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啊酸

2008-4-4 22:54
爱要加餐饭 BY 蕃茄果园

1.
正午。
秋高气爽,彷佛是记忆中的名词,秋老虎猛烈不输夏日的狂狮,烈日、潮湿又有温度的微风活像个自然蒸笼,炊著人肉汤包。
和在一群挥汗如雨的黝黑男子走进自助餐店里,头戴工事帽、身穿白衬衫、浅蓝色牛仔裤,上身又套了一件铁灰色工事外套的面白男子显得特别。
原先专注认真听著工头大哥和几位质朴热情的建筑工人閒谈的年轻男子,一走进人多吵杂却非常凉爽的自助餐店内,也不禁微微松了口气—热浪总算阻隔在那扇玻璃自动门外,纵使疯狂叫嚣著也不得其门而入。
「小罗!很不习惯吧?」耳後插了枝黄皮铅笔、工事帽勉强挂在顶上的工头大哥,豪迈爽朗的大声量在闹烘烘的自助餐店内倒显得刚刚好。
「还好。」被唤做小罗的白面男子拉起挂在颈间的白毛巾在发际、额间抹了抹,客气地笑了笑。
「不赶工时,大夥儿喜欢来这店里吃顿饭、纳个凉,图个舒服畅快!」工头大哥识途老马的取了两只乾净的餐具,递给小罗的同时也顺便在选餐队伍排了个位置。
小罗紧跟在工头大哥身後,眼睛却好奇地在四周观察了下。
这是一间占地面积不算大的自助餐馆,尤其在用餐期间排队选餐和结帐的队伍蜿蜒了好几趟来回,提著结帐後的餐盒离去的客人似乎永远赶不上加入排队队伍的客人,满满的客人将这家原本就不大餐馆塞得水泄不通,让这家店更显得「容量不足」。
虽然排队点餐的人多,但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店内动线流畅,即使很长的队伍也不会排上很久的时间就能顺利选餐、结帐,难怪大家都心甘情愿地排队顺便联络感情。
「……你可能吃不惯,但工地附近就这家自助餐算是好料又便宜,就勉强凑合先了。」
像是看出小罗的不熟悉,工头大哥突然想起年纪轻轻的小罗是近些年业界有名的建筑师,更是师出名门且在学校任教的年轻教授,若非这次合作以来,小罗亲切有礼的态度赢得工人们的认同与尊敬,在业界,建筑师和工人间有如水火的敌对情况时有所闻,不算什麽新闻。
不待小罗反应,排在小罗後头的同行者阿忠便直顺顺的老实说道:「罗老师,比起打电话叫的饭盒,这家店的饭菜简直是太好吃了!一样是五十块,在这里能吃到新鲜的鱼、肉,现炒的青菜,还有免费的热汤和冷饮和舒服的冷气吹,对做工的人来说可是个难得的良心店啊!」
「阿忠!」工头大哥连忙制止。
虽然他书念得不多,但传统的义理还是多少明白的。虽然有些人恃著多念了几年书而盛气凌人、目高过顶才会惹得越来越多的工人觉得不受尊重而采取不合作或故意偷懒的手段找他们的麻烦,然而绝大多数的工人还是对於学历高的读书人怀著敬意,莫名的崇敬与羡慕。
不是有人说的什麽「唯有读书高」麽?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小罗有些期待的探头看看前方摆放各式美味菜肴的大餐台,转头解围似地淡淡一笑,「轮到我们了!」

2.
闻言,一行人个个将视线钉在大餐台上的佳肴,认真得像是草原上的狮子、猎豹专注地盯著猎物,只不过,也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师,你看!左边算过去第二个帮人夹菜的那个人就是店里最有名的镇店小花。」阿忠悄悄在小罗耳边补充。
小罗依著阿忠的提示,抬头看了一眼,接著不明所以的回头问道:「小花?」
鲜有人能将身形高大的男人(男孩?)与花连结在一起,更别说再加上一个「小」字,怎麽看都觉得突兀,虽然那人的五官是细致了些,头发长了些也柔顺了点,虽然口罩遮掩了他的口鼻,略长的前发用黑色头带匡得乾乾净净,但属於男人的英气却是掩不住的。
他是个男人,无庸置疑。
「嘘--」急促的气音和慌张的以指堵唇的动作显然慢了一拍,与之同时的是好听却閒凉有馀的声音:「我看你是吃饱了閒话,是吧?」
阿忠急忙摆手澄清,那逗趣的表情惹笑了一群人,被称做小花的男人不领情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怠慢手上的工作,快速将客人指的菜肴盛进餐盘中,让保持流动的队伍依序前进。
一同帮人夹菜的大婶嘻嘻笑著问:「老赵,今天多了一个新人?」
工头大哥应了声是,同时手眼明快地指了几道菜色,不到几秒手上就是满满一盘了,小罗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往後一看,连阿忠也是满满一盘,看得他目瞪口呆。
看著自己空无一物的餐盘,再往餐台上满满的菜色一看……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只能随著动线往前移动,眼见自己就快移出点餐餐台区,说不上是著急还是无奈的心情盈满他的心口,最後只能盯著眼前的一框咸菜乾和乾净得很的餐盘苦笑。
正当他思考著待会儿可能要喝汤配白饭时,他手上的餐盘突然被取走,不到五秒回到手上的餐盘也是满满一盘。他吃惊地抬头,只见递给他餐盘的正是那位小花,嘴里不客气地叨念著:「手脚那麽慢,吃什麽饭啊?」
小罗感激一笑,有礼地道谢:「谢谢你,小花,但我吃不了那麽多……」
未及说完完整的道谢辞,工头大哥和阿忠倒抽了口凉气,一人抢去他手上的餐盘,一人赶忙捂著他的嘴,连拉带拖将他拉离点餐区,其间不忘乾笑著请人让让,活像逃命。
他满腹疑惑地在忙乱中回头看了小花一眼,却看到那人也正抬首看他,似有言未竟。
然後,说不清是骄傲还是别扭地别过头去。
结帐後,一夥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用餐者刚吃饱离去的方桌,一行六人挤挤凑凑的,总算勉强塞进一桌。
阿忠和另一个工人阿正热心地端了六杯冰镇的冬瓜茶,才入桌坐好,大家不约而同地端起冷饮畅快喝下,之後还有很整齐的「满足的叹息」。
小罗取下头上的工事帽,端起纸杯轻抿了口,等大家一口饮尽冷饮,有如炸开了锅地朗笑閒聊、用餐,才举著开动。
「不好意思,粗人比较不懂礼仪,也不太留意,别介意。」工头大哥老赵留意到小罗的刻意等大家一齐动筷,再加上刚才的点餐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没的事。」小罗咽下一口鲜甜可口的蕃茄蛋,才笑著说:「『吃饭皇帝大』,看大家吃得那麽香,总觉得饭菜是更可口了,更何况大夥辛勤工作了一上午,能和大家大口吃饭正是种福气呢!」
「嘿!罗老师,很好吃吧?」阿忠塞了满口鸡腿,口齿不清却一脸想得到赞同的得意神色。
「嗯,好吃又便宜,真是很有良心。」小罗说著刚刚阿忠介绍时的用词,点头肯定。
阿忠乐得像要跳起来,又夹了一大口淋了肉汁的米饭往口里一塞。
「吞下再说,别喷得满桌都是饭粒。」老赵无奈地再次出口制止。

3.
等阿忠那满口的饭菜吞下,又静不下来的吆喝著大家说说午餐那一大盘花了多少钱。
看到每个人原先满到尖出座小山的餐盘,转眼间扫到剩下平原,小罗顿时有种吃饱了的错觉。韭菜花枝、蕃茄炒蛋、快炒青江菜、和一截酱烧姜丝鲜鱼,加上一大碗白饭,他口里嚼著鲜脆的花枝,安静地想著那个人夹给他的份量都快是他一整天的食量了。
吃不完,怎麽办?
应付似的咽下两口白饭,小罗转而努力奋发地消灭菜肴,一口接一口,慢条斯理。
「老师,你呢?花了多少钱?」
阿忠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夥子,个性爽朗直接,是工地的康乐股长。有他在,永远别怕场子冷,是个连笑声都能让人心情愉快的开朗男人。
工地的工作辛苦又沈闷,除了自得其乐或者倚靠著坚毅不拔的意志力外,这份工作实在很难让人乐在其中,还好有阿忠这号人物总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驱走那份原先就沈闷、无趣的气氛,活络大夥儿的工作情绪。
「40块吧!」小罗下意识的看了腕表一眼,接著在同桌者的餐盘扫了一圈,这才发现大家都已停筷等著他,赶紧加快速度塞了两口青江菜,却习惯地在口中慢慢嚼著……
有些恼自己的跟不上,但又确实加快不了多少。
「什麽?才40块!?你的鱼比我的大块,竟然只要四十块?我的就要五十五了……小花未免也太偏心了,怎麽可以这样?也不想想我为了他才来这儿工作的,就一点方便便宜的都不给,平时还对我冷言冷语、冷嘲热讽、拳打脚踢的,我怎麽这麽命苦啊!」阿忠一脸不依的耍赖表情哇哇大叫起来。
小罗发现邻桌开始有人将目光投射过来,有些尴尬地以竹筷指著餐盘尚未动筷的一片鱼,安抚性的问:「那这片鱼给你?我吃不了这麽多……」
「真的吗?」阿忠睁大发亮的眼睛,忙不迭地将鱼肉塞进口里,满足又开心地笑著:「真的好好吃喔!饱了还是想吃……」
看著他的反应,小罗禁不住淡淡笑出声来。
有人吃得这麽香,连带的让食物也变得好吃起来,闭上眼睛也能想像到底有多好吃……
「意见这麽多,那你到外头包饭盒啊!」夹菜男子趁著排队点餐的客人没那麽多时,提著桶水、拎了条抹布从阿忠背後走过开始给用餐後的空桌擦拭起来。
「小花!?」下意识的捂住沾了鱼肉降汁的双唇,阿忠讨好的改口:「别这样嘛!小晴?冬冬?冬晴?好嘛!好嘛!小韩……这样可以了吧?」
「哼!」取下口罩的夹菜男子的面部轮廓线条有种简洁的俐落感,五官却是精致秀美,冷哼时的胭红薄唇和微微骄傲上昂的下巴让稍显柔美的五官变得生动起来。
「小韩……」阿忠继续讨好著,「那我来帮你?好!那区都是我的了……咦?抹布勒?」
被唤做小韩的夹菜男子也不搭理人,继续在一张张空桌上擦拭著。
随著阿忠去找抹布的声音越来越远,大夥儿刹时失了看戏的对象,一时间也安静了下来。
小罗则是继续与餐盘上的菜肴奋斗,反覆进行咀嚼动作。
未久。
「你不喜欢吃吗?」那副閒凉的好听嗓音在顶上响起。
「啊?」小罗抬头看相发问者,一时有种被扒开衣裤被看得清楚的羞赧,「菜很好吃,我也很喜欢,只是今天胃口不好。」
「长那麽白嫩瘦小,还不多吃些饭菜,管什麽胃口不胃口的,真是个任性的小孩!你这样在工地可有得苦头吃了!」
说完,小韩便提著水桶转身离去。
任性的小孩?
说的是他吗?

4.
之後,小罗又在工地待了一个星期,直到工程又赶上进度而先前工头大哥提到的问题也解决後,才准备北上回家一趟。
其间,为了解决设计图和现场施工间差异的问题,小罗时常忙得没空再和大夥一起到自助餐厅吃饭,必须抓紧时间协调一批技术工来处理问题,晚上也得经常熬夜修设计图。
其实,并非真忙得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只是觉得不妥。
那天之後和阿忠他们又去吃了两次自助餐,但明明才点两道菜却比其他人点了五六道菜的餐盘还满,价钱又比其他人便宜,这让他成了一夥人揶揄的对象,
「老酥,小花对你浑好喔……」一位工作很俐落,说话的音却常从牙缝漏光的老工作人员嘿嘿笑著。
「哼!小花偏心~偏心啦!」阿忠这麽一个高壮男人立即不顾形象的哇哇大叫,只差眼泪乱喷和双脚乱踢了。
小罗受不了邻桌好奇的窥探,只好赶紧将自己的餐盘推给阿忠:「你想不想吃芦笋炒虾仁?三色蛋我挖了一勺,你不介意的话……」
不待把话说完,阿忠已经大匙一挖吞了一大口,马上又往芦笋炒虾仁进攻了……
老赵看不过去,用眼神警告了阿忠一眼,才对小罗解释:「你别听阿忠乱说,这里不是以量定价的,而是看你点了几道菜算价钱,你才点个两道菜当然用不了多少钱……」
即使老赵都这麽说了,他还是觉得无辜让人冠上偏心之名不太理想。
因此,大多时候还是让其他人帮忙从自助餐厅包饭盒回来给他,或是请其他粗工打电话订餐盒时多加一份,而他也经常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吞了几口就当是一餐了。
是了,就是这样……其实,他是个不爱吃饭的人。
当然,这并非意味著他不爱吃白米饭。正确来说,他是个不爱吃东西的人,什麽多好吃的饭、菜、面条、面包、蛋糕、零食……,他都提不起兴趣。对他而言,吃东西就像车子没油得加油、手机没电得充电一样,是必须而非喜欢、享受。
因此,纵使小罗就跟他的名字「罗四维」一样兼顾礼义廉耻、进退有守,是个让父母、师长安心的乖巧又用功的孩子,然而,他的母亲却经常为了他不爱吃饭而苦恼。
从喂他喝细熬了大骨精华的汤粥、哄骗吃饭会很快长大、鼓励他只要吃饭就有奖品、带著他到处吃颇受肯定的名厨做的餐点……一直到消极地觉得只要他肯多吃点东西,就算是毫无营养的零食也无所谓了,还是无法令宝贝儿子多吃口东西。最後,连他青春期都过了,再也长不高了,这才无奈认命。
幸好,虽然身材是瘦点些,个儿倒也没矮到哪儿—还好,比他父亲还高上两公分哪!
至此,他的母亲才总算接受自己的儿子只是食量少,能平安健康就好。
这天,工事的所有工作人员订下晚上的自助餐厅一起同乐,主要是为了感谢小罗这回特地下来帮忙。
老赵代表所有工作人员邀请小罗参加时,他正攒著一大轴设计图在工地四周做确认。原先白晰的脸晒了十来天也没黑上多少,有点像沾了薄薄一层酱油的白萝卜,显得更美味了。
老赵不禁咽了口口水,用力甩头甩去那种奇怪的联想:「小罗,你喜欢吃白萝卜吗?」
「嗯?」用2B铅笔在设计图上做了标记後,小罗才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著老赵:「白萝卜?」
老赵对於自己脱序的发问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解释著:「那个……晚上有烤肉也有关东煮,你喜欢白萝卜块的话可请餐厅多买些……呵呵……」
「没关系,大家尽兴比较重要,看大家喜欢吃什麽就多买吧!」小罗客气笑了笑,单手调整了下工事帽後又低头做确认。

5.
放工後,大夥儿围在水龙头洗手、擦把脸,空气中充满放松的欢乐。
即便汗湿了又乾、乾了又湿的的衣衫著在身上并不是那麽舒服,咸咸的汗味和著空气中的水泥粉尘,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工地专属气味。
小罗回办公室将设计图收进画筒,才到外头与大家会合,一起信步走往自助餐听。
隔著路口就能闻到烧炭烤肉的味道,一夥人乐得眉开眼笑,走近一看,正看到小花和几位阿桑将吐沙过的蛤蜊、姜丝和洗切好的丝瓜放上锡箔纸包好,放上烤架烘烤。
「刚刚好。」小花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湿漉漉的手往大腿一抹就站了起来,正要往里头走,「关东煮在里头,也准备好了。」
「小花!你染头发了?也很好看耶!」阿忠涎著笑讨好的跟上。
「吃饱了閒著?我哪有时间去染头发?」小花取下口罩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显然是马屁没拍著而拍到马脚的阿忠一脸困惑地转头向坐在烤肉区的阿桑们求救,其中一位满脸笑意地掩著嘴:「刚才起火的时候烧著的,烧了一小片,心情正差勒!」
阿忠理解的点点头後赶忙跟上,其他工作人员看戏之馀也不忘找了个位置落座休息,手里拿著不知何时变出来的罐装啤酒,边吆喝著谁也别客气,喝吧!
老赵递了根烤好的玉米给小罗:「大家就是这样……你想吃什麽就自己拿,千万别客气了……」
接过还流著酱汁玉米,小罗礼貌性的啃了一口:「你也用,我会自己来。」
才一会儿,无论是里边的熟食关东煮区还是外头的烧烤区,伴著空气中的酒气和划拳声,气氛热络了起来。
现场除了一锅锅腌了酱料的猪肉片、小鸡腿、鸡肉串、新鲜香菇、蔬菜串之外,还有几个大腿高的大水桶,里头装满了冰水、双手合捧般大小的冰块和冰镇著的啤酒,而水桶内的罐装冰啤酒也是最受欢迎的。
小罗拿著才咬了一口的烤玉米,一小区一小区的过去向闹得正欢的工作人员表达感谢,尤其这段时间为了前阵子台风频传致使施工延期,再加上原先的地皮经过豪雨冲刷後让原先依设计图整地、动工的部分受到很大的影响,整个工程进度落後许多,多亏了大家肯配合加紧点时间工作,才让工作顺利了起来。
盛情的大夥儿,一会儿爽朗笑说没甚地,一会儿又拼命劝酒劝菜的,让小罗手中一下子就多了满满一盘的熟食,而且还继续增加中。他知道工人们的热情是难以拒绝的,接受就是朋友、是兄弟,一切好说话,不接受就是拒绝、就是产生道隔阂,而这并不是小罗所乐见的。因此,到最後一区为止,他已经不知道乾了几杯了,才能端著越来越像座食物山的环保餐盘安全离开。
「罗老师,可以和你聊聊?」阿忠双手合抱带了几罐冰啤酒,悄然出现在小罗身後。
小罗点头,跟著阿忠往餐厅後院走去。那是个栽种了一些灌木类植物的院子,乾净的枝叶透著一股怡人的气味,不是花一般的浓腻,也不是草一般的清新,而是随著夜晚清爽微风阵阵送过来属於木质的沈稳香气。
阿忠双手往石桌一摊,将啤酒尽数放在桌上後便瞧见小罗端著的一大盘食物,他乐得端了过去:「老师做事就是有计画,连下酒菜都准备了。」
小罗笑一笑,没有解释那是他一整晚的晚餐,只是没吃掉而已。
配著啤酒吃了一串烤鸡心,阿忠突然垂了一张脸:「老师!你看我是讨人厌吗?」
小罗低头啃了一口玉米,在口里嚼了没上百也数十下,直到保证让胃无法辨识是何种食物的程度才咽下。
他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只好安静地进食、安静地倾听。
听著对方说有多麽喜欢小花,从小花是他念专科时的学弟一直说到开自助餐餐厅的小花父亲因为生病无力继续工作,让一毕业就考取大学的小花必须先休学回家帮忙,才能让即将念完医学院的大哥顺利完成学业……
「别看他凶巴巴的,却是个很善良又孝顺的人……其实,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小花,但听说他婴儿时很容易生病啼哭,非常难照顾,他的父母才听从别人建议给他取了女性化的小名……」
阿忠陶醉在话题中,说得是眉开眼笑。
突然,阿忠正了正表情问道:「你不觉得我很奇怪吗?」
「是有点奇怪……」小罗无视变了脸色的阿忠,看倒了满桌的空啤酒罐和空掉的餐盘一眼,摇摇头:「你怎能话也没停的把那一大盘和那五六罐啤酒消灭掉?」
小罗低头看著跟自己最久的烤玉米还在手上,而一瓶啤酒也还没乾,疑惑著。
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应的阿忠楞了一下,才又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是你手脚太慢了,全让我吃光了。」
见到阿忠又恢复成原先模样,小罗才著实松了口气。
「老师……我看你书念得多应该比较聪明,为什麽小花不喜欢我?」
承接著阿忠炽烈而认真的眼神,小罗却只能低头又啃了一口玉米,慢慢嚼。

6.
「为什麽小花不喜欢我?为什麽……为什麽……」
一个个问号,带著些微沙哑的哽咽,刚才还哈哈大笑的阿忠,转眼又心情低落地钻牛角尖。
小罗放下无味的玉米,对於场面会发展至此有些无奈。抬头看看过了中秋後开始消瘦的月娘,又分心看了在树干上栖息的金龟子,和沿著矮木低空飞行的蜻蜓……
这几天还会下雨吧!
「小花……呜呜……小花……」
有如牛嚎的可怖哭啼就这麽赤裸裸地放送,首当其冲的小罗做不了弃人逃逸的事,只好拿起啤酒灌了几口,藉由稍稍灌醉自己的视听,图个清静。
没想到酒未就口就被抢了开。
小罗不觉得那个醉到还趴在石桌大声嚎哭的人会抢自己的啤酒,抬头看了来人一眼,然後又疑惑地揉揉眼睛低语:「难道我也醉了?」
「最好是这样!」对方不甚欢喜的语气让小罗有些不解,怎麽连素昧平生的人都跑出来了?
「你啊!脑子都不用来关心自己,整晚才啃那麽根玉米的,是嫌我准备的不够丰盛吗?若独爱玉米,打算身体力行支持玉米菜农的,我也没啥意见,但你看看!」对方举高才缺了几口的烤玉米,越说越激动,「才缺这麽一角,才这麽小小一角,随便一只老鼠也啃得比你多……」
小罗习惯性的先表示歉意:「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嗯哼?喝酒当白开水,吃个东西倒像应付似的,这麽不要命的还真少见,我……」不满顿时滔滔不绝,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倾向。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小罗乖顺地倾身道歉,然後抢过玉米木然地啃食起来。
他不认得这位带著设计感极强的宽边胶框眼镜的俊美男子是谁,绞尽脑汁还是没有印象。或许是月色太美,凭空出现了某位看不过去的仙人吧!
正当对方还想说些什麽,那个刚才因为鬼哭神号累了而睡著的阿忠像是听到熟悉的声音而又醒了过来,挥舞著双手像个找娘的婴孩:「小花!小花?」
小花?那个总是带著口罩在餐厅夹菜的男子?
好奇地偷觑了一眼,只见那人被阿忠死命搂著腰,正烦躁又粗鲁地推开阿忠就要凑过来亲他腹部的脸,狼狈得很。
「小花!我喜欢你,喜欢你!想让你变成我的小花,好不好?好不好?」阿忠就著醉意一股脑地表白,没有修饰却情意真挚。
小罗没有太过惊讶,或许是今晚已遇上了太多难以预期的事情,似乎也不差这麽一件。
对於遇上同性告白场面,虽然没什麽特别的想法,难免还是会觉得不自在。与当事者性别、性向无关,小罗只是很单纯的认为那是属於很私人的时刻,无论结果成功、失败,外人都不适合在场。
正当他打算悄悄退场,却听到小花对他喊:「等一下!」
小罗止住往前迈出的脚步,不解地回身注视。
「你不想听我的回答吗?」
吵了有一会儿的阿忠又再度昏迷,小花总算扒下几乎算是攀附在他身上的阿忠,态度不耐、手脚却算得上细心,没让阿忠又新添擦撞伤口的。
果然如阿忠所言,是个善良的人。
「回答?」扫了眼正趴在石桌呼呼大睡的阿忠,小罗不觉得这是个回覆的好时机,尤其,还让一个非关紧要的人知道。
小花朝著小罗跨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却让小罗有了压迫感。没想到俊美如斯的一张脸却有著如此高大的身躯,一个箭步就让两人距离亲近到连臂上汗毛都感觉到魄力而站了起来。
「我不能接受……」犹如一首低吟的曲子,舒人身心的音阶让人忘了字词意义。
「呃?」好像错听什麽东西……
「我不能接受,因为我想要的是你!」

7.
秋风扬起小花的发,缓缓凑近的鼻息和粉色的唇瓣就要落在唇边,小罗无意识地退了一步,一脸茫然。
有人说人生充满惊喜,因此值得期待。但怎麽没人说过难以预料的惊吓也不少?
「不行吗?」小花并没有再进一步,忍住想伸出去抚摸对方脸庞的掌心,就这麽站在原地注视著对方。
本来是普通的对望,却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表白而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小花坦然坚定的态度及眼神,更让小罗禁不住别过头去,怕陷入那双深情黑洞里,再也出不来了……
「我没有想过。」极委婉的拒绝。
「那才好!」小花不甚介意的耸耸肩,「那表示我会你生命中的第一个……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想,我愿意等。」
小罗惊讶得抬起头,看见小花自信的神情,那是种纯真的热情与属於年轻人的相信,相信爱。忍不住摇头轻笑……
「你一向都这样自信吗?」
「还好,我只是不想错过你。」
小罗释出充满暖意的笑容,淡淡地说:「谢谢你,真的很动听。你应该找个适合的女孩子说的……」右手搭上小花的肩,轻轻拍了几下,「很动人。」
原先挂在小花脸上的好看笑容逐渐失了彩,抿成一片的唇微微颤著,小花点点头,却又摇摇头,乾哑著声音显得有些可怜。
「你是笨蛋!」
没有随身戴手帕的习惯,小罗抽出衣袖在对方脸上按压了两下,好脾气地点头承认:「我真是个笨蛋!谁会喜欢个笨蛋啊?」
小罗的自嘲惹笑了又羞又恼的小花,却又忍不住为那份举手投足间淡定的温柔著迷。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著俊秀外貌以及较小罗高些身材的小花,仍保有属於少年的气质,如未受污染的宝石般,自然又率性,也未加修饰、琢磨。然而,只要再几年的历练,他一定会成了个优秀又成熟的男人,会有更加适当的机会和选择等著他,届时这种旁枝末节的插曲也只不过是少不更事的轻狂罢了!
小罗不禁暗笑自己学人家操什麽心呢?
回过神,为唇角拉提个浅弧:「这重要吗?」
「或许不那麽重要……」小花一把将小罗拉近,动作流畅地一手揽住腰、一手定在後脑,精准地攫获那诱人的唇。「我喜欢你……」
来不及推却就被牢牢锁在怀里,直到感觉头晕缺氧才发现自己被强吻,小罗讶然睁大眼,过於突然的刺激还是让他魂体分离,或许该说是全身器官都当机了,连本能也不知滚哪儿放假去,所有的感觉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跟你是否有喜欢的人无关,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喜欢我……」
夜半,从趴睡的桌上挣扎起身,沈重的脑袋垂在书桌上,颈子差点提不起来。
放下仍握在手中的铅笔,小罗踱步进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开水,倚窗而立。
就著月光,回忆刚才的梦境。或者,该说是已逐渐被淡忘的故事。
後来,他依原订计画在完成那次作品後出国深造,拿到学位之後又在国外接案子,已经很多年不曾回国了。若非年初母亲在家中跌了一跤造成骨折吓著了他,深怕「子欲养亲亲不待」的憾事发生,或许他不会接下回母校当客座教授的邀请。
或许,他只是还不想回去。
他不知那个男孩到底要什麽,无从可思,即使他要他开始想,却是毫无头绪。
如果可以,他从不为没有头绪的事费脑筋,时间总会让一些事逐渐有了解释,因此,有时候等待比仓皇失措地找答案更适合……只是心中总是有个遗憾。
曾有个青春正盛、美好如花的年轻人,在也是这麽温暖的月光下,用尽气力说著关於爱的故事……
8.
世间上的偶然与必然就像个神秘的谜,谁的偶然又是谁的必然的,这麽繁复难解的神奇绕口令,从来就不在罗四维的脑袋里。他有著最切实际的浪漫,因此才得以设计出符合人们梦想却又能成实体的房子,但这不表示他是个喜欢空泛梦想的浪漫人。
但他第一次觉得有必要认真思考起所谓的「偶然与必然」,是在回国任教後,与出国念书前的恩师好意配给他的助教见面时。
「罗老师你好!我是韩冬晴,以後请多多指教。」
对方从容地微笑,一切都准备好了的自在神情,更显得他的心虚。
「你好。」小罗礼貌一笑,即使心中早已千头万绪。
「冬晴说是为了给你好印象,还特地做了一份餐盒给你……」像是发现小罗的不解,与冬晴一同进来的林秘书才笑著补充:「啊!冬晴他家是开自助餐的,系上也常跟他家订餐盒,风评不错的……对了,不打扰你们用餐、联络感情了,我还得回去准备下午开会的资料。」
小罗起身致意:「那就不送了。」
「罗老师,你还客气什麽呢?请留步。」林秘书拎著一份公文袋,才说著客套话,转身便快步移往另个目的地。
看著林秘书的背影,他有点想跟著一同离去,那麽就不必面对正安然坐著等他用餐的人了。
从来没想过他会是他不可逃避的、该面对的人。
小花—那个五年前曾说过喜欢他的俊美男孩,如今除了俊美依旧外,他的眼梢刻意隐藏的不羁中又添了沈稳、可靠的气质,有著让人可以信赖的味道。
好久不见!?
含在咽喉的一句话,始终没能说出来。他们并非熟悉到能用这句话打开多年未见所造成隔阂的朋友,但此时此刻,还有什麽语言可以解救这一场波涛万丈的沈默?
「吃饭吧!」
小花见面後的第二句话,救了彼此再见的尴尬。
他微笑点头。仔细打开保温餐盒,里头的饭量不多,菜色倒是丰富,有烤得皮脆肉嫩的秋刀鱼、辣炒茭白笋、川烫花椰菜和肉松蛋卷,还有一壶汤和一盒已削皮切块的水果。
很丰富,但他也只能在心中苦笑。
在小花的注视下他不敢偷懒不吃,一连夹了好几口菜肴塞进嘴巴,细嚼慢咽起来。
「怎麽样?好吃吗?」小花以一种压抑过後的声调小心翼翼的问。
「好吃,谢谢你。」想都没想,小罗露出让人放心的笑容回应。
小花一愣,没想到会是这种回应。他怀疑地看著小罗,充满不解:「秋刀鱼的味道还好吧?」
「很美味。」小罗刚抬头就发现不对劲,「怎麽了吗?」
小花青白著脸色颤著声问:「肉松蛋卷是什麽味道?」
心中打了个突,他看著小花不肯放过他地继续问:「秋刀鱼是什麽味道?茭白笋是什麽味道?这壶鱼汤是什麽味道?」
小罗垂目注视著餐盒中的饭菜,无言。
虽不是刻意隐藏、掩饰,但也不觉得需要主动告知任何人,因此,这成了一个秘密,一个出於善意的秘密。
「你吃不出味道,对不对?」小花锁紧的眉加上越来越急促高亢的语气,在在都显示他正在生气,「肉松蛋卷是甜的,我加了甜死人的蜂蜜和在蛋里一起打;秋刀鱼是酸的,我还特地挤了两颗柠檬淋上;茭白笋是又麻又辣,用一大罐地狱麻辣级的辣油下去炒的;鱼汤是苦的,是特别买苦药草回来熬汁後加进汤里……你就这样逃走,连个证明的机会都不给……我那麽生气,那麽精心地准备给你的『惊喜』,你竟该死的吃不出味道?」
原本有些沈重的气氛被小花这麽一说,反而变得很幽默。
简单来说,就是想整人的人发现整不到人而恼羞成怒。
想著,小罗不自觉笑了出来。低沈的笑声闷闷的笑著,惹得小花一阵不快,恶狠狠地回瞪了一眼:「笑什麽?」
「你真可爱。」
轰!
生气的小花顿时也忘了生气,爆红著脸直像误吃了超辣泡菜,辣得说不出话来……

9.
情况没有想像中那麽尴尬难处。
作为一个助教,小花聪颖又认真负责的态度的确帮了小罗很大的忙,尤其是他才刚回国任教,除了准备教学内容,也实在有太多新接的设计合作案子和行政工作需要留意,而小花总能很快地帮小罗将所有工作的缓急次序排好,仔细把他在纸张上写得凌乱的英文笔记化成整理好的中文讲义发给学生……
工作一忙起来,穿梭在课堂、办公室和工地间,两人见面的时间其实不多,尤其小花在研究所还有课要上,他们几乎是用电话或前一晚在e-mail联系工作上的事。即使如此,只要小罗没外出应酬开会去,小花一定帮他准备个餐盒陪他用餐,进行「享受用餐」新计画,就像……
「……这虾就像驾著一部水上摩托车在海上驰奔,大海特有空气在脸上、在每寸皮肤上拂过,那种舒服又带著一点跃动性的感觉……这片带骨排骨呢,在香酥面皮内是饱含肉汁的嫩肉,咬一口就像全身放松在舒服的大床上抱著有阳光气味的松软棉被滚来滚去的感觉……你试试!」
小花最近总是用心又认真地形容每一道菜的味道,只是不再用类似酸甜苦辣涩这类小罗无法理解的形容词,而是换成充满颜色和想像力的词语,让用餐时间变得有趣起来。有时候看著他一道菜都吃光了还想不著怎麽形容的懊恼样,小罗心中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你哪来这麽多生动的形容?」小罗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刚介绍过的排骨,笑了。
那天重逢之後,小花消失了几天,想是他耍小孩子个性又面儿薄的便也不甚在意,没想到再次出现时,他提了一袋子的餐盒神清气爽、笑容可掬地走进来,迳自决定以後没事都要一同用餐,不容拒绝。
谁又能拒绝那麽个笑得清爽可爱却在眼底透著威胁气息的人呢?
一开始没拒绝,以後就很难拒绝了……
「漫画。」小花不经意地说,注意力都放在那道明虾芦笋蒸蛋上头,正想著用什麽词来形容。他舀了一口滑进嘴里,嚼了几口又慢慢的吞下,这一动作彷佛误触了脑海中的某个开关,霎时红了面颊,惊得他一时呛著了。
「小心点!」小罗急忙将茶杯推给他,走到他身边帮他拍背顺气,「吃饭就别分心了。我已经知道很多菜色的感觉也感到很愉快,这样就够了。」
小花还咳著就频频摇头,断断续续说著:「不够!还不够!」
眼看小花咳得喷泪,心中那个急啊就叫他难安:「别说了!」
好不容易才咳出差点呛死他的一小块芦笋,小花泪眼朦胧却有种淡淡的得意与满足:「你知道这道蒸蛋吃起来的味道吗?就像初吻的感觉。」
初吻?小罗皱眉不解。
初吻距离他太遥远,对於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来说,对於那遥远且很可能是急就章的初吻和初夜所留下的印象通常是只剩下「我已长大」的意义胜过一切,要说什麽感觉的,除了紧张、怕表现不好,还有什麽感觉?
「和喜欢的人第一次接吻……有点期待、有点紧张,不过却很舒服。」小花别有深意地望著小罗,陶醉一笑。
小罗这才又意识到眼前这位男子不单是他目前的工作夥伴,还是个曾经对他告白的人。他不自然的扯出笑容:「你有个好经验!」
「难道你没有吗?」小花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右手扯下小罗的领口,让两人视线平视,鼻息间尽是彼此的味道,「滑嫩嫩又顺口,让全身舒坦,连最隐密的毛孔都被安抚了的奇妙感觉,难道你忘了吗?」
「呃?你是说蒸蛋?」小罗被突然的亲密搞的昏头转向,好不容易才将神智钉在原先谈的话题上,一个很安全的话题。
「都是。」凑上还沾著蛋液的唇办,小舌窜进仍在惊讶状态而毫无抵御能力的唇关,在里头大摇大摆地绕了几圈後,四片唇仍触著就细细地闷笑起来,「你真的都没进步!」
小罗真不敢相信自己只不过被「强吻」而已,不争气的敏感部位就不乖乖睡觉而想起床干活儿了,这羞人的反应吓得他差点推开小花而跌坐在地。
只差那麽一点……
小花快一步地将他推坐在沙发上,双手自有意识般地摸进他衣内在身上寻幽探访,同时满意地看著小罗的反应。
「还好,我有进步!」

10.
两人接吻,吻到急切地在对方口里找空气,也不愿分开。
小罗第一次在嘴里嚐到味道,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像烟火在夏夜中绽放那样的精彩且一道道撞进了他的心口,缤纷绚烂。
直到--
小花嘴里咬了枚锡箔纸包,煽情极致地以嘴咬开,滴出来的润滑液溅了他整个小腹。他知道那是什麽,却也不知道。正确说来就是:他明白那是保险套、知道那是做什麽用的,却不知道小花此时拿那个做啥用……
一切就像梦境般虚幻而不真实。直到压抑到顶点的低吼声伴随著急促的喘息和失控呜咽充斥在酝著热气的屋里,小罗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麽。
「不……嗯哈,小花……不行……啊……」小罗半躺在沙发以上,痛感与快感同时冲上脑门,连所剩无几的理智都差点烟消云散。
他痛苦地拧眉推拒,想推离小花的怀抱,却只换来小花激烈的摇头和更加奋力地拥抱及律动。
疼进骨子里的感觉随著不顾一切、胡搞瞎撞的冲击,逐渐在一种痛到麻痹的感觉中找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舒坦,转眼即逝的。
即使短暂,却让人宁愿抛弃理智只为贪恋那一刹那的快活。
「我要你……虽然不光明……虽然……啊……」
虽然,你还不爱我……
小花痛苦地咬著下唇,下颏紧紧夹靠在小罗的颈窝。即使从额际不断流下的冷汗显示他的痛苦,身子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失控的小罗在小花肩颈吮了好些个红痕,接著上身一挺,在一声闷哼後,两人换了位置。
对於小罗的转变,小花有些惊讶,却也很快地接受了。他尽可能地放松身体、放松心情感受两人合而为一的瞬间,尽可能配合对方的动作和频率,即使这个顶多只有纸上谈兵初体验差点要了他的命。
就在越来越快的频率中,小花难受地弓起身子扯下小罗的上身胡乱地亲吻起来,而紧接而来的猛力冲击及随後释放後的疲软,当让两人只能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喘息。
承著一个男人的重量,在呼吸间承载著他的全部,沈甸甸著却也让人甜得发晕。
小花在昏睡前,脑袋闪过的就是这麽个小事。他勉强抬起乏力的手,将他想望了好久的男人环在胸前,纵使他疲困得无法睁开双眼,仍满足地扬起嘴角。
如果,没有听见那句话……
「对不起……」
一片黑暗。
当小花模糊著意识,逐渐清醒时,他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接著,惊醒。
睁眼醒来的第一件事并非确认自己在哪、确定时间,而是确认小罗是否仍在身边。
苦笑。
终究还是什麽都没能留住。还是不告而别了吧?
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小花木然地再度窝进被窝,蜷著身体微微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怎麽就爱上了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尤其这次之後,对方一定会逃的远远的,如上回那般,甚麽话都不说就走了。
明明条件也没有多差,容貌可以、身材可以、性格还好、前途也算光明的,怎麽沦落需要到耍心机又没人爱的悲惨境地?
失身又失心,得不偿失!
想著想著,小花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不是女人的,哭什麽哭!
打定主意,小花粗鲁地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接著像只逃避的蜗牛躲进壳里,整个缩进丝被中,让被子包得密密实实地,正打算狠狠睡上一觉後,又是一条好汉!
未久,一道人影从门边走近,替小花把被子拉拢好,以指拂开遮住面颊的发,才发现那哭肿的眼睛和一张肿的不像话的俊脸。
既心疼又好笑的感觉盈满心头,明明是个大人却还像个孩子似的,任性又胡来,明明疼得难耐,却是不罢手,叫人没辄。
「你要我怎麽办呢?」一阵轻叹。
「爱我!」小花忙不迭地转身拉住轻抚在自己脸上的温柔大手,「我要你爱我,这样而已。」
见小罗不说话,小花委屈地继续说:「我知道自己方法不对,可我喜欢你,也想拥抱你……」
闻言,小罗面上泛起一阵红:「可却是我失礼了……,对不起,我……」
「我不是要你道歉才跟你做的!」小花想坐起身,身子却酸疼难耐,疵牙裂嘴地勉强换个姿势,才顶著笑脸说了:「我喜欢你,所以想让你开心、让你觉得舒服……这样而已。」
「胡闹!」小罗佯装生气貌,不认同地说:「以後别这麽做了,你就这麽硬坐上来胡搞瞎弄的,万一受伤怎麽办?怎麽就不想我也会舍不得?……」
本想反驳的小花,一想起自己主动做的那些事,也禁不住面红起来,乖乖地垂头听训。
小罗也不客气,喂了小花吃下刚去买的退烧消炎药後,继续以老卖老,教训起人来了。
「你刚刚是去买药?」突然,小花凭空冒出一句。
虽不解他为何这样问,小罗仍是点头承认。
「不是因为想抛弃我、不告而别?」
总算明白了小花介意的事,小罗有些愧然:「对不起……」
「我就说了别对我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这句话,倒宁愿你感谢我咧!」从刚才就在掌心把玩著小罗的左手,若无其事地抱怨著。
「谢谢你,」小罗忍不住弯下腰在对方红肿的眼皮上亲吻,而对方仍颤著的身躯不小心透露出他的紧张与担忧,真叫人不舍,「我应该也喜欢你的。」
小花面带喜色,却仍板著脸为难他:「喜欢就喜欢,什麽应该喜欢的!哼!真不老实」!
脱了刚才外出的运动外套,小罗带著宠溺的笑也窝进丝被里,面对面。「好吧!我也喜欢你。」
酡红的脸颊和禁不住的狂喜,小花乐得和小罗拥成一团,期间还不断地说:「我就说吧!我就说吧!你一定也喜欢我……」
或许,今後看著对方的笑容、分享对方的感受也会是种乐趣吧!
含笑望著小花,这个从来只知道对他付出的人,这个坏脾气、没耐心却善良可爱的人,今後就是恋人呵!
「听阿忠他们说,你从帮我加饭菜时开始喜欢我?」
小花面薄地躲进被里,露出一双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偷偷看他。
「不过,我最喜欢这次加的餐饭了……忍不住想吃光光!」
被底,两人十指交缠的手,和彼此纠缠磨梭著的腿,正酝酿著下一回合的用餐。


1
这天,跪趴在室内矮桌上做图的韩冬晴正拿著色笔在设计图上做定稿前的润色,只见他膝下垫著好几层软坐垫并不时稍微换动作,脸上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困扰的表情,让俊美脸蛋上的表情变得很丰富。
绿色笔在图上庭院的部分刷了几笔,才刚傻笑一气的他即刻变了脸,又是满脸愁容,接著,一声叹息。
「心肝儿小花,为何叹气啊?」阿忠倚著视窗,从外头冒出关怀的声音。
也莫怪阿忠这麽问了,他只不过被授命来唤他吃晚饭,没想到才站在外头偷偷观察了几分钟而已,小花的表情就不知换了几个,再加上喜悦的、忧愁的、烦恼的、甜蜜的各式叹息声,听得他也想叹气了……
「嗯?什麽熏肝鹅啊?我还油葱鸡勒!你还不乖乖叫姊夫,我就让小妹整治你,哼!」跪得两腿有些麻的冬晴,才侧过身就跌得有些使不上力,狼狈得很,即使如此口气也绝软不下来。
这些年来并非不懂阿忠的心意,可就像多年前的某个秋夜所表白的,令他心动的只有那个连点自助餐都不会,却对任何小事都心存感激,而且珍惜著的傻瓜。
不算是一见锺情,却是那一天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和心--用餐时间的兵荒马乱,有谁会对一个夹菜的人说声谢谢呢?选一道菜就道声谢的,清淡自然,不厌其烦。
於是,认定。
有时,心动没有道理。他也只不过找个看起来合理的理由罢了……说服自己爱上一个男人的合理理由。
「怎麽?攻下山头了吧?」阿忠一脸贼笑,彷佛懂了什麽。
「关你什麽事?」拧眉报以不客气的狠瞪。
「怎麽不关我的事?你可是我最心爱的……」看见冬晴在笔筒抓了把美工刀就要射过来才改口,「最心爱的妻子的兄长,总是得关心的嘛!」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秋华的哥哥啊!我真感动。」索性坐上软垫,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击著发麻的双腿,促进血液回圈。
不介意冬晴的挖苦,阿忠依旧笑得爽朗:「呵呵!和罗老师还好吧?」
「还好。」简单应著,冬晴并没有想要深谈的意思。
阿忠会知道这件事,也是那个秋夜的事。
那一晚谁都没醉。藉酒表白的阿忠、藉酒逃离的罗四维和没喝酒却想大醉一场的韩冬晴,在那个舒爽的秋夜明白了些什麽,也各自埋下一颗不知名的种子。
当知道这位专科时期就认识的学长和自己唯一的妹妹交往时,冬晴的心情是复杂的。一个是追求自己未果的学长,一个是年龄相近、容貌相似的妹妹…...突然,他有点气这个抢走妹妹的人,也担心这是否是一种报复—虽然以爱为名的报复实在很蠢。
所幸,那样的担忧是多馀的。阿忠很疼秋华,两人相处得也好,彼此交往三年後便在大家的祝福中结为夫妻,後来工地的工作也不做了,夫妇两人一起经营自助餐店,还顺利开了另外两家自助餐店,除了原先的南部新兴工业区外,还在科学园区和北部郊区大学学区各开了一家自助餐店,秉持著新鲜、卫生又便宜的原则,经营得有声有色,算是过得不错。目前秋华肚里怀著小生命,两人还育有一个快两岁的小女孩,个性温顺娴静,跟阿忠一点都不像,这是值得庆幸的。
看著这个自学校时代就颇照顾他、吱吱哇哇喊著喜欢什麽的学长,如今怡然地在他周围生活著,依旧不时嚷著最爱小花,吵得他恨不得拿汤杓把他敲晕,却也惹笑一大票人—这样的戏码偏偏有人爱看著,还道他们感情真好。
「老师条件好,不仅事业有成,待人又谦逊有礼,怕是不少好姻缘找上,尤其年过三十的男人格外有魅力,最近相亲饭局应该不少吧?」阿忠顿了一下,略有深意地,「每个人都有梦,有些是过份蒙了头的不切实际,就当是梦吧!以後还能回味的梦总还是愉快的,谁会傻到拿梦当现实过呢?」
冬晴一怔,有些意外也险些翻脸:「没想到你还挺会说话的。」
「别开玩笑了!你们还能如何呢?他主动碰你吗?还是说爱你了?能跟你结婚吗?你别傻了,老师纵使不是骗人感情的花花公子,然而就他的个性,很难不是因为同情的关系,你真以为像他那麽好的男人会缺好女人吗?再说,你能做什麽?当女人吗?」
「够了!」短短几句话就挑出了冬晴的伤处,心中有些抑郁。冬晴霍地起身,开门、下楼。
「去哪?」
「吃饭!」回眼怒视,咬牙愤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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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假期结束。
回到两人的住所,行李随意往沙发一甩,冬晴闷闷不乐地滚上四维的床,将凉被卷了卷抱在胸前,嗅著枕头上的味道。
想起目前还在国外陪家人度假旅行的恋人,突然心头委屈地泛了一层酸。泄愤似的在床上滚了两圈,弄乱了一张整齐洁白的大床,才心情平衡了些的抓了个带著恋人味道的枕头回自己的房间。
比起前些日子,至少今晚还能有恋人的味道相伴入眠……
这安慰自己的说法连他都觉得好笑,将枕头扔上自己的床,便转进浴室洗澡。
待冲去身上的灰尘和心中的不快後,简单套了件灰白色背心和格纹平口裤,他才将换洗衣物全扔进洗衣机里搅洗,然後百般无聊地大字一躺在客厅地板上发呆。
他喜欢趴在地板上看书、躺在地板上看天花板发呆、坐在地板上玩拼图、做屋子模型……。不知怎地的从小对椅子没好感,因此家里只有他的房间没椅子,书桌也不像一般人用的那样,而是父亲请人订做的坚固宽版矮桌,後来他常在矮桌上写功课、念书、画设计稿、做模型的,累了就往後一躺闭眼休息,没灵感时就乾脆在地板上翻滚、做体操或发呆。
这习惯到了和人同居时还改不了,时常让恋人唤上沙发坐著,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地面。
同居後才发现很多不曾想过的问题虽然只是小事,却是那麽的特别。
冬晴想著。
像是……他从来没想过家人给他多大的包容,总是想怎麽就怎的,不认为有什麽问题,然而同居後的许多小摩擦都是为了生活习惯不同,为了减少相处的摩擦总要有人做配合。
他只不过是在一次次配合、调整的过程中发现自己是个多麽幸福的人,幸福到第一次了解什麽叫包容--因为爱,因为家人是多麽爱自己,而自己又是多麽地爱著他。
大多时候,冬晴都不明白自己有多喜欢四维。总是一股脑地沈浸在想让对方开心的情境中,活像个吸毒者沈醉在快乐幻境里,忙得没空想什麽有多喜欢这种蠢问题,更无暇思考谁比较爱谁,只怕爱不够。
爱不够时间,爱不够让对方知道,爱不够表达自己的所有……
只是,爱情有时很像跑马拉松,只能一直往前跑,一旦停了下来思考就会觉得莫名其妙。
因此,当他独自待在两人暂时同居的住所,得以放松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放空念头时,一些问题反而逐渐浮出,清明而平静。
两个男人的感情可以走到哪里?
冬晴单手托颚,侧身沈思。
他其实不知道答案。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走远一点,在喜欢时能一起走远一点,那样或许就不会遗憾。
可是,如果只有单方面喜欢,只有一个人陶醉,那该怎麽办?
直到此时,他才有勇气思考自己是否太过一头热了。一头栽进爱情里,自以为是的付出、自以为是的主动发生关系、自以为是的待在对方身边,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同情,有没有勉强……
如果说,在恋人怀里他没有一天不心虚,没有一天不害怕失去,有人相信吗?
因为害怕,所以更主动爱著;因为心虚,所以更用力爱著。
然後,不知所为为何。
只有一个人爱著的感情就是这样吗?待燃完了热情,油枯灯尽那天就该离开了,是吗?
单手撑得有些发酸,於是又换个整个趴在地板上的姿势,让冰凉的地板镇镇发热的脑袋,冬晴懒得再管那些如果怎麽地。反正爱就爱,不爱就走,这麽简单的事也搞到头昏,也真是够了!
心虚也好、害怕也好,他都是认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终於为紊乱的思绪定调後,冬晴著实松了口气,这会儿又像个野孩子的在偌大的客厅地板滚来滚去,直到他看见一向乾净的沙发底下多了个东西。
好奇地滚到沙发边用手捞出,才发现那是一座有屋有院的纸制模型。

(3)
将模型小心捧起放在客厅矮桌上,冬晴暗自笑著四维也有难得糊涂的时刻,怎麽丢了模型也不知道吗?
那是座两层屋子,前院区有一排插著小树的模具和塑胶草皮,後院则是一片绿油油的贴了张写著种菜区的纸牌,沿著种菜区周围则是灰白色色纸黏制的石砾,拼成一条健康步道,看得冬晴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想起之前和四维到公园里散步时,看到一位身穿白棉背心和及膝短裤的老先生边甩动著手臂边精神抖擞地走在铺满大小不一的石砾步道上,健步如飞的同时嘴角隐约有丝勉强的抽动。四维不相信那看似简单的玩意有多麽折磨人便运动鞋一拖也站了上去,才走了两步就皱起了眉头,接著也跟著老先生的脚步赶紧「健步如飞」地走完一圈,那逗趣模样惹得他禁不住一路从公园捧著肚皮笑回家。
四维总说那不叫健康步道而是惩罚步道,惩罚平日没有正常作息、好好照顾身体的人,说著时还会以老卖老的说人一到了他的年纪啊,很多事都不由人的。
虽然是对方不经意的,但他不喜欢四维提到年纪和两人的年龄差距。在他看来恋人的年纪刚刚好,正值青壮年再加上外表也不显老,他觉得刚刚好。
小心翼翼打开屋子的屋顶,整个二楼除了浴室和楼梯的空间外,整个空间敞开没有隔间,除了靠近前院的那面墙设计成有如卧榻的木制及膝平台,约有半人高的椅靠上方则是整面的玻璃墙。此时,冬晴心中有些纳闷,怎麽有人好不容易排上四维的档期,要求这麽少麽。
再取下二楼地板,一楼就显得很精彩。没有特别隔开的客厅、厨房和类似工作区的地方,客厅有整面墙的书柜、漂亮图纹纸拼成的的沙发和整片原木地板,而厨房的设计让人感觉得出主人应该喜欢或擅长烹饪,工作区由两张靠窗的矮木桌组成,上头黏了两个木头小方块画有了如电脑萤幕的图样,看样子是电脑吧!
其中一个电脑方块下钉了张纸条,他轻轻将电脑方块取下,敞开纸条—
别躺在地板上看书、睡觉。
另外,这模型屋就当作我们合作的第一案。二楼怎麽处理比较好,就照你喜欢的来吧!
冬晴笑了笑,心想这人还真不改老师个性,唠叨之馀还出题考他。
作为一个後辈,冬晴是感到开心的,虽然并非正式合作,然而能与业界有名的设计师合作共事是非常难得的经验,同时也是专业被肯定的象徵。然而,作为一个恋人……,他不禁摇头苦笑。
轻易地被一句话就安抚了的自己,是不是显得很没用呢?
一想到四维出国前如何瞒著自己做了个模型又是怀著怎麽的心情留下纸条,冬晴就感动得说不出话。或许,这真是两个人的恋爱,而非一个人的恋爱。
将模型的二楼地板和屋顶装回去,接著把整座模型端回房间。他需要好好思考怎麽在这样的空间里做出他要的效果,与之同时,他已手巧地以火柴棒和纸糊了两个小人,放在沙发上相依偎著……
好像小孩子玩娃娃--一个是冬晴、一个是四维,一起住也一起幸福依偎著……
接著几天,冬晴啥也不想的专心为模型二楼妆点起来,累了便起身打扫屋子好转换心情。一个人在家总是没那麽认真下厨做饭,他先煮了一大锅蕃茄牛腩分盒冻著,饿了就取一盒出来加热再放把青菜的,拌饭或拌面就是美味一餐。
这天,他算算日子也该是四维预计返家的时间了,模型也做得差不多,於是他开始将凌乱的桌面和纸屑杂物一堆的地板清理乾净,接著取了皮夹、钥匙、环保袋并加了件外套就外出购物。
他得在四维回家前将冰箱塞得满满的生鲜食物,并做好一桌好菜等他回来。虽然,对方品嚐不出味道来,无法从品嚐饮食中了解他的用心,然而对他而言,一起用餐就是种幸福。
他有记忆以来家里就是开自助餐餐厅了,小时候就得帮忙洗碗、洗菜的,稍大就开始学做菜,虽然有请做菜阿桑帮忙,但家中每个人都烧得一手好菜,不管喜不喜欢。虽然到自助餐餐厅用餐或包饭盒的大多是工人或一些文书办公人员,但假日时也会出现父母带著小朋友一起来用餐的,那时他就会觉得很羡慕。
除了过年期间餐厅放假才可能一家子坐在一起用餐,否则,他们一向只能分批吃饭。小孩子耐不住饿就先用餐,但也得快速用毕好轮下一轮用餐的阿桑,父母时常得忙到用餐时间过後才草草扒上几口,接著又要清洗锅具、打扫餐厅,整理得差不多後不过短暂的休憩,又得开始为晚餐忙碌起来。
一直没让人知道,能坐在一起吃饭是多麽幸福的图像。对他而言。
冬晴将带去的两个环保袋装得满满的,才心满意足地提著两大袋从超级市场散步回家。
在脑中很快地计画起菜色,想让嚐不出味道的恋人吃到闻起来香、看起来漂亮又营养的食物的冬晴,突然觉得倘若就这样一直平淡的过下去,未尝不是什麽坏事。
笑了笑,加快回家的脚步。
从电梯走出,本要取钥匙开门的冬晴却从门下的细缝看到屋内是亮的。
一定是四维回来了!
他欢喜地压下门把,拉开厚重的门--
「谁啊?」一个容貌姣美的女人双手勾上四维的肩颈,像是亲密地撒娇,也像是接吻。
冬晴楞了一下,不自觉地道歉:「打搅了,不好意思。」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做。
「冬晴,你回来了?」四维好脾气地抓下攀在他身上的手,一边回头向女人介绍:「韩冬晴,我任教大学的学生……」
学生……就这样?冬晴扯出一抹笑,心下有些了然。
那女人转而双手攀上四维的手臂,宛若无骨地偎在他身上,语气有些怀疑:「喔。那怎麽会走进来呢?算了!你好,我是四维的未婚妻,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雅心!」四维不认同地摇摇头,却也没多做解释。
冬晴发现了雅心的不友善,马上乾笑装傻:「哈!又坐到八楼了!?看我的什麽脑筋,都住半年了还常走错屋子,明明是要到六楼的啊……抱歉抱歉啊!」
才说著,就又提了两大袋蔬果退了出来。
「冬晴!」四维追了出来喊住他。
「老师,开学再见喔!」冬晴轻快的嗓音让人听不出他真实的情绪,连转身离去都像是寻常道别一般。
冬晴舍弃电梯,默默地走下楼去。
一直到离开,他都不敢再看四维一眼。怕自己忍不住出口问原因,也怕自己丢脸的大吵大闹,自尊心不容许他这麽做。
他需要好好想。情势变得太快让他反应不过来,但不表示他只能一路被动接受,然後伤心。
不可否认,他真的很难过。
原先,心情愉快并不觉得手提著的袋子有多重,这下才发现那有多麽沈重,重得快迈不出步伐了……
是夜,有个男人提著两大袋蔬果在夜色中缓缓前进,不知方向。

(4)
隔天,将雅心送去上班途中,在乐音舒缓流泄的车厢内,雅心淡淡开口:「我不喜欢昨天那个男生。」
「嗯?」四维依旧流畅的驾著方向盘,平稳地将车子静止在停红灯的车阵当中。
抿了抿唇上樱红色的胭红,柔美的表情却说出不太柔美的话语:「就昨天那个走错屋子的男学生,一个大男生却长得如此秀美,邪气!你要小心别被骗了,这年头可不是只有女人会骗男人的财色,一些漂亮小男生也很有手段的……」
不自觉使力抓了抓方向盘,四维语气温和:「他不是那种人。」
雅心挑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转回窗外:「长辈们都以为你脾气温和好说话,怕你被骗才处心积虑为你挑个精明妻,谁知你早有定见。」
「彼此彼此。」换档启动,继续平稳上路。
「小朋友不嫌你闷吗?」
「我闷吗?没听他说过。」想起自家那位任性恋人啊,一股气霸道起来一点都不会脸红,但只要自己一些回应,马上又羞又喜的模样,真是可爱!
「唉呀!有没有人说你很可恶?笑得这麽恶心肉麻,存心气我这个被爱遗弃的老姑娘?」雅心作势打了个冷颤,接著取下安全带拎起包包就要下车。
将车子平稳停在办公大楼门口,四维这才笑眯眯地回头:「老姑娘!老先生到门口接人了,你准备好了吗?」
雅心当场僵直了身躯,半晌才缓缓回头开口:「还没准备好。」
「还没准备好也赶快下车,从老先生眼睛射过来的飞箭多得快穿透我这辆可怜小车了,快走快走!」四维不客气的摆手赶人,微笑。
「可恶!」雅心心有不甘的扯近四维的颈子,嘴唇轻轻滑过面颊来到耳边,「给你个忠告,你们这种死不说的讨人厌个性啊,会丢掉心爱宝贝喔!呵呵……」
优雅旋身下车,雅心蹬著高跟鞋昂首前进,越过挺拔伟岸的冷面男子,被拦了下来拉上另一部车。
冷面男子向四维点了下头,掳人驱车离去。
四维也懒得管这对万年冤家情侣,赶紧掏出手机拨电话给冬晴。
并非故意让冬晴误会,也不是故意让雅心来激冬晴,只是当下莫名地想知道冬晴会如何反应。
他没想到冬晴会想保护他,更没想到他会压下疑问和冲动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在他心中,冬晴就像个需要耐心宠的小孩,有些任性冲动、有些霸道也有些别扭,却非常善良。
他想解释关於雅心的事还有一些不曾说过的,然而话筒传来一声声的盲音却阻断了他的意图,最後索性传来「该用户暂时关机中,若有要事请稍後再拨」的优美女声。
他没想过会有找不到冬晴的一天,也许是冬晴的爱太过周延,从不曾让他感觉缺少,因此,也不觉得需要。
综观过去半年,四维知道自己并非好情人,忙碌工作之馀也缺乏浪漫体贴,不过,他们一直在一起,有时间的话也一起用餐、聊天,而他相信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虽然,他们之间缺少狂热激情,但他能想像两人年老的时候,还能一起盖屋子做模型、一起吃饭,然後听冬晴抱怨自己吃这麽少,然後气得打杯颜色恐怖、气味难闻的综合蔬果汁逼自己喝掉……
他能想像,这就是他们的幸福。
驱车回家,他等不及想看到忍了一夜终於爆发的恋人,忍不住想拥抱已有半个月以尚未曾碰触的心爱恋人,
想告诉他,不是也许也不是可能,没有同情也不是勉强。
他爱他。

(5)
他以为只是闹闹脾气躲个几天就出现,没想到却已经三天不见人影也失去联络。
好不容易忍到隔天开学,四维想起那天冬晴是这麽说的「开学见罗!」,因此安慰自己回学校就能见到他了,就能好好解释那晚的误会。
然而,他想错了。
开学当天他就被所长召去开会,直到近傍晚时分才拖著疲惫的身心踱回办公室。总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些繁琐的行政会议,若非冬晴把一切安排妥当到只要他出席即可,恐怕光这些零零杂杂的工作就烦得他没心思在教学和设计上头。
想起能干的恋人,四维不禁快步回办公室,他知道责任感重的冬晴决不会扔下工作,无论他有多麽不开心或不喜欢……他一定会出现,冷著脸把所有的事安排好,然後一起吃顿饭就没事了。
当四维带著微笑走进办公室发现助理的位置坐了个面貌清秀的女孩时,笑容有些凝住:「你……?」
「罗老师你好,我是您这学期的助理妙芬,虽然我经验不太丰富,但我一定会努力的,请多多指教!」妙芬赶紧站起来恭谨的说。
新助理?四维有些糊涂了……
「你不必那麽拘束……」四维和气的笑了笑,顿了下又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冬晴呢?」
「先前学长就和我办过交接了,不过刚刚他还特地列了些事项给我……没想到学长看起来那麽冷,事实上人还蛮好的。」妙芬取出冬晴做的工作留意条子,笑眯眯的。
「他刚来过?」四维有些激动。
「嗯,他说要先回去,还要我以後记得帮老师订餐盒……老师?老师!」
四维等不及整理开会资料,草草留下「今天没什麽事,你可以下班了」就赶忙披上灰色西装匆匆离去。
一路飙车回家,他说不清现下盈满心头的不安念头所谓为何,也不想厘清那份不安出自於何处,他只知道再看不到冬晴,自己就快爆炸了!
迫不及待的冲出电梯,拉开大门回报的只有满室昏暗。
「冬晴?冬晴!」手忙脚乱的压开所有的灯,踢开真皮皮鞋,直往冬晴房间跑。
他无暇理会空气中流泄的不寻常,迳想证明自己的不安只是胡思乱想,不可能成真。双手毫不迟疑地拉开衣柜,然而现实却叫他退了两步--
除了原木衣架,什麽都没有。
他不死心地打开每个抽屉,心却越来越凉。
什麽都没有了。
衣柜的衣服、桌上的私人惯用用品、他最常看的书、设计图稿……全都没了。
他颓然步出房间,整个脑子嗡嗡响,吵得他心慌意乱。万分疲倦地瘫坐在沙发椅上,四维觉得自己很差劲,差劲到对於冬晴的去向一点头绪都没有。
自责的四维眼角馀光偶然瞥见电话答录机闪著黄光,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按下答录机的按钮,在一阵机械运转的声响後,果然出现熟悉的声音--
「嘟…… 噜,老师!我是冬晴,你见到新助理了吗?我已经把事情都交接好了,妙芬学妹很细心、工作能力也很好,请放心把工作交给她。晚点,我就要到机场飞到法国了,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有点紧张……辞掉工作不能继续跟老师学习实在很可惜,不过我很感谢您的指导……最後,怎麽说呢……我做了一些菜分盒装好放进冰箱冷冻了,微波几分钟我都已贴在盒子上头,记得吃饭啊!最後最後,再见……」
蓦然想起冬晴这学期轮到出国参访三个月。有两位教授带队的参访授课,是这个学校系所的特殊课程设计,他念书时去的是中欧,他们这趟去的则是西欧。坦白说,在教授的带领下参访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经历。
只是,他不想这麽和他分开,不想怀著误会分开,更不想埋下遗憾的种子。
四维从来没这麽疯狂过,抓了汽车钥匙就飞车赶往机场。
或许是他不觉得有什麽得费尽气力争取吧,总是尽本分就能获得莫大赞赏的他,从不觉得缺乏,也就不费心思争取。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有了想要的人、想要的感情,想要一辈子都看著的人。
看著,然後心满意足。
四维著急跑进机场,很快地找到这趟出国参访的学生团,然後看到冬晴沈默的背著靛蓝色背包入关,看著他在几个同学鼓噪中缓缓回头。
他明显楞了一下,低头犹豫了会儿才昂首微笑,挥手道别。
「冬晴……」
四维怔然看著那张伪装得过份开心的笑颜,梗在喉头的音节,怎麽都像是在哭泣……

(6)
回到家,一看到电话答录机上的黄灯正一眨一眨地闪,四维的心口揪了一下。
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按下播放键,传出来的声音并不是自己思念的那个……
「……罗老师,屋子差不多可交屋了,找个时间来确认交屋吧!」老赵硬朗的声音响起。
这回帮他在郊区那栋新盖好屋子装潢的,正是多年来合作愉快的老赵及其工作班底。
随手洗掉那通留言,今天一整天仅有的一通留言,仅为了保持著答录机带子的乾净。
在他心中总想著有天能录到冬晴的声音,即使只有寂静中的呼吸声也好。在他发觉自己超越喜欢很多的爱著一个人,而对方却不在身边时,他才发现自己拥有太少关於对方、关於他们在一起的东西了。除了有如梦境般的半年回忆,除了对方为他写下一张张贴在保鲜盒上的纸条,除了那座一起完成的模型,什麽都没有。
甚至,连一张冬晴的照片都没有。
也不算没有。冬晴离开一星期後,他思念欲狂地透过关系调到冬晴的入学学生档案,只因上头有他的大头照,然後偷偷将照片扫瞄进手机里头存著,即便冬晴本人的灵气俊秀是照片比不上的。
後来,除了疯狂的工作,还能醒著的时间他都用来寻找—寻找记忆中冬晴最常做什麽、不自觉的表情、身上独有的体香和喜欢自己的原因。
他花了时间才确认自己的感情,而冬晴又是凭藉什麽坚持一份互动不算热情的感情那麽久呢?尤其,还是一份同性恋情。
叹了口气,四维像顿时熄了引擎的车子,无力地坐上沙发,心痛却无泪。
一年前赶到机场只来得及见到冬晴微笑道别,他抬不起有如千金重石压著的手臂,仅能用尽全部力气送上一记笑容,如果这是冬晴要的。
然後,发现看著心爱的人的背影是多麽地孤单。喔!多麽地孤单……
後来,他在信箱收到装著屋子钥匙的素色信封,署名韩冬晴的信封,纸条上简短的留言也只是感谢照顾云云之类的,礼貌而客气。
四维不愿想那代表些什麽,就连半年前出国参访课程结束冬晴没跟著回来而选择留在当地进修,他也不愿多想。他宁愿相信只要自己用心工作、认真活著,有天醒来冬晴就回来了,那个主动却又容易害羞别扭的冬晴就回来了……
只是,视线落在地板上,总觉得好像缺了什麽。
躺上冬晴习惯窝著的冰凉地板,他觉得好冷,想不懂冬晴为何总爱趴在地板上看书、躺著思考,有时累了还会睡著,一点都不怕著凉,每每等他回家才勉强睁开迷蒙的双眼,沙哑地问声「你回来了?」後,才在他的催促下回房睡觉。
冷得缩起身子,侧趴的耳朵隐约地听到安静的速度运转的声音,然後是齿轮卡住的微震、脚步声,接著又是安静的速度运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越来越远……
四维淡淡一笑,神情却哀伤。
原来爱一个人,是那样地寂寞。如果没有相爱的话。
如果,没有相爱的话……

(7)
又过了三个秋天,时间总在忙碌中流逝,不特别想的话,似乎所有的悲伤、遗憾也会跟著淡去。
趁著閒馀空档,四维沿著半腰高的矮墙及茂密林荫漫步走著。傍晚五时的阳光还亮著,但已有些凉意,仍在舒适的范围里。
当雅心欲言又止让他别尽闷著忙著场地设计与监工,也要偷閒到四周走走时,四维怀疑雅心可能是全世界对婚礼的尽善尽美要求最不在意的新娘了。
四维应邀来到南部乡间的一所育幼院参加雅心的婚礼,虽然雅心先前嚷著要他当伴郎,但他可不想为了当老伴郎而受到更多关注,届时争相介绍物件的相亲宴推不掉的话,反而困扰。
这对新人谈了十多年的恋爱,从雅心参加大学的社团活动到这所育幼院办活动时认识竟扬至今,吵吵闹闹也过了十来年,若非雅心父母太疼爱这个掌上明珠,受不得宝贝女儿嫁给在育幼院长大的穷小子,还处心积虑地想把四维和雅心凑成对儿,两人早该完婚。
还好,有情人成眷属是一大美事,这会儿大家就为了来见证与祝福这件喜事而陆续从各地驱车前来,穿著华服、备著贺礼。
四维早了两天就来到举办婚礼的地点,只因一个星期前雅心带著竟扬来拜托他担任婚礼的场地设计人。冲著多年「未婚夫妻」的好交情,他就来了。
不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或许会替四维抱屈,认为四维没能抱得佳人归已够辛酸了,还得替她负责婚礼的工作之一,实在委屈。然而,也只有他们三人清楚从头到尾都只有竟扬和雅心交往,四维与雅心只是彼此互相掩护的好朋友罢了。
只是,「诅咒成真」的好朋友而已。
没想到当年雅心一时兴起的玩笑再加上自己的纵容,会弄丢自己的恋人。
所有的消息只到冬晴回国就断了。雅心自知理亏於是主动托竟扬找人,他透过关系查到冬晴已在两年前学成回国,但回国後的消息却是空白。
期间,四维也找到冬晴的妹妹开的自助餐店,并遇到当年曾经共事的阿忠。意外得知他是冬晴的妹夫,也聊了些近况,只是连阿忠夫妇也好久没与冬晴联络了。
很多时候,四维并不特别思念。尤其,当他搬进原先准备和冬晴一起进入的房子後,发现屋子到处都有冬晴的影子,更觉得他只是出门旅行,总会归来……
不知从哪来的信心,他就是这麽想,而且只愿这麽想。
沿著育幼院围墙绕到後头,四维竟然看到一个小女孩蹲坐在一个大石子上,带著一顶淡紫色小圆帽,用树枝当笔在泥地上画画,笑得很可爱。
他好奇地往前走近,才看清小女孩在画屋子,只不过画的不像一般屋子外貌,而是屋子平面图,他有些惊讶。
「你在画什麽?」四维也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问。
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将画的图抹掉重画:「漂亮爹地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一些有点年纪的变态叔叔。」
四维有些失笑,怎麽自己变成年纪大的变态叔叔了?
「你是在画屋子是吗?画得很好喔!」四维以食指指著泥地没被抹掉的部分微笑。
「你知道我画屋子?!」小女孩眼睛一亮,旋即又黯了下来,「可是其他人都看不懂,连老师都拿出屋子的照片让我看,说那才是屋子的样子……只有漂亮爹地夸我而已。」
「你爹地真好,你很喜欢他吧?」
「嗯!」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响亮地:「全世界我最爱漂亮爹地了!」
「呵呵……你叫什麽名字啊?几年级了?」这初见面的小女孩莫名地让他觉得亲切、喜爱,四维在心中思考著与其父母建议多鼓励小孩,或许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小女孩毕竟年纪小又单纯,有人赞了句自己喜欢的人好,便开心得去了隔阂、忘了陌生,愉快地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韩心洋,漂亮爹地和老师都叫我洋洋,不是羊咩咩的羊喔!几年级?我不知道喔!我念苹果班了,你看!我的名牌上有老师贴的苹果贴纸喔,很多张很多张……」洋洋开心地现出胸前的名牌夹,想让四维看她的荣耀勋章—苹果贴纸。
四维赞许地摸摸洋洋的头,突然想到什麽:「你怎麽一个人在这里?」
洋洋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等漂亮爹地来接我啊!」
「爹地工作忙吗?那妈妈呢?妈妈可以来接洋洋回家。」
洋洋低著的头摇了摇,又开始拿树枝在泥地上画了起来,这回画的是小蛋糕还有鱼。「我没有妈妈。漂亮爹地只是走路慢而已……慢慢走比较安全,走太快会跌倒,漂亮爹地已经很久不跌倒了,走路也有越来越快喔!所以,有一天乌龟也会变成白兔……哈哈!」
洋洋自得其乐地哈哈笑了起来,那份快乐也感染了四维,虽然他突然有了自己年纪大了的感叹,完全赶不上小朋友的跳跃思考。
他又听了洋洋说今天上学的趣事以及今天最期待的是回家後的点心,她说漂亮爹地做的点心比老师每天发的点心好吃,根本是全世界最好吃!
四维笑了笑。小孩子的世界真是单纯,自己就能成为世界,自己喜欢就是世界最喜欢,自己开心就是全世界都开心,单纯而美好。
突然,洋洋双眼一亮猛地站起来,拎起摆在一旁的便当袋便开心地冲了过去,乐得大喊:「漂亮爹地!」
四维非常好奇怎样的父亲才会养育出这麽开朗又有活力的小女孩,便想打个招呼认识。没料到才转身便有如被急冻般不能思考、无法动弹。
自己日思夜想却连在梦中也不曾来相见的人,此刻却站在自己面前……

(8)
好不容易,四维张口却不能言。
已经有女儿了?冬晴已经有家庭了?!
不曾想过的情节此刻却像碎了的镜子一片片尖锐地扎著他的心,痛得他差点忘了呼吸。
只能怔怔地望著他,怎麽也看不够似的。天知道他多想上前紧紧拥抱他,多想抓著他的手永远永远都不松开,但,冬晴已经不爱了吗?已经失望了吗?
洋洋快乐地咚咚跑向来人,手上拎著的便当袋随著跳跃的小跑步喀喀响,成了这空间唯一的声音。
那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望著四维无语,直到洋洋在他面前跳著并挥舞手上的便当袋,一声声软腻的「漂亮爹地」才唤回他的意识。笑著蹲下身子与小孩儿面对面:「洋洋今天乖不乖?」
「乖!」洋洋精神十足的点头,然後压抑不了内心的期待,小声问著:「今天的点心是什麽?」
「水果果冻,喜不喜欢?」理了理洋洋身上的衣服,顺便拍去小短裙上的灰尘,那人缓缓起身并伸掌让洋洋伸手牵住。
洋洋牵著大掌兴奋地问著果冻里有没有放他最喜欢的水果,明天能不能吃蛋糕之类的。那人微微向四维点了下头,便转身欲走。
「冬晴!」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四维喊声留人。
那人也不否认,只是回头礼貌问著:「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回去用点心吧。」
洋洋也笑著欢迎:「笑眯眯叔叔,来我家吃果冻啦!爹地做的点心是全世界最好吃喔!」
来不及思考脚步就迈了出去,四维再也无法压抑对他的想念,再也无法接受对方在自己视线中离去的模样……他已无法再承受另一个五年不相见的日子,或许,连一天都受不了。
「离这里不远,走一下就到了。」冬晴淡淡说著。
冬晴缓缓移动他的脚步,洋洋耐不住走路缓慢的沈闷便松了牵著的手,背著鹅黄色的小书包往前跑去,不多久便在前方回头笑著向他们挥挥手,得到回应後又开心地跑回冬晴身边说说话、撒娇,如此反覆著,而冬晴总是眼带笑意地称赞洋洋,耐心地帮洋洋提著便当袋缓步走著。
慢慢的,两人齐肩走著。
这会儿,四维才有心思观察冬晴。一样戴了副眼镜,只不过变成了金属框的眼镜,同记忆般俊秀却更消瘦,以往略长的头发理成清爽乾净的模样,少了率性的帅气,却多了成熟男子的味道,而以往眉目间的傲气与自信变成了沈稳和淡然……果然如他所想,冬晴变成了个很优秀的男人。
四维心情有些复杂。年轻时还能安慰自己总还有时间,机会多得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多少,很多时候过程的重要性是无法取代的,而他错过了太多。
「来度假?」不动声色地抹去额际的汗,冬晴轻声问著。
「嗯?……不是来度假,是来办婚礼。」没想到是冬晴先开口,突然之间四维有些无措。
「喔。」他仅是点点头,两人又陷入一阵无言的尴尬。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看著对方的侧影沈默,找不著出口。这样的静默有如街上的陌生人仅是凑巧共行一段路,这想像令他难受。
咫尺天涯不过如此。
「你……过得好吗?」
冬晴有些讶然地停下脚步且侧头看了他一眼,然後继续迈出脚步,摇头失笑:「如你所见是再好不过啊!」
「那样很好。」自觉问了个拙问题,四维又开始无言。
他想听到什麽答案呢?难道真想听到冬晴离开自己後过得不好吗?不!他不想这样。只是见到他不受影响地过日子时,心中有些受到打击。
「雅心不是我的伴侣。」
「我知道。」发现四维惊讶的目光,他才理所当然地解释:「整个村都知道建设公司的富家女和村里育幼院长大的穷小子结婚的消息了,到处都传说著他们相识十多年的爱情故事。」
「那……」为什麽离开?为什麽不回来?为什麽……
「那样很好。」冬晴结束了谈话。
他对著十步之遥正回头举高双手挥舞著的洋洋扬起了微笑,洋洋笑著就近躲到大树後头探出小脑袋瓜儿,想偷看爹地是否还看著她。
冬晴也配合著玩,佯装困惑找不著小孩的模样,让洋洋差点著急得冲了出来。不料他突然立定,慢慢眯起一只眼瞄准,以指做枪。
碰!
有些意外见到冬晴玩耍的一面,虽知道他有孩子气的一面,但也只看过他别扭害羞或说话不饶人的模样。他开始有些明白冬晴为什麽离开他……
「喔!」只见洋洋手抓著树干半斜著身子,吐舌斜眼表现被射中的模样,听到冬晴呵呵笑时才又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我又活过来啦!」
「洋洋真棒!快到家了,别又跑得整身汗。」冬晴半蹲著身体并敞开双臂,让洋洋冲进他的怀抱。
当洋洋冲过来时,四维一度以为会见到冬晴抱起她旋转,或是抱她坐在肩头的温馨画面,然而,冬晴只是给洋洋一个拥抱。
似乎有说不上的违和感在四维心底蔓延著,他一定是忽略了什麽,但到底是什麽?
婚礼结束後,四维几乎算是留了下来。除了每周两天回学校教书外,其馀五天他一到下午放学时间就到幼稚园陪洋洋玩,直到冬晴来接人。他们会一起散步回去用点心,等洋洋说完今天在学校的趣事也用毕点心跑去做功课,而冬晴收拾完桌上的晚盘在厨房清理时,他才走回暂时租住的民宿。
这天,他在房间里将近期接的设计案的资料稍微整理了下,发现洋洋放学的时间快到了,便扔下做到一半的工作沿著平日习惯的步道往幼稚园走去。
他知道冬晴很爱这个孩子,虽然他也对孩子的母亲好奇,不解怎会忍心放下父女离开,可那不是最重要的。他爱这个孩子,不单是因为她是冬晴的女儿,洋洋那麽的聪明可爱,实在很讨人喜欢。
今天的洋洋有些沈默,不若平时雀跃开朗的模样。
四维看了有些担心,蹲坐在洋洋身边看著她。
「笑眯眯叔叔……」洋洋欲言又止,满脸为难
「嗯?小洋洋怎麽了?」
「以後你别来找我玩了。」
垂著头,洋洋晃晃自己的小脑袋瓜儿,始终不肯抬头。

10.
沿著一段绿荫大道走到尽头,就会接上育幼院的矮围墙,往左向顺著围墙走上一段路就会到了国小及其附设的幼稚园,可爱的洋洋总会乖巧地等著。
冬晴每天依著路线从住所到幼稚园接送洋洋上学。早上父女两人偶尔会当作去郊游般,早早就提著装著食物的小提篮,随兴地在绿荫大道边选张行人座椅坐著一起用早餐,通常洋洋用完早餐就会在一旁唱著歌,一开始小小声的,直到有精神地大声唱完早安歌,才会满意背起她的小背包,准备往学校前进。
小女孩已到了需要被肯定的年纪,爹地和老师说的对洋洋来说都会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她重重地点头坚定说:老师说每天早操後能大声唱出早安歌的小朋友是最健康的乖宝宝。
因此,每天她都在上学的路上哼著曲子,直到开嗓後能响亮唱出早安歌後,才会更精神地踩著欢愉的脚步上学去。洋洋就是个这麽认真的孩子,纵使整天都笑呵呵地活像个快乐小天使,却是个早熟的孩子,聪明而不让人操心。
入秋後,绿荫大道上的绿荫逐渐转成了黄褐色,甚而秋风一吹就能卷去一些叶子,别有一番风情。
冬晴坐在其中一座行人椅上,休息。一口气走上半小时至幼稚园接洋洋对他还说还是太勉强了,何况等会儿接了洋洋和四维後就真的要一路走回家都无法休息,令他不得不先给自己喘口气。
送洋洋上学後的时间,他接了一份在附近专科学校兼课教建筑设计的教职,一星期排十二小时的课,还是以前专科学校老师帮忙介绍的。不教课时他也要花很多时间准备课程和批改作品,偶尔也要听听学生关於学习的问题等等,这些事有时会让他延误了接洋洋回家的时间,因此总觉得对洋洋很抱歉。
如果他是健康的人,如果他能开车……就会方便许多吧?
但他已经没办法如正常人开车了,只能订购下肢身残者专用的车子,考专用车的驾驶执照,虽然就外表看来他四肢健全,跛脚情况也不明显,但也只能到走路的程度了。
事故後,才刚飞到土耳其度蜜月的大哥韩夏云又飞了回来,面无表情地说了:「你是嫉妒我结婚又放假吧?」,惹得他忍不住发笑,顿时忘了全身肿胀酸疼得几乎快死掉。
大哥说的什麽断了几根胸骨、那边折了的专业术语他都听不懂,又不是建筑的钢筋水泥或景观方面的花草树木,他也只懂那些的。可他听懂了脚可能坏了,顶多能站著吧。
「我要双只能站著的脚做什麽?」冬晴躺在病床上皱著眉心冷哼。
「拍照比较好看吧!」韩夏云也不以为意,继续发挥他的韩氏幽默。
「呵呵!还真好笑!」冬晴无视随行巡房的实习医生个个一副被冻僵了的尴尬表情,还算捧场的给个回应。
「能笑出来就好,心情愉快会康复得比较快。」
是啊!自家兄长的心意那能不明白?就连他决定领养获救妇女却再度寻死所留下的小女孩,韩夏云也只是颔首说了句「好吧!当爸爸这件事就让你赢了。」,便帮忙把手续办了。
之後又转到疗养医院,修养了大半年才得以出院。出院後只能坐轮椅的冬晴聘了个钟点看护,每天来三个小时教他生活自理、做复健,其他时间他就只能一次次的练习怎麽从床上坐上轮椅、从轮椅上躺回床上,怎麽进浴室洗澡、上厕所。而洋洋总是瞪大了眼好奇地看他跌倒、爬起来,反覆著。
无论多高傲的自尊心也会被病痛磨得失去棱角,甚至失去了希望。
当他自暴自弃地跌趴在地上不肯上轮椅,宁愿用爬的方式到客厅矮桌用晚餐时,却发现洋洋也不用脚走路了,快乐地到处爬来爬去,还不时回头对他甜甜地笑著。
这情景著实吓著他了,连忙打电话向大哥求救。韩夏云沈吟了会儿告诉他:「洋洋退化了,退化成小婴儿了。要多跟她说话,让她敞开心来,家长的心情是会影响小孩的心理及行为发展的……冬晴,你还行吗?」
这问题一时难倒了冬晴。如寻常父亲一样,期望洋洋成为健康快乐的孩子,心胸有如海洋那般开朗、乐观,因此才取名为「心洋」。可若无法让她健康快乐地长大,还有什麽立场说要当父亲呢?
重新整理了心情,冬晴比先前更加努力做复健,每天陪洋洋玩积木、画图和说话,睡前念故事给她听。直到洋洋能又跑又跳,话说得比其他同龄小孩清晰、流利,还会主动做点家事的时候,他已经能不杵著拐杖从房间慢慢走到门口了。
如果没有洋洋,他可能早就放弃了。虽然,後来渴望像正常人似的走路是为了另一个人,一个深爱著却又刻意躲开的人。
偶尔冬晴也会想著,若有天能在路上偶遇见那人,他想骄傲又潇洒地说「过得再好不过」,然後像个正常人慢慢走著,直到离开他的视线。
为了那可能不会出现的一天,他拖著几乎没了感觉的双腿扶墙走著,咬牙苦练把腿提起迈出一步,站稳,然後换另一只腿,一步接著一步。
韩夏云说那是奇迹,用血泪炼成的奇迹,可他不这麽想。
那是礼物,是他准备送给四维的礼物,如果送得出去的话—他所能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让他放心。
只不过,他不明白早该放心离去的四维天天出现在他面前是什麽意思。
他已经不会再纠缠他了,不是吗?也不需要他的同情。可四维却天天报到,每天陪他们散步回家,直到点心时间结束才回去,跟洋洋处得像亲生父女一样好,就像现在--
老远就听到两人的歌声,偶尔夹著稚嫩的声音认真地纠正歌词和因唱错而发出不好意思的低沈笑声……
冬晴才抬头就见著两人手牵著手,愉快地摆手唱著这两天洋洋才刚学的新歌。洋洋发现了冬晴便松开握著的手并兴奋万分地又绷又跳地来到他的身边:「漂亮爹地!」
「今天开不开心啊?」冬晴摸摸她的头,微笑地问。
「开心!」撒娇地在冬晴腿边蹭了蹭後,便使劲想跳上椅子坐在他旁边。
没想到连跳了两下,还使劲借力扯著冬晴的衣裤也都没能顺利跳上椅子,洋洋有些苦恼地嘟起了嘴。这时,刚走近的四维双手往她腋下一捞,就把她捞上了椅子,小娃儿马上又笑眯眯地抓著冬晴的脸猛亲一气的:「今天我很开心喔!」
冬晴让在站在椅上的洋洋坐好,才好奇问著:「为什麽洋洋这麽开心?是老师夸了我们洋洋最聪明可爱吗?」
「才不是!」洋洋侧头看了一眼落坐在冬晴另一侧的四维,笑得活像颗小太阳,热力四射。「虽然老师今天也夸我了,但高兴这麽一点而已。」
洋洋伸出两只手,用手掌画出一个大锅子大小的圆圈,後来又摇摇头,很克制地又画出一个小布丁大小的圈圈:「真的,今天只有这麽一点点开心是因为老师跟其他小朋友说我很聪明。爹地,你手借我!」
洋洋让冬晴把双手平举到极限後画个大圆圈,这才满意的点头:「有这麽多的开心是因为我有新爹地啦!哈哈哈!」
「洋洋不爱爹地了吗?那我中午做的冰糖草莓串只好自己吃了,酸酸甜甜的草莓又冰得凉凉的,很好吃呢……」冬晴满脸可惜地摇摇头。
「什麽!今天吃冰糖草莓串?!」洋洋瞪大了眼,马上大声欢呼:「爹地,我最爱你了!」
「你啊!这麽爱吃,哪天被人用什麽吃的拐了去怎麽办?这样会被笑喔!」掐掐洋洋的小圆脸,冬晴忍不住取笑她。
「才不会呢!我是漂亮爹地的聪明洋洋啊,哈哈!」洋洋双腿一缩、身子向後往椅背一靠,一下子就站上行人椅,亲腻的双手攀著冬晴的肩膀,嘴唇一噘就是一个响亮的亲吻。然後笑眯眯地向四维招手:「亲亲看!又香又好亲喔!」
四维和冬晴尴尬地互看了一眼,而洋洋仍在热情地指著唇边周围:「爹地已经刮胡须了,所以不刺了,早上起床的亲亲会刺刺痒痒的喔,这边、还有这边!」
冬晴别过脸,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自四维坐在他身边後,他的身体不能自制地发烫,也变得敏感。记忆中的气息和温度就在身边,伸手就能抓住的位置,却要克制住自己欲伸的手。他曾经积极抓住的,并不属於他……
「可以吗?」四维小心翼翼地挽起冬晴略凉的手掌,深怕得到他拒绝的回应。
「可是,亲亲是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冬晴耐心地对著洋洋这麽说,同时也说给四维听。
当他还是个身体健全的人时,那样积极主动也没能让对方爱上他,现在他凭什麽妄想呢?
没有缩回自己的掌心,就这麽任四维握著。冬晴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没有年轻时的傲气,因此无法决然甩开对方的温度毅然前进,只能畏缩地在灰色地带爬行,贪恋著不知何时会再度出现的丁点儿温暖。
「漂亮爹地……你不喜欢笑眯眯叔叔吗?」洋洋敏感地垮下了脸,有些担心。
「嗯?」被洋洋唤回意识的冬晴,有点後悔事情变成这样,早该再遇上他那天就搬家的,早该离开的……
都怪自己犹豫太久,贪图著复健後好不容易才有了份差事做。冬晴有些自责。
「笑眯眯叔叔说很喜欢你的……唉啊!叔叔你自己说啦!」洋洋有点儿别扭地将发言权丢给四维,然後从包里又抓出一颗草莓牛奶糖吃著。这麽一来,冬晴也不得不回头面对四维。
「冬晴,我喜欢你。」
冬晴眉头跳了下,旋即保持镇定,极客气的道谢:「谢谢。」
四维内心有些著急,第一次发现自己这麽不擅言语,冬晴随便一句话都能刚好堵住话题,再没前进空间。难道他们已经无言以对?
有些耐不住两人间的沈默,洋洋忍不住讲评一下:「不是这样啦,笑眯眯叔叔明明说全世界最喜欢的,怎麽省略了?还有,爹地很有礼貌喔,有说谢谢,我要赶快学起来……」
洋洋的童言童语让两人心情稍稍放松了点,四维也顺著话表白:「我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
洋洋满意的笑一笑,然後在一旁努力噘高小嘴,拼命往冬晴的方位挪。
听到四维的表白,冬晴没有想像中的开心与激动,反而觉得哪儿怪怪的,那说法很熟悉哪!
好像是……洋洋!
恍然大悟的冬晴回头就要板脸生气了,却看到洋洋虽然双手捂著眼,却从手指缝露出她咕溜溜的大眼,满脸吃惊又欢喜的古怪表情,几乎同时--
「我爱你!」轻若羽毛的吻停在左颊,他瞠大了双眼。
冬晴丝毫不敢乱动,他想自己应该还在梦里幻想,否则就是幻听了。
「冬晴,我爱你。」温柔而坚定。
不待冬晴的反应,四维细心地将冬晴身体扳回两人面对面的角度继续说:「我爱你,想和你一起生活、想让你觉得幸福快乐、想亲吻拥抱你、想每天看著你。我爱你,也会爱洋洋,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直到你厌烦我为止,这样好不好?」
冬晴楞楞地望著他,涕泪纵横。
四维将他拥进怀里,心中缺了的那块,让他难以平静的那一角才终於圆满:「你这坏家伙,怎能这样虐待老人?」
「哪有?」任由四维拥著,冬晴连忙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试图掩灭证据。不料,哽咽的声音早就出卖了他。
「抢走了我的心又控制了我的胃後,就潇洒走人,难道不知道我成天都心痛又饿肚子的?」四维说得委屈,连洋洋都觉得饿肚子的人可怜而同情起他来。
「你真的爱我?没有……」
「没有委屈也不是同情!我可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扒光衣服好好疼爱……」後面这句是在耳边用气音说的,说得冬晴羞成了一只大龙虾。
「你……」
「我也是会进步的。」四维微笑。
他准确地补攫到那羞怯而微颤的唇,如果刚才的拥抱是一种圆满,那麽现在的亲吻就是大圆满,脑海浮现的画面竟是许多年以前冬晴对自己形容「蒸蛋」的味道。原来竟是如此美好……
「蒸蛋」的味道太美妙,忍不住又想尝一口。冬晴喘著气双手抵著四维的胸口:「孩子还在……」
「哪有?」见著冬晴不认同的表情,四维只好应付一下地大喊:「洋洋在不在?」
不久,马上传来洋洋响亮的童音从身後传来:「不在!」
四维耸耸肩,唇瓣又凑过去认真品嚐、陶醉著。
谁也没看见他爱抚著冬晴背後的手偷偷地向洋洋做了个OK的手势。当然,就更没人见到洋洋一手捂著乐呵呵笑著的嘴,一手也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冬晴闭上眼,选择小小地忽略两个他最爱的人的小动作--让人幸福的小动作。
(完)

洋洋周记    (三年一班 韩心洋)
老师说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一定要从小事做起还要持之以恒。
我不知道什麽是成功,漂亮爹地说我的成功就是做一个每天都快乐的好小孩,不过笑眯眯爹地说老师的意思就是说不管做什麽事,就算只是件小事也要认真做不能偷懒,那样的话以後就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
若像漂亮爹地说的话,我现在就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人了,因为我每天都很快乐,老师都跟爹地说我是好学生呢!
因此,我心里决定要做更高难度的成功,像笑眯眯爹地说的一样,选一个小事认真做,如果有一天我更成功的话,我要说谢谢两个爹地。 ^__^
所以我要开始写周记。
其实我只有听过日记,不过漂亮爹地说写日记的话就会每天少点时间看电视和玩积木,所以写年记或月记就好,但是笑眯眯爹地说写日记可以练字和表达能力,还说写日记是乖小孩的行为。後来,漂亮爹地不说话就回房间,笑眯眯爹地也微笑跟了进去,不知道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麽,最後决定由周记作为我成功的开始。(漂亮爹地好像不高兴耶!脖子有一点红红的,会不会打架打输了所以不高兴?不过,笑眯眯爹地好像治好了漂亮爹地的「红豆病」,每天都更笑眯眯……)
好了,为什麽开始写周记的原因就写到这里。因为笑眯眯爹地说第一篇周记前面一定要写为什麽开始做这件事,就会是一个好的开始。我觉得很有道理,有好的开始应该会更成功。
然後,我要写我的两个爹地。
听说很多人都只有一个爹地。不过,我有两个喔!一个是漂亮的晴爹地,一个是後来加入还整天笑眯眯的维爹地,两个都很好,可是我有点儿烦恼。原本,我想等我长大些时就跟漂亮爹地结婚的,因为电视新闻上的漂亮姊姊说好男人不多了,看到好男人一定要赶快跟他结婚。本来漂亮爹地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了,他会做好吃的饭菜、每天帮我绑头发、走路接送我上学、跟我聊天陪我玩,长得很好看,衣服穿得乾乾净净身体也都香香的,哪像班上的男生脏兮兮又流鼻涕,我才不要跟他们结婚!可是後来加入的笑眯眯爹地也很好,帮我检查回家功课後会陪我玩积木和画画,每天都笑眯眯的也很好看,还会买漂亮衣服给我……这让我不知道到底要跟哪一个爹地结婚才好。
不过,电视里有演男生跟女生结婚前要送漂亮的花,因此,我偷偷决定哪个爹地送我花,我就跟哪个结婚好了!嘻嘻!
一星期後……
冬晴在阳光不那麽炙烈的傍晚,戴了顶宽边帽子蹲在院子的菜园除草、除虫,顺便摘些菜叶等一下可炒盘青菜。
四维也蹲在他旁边,说著话。
「答应我可以吗?」四维坚持要得到承诺,连连确定了好几次。
「喔。」虽然莫名其妙,但冬晴很难拒绝恋人的要求。
然後,四维开心得也帮忙起除草的工作。只不过,分不青杂草和蔬菜小时候模样的他,把一棵棵应季节冒出芽的的蔬果都拔了起来,留下一株株长的比较好看的杂草,吓得冬晴赶忙把人赶到一边去,免得碍事。
四维也不介意,反正主要目的已得逞便毫不掩饰地笑得乐呵呵。他坐在屋前的长廊,喝著冬晴事先准备的温麦茶,品味著幸福。
小女孩从屋内拎了本图饰精美的本子跑了出来,嘟嘴嚷著「有人偷看我的周记」。
四维不疾不徐的澄清:「洋洋,我不是偷看的喔!是为了帮你检查错字才看的,做一个成功的人怎麽可以写错字?」
洋洋别扭地扁扁嘴,想了想似乎也没什麽反驳的理由,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於是委屈地偎到冬晴身边蹲著,撒娇地蹭了蹭。
冬晴不赞同地朝四维轻微摇了下头,转而低头问:「洋洋写了什麽秘密吗?是不是喜欢哪个漂亮男生啊?」
「才不是!」洋洋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大声否认,可突然想起自己写的秘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也没有什麽啦!」
「这样啊!那乖洋洋就别同爹地生气了,好不好?」
「可是……万一维爹地送花给我怎麽办?」怎麽想都觉得对漂亮爹地不公平的洋洋,有些担忧的问。
送花?冬晴不解地看著洋洋和四维,怎麽这两人都在讲什麽花不花的……
四维只是笑著,也不说话。虽然同个小女孩认真抢人是有些小气,可他就不想哪天真让洋洋把冬晴整个心思都抢了去,他受不了。
看出了冬晴的疑惑,洋洋扁扁嘴有些懊恼:「洋洋决定跟先送花给我的爹地结婚的,但现在不公平了……」
突然了解四维坚持确认自己允诺不送洋洋任何花朵的原因,冬晴有些无言。
心口甜滋滋的麻痒著,从来不知道这行为举止合宜得体的男人也这样霸道,同个孩儿计较什麽呢!
抬头看了眼正眯著双眼面迎金风晒太阳的四维,那是个在分别的日子里只能在梦中见到的画面,温暖、幸福却不真实。可他们现下正这麽过日子啊!过著如梦般的幸福生活。
笑著打断洋洋的懊恼,冬晴问她想不想进屋吃中午做好冰上的红豆布丁,洋洋马上乐得举高双手跳著欢呼,接著笑呵呵地转身跑进屋内。谁还看得出她是个刚还在烦恼要嫁哪个爸爸的女孩?
冬晴拿著装了菜叶的小竹篮也要进屋,却在长廊被四维拉了手腕也跟著坐了下来。
「你对小孩越来越有办法了。」四维拿走了冬晴手上的竹篮,嫌它碍事。
「呃……还好。」骤近的温热气息和恋人的味道醺得冬晴有些不知所云。
「我不介意你爱孩子,可……」轻轻吮红了恋人的唇瓣,四维意犹未尽地又舔了一下,「只能最爱我!」
洋洋从冰箱拿出红豆布丁等了好久,等不到两个爹地的她又蹦蹦跳地探出头来,没想到又见到两个爹地玩亲亲。这回她羞得用手扇掉脸上的热气,假装若无其事的转身往回走,并人小鬼大地抱怨著:「都没红豆病了还玩亲亲!」
长廊上,偎著彼此看夕阳的两人,周围泛起一层圈住两人的幸福光圈,隐约在交握的手指上闪著两道如流星般的光,是一生一次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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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希望能召集到小罗和冬晴回来拍新一篇的番外,
可惜他们总要误会我的用心,迟迟不肯向剧组报到。
因此,暂时就到这里。
有天等他们愿意复出演戏了,我一定会逮住他们的。
﹎.。问卋间情为何物..圣经曰:废物_
唔哇~~~~啃啃~~~小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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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大魔王 2008-4-4 2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