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叮当猫

2008-5-31 08:27
梦回舞落 舞章 附番外2篇 BY 苍瞳

梦回舞落 舞章 附番外 BY 苍瞳
(拾柒)
舞章
求你告诉我,
眼前一切不过是梦
过往种种皆已成空
败荷零落,奄奄的塌在水面。有朱色蜻蜓懒懒立在叶头,似睡非睡。
晚夏的风最是吝啬,只浅浅带过却一丝凉意都不给。缓缓有一捧藕香,似散非散。
伶俐的侍女从一里远的膳房井里打了盆冰水,又急急向东边厢走去。乌黑的发辫垂在脑後,随著急促的步伐晃荡著。
远远听得有几声不怀好意的嘲讽,虽是低著头并不理会,小脸却不禁涨得通红
──去,只知道在人背後说坏话。有本事到他面前说去啊!药不死你们!
[哟,希梅妹妹呐。]
见那个少女并不理会自己,原本在一边的几个下人一脸涎皮的笑凑了过来。打头的那个壮丁瞟了眼希梅手上的铜盆,装模作样地摇头
[哎…主子怎麽让你去伺候那个妖里妖气的男人──]
[你闭嘴!]
[哟,还生气了?哎呀哎呀,是我笨,我怎麽忘了他本来就是靠那几分姿色勾引主子,只可惜──]
[你..你个…]
少女气得脸苍白,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跟著那壮丁的几个下人都张扬地大笑,露出黄色的大牙。
希梅一汪泪都含在眼里,比自己被骂都难受。
他才不是…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害怕听到更多侮辱性的话语,希梅快速端了盆从他们身边走过,头都不敢再回。
那个壮丁却像故意一样,用大得整个杂院都听得到的声音说
[可惜主子已经玩腻他了,看他还怎麽嚣张!哼!]
[尚公子!]
刚进门就看到那个一刻锺前才倒在门边的人居然不怕死地不好好睡在床上,只穿一件单衣,坐在桌前写著些什麽。
[您怎麽起来了,快躺回去]
慌张放下水盆,将去扶他。
那人自是一笑,惨白的唇上有一点暗红,笑的时候是天生的脆弱妩媚。长发也没有束起,微乱披散著。和雪白的脸色有这惊人对比。
[我只是有些贫血罢了,不用大惊小怪…]
[“罢了”? 刚才看您到在门口可是吓死奴婢了…不行,您得回床上去!]
小侍女毫不退让。
尚初舞无奈扶了扶头,恩,是还有点晕。
[那你先让我写好药方可好?我是医生,自然知道分寸的。]
[… …]
希梅这才看清他纸上的字,也不好反驳。只过去拿了件外衫给那个清瘦的人披上。
[恩,这就好了。]
把纸递给身边的少女,似有些为难的颦起了眉
[也不知道药房准不准下人私自拿药啊…我带的药材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公子快别这麽说…您怎麽是下人呢!]
希梅连忙接口,拿过薄纸。却不知怎的又想起方才那些人的话,
尚公子虽然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其实却是很善良啊,人很美又丝毫没有架子。
那些人,居然有那麽龌龊的想法。尚公子应该是主子的客人吧…虽然,这一个月来主子都从来没来看过他…连公子生病了居然都不闻不问…就算是新娶了有[殷王朝第一美人]之称的玲珑郡主殷莞诗,也不能见色忘友麽…
想著想著竟是替他委屈起来。
初舞一抬头见希梅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随手扔了毛笔
[那些人欺负你了?]
[没有…]
惊觉被公子发现自己不对,连忙抹了抹眼。
[那些人怎麽敢!上次公子给他的教训应该够深刻的了。]
是啊,腹泻了一周啊…
尚初舞微微一笑,清冷如水。旋而起身。
[麻烦希梅了。]
送走那个单纯的侍女,尚初舞过去关了木窗,把那些偷偷摸摸却足够大声的讽刺言语关在外面。
靠著窗坐下,不觉又有些晕眩,却也不想去床上躺著,安心承受著身体越来越明显的不适,
每次被那样对待之後,难以言喻的痛楚和晕眩恶心都会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再难受也好,他却从来没在他身下求饶过一次,死命撑著最後单薄的尊严。
他们都说的没错呢,有些自嘲地扯了嘴角
绝美的双眸里满满全是鄙夷,对自己的鄙夷。
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呐,自从被像堆放弃物一样随意搁置在杂院一角偏房。
出乎意外的,虽然孤原的边境地方是冰天雪地,风雪茫茫的白幕,孤原的中心,也就是麟王正宫所在的地方松州却是四季分明。
整个松州都是土地肥沃,雨水充足,人们也似乎从来不愁收成不好…
尚初舞似是有些害怕,却仍伸了手去用银簪子挑了挑油灯的灯芯。火焰一下子就烧得明亮起来,木窗上有火的影,跳著扭曲的舞。
居然编出[孤原冰封万里,大雪一下十年]的流言…
圣麟,果然是不甘於一个“麟王”的头衔。
恐怕这次和殷氏的联姻,虽不是纯正王族的後裔,但总归是会牵制到大圣朝廷的,或者是想得到殷氏的支援也说不定。
是困乏了,尚初舞将头靠了窗棱,合上眼睑。
罢了罢了,谁为王谁成霸都无所谓。有没有人在意也都无所谓。
他此生注定是这样空白著度过。然後安静地老了死了,再一把火烧干净就好。
妄念断了,心才不会痛。
那白得近乎透明的纤长手指慢慢松开,银色簪子从指缝滑落。敲在木质地板上轻微的呻吟了一声,又滚落开去。
拂了一地尘。
希梅也不知怎的,一直没有回来。
晚烟斜日,迷茫晕光落在这安静下来了的杂院里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残蝉孤鸣,用尽自己生命的最後一份力气。
门被粗鲁地打开,“!”一声响,惊起後院树上歇息的黑鸦
向来睡得极浅,尚初舞睁开眼,斜斜看清了来人。
余晖慵懒扑满微靠在窗口那人素白衣裳,一瞬间的错觉,仿若他是会随时消失的晨光。每一个动作,每一抹笑都是淡漠得不似人间。
[麟王殿下让你过去。]
陌崖有些僵硬地说道
[我知道了。]缓缓说过,脸色并未有半分变化
站著的人立了半晌,竟转身径自离开了。
强忍住不断涌上来的糜乱记忆,还有越来越明显的恶心感觉。几乎是麻木的向宁青宫迈出步子。
尚初舞冷冷笑过,眼中有血色的影,影影绰绰弥漫到整个心口。
强迫自己封闭所有感觉和思维,他抬头凝视那扇雕工精美,薰香袭人的湘木纱门,所有罪恶的来源。
[架子不小麽,还要本王等那麽久?]
威严却又参合著邪气的声音从门後传来,他终是任命地推开。
(拾捌)
屋里却不只一个人。
麟王垂著眉眼轻笑著,半敞开的衣襟,结实胸膛上伏了一位朱衣女子,云鬓青黛凤钗步摇斜坠,雪白颈项隐约半现。即使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容颜,却也想象得出那应该是怎样娇美豔丽的脸。
[来,莞诗。]
圣麟挑起怀中美人的小脸,果然是惊人的娇媚动人。
抬起头,向来人邪邪一笑,
[听听我们大圣王朝堪称第一的琴师的琴,琴艺可还比得上你?]
莞诗娇嗔看了男子一眼
[莞诗的琴艺,怎麽敢和“第一”的琴师比较,殿下莫要取笑莞诗了。]
圣麟只是笑而不言。
尚初舞垂眼,长长睫毛落下一圈脆弱的影。
[初舞已经不再弹琴了,请殿下和娘娘恕罪。]
觉得头越发的昏沈。
麟王长身而起,当著玲珑妃的面拉了他的手腕,将他拖进内室。用魔鬼一样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到
[丢了圣氏王朝的颜面,你就不怕你师傅…]
收拢了有力的手指
[被问罪麽?]
似笑非笑地抬眸,他的双眸被刻入露骨讽刺
[麟王殿下何许人,处理一个小小琴师还不是易如反掌。何必如此作态呢?]
玲珑妃子倒吸一口凉气,就连受宠的自己都不敢这样和这位连在殷王朝都赫赫有名的番王这样说话。
圣麟不怒反笑,猛一用劲把初舞反拉进怀里,贴上他的单薄的背脊,背对著正面露诧异的女子,用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说
[违背我的下场,你难道不知道麽?]
一字一句,异常残忍
[如果你那麽想被当众轮 暴的话,就试试看。]
太久不曾抚琴,连指尖都是颤栗著触碰那一弦冰冷。
麟王揽了妃子坐在酒塌之後,浅浅端了一杯清酩,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然而第一个音之後,所有的旋律便是再也止不住地倾斜下来,凄凄切切复铮铮,冰泻玉盘千万声。铁声杀,冰声寒。  
未曾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方,弹一首本应无心的曲。
锋利的银弦割破手指,有殷红顺著翻飞跳跃的手滑下。
五弦二十三调,皆是宛然。
却生生有难以压抑的气势,是一盘被逼到最後仍不肯认输的棋局,是一场不管如何伤了自己也不能输的赌。
咄咄逼人的尖锐,刺耳著拔高。
葱白手指上的血痕越来越多,绯红的液珠飞溅在乌木琴上,原本银色的弦都慢慢被染成豔色,一滴滴凝结著滴落下来。
“铮”
一弦蓦的断了,那人却不停下,如水长发轻微晃动。
“铮”又一声,手背上多了一道裂口。他却宛若不觉。
[够了!]
案席後的男子忽然低喝了一声,把手中酒樽重重往席上一砸。也说不出是什麽神情。
抬抬下巴,美丽的女子虽是几分不愿,却也只锁了眉退下。临出去还不忘斜斜扫了抱琴人一眼,颇有几分怨。
随手扬翻酒席,圣麟浑身都散发出危险的味道,一步步逼近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人。
猛然捉住他鲜血淋淋的手,收紧。
感觉到痛楚的尚初舞毫不退让扬起脸与来者对视,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样。只有打翻了的杯子在地上!辘滚了几圈,终是不敢再动。
[好,]圣麟咬牙切齿,却自己也说不清这样莫名其妙的恨意是为何。
[好得很!]
就势把那柔弱的人压在琴案上,纯色眸子里浓浓困惑都被疯狂尽数遮了去。
[不过才一个月,本王就看看你还能硬到什麽时候?]
躺在不过方尺的精致琴案上,尚初舞吃吃笑了。然眼角嘴角间尽是轻蔑,冷漠孤独得像末冬残雪。
他直视他漂亮如黑耀石的眼睛,然後回答
[到我死。]
不自觉得加大手中的力道,要把那纤细的腕骨捏碎一样。
圣麟的容颜在宁青宫晕晕淡淡的烛光下有阴狠的神色,望著那虽是被自己压制著,却感觉如何都抓不住的人,心口像有火在灼烧。
一点点向他俯下身
[那好,本王或许该换个游戏方式。]
他笑得扭曲
[我会让你跪著求我的。]
说不出是被挑起了战意还是其他,
他感觉有一丝嗜血的兴奋。
旋而起身放开他,退出几步外。
等待著承受激怒危险野兽後果的尚初舞疑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圣麟居然就这样放过他。
稳下心神的圣麟,抱著双臂魅惑一笑
忽然沈下声音,有种诱惑的磁性
[今天就先放过你。]
尚初舞爬起身,也只瞥了那人一眼,拢了拢领口二话不说准备离开。
差一步到门口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你所挂心的楚家公子过得如何?]
微一滞,一句[不想]便想要继续走过。
圣麟并不理会他的答案,径自说著
[楚成焰向圣庄进言,带了十万兵马去了边境。]
[金氏,容氏,夜明氏,南葛氏…七国之中,除了圣殷二国,皆不足气候。他这次请兵想来也是──]
[他怎麽样都和我无关。]
尚初舞打断圣麟,眼底是看不清的痕,然後再未等圣麟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圣麟也不恼,缓缓抚过尚沾有他血液的琴弦。冰冷的殷红染进了他瞳仁,暗色流光。
忽然觉得慢慢收服那样倔强高傲的小猫,似乎是比得到他身子更有意思的事情。
(拾玖)
松州的秋不比京都安阳,总是有些潮。
慵慵散散的湿气氤氲得天空都是暗色,格外寂寥。
正是白露时节,窗外有雨。
一院梧桐几盏芭蕉,七分细雨,应是听得九音伶仃,却空滴无人省。
白幕斜,朦胧醉。 冷香烬,帘半卷。
依稀看得小轩内有灯影摇曳,更照得微光下那人苍白容颜的冰冷淡漠。
寒谷轩,在宁青宫的偏殿,算得上是一方雅致清静的地方。
独立的院落,百年历史的参天大树环围主房,虽是难免冷清了一点却是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味道。
隔绝尘世的空灵寂静,
所以圣麟一直很喜欢这个地方。
而今寒谷轩竟是破天荒地被赐给了别人.
轩内的人也未曾抬起头,专心研磨著桌上暗褐色的药,额头上渗起细细密密的薄汗.
雨滴滚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异常安静的室内分外明显.
桌子另一端,却还坐了一人。
暗紫色宽大衣衫披了肩头,金色的精致刺绣宣告著主人不低的品味和地位。长发也只是随意用玉簪挑了一束束起,深邃明亮的眸子被半阖的眼睑盖住,遮住了往日的不可一世。
终是有些耐不住,尚初舞放下手中的器具。
[麟王殿下那麽晚过来不会只是要看我磨药吧?]
漂亮的眼睛浅浅扫过对面那人,声音是不带感情的微凉。
似乎是从几周前...大概是搬到寒谷轩的时候开始吧。
圣麟会时常来这里看他,有时是带几本医书,或是几种珍稀的草药
有时是带壶上好的清酒,硬逼著他陪他喝几杯
甚至也会告诉他楚成焰的行程,到了金氏边境,又或是接了金朝的边城,
径自说著,也不知是什麽心思。
更多时候,却也是只这样看著 什麽都不做。
嘴角微微勾起,
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屈服而已罢了,这就是所谓[换种游戏方式]?
也不过如此不是麽。
麟王只是笑,却伸手揽了初舞,一把拉进怀里。
[的确,我只是想看你而已。]
英挺的轮廓在烛光下也柔和了几分
有些僵硬,他挣起身来,也不再看依旧浅笑著放开他的人,把研好的药放在桌上。
就算头脑再怎麽清醒...几乎从未被人温柔宠爱过的他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这样的圣麟。
但毕竟上一次沦陷的伤痛太过深刻太过不堪
更何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大圣王朝的麟王
──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小寞,小寞。]
初舞低声唤著,极轻地抱起在地上蜷成一团的雪白兔子。
[恩,别怕给你上药了。]
圣麟神色复杂地看著初舞像个孩子一样抱了小寞重新在桌前坐下。
想起之前进来的时候,无意中听到那个向来冷淡寂寞的人用软软的声音问著小寞
[也没人要你麽?]
[受伤了是不是很痛?]
声音中都满是小心翼翼掩饰的伤。
皱皱眉头,圣麟实在说不上这是什麽感觉。
用竹片挑了小块刚调制出的膏药,刚触到小寞受伤的後腿,它却忽然扑腾起来,後腿的纯白皮毛都被染得殷红。
[别闹了,就快──]
一只大手覆上初舞按著小寞,仍有未退去红痕的手指。
[我来罢。]
圣麟沈声道。
有个人帮忙,上药就变得简单。
尚初舞麻利地涂上药,又撕了半截白布细细扎上。垂下的眉眼,有著难得一见的乖顺。
高大的男子默默看过他不经意中流露的似水轻柔,还有几乎是转瞬即逝的落寞,终是别开脸再未开口。
越是接近,他就会退得越快。
越是想给他宠爱,他就越会恨不得全部躲开。
明明是一个人,站在一臂外的寂寞地方,
似是伸手就可以触及,却有著咫尺天涯的距离。
梧桐雨细,渐滴作秋声,被风惊碎。一分秋一分憔悴。
月下叶影斑驳,花影零落,但照人不寐。
圣麟抬了手,一点点前伸。
果然啊,
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低著头专心包扎那人的长发,冰凉的触感。
要得到他骄傲的心,这个游戏才好玩。
顺著长发缓慢下滑到腰部,单薄衣衫下,应是怎样雪白滑嫩的肌肤,曾让血色绽放其上的雪白,美得让人不敢呼吸。
还真有点,喜欢上这样的游戏了呢… …
[麟…麟王殿下!]
手中端的糕点差点没失手落在地上,刚才看到的画面让希梅站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圣麟不动神色收回手,向来者略颔首
[就放在桌上罢]  
希梅怯怯低了头,把装了糕点的银盘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又退回门边站著。
圣麟有些不悦地挑了挑眉,旁边的人却站了起来
[希梅,你把小寞带回去吧。今天它就睡你那里。]
[可是…]
小侍女揉搓了衣角,连声音都是不稳的
可是…麟王殿下面前,公子你要如何?
上次去药房,好心的药房师傅就告诉了他,公子所用的那些药…绝对不是“贫血”那麽单纯。
而且…麟王这段时间对公子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麽回事。
那个安静著清浅淡漠的男子,她不想他再有那样任何人看了都心痛的笑容。
[回去罢,时候不早了。]  
尚初舞微弯了身子,把小寞塞进她怀中。
[不用担心我。]
趁机小声对著她耳边说。
希梅脸一红,应了声[是]就告退了。
圣麟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看那人径自从自己身边走过。坐在床边读起药典来,竟是视自己如无物。
才翻过一页,手中的书就被他带著自己那有些冰凉的手掌整个按了下来。
尚初舞抬起的眸中一丝感情都无
[麟王殿下是想要初舞侍寝麽?]  
[… …不是]
没来由的有些被刺了的感觉,圣麟声音涩涩的。
[只是想问问,怎麽会要去学医术的…不愿答就算了。]
尚初舞低了头,却是嫣然一笑。苍白唇边有一点胭脂红,在他笑起的时候化晕开来,跌跌荡荡,要刻进人心里。
像是烟花开在寂寞的黑夜里,却又在最美的瞬间又被掩了去。
[还在尚家的时候,生了病,不会有人来管你。]
[总是独自熬著,居然几次都没有死掉。]
[所以既然自己死活从来都不干别人什麽事情,就只有自己救活自己。]
他扬起脸,略带浅色的瞳仁是分辨不出哀伤或愤怒的平淡,却漂亮如苍色湖面,波澜不惊。
[这样的回答,麟王殿下满意麽?]
[初舞,初舞…]
圣麟低低唤著,用手婆娑过他如夜长发,然後停留在他白皙的脸颊旁。曾经那道被针深深刻下的痕迹,现在已经很淡了,浅浅浮在他绝美的容颜上,是还未滴落就已经干涸了的泪。
他念他的名字,一遍遍
[初舞,从没有人真心待过你 是麽?]
身体微战,尚初舞扭头避开他的手,冷冷说过
[初舞一介罪奴,自然没人会那麽多事。不劳麟王殿下费心。]
扳过他有些僵硬的身子,圣麟凑近他耳边,气息暧昧不清
[他们都给不了的东西──]
男人强势又不失几分柔,低沈的声音,优雅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会给你。]
银烛终是尽了,最後的火苗挣扎了一下,最後无可奈何泯灭。
瑞鸭香销,铜壶漏换。
暗下来的小轩,只心字香还独自烧著,青烟薄雾。
应还是在梦里面,醉里妖娆。
尚初舞把头深深埋进拥过来的那人衣襟里面,
嘴角却是微弯,
会给我?给我什麽…
圣麟你未免也太小看我,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傻到再犯第二次。
(贰拾)
他记得他曾认真望著自己的眼,明亮得如同星辰落入凡间;
让人相信著沦陷
他记得他曾执起自己长发的手,将青丝三千一点点纠缠在指尖;
像是一个今生都不放开的谎言
他记得他曾对自己弯出轻柔笑容的唇,捉摸不透的笑意迷离在边缘;
竟然就为此执著了很多年。
他终於从繁冗的梦境中醒来
睁开眼,看到的是碧色的帘帐,靠近床头的两角上还坠了青色穗子,浸过香料的纱帛幽幽散发著安神的香。
胸口剧烈起伏著,床上的人愣愣呆了半晌,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恐,睁大的漂亮眸子里全是惧意。
好久,那人才终是动了动嘴角,牵出一缕无可奈何的笑。
原来这些,自己还都记得。
他在梦中看到他残忍嘲笑著自己的容颜,那一刻竟是想要泪流满面。
然而从被彻底遗弃後的那天开始,
那些被视作珍宝的回忆,他将用尽一生来忘记。
[尚公子...]
门帘被撩开,梳著乌黑发辫的小侍女端了茶水和铜盆进来。抬头看了呆坐的人一眼,又有些不安地开口。
[麟王殿下他…他说如果公子醒了就去长乐宫找他。]
[… …我知道了。]
长乐宫是麟王和大臣们商讨的地方离宁青宫也并不远,只是尚初舞来这里快两个月从未到过这个地方。
抬头就看到圣麟在大殿内,对著大门坐在长坐塌上,慵散又尊贵。面前摆了一张应该是地图的东西,旁边还围坐了不少从未见过的人。
正滔滔不绝向麟王说著什麽的是一位老者,一手点了图纸上的某处,虽已年迈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中的英俊男子瞥到在门口有些茫然的人影,唇角微翘。
[初舞,]他说,声音都似是含笑[过来这里。]
注意到全室人的眼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似乎是都带点轻蔑不屑。那位老者更是有些愤怒。
圣麟却若没有察觉,一把拉过,就势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也不管怀中的身躯多麽僵硬。
[韩大人,请继续。]
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几乎气得发抖,从先帝时期就跟随圣麟的韩沈平,如今是孤原元老级的人物,怎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当即板了脸
[殿下,长乐宫是殿下和臣子议事的地方。容不得那样的──]
[韩大人,]箍紧了怀中的人,圣麟轻轻勾了嘴角,眼却利得像刺
[本王的私事,还不劳大人费心。]
甚至还顺便亲昵地在初舞耳边亲吻了一下,
韩沈平干瘦的脸有些发青,终是没再说什麽。
[孤原的兵马不过十五万,京都守卫的有五万。然而安阳周围三位亲王的兵马却不止三十万。即使和北边辽原圣丰达成和约,这样的实力悬殊依然。]
罢了议,殿内仅留下麟王的两个侍卫,还有被按坐在他身边的初舞。
扬了扬下颚,圣麟随意地用指节敲击桌上的地图。
[所以韩沈平的意思是,就答应殷辽的密议,收了防军并以此为条件借殷朝玲珑郡主向殷氏借兵,还可以将李将军所带房军兵力收回。]
[哈,]用一只手撑住下巴,他的眸中闪过兴奋的色彩。
[陌崖你以为呢?]
站在侧边的高大男子一笑,[就如韩大人所愿,撤了防军。]
[高晋]
圣麟对等在另一侧,恭敬抱拳的那人说[那麽,就这样决定。就去告诉韩大人,既然他如此坚持…晚辈自然不敢逆杵了。]
高晋得令,立马跑下去。
[怎麽了?]
注意到怀中那人的不自然,圣麟伸了双手,几乎要把他揽在怀内。隔著水色衣衫,都感觉得到那人一直有些低於常人的体温,
[又穿那麽少就起来,不会冷麽?]
出乎意料的,尚初舞抬起头,鼻尖都是擦著圣麟的气息掠过。瞳仁清明若最透亮的玉石。
[你是故意的罢?]
[故意让我过来,利用我激怒那位大人?]
陌崖站直了身体,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太合适
[殿下──]
[哦?]圣麟露出玩味的神情,[缘由呢?]
[圣朝内乱,一直窥视圣氏土地的殷怎麽可能不趁火打劫,反而相助一方?这麽简单的道理麟王殿下不可能不懂──]
[那麽,你的结论是?]
圣麟依然笑著,手缓慢抚上那人纤细的腰肢,却也在没有其他更过火的动作。
[我的结论是,殿下一定还有打算。说不定…]
秋水一凝,淡然扫过他英俊非常的容颜[说不定,几日後就可以见到韩大人尸骨了。]
“铮”极轻极快的一声金属声响,陌崖的剑已经出鞘。
[这样看来,]被剑锋架在脖子上的人冷冷直视面前那双仍带著笑意的瞳
[陌大人也该算是“局内人”?]
不知为何,圣麟忽然垂下眉。似是暗自叹了口气
[你当初如果有今日的一半聪明,都不会中了楚成焰的套。]
放开被自己捏住,离那人雪白颈项只半毫的剑尖,圣麟用说不出什麽感觉的表情望著他。
[我果然一直太小看你了,初舞。]
[韩沈平是先帝的人,自我被遣到孤原以来那老狐狸一直防著我的叛变。不只他,孤原有不少人都是他的耳目。]
[之前是还未到火候,而且他也的确是个能臣也就由著他去。可而今他却仗著先帝遗训韩的势力越做越大,一丁点行动都会受限制。]
[於是我宣布将要举兵安阳的消息,韩沈平必定会召回他手握不少军权的侄儿守边将军李良,拖延时间给安阳送信。]
[但如果李良在撤回边防的时候,“殷军”悔议来袭…]
[你──]
尚初舞有些惊讶的微张了嘴
[孤原的兵马可不只十五万,]圣麟暗自一笑,瞥了眼正绷紧了面部的侍卫,或者说,这几年来一直为麟王暗中收集兵力,现在掌管分散藏於民间在孤原各处的大军总领陌崖。
[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罢了他官,也让那些韩势将员,再没有资格说话。]
[当然,]
圣麟看似不经意的笑容,像是有什麽血红的东西参合进来,邪魅异常。
[也不要小看了我的情报网和暗杀手段。]
[殿下…]
陌崖似是有些无可奈何,这样好无保留告诉别人自己多年来暗中的布置实在太不同寻常,也太危险。
圣麟却不以为意,只扫过陌崖身後的角落一眼
[陌崖,还有未言,之後就交给你们了。]
两个男子的声音同时在殿内响起
[是,决不辱命]
[你…为什麽?]
如此近的距离,他几乎可以听到身侧那人心跳的节律。
尚初舞喃喃地问
[为什麽要全部告诉我?]
浅浅软软的气息,每一分都是迷醉,那样一个固执著寂寞的人…
[是啊,为什麽呢?]
圣麟直接向後一倒,把臂弯中的那人也拉著跟著自己倒在坐塌後的软垫上。
[我也不知道。]
明明应该是一个猫抓耗子一样的简单游戏,为什麽自己会那麽不想放弃那麽不甘心?
都应该只是作戏而已。
[我也不知道。]他说。
[初舞,我要得到圣氏的江山。]
[这本就应是我的天下。]
[只是──]
那个一直以来尊贵如同天神的男子,用有些粗糙的大手缓慢覆盖住身边一直沈默著人的双眼。
[只是达到目的的过程太过残忍太过血 腥,我不想你看到。]
手下温软的触感,那人并不高的温度从指尖传达到心脏。
那些对他说的话,那些因为他而变化心境,到底是真是假,连自己都分辨不清。
[你...这样就好。]
[不要懂什麽算计,不要管什麽阴谋诡计。这样就好。]
尚初舞安静地闭上眼,听著这些从未听过的温柔话语,却终是没有任何回应。
我若不懂,又要如何在一次次背叛和欺骗中生存
告诉我 要如何?
(贰壹)
天有些暗,风也是瑟瑟的。
宁青宫倒是不小,
怕了圣麟时不时来寒谷轩,尚初舞随意寻了个院子捡几本册子,坐在小亭里一看就是大半天。
连下了几天的小雨这个时候倒是停了,雨珠打落在芭蕉叶上听得分明,几声秋燕几许迷离,断续寒砧断续风。
有些凉,站起身来才发觉早已不记得来时的路。
浅浅笑过,也是了,自己何曾住在这麽大的地方过?柴房也好,宰相府的小院也罢,都是容不得自己乱走乱撞的。
湿气氤氲上他的衣角,给水色衣衫染上暗色纹路,影影绰绰。
小径上还依稀见得几枝残红,调败颓落,不知消得几多依黯。
再走了几步,竟是听到一阵琴音。
弹琴的女子正值妙龄,莲藕色的纱衣包裹著苗条腰身,
玛瑙簪,双凤钗,冰指玉弦。身後两个侍女安静垂首。
犹豫了一下,尚初舞还是转过身,刚迈了一步
[公子可是“圣氏第一的琴师”?]那女子软软地问,似花娇媚似水轻柔。
尚初舞顿了一下
[娘娘谬赏,不过是殿下随口开的玩笑罢了。]
莞诗拨了最後一音,推开琴。
[殿下可从未这样开我的玩笑呐。]
隐隐有些头痛,来人微敛了眉仰起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不悦
[娘娘有什麽话不妨直说。]
用眼神屏退两个下女,玲珑妃子款款起身,莞尔一笑。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
无愧於殷朝第一美人之称。
[殷朝和圣朝两国鼎立,百年来纷争不断。琴师以为,我嫁给麟王是为了什麽?]
没料到会被这样问,尚初舞欠了欠身
[还请娘娘指教。]
曾经在殷朝豔名远扬的女子略略扬起小巧下颚,忽然冷冽的神情不再像是那个麟王身边娇羞妩媚的妃子。
[你知道麽,就算麟王会娶我是因为我郡主的身份,就算… …就算他从来未把我放在眼里──]
一步步逼近,用水银一样透亮的眸子盯著他,眼底竟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坚持
[我都已经在十一年前爱上,曾立誓此生非圣麟不嫁。]
忽然心头一窒,那柔弱的女子如此坚定的心境,那一刻的绝然是他绝不愿意去回想的曾经。
就如他当年一样单纯著向往,
一个可以庇护自己的地方,一个关於永远的幻像。
[娘娘…]尚初舞不知该如何说,浅浅叫了一声
[所以…]
莞诗美丽的容颜上有让任何人都心痛的凄哀
[所以,我不允许他爱上别人。不允许他爱上你。]
呆了半晌,尚初舞忽而看著她笑了。
却是宛若最冷豔的梅,孤独而落寞。
[娘娘多心了。]
退後一步,声音清浅平静泛不起一丝涟漪
[殿下只是在作戏而已,彼此都清楚得很。尚初舞不过是获罪之人,怎会无端得到殿下宠爱?]
怎会配得上有人真心去爱?
莞诗却只是摇头,旋而退後一步。
[我不知道…但是…]
尚初舞用一种几乎怜悯的眼光淡淡看过她迷茫的容颜,似乎是想要说什麽,终究只施了一礼,径自离去。
留下玲珑妃子怔怔呆立著,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愕然。
好不容易走回寒谷轩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夜过时候,东窗自凝霜月,乍暖还寒。
暗色将一切光线都拢了去,轩内黑黑的,什麽都看不分明。
有些奇怪,希梅也总是会给自己掌一盏灯的啊。
刚走到小轩门口,翠玉帘被风拨弄著叮当作响,浓郁的酒香暗自袭来。
熟悉的压迫感,尚初舞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正犹豫著要不要离开。
[进来。]
屋内的人说,听不出什麽语气。
浅淡的月华细细勾勒出那人的轮廓,雕刻般深邃俊美的眉目。用手指疲惫地支了额头,逆光中却看不清他这个时候是怎样的表情。
[圣麟?]
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尚初舞唤出声。
他醉了。
那个从来一丝不苟,每一步每一著都机关算尽的男子居然在在这个小轩内,在自己面前,颓然醉倒。
不知何时起,连绵的雨又开始下了。
梧桐树,三更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浅廊分分明明。
流苏斜掩,小梦惊残
想到还是应该去让希梅叫几个人来,刚转身,听到那人一声怒喝
[给我站住!]
然後一个酒坛就擦著他耳边飞过,在面前的墙上砸得粉碎。碎瓷片瞬间蹦开,尚初舞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来挡,雪白瓷片就斜斜刮破皮肤,刺痛。
透明的液体打湿衣料,有些竟也飞进眼睛中,涩涩的。
胸前被一扯,人已经被他拉著前襟一把扳过。
不知什麽时候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竖著眉,眼中就像要冒出火一样。
[要到哪里去,恩?]
都是逼人的气息。
左肩被死死扳住,
虽然已过了三年,曾经骨头碎裂的旧伤在那样的力道下仍是嚣张著痛楚。
[你醉了。]
垂下眼,他只这样说。
不习惯这样太过接近的距离,尚初舞抬手握住自己衣襟想要挣脱开来。
那力道却越来越大,想是要窒息他一样
[好…不过是做戏而已不是麽…]
[什──]
[你从一开始就认为这些都是假的不是麽]
[也是了,我到底为什麽要对一个卑微的罪人如此…]
那人恶狠狠地说过,将他拽住衣襟的手指一根根生生掰开
[为什麽要对一个下贱的玩物如此…]
[唔──]
圣麟把那削瘦的人狠狠推开,
尚初舞踉跄著後退,在门褴上却被绊了一下一个不稳向後跌倒在肮脏的泥水中。
挣扎著坐起,他看到那人眸中有浓浓的血色,数不尽的狠意。
雨水微凉,沾湿本来就单薄的衣衫。冰凉的纱衣贴了惨白皮肤,更觉得冷得入骨。
手臂有些被瓷片划破的地方也浸了水,生痛生痛的。
尚初舞却什麽表情也没有,只是努力撑著身体想要站起来。
[什麽才叫真的?]
[被楚成焰玩到什麽都不剩下就是真的麽?]
身体颓然僵直,
圣麟看好戏一样靠了门口,恶意嘲笑著已经狼狈不堪的人怎样忽然间就变了脸色
[他给你的就全是真的,对麽?]
说不出为何要这样愤怒。
只是想到他竟是这样认为自己,他竟敢这样…
就算一遍遍说服自己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玩腻了就丢掉。
却越来越迷茫,到底是谁的游戏?
而假戏真做的又到底是谁?
堆积起来的陌生情感封闭了胸口,满得要溢出来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还真是可怜,没人想要真心对你呢。]
只有用血淋淋的话来伤害来报复,看他低著头因为隐忍而颤抖的纤弱身躯,升起嗜血般残忍的快意。
[我知道。]
缓缓站起的人说。
艰难站稳,尚初舞扬起脸,却并不是如圣麟所想的悲哀神色。无色雨珠润湿长发,顺他脸颊的完美形状缓慢淌落。
已经淡漠下来的容颜,带著不应属於这个世界的清丽
仿佛三千丈红尘,几十年浮生,都只淡如云烟,随了风去。
[我知道。]一字一句的重复。
男子忽然有些慌张,却说不上为什麽。
[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敢再奢望。]
今生今世 不敢再奢望。
再也抑制不住,圣麟快步过去,一把拉过被雨水淋湿的人。连触碰到他的指尖都仿佛被寒气所侵,冰冷。
什麽都不要思考,酒劲冲上脑门,这个时候他只想要顺从本能。
用滚烫的唇封住他冷冽的呼吸,
用疯狂的肆虐来麻痹自己说不清的感情,
用几乎残暴的掠夺来证明那个人真实的存在。
初舞 尚初舞…
像是一放开就再看不到,一睁开眼那样从来都淡然得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留恋的人就不会在自己怀中。
浑身湿透的人没有多余动作,连反抗都似是没有必要,安静承受他的狂乱,绝美的眼睛睁得很大,却没有聚焦的方向。
[初舞…]
他终於嘶哑的唤出声。
[忘了从前吧,然後──]
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尚初舞木然站著,任那人把脸埋进自己脖颈间,黯然酒香飘飘嫋嫋。
[重新学会爱人,好麽?]
正要推开他的手停在半中
[你真的醉了。]
他只是说,想扶起几乎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圣麟却就势抱得更紧
[爱上我,好麽?]
(贰贰)
如果还有可以相信的
夜色未央,院落深深冷冷。
秋凉薄意,黄花瘦去,帘卷西风
新月挂梧桐,余晖如烟如絮 极轻地在这样静谧的画面中蔓延。
如果还值得为此忘却的
木雕金镂的床榻上有人和衣而眠,气息浅浅。
散乱的长发纠结在安静坐在榻边注视的人细白手指,似万般缠绵。
如果还有能够包容自己所有罪孽的
即使是睡著了,醉倒了,床榻上的人也并不安稳,一只手还死死拽了另一人的手 怎样都不放开
尚初舞平静的容颜看不出波澜,像被禁止了呼吸,冷豔得不可方物。
指尖被圣麟抓得很痛却又抽不开。
早知道 自己换完衣服就去里屋休息好了,不来管这个醉鬼,居然睡著了都那麽霸道。
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拔下被刺在圣麟睡穴上的银针,没想到一向警觉的麟王也有被暗算的时候。
终是叹了口气,也是淡淡的,化在汹涌而来的秋瑟中冷了散了。
的确是乏倦不已,尚初舞小心推了推榻上结实的躯体,伏下身就趴在他身边睡去。
半帘风雨,落烟残梦,
皆是惘然。
那麽 是否应该去尝试著放开
曾经不再?
即使无爱。
沈水香絮絮娆娆,芳香宜人,温暖非常。
被几分日光刺了眼睛,茫然睁开明眸。
他的笑就径直落入眼底,比光还轻。
[睡得好麽?] 那人问
坐起身,疑惑环视四周。
什麽时候圣麟已经起了,自己也被放在软塌上盖著华贵的锦被。
天是半明半阴,已是晨了
风弄新晴,轻旋玉尘落。
苔痕湔雨,待晴犹未过。
[你...]
[想出去走走麽?]
圣麟立在床沿边嘴角含笑,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癫狂之姿
暗紫长衫,银镂纹,金坠边,玉为佩,朱色龙冠。
雍容华贵,柔软日光下的身影天神一样优雅。
[我想带你看看孤原,看看我的河山。]
尚初舞看著他,很久才开口
[好。]
莞尔, 白皙容颜上透出一点浅淡笑容。
像是最漂亮的琉璃,绝美又易碎。
东风聚,正香雪随波,浅烟迷岫。
孤原,方圆三十万公里,位於圣氏最东边离京都安阳十万公里的东边,北面接圣丰辽原,南面接圣永锺原,东边境则是天险刹血山脉,山脉之外沃土万里正是一直以来对圣氏虎视眈眈的殷。
麟王府所在的松洲,倚刹血南山群而眠。
尚初舞抬头远远看到几乎吞噬一切苍茫,一直未曾言语。
已经到了边境,传言中一下十年的大雪缓慢却又带著无法逆转之势纷纷扬扬。
他身後的人也只是环了他,熟练地操纵著跨下的千里名驹。
特地没有带任何侍卫,这白皑皑的世界除了彼此再没有其他,仿若天地间也不过如此,
天山,雪地,漠风,美人相伴,驰骋千里
──似乎仅仅如此便也足够。
座下宝马虽载了两人居然也是飞快,踏雪无痕。
圣麟微一低头,那人飞扬起来的长发便浅浅擦过淡色的唇,轻柔的触感如蝶翼拂过
[冷麽?]
尚初舞摇头,呼啸的风刺在脸上却都是阴寒。
圣麟也不多言,径自解了披风把他也包裹进来。
温热的气息,圣麟的呼吸就在耳边,平静的起伏,在这冰天雪地里竟是唯一让他安心的东西。
两人一马向北面驰行,遥遥看的看到北山群的山脚。
圣麟不自觉勾了嘴角,紧了紧前面的人
[就快到了。]
通体雪白的马儿绕了山脚,仍不停下,轻巧跳开山地的沟壑,竟是径直向山上奔去。
天下奇险的刹血山,道路崎岖,悬崖峭壁几乎直上直下。
而胆敢不顾死活硬闯进山脉深处,最後还活著回来的人,百年来只有一个。
圣麟漆黑的瞳仁映照出不断退後的苍白怪石,奇壁险崖。竟是有一抹淡然的笑爬上唇边。
直往刹血北山侧峰的路只有一条,而知道这条路的人也只有一个。
觉察到身前的人有些发抖,却还是倔强地一言不发,英挺男子空出一手,抵在那人後背,将温存的真气缓缓输入他体内。
尚初舞一愣,几乎本能地要拒绝。
[别动]他却先开口,
[交给我就好。]
急转了一弯视野忽然开阔起来
冰封千里雪丈万尺的边境,在刹血北山峰之上看来这些都更显得凄凉。
尚初舞跳下马背,愣愣望了去,苍峰之下是没有边界的白,包容一切的空。
拴好马儿,圣麟亦走近那万丈悬崖,却始终只是在他三步外的地方垂手而立,看他惊叹不已的神情但笑不语。
是怎样的天地
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
鬼没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
这个迷离的世界没有尽头,仿佛万象天地也只不过为了这一场宏伟而沧桑的梦。
江山何倚?
风是最冷冽,
灌满了他素白衣衫,扬起水色腰穗,拂乱墨色长发,而那容颜绝世的人带著敬畏的神情,在山峰上迎风而立,仰望世间的苍茫。
再没有比这更美的画面,宛若能唤醒一场生与死的奇迹。
圣麟直直望了他,
一直以来所有被压抑的情感所有无法明了的冲动他在这一刻这一瞬间终於懂得。
原来 如此
不过一个[情]字而已。
[圣麟]
他忽然开口,微凉的声音在如此狂乱的冷风里却是没有一丝不稳。
[圣氏的江山,就是你想要的麽?]
身後的人一滞,并未作声
[圣氏几十万里土地,三川贯穿纵横其中,奇山异峰亦不胜数…这些,]
尚初舞回转身,前鬓的发散乱在胸前更是惊人的美豔
[你一直想要的麽?]
圣麟上前,似随手帮他把散发理了理,旋而扳过他的肩膀,让他一同面对绝壁外的世界。
[是天下。]
他说,每个字都是不变的傲性和浑然天成的霸气
[我想要的,是这七国的天下。]
是王者,就应统一百万里河山结束长达百年的七国纷争
是王者,就应重现太平盛世就应了结烽火连天的岁月
是王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就像为了之後的安康就算而今血流成河也不会手软。
是尸横遍野的残忍亦是悲天悯人的仁慈。
身边的人转过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看著他,漂亮的浅苍色眸子映出他如雕刻般英俊容颜,
[那我帮你。]
惊异地睁大眼,圣麟不解
不著声色退开一步,尚初舞嫣然一笑,眉目如画。
[孤原距安阳不过十万公里,包括你在内四位番王被封东南西北四边境,而三位亲王占据内侧的封地。]
[安阳三面围山,仅灵川贯穿其中。而圣氏三大河的源头都来自这座雪山。]
[所以,要攻入安阳就要争取到两位亲王的援助,压抑三境的番王。]
[要不动声色,要不让其他国家有机可趁只有速战速决,截灵川放洪,堵截山口急攻安阳]
[最不引人注意最快的方法,也是 最无情的方法。]
语毕,如漆墨的明眸抬起,风华绝代的色彩。
圣麟看了他半晌,却笑出声来。
[初舞,初舞…]
[我所不知道的你…到底还有多少。]
圣朝年轻的麟王伸手,拂去落在那人额发上的几片素白。
[我的谋划也居然能被你猜到…]
[只是,现在仍需准备。同亲王圣毅、北番王圣辽已经和孤原达成密议。]
[李良,韩沈平已死。玲珑郡主虽无足轻重却也是一颗好棋。]
尚初舞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那麽现在?]
[现在所缺的,是兵力,部署,还有时机。]
[之後──]
他唇边展开的笑容,让任何人都拒绝不来的魅惑
[我将亲手拿回属於我的东西。]
转过身,圣麟忽然敛了笑容
[告诉我──]
轻柔扳起那人精致的下颚,圣麟对上那样一双波澜不惊的剪水瞳。
几分清浅,几分淡漠,似把千般旧恨,离合悲欢都埋葬其中,
不著痕迹。
[你愿意为我的理由。]
(贰三)
华世浮沈三千,终有梦醒时。
不若从此作个世外人,只一轮月,一架琴,一卷书
谈笑过残年。
他曾想过他此生唯一的愿望是可以一直看著那个人,
安安静静不让任何人知晓 不期望任何回应。
却最终成为了不可能。
他曾说过他想要的 在很久之前是期望而不可待,
在很久之後是绝望而永无法触及的空白。
於是终於明了,终於言败。
只身乱世,
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就好。
[我能为你所用,]
素衣的人轻轻说过,平静的声音压抑了看不清的苦楚
[所以 请不要赶我走。]
[给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就好。]
圣麟亲眼看著那个骄傲的人如何敛下眉眼,
那个曾在祭天台上震惊满朝的人如何收拾起破碎的心情淡然承受起背叛和欺骗,
那人让任何都奈何不了的倔强如何被深深掩埋
竟是无法抑制的心痛。
放开捏住他下颚的手,圣麟侧过身,缓缓将右手举到齐眉处伸出三指。
[皇天後土为誓,如有一日得以夺回圣氏江山,圣麟必将为尚初舞踏平安阳]
[此誓至死不渝。]
然後回头看向正震惊不已的人,
[大圣河山为证,如有一日得以实现统一七国大业,圣麟必将与尚初舞共享天下]
[此生不得背离。]
这样,你可相信我并非游戏?
尚初舞睁大双眼却无法言语,圣麟捉住他纤细的手腕,忽然靠近的气息如同梦幻,又逼人的灼热
[怎麽会赶你走呢…]
[你走不掉的。]
[什麽阴谋什麽算计都来我来挡,任何人都休想伤害到你分毫。]
就算是如此自负的言语,那人说起来是理所当然一般
似乎天生就应尽得天下,谈笑兴亡
[尚初舞,我想要全部的你。]
全部,从头到脚,从身体到难以收服的心。
天很高很高,万里无云。
明黄色锦裘貂皮的披风铺在地上,重叠著的身影。
他绝美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一直没有焦距地望向空白的苍天。
俯首在他颈间的高大男子狠狠咬住他雪白脖颈像要吸噬他的血液一样。
难耐地扬起了头,身体屈成漂亮的弧度,如满月的弓。
被一次次撞击著,咬牙把所有耻辱的呻吟堵住,他将纤长的四肢展开在没有一丝污垢的雪地上,
如同献祭 顺从而痛苦。
剧烈的疼痛到来时,圣麟伏下身亲吻他的眼睛,长而微翘的睫毛微微颤动,脆弱若透明的碟翼。
是否这样就可以再无交集
是否这样就可以从此陌路
是否这样就可以各自天涯
[初舞…]
十指相扣,同色的长发纠缠在素白雪地上分外醒目,
他在他耳边轻呢
[叫我麟…叫我的名字…]
除了彼此的喘息声,山间是如此肃穆清冷安静。
他闭上眼睛,像是不堪屈辱一样蜷了身子
许久,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碎在冰天雪地里
就算有名贵的貂皮就算有圣麟源源不断传来的真气,
他却在这里,在交合的一刻感到真实而刺骨的寒冷。
[麟。]
却终是叫出声。
那麽  
请让我就此忘记  
你的温柔和残忍 你的溺宠和欺骗
请让我就此相信
此生无缘 此世不见
[再一次…]
[麟。]
他亲吻他铺散在地的发
[再一次…]
[麟…]
他抚过他布满自己印记的颈项
[麟,麟,麟…]
他不停地念过那个名字,疯狂又绝望像是在催眠。
彼岸花涉水而眠,摇曳在忘川边,
就当是要重新活过  
喝下孟婆汤,踏过三生石,再不管什麽碧落黄泉。
残梅瘦,飞趁风雪。半壁斜阳,半山流光。
又百年,唯素絮纷扬不变,似已将繁华看遍,依旧无言。
此刻的千里之外 夜明王朝京都
高贵英俊的年轻男子在夜明王室的正和殿前缓缓转身
[那麽]
他笑,身後的侍卫恭敬跪了,不敢抬头看这位年轻的将领
[夜明的十城,我就先代圣王收下了。]
披风一扬,暗蓝色长袍上有被鲜血浸染的痕迹重重叠叠
俯首在殿中央的夜明王已经白发苍苍,扭曲了的面容,攥紧了拳头,却用最隐忍的语气说
[楚将军…既然夜明已经──]
[传令下去,]
一挥手打断夜明王,
楚成焰大步走出正殿,在正门口站定,居高临下望著城下站得整整齐齐的兵马。
[撤军,继续向西。]
一瞬间眉目中闪过的风采,竟是绚丽得刺目。
高高在城楼上站定的男子,漆黑长发在大风中纠结起伏,小麦色的肌肤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剑眉入鬓,带著犀利的眼神审视他的军队。
宛如画卷上的年轻战神,俊美非常,气宇轩昂。
在副将的簇拥下走回自己军队,他忽然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手。
多少鲜血曾在上面凝结,多少生命曾在此消失。
暗红的色彩是抹不开的伤,被刻入灵魂,带著罪孽的痕。
然而下地狱也好,死後如何收煎熬也罢,他都不会後悔。
一丝血色的笑爬上嘴角
因为他需要力量
保护一个人的力量
为了这些 付出什麽代价都是值得。
至此,正是圣氏五二年。
距离真正的纷争,真正的血雨腥风,真正乱世的到来,
还有十年。
(贰肆)
曾以为岁月会把我们欺骗走,将一切掩埋於虚空的静止间
光阴层层叠叠覆盖过流年 流逝的画面泛了黄,卷了角边  
不真切的记忆已经足够久远 谁的容颜褪了色 模糊不见 
谁对谁错 而今已再没有无关联。
光阴瞬息而过 时日安然
燕子呢喃,似念人憔悴。  
有人在门下斜倚,一袭碧衣,纤长身段漆黑长发。
蝴蝶盈盈弄晚,一帘风静。
冰指微屈,正拿著一卷书垂下的鬓发有几分散乱到颊前。
乖顺垂下的眉眼却并没有放在书卷上,半天不曾翻动纸页,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隐隐有落寞的味道。
两年後再次听到那个名字,
原以为平复下来的心境原以为都忘却了的伤 却在那一刻那一瞬间从胸口细细蔓延,是最微小又最无可奈何的痛。
全国上下都在盛传,颂扬著
扫平西南边境障碍,让四国得以臣服,为圣氏平添二十余池城的年轻将军,如何英武如何骁勇善战。
而今 他凯旋而归。
尚初舞闭上眼,在心头默默念过那个名字
楚成焰
他回来了。
却与自己无关  
千里空回首,才惊觉原来彼此都已经隔了那麽远。
圣氏五四年 初春
任何人都可以断定,这一年将是圣氏王朝最鼎盛的一年。
迎接外出征战的军队,安阳城门大开,举国欢庆甚至破例国宴三天。
等看清那乌黑骏马上的人,年轻姑娘们都不自禁红了脸。
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不禁想象起能够站在他身侧的美好。
却都只能是想象而已。
大圣的王上喜笑颜开,亲自到殿外迎接。
金银珠玉 奇珍异宝 丝绸锦帛 赏赐了整整一大车。
英俊非常的将军却只是恭敬地谢了恩。
然而从金殿走出的时候,楚成焰终於隐隐露出笑颜,对著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
三军总领,全朝将士最企盼的职位已被他纳入囊中。
而能够娶圣庄最疼爱的四女儿,藏身民间传言中的冷美人“霜月公主”圣颜依为妻,大概会让全天下男人都嫉妒不已。
虽然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如何看重素未谋面的她,
跻身皇室确是一步登天的好方法。
已经不久了 我们再相见的那一刻
尚初舞。
夜黑 凉风习习 月娘羞怯似的掩了半边脸。
一辆不大却异常精致的马车飞驰在松州边境,几名壮士骑著烈马紧随其後。
马车内,暗紫锦衣的男子扫了眼手中的纸张,然後把它随手扔进灯罩,薄纸片立刻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那人仿若雕刻的容颜看不出什麽表情
[陌崖]
外面的人立刻闪身进来
[殿下?]
圣麟挑了挑眉,[孤原东边的兵马还显单薄。圣丰又密函告之圣庄居然要收番王亲王的部分兵权…]
玩味般用手支了下颚
[难得他聪明一回呢。]
[我倒以为…]陌崖说[这应该不是王上的主意。]
斜坐在坐塌上的人露出有些危险的笑
[当然不会是圣庄…]
陌崖没说话,移开视线看到被烧成灰的信函
[楚成焰]眼中掠过一些兴奋色彩
[的确不简单。]
[罢,由他去。表面上的军队都不过尔尔,要收回就给他好了。]
火光摇曳著,忽明忽暗。
那人的容颜在动态的明暗间更显得邪魅,隐隐透出冷冽神情。
[殿下…]
陌崖顿了一下还是问出来[这次东巡为何不带上尚公子呢?]
圣麟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皮肤黝黑的男子立刻觉得有些窘迫。
[哈哈哈,陌崖,你被未言教坏了才是。]
他忽然笑起来[那个小子果然还是本性不改没大没小。]
[殿下您这可就冤枉我了。]
马车上梁上有人影一闪,清脆的少年声音[我哪里有没大没小。]
陌崖似是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圣麟笑,[出来吧,这里没其他人。]
只看到车帘轻轻动了动,就像被风轻柔卷起。
车内却已多了一人。
刚到陌崖肩膀的身高,水灵灵的眼睛正眯成条缝,笑著看身边的那人紧张样子,看起来应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
谁想得到他却已经在圣麟身边呆了十九年,身为孤原专司情报,暗杀的地下组织“夜”的首领。
从不在第三个人面前显身 手段厉害到可怕的高手。
[未言不要总是欺负陌崖麽。]
圣麟揉揉额头,他还真有点对这个小鬼没办法。
[哎?我只是好奇殿下出行居然没有带尚初舞出来耶…殿下居然放心让他一个人──啊,痛!]
陌崖虎著一张脸,毫不留情在未言头上敲了一记狠的。
[恩…本王倒是很想带他出来透透气的,他却说是有些风寒。也罢,那些兵力部署,算计暗杀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所以才特地快马加鞭提前回来麽?
未言听罢正要偷笑出来,忽而听到帘外声响。脸色一暗,翻身藏进车顶吊帛里。
[殿下!]
来者一头冲进来,根本未来得及爬起身,滚了一身的土。
圣麟认出这是先行的“夜”中一员
[宁青宫…宁青宫的寒谷轩起火了!]
烈火开始蔓延开的时候,尚初舞正躺在床榻上烧得难受。
早些日子就开始出现发烧不适的症状,居然连自己都诊断不出只好搪塞一样说是得了风寒免得那人总强迫自己吃些一看就流鼻血的大补药。
奇怪的是 这几天好像还越来越严重了。
很热,身体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他下床去想给自己倒一碗水,碰到碗边才发觉自己双手都是滚烫
正呆呆立著,湘木门一下子被撞了开。
[不好了…公子,外面著火了!]
希梅一脸惊慌失措,满头大汗。
手一滑,白瓷小碗砸了地破碎成几片。
向门口走了几步,头更是晕乎得厉害。
天旋地转,只勉强扶了桌子,耳朵里似是有几十只蜜蜂在嗡嗡飞著。
[公子... ]
艰难抬起头,才发现希梅神色不太正常。
并不像是完全的惊恐…
相反,有些湿润的眼睛,微启的朱唇,越来越快的呼吸…
尚初舞暗自大吃一惊
[希梅你…]
再看那个还太年幼的侍女似乎什麽都不懂,苦苦压抑著的样子,忽而变了脸色
[希梅你今天有吃些什麽麽?]
[公子!这种时候还──]
不懂自己身体为何会如此难耐,希梅这个时候只想要把公子弄到安全地方才是。
[吃了什麽!]
那人忽然厉了脸色,语气也加重几分。
[… …没有什麽特别的。只是…只是今天去拿公子药的时候,因为最近也有觉得头晕便把剩下的药也喝了些…]
药…
他回头望了搁在床头的空碗
伤寒的药,虽然是自己配的方子药材却是由药房来煎。
[公子,再不出去的话…]
是媚药…而且,绝不好对付…
难怪,忽然觉得那麽燥热。
希梅见初舞只是站著发愣,想伸手去拉。
他却极快地退了一步,声音有些涩涩的怪异
[希梅…别过来…不要碰到我…]
意识都开始混沌,只剩下身体本能的欲望在叫嚣在挣扎。
不行,绝对…
暗暗用银针刺进手心,痛楚的感觉扯回些许迷离著的神志。
[希梅你出去叫人,立刻。]
[可是…]
[快点! 除非你想我们都被烧死在这里!]
失态地大吼出来,头痛得快要炸掉。
少女显然是被吓到了,转身向门口跑去。
[啊!]极短促的一声尖叫。
尚初舞震惊地望向门口。
[希…梅… 希梅!]
方才还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已经无法给他任何回应,向前扑倒在地,兰色小衫从背後浸出触目惊心的血,一只银色小箭几乎全部没入她娇小的身躯,而仍在不断溢出的新血,是黑色的。
咫尺外倒下的身体,弱小而无奈。就算看不到她的容颜,也能够想象那张曾经动人的面容应是惊慌的诧异。
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就此消逝,就在自己眼前,
就因为自己让她离开。
[希梅…]
他觉得他一步都动不了,
手心的刺痛已经不能再有任何功用,意识离他越来越远。
终於  
在那些他从五年前那天就一直畏惧著的火焰吞没掉少女的尸体,
从狭小的门口涌进来的时候
他再站立不稳,颓然跌倒在地。
有人恨他入骨,
有人要至他於死地,
有人在外面冷笑著看著他的狼狈和死亡…
是谁…
那是他意识弥留时最後的想法。
(贰伍)
似乎 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个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忘不掉的瞬间  
那个苍白简单得可笑  却让他从此痛不欲生的瞬间
很热,无论是周围越来越逼近他的火焰还是自己已经被欲望控制了的身体。
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再没有地方可躲。
他像濒死的鱼死死抱住双肩难受得在地上翻滚,扭动著。每一寸肌肤都是分外敏感,在这样炙热的气息中像是要融化一样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大火,这样的独自一人。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害怕,这样的痛苦不已。
没有人需要 没有人在意 卑微得连名字都不屑给与。
好热好热好热…全身要燃烧起来,要化为灰烬。
求求你 带我走。
谁都好,带我走… …
他在快要崩溃了的畏惧中想起他当时的样子。
一剑格开燃烧起来的门就这样毫不在意地闯入
带血的剑,高贵的模样,眼底都是漠然的光。
他心甘情愿陷入,不只一次暗自想过可以为这个人而死。
後来也的确是要这样做过,那个人却说不要,简单拒绝了他傻傻整个捧著献上的所有。
终只是落得狼狈不堪的下场,是输得一败涂地的结局
大概 痴心妄想的结果都是如此。
热浪一阵一阵,汹涌著叫嚣。
眼睛都似是要被灼瞎,他胡乱伸著手像个溺水的人,本能地想要抓住些什麽。
痉挛著向前伸的指尖忽然握住。
微凉的温度,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终是什麽都顾不了,拉扯了那人的手臂将自己贴上去,慌张地伸出手,用滚烫的手指摩擦过他的容颜,刀刻般深邃的轮廓,
什麽都思考不了,他几乎粗暴地拉下他的脸
然後吻上他的唇。
[初舞…初舞…]
那人像是在叫他的名字…都快要听不清。
隐隐感觉抱住自己的人想要站起来,他忽然慌乱,纠缠著把他抱的更紧,双手在他宽实的後背上探索著。
却怎样怎样都看不清他的容颜。
火热的唇瓣微张,
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成焰… …]
[成焰… …]
这两个字像是一场大雨,终於把他刚才所有的欣喜全部浇灭。
用蛮力甩开还贴著自己的人
圣麟缓慢从墙角站起,脸上是叫人害怕的阴狠。
摔落在地的人紧张起来,挣扎著爬近自己,张开双臂,想要把他的身体拉近些。
通红的脸颊,泛著水色的浅色瞳仁 茫然而受伤。
[为什麽放开…]
几乎乞求的语气,像个被抛下的孩子。
[带我走,带我走好不好…]
圣麟不做声,却抬起脚狠狠踢开正想要拥抱自己的人。
极大的力道,尚初舞几乎滚了一圈才贴著墙壁停下来,嘴角有丝丝血迹。
却木然地抬起头看了他
[不行麽... 原来也是,不行?]
方才圣麟用内力逼退的火焰又重新围了过来,
畏缩在墙角的那人低低惨叫了一声,
圣麟看到他碧衫下摆已经著了火,正要慢慢烧上那个人的腿。
[还是没有人要…反正 反正也没有人要...]
像是已经觉察不出痛,尚初舞再努力蜷了蜷身子小声嘀咕著什麽
[死了 就好了。]
死了就好了。
圣麟木然看著,心痛得像是被千刀万剐过一样,
望著那人伶仃的弱小身形,却迈不出脚步…
然後地上的人向他扬起脸,绝世的容颜满是不忍目睹凄惨,
有剔透的泪一直流一直流下来,
沾湿了睫毛 无辜又绝望,
没有焦距的眸空洞地控诉著什麽。
心口一窒,圣麟向前一步,正看到那人头顶上的横梁断了,而後重重砸下。
只在他飞身扑到在那人身上之前。
[怎麽会放开…]
背上是火辣辣的疼痛,圣麟用受伤的背脊硬撑起一点空间。
[怎麽会不要你…]
因为痛楚而扭曲的容颜,竟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柔,和伤,
一直一直看著身下昏迷过去的人。
[我这就…带你走。]
春寒料峭
宁青宫的偏殿一片狼藉,曾经寒谷轩的地方只剩断壁残垣,废墟下埋葬的尸体已经看不清模样。
[殿下…]
来者小心翼翼跪了,不敢看那人的脸色
[药师,药师已经承认是玲珑妃让他下的药,是殷朝特有的慢性毒,还有…]不安地擦了擦额头
[还有三天前下的是…是千梦糜…]
座上的人端起雪瓷茶杯
[殿下,那些人要…]
他慢慢露出残忍笑容[他们麽…就让他们也尝尝十倍剂量的毒和媚药可好使。]
跪著的人打了个寒颤,说声是,唯唯退下。
重重放下杯子,圣麟用手抵住额头,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该要…感谢殷莞诗麽,
感谢她让我终於看清自己的分量…
湘竹帘子半卷,镂空木门微掩
蔷薇含露正万般娇羞,小院蝴蝶曼舞,粉薄暗香残。
一帘之内,圣麟居高临下望了还在昏睡中的人。
像所有害怕被抛下的小孩子一样,在睡梦中都是不安稳,微颦柳眉,抿著的薄唇胭脂如灰。
他低低看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而後却忽然伸出手,粗暴地掀开那人的薄被。
尚初舞在忽然的剧痛中转醒,惊骇不已地睁大眼睛,正对上圣麟毫不掩饰怒意的危险眸子。
[圣──唔啊──]
下身正一点点被撕裂,多少次都不会习惯异物侵入身体深处的感觉更何况这次那人本来就没打算留情。
[停下… 麟…]
只能抓住胸口的衣襟,艰难呼吸。他不懂他忽然的残暴。
没有多余的表情,圣麟扯下他身上褪到一半的衣物直接将他整个翻了过去。
尚初舞把脸埋进枕头,终是痛得再发不出声音。
窗外春自依然,莺莺燕燕辗转出细腻的鸣声,彩蝶亦寻舞万红中哪管来年花开花败。
都是这样的  
岁来年去,朝生暮落 今朝有酒便足够醉生梦死。
真心这种东西,没有必要存在…
他在最後抓住他长发,强迫那样快要晕厥的人向後仰起脸,
按住他薄薄的蝴蝶骨,把所有的愤怒和被背叛的疼痛统统发泄在他体内。
伤口崩开,鲜红的血从圣麟背脊上流下,滴落在惨白衾被上,
缓慢浸入晕出洗都洗不去的血色。
那人半睁著眼,快要没有知觉的模样。
他靠近他耳边,一字一句清晰异常
[你可知道,你在要被烧死前叫过谁的名字?]
像是想起什麽一样,尚初舞忽然挣扎起来。
[你在叫他呢…]
[别说了…]
[叫他成焰…]
[麟,麟别说了。]
[真该让你自己看看那样卑微的模样。]
他把脸深深埋进床里侧,想要蜷起身子。
[够了…]
[...真想就这样杀了你]
漠然望著身下努力压抑住浑身颤抖的人,圣麟的声音有悲哀一点点侵入进来
[尚初舞]
[我真的,想亲手杀死你。这样,是否就算是完全得到你了…]
站起身,床榻上的人依旧毫无生气。
他像是在只说给自己听
[我,何曾有过得不到的东西... ...]
[何曾有过…]
意气风发的麟王,建立起一个又一个传说的麟王…
最後一眼看过那纤弱的身形,眼神终於渐渐冷了下来
整了整衣衫,圣麟推开门前只留下一句话
尚初舞魂浑身一震,猛地回过头却只看到合上的大门
[麟,麟!]
再没有人回答,整个宫房寂静得可怕。
门上锁的声音,老管家在门外客客气气说著些什麽,他都再听得不分明。
唯一记得的,只有圣麟决然转身前的最後一句话
[如果我为你而死,你可会为我流一滴泪?]
心痛又迷茫。
(贰陆)
半个月
他被软禁在宁青宫侧殿足足有半个月。
每天有从小窗口送来的饭食和水,甚至还会有人来伺候沐浴洗漱
只是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圣麟自从那天离开後,也再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等到他终於可以走出宁青宫的时候已经什麽都改变了什麽都错过了。
什麽都失去了什麽都没有了。
他还记得那天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来给他打开门。
太久没看到外面的世界,阳光都变得不真实。
少年站在逆光的地方,什麽话都没有说。
真相却如何都掩饰不住,根本不给人逃避的可能。
[麟,麟他在哪里?]
他问,急急拉过欲转身少年的衣袖。
随即却被一掌拂开,惊人的力道不像是这样一个有些瘦弱的少年所应有。
少年抬起头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有一双极水灵的眸
只是现在那里面全是满得要溢出的恨意。
[他死了。]
少年的声音,也是冷冷的 没有感情。
就已经足够让他崩溃。
半个月前,圣麟收到王上的密旨,被召安阳面圣。
出乎人意料的他却答应,只带了陌崖和未言就上路。
都没来得及休息,到了安阳就被召入正殿。
他像真正的王者一样从容而淡定,拒绝未言暗中保护,
只身一人站在正殿门口,孑然一身,尊贵如天神。
殿内的正中央却并不是圣庄,
那个容颜不输麟王的男子扬了杨脸,作了个[请]的姿势。
未言只看到他们的麟王在大门被合上的时候,嘴角释然的笑。
忽然难受得不得了,那声[不…]堵在喉咙口,
金门合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不知为何。
那竟是他最後一次见到他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那天金殿里到底发生了什麽。
三日後,麟王密谋造反的事情天下皆知,而且证据确凿。
曾经显赫一时的麟王已被处决。
十日,讨伐孤原的军队从安阳出发,兵分四路,浩浩荡荡。
领队的将军,正是那位军功赫赫的名门之後。
而现在,
松州已经陷入战局。
[我要去陌崖那里]
未言顺手抽出剑,摔在已经跪倒的那人面前。
秀丽的容颜竟是搏命的神色。
[殿下的江山,我们会为他用命守护住…]
[你好自为之。]
远处已经有杀声隐隐传来。
很近了...
他跪倒在侧殿门口,素色长衣铺了满地,如夜的长发覆盖住表情。
伸出手,指尖是颤抖的。
抱紧自己,身体都是冰冷的。
那个少年的话,一遍遍絮绕在耳边挥之不去,一针针扎入心间。
[殿下只让我转告一句话给你]
不要总是这样,
不要总是随随便便就拿走重要的东西…
不要总是非要把我逼上绝路…
不要总是轻易就捏碎了我卑微的梦想…
[我用一生,来赌你後悔的一瞬。]
他匍匐在地面,浑身都无法抑制的颤抖。
指甲深深抠进手心的血肉,心脏以最扭曲的方式疼痛著。
麟,你赢了。
我後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握剑的手臂都有些发麻,干净利落地解决掉拥上来的几个人。
楚成焰沈了沈脸色,圣麟果然是还藏得有兵马…
也不知道,那个人会在哪里。
[将军!]
冲杀在前的将士策马驰回
[那边,只剩下麟王的寝宫了。]
只挑了挑眉,他说
[杀过去。]
杀声震天,死士们拼著性命守卫著麟王殿下最後的地方,
无法相信他们所敬爱的王已经不再
无法相信他们已经输得彻底。
楚成焰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杀进宁青宫侧殿。
只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依旧寂寞的身影。
如两年前一样,
他在空无一人的小院内中央安静抱琴,席地而坐。
白衣胜雪,长发没有束起快要铺散到地,光华依然。
低低垂下的眉眼,看不清是怎样的容颜。
手指微曲,浅浅地拨了琴弦,似是有一点沾血的红却更是妩媚。
水影浮花,花影动帘栊。
楚成焰在马上呆呆不动,
一直一直安静看著那人抬手,那人撩弦…
竟是忘了,十步之外的血雨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尚初舞想起圣麟邪邪笑著的样子,他逼迫自己的样子,他在刹血山峰发誓的样子
还有他曾经问过他,你可曾为我流一滴泪。
他在两年前就已经决定放弃,想要留在那人身边
无论开始如何
圣麟是这个冷漠得可怕的世界里,唯一真心待他的人。
所以他安心 可以有一个最後容身的地方,还可以苟息残喘地活著。
他并非他所言的冷情,只是他从来未曾让他知晓。
然而
然而
香兰如笑,燕雀无心
残柳参差舞。
他终於抬起头,拨了最後一个音,又随东风寂寞散去
然後看清已经站在他面前的男子。
他是变了,
不再只是当初被盛誉包围的“天之骄子”,不再只是当初甘心窝在京都的内城总管。
越发深邃英俊的容颜,比以前略黑,隐隐看得到一只手臂有结疤的伤痕,
没变的是那双眼睛,
依旧明亮漂亮如黑耀石隐藏著所有看不透的情绪和心计
他已经是真正可以独当一面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今,又站在自己面前。
尚初舞忽然笑了,
像是雪莲开在冰面上,淡漠却动人心弦,清丽又妩媚非常。
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一期芳草连天碧,他自捻花而笑
梦里醉人,倾国倾城
恨你
恨杀了圣麟夺走我所有的你
到如今还不肯放过我的你
恨让我迷失,毁了我存活理由的你。
绝尘的容颜,浅浅惑人的笑容。
他直直看进那人惊异不已的漆黑眸子,他爱过很久的容颜。
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他想起他再没有地方可去,然而却还留下一件事情未了
还未被允许就这样安然离去。
就算一个人也好,都要帮那个人完成…
[成焰。]
他轻轻的唤了他的名,声音柔软得要化掉。
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你
我尚初舞对天发誓。
半晌,那人才似清醒过来。
喃喃伸出手,像是要抚上他的脸。
却终是在半中生生顿住。
旋而开口,磁性的声音
[尚初舞]
他依旧高高在上,他依旧不可一世,他依旧用似乎施舍的语气在问他。
[你,要不要跟我走。]
一如多年前。
然後那清寒素衣人的笑,
几乎让世间所有的美景都黯然失色。
他没有立刻回答,却是向面前的男子伸出手。
[好...]
迷离的气息,宛若不真实的梦境。
圣麟未得到的江山 我要帮他毁去
我所受过的痛楚 我要你一分不少的统统感受过
楚成焰
圣氏五四年 春
孤原被重新纳入圣庄直接管辖,然而年轻的三军总领却因“追查叛党”为由,从王上手中暂时接管孤原。
暗藏在孤原各处的兵马几乎全被歼灭。
至此 大圣麟王的传说 终於不复。
──梦回舞落?舞章 终──
梦回舞落?番外 (贰柒)
犹自天涯
By 苍瞳
那种难以名状的疼痛,
从很早前一直存在,
从他剔透绝美的苍色眸子生生碎裂开来那一刻起就一直存在
压抑不了又隐藏不住
而种下这些苦果的人 是我。
圣麟的车队终於离开京都的那天,
我也跟著爹去了,我知道他就在那驾马车里面,几步之遥而已。
还是忍不住想去告诉他,我一定会去接他回来 在我拥有了绝对的力量之後。
那之前他一定要好好活著。
我一直一直在等他走出马车的那一刻,
他却至始至终都不肯再见我。
最後马背上的麟王傲然地向我笑,说保重。
忽然就觉得害怕,那种 快被夺走重要东西的害怕。
那个时候就想过,无论要接回初舞还是想得到强大的力量,圣麟这个人都绝对是最大的阻碍。
而对於胆敢挡在我面前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手软。
回到宰相府,正看到涟的马车停在大门口。
他只对我说从此之後不会再叫我哥,然後转头让车夫走。
我应是漠然地在笑,
涟 他从来都不是个软弱的孩子虽然看起来还那麽需要保护。
我这个做兄长的,到底 也没教会他什麽。
绝然地跨进门,决不让心绪有半分泄漏。
我对在我身後欲言又止的林忆说[涟就交给你了。]
他颤抖著立刻跪下,脸色都苍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冷笑 你那点想法我难道还看不出来。
[如果被我听到涟有什麽三长两短,你就会第一个死。]
他垂著头,最後磕了一个头什麽也没说地离开。
先是他,然後是唯一的弟弟,再来是跟随了自己那麽久的下属
第一次有这样的无力感觉,像是要去用手抓住风  
却除了失去的感觉分外清晰之外什麽都没有剩下。
然而我还是在对自己说著不能後悔
不是不要 是不能  
已经不能去後悔。
我向圣庄提议从南边开始慢慢吞并周边小国的地盘,或哄或骗实在得不到就抢。
和殷氏的一战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就得为那场绝对血 腥残酷的战争作准备。
圣庄很好对付,他的脑子里从来都只有美酒美人而已。如果先王真的传位给圣麟才是真的不好办。
爹却似乎很不理解我的做法,他认为我现在的地位权利已经足够了 再稳稳坐个两三年晋升是理所当然的。
而我 却等不及。
只有带兵打仗,才是最快的方法  
虽然,也是最危险的方法。
安排好朝中的耳目
我终於出了生活二十一年的安阳。
将马鞭高高扬起,再重重砸下。
身後的军士紧紧跟随著,都热血沸腾,士气高扬。
拍马杀敌,带领精兵快意沙场。谈笑兴亡,挥手弦响落双雕。
三十功名,万千词赋,英雄才子。
这应该就是我所想要的人生。
却忽然想起  
这是离他越来越远的方向。
两年,
我用血洗染了无数城镇
就连手上的这把剑,都会泛著隐隐的暗紫色。
除了左胸口一块丑陋的伤痕,这两年给与我的是数不清的血 腥味梦境
还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存活定理。
我仍旧相信著我并没有後悔。
那个时候站在高高的城上,藐视收服的土地,伏下身子的人群。
却忽然很想很想还有他在身边,让他看到我向著仓皇青天高举宝剑的样子
让他同我一起站在这至高无上的位置接受千万人的仰视
死生共,一诺千金重。
没有战事的时候,
那些同我差不多大小的军士们总会聚在一起,
嘻嘻哈哈谈论著家乡谈论著在家乡等待他们的人。
羌笛声悠悠 不知谁在吹一首落寞的曲 辗转醉人
我想起他在池边抚琴的样子,他浅浅笑著仰望我的样子
然後第一次安然地睡去,一夜无梦。
再回到安阳,我知道已经不一样。
迎接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城门口,几乎整个安阳的子民都拥了出来争著看看所谓的“英雄”,双手沾满鲜血的英雄。
三军总领的位置,圣庄最宝贝的女儿都可以给我。
甚至还说让我做刚出生不久小太子的太傅,教他习武学文。
我不再只是个需要看人脸色,小心翼翼处在官场的小角色。
那天那刻终於安然,所作所为等来了回报。
这麽久以来终於可以安心地笑
就算睡梦中依旧可以看见那些被我被砍下的头颅仰望苍天时候
空洞又怨恨的眼神。
然而这两年圣麟也没有闲著,留下的亲信一直帮我注意孤原的动向。
孤原一定暗藏有兵马,而且 朝中也一定有圣麟的耳目。
所以我进谏圣庄削弱四个番王兵马,然後却暗地设下能够真正毁掉孤原势力的圈套。
为圣庄除去麟王这块心病,我提出的条件只有一个
我要尚初舞免於死罪  
我要带他走
我并不认为可以轻易地骗过圣麟,他绝对不是简单的对手。
高手过招,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我仔细考虑过每一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他就用最直接的方式只身闯入。
他站在我的面前。
如初次见面一样的不可一世。
在金殿门口,依旧是傲然地笑,却是已经看穿我的计谋。
我当时还并不懂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陷进来,孤投一注般的绝然。
那样的气势 我佩服不已
所以我也选择再不隐藏什麽
真正放手一搏,赌这次谁赢谁输。
不知是否是错觉
他在金门合上的时候垂下头,笑得寂寞又释然。
[楚成焰]
再抬起头他还是那个曾经创造了传说的男人,
邪邪吊起眼角
[请吧。]
我当然不会蠢到轻视这个高傲又残忍的对手,笑著拔剑。
[麟王殿下,请。]
拿著剑的时候,我就是修罗。
剑上过重的血气已经洗不掉,浑然一体。
只有毁灭的念头,斩断所有阻碍东西的想法一直在已经血红一片的脑海中叫嚣。
凭借嗜血的本能,那一刻的我,自己都会害怕。
每一剑都是酣畅淋漓,棋逢对手的感觉实在是鲜有。
看得出他也很尽兴,眼中都是兴奋的色彩。
兵刃相击的声音犹在耳畔,龙吟阵阵
剑是随心所欲,流转自如。
最後一剑 我们的刃都是向著对方胸口刺去。
毫无花巧剑招,只是凌厉的剑气破空而下。看著他的剑锋离胸口越来越近,却又舍不得撤回前伸的手臂,亦无暇挡架。
抬头却看到圣麟嘴角隐隐的笑意,然後他生生撤回力道。
刀口没入肉体的钝响。
他的剑还是斜斜插入我左臂,而我的剑正中圣麟左胸口。
顾不得伤口的痛楚,我想我满眼满眼的 都是难以置信。
[你赢不了的,]
他退开一步,依旧是邪魅的笑著
对已经被晕成大片殷红的伤口不闻不问。
[你连你自己都赢不了,还有什麽资格和我争呢?]
我冷冷看他嘴角一点点溢出鲜血
[难道你现在不是败在我手下麽?]
[楚成焰,当初那样利用他──]
无所谓地抬手擦了擦血迹 他问
[你现在 後悔麽?]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那一瞬间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可怕。
他轻蔑地看著我笑了,
[你是在後悔罢,可惜已经晚了。]
我努力抑制住快速涌上来的残暴,淡漠说[我从来不会後悔。]
圣麟最後也只浅浅扫过我一眼,
我却忽然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狠狠毁掉。
[我後悔与否都不重要,关键是你现在就要死在这里!]
他嘴角扬起微小的弧度,却像没有听到我逞强一样的威胁,
慢慢向後倒去
[尚初舞]
他最後呢喃一样说起
[没想到 我最後一场算计是用在你身上…]
两年前那种莫名其妙的害怕又疯了一样涌上来。
我几乎要跑过去摇醒他的尸体让他把话说清楚。
然而 他说对了
我在看到那个人那样心死的样子 就已经悔不当初。
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麽,
我甚至来不及向圣庄请命,带了人马直闯孤原。
结果我还是小看了圣麟暗藏的兵马。那些死士亦是搏了命地在保护他最後的领地。
而我也只是不停地挥剑,斩杀阻挡我的人。
就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这个想法一遍遍闪过,伤口的痛楚都已经麻木。
一直杀进麟王的寝宫。
然後只一抬眼,那人近在眼前。
素衣 长发 抱琴席地
恍惚觉得他一直未曾离开,仍旧在宰相府那棵百年桉树下安静弹琴。然後在我回来的时候,会抬起头,琉璃剔透的瞳只映得出一个人的影。
我呆呆站著,不敢再向前。
唯恐惊扰这个过於美好的梦境
唯恐他抬起的脸上是已经哀莫大於心死的绝望。
最後一个音浅浅散去。
他推开琴,抬眸,却浅瞳如水默默滑过不著痕迹。
他笑,然後唤我的名字  
叫我[成焰]
我说不出那是怎样的心情。
只是有一瞬间觉得  可以为这个笑容而死。
快要不自禁抚上他脸颊的时候,忽然看到他脸上宛如泪痕一样的伤痕
虽然已经极淡极淡 我却猛然顿住 再不敢碰他分毫
发生过的事情 曾留下的痕迹 就算看不出来也并不是不存在。
[尚初舞]
我像很早前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淡然问过
[你 要不要跟我走。]
他笑著向我伸出手
他软软回答[好]
抑制不住的欣喜  
我不敢相信他仍旧只是那样简单的就将自己交给我
依旧是彻彻底底的信任,就算我曾经如此残忍地欺骗和背叛。
只是这一次 我已经有可以保护你全部的力量
再没有谁 可以伤害到你分毫
──梦回舞落?番外  终──

番外 繁华落尽(未言篇)

就算到了最後,我也不知道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
毁掉圣氏,毁了那个人.
然而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些什麽呢?
陌崖曾经说过,死了就是什麽都没有什麽都感觉不到什麽言语也传达不了.
那个时候我随手甩出十字镖看它们稳稳在几里外大树上笔直扎入,然後转头站在久违的阳光下看他干净眉眼.
[所以你别死.]
他最後说.
然而就算活著你也什麽都感觉不到什麽语言也传达不了,又有什麽意义?
垂头在树枝的阴影下站了许久才终於又仰起脸笑得一如既往的张扬
[我怎麽可能比你先死!]
最後我也的确没有比他先死.
所以理所当然之後的空白和寂寞要一个人承受.
在刹血山被麟王捡到的时候就刻上了字迹,然後交给陌崖.
陌崖後来说 被划伤脸颊也不哭不闹,只睁大眼睛死盯住他.害他以为我是被痛傻了.我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转身拼命回忆那时候他的表情  
却一无所获.
那时 我是一岁.
陌崖十八岁.
在此之後的十九年,漫长单一却转瞬即逝
情报收集偷窃暗杀.”夜”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我要做的只是看著,鲜血便会浸满双手.
陌崖依旧总站在麟王身後,腰间是从不离身的银灰色长剑,表情峻漠.却会把我当作孩子,眉间有一直未曾改变的浅浅担忧.
他当然不知道,我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发狠地训练,记忆交错的地势密道,最後成为夜的首领只为了和他平起平坐.
然而根本没有用.
我在他眼中始终是个孩子.
他故意不去问我执意赖著和他住一起的原因,只说是太恋旧
他故意不理会我被说年幼时候的难过,只说是在赌气
他故意无视我一次又一次忽然抱住他不松开的举动,只说是贪玩
我胡搅蛮缠死缠烂打,他始终如一潭碧水,平静而包容没有一丝波澜.
而後一次任务,我负责偷袭和陌崖见面的外氏藩王.
那个藩王是很漂亮的女人,举手投足间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大气和成熟.我躲在她宫殿的横梁上,看陌崖在笑,向她颔首,双手呈上孤原的礼物.
他真的很少笑,那一瞬间的笑容明亮干净如同阳光,却不是向我.
被嫉妒冲昏头脑,根本没管时机对不对抽出袖箭就冲了下去.
混乱的场面,四处是刺耳的尖叫还有匆忙拔剑的声音.
花纹繁复的台柱轰然倒落时候,我的箭尖正没入那个美丽女人的喉管,还未来得及拔出背後就钻心的痛,石柱的重量几乎要压断我脊梁.
那瞬间听到他叫我的名字,忽然害怕得不得了.
我真的 还不想就这样死.什麽都没有的死.
毕竟是”和亲”陌崖这次来也并未带多少人.渐渐的被包围落了下风.
我动弹不得,望了侧边身女人已经僵硬不再风韵的容颜 心如死灰.
[未言 未言]
他叫我.
[坚持一下,我弄你出来.]
陌崖一路斩杀,冲到石柱前,想要搬起我身上的重物,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张,握剑的手有轻微颤抖.
我努力把头转向他,额头上被擦破的伤口一直渗血顺眼角流下.
[陌崖我喜欢你…]
[别说话!]
他垂头不看我,搬著石块,汗水地在我脸上.[就快好了.]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声音已经带了浓浓哭音,我不甘心
[你…明明什麽都知道…为什麽还要事不关己…]
他有一瞬间停下动作,张了张口没说话.
我抬起唯一可动的手臂抓住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之後的结果如何都不重要只是再不要这样被无视…任自己陷入一个永远出不来的困境.
[那就…认真地说讨厌我,说让我死了算啊!]
[…未言.]
陌崖放开剑,终於抬起脸.纯黑色眸子还如很早前一样,干净纯粹只映著我一个人的影子.
然後下一秒我的脸色变得惨白,因为我看到他身後高举的刀,明晃晃地泛著狰狞的光.
[陌--------]
尖叫还没冲出喉咙,温热的液体已溅了我一脸,然後顺眼角滑落,在白玉青瓷砖上晕开血色蔷薇.
他在我眼前倒下,我睁大眼睛脑中空白
他没有躲开,因为我抓著他,因为我的自私.
[啊啊啊啊啊------]
失去意识前,麟王终於赶到.他只远远望了我们一眼.
背过身,手中纯黑色的剑终於出鞘.
然後今夜,任血色染红霞空.此地将被夷为平地再无一个活口.
我的伤好得出奇快.那段时间陌崖还在殿里养伤,我一个人坐在我们一起住过近二十年的屋前,看灰蒙蒙的天,纠缠繁衍的云.
心痛不能自已.
三个月後,一切恢复如常.
没人责怪我的失职
他依旧站在麟王身後,表情严峻而漠然,腰间是从不离手的长剑.
我依旧是”夜”的首领,不能见光,不能见除了他和麟王之外的人.
嬉笑怒骂,没大没小,听话的当个他眼中的”孩子”
什麽都没有改变
除了 我再不敢对他说我喜欢他.
唯一鲜明的记忆,就是那天他刚能下床我去看他的时候.
他认真地看我,然後让我别死.
都快泛白的画面,在日後越来越血 腥的厮杀中越来越模糊.
甚至到後来,到最後,我已经记不起他说那句话时候的表情.
我的命是夜的,是麟王的,是孤原的.
唯独不是我的,因为早已没有为自己使用生命的理由.
每次任务都会搏了命一般去做,同时也更冷静,更会算计.会利用人心的弱点,即使残忍却异常有用.
两年後的寿宴,麟王带回了一个叫尚初舞的琴师.
此後孤原或是安阳,都天翻地覆,脱了轨万劫不复.
圣庄的召见,麟王的离开….
一切变化快得出乎人意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没有谁会料到让七国都敬畏的麟王会为一小小玩物做到如此地步.
孤原正乱做一团,安阳就传来消息,新任的三军首领正带了十万兵力,联合孤原周围的藩王要将孤原的反动势力一网打尽.
我无能为力
那时候麟王拒绝我暗中的保护  
最後孑然一身,站在殿前像尊贵又哀伤的神明,却笑得释然.
金殿的门一合上,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赶回孤原,陌崖已经得到风声在调兵,暗中的人马,藏於民间的死士.
然而那个叫楚成焰的将军比我们想象的厉害很多,血红著眼也不要任何掩护挥著长剑一马当先就冲入城内,谁都拦不住.
看孤原的士兵一个给倒下,被砍下的头颅睁著空洞的眼怨恨望著苍茫血 腥的世界.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陌崖,不再是绷著脸的漠然,像个发狠了的狮子,怒吼著,用银灰色滴血的剑守护孤原到最後.
我紧跟在他身後,视线一刻都未离开.
整片大地弥漫浓厚的尘烟,我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征战,血气满天,斩杀没有界限.
陌崖被刺中心脏的时候,我只是呆滞.根本不相信所见.
却并不是没有预感,想著不过死在这里,葬送我们一起的二十四年.
如果是一起,也并没有什麽可怕.
惨然的笑,过去扶起他将从马背上跌落的身子.已经合上了的眼,再看不到明亮的纯色瞳仁.
我蹭了蹭他沾上血的脸,举剑
然後,拿剑的手就被握住.
他动了动干裂的唇,我用很大劲才听清.他说
[你别死.]
一句话 三个字 封锁我逃离的可能.
我只有活著,没有目的,不会为谁.
想要守护的东西化成粉末连幻影都没留下.只是活著而已.
说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这样的活著,怎麽会比死了好呢?陌崖你是在惩罚我麽?
然後我看到尚初舞跟那个将军走了.
嘲讽地笑出声,殿下,你也不过一颗棋子.
那麽就都毁掉吧.麟王不曾得到的江山,不曾得到的人.
以及,我不再相信的感情.
之後我是再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就算再被讨厌也好我想和你一起.
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掌握之中,尚初舞所要做的却是比我还要决然.
我便决定帮他,看他到底可以走到哪一步,会在什麽地方终於坚持不住崩溃.
我是在嫉妒 嫉妒他和楚成焰.
所以也要一并毁掉
然而到最後我却没有勇气去看那个结局.
在楚成焰面前拆穿他的隐瞒之後,空虚就填满胸口.
无力地看那几乎将把天下纳入囊中的人脚步蹒跚,踉跄著冲出大殿,却并未感到半分报复的快意,只是浓浓的疲倦和落寞.
孤原刹血山
我想 还是选择这个一切起始的地方作为完结.
安静地吞下连夜不太常用的药,我坐在山脚的石块上,等待心脏忽然的激痛.
如果可以承受这样残酷的痛楚,是否就可以得到原谅呢?
那麽 死亡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啊.
陌崖 你又骗我.
冷风拂过面颊,孤原一场罕见的大雪仍未停息,冰封万里苍茫一片.
生命的抽离只是一瞬间.
而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他总是喜欢一遍遍叫我名字,又什麽多余的话都不说.眼眸里包含太多东西我却读不懂.
[未言]是他给我的名字.
有一些画面从来都存在却一直无法看见
还有一些言语至始至终都被掩埋於心间  
未能成言.

-------梦回舞落 番外贰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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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2 大魔王 2008-5-31 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