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蓝蓝天

2008-12-18 15:14
我不要你 第二部 BY 徐惊

我不要你(二)
作者:徐惊
文案
这么久的纠缠、错落,是我不要你,还是你不要我?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怅然若失
主角:徐向南,梁翼瞳
配角:丁璐朴佑书
第一章
“嘿,Nicky!再来杯冷情!你小子,在调酒这方面还真是个天才!”
我抬头,朝着声音主人的方向微微一笑,接着熟练地兑酒、摇壶,一分钟后,色彩淡的几近透明的浅蓝液体缓缓流入了玻璃杯。我把杯子推到那人面前,毕恭毕敬地说了句:
“客人,请用。”
“喂~~”那人晃悠悠地转头对着我,无奈地撇着嘴角,“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啊,我还是习惯你喊我瓢儿。”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
“哟,这是怎么了?当初我第一次这么称呼你,你不是还吹胡子瞪眼差点揍我吗?现在……习惯成自然了啊?”
“是啊是啊,不行吗?!”杯子里的酒被相当豪迈地一饮而尽。
“喂!你这个臭小子,我的酒可不是你这么个浪费法的!”我愤怒地挥了挥拳头。
“得啦!你能管着酒客怎么喝酒吗?管不着吧!我是不是酒客?是吧!你该不该管我?不该吧!”
“啊行行行,哪儿那么多废话?!喝完一边儿呆着去,别妨碍我招呼客人!”这只苍蝇!
“唉!”那厮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说你啊,纯一个神经病!堂堂酒吧老板跟这儿当一个酒保,给自己打工!省钱省到这地步也算是一景观。”
“哎你哪儿学的中文这么损哪?!”
“你还说我?就你那半拉子水平的韩语,也好意思在我跟前卖弄?陪我说中文不好吗?这可是你的母语呢!多亲切啊!”
“可我记得那并不是你的母语吧朴少爷~”我抛了一个卫生眼给他,“这里是韩国!你要我在一群韩国佬跟前说中文,你脑子坏啦?再说了,你的中文水平都快赶上我了,还练个屁!”哈!这小子应该不知道韩国“佬”和韩国“人”的区别吧!我正乐呵着,脑子突然灵光一闪,“瓢儿,你该不会想讨个中国媳妇吧?”
“Nicky~~!”说实话,我不是很习惯这样被一个一八零的大男人执着双手眼泪汪汪深情款款地盯着,末了还来一句:
“你果然是我的知己!”
“你滚吧!”我迅速地抽回手,拂掉一身鸡皮疙瘩,嫌恶地说:
“你们国家电视剧的社会影响力真是大!还是你演技太厉害了?挤个眼泪跟家常便饭似的怎么!”
就见那家伙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打了一个响指:
“倒装句!”
我彻底晕倒。
呵呵,我说韩语他说汉语,整个儿对调了不是?可是没办法呀,我来韩国已经两年了,韩语还是半生不熟,得抓紧时间练哪,我可不想一听到长句子就像个哑巴似的挤不出半个字,还得装模作样地摆出个高深莫测的笑脸。忒郁闷了。
赖在吧椅上的这个长的还算人模狗样的主儿,叫朴佑书,翻译到中文是这么写。可是我总是潜意识地把它想成嫖又输,或是朴佑叔。第一个能让我笑到肚子疼,第二个,平白无故降了一辈儿我不乐意。终于,我决定,就叫他,瓢儿。
多有爱是不是?
哦对了,这个酒吧——深水微露——是我开的。当初上飞机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不过一张卡都没落下。两手空空来到异国他乡说什么抛弃过去重新开始,那是傻子才干的事。虽说是老板,可我并不想坐享其成,像个地主似的每天收租,就爱上了酒保这个行当。人总得有点什么实在的事干才能不觉得空虚。
说到底,我调酒的这两手还是一个弟弟教的,虽然这里跟中国不一样,但不离其宗,就那么多花样,明白了,顺手了,想要什么口味的都没问题,而且,韩国人对味道的要求比起对色彩的要讲究得多。
其实,有多少人来酒吧是真正品酒来的?大家要喝的,其实,是心情。这点我很明白,稍微察言观色点,就能很容易地调出让客人满意的酒。懂人,远比懂酒来得困难。一年多来,好多别家酒吧的老板都偷偷来找过我。干嘛?挖角呗!当然都被我给婉言谢绝了。开玩笑!我一个大老板给你们打工?做梦去吧!我自己的都还忙不过来呢!虽然没几个人知道我就是深水的BOSS。
不过……我就纳闷了,我好好的一个酒吧,怎么来的好多都是……同志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是瓢儿点醒的我:
“这还用问?你这名字起的,深水微露,听听,多有GAY味儿啊!”
“它怎么就有GAY味儿啦?”
“你想啊,白日里藏的那么深的,不就是同性恋嘛!你这招牌明显是告诉广大的GAY们,在深水里憋久了可以到你这里冒个头儿吐个泡儿喘个气儿啊!”
“歪理!”我嗤之以鼻。
“哟嗬!你还别不信,来这的GAY,百分之九十都这么想的,你问问。”
我有病啊我去问!
“说真的,Nicky,要不是我罩着你,就你这小模样,早被人灌了药拖走,失了不知几回身了。”瓢儿端着酒杯,痞痞地冲我笑。
我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慢慢挺直了身子。就这海拔,瓢儿穿上高跟鞋才能直视我的眼睛。
那小子的痞子气势一下子就没了,低声咕哝着:
“就这身材真不讨人喜欢。”
我洋洋得意,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擦我的杯子。
“哥们儿,来杯马橙!”
“好,请稍等!”我马上摆出一张职业笑脸。据朴某人形容,我一这么笑,就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那可不废话!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赚谁不乐?!马橙可是我这吧里最贵的酒。
等我把调好的酒送过去,回来后发现,瓢儿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我顺着看过去,眼球差点弹出来。最角落的红色长沙发上,有一对儿正演着活春宫呢,还是俩男的。被压在底下的那个,上身纯白的衬衫,扣子一个不留全被解开了,半吊不掉地挂在小巧浑圆的肩头,暧昧的灯光把细腻紧绷的皮肤照出一层诱惑的光泽。看那岁数,不会超过二十。他两只秀气的手被一只大手反剪在身下,紧紧扣着,纤细的脖子别扭地扭向一边。伏在他身上的那个,在他颈窝胸前又啃又咬,那一脸陶醉,跟下面这个死死抿着嘴唇,可以说是隐忍的表情,是极大的反差。
我靠!我是开酒吧的,不是开什么店的!以往虽然偶尔也有客人来了兴致搂搂抱抱,可也没像这两位这么过火!我不动声色地瞄了一圈,有三分之二的眼光黏在他俩身上。妈的!这还让我怎么做生意啊!我可不想哪天有幸招呼警察来坐坐!
我“碰”地推开吧台的门,就向那边走,一条健硕的臂膀横在我面前:
“Nicky,不用管他们。”
“你让开!”
我伸手拨开他,胳膊却被紧紧握住,瓢儿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Nicky,你惹不起他的。不想酒吧被砸的话,就乖乖坐下来。”
“我操!”骂人的话还是母语比较溜口。
我忿忿地一屁股坐到吧椅上:
“他妈的怎么走哪都有黑社会!那你说怎么办?由着他们在我的地盘上胡搞吗?!我可不想开这个先例!”
瓢儿隐晦地一笑:
“抱歉,我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我有点迷糊,这小子一客气我就浑身不舒服,况且,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还没开口问,瓢儿就一手勾起自己的外套,挂到肩膀上,给了我一个他自认为风情万种的微笑:
“今儿到这,我先回去了。拜拜!”
“嗯?这就走?”
汽车引擎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前一秒钟还在男人身下的少年,后一秒钟就推开了对方,顾不上穿好衣服就“蹬蹬蹬”朝门口的方向跑过来。被推开的这位,显然是措手不及,不过反应速度是惊人的快,因为少年还没跑开几步,就被他一手钳住手腕,那力度,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少年紧皱着秀丽的眉,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怨恨和屈辱,脚步虽然停了下来,可还是固执得不肯回头。直到,后面那个男人,扳着他的下巴,稳稳地把他的脑袋拧了半个圈。然后,是低沉的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撒旦的嗓音:
“佑源,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可爱?我好心好意答应陪你玩游戏,你就这么对我?”
叫佑源的男孩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任由面前的男人,给他披上宽大的西装,然后揽着他,君临天下似的昂首阔步走过来。几乎同时,一群身穿统一黑西服的健硕男人们,从酒吧的各个角落站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我看着这阵仗,莫名其妙地想笑,不过人家拿出拍电影的阵容也不容易,我可不能笑了场。
俩主角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步子虽然没停顿,可是,頗有黑老大气势的那位,是真真切切瞟了我一眼。
刀子似的凌厉眼神,让我脊背都麻了。
太强悍了。这种人不做大哥,老天都不会原谅。
看着这一群人鱼贯而出,回头再瞅瞅客人们一个个兔子似的受惊模样,我在心里念叨着:麻烦您几位别再光临了,我这小庙可供不起大菩萨。
“砰砰砰!”
“……”
“砰砰砰!”
“……”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妈的这是谁这么缺德大早晨的扰人清梦啊?!我一把掀起被子,边走边骂:
“你家死人啦敲这么急!欠阉是不是?!”
门刚打开,还来不及看清楚来人到底是谁,我就被一股猛力直接扑到地板上去,耳边是爆发力极强的一声喊:
“生日快乐!”
我的脑袋给磕的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拍拍身上人的背:
“小璐,下来!快被你压断气了……”
“小璐?谁呀?”身上的重量一下子没了,我逮着空重重喘了几口气,一个故作娇羞的女声从头顶上传过来:
“Nicky,还没睡醒?我是美宣!亏我还拜托佑书教我说这句中文,你居然把我认成别人!良心哪儿去了?!”哀怨的口气瞬间变得无比彪悍,“先不说这个,你老实交代,那个‘小璐’是谁?是不是你的旧情人?你是不是还对她念念不忘?你是不是对佑书不忠?说!”
“我求求你了美宣~”我彻底清醒了,不过相信此刻我一定是张苦瓜脸,“我和瓢儿真不是那种关系,你干嘛非把我们俩凑一块儿去?”
“少装了你!瓢儿瓢儿的叫的这么亲热,你对他没意思?他是谁?韩国汽车大亨朴正赫的独子!他那么纵容你,一有空就跑你那小破酒吧里看着你护着你,你别不知好歹了!要是我……”
“要是你早像块狗屁膏药似的糊上去了!”
“对!怎么着?!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吗?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就是活生生的写照!”美宣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整一个泼妇骂街状。
“噗!”我翻过身趴在地板上弓成了一只虾:
“哈哈哈……你太厉害了美宣!没错!我十分同意,朴佑书他就是一茅坑!哈哈哈哈!”
“你们说谁是茅坑啊?”
我一抬头,笑话的主角倚在门边,虽然是在笑,可是嘴角的抽搐让那张原本十分英俊的脸显得极其扭曲。我一个不小心,又开始捧腹,就差打几个滚了。
“愣着干嘛?许愿啊!”美宣这丫头一对眼珠子瞪得跟狼似的,怎么比我还兴奋。
不过大白天的点着蜡烛,搁谁都得愣。
“你们就不能晚上再来?这朗朗乾坤灼灼翌日的,多没情调?”我忍不住抱怨。
“休想!晚上深水还开张呢,不准假!”
“哟嗬!老子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哪?你是老板还是我是?”我虎起脸吓唬她。
“当然……您是啦!嘿嘿!”小泼猫的气势立马矮了下来。
嘁!现在知道谄媚了吧!我傲慢地把头一扭。
“可我堂堂的财务经理,没你这调酒圣手,我上哪捞钱去?没钱赚,我对不起这份薪水呀!”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
啧!真不像!眼睛里头干巴巴的,哪比得上瓢儿?
不过……财务经理?哈!真好意思说!管钱的总共就她一个人,说成财务部长财务大臣也没人在意。
“唉得得得,不跟你计较,看在你时刻为酒吧着想的份上。”我呼的一下,蜡烛全灭了。
边上两个人目瞪口呆:
“这么快就完了?你怎么不许愿呢?”
“许什么愿?小孩子的玩意儿。”
何况,我现在哪有什么愿望。
唉!二十八了,还算得上年轻吧!可是美宣总是说我浑身上下一股子老气横秋的腐味儿。
有没有搞错?我还没死呢就先腐败了?
“铃铃铃……”我擦了擦手指上沾着的奶油,掏出手机一看,跑到卧室里接了:
“妈。”
“儿子,生日快乐!”听筒里传来母亲优雅的声音。
“呵呵,谢谢妈。”
“在那边呆的还好吗?已经习惯了吧!”
“嗯。”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敲打着,“不用担心,我在这里有两个很好的朋友,酒吧也挺红火的,没什么事。你呢?”
“我也挺好的,法国这边的芭蕾水平到底就是国内不能比的。你知道,芭蕾是妈妈一生的职业和爱好,我在这,很满足,也很开心。”
我咧嘴笑了:
“妈,你开朗了好多,我真为你高兴。嗯……如果你给我带个洋爹回来,我也不是很反对。”
“臭小子!连妈的玩笑也开。”
“妈!”我又喊了一声,极尽温柔,“妈,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妈知道。儿子,妈也希望你幸福。”
我笑嘻嘻地挂了电话。
呆了一会儿。
幸福么?
呵,有点遥远了。
我扔掉手机,张牙舞爪地跑进厨房:
“弟兄们我回来啦!啊—我靠你们是不是人?才这么一会儿就没啦?!两个人渣——”
说起我们三个的相识,其实挺滥俗的。两年前,我一时冲动来到汉城,下了飞机茫茫然走出机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举目无亲,而且韩语不懂一句。正郁闷地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过了一个拐角,前面突然出现一辆汽车呼啸而来。对方虽然踩了刹车,可是距离实在是太短了,我那时身上又有伤,躲得不是很及时,当时就给甩出去了。还好抛的不高,我有恐高症的,后面就没任何记忆了。
睁开眼时,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完了,这条腿终于还是保不住了,我是不是要残了?第二反应是,妈的我的命怎么这么衰!哪个老小子撞的我赶紧给我滚出来!
我受不了病房里那一股子消毒水的恶心味,挣扎着要下床,掀开被子才发现,左腿上缠了厚厚的一层绷带。试着沾了沾地面,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巨大的恐惧顷刻爬满全身。
“啊泥哈塞哟!”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重新跌回床上,我记得刚才明明没别人在啊!
转头一看,这位仁兄一身米白色的休闲装,纯白的平底运动鞋,年轻英俊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光看那身价值不菲的行头,就知道他绝对是个有钱人。
“啊你哈塞哟,肯扫哈米大……”
“I'msorry,Ican'tunderstandwhatyou'resaying,I'mChinese.”我还没从残废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声音冷冷的透着股寒意。
老兄,英语你听的懂吧?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重新挂上那副温文尔雅的笑脸:
“哦,这样啊!我会说中文。我的名字是朴佑书,很高兴见到你。”
我瞠目结舌。据说韩国人学汉语是很难的,因为好多音他们都发不出来,但是眼前这个人……
“你是中韩混血儿?还是中文翻译?还是旅韩华人?”我直接发表了我的推理。
那人腼腆地笑了笑:
“你这是在夸我吗?呵呵,谢谢!不过真是不好意思,我都不是,只是对中文有兴趣……”
“够了。”我没风度地打断了他,低声问道:
“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当然没有!你别担心,没关系的。医生说你的左腿有很严重的旧伤,但是已经给你做过手术了,好好复健的话,没什么问题。”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哦。对了,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怎么没见你?”我冲他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友好的笑。
朴佑书朝他身后指了指:
“那儿有扇门,门后面是跟你这病房相连的休息室,我刚才在里面睡了一会儿,听到声音才出来看看。你终于醒了,都昏迷四天了呢!”
我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撞的?”
他的脸色果然变得很尴尬:
“是。对不起,我那天心情不好,开车的时候太烦躁了,才会撞到你。我会赔偿你的损失。”
“算啦!”我摆摆手,“看出来你也不是故意的,还挺负责任地守在这,把我的医药费结了就成。”
“啊?就这样?”估计他没料到我这么君子,吃惊的样子有点好笑,我打趣他:
“怎么,没被敲两笔是不是很不甘心哪?”
“不是不是,你……不要复健费吗?那需要很多钱的。”
“不用,那是旧伤,不关你的事。”
朴佑书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实在的人。”
我笑嘻嘻地:
“我们中国人都实在。”
他愀然变色:
“你怎么……”
“好啦好啦!你也实在。”
“那当然。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Nicky。叫我Nicky就行,爷无名无姓,哈哈!”
这也算得上是缘份吧!朴佑书是我在韩国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朋友。处久了就会发现,他这个人,本质上是绝对强硬的。虽然对生人会挂一张温文纯良的面孔,但是跟朋友,譬如我和美宣,那就是不折不扣的痞子加流氓。他一对你好了,那你就该哭了,他准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而美宣这个女霸王,就是瓢儿介绍来的。
我的腿伤好了以后,就张罗着开了深水。人手什么的,都是瓢儿给找的,我的韩语也全都是他教的。这么细细一说,他还真帮了我不少忙。记得他把美宣带来的时候,我正指挥着一众小伙计抬桌子搬椅子,他太爷似的大摇大摆走我跟前:
“嘿!你这不是缺管账的吗?我给你找了个,李美宣,我以前同学,大学里学财管的,你看看行不行?”
拜托啊老兄,你跟个人猿泰山似的把人小姑娘挡了个严严实实,你叫我看你胸毛啊!
“行行,你找的没问题,出了问题我找你。李美宣是吧!知道了。哎呀边儿去,忙着呢!”那时候我的韩语水平更是惨不忍睹,偏偏还不得不说。不过估计这么久了,瓢儿凑合着应该能听懂了。
“呀!”一个人头突然扒着瓢儿的肩膀探了出来,黑色棒球帽底下是一张雌雄莫辨的小脸,还阴森森的布满了乌云,“#@¥%&×~!”
我一头雾水地问瓢儿:
“这小伙子叽哩咕噜说什么呢?”
下一刻,我的脑袋上就挨了强有力的一拳。我一时眼冒金星,只听到一声喊:
“我、四、绿、的!”
你妈的老子还是红的呢!我操起拳头就打过去,瓢儿及时地抓住我的手:
“喂喂喂,别跟个女人动手啊!丢不丢人?美宣,别跟老板没大没小的!他不是在怀疑你的能力。”
我以头抢地。
瓢儿,你果然够哥们儿,送尊活佛来让我供着。
美宣的性格,太直太硬。她根本不懂得更不屑于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如果是个男孩子的话,也许会很吃得开。可惜她出生的时候,忘了把把儿从娘胎里带出来,所以,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该愁了,何况那种模糊了性别界限的长相。我经常拿这个取笑她,即使头上因此多出不计其数的大包也乐此不疲。不过,她的声音让人感觉很舒服,虽然对一个女生来讲不算很动听。她的个子刚够160,却像蕴藏着无尽的能量,让她每天都能精神奕奕地活着。这跟她嘴里那个糟老头,也就是鄙人我,有着天差地别。也许,潜意识里,我对她是过了分的纵容的,因为我总是能把她,和脑海里另外一个人影重叠起来。
而对那个人,我怀着无尽的愧疚。
第二章
脑袋晕乎乎的,我慢慢从混沌中醒过来,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后脑勺就传来阵阵钝痛。
“妈的!”刚想揉揉,才发现两只手被反绑在背后,粗糙的绳子把手腕磨得生疼,不知道被绑了多久了。
真是欲哭无泪。我一个小小的酒保是惹着谁了?!下班回家的路上也能被人敲晕了带到这不知什么鬼地方来。
“你醒了?还真是快呢!”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上冷冷地传下来。
我费劲地抬起头,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的这个人,分明是那天在酒吧里跟黑道老大缠绵的漂亮少年,叫……佑源?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四肢却酸软无力,使不上一点儿劲。头还是晕,深呼吸了好久也没有一点点缓解的迹象。
“你给我下了药?”我精疲力尽地躺在地上,气喘吁吁。
“药?呵呵,算是吧!很珍贵的呢!”少年清亮的嗓音里尽是欢愉。
“你什么意思?要钱还是要命?”
“哼!钱我有的是,你那条烂命我也不稀罕,今天请你来……”少年故弄玄虚地喘了一大口气,“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您真客气!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说。”
笼罩在我身上的阴影缓缓地扩大,是那小子蹲了下来,然后,纤细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眼神是与他的长相完全不相称的狠戾。
“你,离开朴佑书!滚的远远的!”
我就知道!
我挺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一个好公民,要不是有朴佑书这么个树大招风的狗友,我哪来的这麻烦?!其实那天晚上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怎么也没往这方面想。毕竟,据我对瓢儿的了解,他藏在心里的那个人,是他的初恋女友,那执念和走火入魔的程度可不是一般的强,连中文都是为她学的。佑源小朋友,你恐怕得排到天涯海角去了。
当然,嘴上是不能这么说的,除非我想逼他现在就了结了我。我竭力装出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
“你搞错了,我只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哥,小时候一起玩过而已,我们经常凑一块儿纯粹是叙旧!”
“是吗?”近在咫尺的脸绽放一朵明艳的笑,我慌不迭地点头:
“是啊是啊!”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老子我才没兴趣知道呢!最多……你的老公是大佬。
少年状似乖巧:
“我告诉你,我叫朴佑源,我父亲是朴正赫的亲弟弟。朴正赫是谁,你不陌生吧!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位表哥呢?”
“啊?!”
我还来不及想出点补救措施,衣领就被骤然揪住,前后大幅度地摇晃着,耳边是失控的大喊:
“你这个混蛋还敢耍我!你找死是不是?!”
我被晃得几乎要忍不住吐出来,两眼都快翻白了,终于,有人撞开门快步走来,一把扯开正在对我行凶的小王八蛋,抓着我的肩膀焦急地问着:
“Nicky!Nicky!你没事吧?”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看清楚,来人是瓢儿。我已经感觉很虚了,一句话分了好几段才说完:
“你他妈的……怎么还有、这么一笔烂帐啊!我差点、差点给你表弟,折腾死……”
“好了Nicky,先别说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瓢儿扶住我的腰就往外走,谁知道朴佑源那混帐小子张着手臂站在门口,咬紧了牙,坚定不移誓死不屈地挡在那。简直是螳臂当车!就那小身板,我和瓢儿,随便一脚就能给他踢飞了。
“朴佑源!你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给我让开!”瓢儿瞪着他那金贵的表弟,脸色阴沉。
“不!哥,你可以走,但是他得留下!这里是镇勇哥的地盘,只要我不同意,他的一根头发你也别想带走!”
“你……”我依稀听见瓢儿咬牙切齿的声音。
“哈哈哈!精彩啊,兄弟对峙,为了个外人。”
低沉的嗓音由远及近,缓缓地穿透鼓膜,在脑袋里激起一阵阵的回响。我使劲摇了摇头,出现……幻听了吗?
“佑源,你不觉得,这次你任性得过火了吗?”
人声渐大,眼前模模糊糊似乎多了个人影,我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
“还有你朴佑书,看在佑源的面子上,这次你擅闯进来我就不追究了。人,你带走吧!他恐怕……是撑不住了。呵呵,你瞧。”
没错……我,我已经,撑不住了。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一把推开一直扶着我的瓢儿,两只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像驻进了万千蚁虫一样,嗡嗡作响疼痛难忍,四肢百骸酸痛不已还伴着麻痒难当,眼睛里不停地有液体溢出来。我的身体已经不是大脑可以控制的了,因为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冰窟里,除了不由自主地发寒、抽搐,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着,可是我不知道,我究竟需要什么。
“啊————”那么凄厉的叫喊,不敢相信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身体被一双手紧紧地缚住,又被我用力地甩出去。瓢儿惊惧交加地对我喊着什么,可是我一个字都听不到。
脖子上一痛,我无力地倒下去。最后的印象,是朴佑源略微惊慌的脸,和他身边那个黑道大哥毫无表情的漠然。
那一瞬间,我很想死。
再次醒来没有那么困难,只是浑身像被车碾过一般,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我转动眼睛看了看周围,是在瓢儿家。手背上插了针头,透明的液体通过细细的管子,一滴滴地注进我的身体里。瓢儿的家庭医生神色凝重地站在床边,见我醒来,对我笑了笑:
“Nicky,感觉怎么样?”
“哦,还好,就是乏力的很。仁宇,我躺了多久了?”一开口才发现喉咙干哑的难受。
我用另一只手撑在床上,慢慢坐起来。金仁宇体贴地在我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坐下来说:
“并没有很久。听佑书说他在你颈后劈了一下,还疼吗?”
我转了转脖子,还是有点疼,这小子下手可真重。
医生仍旧笑眯眯地:
“我去叫佑书过来,他一直很担心你呢!”说着就要起身。
“仁宇!”我叫住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会上瘾吗?”
仁宇愣了一下,金边眼镜上的薄膜反射出一层五颜六色的光,我无法看到眼镜背后。
“告诉我!仁宇,我会上瘾吗?”他的沉默加剧了我的恐惧,我几乎是战栗着问出这一句。
“Nicky,你先别激动,听我说。没有那么糟,你只被注射过两次,而且剂量不多,没有控制地很精准。可能……可能会有瘾,不过,要戒掉,也不是不可能。”
我闭了眼睛,仰靠在床头,有气无力:
“仁宇,我要见佑书。”
对瓢儿,我只说了一句话:
“是兄弟的话,帮我。”
接下来,在朴佑书的小公寓里,我渡过了生不如死的一个星期。
开始那两三天,我只是像风湿病患者遇到阴天下雨的时候那样酸疼,身体里仿佛盛的满满的全是硫酸,从里向外的腐烂。我缩在床上,咬着牙苦苦支撑。仁宇时不时地给我量体温,那数字,一会儿高的厉害,一会儿又低的吓人。冷的时候,把所有的被子全盖上也缓解不了身体的战栗,而热的时候,跳进冷水池里也要爆炸了一般。仁宇送到我嘴边的药,有一些被我给打翻了,有一些咽下去,又重新吐了出来。他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着实有点手足无措,一次次地建议瓢儿把我送到医院里去,却被我一次次地嘶吼着拒绝。不知过了多久,我清楚得知道,我快到极限了。因为,我渐渐有了力气,而且是从不曾有过的蛮力。那间小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被砸了个遍,我不止一次地死命挣脱开瓢儿和仁宇的钳制,在打开房门的最后一瞬间,被一针镇定剂弄软下去。
从此,我就被两条皮带牢牢地绑在了床上。我的眼泪鼻涕越流越多,腹部抽痛地也越厉害。由于恶心得吃不下任何东西,只凭仁宇定时地给我注射营养液,短短几天,曾经结实的身体,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迅速消瘦下去。等到终于捱到夜里,精疲力尽,以前的生活画面,不受控制地,慢慢地从脑海深处,像浪潮一样翻涌上来。
那个时候的我,是有生以来最脆弱的,可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没有一个在我身边。
明媚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星星点点地洒在床上。我迷蒙着,这么混乱的几天以来,第一次,在没有任何渴望,手脚也不再是紧绷和抽搐的状态下,睁开眼睛。
心情当然很激动,可是我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手还被紧紧地绑在床头上,这几日的挣扎,手腕上已经缺了一圈皮,暗红的颜色,沙的厉害。
除去发作时的那种酸痛,我终于又有了别的感觉。
“嗡……嗡……嗡……”
地上不知疲倦地转动着的,是瓢儿的手机。大概是昨晚我闹得太厉害,它在混乱中掉了出来。许久之后无人接听,自动转到了留言箱:
“佑书,是我。”那声音,让我如遭电击。“辉炎现在是我的了,百分之六十五的股票已经在我手上,不过梁胜婷还没死心。哼!垂死挣扎。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我接手以后,会把所有梁家的人铲出去,当然,包括丁璐。另外……那个人,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着。最多三个月,我把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就飞到你那边去。有什么事的话再联络。”
电话里很快没了声音,我呆呆地盯着它,动弹不得。
久违的嗓音。
我慢慢地转动头颅,看着一直趴在我床边,毫无防备地沉睡着的朴佑书,胸口的地方像被突然刺进一根针似的。
“你说什么?真的没问题了吗?”瓢儿同样憔悴的脸上迸发出欣喜的光芒,混合着激动和兴奋。
“嗯,我没事了,解开吧!”我冲着他无力地笑着,艰难地点点头。
“好,我马上给你解开。”瓢儿小心翼翼地把我的双手放下来,“我这就去叫仁宇给你好好检查一下,你的手也需要包扎。哦,肯定饿了吧!我让帮佣给你熬点清粥……”
“瓢儿!”
“嗯?”他明显还处于帮我成功戒毒的喜悦中,可有些事情,我必须先弄明白。
“我来这里以后,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我以前的事,连你也不例外。”
他有些无措:
“说这个干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一声,低下头:
“你从来也没问过我,是因为,我的事情,你都知道。”
“Nicky!”他慌乱起来,“我……”
“听我说!我不管你知道多少,也不管你究竟为什么调查我,我只是想知道,你和……你和梁翼瞳,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梁家?他们跟你,无怨无仇。”
瓢儿沉默了半晌,稳步踱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他掏出一根烟,优雅地点上,送进嘴里,不急不缓地吸着。这一瞬间,他突然散发出一种我从来没在他身上发现过的王者气势,就像操着生杀大权,傲视天下的皇帝,孤独而冷漠。
“你错了Nicky,我必须毁了辉炎,或者,毁了梁家,必须!”
“为什么?!”我不可抑制地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冷静点,听我讲个故事吧!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在韩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庞大的汽车王国了,我就是那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母亲是父亲的得力助手,是整个朴氏当之无愧的功臣。可是,她在我出生不久后就去世了。操劳过度,身体损害地太厉害,一次对普通女人再平常不过的生育,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所以,父亲对我,既爱又恨。爱我,因为我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孩子,恨我,因为我的出生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从小,我就没有任何朋友。显赫的家世、严厉的父亲、严格的管教,这些对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来说,压力是可想而知的。一直到上了学,我还是自闭。”烟雾缭绕中,他平板的叙述让我觉得,他仿佛在说一件与他丝毫无关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他的心里不好受,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起,他已经习惯了隐藏,也许是那么遥远的记忆无法再令他表现出痛心。
“……直到有一天,老师领来了一个从中国来的转学生,一个叫丁璐的小女孩。”
我惊讶不已,难道,瓢儿念念不忘的初恋,竟是丁璐?
瓢儿的语气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你知道,像她那么活力四射的女孩子,对我这种从小自闭的小孩来说,是有莫大的吸引力的。见她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欢她。而最让我感到幸运的是,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我的大少爷身份而疏远我,因为我的自闭而讨厌我。她像一个小大人,鼓励我开口说话,带着我跟其他人做游戏。有的时候,我们的手,一整天都是握在一起的。跟她在一起,我几乎把以前所有储存起来的能量都释放了出来。我开始像个正常人,会笑、会哭、会感动、会难过。我拼了命地对她好,送她最时尚的书包,最漂亮的衣服,最贵的鞋子。我甚至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对她好,她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瓢儿顿了一下,声音转向黯然,“可是,有她陪的日子,只过了区区一年,就结束了。她随她母亲回国了。走的时候很匆忙,连联系地址都没留下。不过那时,我已经打定主意,等长大了,我一定要让她做我的新娘,一定要!”斩钉截铁般的坚定。
我疑惑:
“这跟辉炎有什么关系?你既然爱她,又为什么要对付梁家?!”我猛地顿了一下,脱口而出,“难道,你父亲不同意?”
“不错!”瓢儿转过身,直直地盯着我,“我父亲绝对不可能再让朴家出一个女强人!而梁家的情况你也清楚,璐璐是梁胜婷唯一的孩子,辉炎迟早得交到她手上!我要是想跟璐璐在一起,就必须断了她所有的后路!所以,梁家我非毁不可!”
“你太疯狂了佑书!”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已然失去控制的男人,“如果丁璐知道你这么做,她不会原谅你的!”
我被一股大力猛然从床上揪起来,佑书咬牙切齿地对我吼着:
“那是她的事!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语毕我重重地又摔了回去。
房间里一片死寂。
“朴佑书,你一直是恨我的,是不是?”我躺在床上,眼睛里看到的是天花板上不沾一丝尘土的纯白。
“不,你错了。刚开始,我是恨你,毕竟,你和璐璐在一起三年。我知道,你们有感情。可是后来,我想通了,你们已经过去了,你和她,再也不可能。你现在爱的,不,你一直爱着的,是另外一个人。璐璐只能是我的。”瓢儿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侧身俯视着我,“Nicky,我知道所有的事情,也只是从一年前。可是我对你的心结,到现在都还在,但不再是因为璐璐。一个连真实姓名都不想告诉我的人,不值得我的信任。不过……”瓢儿对我无奈地一笑,“我是真的一直拿你当朋友,否则,我不会这么帮你。”
“哈!你这个混球!”我笑着给了他一拳,不过大病初愈,使不上多少力气,“那我现在就亲口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徐向南。”
“哎!你那小表弟到底怎么回事?这醋吃的,差点整死我!我他妈的可真够冤的!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死一百次我都嫌少!”我把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扒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嗨!”瓢儿头也不抬地继续整理他那乱成一团的书桌,“小孩子,情啊爱啊的放在嘴边,其实屁都不懂!他是我小叔的幺子,从小任性惯了,要什么有什么,我可能是唯一拒绝过他的人。那种小少爷哪儿受过这种气?从此就跟我卯上了,一天到晚缠着我。”瓢儿抬起眼睛看了看我,“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啊!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了,现在正在家里关禁闭呢!”
“哟!”我假笑着,“我哪儿惹得起您这帮权贵啊!我识时务着呢,放心。”
“你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啊?别扭!”
我呵呵一笑,没再言语。
瓢儿偷偷地瞄了我一眼,吞吞吐吐地问:
“小子,你……就没什么别的,呃,想问的吗?”
“好,你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我故意曲解他的话,“你就那么有信心能搞定丁璐?那小妮子性子硬着呢!小心她给你来个鱼死网破,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多福啦瓢儿!”
“承情了。”瓢儿苦着张脸,“你以为我不明白?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只能指望你相好的嘴严点,别把我给卖了,那点钱我倒是不在乎。”
“嘿!你嘴巴干净点!”我白了他一眼。
“哦。”这家伙难得的老实。不对劲!我仔细地瞅了瞅瓢儿,他被我盯得有点发毛,忍不住搓了搓胳膊,那个夸张,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再看我告你视奸啊!”
“去!老子对你可没什么兴趣!真是糟蹋我的品位。”
“喂!我有那么差劲吗?”某人不乐意了。
“哎我说,我可是个GAY,你难道不反感么?”
“反感?”瓢儿摇摇头,“不会啊!不就是喜欢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我可不能接受诸如SM、滥交、多P、乱伦等一系列变态行为。”
“行了你!少插科打诨!你老实说,你把我卖了多少了?”
瓢儿在我的虎视眈眈下装起了孙子:
“没多少,也就……百分之七八十吧!”
我放开他的领子,重新坐了回去:
“不错了,以你那少得可怜的人品,我还以为得事无巨细呢!哼!你堂堂财团少东,出卖兄弟,给人当探子,够堕落的呀!”
“还好还好!比起又当探子又当前锋的梁小朋友,我可轻松多了是不是?”
“你笑得很欠扁呀!”我已经忍不住磨刀霍霍了。
“哎哥们儿,稍安勿躁,免费赠送一条好消息。那个梁翼瞳对你是真的上心,要不是怕你又偷偷跑了,准一天三顿给你打电话,哎不,那劲头,巴不得现在就把你接回去。你们俩有什么结,当面谈谈,说开了不就没事了?瞧这两地相思苦的,没一个好过!”
我一个白眼丢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不好过?我滋润着呢!”
“你少嘴硬了!那是谁床铺底下藏着一堆梁翼瞳的海报和CD?你钱包里塞着谁的照片?”
闻言我一蹦三尺高:
“你敢翻我的东西?!”
“这个……要深入敌人内部,才能挖掘出有价值的情报嘛!”
“我杀了你!”
第三章
我没想到,我最先见到的,不是小翼,而是丁璐。
那天晚上,我像平常一样,十一点准时下班回家。丁璐,就靠在我家大门上。黑色的长风衣,在风中鼓鼓地飞扬着,俏丽的短发在路灯下闪着黑亮的光泽,灿烂的脸上眸光流转,无尽笑意。我吃了一惊,直到她冲我张开双臂,我才后知后觉,笑着迎上去:
“小璐,好久不见。”
“是啊向南,好久不见,真想你。”
“小璐,喝点什么?”
“随便了。”
“那橙汁吧!”
“行。”
我们围着小桌子坐着,我对她的突然造访还是有点不真切的感觉。
“哎,怎么找到这的?”
“还说呢你!”丁璐弹了一下我的脑袋,幸好经过美宣的强力锻炼,它已经很耐用了,“就那么一声不响地走了,招呼都不打一个,真绝情啊!害我还伤心了那么久。这个地方,还是我从主云凯嘴里撬出来的。”
呵!没错,我来这边以后,就只跟云凯说了,其他人,连我老妈都不知道我的具体住址。
“怎么突然有空来了?度假啊?”我暗自琢磨,现在,她应该分身乏术,忙的不可开交才是,除非……
“屁咧!我现在哪有钱度假啊!我把我老爸老妈打发到国外去了,用最后的钱买了一张来这的机票,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她猛然凑近我,“我千里迢迢不远万里赶来投靠你,好歹给口饭吃哈!没有肉也无所谓。”
我脸上虽是笑嘻嘻的,心里却波涛汹涌。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小翼,你未免太不留情面了!
大概我的神色太过不自然,丁璐略微尴尬地看着我:
“向南,你该不会也想赶我走吧?”
“怎么会呢?”我叹了口气,“小璐,我知道,是小翼做的。抱歉。”
丁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不曾有过的云淡风轻:
“原来你都知道了。呵呵,向南,这里面没有你的事,你不必感到内疚,这从头到尾都是我们家的家务事。”
“家务事?”我弄不明白了。
“对,家务事。”丁璐垂下了眼睛,“向南,你有没有觉得,小翼长的很像一个人?”
“像谁?第一次看到他,我只是觉得他有点像你。”
“是,他像我,可是,他更像我妈。”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出现两张脸,一张是小翼,一张是丁璐的母亲,居然惊人得相似!
梁胜婷,梁翼瞳!
老天!
“猜到了吧!小翼,是我弟弟,同母异父的亲弟弟。换句话说,他是我妈的私生子,也是我妈出轨的产物。”
丁璐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很不可思议是吧?可是这是事实。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大概,这就是血缘吧!可是相处久了,我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他长的太像我妈了。而且,我经常感觉得到他对我的一股敌意,虽然他竭力压制着,可是看我的眼神里,全带着丝丝的怨恨。那种眼神,会让我不寒而栗。我终于忍不住派人去调查他,于是,所有的秘密,都被我一一挖了出来。”
我有点心惊,我不知道丁璐接下来的话,会有什么令人震撼的真相。可是我无法阻止自己继续听下去。
“说来话长。我父母的婚姻,是两家家长极力促成的。妈妈那边是经商世家,羡慕读书人干净文雅的气质,而父亲那边又是书香门第,一心找个能干的儿媳妇。两家家长不顾儿女的意愿,硬把他们凑到了一块儿。爸爸敦厚老实,结了婚,就一心一意地对自己的妻子,不管这位骄横的大小姐,是如何的瞧不起他,如何地埋怨他不懂浪漫、不懂享受、不懂情调。我妈一直排斥跟爸爸一起过这种在她眼中日复一日,缺乏刺激缺乏激情的生活。就算有了我,她的心还是不安稳。她心目中的完美男人,是既能够跟她一起开拓商场,大展宏图的伙伴,又是能懂她的心思,讨她欢心的情人。而我爸爸,两样都不是。
“直到……”丁璐猛地睁开眼睛,似乎整个人都被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恨意笼罩着,“直到,那个男人突然出现,三两下就让我妈丢盔弃甲,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哼!我妈天真得以为终于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可笑的是,那个无耻的男人,弄大了她的肚子就把她给甩了,因为他根本就是冲着我爸来的!”
我简直目瞪口呆!丁璐愤怒得一拳砸到了桌子上:
“就为了报复爸爸的婚姻,报复爸爸背弃了他,他居然用这种下流的办法!”丁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里盛满了泪,却紧紧咬着牙,不让它流出来。
我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像以前一样,来回抚摸着她绷紧了的脊背。这种办法,对她而言是最有效的安慰。我的胸前慢慢有了湿意,低下头,衣服上的泪渍像涟漪一样扩散着。丁璐歪着头靠着我,不自觉地揪紧了我胸前的衣服:
“向南,这些事放在我心里好久了,再不找个人说出来,我迟早会被压死,拜托你接着听我说完。”
“好,你说,我在听。”
“嗯。那时候,我妈还是不死心,总以为那个男人一定会回来。而且,还为了他,跟爸爸分居。可是,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总不能一直瞒下去。身为辉炎的总经理,更不能出这种丑闻。所以,她干脆一咬牙,骗我说爸爸要到国外学习一年,带着我偷偷跑来韩国,把我送到一所贵族学校。那所学校是封闭式管理的,要求学生一律住校,所以这一年,我根本没见过她几面。她就安心地,生下了小翼。”
“那……她回国后就把小翼扔到孤儿院里去了?”我沉声问道。
“没有,我妈没那么狠。小翼的父亲一直避而不见,可无论是梁家还是丁家,都容不下他,即使爸爸不介意。我妈没办法,就托人把小翼送到他父亲家里去。可谁知道,那个禽兽不如的王八蛋,居然亲手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去了孤儿院!他自己却跑到国外风流快活,从来没有关心过小翼的死活!可笑我妈还满足于为心爱的男人生下了孩子,却怎么也没料想,那个男人不屑到,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肯让孩子冠!真是讽刺啊!”
我心疼的难以复加。
我从来不知道,小翼居然还独自背负着这么一段爱与恨、背叛与抛弃纠缠的往事!被亲人抛弃的痛苦,我很清楚,但我至少还有妈。可是小翼,却是自己孤零零地长大。他一个人,究竟是经过了多少煎熬辛酸才好不容易走过来的?知晓自己如此不堪的身世,又该是何等的悲哀!眼睛干涩得发烫,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丁璐,跌坐到地上。丁璐了然地看了我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至于小翼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我也不清楚。可是显然,他恨我们。当然,他有理由恨,他是最无辜的,却不得不承受他本不该承受的一切。可惜,我最初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并不能想的这么豁达。呵呵……”丁璐淡淡得笑了,“我很怕,真的很害怕。恨,足以让人做出一切疯狂的事情,就像小翼的亲生父亲。小翼要抢走我的所有东西,他想毁了妈妈的心血,他更无法容忍我们一家三口再这样继续若无其事地生活下去。他要把他这些年来,忍的所有委屈,受的所有苦,全部都还回来。而这些,都是我坚决不允许的。除了跟他斗下去,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小心翼翼地察看着丁璐疲累的脸色,好一会儿才敢问出口:
“那,现在……你败了?”
丁璐落寞的脸上突然有一层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
“那可不一定!”
“啊?”
姐妹儿,你都输得只剩一身衣服了还妄图东山再起呐?
“徐向南,你还别不信!这场仗,我未必输。”丁璐打了兴奋剂似的拽着我唾沫横飞,“我告诉你,就凭我和我妈的手段,再加上梁家多年的基础,小翼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拿下辉炎,绝对是异想天开。就算他不知道从哪儿调来一大笔资金,想要顺利地吞掉辉炎,也只能跟我们硬碰硬,搞个两败俱伤。”
“所以呢?”
“你听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我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惊呼:
“MyGod!你不会是想说,你把辉炎双手奉上了吧?”
“是啊!”这疯婆娘居然还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我把我爸妈糊弄上飞机,就把公司白送给他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疯狂啊丁璐!你妈要是知道了还不杀了你?!”
“这你就错了。唉!我妈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她那宝贝儿子呢!以前,虽然误以为小翼随他父亲去了国外,明知道他不可能跟我们一起生活,可是无论家搬了几次,她还是会给小翼留一个房间,不比我的小,也不比我的简单。我问起来,她就说是客房,即使从来没有人进去住过。那天,我带小翼去我家里看了看,居然还翻出了整整一箱子我妈写给他的信。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明明感动的要死,却偏偏一口咬定我们在联合起来骗他,像极了小孩子跟家长闹别扭。我就把爸妈的新住址给他,告诉他,即使他们在国外,也一定还会为他留一间房。你信不信,他肯定会特意飞去看。从小没人爱的孩子,对突来的亲情,是绝对不敢轻易相信的。”
我不由自主地摇摇头,露出一个赞许的笑:
“小璐,我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呵呵……其实我自己也矛盾了很久。直到,不知道哪一天,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跑到韩国来接我和妈妈时,对我妈说,‘我可以接受家里多一个人,只要你和璐璐在我身边’。接着我整个脑袋都清明了,我也可以接受家里多一个人,只要我们都好好的。小翼,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父母就算知道了我把辉炎交到小翼手上,也不会怪我的。况且,辉炎在小翼手里,只会越来越好。”
“嗯。”
“向南,”丁璐突然抓住我的手,我诧异地看着她:
“怎么了?”
“向南,在这场争夺战里,你是小翼唯一真心想要的,你知道吗?”
我低下头,沉默不语。丁璐见我不肯开口,有些急切:
“小翼本质上并不坏,他只是受了太多的苦,只敢相信自己而已。两年前的事,我也知道对你……”
“哈!丁璐,你不知道。”我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小璐,我像个逃兵似的跑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全是为了顺他的意。我挡了他的路,所以,他不要我。我不想像垃圾一样,被他打打包随便抛到什么地方去。他要我走,说一句不就行了?连我醒过来都等不及!”
原以为,说起这件丢人的事,我会很激动,或是愤怒。可是都没有,有的,只是满满的心酸。
丁璐却急红了眼,用力地抓住我的胳膊,那副模样,倒还真像个费力为弟弟解释的姐姐,就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急切的慌乱:
“向南,你误会他了!他原本是打算说服程瑛在日本办个分公司,跟你一起走的!可是刚把一切打点好,却接到电话说你失踪了。你知道他当时是怎么疯了似的找你吗?不,不仅是当时,他找了你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他一直都以为是我把你藏起来了,堵了我不止十次八次呀!你不能……”
“够了丁璐!”我轰然一掌拍上桌子,手心里火辣辣地疼,“两年前我选择离开,就发誓那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说了也没用!”
丁璐蹭地站起来,声色俱厉:
“徐向南,我瞧不起你!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离开?因为你明知道你控制不住地爱小翼,又被徐绍和苏之林的阴影压得喘不过气来!其实你早就想落跑了,那件事刚好给了你一个绝佳的借口而已,是不是?!小翼才是最可怜的,稀里糊涂就被你当成了一面上好的挡箭牌!”
我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喊着:
“你少自以为是了!不是那样的!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之前一直躲着他?你们明明是有机会重新开始的,你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因为他不爱我!他从来都把名利地位看的比我重要,我不甘心排在第二!”我的脑袋在丁璐咄咄的逼问声中已经一片混乱,随口说了些什么,恐怕自己都不清楚。
“哈哈哈……”丁璐仿佛听到了一个世纪笑话,“徐向南,你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
我看着她脸上讥讽的表情,听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忽然感觉身体里某个地方,像失去了支撑似的轰然塌陷。胸腔里的氧气仿佛不够用,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依然窒息般的憋闷。
我摇摇晃晃地推开门,踉跄着刚走到院子里,却像被雷击了似的动弹不了分毫。
明亮的月光下,两个人直挺挺地站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方。其中一个人晃了晃手中的钥匙,颇为尴尬地说:
“Nicky,你、你的钥匙忘在门上,我就领他进来了……”
后面他说了些什么,我没仔细听,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心里想着,他长高了。
恍如隔世。
“小翼,爱我吗?爱我吗?”
“爱!我爱你,我只爱你,向南……”
“说啊!说你爱我,不要停,一直说,一直说……”
“好……向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呜……我是真的爱你……啊……”
我边哭着,边贪婪地吻着从他眼角不停滑落的泪水,两只手膜拜般地一寸一寸摸遍他的全身。我像脱了弦的弓箭,在他的身体里,大力地挞伐着,一轮又一轮,不知疲倦。
我们像两只刚刚从猎人手底下逃脱的动物一样,激动得难以自持,拼命纠缠着,又像走失许久的孩子,终于重新找到依靠,委屈而放肆地任由眼泪汹涌而出。不亚于获得重生的喜悦,和压抑了两年,不,或许更久的思念和对彼此的渴望,全部爆发了出来。我已经,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见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他。多想紧紧抱着他,多想死死吻着他,多想狠狠爱着他!
两年来时时刻刻伪装的坚决,顷刻间分崩离析。
我他妈的什么都不管了!老子认了!
第四章
第四章
一夜无梦,久违的好眠。
我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着死死抱着我不松手,在梦里也委屈地撇着嘴的小翼,不禁满足地笑了。昨晚太劳累了,今天居然睡到中午才醒,肚子饿的就差演奏交响曲了。我探头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和嘴唇,给他盖好被子,然后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我的妈呀!腰好酸哪!纵欲过度果然伤身……
我龇牙咧嘴地刚拉开卧室的门,就差点被吓趴下,丁璐和瓢儿两个若无其事地围着我的小桌子坐着,相当悠闲地吸溜着茶水。我手忙脚乱地关上门,压低了声音轻吼着: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瓢儿,钥匙还给我!”
一串钥匙飞了过来,我伸手接住。
丁璐笑得极其暧昧以及猥琐:
“果然是小别胜新婚啊!日上三竿才醒,保重身体啊向南!小翼还健在吧?”
“滚!里边睡着呢!别吵他。”我也坐下来,“你们来干嘛!找我有事?”
“喂徐向南!我……”丁璐瞬间变身火龙,刚才的温柔姐姐果然是假象。
“嘘!小点儿声!你就不会低声说话?”
丁璐愤恨地瞪着我,总算压低了嗓门: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狗东西!你忘了我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啦?我昨晚发扬风格才没妨碍你俩甜蜜蜜,我跟只鬼似的在外面漂泊了一宿呢!”
“嗯?!”我惊异地看向瓢儿,用眼神跟他交流,“小子,没搞定?”
瓢儿萎靡不振地苦笑着:
“她非要参观你的小酒吧,硬逼着我带她过去,然后和美宣久别重逢分外激动,整整聊了一个晚上,连带着我也一整夜没合眼。”
“久别重逢?哦,明白了,”我了然地点点头,“当年小璐是转到你和美宣的班里去了吧!”
瓢儿默然,孰料丁璐讶然惊呼:
“大哥你贵姓?我怎么不记得你?”
朴某人头顶立刻乌云密布黑线无数,我憋着笑,给她介绍:
“这是朴佑书,小璐,你真不记得他了?”
丁璐的神色出现一瞬间的动摇,随即茫然地摇摇头,其状甚是无辜:
“不记得。”
我无视瓢儿微怒的脸和丁璐求救的眼神,站起来潇洒地拍拍手:
“你们先聊着,我去弄点东西吃,饿死了。”
“OK!”我刚把锅里的东西倒进碗里,腰上就缠上了一双手臂,一个毛绒绒乱蓬蓬的脑袋搁到了我的肩膀上,猫咪一样轻轻蹭着。我转过头,看了看明显还是半睡半醒的这位,轻笑一声:
“睡饱了?”
“嗯……”
“正好,刚出锅的,徐氏爱心糖水鸡蛋,趁热吃!”
我献宝似的把两个碗端到桌子上,再拉着仍处于梦游状态的小翼一同坐下来。
小翼茫然地盯着碗,一动不动。
“吃啊!怎么了?”
“呵呵……”小翼突然抬头盯着我,“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还是只会做糖水鸡蛋啊?”
“谁说的!”我面红耳赤。
“你看,你每次做饭给我吃,都是这个!”他居然像个小孩子似的,撒着娇指控。
“那是因为这个我最拿手啊!你要是想吃不一样的,那我下次不加糖好了!”
没等说完,我自己就先忍不住笑倒在地板上。我们俩傻了似的看着对方不停地笑。据说,笑是会传染的,我怀疑,这样下去我们会不会就这么笑死。
我正上气不接下气,小翼突然压到我身上,眼波温柔得要把我化掉:
“向南,还是你做的糖水鸡蛋最好吃,我好怀念那种味道,可惜好久都没尝到了。”
我一个翻身压回去:
“喜欢的话,我天天做给你吃,你可不许腻!”说完狠狠地吻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是让我不敢相信的甜蜜。我不知道,我和小翼经过这么多年,现在,是不是真的云开月明。我们像对待失而复得的宝物,怕浪费了一分一秒,时时刻刻都想粘在一起。连我不得不去深水上班的时候,他这个国内两家顶尖娱乐公司的总经理,都心甘情愿地做起了我的免费服务员。我们像极了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相守在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酒吧里。我按照客人的要求,尽心尽力地调酒,再由他任劳任怨地送到指定的桌子上去。不管有多少人,我们都看得到对方,而且,看得是如此的真切。他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过分早熟的少年,当我再次从他身上闻到青春干净的味道,我欣喜不已。这一切,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我们都是享受着的。即使,我们都曾经是别人眼中无法触及的偶像,身上戴着无比耀眼的光环,即使,他已经走到了权力的巅峰,再也不是害怕伤害,瑟瑟地寻求保护和渴望关爱的孩子。
我成熟了,他长大了,我们都变了,可是,我们依然想回到以前那些开心快乐的简单时光。
虽然会很难,但我们不遗余力。
丁璐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了,我多次打她的手机,都没有人接听,我有点担心她。一起失踪的,当然还有瓢儿。我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是在一起的,或者,他们终究会在一起。我真的很希望丁璐能够幸福。
小翼在我这里住了快半个月。白天,我们一起出去工作,晚上回来,就迫不及待地缠绵。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这么热情,几近肆虐的疼爱,每次都做到小翼求饶不已,我还是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呵呵,原来,分开这么久,我还是非他不可。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缺乏激情,只是我所有的渴望,全在小翼这里。
小翼是不可能在这久留的,我很清楚。他刚来的那几天还算平静,可是后来,手机就响个不停。他好几次都偷偷地把电池抠出来,我只当没看见。恒温一个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再加一个辉炎,小翼能有这半个月的清闲已经是难得。听丁璐说,程瑛很久之前就不再管事,满世界地找他哥,等于恒温和辉炎全是小翼一个人做主。我虽然高兴他这么有出息,可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唉!也不知道程锋和韩风平去哪了,现在怎么样……
“想什么呢?”肩膀被拍了一下,我一回头,小翼笑意盈盈地站在我身后。
“过来,一起坐。”我把他拉到我旁边另一个石凳上,“饭做好了?”
“嗯,我不像某人,我可是全能的!”洋洋得意的口气。
“行了,我不是早就认输了?”
“呵呵,好啦,开饭喽!”小翼想起身拉我,被我一把按住了。
“等一下!小翼,跟你商量点事儿。”
“什么?你说。”
“你回国吧!”
小翼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就那么突然地僵在脸上,看的我一阵心疼。
“你这是……赶我走吗?”小翼低下头,居然很平静。
“当然不是!”我站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急切地解释着,“小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我,可是我也知道,恒温和辉炎现在全都离不开你,你也放不下啊!你看你现在,整天跟着我混在一个小破酒吧里当跑堂,还得抽空应付公司的事务,我不想你太累,你的时间不该浪费在深水里,你这是屈才!况且,丁璐放心把辉炎交给你,你不能……”
“跟我一起走。”我所有的理由都被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小翼仰着头,殷切地看着我,“跟我一起走,向南,我们一起回去。”
我松开手,沉重地转过身子,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
“为什么?!”小翼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在我身后吼着,“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居然要我一个人走?!”
“小翼,我会回去的,可是不是现在。我还有件事没有做,给我点时间。你先回国吧!答应我,最多一个月。”
“我一天都不想等!”
我被紧紧抱住了,小翼几乎是撞到我身上来的,他的脸贴在我的背上,我实在不忍心挣脱开,也没办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得见他哽咽的声音:
“别这样,别这样了,向南,再来一次,我真的会崩溃的……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我叹气,沉默了许久。
“小翼,再多留一天,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驱车疾驶了很久,到了那片沙滩。我熄火下车,提着一打预备好的啤酒,踩在软软的暖暖的沙滩上,一步一步地走着。温柔的海风轻轻地拂着我的头发,那感觉,像极了妈妈的手。不知道她在巴黎怎么样了,已经好久没给她打个电话,我伸手掏了掏口袋,手机没在,估计是落在车上了。我也没介意,随便坐在沙滩上,开了一瓶啤酒就往嘴里灌,熟悉的苦涩,弥漫开来。
都说夜里的海是最迷人的,我十分同意。你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至于夜色下的大海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看不见,只能凭声音来想象。而人世间最美好的,莫过于幻想。
离我不远的地方,是一座白色的小别墅。这么优美而清新的环境,是疗养的好地方。不太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一个人偷偷地来到这里。多少次想敲开他们的门,却每每还没接近,便驻足不前。
如今,我要走了,该跟你们说再见了。
不,用不着,我们根本不曾见过。
哈哈哈……
我狂笑着,海风迫不及待地灌进鼻腔和嘴巴,眼泪都快被呛出来了。我一次又一次对着别墅的方向举起酒瓶,大喊一声“干杯!”,一饮而尽。
脚边七零八落的一堆空酒瓶,我气喘吁吁地躺倒在沙滩上,还是不知所以地畅快地笑着。我做了个梦,梦里的我像个痞子似的叼了一根烟,斜在嘴边,口齿不清地对站在面前的一个人说:
“徐先生,好久不见哪!”
那个人的脸奇异的模糊着,就算我睁大了双眼,还是什么也看不清。那个人却已经等不及我仔细辨认,就转身离开了。背影渐渐变小,直到消失。
我挣扎着睁开眼睛,鼻子酸涩的厉害,咸涩的海风依旧冷冷地吹着,我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梦里的那个人,居然还在,居然,用那种忧伤的眼神看着我。我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个幻影,咕哝着:
“爸,你为什么……不要我……”
眼睛阖上,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
“小南……小南……”
好久没人这么叫我了,真是久违了的称呼。
小南?!猛地睁开眼睛。
头痛欲裂!
我重新闭上眼,低低呻吟着,双手不住地揉着太阳穴。妈的!宿醉,吹海风,这两件事以后可得分开做。
“小南。”
“听见了!”话一出口我才惊觉不对,本能地抬眼看去,床边一高一低两个人影。我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终于看清楚他们的脸。
真是可恶啊!我和妈妈为了他们伤心难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为什么还能活得这么潇洒?岁月几乎没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站着的还是那么高大英挺,坐着的还是那么俊美无俦,除了,那座碍眼的轮椅。
我们三个相顾无言了很久。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有一天见了面,到底要说些什么,可是真等到这一刻,准备好的台词却是一句也吐不出来。
我清楚得知道,就算我怨我恨,我还是想他们。自从无意中看到他们,我总是忍不住跑来这海边。即使不靠近,也偷偷摸摸地跟着,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相爱,肆无忌惮地幸福,那种相濡以沫,让我羡慕,也让我嫉妒。可是,他们十几年前的离开,对妈妈的背叛,和对我的离弃,我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
这两个人,一直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却也是伤我最深的人。
三个人都像雕塑似的,我不想再僵等下去,抓起外套就下床打算开门离开。
“小南!”果然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如此地异口同声。
我转身,语气平淡无波:
“有事吗?”
小舅舅低下头不说话,我的……父亲,温和地一笑:
“这么多年没见了,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已经是快到而立之年的大男人了,可是他一对我露出我曾经那么熟悉那么迷恋的笑容,心底埋藏多年的委屈,还是排山倒海般地翻了上来。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的我难受,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僵硬着点点头。
我和父亲坐在两张相对着的软沙发上,小舅舅熟练地转动着轮椅,从壁橱里拿出茶叶和茶具,摆放到茶几上。我打量了一下,这幢别墅完全是中国风格的设计和装修,家具虽不是很豪华,但让人一眼看上去觉得舒服,而且,没有太高的橱柜,大概是考虑到小舅舅的腿吧!看得出来,已经不是新房子了,恐怕,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
滚烫的茶水呼噜呼噜地注进杯子里,香味立刻扑鼻而来。这种味道,我记得,小时候,我和爸爸最喜欢的。
泡好茶,小舅舅有点尴尬,偷偷看了看我们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小南,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洗点水果。”
我立即按住他握在车轮上的手:
“不用麻烦了,我待会儿就走。”
谁知他马上就红了眼睛,反抓住我的手,哽咽出声:
“小南,别这样,我和你爸爸,都很想念你们的。”
“哼!是吗?”我粗鲁地把手抽回来,“那这么多年,你们有想过回去看看吗?你们不是压根就当我和我妈已经死了吗?”我嬉皮笑脸地,开玩笑似的说着这些足以深深伤害三个人的话,右手微颤着,不由自主地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咬出一根,叼在嘴边。
“啪”的一声,打火机里窜出一朵淡蓝色的火苗,我毫不客气地对上去:
“谢了啊!”
小舅舅很小声地喘息着,好不容易才把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爸爸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颇为无奈:
“小南,你怎么变得这么任性了?”
“托福!没爹的孩子都这样。”我快速地回了嘴。
爸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坐直,看着我说:
“小南,我们回去过。不过,都是远远地看着,没有靠近。”
“为什么?”我讶然惊呼。
“还用说吗?”爸爸苦笑着,“我和你舅舅这么尴尬的身份,回去怎么面对你?你不会理解的,你只会觉得丢人,觉得耻辱,你不会想见到我们的。”
“那妈呢?你把她一扔扔了这么多年,你就不能看看她?你们这两个叛徒!你们对得起她吗?!”我呼呼地喘着气,高涨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爸爸轻轻摇了摇头:
“当初就是你妈送我们走的,也是她要求我们不要再回去。”
我整个脑袋都懵了。
事情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我一直以为,我和妈妈是被这两个人抛弃的,我一直都在为妈妈鸣不平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从爸爸嘴里说出来的事实,是如此地偏离我的想象?
“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通通告诉我!”我失去理智地喊着。
“也是时候告诉你这些事了。”爸爸伸手拍了拍小舅舅骤然惊恐起来的脸,那种温柔,是多么有力的安抚,我太了解了。
“小南,”爸爸转过头,“我从头到尾只爱过之林一个人,跟你妈妈结婚,完全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
我如坠冰窟。
那……我算什么?难道只是父母之间一次性爱的产物?
爸爸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一径沉浸在回忆里。
“当年我阴错阳差进了演艺圈,梁胜婷是我的经纪人,我通过她认识了之林和之茹。之林那时候还小,也就十八九岁,正在准备加入恒温一个很有名的舞蹈队。而之茹已经是名气如日中天的芭蕾舞演员。我对之林是一见钟情,追了好久才终于追到。呵呵,当时太春风得意了,放松了警惕,结果被拍到好多照片。一时间所有的娱乐版头条,几乎都是我和之林的亲密照。我那个时候太天真了,总以为两个人相爱是没有错的,我们又没碍着别人,挖出来就挖出来吧!可是在那种年代,没有人会把它当绯闻看,大家都认为,那是丑闻。我的歌迷影迷把指责的矛头全都指向了之林,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这种情况下,我和之林都没办法继续工作。梁胜婷开始劝我和之茹假结婚,骗外界一段时间,这样还能保护之林。我发誓我不知道之茹也是爱我的,否则我死都不会答应她!谁知道,之茹这么帮我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我留给她一个孩子!而之林这个傻瓜,因为对姐姐有愧,居然帮着她给我下了药!”爸爸闭了闭眼睛,停顿了一下,“后来,我们三个全都隐退了,没想到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无论我们搬到哪,总有人揣着相机鬼鬼祟祟地跟着,有不甘心的记者,也有疯狂的歌迷。之林就是想摆脱掉一个一直跟踪他的记者才出了车祸!小南,我和你舅舅是不得不离开。因为当时国内的水平太有限了,之林就只有截肢一条路而已!他是个舞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锯掉一条腿啊!”
我心里已经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是茫然地问他:
“爸,你从来不希望我生下来是不是?如果可以,你宁愿没有我这个儿子,是吗?”
爸爸一脸不可思议,声音高亢起来:
“小南,你胡说什么!虽然我之前没想过会有孩子,可是你毕竟是我的骨肉啊!我疼你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我说过了,当初的不告而别,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你真的没想过有孩子啊?”我脸色一变,兴致勃勃。
“是……啊。”老爸被我突来的兴奋搞晕了,“不过,有你这个儿子我也很开心……”
“我管你开不开心呢臭老头!”我一跃而起,“既然你一开始就没打算有后,就别怪我给你领个男媳妇回来!我亲爱的还在家里等我呢,我现在就把他带过来!你们等着!”
两位老人的脑筋明显没转过弯来,直愣愣地看着对方,面面相觑,我禁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你们俩跑了这么多年,让我耍一次宣泄宣泄也是应该的!”说完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臭小子!!!”身后爆发了两声气势如虹的怒吼,又是惊人的一致。
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我像个疯子一样,在无边的沙滩上,拼尽全力地跑着。实在跑不动了,就扑通一声跪倒下来,脸贴上细致柔软的白沙,急促地喘息。等到呼吸渐渐平稳,眼前也不再一阵阵地发黑,才翻了个身,放松地仰躺着。
爸爸,舅舅,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好久了。
潜意识里,或许我早就不再对他们的相爱耿耿于怀,我已经深深地理解这种止不住压不下的感情。他们只要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就足够让我原谅。
我的人生,在这一刻,终于回归完整。
小翼,等我!
第五章
第五章
心里满满的全是沸腾的喜悦,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对翅膀,让我尽快地飞回小翼的身边。脑子里疯狂地叫嚣着:
“我要见他!我要见他!马上!”
我太得意忘形,甚至忘了,即使真的有了翅膀,也是可以被人硬生生折断的。
所以,当一行彪悍冷酷的大汉拦住我的车时,我提前有了疼和怕的感觉。
“Nicky先生,我们全哥有点事情要拜托你,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好啊!”我笑眯眯地,心里把这家伙连带他的全哥祖宗十八代加子孙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不过请先容许我打个电话。”我动作利落地掀开手机盖,还没按出一个号码,手机已经被抽走,那个男人眼神冷冽:
“这就不必了。”
我万分无奈地乖乖开门下车,坐进他们的黑色轿车里。
见到所谓的全哥的时候,我相信我全身上下都在冒火,暗道,妈的,上次的账还没和你算,你倒先送上门来了!
全镇勇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冲我简单地点了一下头:
“坐啊!”
“不用了,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没时间。”
几个小虾米不满于我不敬的态度,骂骂咧咧地要上前,被全镇勇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光了气势。
全镇勇淡淡地笑了:
“Nicky,来者是客,不过,你也别太没分寸。”
我都被他妈的气乐了:
“客?我上次被劫来,也没见你对我怎么客气啊!朴佑源给我注射的东西,不是你给的吗?!”你还有脸跟我说什么狗屁待客之道!我呸!我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咆哮出来,双手在身侧紧紧地握着。
“是,是我的。我看着他偷了东西,也看着他战战兢兢地给你打进去。他虽然瞒着我,可是我什么都知道,不过我没阻止,因为我想见识一下,朴佑书的……朋友,到底有多大的本事。Nicky,你让我刮目相看了,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小酒保,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
“哼!多谢夸奖了。全镇勇,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恶劣!”我冷冷地盯着他,“我再说一遍,有话快说,我实在没时间在这陪你闲聊。”
“好,我也不跟你多废话了。”男人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着,刚才的嬉皮笑脸一扫而光,“告诉我,朴佑书,现在在哪。”
“哈!”一瞬间我只想狠狠地抽他嘴巴子,“我也想知道呢!你问我他在哪?他堂堂朴氏财团的少东,要到什么地方去,需要跟我报备吗?!”我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心情大好,轻蔑地笑着问:
“怎么,你的小情人走失了?”
全镇勇不屑地嗤了一声:
“情人?你未免抬举他了。那只是一个玩具,不过,在我厌烦之前,即使一个玩物,我也不会允许他的擅自离开。”
“哈哈哈!你也未免抬举你自己了全镇勇。朴佑源的背景,你应该比我清楚。我不觉得,这样一个人,你也玩得起。”
他的眼睛瞬间发出志得意满的光亮:
“所以,我找到了一个我玩得起的。”
我浑身一哆嗦,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Nicky,你以为,我真的找不到他们吗?呵呵呵呵……”那低沉的笑声,像激流的漩涡一样,要把人的灵魂都给吸走似的可怕。
视线里的那张脸在越来越清晰的诡异香味中越发模糊,我颓然无力地倒了下去,巨大的恐惧如同漫天的网,铺天盖地地袭来。
“全镇勇,你究竟想怎么样?!”身上牢牢地捆了两圈绳子,可是之前的药效还没退,我连挣一挣的力气都没有。
“Nicky,”他弯下了腰,在我耳边暧昧地吐着气,“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手下留情,你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两年前?
“啧啧!看来,韩风平的下场,没给你留下太多印象啊!”他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又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去。
我如遭电击,僵硬着脖子费尽全力慢慢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声音暗哑:
“那件事……是,你做的?”
“没错。不过,真正动手的不是我,我安排我手底下的几个弟弟做的。”
“几个?!为什么?!风平究竟哪儿惹到你了你要那么残忍地对他?!”我失控地吼着,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幕幕我极力想忘记的场景。
“没有为什么,怪就怪他惹程瑛看不顺眼了。而我,”他忽然旋风似的冲下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极其温柔地笑着,“就算程瑛要我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极有可能已经陷入疯狂的男人,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哈……”他重新回到椅子上,酣畅淋漓地笑着,“徐向南,我当初很不理解,程瑛为什么可以留着韩风平的命,却独独不肯放过你。现在我明白了,你真的很讨人厌!在他眼里,韩风平不过就是一个男宠,就像朴佑源之于我,可是……你对程锋来说,或许真的是特别的。但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在谁的眼里都特别的人,我知道,程瑛也一定是这么想的。说起来,也是你命好,如果当初你没有自己偷偷跑来韩国,恐怕早就永远留在那所医院里了。几个月前我在深水看见你,还差点没认出来。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跑到我眼皮底下,以一个酒保……或者说,酒吧老板的身份。现在啊,”全镇勇弯下了腰,右手臂竖在腿上,支着脑袋,细细地上下打量我,那眼神,说不出的狠辣,“Nicky,我真的很想毁了你!”
你他妈的已经毁了我一次了!
我恨恨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全镇勇,滔天的怒气渐渐被缓缓升腾的恐惧盖了过去。
“怎么,怕了?”
“你想干什么?”我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畏缩。
“Nicky,知道吗?一个人,如果两次染上毒瘾,想戒的话……恐怕就比登天还难了。”
我惊恐万分地盯着他手里那只小小的针管,和闪着森冷的金属光泽的针头,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人渣!畜生!放开我!放开我!!”
我拼了命地挣扎,也无法拉远和那针管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这一刻,我是真的怕了!我清楚地知道,那种东西,如果真的再沾,我这一辈子恐怕就这么完了!我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一直渴望着的、费尽全力才终于得到的亲情和爱情,我不能让这一切就这么毁了!
急中生智,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程瑛!我知道程瑛在哪里!”
针头就停在距我胳膊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我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冷汗流了一身。
全镇勇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找了他那么久都没找到,你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徐向南,你要是胆敢骗我,我就让你死的更难看,你尽管试试。”
“我,我没骗你。”我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呼吸,抬眼看着他,“你也知道程瑛双重性格的,他软弱的时候,只会依赖一个人,那个人,是……是我爱人,我想,我们可以帮你找到他。”
当我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回了家的时候,我以为,家里遭到了入室盗窃。几乎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原处了,被扔的乱七八糟。我大惊失色,叫着小翼的名字,慌乱的一间一间地拉开门,都没人在。到最后一间的时候,我几乎没有勇气,颤巍巍的手指头怎么也无法触到门框。我不敢去想象,难道是他误会了什么,自己一个人走了吗?
“刷”的一下,还是全镇勇不耐烦地一把拉开了门。我又期待又紧张地向里看去,一个人影,那样无助地抱着膝盖缩在墙角,脸深深地埋在胳膊里,那羸弱的姿态,让我的心脏一阵阵地紧缩。
我跑过去,拉开他的胳膊,看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心疼地问:
“小翼,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小翼的眼神一如孩童般茫然,看清我的脸后,就一头撞进我怀里,双手死命地抱着我的腰,喃喃自语:
“向南,不要丢下我……我不逼你回去了,我和你一起留下来,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小翼,”我像哄孩子似的抱着他的头,让他靠在我的胸前,“我没想过要丢下你,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乖,不怕了呵!没事了没事了……”
后来就边说边凶狠地瞪着全镇勇。妈的!都是你这个祸害!
那几头冷血动物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我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小翼的脸:
“小翼,以后,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相信我。”
小翼嘴一撇,眼泪哗哗地:
“我以为,你又一声不响地走了。打你手机你也不接,飞机都误点了也不见你回来,我好怕!我把整个家都翻了一遍,确定你没带走任何东西,可我还是害怕……”
“好了,现在没事了不是?”我抽了张纸巾细细地擦着他的脸,“你呀,别像只惊弓之鸟似的,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都二十四五岁的大小伙子了,还整天哭鼻子!你不会就用这招来对付辉炎的老顽固吧!”
小翼破涕为笑:
“净瞎说!那些老狐狸哪是几滴眼泪就能收买的?”
“是啊!能被你几滴眼泪就收买了的,也就只有你老公我啦!”我明目张胆地调戏他。
小翼整张脸刷地就红了,看得我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哎,别瞎闹了,先告诉我,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大体上说了一遍,小翼吓得抓着我的胳膊问:
“他们真的没把你怎么样?你可别逞强,有什么千万告诉我!”
“好啦!别担心,我真没事。不过,短时期内,我可能没办法带你去见我爸爸和小舅舅了,我们得先找到程瑛,才能摆脱这个疯子。”
小翼犹豫了一下:
“可是,程瑛最近一次跟我联系,都是半年前的事了,现在,说不准又跑到哪里去了。”
我心一沉:
“啊?这下难办了。”
“向南,其实程锋有段时间也混过黑道的,公司里叫他程哥的基本上都曾经跟着他打拼过。要真翻了脸打起来,我们未必会输。”
我苦笑:
“小翼,相信我,等他们赶过来,我们八成已经被活扒皮了。这法子不行,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得找到程瑛。”
小翼气极:
“那个人有病啊!我们又不欠他的!”
“冷静点小翼!”我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只能顺着全镇勇,不然想安然离开那是不可能的。你好好想想,程瑛最后一次跟你联系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也、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他那天挺莫名其妙的,说什么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他终于知道下一站应该去哪里了,不用再漫无目的地找下去。我还想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程哥和风平在哪里了,却好像听到他在哭,我就没问。”
我细细地思索着,解脱……?他说的解脱,是不是在暗示,他已经从对自己亲生哥哥的迷恋中走出来了?还哭了?我一个激灵,如果不是这样,那八成就是寻死去了,可千万别是这种啊!
我的冷汗涔涔而下,抖着声音问小翼:
“还有什么别的吗?”
小翼低下头皱眉苦思了一会儿,猛地抬头:
“他让我好好管着恒温,说那是他哥的心血。他好像还说,要回一个地方,一个他很想去却又不敢去的地方,后来就挂了。真的没了,就这些。”
我脑袋一个顶俩大,难不成,那个小白痴真的寻死了?不会吧……
门突然被大力拉开,我们俩吓了一跳,齐齐望着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的全镇勇。那个人浑身煞气,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似的,声音因激动而高亢着:
“他真是这么说的?”他身边的中文翻译立马用汉语重新问了一遍。
小翼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全镇勇顿了一下,却瞬间换了一张算得上温和的脸,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他终于回去了。”
说完他就淡淡地笑了,还算客气地说:
“无论如何,谢谢你们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明白了,这是他放过我们的意思。谁知他领着手下只走了一步,却又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小翼一眼。小翼迅速地把头扭过去,怕见人似的。
“Nicky,我不得不说——”全镇勇朝我状似友好地一笑,“你挑人还真有眼光,跟一个曾经希望你死的人在一起,够胆!哈哈哈……”说完扬长而去。
我整个人都呆了。
转头看看小翼,他还是原来的坐姿,静静地,低着头,大半张脸被垂着的头发掩着,看不到一丝表情。
“小翼,你……”刚开口我就说不下去了,只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复杂。我倾心爱着的人,居然会希望我死?!会吗?会吗!
全镇勇!你这个王八蛋!我咬牙切齿不停地诅咒,直到小翼惨然一笑:
“是啊!向南,他说的,是真的。”
我顿时像是被人狠狠一鞭子抽在心脏上,疼得火烧火燎。
“为……什么?”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问得出口,“小翼,给我个理由。”
“理由?”小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俊美的脸奇异地扭曲着,“你问理由?好,我告诉你,因为你太多情!向南,你知道吗?我和丁璐的生日,是同一天。那一年,我们的生日前夕,你为什么费力向陆成悠讨一天假?就在我以为你是要跟我一起过生日的时候,就在我眼巴巴地盼着你等着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丁家吗?!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你知道吗?!还有那天,你和风平喝得醉醺醺的一起回宿舍,我听到了,也看到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又搂又抱地一起跌进门里面,当时我杀了你们的心都有啊!风平出事的那天,你那么惊慌失措,急得连自己的腿都顾不上,你甚至都流泪了。向南,你的泪,你的感情,是不是太丰富了?你大概不知道,我长大后,就只为你一个人哭过!可是你呢?!你为多少人哭过?!是啊,你爱我,我知道。可是,你能不能不要在爱我的同时还爱着那么多人?!你能不能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
我张口结舌!不是这样的!小翼,不是这样的!我很想告诉他,我从来都只爱他一个,可是,为什么,我会有心虚的感觉?为什么,我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小翼伸手抹去脸上蜿蜒的泪,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
“你不能。向南,我太了解你了,你的心总是那么软,你的温柔,谁都可以给,谁都可以得到你的安慰,你永远不会是我一个人的。而我,绝不能接受分享原谅背叛。当初程瑛要全镇勇杀了你的时候,我就在他们身边,我没有阻止。你既然不配得到我的爱,索性就让你消失。没了你,我最多难过上一阵子,然后,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伤得到我,我就可以心无旁骛地走到更远更高的地方去。可是……当你从病房里失踪的时候,我真的比死了还难受!我还以为……以为全镇勇动手了,以为你已经死了,我真的好后悔!那时我才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忍受,随便你爱谁都没关系,我只要你回来……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要不是程瑛告诉我,他们根本没见到你,我现在……现在……”
小翼已经泣不成声,晶莹的泪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却仿佛直接敲进了我的心里。
“我一直以为,是丁璐把你藏起来了,所以,我不停地去找她,求她告诉我你究竟在哪,我甚至都给她跪下了。我不敢想象,如果、如果连她都不知道你的去向,那我应该再去向谁打听你的消息。我们之间,是不是就这么完了?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怕得实在没办法,就只能逼自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公司上,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坚持不下来了……直到,一年前,朴佑书派人回国打听你这个人,我们才有机会认识,我也才知道,原来,你这么久是跑来韩国了,难怪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冗长的沉默。
“说完了?”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低低的问道。
“嗯,就这些。”小翼松了口气,“向南,这是我唯一瞒着你的事。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我做了好多错事,也伤了你的心,现在,你该彻底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呵,我就是这么偏激这么可怕,对最爱的人,也狠得下心。”小翼颓然地靠在墙上,疲惫至极地叹了一声,“向南,这样的梁翼瞳,你还要吗?”
我没有回答,直接冲到他面前,勾起他的脸,就重重地吻了下去。
两个人疯狂地甚至带点绝望地撕扯着彼此的衣服,嘴唇一刻不停地胶合在一起,辗转吮吸,带着像是要把对方生吞进肚子里的坚决。当我们终于裸裎相对,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的时候,身上的温度已经像要烧起来。我一个翻身,让小翼跨在我身上,毅然决然地看着他说:
“小翼,这次,你来。”
小翼蓦然睁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
“向、向南?”
“让徐向南,也成为梁翼瞳一个人的。”我温柔地笑着,手背轻轻地蹭上他光滑的脸。
小翼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他俯下身来,颤抖地含住我的嘴唇,用舌头细细地描绘着。咸涩的眼泪顺着流进我的嘴里,竟不明所以地带着点丝丝的甜味。我享受着,心甘情愿地任他用生涩的技巧,一点一点地把我整个身体点燃。
湿热的吻一路下滑,小巧的舌头舔到了腰侧,灭顶的快感如浪般袭来。我低呼了一声,妈的,怎么从来不知道我这个地方这么敏感?小翼却舔上了瘾,流连忘返,怎么都不肯离去。我不由自主低低地呻吟着,忽然,他张开嘴,露出白晃晃的牙齿,在那个地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我登时头皮都麻了,一时没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即一动不动装死人,整张脸火辣辣地烫。
真丢人啊,这以后还怎么做攻啊!
小翼喘息着,抬起头看着我,湿润的眼睛里,盈满了露骨的情欲,看得我也越发欲火焚身。
他轻笑了一下:
“向南,原来这样的你,更迷人啊……”说完低下头,一口含住我昂首挺胸的欲望,竭力地吐纳。
我脑袋轰然一响,整个人都被席卷而来的热浪烧着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方式!我和他,在情事上都是有点洁癖的,从未为对方做到这种地步。这真是第一次。
我着迷地看着伏在我胯上上下摆动的头颅,和那张尽力张大的红艳的嘴,酥麻的快感更是一波一波地翻腾而来。我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妈的太爽了!快、快到极限了……
小翼却在关键时刻突然放开,我一时没回过神来,后面已经被猛地刺穿了。
“唔……”
操!真他妈的疼啊!我龇牙咧嘴地叫唤着,前一秒还昂扬的欲望也在疼痛中迅速萎靡下来。
“小混蛋,你就不能慢点!嘶……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那小王八蛋居然还委屈地嘟着嘴:
“慢点你会更疼的,还会疼很久,我是瞅准你放松的时候才进来的。”他的喘息声越发浓重,“唔……你深呼吸,放松点,这么紧……好难受,向南……”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整个身体因为克制而不可避免地颤抖着,我知道,他在等我适应。
我尽力地呼吸,放松,再放松……
“向南,可、可以了吗?我……我受不了了……”那抖的不成调的声音让我也重新亢奋起来。
“好,你……啊……小翼,你慢点、慢点行不行?啊……”
慢慢地,胀痛的感觉被逐渐从尾椎骨窜起的快感代替,原来,做受也可以有如此极致的享受。而这种享受,或许更多的是心理上的,那种被心爱的人占有的满足感。
我闭上眼,抱着小翼的脖子,接受他温柔至极的吻,任由他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翻江倒海。
我,和我最爱的人,肆无忌惮忘乎所以地沉沦。
第六章
第六章
暖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了一室,小翼窝在我怀里,闭着眼睛,懒懒地一动不动。
“喂!别装死了,再睡就矫情了哈!”
他晃悠悠地抬起脑袋,笑嘻嘻地睁开眼:
“干嘛?”
“做饭去!”
闻言他大为惊异:
“昨晚是我比较累吧!”
我捏捏他的耳朵:
“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不光累,我还疼呢!这可是我的第一次!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的吃喝拉撒睡你都得负责!你也知道我只会做糖水鸡蛋的,运动了一宿光吃鸡蛋怎么能饱啊!好啦好啦,做饭去,真的要饿死了~”
他拍掉我肆意游走的手,细长的手指摸上我的脸,笑得那叫一个贼:
“想吃饭?行啊!给大爷笑一个先!”
我立马绽放无敌灿烂笑脸,估计见牙不见眼,跟花痴没什么两样。谁知小翼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腾地就红了脸,爬起来边穿衣服边咕哝:
“真是的,怎么长了一张桃花脸,什么遗传这是!”
我乐得哈哈大笑,没想到年近三十还能有这等魅力啊!爽!
小翼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再不回去,只怕要给公司下面的职员骂死了。吃完饭,我就载着他匆匆地去拜访爸爸和小舅舅。说起来也好笑,那个傻孩子还真像要见公婆的丑媳妇,拘谨地不成样子,在门外边紧张地整了好几次西装才允许我敲门,进了门更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摆才合适。我哭笑不得,偷偷凑近他想提醒他别太拘礼,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嘴里还窘迫地小声说着:
“别,你爸和舅舅看着呢,你老实点行不行?”
我无语,亲爱的,那俩老的比我们还浪漫呢!
爸爸探出头来,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们一眼:
“小南,过来帮我洗菜!”
我磨磨蹭蹭走进厨房,倚在门上:
“干嘛?有事?”
“有啊!洗菜嘛!”老爸居然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扶了扶额头,呻吟一声:
“你不是吧老爸!我都好几年没干厨房里的事了。洗菜?你不怕我把菜叶子都给你洗没了?!”
“少罗嗦!不会学嘛!小南,你把你从小戴着的那块血石送给小翼了?”
“嗯。你不会怪我把你的传家宝当成定情信物送人吧?”
“呵呵……不会,反正也传不下去了,随你吧!哎,别偷懒,赶紧的!”
我不甘不愿地把手伸进洗菜盆里,语气相当鄙夷:
“老爸,你也太不行了,怎么成家庭煮夫了?看你儿子我……”
“你少得意了!”老爸一个转身,利落地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我提醒你,别把小翼当女人使,他跟你是一样的,平等的。”
我委屈地揉揉脑袋:
“我哪有!您别冤枉我。”
老爸看都不看我,熟练地操刀切菜,边切边教育我:
“我看就是!小南,你记住,两个男人在一起,不一定非得有一个要充当女人的角色。或许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会伤到他。你得顾及到他同样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我看,你就是完全忽略了。”
我愣了一下,有点疑惑地问:
“那,你和舅舅,是怎么磨合的?”
老爸突然抬起头,停下手上的动作,一身正气大义凛然外加金光闪闪:
“比如我和之林,在床上我永远都是TOP,不过做饭洗衣服这种家务事也是我做。”
“啪”地一声响,我和爸爸本能地回头,动作一致整齐划一。小翼推着舅舅停在厨房门口,地上散落着三两个从塑料袋里滚出来的苹果。小翼进退不得,尴尬地笑着,小舅舅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通红,我想笑,偷偷观察了一下爸爸的脸色,决定就算憋死也得忍住。
四个人就这么诡异地面面相觑,小舅舅终于忍不住,冲着老爸就是一声吼:
“徐绍!这种事你有必要说出来吗?!!”
我拉着小翼跑出来,在沙滩上牵着手,随意地走着。
“向南,没关系吗?我们就这么丢下他们,他们会不会吵架?”小翼扯了扯我的衣服,有点担心。
我笑着揉揉他软软的发,“怎么会?我爸才舍不得呢!过会儿我们就回去,肯定没事,这么多年了,我爸知道怎么哄他。”
“哦,那就好。呵呵,他们还挺可爱的呢!”
“嗯?”我一把捧起他充满梦幻的脸,用了十足威胁的口气,“小子,警告你,再可爱你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人,听到没?”
“知道啦!那是你爸和你舅,怎么谁的醋都吃啊?”小翼调皮地皱皱鼻子,“我好羡慕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我笑着拧了拧他的脸:
“不用羡慕,我们也可以一直在一起。”
“真的吗?”
我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乞求、期待和渴望被认同的急切,我上前一步把他抱在怀里:
“嗯,真的。”
“呵呵,那就好……”小翼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细细的发梢被海风送进我的衣领里,蹭得我痒痒的,很舒服。
“对了,小翼,刚才,爸爸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如果,我真的不小心伤害了你,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把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知道吗?”
“好。”
“哎,要不,你教我做饭吧!以后,我来做给你吃。”
“算了吧!”小翼笑着睁开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你还是牢牢地守着你的糖水鸡蛋就好。让你做饭,毒死我还比较快。”
“喂,太看不起我了吧!”我故意装着不高兴,谁知那小王八蛋攀着我的脖子兴致勃勃:
“向南,要不,以后做饭洗衣服都我来,你也让我做TOP好不好?”
我一把把他甩下来:
“做梦!我老爹那么优良的传统,我得义无反顾地继承!昨天那是我让着你,以后休想!”
“呜……你这就开始伤害我了~”
“少装了你,臭小子!”我不理那张好像泫然欲泣的脸,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哎呀向南,商量商量嘛!”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来,猛地一个高黏到我背上。
“没商量!等我老得做不动了再说吧!”
“啊?那我得等多久啊!”
“……”
“小气鬼!”
“……”
我托着他的屁股,慢悠悠地走着。背上的聒噪渐渐没了,转头一看,小翼的脑袋歪在我肩膀上,睡了。
呵,真是个孩子。
当天下午,我们就飞回了国内。酒吧被我暂时托付给美宣打理,其实说暂时也不太对,以后就算回去,大概也只是探望爸爸和舅舅,不会再管酒吧了。
快两年了,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飞机上,换我趴在他肩膀上睡了个结实。
刚下飞机,就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蹬蹬蹬地跑过来提行李,对着小翼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一口一个“哥”,叫得不亦乐乎。
“哥你可回来了,坐了几个小时飞机累不累啊?”
“还好。”
“哥,陆大哥让你回来先给他打个电话,他找了你好几次了。”
“嗯,知道了。”
“哥,我……”
“……”
我不动声色地盯着这两位手足情深的死样子,心里疙疙瘩瘩的。总觉得,一回来,小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有点……陌生。
“哎!向南,走啊,愣着干嘛?”小翼回过头,一个熟悉的微笑。
“哦,来了。”
边上这位好像才发现我似的,嘴一撇,露出个极为不屑的表情。小翼冷下脸,沉声问道:
“晓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孩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对不起,哥。”
小翼皱了皱漂亮的眉,修长的手指递到他面前:
“车钥匙给我,你先回你宿舍吧!我会尽快联系陆成悠。”
“你不回去吗?”男孩讶然地抬头。
小翼不耐烦地瞪过去:
“秦晓天,你什么时候这么多事?!”
美丽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忍耐和受伤。
“哟喂!小翼乖宝贝,出息了嘿,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大一栋别墅啊!钱捞多了是吧!”我把行李箱扔在地上,忍不住赞叹,“靠!越来越会享受了哈!”
小翼笑了笑:
“别偷懒,把东西提上去,卧室在二楼。”
我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歇会儿歇会儿。在飞机上睡得我腰酸背痛的,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哎,你这屋子收拾的挺干净啊!”
小翼靠着我坐下:
“那可不,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得,我还刚想夸你勤快呢!”
“我没在这里住过。”小翼低了一下头,又抬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买了一年了,从没留在这过夜,等着你回来。”
我呆了一下,一个狼扑把小翼压在身下。
“干嘛?现在腰不酸背不痛了?”小翼脸慢慢红了个透,却笑呵呵地左闪右避。
我抬起头,故意喘得很流氓:
“谁让你笑得这么诱惑的?空虚了啊?”
“去!你才空虚呢!”
“嘿嘿……那你呼哧呼哧喘什么大气?”
“白痴,给你压的!”
小翼一使劲,我们俩的位置刚好掉了个个儿,他黑亮璀璨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埋首在我肩窝,有点凶狠地啃咬起来。
我蓦地一僵,无声地苦笑了一下,身体像是突然死了一样,起不了一丁点儿的热度。
“怎么了向南?真累了?”小翼抬起身子,把挡在我眼前的刘海拨开。
“下来。”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有点刺眼,我闭了闭眼睛。
“啊?”小翼愣了一下,“你到底怎么了?”
“我让你下来!”
小翼错愕地看着我,手足无措地爬起来。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摸出一根烟来点着,抽了一口,居然莫名其妙地呛了一下,喉咙口疼得厉害。
把烟按在烟灰缸里,辗转着狠狠地捻灭。
靠在沙发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抬眼看着对面不明所以的小翼,扯了下嘴角:
“这几年,过得挺快活吧!秦晓天是吗?真是个好看的孩子。”
小翼的脸色瞬间一片死白,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
我伸手勾住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地抬起来,他连视线都不敢对上我的。我哼了一声,拇指来回摩挲着他干净柔软的嘴唇:
“呵呵……他用不着你做饭洗衣服,你也可以永远做TOP,你不是非我不可吧!跟我在一起,洗衣服、做饭、伪装,是不是又累又委屈?嗯?”
急促的喘息一下一下打在我手心里,冰凉的温度。
我自感无趣,收回手,提起行李箱:
“你记着,梁翼瞳,我也绝不能原谅背叛。”
“向南,我没有!”小翼猛地站起身,急切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终于一个字也没有再说出来。
“哼!没有?”我火大了,“你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你当我是瞎子?!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也没资格没立场追究。现在,你如果还想跟我在一起,就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断个干净!”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真他妈操蛋!
这辈子没这么窝火过。
我以为我忍得住,可是,当小翼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满脑子全是他和另一个人拥抱亲吻翻来滚去的样子。
我他妈的觉得恶心!
一个人拖着个行李箱,站在高高的桥边,倚在护栏上悠哉悠哉地吐着烟圈。就差个摄影师我就可以摆POSE拍几张了,当代型男的特质,孤独颓废沧桑感伤,要什么有什么。
多好的意境!
呼……算了,回家吧!再不走,我怕自己郁闷地跳下去。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心里还不知死活地喜滋滋的:狡兔三窟,老子到哪儿都有窝!呵!精神错乱了大概……这种时候了,还能用阿Q大哥的法宝跟自己调笑。结果门一开,我打死不想进去。妈走的时候把门窗关了个严实,这么久没通气,那味道真是够人受的。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我才捏着鼻子闪进去,把能开的窗户都开了,这一晚上才凑凑合合过去了。
无所事事地在家憋了几天,我终于深切体会到,有钱有闲无聊是一种多么腐败的生活方式。全身都快发霉了,可还是找不到什么特别想做的事。
我把全部的心思都用来等一个人,即使我不想承认。可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清楚得闻到了空气中渐渐浓重起来的绝望的味道。
跟我在一起,他果然……是那么委屈的吗?那为什么要去找我?!为什么要打破我平静的生活?!为什么又要招惹我一次?!
我抓起地上的易拉罐,凶狠地拉开,一股脑全灌进嘴里。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大脑短路了几秒钟,身体已经本能地冲了上去。门猛地打开,门外站着的人,却不是我渴望见到的那个。我雀跃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张口结舌:
“梁、梁阿姨?”
我慌不迭地把梁胜婷迎进屋子里。
几天前买来的空气清新剂,被我一时冲动喷了小半瓶,廉价的香气和经久不衰的霉味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再加上地板上横七竖八的易拉罐酒瓶子,和栽满烟头的烟灰缸……真是没法看了。
我尴尬的要命,却不得不摆一副怡然自得的嘴脸。我不想在她面前有一丝一毫的示弱,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登门,我大概猜得到她的意图。
梁胜婷倒没有丁点儿不适或者嫌弃的样子,坐下后就开门见山:
“向南,离开小翼,拜托你。”
果然!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直僵着的脊背软了下来。我实在是想告诉她,大婶,现在是你儿子要甩我!开口却硬生生地转了个弯:
“梁阿姨,不要逼我们。”
哈!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好笑,这是不是就叫一厢情愿?
“小南,”梁胜婷眉宇间竟是一片不相称的平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璐璐和小翼。”
“什么意思?校长他……”
“我们离婚了,但这已经不重要。”她无视我的讶然,径直说下去,“我知道你已经找到徐绍和之林,我也知道璐璐把什么都告诉你了,没关系,这样正好,你应该可以理解我的立场。而且你也看到了,两个男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你父亲和舅舅,就是例子。”
“梁阿姨,我不觉得他们过得不幸福,也不觉得我无法给小翼幸福。”我沉着地思考、措辞,不管怎样,我不能让自己在她这一关就败下阵来。
梁胜婷浅笑着摇摇头:
“幸福?向南,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两个人一天到晚黏在一起,你侬我侬,就叫幸福?那你对幸福的理解,未免太肤浅。你看看他们俩为这种所谓的幸福,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徐绍为了之林,妻离子散,他对之茹、对你的愧疚,一辈子都平复不了,好好的前途也被他亲手断送了;之林呢?前途不说,连个健康的人他都不是了。之林一直把跳舞视作他的第二生命,可是,就为跟徐绍在一起,他的人生,只剩下二分之一。就算徐绍再怎么爱他、疼他,他的幸福,也不可能完整。有什么办法?呵呵,你以为,他们之间就没有问题吗?之林发生的那场车祸,归根结底是徐绍惹来的麻烦,而徐绍为了之林,不惜抛弃一切,之林心里也必定不好受。再者说,他们避难似的躲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家,除了彼此,再没有亲人,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回来。就算两个人表面上恩恩爱爱相安无事,哼,这些结,是一个也打不开的。”
我被这头头是道的说辞搞得有点狼狈,可还是努力反驳她:
“我和小翼,跟他们不一样。再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幸不幸福,只有自己清楚。”
梁胜婷的神色终于有了松动,却是一挑眉,毫不客气地露出个不屑的冷笑:
“对,你和小翼没他们可怜,可是,你仔细想想,你们的磨难还少吗?你还没受够?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要是执迷不悟,苦日子在后头。呵呵,你倒是洒脱,什么幸不幸福的自己清楚,向南,你说这种话,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你有没有为小翼考虑过?我明白跟你说,小翼跟着你,不会快乐的,你连起码的安全感都给不了他。”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霍然起身,风度礼节通通顾不上了,脑子里哪根弦像是突然被拉断了,我听得到崩裂的声音,更感觉得到那种慌张和痛苦。
“梁阿姨,别怪我说话太直,”我深呼吸了几口,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究竟了解小翼多少?即使你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二十年来,你尽过一天母亲的责任吗?他不是在你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请不要用你的观点你的思想来为他做判断!我清楚小翼这个人,不是他要的,他看都懒得看一眼,一旦他想要什么,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所以,他不会放弃我,我更不可能放弃他。”
“不错,他是这样的人,”梁胜婷依旧平静,只是精明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我看不懂,“但是向南,你好像搞错了,他要的,只是一份爱而已,不是你这个人。”
“你……什么意思?”我愕然。
梁胜婷抬头冲我一扬下巴:
“坐。”
我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大概我的脸上清清楚楚地写满了紧张和焦急,梁胜婷之前稍微紧绷的脸色已经完全和缓了,连语气也不再那么生硬:
“我知道我的确没资格来替他决定什么,可是他毕竟是我儿子,我离散了二十年也想了二十年的儿子。他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给的,我可以统统都给他。”梁胜婷微微垂下眼睛,摆出一张慈爱温柔的妈妈脸,“刚开始,我完全不知道他的身份,搞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时候开罪了这么一个年轻又有手腕的人。我以为,他只是冲着辉炎来的,直到璐璐把我和她爸爸软磨硬泡送上飞机,才告诉我实情。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高兴!虽然他曾经受过很多苦,但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了,我的儿子,原来已经这么出息了,这么有能耐了,呵呵,就连我和璐璐,都被他弄的焦头烂额。”梁胜婷兀自沉浸在她的自豪感里,那种骄傲和快乐,是如此的真实。对着这样一位母亲,我突然生出些不忍来,可是,要我把小翼重新从我身边推开,我实在是做不到。
对不起梁阿姨!
我一边在心里抱歉,一边听着梁胜婷的话。
“其实,璐璐把辉炎转到小翼名下的事,我已经知道,我没有阻止,是因为,小翼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他,那是他应得的,我欠了他太多。就像现在,”梁胜婷突然转头对着我,深沉的眼神居然有种让我不寒而栗的力量,“他一心想找个人好好的爱他,他渴望被爱。我会帮他找到那个人,不过,不是你,向南,不可能是你。”
“为什么?!”我气急败坏了。
“我已经说过了,你连起码的安全感都无法给他。”梁胜婷冲我摆摆手,“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就知道我有没有冤枉你。先忽略你的性别,单说你这个人。不怕你说我卑鄙或是怎样,我实话告诉你,知道小翼是我儿子之后,我就派人调查过你们。从你们在大学里见第一面起,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你和小翼,是有了肉体关系以后才在一起的,我没说错吧!”我涨红了脸不出声,梁胜婷顿了一下接着说,“而且,是小翼主动的,但是在这之前,你、小翼还有璐璐,是怎样一种暧昧不明的状态,你心里明白。这就足够说明你对感情,或者说你对小翼的态度不够积极。如果不是小翼极力争取,你们永远也跨不过那条线。后来,你签给了恒温,做起了艺人,无形之中又把你们的关系拉远了。小翼在孤儿院度过童年,又在程锋手下当差,难免自卑。你一进娱乐圈,成为万众瞩目的偶像,他更觉得配不上你,觉得你遥不可及,他后来选择了这条路,实际上也是想拉近跟你的差距。再然后,哼,你居然又和韩风平有那种传闻!你让小翼情何以堪?这些还不够,两年前你还来一个不辞而别!你是走了个干净,可是小翼几乎被你伤透了心。先是璐璐,再是韩风平,最后是徐绍和苏之林。这几个人和小翼放在一起,你有哪一次是选择小翼的?一遇到事,你首先扔下的就是他!哼!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另外的璐璐、韩风平和徐绍来动摇你那弱不禁风的爱?我没这种信心,小翼,当然更没有。”梁胜婷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又吐出一句,“向南,多情要比无情更伤人。”
我很想为自己分辩几句,可是在梁胜婷凌厉的目光下,我感觉自己像条被扒了皮的鱼一样,无所遁形无处可逃。
梁胜婷无声地笑了一下:
“再加上,你是个男人,就更没有可能。我说过,小翼需要安全感,可是,对于从小就经历那么多苦难的他来说,不把权力、财富和地位保住,仅仅凭着不堪一击的爱情,是不可能真正让他安心的。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一起的话,一旦曝光,小翼就会在一夕之间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以小翼的野心和抱负,从顶峰骤然跌到谷底,他会受不了的。你和他都曾经是偶像巨星,媒体和舆论的力量,你该见识过。向南,若是真的爱他,放手,才是保护他。”
我彻底脱力。
整个身体如同已然破败的木偶又失去牵引的线一样,摔在椅背上。良久,我才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
“梁阿姨,你真是厉害,丁璐和小翼跟你一比,差太远了……”
“你的意思是……”梁胜婷依然不动声色。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力气抬起头来,只好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梁阿姨,现在我不能答复你,我答应过他,从此以后都陪着他,永远不离开,除非……”我咬了咬牙,“除非他自己开口跟我说。”
梁胜婷长叹了一口气:
“小南,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你何苦为一份不正常的感情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梁胜婷保养得当的手在眼前飘然而过,留下一团血红。我定睛一看,顿时连呼吸都忘了,那是……我送给他的血石。
他曾经说过,我送他的东西,他一件都不会丢。
“小翼那傻孩子,一直不敢来找你,你又何必……”
“不敢?哈哈哈……”我大声笑了出来,那声音,说不出的凄厉,“原来,他已经动摇了,犹豫了,是吗?拖到现在,只是怕我面子挂不住?哼!好体贴!他真是找了一个绝好的说客!哈哈哈……”
我状若疯癫地笑着,那颗石头像最讽刺的看客,火红的颜色泛着幽暗的光,烧得我眼睛生疼。
竟没有意料之中的心痛,只是感觉胸口的地方,已经空荡荡的了。
最后是怎么把梁胜婷送出门的,我实在是没印象了,我只记得,冰箱里存的满满当当的易拉罐,一个小时之内,全进了肚子。
“向南哥,我一定会进决赛的!”
“向南哥,……我喜欢你……很久了,一直……都很喜欢你。”
“向南哥……我错了,我错了!请你原谅我……你赶紧醒来吧!向南哥……”
“爱!我爱你,我只爱你,向南……”
“跟我一起走,向南,我们一起回去。”
“向南,不要丢下我……我不逼你回去了,我和你一起留下来,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向南,还是你做的糖水鸡蛋最好吃,我好怀念那种味道,可惜好久都没尝到了。”
“向南,这样的梁翼瞳,你还要吗?”
……
小翼,这样的徐向南,你终于下决心不要了吗?
迷迷糊糊中,所有曾经他说过的话,流过的泪,全挤在脑海里,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后,只好化成水,从眼睛里不停地流出来。
第七章
第七章
深夜,月色。
月色是一间有几年历史的大酒吧,装修豪华得像星级饭店,没点家底的人,是不敢来这里的。
我醉眼朦胧地晃着手里玻璃杯中一团浑浊的液体,冲着吧台里喊了句:
“云凯,你光教我调味,没教我怎么调色……我、我要学……”
气质冷冽的调酒师阴沉沉地转头看着我:
“你死心吧!光教你怎么调味就够我后悔的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天天晚上跑过来自己调酒喝,怎么难喝怎么来,你自虐啊?”
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嘴脸:
“我失恋了嘛!心里、心里又苦又涩的,喝点同样口味的、缓和缓和……而已……”
“那你滚远点儿别让我看见你这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我咂舌:
“是不是跟魏建瑸呆久了,都……会变得没良心?云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因为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云凯朝我吼完这一句,眼神却和缓下来,“二哥,看开点儿,不就是被甩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谁离了谁过不下去啊!犯得着为了他跟自己较劲吗?你别傻了……”
“伙计,我要的酒怎么还不上!”
“哎,马上就来!”
云凯吆喝了一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大步走开了。
我跟滩烂泥似的趴在吧台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呼吸了,撑起眼皮都觉得困难。
“嗨!”
“……”
“喂!说你呢!”
我迷迷糊糊地转过头,眼前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少年,面容实在是看不清,不过,声音居然懒懒的透着一股子诱惑。
“干嘛?”我问了一句,又就势倒回吧台上。
少年嘻嘻笑了两声,俯身靠近我的耳边,嗓音低的像呢喃:
“哥哥,要不要人陪?”
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老子像是来嫖的吗?
“滚开。”
“唉!说话怎么这么冲,伤感情啊!”那小子转了个方向,正对着我的脸,笑眯眯地,“哥哥,不要后悔哦!”
我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妈的嫌老子对你太客气是不是?!看清楚那张脸,却不由得一愣。
少年又朝我笑了一下,青涩的妩媚,转身想走,却被我一把拉住手臂。他早有预料似的,回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也笑了:
“一晚上多少钱?”
我带他去了最近的酒店,离开的时候云凯还在忙,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用房卡开了门,我随手把外套扔到床上,头也不回:
“你,先去浴室洗个澡。”
半晌没动静,我诧异地回头一看,那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口。
我哼笑一声:
“怎么?临阵脱逃?你刚才的勇气跑哪儿去了?”
少年紧咬贝齿,壮士断腕般地快步走进来,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浴巾,闪电般冲进浴室,“碰”的一声摔上门。
哈!明明我才是被邀请的那个,为什么搞得像我在逼他?
磨磨蹭蹭洗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才在我不耐的敲门声中别别扭扭走出来,浴衣围的结结实实,生怕走光似的。
我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似笑非笑:
“小兄弟,你这是干嘛?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他微垂着头,未干的水珠顺着头发慢慢的滑落,有一些沾在光洁的脸上,很有点情色的意味。我稍微有点愣神,冷不防浴巾的结被猛地扯开,一具活色生香的少年胴体,就这么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我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你这身材,天生就是给男人抱的!放心,你想玩什么花样,我都奉陪。”说完不顾他的窘迫,一把拉上床顺势压在身下。
“唔……”少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僵的像具尸体,面色惨白如纸,细小的汗珠更是密密麻麻冒了一身。我轻蔑地扯了下嘴角,手指沾了些润滑剂就向后方探去。哪知开发了大半天,只能进去一个指节,反而他小雏儿一样青涩的紧张让我有点瞠目结舌。
我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扳着他的下巴:
“喂,你是……第一次?”
他紧抿着嘴唇,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我坐起来,揉了揉额头。
“秦晓天,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哥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是你误会他了。”
“就为这个?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太偏激了吗?”
“我觉得值!”秦晓天慢慢坐直身体,扯过被单盖在身上,“我不像你这么冷漠,他皱一下眉头,我都会觉得心疼。”
冷漠?!哼!我不是公认的多情吗?!怎么会冷漠?!
我看着他的眼睛,刚才的嬉皮笑脸不复存在:
“秦晓天,我真是搞不懂你,你不是喜欢他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喜欢他。”他毫不畏惧地回视,“就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不忍心看着他为了你而痛苦不堪。”眼前这张明艳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而怨恨,“你压根不了解,这两年,哥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的后悔,他的恐惧,他卑微的希望,我全都看在眼里。我曾经发誓要取代你,要给他我所有的爱,可是我无能为力,他心里根本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有一次,我趁他喝醉酒睡着了,把他搬到我的床上去,谁知道第二天他一醒来,就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我本来没想骗他的,可是看到他当时那个样子,我气不过,我嫉妒,我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背叛所以我宁愿让他以为跟我上过一次床!这样,至少我在他心里还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我就是这么下作地乞求着他的爱!可你呢?你有珍惜过他吗?你一次次地丢弃他,你把他当什么了?!你以为他天生不会受伤的吗?!”
“够了!”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潜藏已久的情绪就这样被轻易地点燃,“你们他妈的一个个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负他、我对不起他、我抛弃他,你们只看到我一次次离开他,有没有人关心过我为什么离开?!你口口声声说爱他,那你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吗?!真正被丢弃的可怜虫从来都是我徐向南!你少在这自以为是地替他打抱不平了!我还没处喊冤呢!哼哼!丁璐、梁胜婷,现在再加上你,好哇,壮观!是不是所有人都有理由来指责我?!让我走我就得走,让我回头我就得回头?!你们凭什么?你们有资格吗?!我告诉你,我他妈的受够了!你,回去以后,告诉梁翼瞳的亲卫队们,有一个算一个,就说我错了,我惹不起你们,我认输!我保证以后躲得远远的,我再不招惹你们的宝贝了,行不行?!啊?!操!”
“徐向南,你站住!你……”
“滚!”
浑浑噩噩得过了几天像鬼不像人的日子,我把自己锁在家里,哪儿也没去。饿了吃包泡面,渴了喝灌啤酒,吃了睡睡了吃。窗帘整日拉着,没有时钟的话我可能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
颓废得惨绝人寰。
爱,怎么这么难。
我真的很累了,呵,我投降。
云凯来敲门的时候,我正在厕所里吐了个天昏地暗,好不容易挣扎到门口,刚打开防盗门就直接跌到他身上去了,结果下一秒钟就被原路扔回地板上。
怎么越来越不可爱了……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依稀听见云凯无奈地骂了句,没多久整个身体就被扶起来一把丢进已经放好热水的浴缸里。我磕得头昏眼花,好久才终于醒过神来。视线对上云凯不到一秒钟,就被一块大毛巾蒙了面。
“臭死了,洗干净。”云凯说完就开门出去了,留我一个人有气无力地清洗着身体。
啧!真的好臭!
等我终于千辛万苦从浴室里爬出来,家里已经焕然一新。云凯真是做家务的好手,便宜魏建瑸那流氓了。
“有事?”我擦着头发,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云凯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看看你死了没有!”
我勉强笑了笑,没接话。过了好久,云凯才开口说第二句:
“二哥,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打算个屁啊!就这么着呗!冷不死饿不死就行。”
云凯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脸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你那天晚上,是不是……是不是……”我看着他犹犹豫豫不敢说的样子,心里有点感动,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也知道像他这么高傲的一个人,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特别是对朋友。
我只好接着话茬:
“没有。小四,哥还没到那地步。那孩子我认识的,逗他呢!”
云凯点点头,憋屈了半天,才终于豁出去似的说道:
“二哥,你别怪我多心,你也知道这个圈子有多乱,还是谨慎点儿好。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人也不容易,可是……其实你本来就是直的,这么长时间也只跟梁翼瞳交往过,你何不试试……试试跟女人在一起?同性恋毕竟不是那么光彩的,有多难你清楚的。”
我苦笑一声:
“云凯,别为我瞎操心了,我厌倦了。可能,爱情这种东西真的不适合我。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我现在没那个心思,男的女的都没有。倒是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建瑸欺负你了?”
“没,”云凯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是从没外露过的脆弱和无助,他紧接着低下了头,“呵呵,他好久都没有欺负我了。”
我惊觉不对劲,坐直了身体仔细地打量着他,忍不住问:
“怎么了?和建瑸处的不愉快吗?”
“不愉快?”云凯向来澄澈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丝迷茫,“嗯,是啊,经常吵架,分了。”
我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的,可是看着云凯闭紧了嘴巴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还是硬生生地咽下了快要溜出口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云凯脑筋急转弯,张口就来了一句:
“二哥,你要不要出国?”
“出国?干嘛?”我有点懵。
“哦,我是说,如果你在这边心情不好的话,不如出去散散心。”
“算啦!”我摇摇头,“去哪?韩国?法国?都跑了一次了,难道还跑第二次?心里要是有事,去哪都不舒坦,不过这次不一样,没必要了。”
“那要不你干脆跟我去月色上班好了,你一个人这么憋在家里,真不是个办法。”
云凯忧心忡忡的脸色让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云凯,我发现你真的变了好多,上大学的时候你根本就是古墓派的小龙男,怎么变得……这么……”
我搜肠刮肚找合适的词来形容,不料后脑突然挨了一掌,我龇牙咧嘴地抬头,正对上云凯冷冰冰的样子。我一时颇有点时光倒流的感觉,就连那骤然清冽起来的声线也仿佛带我重新回到K大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不过话的内容不是很中听就是了:
“不知好歹。”
月色财大气粗的地方就在于,只要老板没听说过你的名字,那你就算干了一辈子调酒师,也叫没经验。而老板认为没经验的人,是不会聘用的。幸亏云凯和月色的BOSS还算能说得上话,给我开了个后门。于是,我穿上了白衬衫黑马夹,重操旧业。
薪水有多少,我倒是不在乎,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家里了,死气沉沉的。我迫切希望有一天能忘记所有我不想记得的事情,即使忘不掉,起码让自己忙一些,有点事情做也好。
酒吧是最能见识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物的地方,只要你有钱,月色就绝对欢迎。老板张佳伟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多数时间是不露面的,但他有的是手腕让所有人都不敢在月色惹是生非。周二和周四,月色就是一个音乐酒吧。张佳伟跟一个叫沉没的地下乐队签了长期合约,一到周二、四就安排他们的专场演出。时间已经不短了,倒也发展了许多固定来捧场的客人。饶是这样,张佳伟和沉没主唱的关系却是中了邪的差,听云凯说,俩人见面不吵得快要打起来那都是奇迹。
今天,已经是我上班的第二天,刚好周四。我实在是好奇,这个叫阿棋的主唱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什么高明之处,即使这么嚣张也能得张佳伟如此宽容对待。
差不多六点的时候,有四个人行色匆匆推门而入,看那打扮,应该就是了。前三个明显是穿衣艺术化的代表人物,个个一身破布权当演出服,最后那个还算正常,简单的白T恤黑色牛仔裤,怀里抱着一把价格不菲的电吉他。等我看清楚他的脸的时候,我差点连手中的杯子都给摔了。
邢棋?怎么会是他?
我到现在还记得,发第一张专辑的时候,给我伴舞的X-J有多红。X-J那两个跳舞机器,一个是江启航,另一个,就是邢棋。我倒不知道,原来这小子也是如此的多才多艺。不仅舞功了得,看样子在音乐这方面也頗有成就。几年不见,他当初的锋芒内敛了许多,人也深沉了不少,就是不知道那副火爆的臭脾气改了没有。
一行人路过吧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低了低头,估摸着他们该离开了才抬起来,不料正对上一双兴味盎然的眼睛。
我皱了皱眉,垂下眼睛,一副任劳任怨的劳苦大众的乖顺表情:
“先生想喝点什么?”
邢棋挑高了眉毛,莞尔一笑:
“没想到,张佳伟这么有本事,连曾经的天王巨星都能拉拢来,不过他还真不怕委屈你。”
我丝毫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擦着吧台。
“谈不上委屈,我乐在其中,你也说那是曾经了,何况,你不是也在这里?”
邢棋耸了耸肩,索性坐到了高脚吧椅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拖腚拉腰地跟个痞子似的,全然不注意形象。
“哎,你怎么跟这儿混了?这几年你跑哪儿去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老兄,”我抬了抬眼,“我跟你没这么熟吧!”
那老小子一副西施捧心肝肠寸断的鬼模样:
“徐向南,我们好歹同事一场啊!我还给你伴过舞呢你这人怎么一点情面都不讲?”
我被他逗乐了,当下也不觉得那么生分,于是冲他算是温和地笑了笑:
“说来话长,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倒是你,怎么玩起音乐来了?不跟江启航一块跳舞啦?”
谁成想江启航的名字一说出口,邢棋原本的嬉皮笑脸瞬间退了个干净,好一会儿才阴沉沉地开口:
“那小子自己不长进,我有什么办法!”
我识相地闭嘴,不再多谈。
我开始佩服邢棋了。
他在X-J的时候,还只是个舞者,虽然红的发紫,不过在跳舞这方面,我是绝对不会认输。但今晚,他让我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邢棋。
说起唱歌,我擅长的是悠扬舒缓的慢歌,而邢棋跟我绝对不是一型的。他那粗厚又略带沙哑的嗓音,天生就是唱摇滚的。所以,当他一身简单至极的装束,抱着吉他站在耀眼的灯光里,让独特的嗓音一如魔魅般慢慢地窜进每个人的耳朵,而后尽情地挥洒热情的时候,那种感染力,实在是让人震撼。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从邢棋嘴里出来的,不单单是歌声,更多的,仿佛是一种急于找到出口的宣泄。
那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似曾相识。
我跟邢棋很快就熟络起来,像他这种性格,本来就好说话,再加上我对他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混熟并不是难事。我这才知道,当初邢棋进恒温,其实是想做歌手的,谁知道阴差阳错,竟然和江启航组了一个纯跳舞的组合。至于他为什么会退出,却打死也不肯说。
邢棋这个人,够血性,骨子里透出来的冲动,一点儿也没减。
这是他唯一危险的地方。某些时候,冲动也可以让人做出致命的傻事。
譬如,现在。
Q城的地下乐队,最负盛名的有两支,一支就是邢棋领的沉没,另一支,是尹彬带的远船。若论实力,沉没和远船其实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都是唱摇滚的,竞争难免激烈了些。此时,两派人马全员到齐,邢棋和尹彬针锋相对,两人的身后站着两支乐队的其他成员,那剑拔弩张的形势,让周围的人都偷偷捏了把汗。
我皱了皱眉,怎么刚上班就遇上这等架势?这才下午五点半,再过一个半小时,邢棋他们就要上台,远船这会儿来,难不成是专门闹场的?好在这种时候客人也还没有多少,在场的大多是月色的员工,饶是这样,如果他们果真在这里动起手来,张佳伟也断不会放过他们。
邢棋的双手握得紧紧的,竭尽控制地放在身侧,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挥出一拳。我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成功得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然后不动声色丢给邢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邢棋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一触即发的火气。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气,转头对着尹彬,字字铿锵:
“尹彬,我说最后一遍,我对恒温没兴趣。你若是真的想跟他们签约,从陆成悠那边下手才对,犯不着三番五次地找我的不痛快。”
我挑眉,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我把尹彬那小子看得过高了,这种货色,怎么跟邢棋比。
尹彬气极,正要开口反驳,却猛地住了嘴。我顺着他的眼光转头看去,登时呼吸一滞。
一个黑影,从最里的包厢里慢慢地走出来,一张英俊却冷酷的脸,在越来越明亮的灯光下,越发清晰。
这个人身高大概有一米九,解开三个纽扣的白衬衫下依稀是经过锻炼的肌肉,袖口被卷到了胳膊肘,单是从露出来的结实小臂就可以断定这人的力量绝对是不容小觑的。奇怪的是,虽然他的身材看上去如此健硕,却诡异地透出一股美与力融合的……性感,恰到好处的结合。
随着他的缓步而来,旁边的人自动地低头让出一条路,个个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
“老板。”
我不禁恍然,原来他就是张佳伟。
怪不得,这男人的气场太强了,单凭这等气势,用不着什么手段就足以让底下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了。我偷偷瞄了一圈,连尹彬都有点瑟缩,只有邢棋还一副唯我独尊的屌模样。
呵,这小子!
忽然响起一阵抽气声,抬眼一看,尹彬张大了嘴,一副见到鬼的蠢样子,我顺着看过去,喉咙蓦地一紧。
张佳伟停在大约五米远的地方,从他身后,慢慢走出另外一个人。原来,从包厢里出来的,是两个人,只不过后面那个被张佳伟挡住了而已。
他缓缓地绕到张佳伟的身侧,两个人并排站着,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尹彬冷笑一声:
“哼!邢棋,你好大的面子,陆成悠说不动你是不是?居然连恒温掌权的都亲自来请你!”
邢棋没所谓地应了一声:
“知道还不快滚!”
尹彬的脸上实在是过不去了,伸手揪过邢棋的衣领,一脸穷凶极恶,咬牙切齿地低吼着: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你不就仗着张佳伟罩着你么?没了他,你连屁都不是!”
“你他妈的有胆再说一次!”邢棋一把甩开尹彬的手,吼了这么一句就要冲上去开打,我急忙拦了上去,低声在他耳边说:
“阿棋,别冲动,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
邢棋恨恨地盯着尹彬,满腔的怒火全化作浓重的喘息,一下一下喷了出来。
尹彬看了看后面站着的张佳伟,又蔑视地瞟了一眼邢棋,突然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
“呸!他妈的同性恋!恶心!变态!”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过他没走成。
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就被人从后面揪着转了个圈,然后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两方人马愣了几秒钟,立刻混战成一团。
这下,谁都别想走了。
第八章
第八章
没想到,最先出手的,不是邢棋,反而是我。
我当时大概真的昏了头了,呵,如果梁翼瞳不在,也许我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我知道他一直都在注视着我,他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那眼神里若有似无的痛苦和渴望,是怎么也瞒不过我的。不过对现在的我而言,他的一切都与我无关,那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尹彬的那句话,轻而易举地挑起了我掩埋已久的愤怒,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揍了他。而且,没等他站起身来,我又是铺天盖地地一阵猛打。我相信,那时候的我,已经打得神志不清了,根本无法停手,直到邢棋拖着我的腰,硬把我拉到一边,在我耳边吼道:
“向南你疯了?!再打他就死了!”
我这才看清楚,尹彬已经被我揍得不成人形了,满头满脸的全是血,四肢蜷曲着无意识地瑟瑟地抖着。再看看周围,其他人已经停了下来,个个都挂了彩,邢棋的右腿弯着,膝盖处一大片暗红。远船的人刚开始还没认出躺在地上的是尹彬,直到一个小个子猛地冲上来,抱起尹彬的头,把他脸上的血胡乱地抹了几把,才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盯着我和邢棋,嘴里喃喃着:
“你们这帮畜生……畜生……”
我着实有些着慌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居然下手这么没轻没重,那浑身是血的尹彬,真的是、是我打的吗?
我放开一直紧握着已经麻痹了的双手,上面一片片狰狞的血红,本来已经快干涸凝固的血迹,却仿佛重新流动着蜿蜒开来。我眼前一黑,踉跄着退了几步,刚好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定了定神,我回头一看,一张写满担忧的脸,一双扶着我的手臂。
呸!假惺惺!
“放手!不然下一个挨揍的就是你。”
我的声音还发着颤,只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架起邢棋的胳膊就朝外走。
没走开几步,冷不防身后一声高喊:
“向南,小心!”
我转头看去,远船那两个受伤不重的小子一人操起一把椅子,向我和邢棋凶神恶煞地冲过来。梁翼瞳快步跑到我们这边,两手一伸,正挡在我和邢棋的前面。
我大惊失色,整颗心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本能地一把推开他:
“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给我躲开!”
两把椅子瞬间就到了眼前,我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把邢棋护在身后,咬着牙准备承受。整个身体却突然失去了重心,被一股大力猛地掀倒在地,邢棋端端正正地压在我身上。马上,就听到两声令人心惊胆战的钝响,邢棋闷哼了一声,接着头一歪,晕了过去。
“阿棋!”
“阿棋!”
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一夜,里面究竟是什么状况,谁也无法预测。
我像头困兽一样不停地走来走去,整个脑袋被懊悔和担忧塞得满满的,简直要爆炸了。抬头看看,橘黄的灯依然顽强地闪着不知疲倦的光,我再也忍不住,低咒了一声,轰地一拳砸到了墙上。手骨撞的生疼,却远远不及心里的难受。
听到了声音,一直垂着脑袋安静地坐在长椅上的张佳伟,缓缓地仰起了头,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徐向南,万一阿棋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记着。”
这一刻,我怕了。不是因为张佳伟的话,而是他的眼神。虽然,他冷峻的脸色仍旧没有一丝动摇,可是那双眼睛里,全是浓重的恐慌和绝望,想藏都藏不住。我心头一震,更加的手足无措,如果邢棋真的有个万一,那我、我拿什么赔给张佳伟一个活生生的爱人?!
我真他妈的白痴!操!脑子是不是烧坏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居然惹出这种事来!
正兀自责骂着自己,冷不丁一只手搭上肩膀,我吓得回头一看,竟然是梁翼瞳。
我看了张佳伟一眼,揪着梁翼瞳的领子就把他拖了出去。
“你他妈的还不走耗在这干什么?等死啊!滚!”
那小子一张担忧不已的面孔:
“向南,你别慌,先去看看你的伤吧!”
我一把挥开他探过来的手,语气已然相当无奈:
“梁翼瞳,我真是败给你了,我们不是已经玩完了?你还想怎样啊?你这么翻过来覆过去的,耍人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他一副被噎到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似的,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
“不是你……”
“哎够了够了!”我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我懒得再跟你废话!这没你什么事了,再见!哦,不了,咱俩还是别再见的好,好走不送!”
走了几步,背后幽幽地传来几句话:
“向南,你是不是怕连累我?你怕张佳伟把邢棋的账也算到我头上来?”
我的脚步一顿,冷哼一声:
“哼!自作多情。”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赶回去。
汽车引擎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随即消失在蒙蒙的晨雾中。我呼出一口气,沿着墙壁慢慢地滑落在地,身上所有的伤口仿佛一瞬间都活过来一样,处处都霸道地叫嚣着。
好疼。
等到我拖着一副破败的身体回到手术室外面的时候,才被告知邢棋已经出来了,在加护病房,除了轻微脑震荡和腰伤,已经没什么大碍。
现在,他一定有张佳伟守着。
我又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医院。
邢棋两天后才终于醒了过来,身体虽然虚弱,不过精神头倒是不错,因为……他刚一睁开眼,就吼着叫着要张佳伟滚出去。
张佳伟狼狈地躲闪着邢棋不断扔给他的橘子啊苹果啊香蕉啊等果类,又不敢冲他发脾气,只好丢给我一个“你给我好好看着他!”的眼神,先出去了。
我在一旁尴尬的要命,好不容易张佳伟肯让我进这病房了,结果探病的第一天就遇到人家两口子吵架,这也太……了吧!
“呃,阿棋,你身体还没复原,别这么激动。”
我尽量温柔地把邢棋重新按回床上,冷不防后背一身鸡皮疙瘩,扭头一看,张佳伟就站在窗外,刚好是邢棋看不见的死角,视线死死黏在我搭在邢棋肩膀的手上,那眼神,恨不得把我那俩惹事的爪子剁下来红烧了喂狗。
我浑身一哆嗦,慌不迭地把手收回来。
一时无语。
邢棋头上和腰腹之间缠着厚厚的绷带,还兀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
我突然鼻子一酸:
“阿棋,对不起,要不是我一时冲动,也不会连累你变成这样。”
邢棋一愣,随即咧开嘴,傻了吧唧地笑了一个:
“兄弟之间别这么说。”
“哎,身体怎么样?还疼吗?”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邢棋接过来,啊呜就是一口,含混不清地答道:
“还成,就是头有点晕。没事儿。”
我用余光瞥了瞥,张佳伟还是顽强地站在窗前,姿势都没变一下。
唉!有点于心不忍了。
“阿棋,张佳伟已经守了你三天三夜了,你这是干嘛?”
邢棋把刚递到嘴边只剩下一半的苹果放了下来,嘴一撇:
“他自己乐意,又不是我求他的!”
我挑了挑眉:
“阿棋,你这就蛮不讲理了哈!”
“唉行啦!”邢棋皱着一张苦瓜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无奈又痛苦的语气,竟不像平常的阿棋,“我不想见他,也不能见他。向南,你知道两个男人要想在一起,最怕的是什么吗?不是女人的介入,而是两个人之间夹着第三个男人。因为这个人,肯定与其中一方有着非比寻常的感情。”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哦。你是说,你和张佳伟……?”
邢棋疲惫至极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俩,更糟。因为这第三个人,他爱,我也爱。”
我哑口无言。
他无视我张大了嘴巴的蠢样子,径直说下去:
“其实说到底,我才是那第三个。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跌进这一团乱七八糟的情网中的,等有所醒悟时,已经来不及抽身了。佳伟和漠漠,我谁也不想伤害,可是没办法,难道来个铿锵三人行?注定得有一个人离开。”阿棋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个人,本来应该是我的。”
他突然抬起头,一脸哀戚地看着我:
“向南,我才是闯入他们之间打破平衡的罪魁祸首,我已经准备好要离开了,可是、可是我们找不到漠漠了。佳伟他重感情,漠漠的不告而别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我不能在这种时候也拍屁股走人,至少,我也得先把漠漠找回来。”
“嗯,我明白,阿棋,这不是你的错。”我拍拍邢棋紧握着的手,试图安慰他,虽然我知道,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倾诉,而非安慰。
“你不明白的,向南,”阿棋颓然地靠后倚在床头,“我在想,这一次,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会不会对我们三个好一些?三个人都摇摆不定左右为难,对谁都是一种折磨。再得不到解脱,我会被生生绞死在里面,他们两个……又何尝不是呢?”
“你胡说什么呢?!”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蹭地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就开骂,“阿棋,你好歹是个男人!这么要死要活的给谁看哪!你唱歌跳舞那劲头儿丢哪儿去了?!就你现在这半死不活的熊样,谁他妈的会爱你?啊?!”
邢棋被我骂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慢慢垂下头,几不可闻地笑了两声:
“对,向南,你说的没错,我是个男人,不该这么没用的。”
“这才像样嘛!”我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阿棋,看开点儿,男人之间能有什么狗屁爱情?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到头来还不是一拍两散!哥们儿我现在单身,不也过得逍遥自在?”
“单身?”邢棋诧异地看着我,“你和梁翼瞳掰了?”
“啊,早八辈子就……哎不对啊!”我一个激灵跳起来,“我没跟你说过呀,你打哪儿知道的?”
“哦,那个啊……”邢棋不好意思地笑笑,“早知道了。梁翼瞳的事韩风平肯定知道,那就一定瞒不过程锋,接着是陆成悠,然后是小江,最后,就传我这儿了。”
我一头黑线。
谁他妈的说男人不八卦?!
正在心里用满清十大酷刑伺候这一干人等,邢棋又叹了一口气:
“唉!向南,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你们之间再怎么闹,终究是两个人的问题,不像我,整天在三个人的戏里打转儿,累都累死了。”
“得了您老,”我忙截下话头,“这些话,你跟我说再多也没用,留着给张佳伟听吧!哎对了,我倒是挺纳闷,那天在酒吧,张佳伟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在他店里生事儿都不阻止呢?他舍得你挨揍?”
邢棋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
“是我要他在外面别插手我的事儿的,再说了,搞不好他还巴不得我挨顿打给他出出气呢!”
我忍俊不禁,这小子,对朋友仗义的很,唯独不肯给张佳伟一个好脸儿。看来,张佳伟的日子也不好过。
眼睛一斜,不知什么时候,窗户口已经空空荡荡了。
一个人坐在花园长椅上,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邢棋的话:
“向南,你和梁翼瞳,难道就这么完了?”
“你糊弄谁呢?他要是心里没你,能扑过来给你挡椅子?你要是心里没他,干嘛推开他?干嘛惊慌成那样?你当别人都没长眼睛是不是?”
“向南,人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真正明白谁在你心里,你在谁心里。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甘心让多年的感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在几个外人的挑拨下。归根结底,你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算了向南,别再自欺欺人了,去找他吧!把话当面说个清楚,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
机会?
小翼,我们之间,真的还需要机会吗?
我掏出手机,翻出好久没用过的那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很快就有了回信:
好,晚上七点半,琪琳咖啡馆,我等你。
这句话后面,是一个吻的符号。
我们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他给我发的每条短信,后面都跟着这个符号。
一瞬间,我只觉得眼眶热的发烫,喉咙里像塞了块棉花,堵的难受。
打电话跟酒吧请了个假,我匆匆赶回了家。
呵呵,我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卖命地洗过澡。
神清气爽地从浴室里出来,又被满室狼藉搞得一头黑线,看看墙上的时钟,刚刚过十一点。
算了,反正闲着也没事,收拾收拾家好了。
把最后一堆垃圾清出去的时候,我的腰都快断了,果然单身男人的生活就是跟肮脏划等号的。阳台上密密麻麻挂了一堆刚从洗衣机里捞出来的衣服,地板也从黑色变回原来的白色,连沙发套都换了新的。
认真起来,其实我也不输云凯的。
满意地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被汗水黏在身上的衬衣,我又一次走进浴室。
接着,我像个发情期的少女似的,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挑衣服。
午饭我叫了点外卖,不能再吃泡面了,那东西味儿大,吃一桶,一整天都有口气。
下午两点半,终于水足饭饱万事OK,我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出了门。哪知刚开门就有一个不明物体撞了进来,还好我反应快,飞速闪进大门后的洗手间,倒是保护了精心挑选出来的衣服,只是……一股腥臭味儿毫不客气地冒了出来。我探头一看,玄关一滩黄白交错的呕吐物。
我的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一脚就把还摇摇晃晃地挂在门边的那位给踹出去了:
“你他妈的找死啊!”
“……”
“小、小璐?怎么是你啊!”
“小璐,我有点事先出去一下,你在这好好休息。微波炉里有面包和牛奶,饿了自己热热吃啊!”我收拾好被她吐的乱七八糟的玄关,把她从浴室里扶到床上去,盖好被子。
什么事儿都挤到一块儿来了。
我就纳闷了,老天爷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前些日子我闲的快长毛的时候怎么就没事儿让我操下心?
丁璐那么狼狈的样子,不像是从韩国刚回来,倒像是泡吧泡了几天几夜没住嘴。我翻了翻她大衣口袋,一张英豪酒店的房卡,一打儿酒吧的收费单。
她为什么是一个人回来的?朴佑书哪儿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双眼紧闭的她,太阳穴突突地跳,妈的,她这鬼样子是别想问出什么来了。
手表的指针清楚地提醒着我时间:五点半了。
我咬了咬牙,转身就想走。
衣服被死死地揪住了,我回头,正对上丁璐充满悲伤和哀求的脸:
“向南,别、别走,陪陪我。”
我逼着自己把脑袋转回去,闭上眼:
“对不起,小璐,现在不行,小翼在等我。”说着就一把握住她的手企图扯下来,谁料那双手,冷的像冰一样。
我大惊失色,忙伸手探了探她的脑袋,烧得厉害。
该死!
我撩起她刚换上的我的睡衣,触手所及,一片冰凉,只有头是热的。
愣了一下,我马上跳起来冲进浴室,果然冷水还在滴答滴答,而热水开关,丝毫没有被动过的迹象。我一路咆哮着走出来:
“大冷天的泡冷水澡泡两三个小时,你有没有长脑子?!”
丁璐正趴在床上扭着脑袋竭尽全力地吐着,奈何胃里那仅有的一丁点东西已经吐干净了,只好痛苦地干呕着。
这个白痴!
我无奈地翻个白眼,这下可好,我今天是甭想出门了。
时钟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走着,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给小翼打了几十通电话,他一直关机,我总不能不管丁璐的死活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啊!
已经七点半了。
丁璐都烧糊涂了,一个劲儿的胡言乱语,又哭又笑,我好不容易给她灌进退烧药,她才迷迷糊糊地安静下来。我还是一遍一遍打小翼的手机,毫无例外全是关机的答复。实在没办法,我尝试着拨给陆成悠,希望他还没换号。
电话很快就通了,我急急忙忙说清自己的意图,那边明显很诧异:
“徐向南?你找梁翼瞳怎么找到我这来了?他还没告诉你吗?”
他妈的废什么话?!
“你说什么?让我替你去叫他回来?你搞笑呢!”
“不是,我这里有事走不开……”
“徐向南,我开始怀疑梁翼瞳为你做到这种地步到底值不值了。”
“你什么意思?”
操!挂我电话!
我把手机一摔,气呼呼地坐到床边。
真他妈的!
看看丁璐,脸上的潮红已经退了下去,奇怪的是,不一会儿,整张脸像鬼似的惨白如纸,卧室里也渐渐的开始弥漫一股诡异的腥味。
我猛地站起身来,掀开被子,猩红的液体,正慢慢地在洁白的褥子上扩散着。
“丁璐!!”
第九章
第九章
大出血。
丁璐总算脱离了危险,只是她肚子里已经两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医生小声地埋怨我粗心大意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妻子,我没心思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仍旧昏迷着的丁璐。
搞错了吧!那个奄奄一息毫无活力的女人,真的是丁璐?孩子?丁璐什么时候有的孩子?佑书的吗?他人到底在哪儿?
脑袋整个糊成一团,被数不清的问号塞得满满当当。
头好痛!
可我,还不能乱,我不能忘了,我还欠人一个约定。
随手抓了一个小护士,抄了一串数字塞她手里:
“护士小姐,麻烦你,她醒了的话,请你帮忙拨这个号码,我会立即赶回来。”
赶到琪琳咖啡馆的时候,刚好上午八点,人家店刚开门。我冲到服务台,逮着一个服务员就问:
“小姐,请问昨天晚上七点半左右,有没有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很英俊的瘦瘦的男人来过?他在这呆了多久?有没有留什么话?”
那小女孩大概是有点被吓着了,讲话磕磕巴巴的:
“我、我不知道。”
“真的没有吗?麻烦你小姐,请你好好想一想,这对我很重要。”我闭了闭眼,总算换上了副温和的表情又问了一遍。
这次,她眨巴着迷蒙的大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不是值晚班的,真的不清楚。不过听琪琪说,昨天我们店里来了个很厉害的人,好像还是前几年一个挺红的偶像,捧着一杯咖啡,从下午四点一直呆到零点,琪琪要关店
了他才走的。”
心脏骤一收缩,我强忍着疼说了句:
“是、是吗?谢谢。”
“先生,”小女生拉了下我的袖子,止住了我离开的脚步,一脸天真地看着我,“昨天,他是在等你吧!你快去哄哄他哦!琪琪说,他本来还是兴高采烈的很开心的样子,可
是到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琪琪请他走的时候,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好吓人的。琪琪还以为他在拍戏呢!他一定是生气了,你赶快去找他,道个歉就没事了!”
我哭笑不得。
道个歉就没事?那倒简单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连忙接起:
“喂,我是徐向南。”
“徐先生吗?”电话那边一片嘈杂,对方的处境似乎很混乱,即使用喊的也听不太清,“你赶紧回医院来吧!这边……好多……丁小姐……”
“喂喂!你说什么?”
手机里很快没了回音。
面对一整个病房的闪光灯和十数只凑到嘴边的话筒,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的电话里有那么大的杂音。
“徐向南,请问你两年前为什么不告而别突然退出娱乐圈?是因为辉炎的干涉吗?你在圈内的发展如此一帆风顺是不是一直有辉炎的鼎力支持?时隔两年你有没有打算复出?

“住院记录上家属一栏是你的签名,你与辉炎前任总经理丁璐小姐是什么关系?”
“丁小姐的孩子是你的吗?为什么会流产?丁小姐是未婚先孕还是你们已经有了婚约?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
丁璐已经醒了,背后垫了个枕头,过分孱弱的身体无力地后靠在上面,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长长的头发顺着脖子垂在胸前,正好挡住了脸。我从打开房门起就被一
堆人挤来挤去,楞是一步没迈出去。
“够了!”我头痛欲裂,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这里是医院,丁璐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请你们出去!”
一干记者安静了几秒钟,丁璐就在这时突然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不关他的事,我们只是朋友,你们别为难他。”
那些人立刻反应过来,一窝蜂地全向病床的方向涌过去。
“这么说丁小姐的确与徐向南交情匪浅?你们交往过吗?”
“能不能透露一下孩子的父亲是谁?”
“丁小姐出身世家,未婚先孕有没有想过会为家族抹黑?”
“据说辉炎目前群星无首,丁小姐会考虑重新掌权吗?你个人的作风问题会不会影响旗下的艺人?”
“……”
在这些咄咄逼人的审问下,丁璐咬着下唇,干瘦的手指慢慢揪紧了床单,眼睛里也隐约开始闪些水光,那微微颤抖的身躯看上去是如此的无助。我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只想
冲上去把那帮只会张着嘴嗷嗷乱吠的狗屁记者扔出去,却听见丁璐蓦然一声声嘶力竭地尖叫:
“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给我滚出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丁璐如此的失控。她猛地拔下手背上的针头,毫无章法地乱刺围在她身边的每个人,头发凌乱的散着,在空气中划出绝望的弧度。但这一切也只是虚张声势
,丁璐毕竟刚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这几秒钟的爆发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不过仍是有几个反应稍慢的记者被划伤,身体上出现长短不一的血痕。
前一秒钟还躁乱的病房顷刻安静下来。
大家都被丁璐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纷纷后退,像看怪物似的惊疑不定地瞅着她。那一张张故作惊恐令人作呕的脸孔,无一不在控诉着丁璐的粗鲁无礼,甚至还有人窃窃
私语,怀疑辉炎大小姐的家教问题。丁璐沉重地喘着气,愤恨的眼神刀子似的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除了被她紧紧捏在手中的针头,她仅有的武器就只有一双眼睛而已。
那种眼神,的确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我怔了一下,因为,她那种杀人般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我身上。
只是一瞬,就迅速地转开了,快的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但是我知道,那绝对不会是错觉。
唯有暗暗苦笑,也许在她潜意识里,最十恶不赦最让她伤心失望的人,是我。
一瞬间,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我们仍在学校里的那段时光。整日不负责任没心没肺的厮混玩闹成了我无视她所有感情的挡箭牌,我不是傻子,我一直都知道一切,却闭目塞听
把所有扰人的心事抛在脑后,换上一副无知的嘴脸转过身来继续无耻得毫不心虚得利用她。我寂寞,我孤单,我害怕一个人,我需要有个人在我身边甚至非我不可的需要着我。是
丁璐一直安静地陪着彼时表面风光内心却胆小懦弱的我。她从来都不会说些酸溜溜的话,只会在我想家、想爸爸妈妈和舅舅想到心痛的时候狠狠地给我一拳,也许还语带鄙视得说
一句:小子,你又泛酸啊?闲着无聊陪我唱K去!她只用她的方式给我温柔、关心和我极度渴望的温暖。有时候,也暗暗安慰自己,丁璐跟我在一起,多多少少也是开心快乐的,我
并不算完全对不起她。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徐向南果然天真地可笑。这世上,任何东西的付出都是可以不求回报的,唯有感情,再怎么伟大的人在给出一颗心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的时候,也不会潇洒地挥挥手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小璐,对不起,我这一辈子都还不了你的情。
丁璐目前的状况,活脱脱一只被关在笼子里任人围观的小动物,偏偏她又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反抗。我明白,自从她正式坐上辉炎总经理之位的那天起,她就不再仅仅是丁璐,
她的一言一行都要顾及一个公司一个集团还有一个家族的颜面和名誉。刺眼的闪光灯不断地刺激着脆弱的眼球,我几乎可以预料得到明天报纸上丁璐颓废无力的照片旁将会配上怎
样不堪的言论。
丁璐紧绷着的双肩慢慢的一点点的垮了下来,我的心一抖,小璐,认输了吗?
没关系,你还有我。
我不能爱你,但是我可以保护你。
在众多讶异的目光中,我坚定得走向丁璐,伸开胳膊把她揽进我的怀里,所有的喧嚣全被隔绝在外。丁璐愣了一下,随机猛地揪住我的前襟,忍耐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哭
的像个孩子。
“向南……我好累……”
我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头也不回地对背后忙着拍照录影的记者们说:
“拍够了就滚!”
那些人心满意足地带着工具离开了。我微叹了口气,把丁璐的肩膀慢慢扶正:
“好了,现在没事了。”
丁璐泪痕纵横的脸皱成一团,眼泪倒是止住了,鼻翼还是微微地颤抖着。我扶着她靠在枕头上,伸手拨开挡在她额前的几缕细发。
“小璐,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丁璐沉默地摇摇头。
一时无语,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好不尴尬。
半晌,丁璐嗤笑一声:
“怎么,没什么问题要我回答吗?”
“啊?”我摇摇头,“呵呵,小璐,我又不是那些八卦记者,你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不会……”
“你总是这样。”丁璐忽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打断了我的话,“向南,不是你爱的人,是很难得到你真正的关心的,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刚才,我还幻想你能问问我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哼,你给我的从来都是这么残忍的温柔。”
我被最后这一句堵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讪讪地笑着,垂手立于病床边做知错悔改状。
“唉算了!”丁璐挥挥手,一脸很嫌恶的表情,“出去出去,看见你就烦,我要休息了。”
我笑笑,走出病房,带上门。
就算对我说出那种话,丁璐还是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只是我感觉得到,从此以后,她是真真正正只把我当成一个朋友来看了。她的温柔,总是披着粗暴的外衣,而她的宽容,
呵,几乎让我无地自容。
能交到丁璐这样的朋友,真是福气。(虽然认识我搞不好是她一生最大的霉气。)
这次的事,如果真的跟佑书有关,我不会置之不理。丁璐应该被珍惜,所以,他必须有一个交待。
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慌不迭地接起:
“喂?”
“徐向南,是我。”
我呼吸一窒,这声音,该不会是……
手机里传来一阵嚣张的笑:
“哈哈哈!我看到电视直播了,这英雄救美的一出真是精彩啊!”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蠢货,居然被个老女人耍的团团转!”
“你什么意思?”我忍住怒意,沉声问道。
“哦对了,我忘了你这几天净忙着伤春悲秋了没心情理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劝你赶紧买份报纸看看,否则,你的亲亲宝贝什么时候死了你都不知道。或许……你已经攀上
丁家,不想管他的死活了?”
我直接挂断,火速冲到电话亭买了份报纸,只见娱乐版的头版头条一行夸张的大字:
娱乐界高层再起波澜,梁翼瞳炒恒温辉炎鱿鱼?!
时间,就在昨天。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第十章
第十章
站在喧闹的街头,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迈出的脚步因为找不到方向又惶然地收回来。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可是我却好像失聪了一般,耳朵里没有半点声音。
我终于明白我究竟丢失了什么。
小翼在答应跟我见面之后,就辞去了他在恒温和辉炎的所有职务,曾经那样渴望、那样努力争到手的权势和地位被扔得一点不剩,然后,他一个人兴冲冲地抱着满怀的希望枯等了我整整一个晚上。他是打算抛弃一切跟我在一起的,可是,我这个混蛋又做了什么?!
现在想想,刚才那帮记者出现得太过突然,似乎整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阴谋的气息。丁璐毕竟是丁家的大小姐,她流产这么大的事,丁家收到消息的速度不可能慢于媒体。相对于那些外人,梁胜婷没有任何动静就显得太不寻常了!
除非……那些记者根本就是这个疯婆娘招去医院的!
梁、胜、婷!你狠!
小翼是你的儿子,难道丁璐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前阵子她来找我时说过的话,不期然地响在耳边:
“对于从小就经历那么多苦难的他来说,不把权力、财富和地位保住,仅仅凭着不堪一击的爱情,是不可能真正让他安心的。”
“不是你,向南,不可能是你,你连起码的安全感都给不了他。”
所以,你用了这么一招,彻彻底底毁了他对我的最后一点儿希望,是不是?!
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已经一无所有的小翼也从电视上看到了刚才病房里的那一幕……我他妈的真想狠狠地扇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每次都在伤害了他之后才知道内疚和后悔?!没错,梁胜婷说得一点儿都不错!徐向南从来都是个冲动无脑自以为是救世主的蠢货!我以为我可以做得很好,我以为我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可最需要我保护也最应该被我保护的却一直都被我的潜意识划在考虑范围之外。小翼只是习惯了把自己伪装成坚强的样子,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脆弱,比任何人都更害怕失去,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把所有能抓到的东西都护在手里,来安慰自己他并不孤单。
我是最了解他的,却也是最能伤害他的。
不,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马上找到他。
小翼的手机仍然关机,我立即赶往他的别墅,其实心里明白的很,人,多半是不会留在那里等着我找上门去的。
果然,大门是锁住的。而我走到近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金色的门柄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红线,拴在线上的,赫然是那块我以为早已被退回的血石。我颤抖着手,从脖子上摘下梁胜婷送来的那一块,不可置信地盯着掌心。两块形状大小都相同的石头静静地并排躺着,在阳光下闪着一模一样幽暗冷冽的光。
浑身的力气似乎一瞬间被抽光,我毫无形象地跌坐在地。两块血石的相似度实在太高了,就算我是火眼金睛也很难分辨出究竟哪一块是仿的。
梁胜婷,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我几乎想仰天大笑了,所谓分手,居然是一个被炮制出来的如此简单又可笑的骗局!
心头蓦然掠过一丝惊喜,原来小翼从来没有过与我分手的念头,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还是爱我的?
我不敢再浪费时间,一连跑了恒温辉炎两家,都被告知总经理辞职后就再没回去过。百般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敲开了秦晓天的宿舍门。这种时候,也顾不着什么脸面不脸面了。
那小子倒是不客气,一张脸像活气象图似的风云雷雨交相辉映好不精彩,那眼神更是恨不得飞出刀子来生生凌迟了我。
我苦笑一声:
“晓天,我知道我不是东西我对不起小翼都是我的错……你是不是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请你告诉我,我去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秦晓天冷哼一声:
“我不知道,你请回。”说着便要甩上门。
我连忙伸手拦住,语气也愈发急切:
“秦晓天,现在不是你跟我致气的时候!他到底在哪里?你也不想他出事的不是吗?”
“出事?原来你也知道他会出事?!”秦晓天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你让他在外面等你一晚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会出事?你装英雄逞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会出事?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你放弃了多少东西?你已经把他给毁了!”
“我……”
“你没有心的徐向南,”秦晓天靠在门框上,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他为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就换来一次又一次黯然神伤而已。”说完他突然抬起头,冲我莫名其妙地一笑,“我不会说的。徐向南,你是不是想折磨他到死?我告诉你,休、想。”
理智、耐心统统宣布崩溃,秦晓天此刻高傲自得的笑脸看在我眼里竟是如此的刺眼。我从来不知道,需要从别人的口中才能知道小翼的下落这个事实居然会令我如此的在意,我恨到想撕烂眼前这张脸!却也实在怕他说到做到,以秦晓天对小翼的感情,可能我跪地求他也问不出一丁点儿线索。恐慌慢慢遍及全身,情急之下我猛地抬起右臂横在秦晓天纤细的脖子上,他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被我牢牢压在墙上,企图反抗的双手也被我反剪在身后。秦晓天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上不来,白皙的脸皮瞬间涨成青紫色。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咳……杀了我、也没用……我、我……不说……”
胳膊又用了几分劲道:
“别以为我不敢!小翼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第一个拉你陪葬!”
“哼哼!”秦晓天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眼神也开始蒙胧,“我……宁愿……看他……守、守着回忆……一辈子……也不……”
守着回忆?
“哼!小鬼!”我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任秦晓天无力地趴在地上死命地咳嗽。
小翼,我不会让你只有回忆。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曾经以为,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回这里,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又踏上了这块土地。
小翼和我在一起的所有美好回忆,就只有在韩国的这短短一个月。真是无奈,明明是相爱到骨子里的两个人,却总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擦身而过。
我和小翼相识八年,前两年暧昧不明,中间三年在上下级和竞争对手的关系中驻足不前乃至互相伤害,再有两年是分隔两地各守相思,只有最近,才算是真正的两个人都为相
守在一起而努力。
不,我没有立场说这种话。邢棋说的对,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爱情里最基本的就是互相信任,这么说来,我甚至连对他说爱的资格都没有。认识这么久,我总是自以为是地
笃定,不管我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他终究是爱我的。从来没有考虑过,再坚固的感情也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推拒和逃离,谁都会累的。
想想都觉得悲哀。我和他,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究竟是谁欠谁的多,谁更对不起谁呢?
找不到答案。
爱情本身,就是一笔债。
出租车停在街口,我急匆匆地付了钱就冲下来往以前住过的房子赶,却又害怕到达的那一刻。万一我猜错了,万一小翼并没有回这里,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找他。
拐了个弯,距离大门就只有七八步的距离……锁是开着的!我心中一阵狂喜,这房子的钥匙,除了我和小翼没有第三个人有!他果然回来了!整个身体都像要飞起来,正要奔
过去,却硬生生顿住脚步。
黑色的大门从里面缓缓打开,一个纤瘦的身影拖着小巧的旅行箱,艰难地往外走。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中似乎很重的箱子,看不清脸上什么表情,只是细瘦的身子,
当真是在晃,好像每走一步都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来维持身体的平衡才不至于跌倒。短短几天而已,他居然瘦了这么多!
终于,一人一箱全部移至门外,他闭上眼睛,抬起左手捂住半边脸,急促地喘了几声。然后,下定决心似的缓慢却坚定地转过身去,从口袋里颤巍巍地掏出钥匙,努力半天才
终于锁上了门。
转回身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他面前。谁知小翼看见我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眼,接着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呵呵,居然连白日梦都开始做了。”
那声音,说不出的疲惫。我登时心如刀绞,一把握住他的肩膀,牢牢地盯住他的眼睛:
“小翼,我是不是已经差劲到不可原谅了?你告诉我,现在我要怎么做才能留得住你?”
掌下的身体单薄的让人心疼,小翼皱着眉,似乎觉得被钳制的感觉过于真实,迷茫地伸出手来搭上自己的肩头,温热的触感让他马上像被烫到了似的缩了回去。
他歪了歪头,放松了身体倚在门上,干涩地笑道:
“原来,这次是真的啊!哦,我差点忘了,这本来就是你的地方。真对不起,未经允许,擅自住进来,打扰了……”
“小翼,”我喝止住他的低语,“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跟我说这种话!”说着伸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的视线对上我的。几秒钟后,小翼的脸上已经湿漉漉的全是泪。我低
叹一声,把他慢慢的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灼热的气息吐在我的颈后,断断续续地呜咽着:
“你还回这里来……做什么?找我吗?向南哥,可不可以……别再耍我了!我们……我们……”还没说完,他腿下一软,直接晕在我怀里。
“小翼!!”
高烧39度2。
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我没及时赶到的话,小翼拖着这样一副虚弱的身体要到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
门厅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却浮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我给小翼喂了退烧药,把他安顿在床上躺好。许久之后,他身上的热度却丝毫没有降下去的趋向,孱弱的身体出了一
层又一层的虚汗,在厚厚的棉被里不安分地扭动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嚷着“好难受”。
我急忙兑了一盆温水,浸湿毛巾准备给他擦身。哪知好不容易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正打算解他的衣服,前一秒钟还兀自迷糊着的小翼突然来了力气,惊恐地叫了一声“不要
”,就拼命的挣扎起来,两只手死命地推拒着我的靠近,紧闭的双眼毫无预兆地开始流泪。
我好不容易才制住他,哀叹一身,八成是烧糊涂了。正要开口哄他,怀里僵直的身体却突然软了下来,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绝望地吐出一句话:
“不要……放了我吧!……程哥……”
所有的动作都停了。
最后那两个字,就像一根铁棍在我头上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东西都没办法思考。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小翼马上像一滩软泥似的缓缓倒了下去。我低头看
着脚下重新昏睡过去的他,苦涩的滋味慢慢地从胸口那地方泛滥开来。
守了一夜,小翼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睡得安稳了许多。我实在是累了,不知不觉,躺在他身边也迷糊了过去。
再睁开眼,凌乱的床铺上已经没了熟悉的身影。我浑身一激灵,睡意跑了大半,爬起来就向外冲:
“小翼!”
这个傻瓜该不会趁我睡着跑了吧?
“啪”的一声脆响,我的脚步硬生生地转了个方向,冲进厨房一看,小翼手足无措地站在橱柜前面,脚下一堆碎玻璃片。我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摸摸他蓬松的头发:
“起来了怎么也不叫我?想喝水我给你倒啊!”
“哦,嗯……看你睡得正熟,不好打扰。”小翼微垂着头,高烧过后嗓音有些沙哑。
我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另一只被子,倒了温水递到他手里:
“身体好点了吧!感觉怎么样?”
小翼沉默地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了,才回道:
“嗯,好多了,就是……头还有点晕……哇啊!”
“啪!”第二个杯子壮烈牺牲。
“你……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喂,”我凑近他的脸,贼兮兮地,“脸红了哦!”
小翼挣扎地更厉害了,脸上的红色一直蔓延到耳朵根,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却只是放在胸前,嘴上还死撑着: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病到连路也不能走!”
“你再乱动我就做到你连路也不能走!”
“……”
还是这招管用,老实了吧!
一路抱着他从厨房一直到卧室,轻轻放到床上去:
“乖乖给我呆着,我去做饭。”
五分钟后,小翼看了一眼我手里端的东西,苦笑着:
“我说,你好歹也换个花招吧!总是这个,都被你用烂了。”
“再烂你还不是照样喜欢?”我用勺子把鸡蛋一分两半,挖出一块吹吹热气送到他嘴边,“张嘴。”
小翼不开口,只是平淡无波地盯着我。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轻咳一声:
“咳,看我干嘛?吃呀!这么久没吃东西不饿吗?”
不料擎着勺子的手被一把挥开了,嫩滑的鸡蛋在地板上哧溜溜滚出去好远。我有点发怔。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贱?每次做完混帐事,用这种骗小孩子的伎俩哄哄我,我就一定会乖乖地回来任你摆布是不是?!”
“……”
“怎么?说中了?无话可说了?你还真是个……”
“小翼,”我抬起头,看着他气极的脸,温和地笑了,“我们结婚吧!”
小翼完全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就像一只鼓鼓的皮球突然被刺穿了一个孔,所有的气势一瞬间漏了个干净。
“你你,你胡说什么?你、你又耍我……”
我伸手把眼前微微颤抖的身子抱进怀里,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抚着他的头发。
“小翼,过去的事,我们谁都不要再提了好不好?我不想再错过。我向你承诺忠诚,也要你除了我以外,心里再没有其他任何人。从此以后,只有我们两个。随便你想去哪里
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为、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因为,我爱你。”
后背的衣服被猛然揪紧,低泣的声音崩溃似的从怀里闷闷地传出来。
我抬起小翼的脸,揩去从他眼睛里汹涌而出的眼泪,在他额头上印上极尽温柔的一吻: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马上去荷兰或者法国。这一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成为我们的障碍。”
小翼抽抽噎噎地只顾掉眼泪,我曲起指头轻轻弹了他一下:
“傻瓜,别只顾着哭,我在跟你求婚呐,你还没认真回答我呢!呃……虽然戒指还没准备好,不过……”
话还没说完他就凶猛地扑上来,圈住我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混蛋!敢糊弄我我就杀了你!”
“好好好,”我忍着疼,拍拍他的背,“先下来,我也两天没正经吃过饭了,我们先填饱肚子,嗯?”
“怎么了?”徐氏糖水鸡蛋不一直都是他的最爱吗?怎么才吃了一口,脑门上就挂了一排黑线?莫非是我的厨艺退步了……
“……没放糖。”
“咦?不是你说要吃点不一样的吗?”
“……”
-------END---------
KUSO小剧场(囧人口水ing)
惊哥:呼!总算完了!撒花~~
小南:喂喂!你这就要走啊?这么好的气氛好歹来场H嘛~
惊哥(斜眼):你倒是很闲嘛,要不要给你讲讲小翼和程锋那段?
小南(默):你还是滚吧!好走不送
惊哥:(拍肩)小南,老子实在是快被你们俩累死了,我还有考试呢,你也得体谅体谅是不是?想H?没问题!把人拖到幕后随便你折腾!
小南(狼眼放光):对哦
小翼(严肃):那可不可以换我攻他?味道还不错的说……
惊哥、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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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珍珠果 2008-12-18 1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