的打开凌睿的身体。外物的侵入让凌睿一个激灵,带着泪水的眼眸可怜兮兮的看着陆砚亭,却惹得陆砚亭加快了手指开拓的抽插动作。
手指在柔软湿热的内壁上揉按着,陆砚亭已能想象置身于内的极乐,身上的欲望叫嚣着要进入,因为怜惜而强自维系着的那丝理智让他温柔却强势的继续开拓,以免凌睿接纳他时受伤。
凌睿何曾受过这般刺激,快感和痛感让他无所适从,身体本能的蜷缩着要远离,奈何被陆砚亭按得紧了无处可逃,呻吟渐渐的带了几分啜泣。
陆砚亭估摸着已经差不多了,便慢慢的将自己的欲望推了进去,凌睿痛得张了嘴差点儿没窒息。陆砚亭进了那柔软之地,也不禁喟叹了一声,若非身下这人真的重要非常,他便要不顾一切的抽动了。
「唔,好痛……出去……不要了……」凌睿耐不住这种甜蜜的折磨,哭了起来。
「乖……」陆砚亭安抚地吻他的唇,沙哑低沉的声音里有清晰的颤动:「你会喜欢的……」
待凌睿稍稍缓过了气,陆砚亭便开始动了,从浅浅的抽送到越发狂烈的动作,凌睿也渐渐得了个中趣味,呻吟压也压不住,双腿也环到了陆砚亭的腰上。
一番云雨折腾到了后半夜方才歇息。凌睿已经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浑身上下都是汗,彷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陆砚亭抱了他到府邸内的浴室,在清理时又忍不住要了一回,凌睿软软的趴在浴池壁上,只能任他折腾,呻吟也浅浅弱弱,声音早已沙哑了。
等陆砚亭帮他弄干净,抱他回房时凌睿早已经睡死了。两人缩到被子里,陆砚亭搂紧他,无奈又歉然的吻着凌睿的脸颊。这小家伙必定累狠了,自己原只是想顾着他是第一次而节制些的,却不料原来心意相通的两人结合竟是这般美妙的滋味,忍不住便需索得多了,只恨不得将他整个儿都吞到肚子里方才满足。

第九章

次日,凌睿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来,肚子里千军万马在吶喊抗议,身上好像被车子撵了过去似的酸软无力。凌睿呻吟了一会想起昨夜的事来,脸上一红,看到陆砚亭进来立刻缩到被子里当刺猬。陆砚亭怕他闷坏,含笑将他从被褥里挖出来,凌睿自然少不得半羞半怒的对陆砚亭发了好一阵脾气。
陆砚亭倒也识趣,斟茶送饭的伺候着,还仔细的帮凌睿按摩。凌睿享受着帝王级的服务,加上陆砚亭时不时的说上两句情话,不多一会就哄得凌睿乖乖的。
往后数日,两人好像掉进了蜜罐里,虽然哪里都不能去,但时时刻刻腻在一起却也快乐似神仙。当然,对于凌睿这种定不了性子的人来说,假如活动范围能再大一点的话就更完美了。
凌睿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陆砚亭心思细腻,怎么可能看不出那小孩儿眼睛亮亮的看着院子外,一脸的向往。他虽然被软禁在府邸内,然而自己的眼线和李慕泽的人倒也常常传递消息给他,现在平淮王的叛乱已基本控制住了,朝廷内太子和陈王的较量却还是胶着。陆砚亭也只能安慰着凌睿,并且许诺这事一了,自己便带他出京城游玩。
凌睿听了陆砚亭的解释,便开始天天盼望。他不暸解也没兴趣知道这些事,兼且人又陪着陆砚亭在府邸内,自然不知道外面风雨满城。
这天夜里,凌睿翻了个身,朦胧的发现身边温暖的怀抱没有了,便迷迷糊糊地睁开惺松的睡眼,发现黑夜里陆砚亭正在整理衣衫,一副要外出的样子。
「吵醒你了?」陆砚亭边整理衣衫边笑了笑:「再睡一下吧,我有事要出去。」
「怎么了,」凌睿听到外面正打了三更,不禁有些不悦,再大的事也不能半夜出去吧。「又是李慕泽那边的事情?」
基本上除了那无赖太子的事,陆砚亭也没别的忙了。真是的,就算他是比尔盖兹也不能让雇员不睡觉的陪着折腾吧!违反劳动法啊,凌睿心内腹诽。
陆砚亭沉默了一下,坐到床边,抱着凌睿,思虑再三叮嘱道:「听着,明早你变回小蛇,不要让别人看到你,我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你一切小心。假若有人来抄家,你……」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凌睿截住他的话,担心地道。
「……」陆砚亭亲了亲他的脸,「慕泽放在陈王身边的眼线传来消息,说陈王有意在这两日夺嫡,慕泽决定先下手为强,今晚四更……逼宫。」
逼宫?凌睿大吃一惊,差点尖叫。在他印象里逼宫代表的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兄弟父子倾夺,陆砚亭居然要去参与这些危险的事?他可没忘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玄武门事变。
「不行!你疯了,我不让你去!」凌睿立刻死死抱住陆砚亭的腰:「李慕泽自己要当皇帝让他自己折腾去,你不许蹚浑水!」
陆砚亭见凌睿如此担心自己,不禁心中泛起一丝温暖,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勾起他埋在自己胸膛的脸,吻了数下:「放心,虽说是突然起事,可慕泽已经准备很久了,没有危险的。」
「胡说,没有危险你为什么说会有人来抄家!」
「那只是万一,小傻瓜。」陆砚亭无奈,平时这小东西挺迷糊的,这会儿倒精明了。
「你一定要去?」凌睿瞪着他。
陆砚亭拍拍凌睿的脸:「你说呢?好了,乖,放手。」
他话音刚落,凌睿「嗖」一声就没了影子,陆砚亭诧异低头,只见一条小蛇紧紧咬住自己的衣服前襟,冰凉滑腻的身子攀着自己胸膛,小蛇黑溜溜的眼珠子坚定的瞪着他。
陆砚亭一看就知道凌睿要跟他一起去,他拉了拉小蛇,小蛇嘴里刁着自己的衣服,死活不松口,拉了几下陆砚亭的衣服都给他咬烂了。陆砚亭又不敢大力扯他,怕弄疼了凌睿,无奈之下只能将小蛇塞进自己的怀中,拍拍小蛇的头:「你啊……乖乖的待着可不许乱动!」
小蛇眼见得逞,便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晃了晃,嘶叫两声满口答应。
陆砚亭用轻功出了府邸,凌睿从他衣襟内探出头颅,只见府邸前已经等着数十名黑衣人,凌睿方才明白什么叫「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已准备充分」。
只听陆砚亭逐一快速的吩咐黑衣人去找哪位大官,去调动多少多少人从哪个宫门进,去包围哪个大殿,他一调动便是数千人,凌睿粗略计算起码有两三万的士兵。他心底暗自吃惊,陆砚亭原来在李慕泽手底下竟也算得上权重兵众。其实正因为他和李慕泽的关系是不为人知的,因此李慕泽将一半的力量交到了陆砚亭手上以迷惑敌人。
陆砚亭吩咐完毕,又运起轻功直入皇城。李慕泽早已在东宫等候,见了陆砚亭相互交换个眼色便往皇帝的寝宫走去。
他们两人径自走入寝宫,一路上见到他们的太监们竟然都不出声通报,想必早已被收买,当他们来到殿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甚至低声跟李慕泽通风报信说陛下秘密召见陈王,想必不刻便到。
李慕泽微一颔首,轻轻打开殿门与陆砚亭悄悄潜入。凌睿探出头,发觉这寝宫当真大,龙床在重重屏风之后,陆砚亭李慕泽潜进去皇帝竟然一无所知。
两人藏身在一重厚重的布幔后面静心等候着。忽然,龙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李慕泽掀开布幔的一角往外看,凌睿从那缝隙中看到老皇帝自睡梦中惊醒,随即捂着心口,表情痛苦,脸色涨得紫红,眼看是病发了。而看看李慕泽的表情,发现他从刚开始的惊讶外,脸上竟慢慢的泛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凌睿看到这里又惊又恐,他变成小蛇后本没有体温,却在此时看着这一幕心里冰冷一片。
「来人啊,咳……朕……」那老皇帝已经起不了身,那枯瘦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伸出被褥,向寝殿那儿招手。然而外面的宫人得了李慕泽的意思,竟没一个进来。
凌睿不忍,看不得那老人家的凄凉模样,牠不安的扭动着身子,陆砚亭察觉了,低下头,看到凌睿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尽是乞求,只能微微叹气,轻轻的拍了拍牠,对牠摇摇头,脸上带着些微的无奈。凌睿不忍再看,钻到陆砚亭怀里。
正在此时,忽然外面一声高呼:「陈王殿下驾到──」
老皇帝听到通报,混浊绝望的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希望。藏身暗处的李慕泽和陆砚亭神色凝重,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凌睿听到赶紧探头再看,看到走进来的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眉目和李慕泽有些相似,然而目光凛凛好像一头猛兽。陈王踏入寝殿,他步伐很大,走动时牵起衣衫飒飒,确有几分帝王风采。
「父皇,儿臣……」陈王才行了个礼,就察觉到龙床上的异样,他愕然的抬头,见到自己的老父亲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脸色酱紫,双眼暴突,看到他进来,断断续续的用力道:「敬儿……药、桌上……」
陈王最初的惊讶很快退尽,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神色,他快速将桌子上的白玉瓶子拿了过去,然而走到龙床前时,却没有给皇帝,而是高高举起,淡淡的道:「父皇,继位的遗旨何在?」
老皇帝彷佛不敢置信,他喘了几下:「你、你……竟……」
「父皇,你告诉儿臣,遗旨何在,儿臣便将药给您。」陈王挑着眉柔声引诱着,可那声音却冷入了骨。
李慕泽眼见皇帝要说话,立刻摘下颈上的玉佩使出内力掷了出去,堪堪打中陈王手上的瓶子,顿时白玉瓶子摔成碎片,里面的药丸滚的满地都是。
「是谁!?」陈王暴喝一声。
李慕泽身形暴起,抽出佩剑揉身扑去,陈王侧身闪过同样抽出佩剑抵挡,冷笑道:「原来是太子殿下,不如何故藏身寝宫,就不怕招人非议?」
李慕泽道:「你我何故在此,彼此心照不宣,何必多言。」说完一剑直取陈王要害。
那边的皇帝见自己的太子竟一直藏身寝宫却不来救自己,不禁一阵激怒,混杂着绝望和悲哀,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白眼一翻便驾崩了。
陈王见状长啸一声,寝宫外马上传来隐约的打斗声。李慕泽冷哼一声:「看来四哥是有备而来啊!」
「好说!」陈王举剑挡住从后揉身上前帮助李慕泽的陆砚亭的攻击,两剑相击发出电光火石的铿锵声,「五弟不也一样么,否则本王的人因何在外面久久不入?」
凌睿攀在陆砚亭怀里,看到眼前都是刀光剑影,他第一次见到真刀真枪的动武,看得出这三人都是以命相搏,不禁心惊胆颤,却一动也不敢动,害怕分了陆砚亭的心,让他一时不察受伤。
这三人的武功本就不相上下,李慕泽却有陆砚亭相助,不多时陈王便落了下风,肩头上的血迹将青色衣衫染成了艳红,眼看便要落败了。
然而正在此时,窗户却忽然被破开,五、六个朱衣人冲了进来,围着李慕泽和陆砚亭攻击。陈王往后一翻退出战局,喘了一口气大笑道:「哈哈,看来五弟你的人马不及本王啊!」
李慕泽大怒,一剑划断了近身的一个朱衣人的脖子,顿时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这边陆砚亭谨慎应对,尽管还不见伤口,可毕竟是以一敌三,也渐渐吃力起来。
缠斗了片刻,陆砚亭深知再拖下去必定遂了陈王的愿,便起了速战速决的念头,他的守势减弱,攻势加强,竟是用起了不要命的打法来。凌睿在他怀里瞪大了水润的大眼睛,频频看到陆砚亭迎着对方的剑尖而上,在受伤的的前一刻快速的攻击,便也知道陆砚亭打算险中求胜,不由得急得冷汗直冒。只见陆砚亭如此打了片刻,一剑刺死一个朱衣人,却在左边露了破绽,另一个朱衣人的大刀凌空砍来,凌睿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立刻从他的衣襟哩窜出来,嘶声大叫。
那人骤然看到一条小蛇窜出挣拧的朝自己嘶叫,认出是剧毒的西域雪蛇,吓了一跳,就在这停顿的剎那,陆砚亭转身将他刺倒。
正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吶喊,陆砚亭和李慕泽仔细一听,相视而笑,自己人终于来了。陈王见大势已去,知道已无力回天,便带着伤口一跃而起,冲向就近的陆砚亭。
他的武功和陆砚亭相当,可现今红了眼睛疯了似的狠命攻击,再加上还剩一个朱衣人,陆砚亭立刻落了下风,开始左右支绌。
一把刀一把剑将陆砚亭逼得节节后退,退至墙边时眼见那朱衣人的刀砍了过来,无奈只能往陈王的方向微侧。可方躲开朱衣人的刀,陈王的剑已破风而至,陆砚亭抬眼,只见那剑直指他的心口。
陈王心里已知今日凶多吉少,却忿忿不甘,这一剑要得手便能拉了陆砚亭给自己陪葬,倒也不冤。然而眼见就要置陆砚亭于死地的瞬间,却忽然看到眼前白光一闪,不知何时陆砚亭身上竟凭空出现了一个少年,自己的剑狠狠刺进的不是陆砚亭,而是那个少年的肩膀。
陆砚亭眼见逃不过那一剑,却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一重,然后就是凌睿闷声低哼,反应过来时陈王的剑已经插在了凌睿的肩膀上。
「睿儿!」陆砚亭失声惨叫,陈王拔出剑,凌睿肩上顿时喷出灼热的血液。陆砚亭心神俱恐,一手搂过凌睿,一手狠命杀死朱衣人。那边的李慕泽转头看到此情此景,心内一滞,一脚踹翻缠着自己的朱衣人就扑过去陈王和陆砚亭那边。
正在此时,禁卫军和陆砚亭带来的士兵们冲入大殿,一阵混战后,将陈王等人一网打尽。
那禁卫军统领本不是李慕泽的人,然而看到寝殿内的形势,吃了一惊,稍稍停顿了一下,对上负手而立的李慕泽凛然的目光,识时务的跪下对着李慕泽高呼:「属下救驾来迟,令陛下受惊!」
身后一众兵士在最初一阵混乱过后,都大惊失色地跪倒在地上,惊惶高呼:「参见陛下……」
李慕泽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心神却都在寝宫角落的那两人身上。他看着跪了满地的人,怒道:「传太医!快去将太医院的太医都传来!」
陆砚亭抱着凌睿,封了他的数处大穴止血,却作用不大,凌睿的肩上依然不断渗出血水,将他半边身子都染湿了。陆砚亭的手一直颤抖着,他从来没有这般恐惧过,彷佛自己的温度和生命都随着凌睿的血而流尽。
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凌睿觉得肩膀已经痛到麻木,身体似乎渐渐冷了起来,陆砚亭握着他的手是他唯一能感觉得到的温度。他努力将涣散的视线聚集到陆砚亭的脸上,恍惚间见到陆砚亭向来云淡风轻的神色已尽数瓦解,颤抖的双唇在喊着什么,似乎是自己的昵称,眼眸布满了血丝。然后,有滚烫的水滴在自己的脸上,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涩的。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看到这个男人在哭,却觉得不舍。
凌睿动了动唇,困难的开口:「别哭……」
陆砚亭握住他冰冷的手,他满手都是凌睿的鲜血,那么冷,又那么热。他已经顾不得在场的兵士,忍不住低下头,一点一点的用唇吻着凌睿苍白的脸颊,却听到凌睿微弱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笑意和平日的调皮,说:
「幸好我跟着你来这里……真好。」
幸好我跟着你来了,否则……我在你的府里,永远都等不到你回来了。
所以……
幸好,陈王的剑扎进的是我的肩膀而不是你的心口。
幸好,受伤的是我。
幸好,你安然无恙。

最终章

凌睿睁开眼睛时,晕乎了好一会才看清楚身边的事物。他动了动唇,喉咙里干涸得火烧火燎的,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立刻就有一个娇俏的少女端了茶水过来,笑吟吟的道:「公子,您终于醒了,都睡了七天了,先喝点水吧。」
凌睿在那少女的帮助下慢慢的喝了茶水,总算觉得喉咙里舒服了许多。他看着偌大的房间疑惑的道:「这儿是哪里?」
「清凉殿啊,公子。」少女眨眨眼说。
不是吧,自己怎么还在宫里?不是睡了七天了吗?陆砚亭也该将自己搬回府了吧!
「陆砚亭在哪儿?」凌睿愤怒的问。
「因为谋逆之罪被关在天牢啊。」那少女道。
「谋逆!?天牢!?」凌睿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李慕泽不是将陈王扳倒了吗?难道是陈王反击成功,或者别的什么皇子将李慕泽踹了下来,否则陆砚亭怎么成了谋逆被关在大牢?
「现在的皇帝是谁?」凌睿道。
「是朕。」熟悉的声音从殿门传来,凌睿抬头,看到李慕泽昂首踏入殿中,后面还跟了些侍卫和太监。
李慕泽早已换上龙袍,眉目里少了以往的不羁,却多了许多威仪。凌睿看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将手上的茶杯对准李慕泽就掷过去,怒骂道:「既然你是皇帝怎么将他关到大牢了?你这过河拆桥的混帐!」
那一众宫人和侍卫生平首见不但不行礼不请安,甚至还口出恶言称皇帝「混帐」并且公然行凶的人,个个都目瞪口呆,过了片刻才醒过来,劈里啪啦的就跪了一地,低下头瑟瑟发抖,生怕这个新皇陛下要迁怒在他们身上。
李慕泽本就已经习惯了凌睿的冷脸和脾气,倒也不在意。况且凌睿如此生机勃勃的样子,比起躺在床上昏迷时要让他欢喜得多。因此李慕泽虽差点被那个当头而来的杯子砸破脑袋,倒也不生气,他挥挥手让宫人将热粥放在桌子上后便让他们全部退了出去。
他亲自将热粥端到凌睿面前,在床沿上坐下,微微笑道:「七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饿坏了吧。」
凌睿昏迷了七天,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圆圆的娃娃脸变尖了,显出了几分病弱的消瘦来。李慕泽腾空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将鬓边的发丝绕到耳后,叹息了一声道:「都睡得瘦了。来,吃粥吧。」
凌睿既不伸手去接他那碗粥,也不说话,只拿那双黑嗔嗔的眼睛盯着他,摆明了不吃软也不怕硬,非要李慕泽给个公道的说法。
李慕泽无奈,「你吃了这碗粥,我再跟你说。」
凌睿闻言,立刻抢过那碗热粥,风卷残云般往嘴巴里塞,李慕泽看他吃得这么狠,慢慢的拍着他的背怕他噎着了。
不一会儿,碗已经见底了。凌睿将碗大力的搁在床头,狠狠的瞪着李慕泽咬牙切齿道:「吃完了,你说吧。」
李慕泽看了他半晌,慢慢的说:「刚才不是听别人说了,他是谋逆大罪吗?」
「如果他谋逆,你怎么会当得了皇帝!」凌睿大骂。
「他是没有谋逆,可是他爹平淮王反了,按本朝律例该诛九族。他是平淮王亲儿子,怎么算都在九族范围内吧。」
「你!」凌睿不敢置信,「你果然过河拆桥了……混蛋!」
他看着李慕泽云淡风轻的表情,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心底窜上来,陆砚亭那么信任这个人,怎么可以被这么背叛?凌睿想到这里,怒极一拳往床边的李慕泽那儿打过去。
可惜他刚刚醒来,力气很虚,李慕泽没有躲避的意思,任由他的拳头打在身上。凌睿没能将李慕泽揍痛,倒是因为动作太大而震开了伤口,白色的衣衫上顿时泌出丝丝鲜血。
李慕泽顺着他揍过来的力道将他拉进自己怀里抱紧,压制住他所有的挣扎,「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不要弄裂了伤口。」
凌睿确实也虚脱了,挣扎不出被人强按在怀里,他心思翻滚,想了许久,方才硬邦邦的挤出一句话来:「将他放出来。」
「不行。」李慕泽淡淡的拒绝了,然而语气理全是坚定。
「滚。」
「你好好休息。」李慕泽叹息一声将他放回床上,仔细的掖好了被子。
「滚。」凌睿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无论李慕泽再怎样叮嘱,始终都只有这么个冷硬的字。
李慕泽在他的床边站了许久,脸上慢慢的露出苦涩的笑,叹息了一声:「难道我一点都不值得你相信吗?」
那日之后李慕泽倒是常常来,凌睿对他一般只有两个态度,一个是冷着张脸不瞅不睬,一个是冷着声音说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当得到否定的答案后,便不再出声了。
大概是防止凌睿变成蛇偷偷离开,这个清凉殿布置得极为简陋,基本没有死角,所有地方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况且凌睿伤重未愈浑身乏力,一时间也难以离开床,更别说要出去了。
宫人们都得了李慕泽的命令,严禁泄漏出陆砚亭的消息。凌睿每次向伺候的人打探时,宫人们要不顾左右而言他,要不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猛磕头,来来回回好像复读机那样重复「请公子不要为难小人了。陛下命令不得对公子说。陛下会怪罪小人的。」这几句话,听得凌睿都不敢再继续追问了。
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了一个月,凌睿身上的伤也好了七八成,于是便开始策划出逃事宜。奈何李慕泽实在看他看得严实,折腾了三四天,莫说是门,连个窗缝儿都没有,气得凌睿这些天也不管什么弒君不弒君了,一见李慕泽就掷东西。
一连闹了几日,李慕泽那脸色还是泰然自若,丝毫不受影响。凌睿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开始绝食。那些宫人知道李慕泽非常宠爱这位小公子,自然不敢怠慢,这么绝食了一天,吓得在凌睿面前又跪又求。凌睿狠下心来,偏就不理不睬,非要对方告知陆砚亭的消息方才进食。
宫人们被他闹了一天,终于有一个耐不住,经了凌睿再三保证绝不泄漏后,方才嗫嚅道:「陆砚亭……前天已经处了腰斩了……」
凌睿一愣,脸色顿时刷白,他颤抖着捉住那宫人的衣衫,嘴唇抖了数下方才发出声音来:「不……不可能……你骗我,他没死!」
那宫人道:「公子,是真的。行刑是公开的,京城的人都看到他被处了腰斩……」
凌睿如遭雷击,脑袋里轰然作响,他全身的力气被这句话给抽走了,整个人软倒在那宫人身上。那宫人吓得慌了,赶紧将他半扶半抱的弄上床榻。
凌睿拉过被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往床的里面缩去。他想不透自己当初拚了命去救的人,怎么一下子就没了呢。他去做逼宫这么危险的事,自己跟着他,他不是帮他挡了一刀了,怎么还是死了呢……
凌睿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慢慢的闪过陆砚亭的一笑一言,他还记得陆砚亭的手宽厚温暖,他的眼眸看着自己总是带着温柔和宠溺,无论自己如何闹脾气,他都不会计较……这个人也常常欺负自己,爱看他害羞,爱看他窘迫,可是每当自己要生气了,他又百般温柔的哄着,其实自己知道他在暗里欺负自己,可是每次看到他因自己露出害羞窘迫而变得更加温柔和疼宠的眼神时,自己就不愿意再跟他计较了……
他不是说,等这事一了,就带自己游遍天下吗?
他不是说以后就这么一直一直的待在自己身边吗?
他不是说,再不骗自己了吗?现在呢?难道以前的诺言都是骗自己的不成?
凌睿觉得整个人都空了,心脏一阵阵的锐痛。他傻傻的缩在被子里,怔怔的想着以前温暖快乐的一切,然后想起那个给自己快乐的人已经被残酷的处死了,已经不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用力的拽开被子将他挖了出来。同样的情景以前也曾经发生过,凌睿恍惚的记起以前陆砚亭掀开自己的被子,笑吟吟的说:「又要当小蜗牛啦?」
他欣喜的抬起头,然而烛火里看到的却是李慕泽担心的脸。
李慕泽擦了擦凌睿脸上的泪痕,道:「怎么了,听宫人说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凌睿对着这个人已经恨得无法再恨了,他咬紧下唇,努力将自己缩回去。
李慕泽看他嘴唇都咬出了血,一丝血红顺着下颔蜿蜒下来,触目惊心。他微微用力撬开他的唇,凌睿看着他,忽然道:「他死了,你将他杀死了……」
李慕泽顿时明白了,他恼怒道:「到底是哪个混帐告诉你的!」
凌睿忽然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又恨,又是讽刺,又是绝望,看得李慕泽满心的凄凉。忽然,凌睿捉过李慕泽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十指连心,李慕泽顿时觉得痛入心扉。他低头看着这少年好像困兽一样无处发泄,流了满头满脸的汗和泪,只专心的咬着自己的手,心里便痛得厉害。
他脱了鞋袜翻身上床将凌睿搂进怀里,凌睿直将李慕泽的手咬得血肉模糊方才脱力的放开。
李慕泽将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道:「抱歉,都是我的自私……让我再自私这最后一次吧……」
说完,他抬起凌睿的脸,轻轻的珍而重之地印了一个吻在他的唇上,然后再将他如刚才那样搂在怀里。
渐渐的,李慕泽感觉到自己胸膛前的那一片龙袍,渐渐地被打湿了,那化在自己胸襟的泪水一直冷到了李慕泽的心里。
「……原来是我害死他的……」凌睿忽然淡淡的说。
李慕泽泛起一丝苦笑,「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过了半晌,李慕泽忽然说:「你可以对我笑一笑吗?」
凌睿却什么都没有回答。
李慕泽叹息了一声。
自己知道这个少年的笑容有多么美好,纯粹、干净、天真、直率……自己所不曾拥有的,所不曾见过的美好的东西他的笑容里都有。
可是,他没有对自己笑过。
从见到他的最初一刻,到现在。
他从来没有一个笑容是给自己的。
一次,也没有。

凌睿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样睡过去的,但醒来时似乎已不在床上了。身下很颠簸,好像正在马车上,眼睛上敷着冷毛巾,什么都看不到。
凌睿伸手想将毛巾拿下来,好看看处境,却被人按住了手,那人笑道:「不要拿,都哭成核桃了,不怕吓着人吗?」
凌睿听出是李慕泽的声音,便不再言语,也不再计较自己身处何方,将往何处。
李慕泽只是拍了拍他的手,也没有多言。
马车不知走了多久,周围渐渐的安静下来,听不到外面市集的喧闹了。又走了片刻,马车停了,李慕泽抱起凌睿下了车,他粗鲁的踢了踢门,高声大喊:「喂,开门开门,都送货上门了,还不来收?」
不一会儿,凌睿听到门打开了。开门的人道:「来了,咦!睿儿?你怎么带他来了,不是说再过三天等我准备好了再接他的吗?」
紧接着,凌睿就觉得自己被接进了熟悉而温暖的怀里。他紧张得全身僵直,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怕惊醒了这场美梦。
李慕泽抬起手笑道:「我的手都被他咬烂了,再不带他来,不知道他要怎么折腾我。」
陆砚亭对自己的小情人那小性子是了如指掌,当下就沉了脸道:「你是哪里惹了他吧。」
李慕泽讪笑道:「呵呵,不就是隐瞒了点事情而已……」说完,心虚的赶紧告辞上了马车,还不等陆砚亭追问,就叫车夫驾车往京城方向跑。
他悄悄的掀起车帘,正看到陆砚亭抱着凌睿进了院子。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了,以后自己就是个帝王了,不能任性了。
其实,他是真的想将凌睿强行留在身边的,可是凌睿的泪水将自己的龙袍都打湿了,自己还是不忍狠心一骗到底。

陆砚亭将凌睿抱进屋子,讶异于向来活泼好动的小家伙居然一动不动的安静窝在自己怀里。他一掀开凌睿敷着眼睛的毛巾,看到他肿成桃子似的眼睛顿时倒抽一口气,心一抽一抽的痛。
凌睿努力将红肿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果然是思念已久的熟悉身影,顿时扑过去拦腰抱着他,陆砚亭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任他紧紧的抱着,半晌道:「我的腰都要给你勒断了。来,乖乖的放开,我给你看看伤口。」
凌睿被他那句「腰都勒断」给吓得魂飞魄散,七手八脚的放开他,伸手就去撩他的衣衫,陆砚亭无奈,看他惶恐的样子又不忍阻止他。只见这小家伙撩开了自己的衣衫,上下其手了好半天,忽然大大的舒了口气,又紧紧的搂住他,闷闷的说:「你、你没事!我以为、以为你被李慕泽腰斩了……」
陆砚亭一愣,方才明白过来,想起李慕泽刚才说的话,气得牙痒痒,这叫一点小事吗?都把他的睿儿吓成什么样子了。他捏起凌睿的下巴尖子,仔细端详他的脸,发现凌睿不单眼睛哭得红肿,脸色还白得像纸,唇微微地颤抖着,看得他都心痛极了。
然而陆砚亭还是不忍去责怪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太子殿下。他明白李慕泽这么做的缘由,可最后还是笑着将凌睿亲手送回了自己身边。
他会是个明君,陆砚亭想,他拿得起,也放得下。
陆砚亭叹息一声,拿了那毛巾要去沾水,凌睿失而复得自然死都不放开他,整个人挂在陆砚亭身上。陆砚亭弄湿了毛巾,将凌睿抱进怀里仔细的擦脸,又拿了另一条毛巾给他敷眼。
凌睿大力的抱着他的手,带着点哭音说:「我昨天听说你被腰斩了,吓得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呜……我以为我将你弄丢了……」
陆砚亭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那个被腰斩的人是易容成我的样子的死囚。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游遍天下吗,所以就将计就计和李慕泽合唱了次双簧,藉此脱了现在这个身分。」
「你那时伤得那么严重,我也要做做样子去牢里蹲到行刑日,怕你受苦,便将你留在宫里让慕泽照顾你,谁知道他没有告诉你缘由……」
凌睿正要声讨那可恶的李慕泽几声,肚子却咕噜咕噜的大叫起来,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不禁脸红的扭了一下。
陆砚亭笑了,出去弄了点粥给他。整个过程凌睿都挂在他身上,死活不放开,陆砚亭也只能顺了他,凌睿那点子体重他还负担得起,只是感觉到他这段时间着实轻了不少,心里暗自决定要将他养胖回来。
凌睿风卷残云一口气吃了三碗粥,将肚子撑得圆圆的,心满意足的搂着陆砚亭躺在床上,手脚并用好像章鱼似的缠了上去。
陆砚亭亲着他的脸颊道:「过几天我准备好了东西,咱们就出京城好不好?你想去哪里玩咱们就去哪里……」
说了半天,怀里的人却没有回答,低头一看已经沉沉的睡着了,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嘴角微微的翘起来。
陆砚亭笑了,将他圈进怀里。

《全书完》

番外:一家之主

如果问谁是一家之主呢,凌睿肯定要骄傲的拍着胸膛说:「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我了!你看,这屋子里的东西,哪样不是我挑的,出去吃饭,哪次不是我点的菜?要去哪处玩,还不是我一口决定的,我不是一家之主,谁是?」
要将这问题拿去问陆砚亭呢,他必定宠溺的搂着凌睿,轻轻的吻他的脸,淡淡的笑着说:「还用问吗,当然是睿儿了。睿儿喜欢怎样就怎样,我全力支持他的所有决定。」

琼州是个好地方,山青水秀气候温和。陆砚亭带着他的小蛇四处玩了两年多,终于决定在琼州定居下来了。凌睿和陆砚亭一起开了一间叫「闻香来」的酒坊,凭着陆砚亭的聪明能干和凌睿对美酒的超乎寻常的鉴别能力,闻香来酒坊一年就闻名全城了。
凌睿自来了这时空,吃陆砚亭的,喝陆砚亭的,穿陆砚亭的,住陆砚亭的,总之凌睿觉得自己基本上是陆砚亭养着的小白脸。作为一个在现代成长起来的有志青年,恋爱平等的观念是根深蒂固的,而平等的基础就是拥有经济基础。
因此凌睿因为闻香来酒坊而拿到了生平第一桶金后,就嚷嚷着要去买间新的宅子,好让陆砚亭也住住他的。
于是,闻香来的两位掌柜周文、周武两兄弟就担负起了帮这位少爷找房子的艰巨任务。在经过十多天的满城乱转实地考察之后,两兄弟找到了两处合适的宅子:一处在城东,一处在城西。
弟弟周武道:「我觉得城东的宅子比较好,靠近闹市,很适合小睿爱热闹的性子,被选择的可能性比较高。」
哥哥周文不以为然:「我倒觉得他们会买城西的,陆爷肯定喜欢那处。城东那么多青楼,陆爷不欢喜。要是你娘子也天天盯着英俊男子流口水,换了你也不乐意。」
周武说:「你难道没看到陆爷都将小睿宠上天了,哪件事儿不是小睿的主意,这买哪间宅子还不是小睿决定?」
周文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咱们打个赌吧,要是买的是城东的宅子呢,你就算赢了,买了城西的就算我赢。输的人出钱请花魁陪赢的人游湖一天如何?」
周武兴奋地笑道:「那大哥到时候可不要赖帐了!」
周文高深莫测的一笑,拍拍弟弟的肩就走了。伙计温衡走过来怜悯地对周武道:「阿武啊,花魁可不便宜啊。」

周武带着凌睿和陆砚亭去看了两处宅子,凌睿果真对城东的非常满意,拉着陆砚亭的手道:「砚亭,我喜欢城东的!」
看了看城东宅子环伺在一片闹市之中,再看看凌睿的眼神偷偷飘向路过的美女,陆砚亭的脸色有些高深莫测了,但仍然笑瞇瞇地道:「你喜欢就好。」
次日,陆砚亭以考察新居为由带着凌睿在城东逛了一圈,回来后凌睿闷闷不乐。
原来凌睿喜欢看美人,美人喜欢看陆砚亭;而喜欢看凌睿的是上了年纪的婶婶奶奶们。
当自己倍受婶婶奶奶的关照时,陆砚亭站在自己旁边一如以往的安静微笑,那英俊的笑脸让各色美女脸红心跳,真正做到了满楼红袖招,气愤不已的凌睿回来后抓住陆砚亭就是一阵狂咬。
两人在床上做完了某项运动后,陆砚亭搂着凌睿边吻边说:「想买城东的宅子?」
「……嗯。」凌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
「唉,那我不能帮你在宅子里弄个酿酒房了,毕竟那里好像不太适合酿酒。」陆砚亭遗憾的皱眉。
「咦?」
「也不能带你游湖了……从城东去城郊的杨柳湖好远啊。」
「呜……」
「去爬山好像也不怎么方便呢……」
「啊?」
「也不能……」
「等等!谁说我要城东的宅子啦?」凌睿气鼓鼓的说:「我要城西的,城西的!」
「可是……你比较喜欢城东,不用迁就我。」陆砚亭苦恼的看着凌睿。
「我说城西的好!」凌睿扑到他身上:「旁边有果园四季都有果子吃,又方便酿酒,还有杨柳湖和明镜山,春天踏青夏天游湖,多好!城西的,我要城西的!」
凌睿想着美好的新家生活,两眼发亮,撑在陆砚亭身上不肯起来,哧哧地傻笑。
冷飕飕的风灌进被子,让凌睿打了个寒颤,但吹不熄他对美好生活的热情。陆砚亭含笑将他塞回被子里捂暖,轻轻咬他的耳朵:「你喜欢就好,我无所谓。」
次日,凌睿跟周武道:「阿武哥,我决定买城西的宅子了!」
昨夜还做了和花魁美人约会的美梦的周家弟弟顿时傻了眼。周文拍拍他道:「看事物不能看表面啊,阿武。」
周武半天还回不过神来,他疑惑的看了看正在为凌睿布菜的温文尔雅的陆爷。
这……到底谁才是一家之主呢?

《完》

后记

默,真的不知道写什么好……
嗯,先谢谢将这本事看完的大家!阿绯鞠躬……
这本书刚开始写的时候和过稿修改的时候,恰逢是阿绯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所以有所粗陋,大家多多包涵啊!
这本……算是《再世为狐》的续集吧。
其实刚开始,阿绯是没有心思去写《再世为狐》续集的,可是某一天阿绯和光光编辑在MSN上相遇,编辑大人问我,有没有意思写续集啊,然后列了几个名字给我,比如《再世为喵》啊,或者霸王龙(?)之类的……
其中有个名字击中了阿绯的萌点,于是就一时冲动答应了。
可是编辑说不能写和狐狸很像的动物……
于是阿绯脑海里换算:和狐狸很像等于很多毛等于有大尾巴等于娇憨可爱……这不几乎包括了所有可爱的动物吗!?
于是我找啊找,找啊找,貂啊、小鹿啊、兔子之类的都一一否定了,甚至还想写一只兔子攻,或者一只小豹子受,外加流氓受×洁癖攻的配对……但因种种原因无奈放弃。
再后来,就决定是蛇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蛇,所以我就想,挑战个极限,将这种比较阴险的动物写得可爱,于是,就诞生了凌睿这个角色。
至于陆砚亭,我其实蛮喜欢的,因为够温柔。比起司凛腹黑中的腹黑,陆砚亭就是温柔地中一点点腹黑(我在说什么?)……其实说白了我就萌腹黑
攻!
不过设定了人物后很久都没有动笔,因为那时正是学期中,一般来说,阿绯开学后是不写任何东西的……论文太多了……从开学后一个月开始写,写到期末才几乎将所有论文写完,晕菜了。
后来有个考级考试,阿绯第二次以两分之差挂了,悲情之下就勋了笔……
RP爆发了,期末考前就完成了一半,期末考后又快赶慢赶地写完了剩下的。
也幸好完结得比较快,因为写完后两周,阿绯的小电闹别扭,我一不小心就将整台小电里的东西格式化了……上百万字的小说和三年的论文顷刻间化为乌有,这篇因为投了架空所以幸免于难……寒假写的另外一篇四万多字的就打了水漂了……
噩梦还没结东,开学不到两周,课室自习时,光天化日下,手机、钱包、银行卡及N张证件在两分钟内被盗得一干二净。
我无语。小贼啊,我能戳爆你的菊花不?
运气黑过锅底的阿绯遂偕同朋友去拜黄大仙转运。
大概在放生池,我和朋友肆无忌惮地对着那堆层层叠叠的乌龟说最下面是总受,最上面有总攻之类的问题,YY了黄大仙的乌龟们,于是阿绯被黄大仙华丽丽的五四了……
厄运于是继续如影随形……
大概,现在唯一的好事,就是阿绯接到了过稿的e-mail……?
以上
绯语
二〇〇八年四月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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