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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6011

2008-12-2 23:34
午夜三点半 BY 菜头儿

午夜三点半(前言)
在自己动笔写这篇文时,其实望着荧幕我直想叹气。
抱歉啊,让你们忍受我的任性了,三个坑还没补完现在来添第四个。
狼来了大概就是这码子事。
可是有时候灵感来了要把它推掉是很残酷的事;
大纲一天完结也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我现在似乎还能靠这篇文章找回一点热情,所以就硬着头皮试了。
至少我在写这篇前言时,发誓绝不让它成坑,一定会接着写完。
这是篇很瞎的BL推理剧,瞎炮程度大概跟“柯南明天就完结篇”这件事一样瞎,
但是这是一篇鬼故事倒没错。
基于打预防针效用,希望大家抱着“我纯粹来被雷”的心态看这篇文章。
还有,里面大多是熟人。至于哪种熟法麻烦自行猜测。
回头看看,我似乎很常用第一人称,但是设定了也懒得改,就这样了。
但是不管它多瞎,我是喜欢它的,
因为它可以很精准地反应我一些生活习惯、脑内构造,
以及一些跟我共生很久,但是我不见得欢喜的,甩也甩不掉的事实。
反正人家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不过,内容大多是我的奢望……写小说本来绝大部分就是在写奢望。
午夜三点半(楔子)
你知道吗?
有人说,一天当中唯一横跨阴阳两界的时刻,是午夜三点半。
你问我,不是十二点吗?
也许以前是。
只是呢,现代人生活越来越不正常、电器制品越来越发达、所以鬼气越来越弱。
只有在三点半,在大多数人都沉沉睡去而阳光还没出现的时候,
两种属性才会微妙地达到一种平衡。
一种,对我来说简直该死的平衡。
所以,我在这里就过去经验给你一个忠告。
当你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到时钟滴.答.滴.答走到三点半,
那时候你该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张开眼睛。
我说到这。
01
猛然一顿,我慌乱装出抄笔记样子,努力对焦看着纸上歪七扭八的谜样文字。
------极限。
失眠到昨晚已经第四天,不晓得今天会不会一并算进第五日;就算上课他码的打了个盹……加起来最多一小时吧?有没有这么长我自己都不知道。
明明累得命都快没了,躺下却偏偏硬是睡不着。
而且老天爷多眷顾我,连续几天几乎都是lab课程,再不然……
就像现在,“大体解剖”。
刻意忽略table上白白一团一团不晓得是幻视还是真在飘动的东西,
装作没发现寒冷如空调失控般大肆降临,
我抖着,想走到一个“不太醒目”------助教不重要,至少不要被某种物体盯上------
的地方,站着当两小时柱子。
不过,这个愿望老天爷似乎没听见。
“同学!”后头传来男人破锣嗓,我皱起眉,感受到那方才不晓得碰过什么的橡胶手套一下一下拍在我头上。
“你看起来生活很靡烂嘛,哼------?上课敢打瞌睡,哼------?”
哼你祖宗十八代,你这只连禽兽都不太配当的草履虫。
叹口气,被他缠上倒是意料之外。
“教授,我没有睡啊,我神智非常清明,清明到发现你假发歪了。”
对方下意识去扶正那团毛线帽,过一会儿才意识到穿帮。
“你,你胡说什么!我这是真头发,哪是假发……!!看什么,还不认真上课?”
众人有志一同发出噗一声,又有志一同转过头。
我冷笑。
这个教授听说年轻时是把金交椅,但老了就开始肆无忌惮搞特权、玩女人。
老子本就不太爽这款渣,刚好某天失眠破五的时候让我撞见他骚扰女同学。
“教授。”我挂着黑眼圈冷冷道。
“干嘛?”他当众人面搂着那女生,完全不顾当事人挣扎。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大腿跟胯下很痛,这几天都站不太起来,对不对?”
他脸色一变。
“你儿子……喔对不起,我忘了你儿子比我们大,所以应该是你外面的儿子;看起来还是个婴儿,正全身是血的挂在那边啃你屌。是堕胎还是生病?”
他那时发出的惨叫声让我一辈子难以忘怀。
其实我胡说的,我只看到一团全黑,像葡萄串一样的东西缠在他腰上。
唉,反正那时梁子就结下了,我没差。
“多行不义必自毙”,今世不毙那就下地狱吧,轮回很公平。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时间,我逃难般冲出大体教室,完全不眷恋。
眼前一片模糊,我只余苦笑力气。
没睡好应该要狂吃补血糖,偏偏现在连走到学生餐厅都有困难。
I am floating……
本来该有“碰”一声,因为猛地脚软失去平衡,但是有人扶住我。
“又失眠?”有点不满的低沈声音。“到昨天第四天了吧。”
我借助精壮手臂站稳,然后完全不意外地把头多抬了大概十度对准他的脸。
“这个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啊,你对我发脾气也没用。”
“数羊?”
“数到七千多只就乱掉了。”
“听轻音乐?”
“mp3听到没电我还醒着。”
“吃安眠药?”
“我上次吐到脱水你忘记?”
他面无表情叹口气。
“……我背你去吃饭?”
拜托,又不是在运送病患。
总之我在对方协助下好不容易来到餐厅,点了双倍份量开始往嘴里塞食物。
……啊,我还没自我介绍,也还没介绍他。
我呢,叫欧圣竹,176CM,66KG。
不管就外观或是基因来说,都是个非常正常的普通人。
无不良嗜好,只有一个,小小但扰人的缺点。
------我很容易失眠。
失眠其实不打紧,最多是累;
但是只要一累……麻烦就如同江水般,要使它枯竭谈何容易。
一开始意识到自己有这种体质,缘起于八岁时搬家水土不服,生了场重病。
那时候每天高烧不断躺在床上休息,大人们和姊姊忙着照顾我已经焦头烂额;偏偏我老是在他们不注意时滚下床,撞出许多淤青。
“你这个小孩子,难道就不能安安静静躺着吗?”我妈无奈叹道。
嗯,我也想。
其实那时候如果我有力气(勇气)讲话,我应该会指着旁边那个跟我差不多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皮肤的小孩跟她说:
“那你叫他不要推我下床。”
因为他说,我占了他的床。
随着年岁增长情形有所改善,现在只剩模糊影子、颜色;还有用周遭的气场舒适与否,来判定对我有没有威胁。
通常鸡皮疙瘩掉一掉罢了,不会有什么实质伤害,而且若维持非独处状态,大部分的麻烦皆可避免,毕竟好兄弟们不会特意往人气重的地方钻。
------我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虽然,咳,就某种意义来说,
私心认为若没有眼前这个家伙,我应该很早就横尸街头了吧。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挑眉。
“咦?”我回神。“不……没有。”低下头,继续吃饭。
“今天要不要过来睡我那边?”他道。
King size的床吗?听起来很吸引人……
“谢了,可是明天七点有课,从你家来学校简直要我的命。”太远了。
他眯起眼,我下意识后退。
------通常这是准备要凶我的前兆,再不然就是长期叨叨念抗战……
真是的,平常沉默寡言酷得跟座雕像一样,但固执起来可以磨掉我耳朵一层皮。
“你已经累成这样,不怕又被奇怪东西缠上?来我家至少可以避免。”
啊,是啦是啦,我知道你的功能跟端午节艾草没两样。
钟遥一,189CM,90KG。
从八岁当邻居认识到现在,算是那种连开档裤都穿同一条的换帖。
现在念同所大学的医科,我A班他B班;
前阵子还一起去泡温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流鼻血。
有轻微近视所以架着灰柄无框眼镜,鼻子挺到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偷偷瞒着我去整型,头发又粗又硬像剑芒一般挂在额前,整体看起来像杂志上的义大利男模。
老实说,从国中开始他的体格便突飞猛进,让我眼红好一阵子,非常不甘心。
啐,我也想要肌肉……
对不起,离题了。
为什么说他的功能像艾草?
犹记得小三时校外教学,不晓得学校在想什么,居然安排我们去瀑布玩。
水边本阴,因湿气可以协助魂魄聚集;再加上瀑布向来高事故率(高自杀高溺毙),也难怪情形糟到所有小孩都嚎啕大哭,抵抗力差的老师头晕目眩。
那,我咧?
队伍行进时刚好被排到他旁边,大概是乖乖牌笃定老师说“两个人要手牵手握紧不可以分开喔”是圣旨,他真的一路握着我的手都没放开。
所以呢,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其他人在哭,只有他一脸没事样子。
好奇之下我放开他的手偷偷越过人墙往白茫茫瀑布望去,然后差点昏倒。
------我看到一整排的人影,在水花中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重复死亡的瞬间。
跳下去,浮起来……跳下去,浮起来……
“遥,遥一!”我也哭出来:“你看,你有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他顺着我视线看过去:“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你都没有任何感觉?想吐啦、很冷啊……”
“我没晕车。今天天气很好啊?”他斩钉截铁道。
居然有人可以无感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一种才能了。
跟我不一样,这种能力他年纪越大越强,除了无感之外还包含驱邪;我曾经看过一个“前”流氓,因为他出现连中元普渡祭品都不要了,落荒而逃。
简言之,只要有他在,方圆数里内不会有任何妖魔鬼怪。
简直比杀虫剂还好用,客官你说是吧。
……真是的,我都已经神游一圈回到现实,他居然还在念。
“好了啦,我真的不方便去你那嘛。”我抬手制止遥一:
“今天晚上还有事,社团答应说要帮小朋友办烤肉活动,我得去帮忙。”
“在哪里?”
“河边。”我看到他又眯起眼,忙道:“很多人!很多人!还有庙公会去!”
“确定没事?不用我陪你去?”
“真的不用。”鸡妈妈带小鸡?
此时不晓得谁扭开餐厅墙上的电视,字正腔圆播报新闻的声音吸引我俩注意。
“……女大学生张XX失踪已经进入第三个月,她的室友及老师们都表示相当担心。因其母亲离家出走,又久未跟继父联系,几乎是无依无靠……”
我抬眼扫过荧幕。
那副长相其实很普通,就是个女大学生,不会令人特地记在脑子里。
通常这种情况下,要找到人的机率微乎其微……凶多吉少吧。
不知为啥有点闷,我塞一口烩饭进嘴里充当泄愤,旁边细细声音传来。
“……那个张婷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对不对?”
“对呀。听说她男女关系很乱,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被……”
“哎,搞不好她还活着呢,只是不想来上课。”
“也对。”
我跟遥一互望,后者指指时钟,意指我们必须动身前往教室。
将碗盘餐具拿到回收台,两人对着洗手台大镜子任凭水流哗啦啦冲过皮肤;
遥一突然说了一句话。
很低,但是我听得清楚。
“在这世界上,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我想应该不是鬼。”
我无话反驳。
02
嗯……好吧。
我想我真的有点后悔。
手机掏出来又放回口袋,过一阵子想想再掏出来。
如果现在打电话给遥一,不晓得他会有什么反应?
大概会第一时间抓着外套冲过来吧,在这种下着细雨的天气里。
------如果我这样做,就是在利用别人的好心了,遥一并不是我的保镖或狗。
“圣竹,怎么啦?”同社团的女孩走来,关心道。
我盯着飘过她发际,虽然天色很黑它也很黑但还是十分清楚的雾……
“没,没事。”
哪里没事,我毛都竖起来了。
只是奇怪的是,人明明很多啊?为什么好兄弟还会在这聚集呢?
我满心怀疑的想。
沿着河堤到达目的地,我将东西放下后,提着容器打算去装几桶水以防万一。
远远地,一个背影蹲在河边似乎在烧些什么,我眯起眼打量。
------应该不是鬼,走近点看好了。
“草……教授。”
“……你。”
然后就演变成这样:大眼瞪小眼。
天地良心,若我知道是那只草履虫,打死都不会靠过来。
“你!”他很激动地跳起来:“你在那看多久了?”
“刚到。”我皱眉,完全不想掩饰厌恶地说:“而且我对使用显微镜没兴趣。”
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最后气极败坏往反方向而去。
生气?生气个叼,该生气的是我吧,莫名其妙。
转头看到遗留河上的小碟,上头余灰还冒着烟。我注视许久,耐不住好奇弯下身。
------是纸钱。
烧给谁的呢?
是哪个对他来说需要缅怀亦或抱着愧疚的人,就算想表达情感也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我想着,然后微愣。
他码的干嘛在这伤春悲秋,干我屁事。
★    ★    ★
虽然有雨却无风,尚称欣慰;我们准备的数支五百万大伞还派得上用场。
“唉,每次只要烤肉就下雨,你说是吧?”旁边中年男子对我说,我点点头。
这发福家伙是附近某间庙的庙公,只记得他姓张,名字倒是记不起来了。
过年时我家习惯到庙里拜拜安太岁,给他算过几次命。装模作样问东问西,抓起我的手左翻右看;然后跟妈妈说:“这个小孩八字很重,运途也不错。”
我吐舌,我妈了然一笑。
我每次都跟你说不同生日,你每次都说一样的话。
不过也罢,反正这家伙撇去不太会算命之外,人倒是不错;社团参加的很多公益活动都可以看到他来帮忙,乐善好施。
“圣竹!”远处有人在喊:“这边火生不起来,你可不可以来看一下?”
“喔。”我回答:“没问题,马上过去------”
“碰”一声,一股大力撞上肩膀,我差点往前扑倒。
好不容易站定仔细一看,某人站在我斜后方,不屑拍拍肩膀。
“挡路。”
你自己撞过来还说我挡路?冷笑挂上脸,决定不跟他计较。
废渣林闽佑,好死不死跟我同班;听说喜欢上某个女生,结果那个女生说喜欢我。
好,不是值得骄傲的事,但之后我便被他当成眼中钉,仇结得莫名其妙。
人品不怎样,个性更是糟;脾气不稳爱迁怒也就算了,还有暴力倾向。
“刚刚怎么回事?”社长走过来。
这家伙是我小时候玩伴之一,老爸可有名了,随便哪本电影杂志上都有介绍。
“还能怎么样?”我没好气回答:“找碴啊。”废渣干嘛出现在这?
“对不起啦,因为他说前阵子被罚公益服务,问我可不可以让他参加这次活动……”
社长肩一垮:“早知道就拒绝,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算了,反正他不要搞出大纰漏就好……”
“哥哥。”
“嗯?”
童音打断两人交谈,我们往下一看,三四个小朋友拉着我裤脚。
“怎~么啦?”好吧别说我装可爱,对小孩说话只能这样。
他们一指河边:“刚刚其其他们去那边玩,说一下子就要回来,可是我们过去没有看到人耶。哥哥你陪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你以为我会平静的说好?
不不不……
“干!”我怒吼出声:“码的,柏论!那组带队的是谁?”
“我,我记得……”社长吓到:“是馒头跟林闽佑!”
哇靠,林闽佑!
你他X的果然是个渣!
“各小组注意,一名领队清点人数回报,另外一名带着手电筒集合!”
不一会儿河边满满都是人,所有强力手电筒同时往河面上照,呼唤声此起彼落。
“有看到什么吗?”社长忧心忡忡地问。
“没有。”我摇摇头。
可能因为下雨的关系,水流有点急;如果小孩子掉下水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林闽佑那家伙在哪里?”我怒道。
大家面面相觑,突然有人指着远方:“啊,他在那里!”
那家伙手插口袋悠悠哉哉从另一边走过来,嘴上还叼了根烟,看到我们所有人恶狠狠瞪着他,一愣。
“干嘛?”
“还干嘛?”女同学差点哭出来:“你那队有两个男生不见了你知不知道?”
“……那两只小猴子?”他偏头想。
“喔,因为他们一直缠着我,所以我就说河边有好玩的东西,叫他们自己去看。”
我抡起拳头往前两步,那家伙尖叫起来。
“你干嘛?反对暴力!”
“揍他,圣竹。”旁边两个女生道:“我们绝对不会挡你,你放心。”
“对,而且加我。”社长卷起袖子。“之后我们会跟警察说他自己跌倒撞到树。”
“……你敢动手我就告你!”
“告啊。”哈。
“全部安静!”一声巨喝。
我们转头,发现庙公站在河旁树林前。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这下子我们也顾不得架还没打,一群人涌到树林前侧耳倾听。
“什么东西……”废渣还在状况外,被众人中指以对,乖乖噤声。
“呜……呜呜……呜呜呜……”
听起来很像夜半鬼哭,要是平常一定拔腿就跑,但现在我只想大喊圣母玛丽亚。
“哈啰?”我试探性叫道。
“呜……呜呜,好痛……”
Bingo!
★    ★    ★
好不容易把人从里面救出来,小家伙眼泪鼻涕全往我身上擦……
唉,算了。
一个扭到脚走不动,另一个因为树丛太密以为自己迷路,所以两个人就只会哭。
“跟哥哥说,你们怎么会进到那里面去?”我哄道。
“呜,刚刚……在河边看到一条长长的,黑黑的……虫,看起来,很好玩……”
然后?
“就想抓它,它一直跑,我们就追、然后就、就……”
好啦,别哭了。
“有没有抓到?”这种时候,让他们转移注意力方为上策。
“有!”那个比较小的男孩将手中物品递到我面前,一副献宝模样。
我不禁好笑,伸手接过,只感觉硬梆梆很长一条。
这么硬的虫?哪门子的节肢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抓到树枝还以为是动物。
“柏论,手电筒。”
十几束光线同时聚焦在我手上,大家藉着电池厘清了罪魁祸首的真面目。
------我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顿时凝结,在那一瞬间。
“……这是骨头吧。”良久,女同学道。
“是骨头没错。猪的?”有人还想打混过去。
“我以为这外型早已根深蒂固种植在大家的记忆里,忘都忘不掉。”社长一咬牙:
“人的。大概是锁骨吧?”
庙公吓到一屁股坐到泥地上去了。“怎,怎么会有人的骨头?”
“怎么办?事情好像很大条。”社长一拍我:“圣竹,你怎么看?”
我看着它。
你知道,这种东西丢得越远越好;可是我还拿着,像握一件稀世珍宝。
哦,它才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它是麻烦来源------一根人的骨头。
大家应该都有这种经验吧,就像期末考前的那个晚上。
明明知道自己该念书,不过手上仍捧着一本漫画。
“十分钟之后我就会把它放下。”你这样对自己说。
然后一个十分钟、又一个十分钟……
丢掉它啊!
……不。心里一个声音说。
我很清楚我得丢掉它,但我发现我做不到。
“圣竹?”社长低下头,发现我表情不对,伸手过来扯。“放手,圣竹!”
“我想放!”我嘴上这样喊,五指牢牢握着。
“该死的!”他也喊起来。“不会又是你那天生的麻烦?看在我叫不出名字的各路神明份上,赶快松手!”
旁边一个女生尖叫出声。“张先生,你不是庙公吗?好歹帮个忙吧?”
“我……”发福家伙连脸颊肉都在抖。“我只会帮人收惊,这种的我不会啊……”
我觉得我快灭顶了。
神智异常清晰,在视线之内所有东西都像打上聚光灯一样闪烁,边缘锐利到像千百根锯子拉扯我的神经。
“可恶,以后我若捐香油钱给那间庙我就是白痴。”社长咬牙切齿地道:
“不管是谁,这是你逼我的……不要怨我!”
他深吸一口气,在我耳边用最大音量喊:
“钟遥一!钟遥一!钟遥一!!!”
骨头“趴答”落了地,我应声瘫倒。
“……社长……”旁人呐呐道:“现在怎么办?”
社长弯下腰扶起我,在众人惊恐目光中环视周遭。
“我送圣竹回家,活动组派两人联络对方,请他们把小孩带回去,其他场复。”
“至于你,”他指着废渣道:
“如果今天在场的人有啥三长两短,你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受死吧。”
03
“喂,圣竹醒醒,到家了。”
我张开眼睛,发现自己位于租来的小套房门口。
亏社长想得到,居然拿了尼龙绳把我像粽子一般捆在他背后;不过也因此我才没有在昏沈时不慎摔下车。
歪歪倒倒提了背包往门口走,他一皱眉。
“你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的问题。“反正这一切就像狗屎淋巧克力酱。”
“啥?你脑筋烧坏?”我的老友显然不太支持我的黑色幽默。
“我看还是叫遥一来一趟好了,他在我也比较放心。”
我瞬间清醒,勉强打起精神。
“不要。”不要叫他来。
“为什么?”面前人不解道:“遥一那么好用,单单名字就可以吓退鬼。”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想他一定超愿意卷进你的麻烦,因为他可以让任何人避免这种麻烦。”
我语塞,而后几近赌气的回答。
“不要。”
你知道,要依赖他很简单,但是我讨厌把这种事当成理所当然的自己。
社长一摊手。
“我知道了,你赶快进去吧。”他把机车调头:“临时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我点点头。
进到房里,才发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远比想像严重。
虽然思绪已经恢复正常,但是伴随而来的是剧烈头痛与呕吐感;把自己关进厕所朝马桶贡献我今晚所有的食物,然后吞了颗止痛药。
管他的,死不了就好。
随便冲了个热水澡,我连衣服都没力气穿,套了条内裤便倒在床上。
今天……真是发生太多事了……
希望明天可以安稳点。
★    ★    ★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听着秒针规律跳动的声音,我皱眉想明天一定要去换个电子闹钟。
又失眠了。
真是糟糕,到底干躺了多久?
起床做事嘛,偏偏身体疲劳难以支撑;闭眼休息嘛,又觉得自己在浪费生命。
“啊啊------!”
隔壁欢愉声猛地拔高,我抓起棉被蒙住头。
又来了,每天晚上都这样搞,到底是哪来那么多精力?
有时真想放大绝扯开窗户喊“这个女的比较会叫喔”,不过总是叹口气作罢。
咕噜,咕噜。
水流过墙壁管线的声音因周遭安静而无限放大,像压土机碾过碎石路隆隆作响。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夜里交织成一片网,兜头兜脑朝我罩下,我无处可逃。
可恶,来个人把我打昏吧。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磅!”
简直要将小小房间震垮的撞击声猛然响起,
我整个人宛如惊弓之鸟从床上跳下,劈头飙了句脏话。
什么东西啦!
“磅!”又一次。
抓起闹钟一看,中原标准时间凌晨三点三十分。
到底是谁这么没公德心,在半夜发出如此巨大的噪音?
打开窗户,声音似乎不是从外头飘来的。
到走廊侧耳倾听,除了隔壁叫春吵死人之外,众人皆睡得极熟。
关上门,房里一片沉寂;搔搔头,我满头雾水状况外。
是因为自己失眠许多天才变得太过敏感?
还是因为那噪音纯粹意外,所以一下子便消失无踪?
咕哝一声,无奈地想爬上床继续尝试睡眠这码子事;
却被原本屋内没有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什么?
涓涓细流在屋角聚集起一池水洼;然后缓慢而确实地侵占大理石地板的白晰,染成一片污黑。
“……漏水?”
好一会才想到这个名词。是有没有这么衰的啊!
我一边叨叨念一边找脸盆来接水以免泛滥成灾。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嗯?等等。
没下雨啊,为什么会漏水?
沾了一点凑近鼻尖,黏黏稠稠有铁锈味道;
我抬眼,有些不解地望向上头显然是来源的抽风口。
被铁条分割的圆形窗内,一片漆黑。
开个灯好了……
我转身,却下意识停住脚。
似乎不是全黑……刚刚那一瞬间,有细微白光闪动。
别看。
脑中响起警告声要我忽略它,可我无法漠视。
有些艰难、僵硬的,我强迫自己将视线对回原本地方,想确认是不是眼花。
毛发因恐惧而竖立,胸膛起伏变得好浅,呼出的水气环绕形成一圈白雾。
在黑暗中,我看到那扇窗内,有一对眼珠子正望着我。
“喀喀喀喀喀 喀喀喀喀喀”
细长十指与缝隙交错,苍白指尖敲击着铁条,发出规律响声。
那,那是什么东西……
两只脚好像被胶在地上似的,我抬不起它。
“磅!”来物突然再一次猛地撞击铁窗,我一惊,跌坐在地。
“磅!”血肉越过铁窗喷洒在地,逐渐扩大。
撞击停止,眼珠的主人安静下来,原本缝隙间的十指使力向前。
伸长,伸长,伸长,伸长……
铁条利刃一般切割着皮肉骨头,它将脸孔一并贴上,竭尽全力向我靠近。
五官因为挤压而扭曲变形,原本模糊的脸现在成了十数条无法分辨的肉块;即使如此,它仍缓慢前进。
           一滴  两滴  三滴  逐渐聚集。
是个女人。
黑色长发因血而纠结,上头沾黏着泥土草屑;
她垂着破裂眼珠,现在已来到我面前,伸出尖锐指甲摸上我脸颊。
------她想杀我。
这是我此时此刻唯一闪过脑海的念头。
我想逃跑,可是门把离我好远,甚至没有办法移动一步;自己声音卡在喉咙里,张开嘴只发出可笑的“咕噜”声。
这次死定了……
全身发软,我能做的事竟然只有闭上眼睛。
“叩叩。”
猛然响起不属于这场景的声音;我惊愕睁开眼,看见女人动作瞬间停止。
“叩叩。”又一次,而后门把转动。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沈声道:“圣竹,我进来了……你在干嘛?”
简直像神明突然显灵,我出于下意识反应尖叫出声:
“遥一,救命!”
“呃?”他一愣。
“有鬼!”我回头一指:“有个女鬼要杀……”
“我”这个字梗在喉头,顺着自己指尖,我看见空空如也的房间。
人……鬼,鬼咧?
“在哪里?”钟遥一不慌不忙打开电灯,室内顿时大放光明。
我,我也不知道。“刚刚明明还在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三更半夜柏论打电话说怕你出事,要我过来看看你。”
“有个女鬼突然出现……她要杀我,我就是觉得她要杀我!”
太过激动根本说不出完整叙述,遥一见我歇斯底里,伸手捂住我的嘴。
“冷静一点。”他沈声道:“点头摇头就好。刚刚有鬼在这里?”
我点头。
“你觉得她要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摇头。
“因为我来,所以她离开了?”
大概吧。我点头。
……然后我也想离开。我一点都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里……
深呼吸三四次,我抖着声音跟他说:
“遥一,我去你家睡好不好?”
他挑眉,一会儿后说:“……我以为我家太远。”
现在才来跟我讲这个!爱记恨的家伙……
“我用尽我的诚恳为中午的决定道歉!拜托啦!”
“不,我是认真的。”他把包包放下,开始脱外套。“现在已经快四点,再去我家那今天就不用睡了。所以……”一指床上:“我陪你睡这里。”
这里?我大喊:“我才不要!”
“我不介意你的床很小。”他笑道。
不是那个原因……“墙角那边都还留着一摊血,你叫我睡这里?”
他目光很敷衍地微微一瞥。“反正你睡饱之后就看不到了。”
什么跟什么!
“我都说不要……你脱衣服脱那么快是要干什么啦?”
那家伙把牛仔裤三两下扯掉,然后不顾本人拚死挣扎,扛起我往床上扔。
“申请驳回,赶快睡觉,我累了。”
“钟遥一!”
“我在这边陪你,不会有事。”
“……重点不是这个吧!”
“好吵。再啰唆我就侵犯你。”
“……”
可恶!
04
很温暖。
像陷在一大团棉花之中,那种被包容的感觉令人安心。
------但是这团棉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硬?
哎,不管了。
我缩缩肩,下意识往来源更贴紧些,伸出手臂环住它……
“哔哔哔哔哔哔哔 哔哔哔哔哔哔哔”
猛然睁开眼。
我居然睡着了……昨天那种情形下还睡得着,有些佩服自己。
其实是该欢欣鼓舞的,但处于一大早恢复意识的现在,我只觉得浑身僵硬。
------那哪是什么棉花。
作梦作昏头的结果便是死死抱着身边人,头枕着对方手臂(不知道我有没有流口水?),全身有一大半挂在他身上。
他穿得很少,然后我更少,我只有一条内裤。
“早。”钟遥一撑起半身,越过我将闹钟按掉,在我身上落下一片阴影。
“睡得好吗?”
“好……”抓紧被角,只能尽量不让对方发现我的不自在。不准脸红!
这种角度仰望遥一,压迫感十足;特别是在他刚睡醒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反倒像是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也许是两人虽相识十几年,却没在同张床上睡过,一时之间我不习惯吧。
这样想着,两人视线不知为何突然对上;他望着我我盯着他。
两个哥们一早醒来玩起大眼瞪小眼的游戏,真是奇怪的构图……“嗯?”
我讶异发现阴影逐渐在眼前放大。
“遥一你干嘛?”
他没回答。
背抵着床要退也无从退起,想往侧边滚对方手肘又挡在身边;一直到鼻尖碰鼻尖,我才后知后觉有了一点危机(?)意识。
这,这种情形下我该不该有所反应?
太过接近的距离让他整张脸有些模糊不清,但因为如此,很多过去不曾注意的小细节却是一清二楚。
遥一眼睛细长、瞳孔颜色很漂亮、睫毛短而密、嘴唇线条因不常笑而抿成一直线。
……还有十分明显,令人觉得很性感的喉结……
“圣竹。”上方突然响起声音。
“啊?怎,怎么……”我猛然回神,发现自己刚刚差点意淫起自己兄弟。
“这边。”他伸出右手,往我脸上轻轻一抹:“沾到脏东西。”
-------啥。
“就、这样?”我有点结巴。
“就这样。”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他嘴角好像微微上扬。“难不成你刚刚抱着什么期待?”
“我当然,没有什么期待!”我磨牙:“问题是你干嘛靠这么近?”
“我近视。你第一天认识我?”他起身,开始摸索眼镜。
“快准备,不然我们两个会一起迟到。”
喔,那我是不是该跟你说谢谢啊?王八蛋。
七手八脚打理完跨上机车后座,我抓着横杠等他发动引擎,
遥一回头看我一眼。
“拜托,没那么夸张好不好?”不成文默契,但我每次都觉得有点丢脸。
“……”
“不然你坐后座,我骑。”
“……”
僵持一会我败下阵来,心不甘情不愿环上他腰。
桥上风势有些强,两人要交谈不是贴在一起便是逆风大吼。
“昨天到底还发生什么事?”他道:“除了柏论跟我说的那些之外。”
“没有啊,那是全部了。”我皱眉道。
“既然如此,你认为那个女鬼出现在你房间的理由是?”
“路过?”叹口气。
最好是啦,这理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隔了一个晚上,记忆模糊后恐惧感随着消减几分,便觉得似乎没那么严重了。
“总之,我想只是因为最近太累才招来比较奇怪的东西吧;昨天晚上有睡着,今天应该不会有事。”
“我不信。”遥一斩钉截铁:“我今天会去跟你睡。”
不要用肯定句啦,你这暴君!
“我那张床已经够小,再加你一个就爆了!”
“爆就爆,最多你把我当床。”
“……”这什么对话?“你很硬,不好睡。”
主要是,我不想再像今天早上一样尴尬!
欧圣竹,铁铮铮男子汉21年,码的居然会因为这种诡异理由而差点勃起。
★    ★    ★
不是我想一再重述,但有睡饱,人生就是彩色的。
实验时不会看到接着电极的小动物灵魂出窍或是垂着颈子跑来跑去,也不会在大体教室被雾气包围然后抖到像在屠宰市场冷冻库里。
正在观察荧幕上的电波频率,一旁微微飘来谈话声让我分了心。
“听说警察今天有来我们学校。”女同学道。
“咦,来干嘛?该不会是调查那个张婷姗的事情吧?”
“没错。听说很多人都被问到话;以前跟她比较好的朋友啦、那些玩玩就分手的男人……你没看现在林闽佑人不在这?”
姓林的那副德性,以前居然有跟女人交往过?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还有喔,这是超级大八卦!”女同学神神秘秘地道:“那个草履虫陈教授,听说也被叫去问话啰。”
“难不成……”众人倒吸口气。
“教授跟她搞外遇!天啊有没有这么强的……都快六十要退休了耶?”
呜哇,非常之猛!
饶是一旁兴趣缺缺的我也吓一大跳,脑海里不经意浮现蹲在岸边的背影。
河水、纸钱、骨头。
女鬼冰冷十指、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即使血肉狰狞,仍有些眼熟。
我敲敲头,总觉得有些东西似乎该凑在一起,自己却找不出关连性。
模模糊糊地想要抓住……
正出神,荧幕上电波突然跳出两个从上课以来最完美的弧形,而后瞬间沉静。
“……啊啊!”我惨叫出声。“青蛙往生了!阿弥陀佛!”
众人闻言大惊:“心脏不跳了?那怎么办?实验还没做完啊!”
“怎么办,CPR啊!不做人工呼吸,好歹帮它做个心脏按摩吧?”
“……”
惊悚实验折腾半天仍旧宣告失败,我含泪歪歪倒倒步出教室,外头已是满天星斗。
“呦,圣竹。”走廊尽头的家伙抬手很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昨天回去还好吧?钟遥一后来有没有到你家?”
我无奈望他一眼。
“虽然我实在想说周柏论你个背信忘义的猪头,无奈就那么刚刚好救了我一命。”
“怎说?”社长挑起眉。
我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天啊。”他叹息着用这两字下了结论。
“那我真该感谢自己的心血来潮,你今天才能站在这里看星星。”
“事后想想也还好啦。”我道:“对了,那根骨头后来怎样?”
“那个两光庙公说让他处理。我想不是交给警察,就是放他们庙里面驱邪吧?”柏论倾身过来,小声道:
“你难道不觉得那个女鬼跟昨晚河边发生之事有关系吗?”
我摇头。“我不觉得有。”
“咦,可是……”
“我觉得有。”
身后重低音响起,我俩回头看,不知何时钟遥一已站在后方。
干嘛偷听啊……“为什么你觉得有?”
“直觉。”钟遥一挑起一边眉,看他那种表情,不知道为何我有点气结。
“你说有就有?我说了没有。”我是当事人耶。
“……哈。”
“你哈什么……!”
周柏论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打哈哈道:
“好了啦,干嘛这样。话说回来,昨天到最后你们俩睡哪?”
“睡他家。”钟先生一指我。
“睡我家。”想到就有气。
早上尴尬场景闪进脑海,热气蓦地窜上脸颊。
“睡圣竹那小不啦几的套房?”周柏论张大嘴:“遥一你打地铺?”
“不,他跟我一起睡床,人整丛那么大只挤得要命。”我埋怨道。
周柏论楞了会突然开始笑,边笑边捶钟遥一的背,后者耸耸肩没有闪躲。
“妈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这样是不良行为,钟小弟。”
“……啰唆。”
“不要忍太久才出手,不然会把人家吓到。”
“那有什么不好?”钟遥一有些自暴自弃地道:
“你家二老爸不是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戏剧张力’啊。”
我在旁听得一头雾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元宵节射灯谜都没这么难猜。
奇怪的是我明明无意搞笑,结果这话莫名其妙去戳到两人笑穴;周柏论抖到东倒西歪好像癫痫,钟遥一则是无奈摇摇头,微勾嘴角。
“啊------真是太有趣了。”周先生好不容易停下,一擦眼泪。
“我说啊,你爸妈也好、亭姐也好,都是响当当狠角色;怎会教出你这个白痴?”
“谁是白痴?”我怒道。
“你啊。”两人异口同声。
哇靠!
“我怎么觉得自己被人开了很过份的玩笑?”而且我还听不懂。
“那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本来就是个笑话。”
“……”
两个无良家伙,给我记住!
05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无风无雨,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这样说,好像也不大对。
总有一些事正在缓慢发生,只是我不晓得要如何解释。
“遥一学长,晚上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去吃饭?”
中午捧着便当在学生餐厅遇到学妹们,
看着双眼放光的众人提出邀约,我心里多多少少有底。
他很受女性同胞欢迎,即使是那副臭屁德性。
“不了,晚上跟这家伙有约。”钟遥一一指我。
咦,有这回事?虽然自然而然会一起吃饭,可是……
“爽约了这小子会吃醋。”他续道。
我会吗?我认真地思考起来。“不,那个……”
“你会吃醋吧。”他眉头一皱。
意会过来的我非常识相地马上接话:“对,学妹不好意思啊我会吃醋,下次吧。”
等大家都离开,我肩一垮,有点沮丧地问他:“你何苦呢,先生。”
这算挡箭牌还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坚持?
“我不放心你落单。”他毫无迟疑的说:“若是又遇到不干净东西很麻烦。”
我张大嘴想抗议,话到嘴边上下滚了几滚仍吞回肚子里。
他真的很懂怎么治我,不管哪方面都一样。
“晚上几点见?”
“六点吧。约音前广场下面那个布告栏旁边。”
两个人往不同方向各自离开,我望着他挺到有点过份的背影,叹口气。
其实如果可以,我这几天并不想和他一起行动……
明明他一派自然,可我莫名瞧着他的脸就是别扭。
和过去相处模式相比,似乎多了那么一点不同;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比那些劳什子鬼怪还要令我烦心。
“拜托,不知道我脑袋很简单吗,干嘛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啊啊啊!
“圣竹,你干嘛一边叨叨念一边拿头撞柱子?”路过的同学好奇问。
嘿?我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确在这么做。
“……没有啦,我在练举世无双铁头功。”
★    ★    ★
一个反手拍,球飞出完美弧形,刚好让比赛划下句点。
“好啦,今天上到这里,下课啰;记得下礼拜考试啊。”体育老师向众人挥挥手。
看看手表,五点四十,离跟遥一约的六点还有一点时间。
------去洗把脸好了。
这个运动场不能说不好,但缺点是厕所又小又偏僻,不花点功夫还找不到。
把水用力泼向脸,傍晚的温度让液体稍稍增添了些许寒意。
“……圣竹,好久不见。”
有人点点我的肩,我转头一看。
唉呀,是周柏论那家伙的女朋友,大我一届。
长得很可爱,娇小玲珑温柔体贴,家事厨艺女红样样精通;我和遥一常说周先生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才交到这个女朋友。
“嫂子你好。”
她一笑。“我刚刚在旁边场地上课,有看到你打球。好凶狠,看起来压力颇大?”
我苦笑:“还好啦,勉勉强强过得去。”
她伸手揉揉我头发。
“我听柏论说了那件事,真可怕。最近有没有再遇到?”
“没有,有钟遥一在,那女鬼怎么可能敢再来?”
“这样啊。”她凑近我细细打量:
“你毛色漂亮触感也好,看来遥一这个临时饲主当得不错嘛。”
------我又不是宠物。虽然就某种意义而言并没有差太多。
“可是怎么还挂着黑眼圈咧?”她夸张地叹气:“明明人家遥一都下海陪睡了,圣竹你仍旧失眠太不给面子啰。”
靠,臭周柏论!连这都跟她讲会不会太过份?
我搔搔脸颊,无奈而带点丢脸地向她道:“没有啦,因为半夜很热......”
“很热?”她瞪大眼:“最近很凉耶,还是圣竹你没有电风扇?我那边有多一台,要的话叫柏论带给你。”
不是……我捂住半边脸:“晚上都穿很多睡觉,所以……”
“为什么要穿很多?”面前人非常中肯而不留情的疑惑。
该怎么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穿很多。
就算是过份在意也罢,有钟遥一睡在旁边我根本就不敢脱。
那种肌肤相贴的触感简直跟触电没两样,常常让我在半夜莫名其妙涨红脸。
天啊,杀了我吧。这种宛如少女怀春的心情究竟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
“好啦对不起,我不问了。”她一耸肩:“你的表情好可怕。”
“有吗?”下意识摸上脸颊。
“不信你自己照镜子。”
我满腹怀疑地望向洗手台上的小镜子。
左看看右看看。还好,应该没有泄漏心事才对……嗯?
镜子里映照出我俩之外的第三人,低头垂手微微摇晃着,灰暗天色下看不清长相。
“嫂子,你朋友吗?”
“嗯?什么?”她疑惑道。
“站在左后方很远的楼梯那,一直盯着我们瞧。不是在等你?”
“没有啊。”她张望。“我在这边等柏论呢,你说哪里有人?”
再看一遍镜子,空空如也。回头,不见人影。
真是,因为怪事发生的太频繁,所以敏感过头了吗?
再看一遍镜子……
我瞪眼,看着面前玻璃中反射出一张灰白的,血肉模糊的脸孔,急遽放大贴在我耳侧后方;几乎可以从那嘴中闻到腥臭气息。
慢慢地、慢慢地往前滑动……
反射凌驾了恐惧,我只来得及一扑护住嫂子;任凭洗手台在我身旁爆开。
这,玩真的?!
“咦……咦?”她慢半拍地尖叫出声:“圣,圣竹?怎么回……唉呀!啊啊!”
又一次,急蹲之下尖爪扫过头顶;没奈何我将嫂子随手一甩扔到地上,拔腿就跑。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来追我吧……
背后呼呼风声狂嚣作响,我甚至连回头观察的力气都没有。
跑啊!跑啊跑啊跑快点,欧圣竹!
没命地朝山下狂奔,沿路所有行人皆好奇地将视线投向我,仿佛看到疯子。
是大家都看不见鬼呢,还是……没追来?
我好奇回头想了解一下状况,没想到才转身便对上串着视神经的眼球。
原来贴得这么近!这下死定------
脑内跑马灯一瞬间闪出,我抱着头很窝囊地跌坐在地,恰巧躲过雷霆万钧攻击。
“碰”一声惊天动地,周遭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那什么声音啊……?”“不知道,爆炸?”
不要在那边交头接耳了啦,我生命垂危啊!
死之欲望此时发挥作用,我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但却像踢上一堵墙,作用力之大反而让我往后像滚木般“叩叩砰砰”摔到楼梯最底下。
痛……好痛……
我勉强张开眼打量周遭景物,发现自己身处音前广场。
音前广场……啊!钟遥一!
想到这名字的同时突然涌出求生意志,我一咬牙翻个身爬起来继续跑。
到布告栏前就安全了,在那之前撑下去,欧圣竹!
可是,我总觉得那个女鬼很面熟,是错觉吗?
哎,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钟遥一!”
下面隐隐约约起了一点骚动。
“圣竹,怎么了?”低沈声音响起,对我来说仿佛天籁。
“救命啊!救命!”这样喊他应该听得懂……
不知不觉已来到栏杆边,我往下一望,发现钟遥一在那头等着我。
太好了!只要从旁边楼梯下去……
突然面前风压遽增,我尚未回神,那女鬼已张牙舞爪朝我逼近------
“啊啊啊!”我尖叫。
“跳下来!”钟遥一大吼。“圣竹,跳下来,我接着你!”
这有一层半楼高跳下去会骨折,啊算了不管啦我跳!!!!!
千钧一发之际我奋力往下一跃,钟遥一张着双手往上迎,眼明手快用力抓住我的腰,左手护住头,两个人顺势往后倒。
总算安全落地,女鬼咧,女鬼咧?我往后一看……
“不得了,遥一她还在,啊冲过来了------”
钟遥一皱眉,往我后方猛地伸出右掌,做了个“Stop!”的动作。
女鬼接触到他掌心,发出极高音频的尖叫,而后在空气中化为烟尘散开。
接着,是极度静谧的沉默。
没,没事了吗?
“遥,遥一,你刚刚看得见她?”
“我看不见。”他摇头。“只是因为你看那边所以我想是那边。现在咧?”
“我,我想应该,呼,被你吓跑了……”
一放心,我整个人化成一摊泥,软软的使不出力气,只能贴在他怀里听心跳。
其实这家伙有令人安心的本事……
“伤到哪里?”虽然是没什么起伏的声音,但我听得出来遥一很担心。
突然意识到他还圈着我的腰,我脸一红。
喔,别又来了!
“那个,我没事。”我小小挣扎起来。“遥一你放开,很多人在看……”
“可以啊,等你不抖我再放。”他沈声道。
“我哪有抖……”我真的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抖到我完全无法控制。
“爱逞强。”钟遥一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能不能坦率一点?”
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嘴,只好默默停下反抗动作。
其实说真格,想要挣脱的念头并没有很强烈;但,但是,能不能有个人来打破一下这种貌似甜蜜蜜的气氛啊?我觉得很别扭啊!
“怎么搞成这样?喂,你们两个没事吧?”
我俩循声望去,发现周柏论和他女朋友气喘吁吁从另一边冲过来。
“小笛刚刚跑来跟我说洗手台突然爆开……你有没有受伤?”
“没大碍。”我抓住周柏论伸过来的手用力站起身,拍拍身上泥土跟木屑:
“看起来狼狈,实际上没那么糟。”
“这件事有古怪。”钟遥一开口:“绝对不只是巧合这么简单。”
“附议。”周柏论道:“得好好厘清来龙去脉,再这样圣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也这样想。
叹口气垂下肩,我步履不稳地走过布告栏,眼神无意飘过上头某张纸。
我停下脚步。
“……圣竹?”众人讶异道。
我没回应。
“圣竹?”钟遥一大步过来顺着我视线往上瞧:“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一张寻人启事。
难怪我,从第一眼便觉得那女鬼十分眼熟。
周柏论照着纸上内容念:
“张……婷珊。不就是最近新闻一直在播,失踪很久的那个女学生吗?”
“那家伙……就是她。”
“什么?”所有人一起朝我看过来。
我握拳,一字一句道:
“我觉得,不,我确定……”
那女鬼,就是张婷珊。
06
望着荧幕上新闻主播说话叽哩呱啦,房内静悄悄没半点声响。
“张婷珊这下可以确定遇害了对吧?”
------我想应该没有生灵长得那么可怕。
“那根锁骨是她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河边?”
前一个问题我想八九不离十,后一个问题……所以我们现在要讨论啊嫂子。
四人挤在小套房里,围着圆桌排排坐看起来像武士会议,只差没在中间摆把剑。
“快疯了……”我把脸埋在双掌中,非常想逃避现实。
“明天要考社会心理学,可不可以先让我念完书,改天再说?”
“我明天要考药理。”
“我明天要考生理。”
“我明天要考病理。”
好吧,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小弟这厢来赔罪,抱歉把大家拖下水。
周柏论转着笔杆,沉思后说道:
“现在有两个问题要讨论;一、张婷珊是怎么死的?二、为什么她要杀圣竹?”
“如果是自杀或意外,那根骨头单独出现的原因很难解释。”嫂子歪着头,毫不留情地说:“而且若是这样……圣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弄到女孩子死后还要化成厉鬼来找你。”
钟遥一微楞,眯起眼瞪过来,我委屈喊:“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
不要用那种眼神指责我啦!
“冷静一点,我们都相信你没有。”周柏论拍拍我肩膀。
“所以剩下第二个选项。该死的他杀,然后……”他一弹手指:
“杀她的那个人,很可能跟圣竹有过节。”
我张大嘴。
这发言……太惊悚了。
“你,你的意思是,是说,她的鬼魂被控制?”
“柏论……”嫂子皱起眉:“你的假设非常可怕,几乎可以断定凶手是我们……不,圣竹身边的人。”
周柏论一笑。
“当然只是个假设罢了,不过我想它的确可以解释为何圣竹莫名其妙被追杀。”
他看向我:“你自己有办法过滤出可疑人选吗,圣竹?”
我默然,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前几天在实验室听到的谈话。
“如果说和我结仇又跟张婷珊密切相关的人有两个。”我扳下两根手指:“草履虫陈教授、王八林闽佑。他们两个都是张婷珊的男人。”
“喝,这倒是个震撼度不输假设的八卦。”周柏论叹道:“还有没有?”
“你是问哪一个‘还有没有’?男人还是仇人?”我没好气道。
真没礼貌,当我湘南暴走族,整天上街跟人练对眼放挑衅电波吗?
“我觉得,尚有第三种可能。”
钟遥一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此时突然打断我们交谈。
众人同时望向他,他很慢但清晰地道:
“三、是他杀,但是那人跟我们没有关系,纯粹因为某些原因必须指使张婷珊杀人,圣竹只是刚好变成目标。”
“遥一你是指,无差别?”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周柏论的笔杆又开始转,越转越快;转到我盯着都有点眼花,一会儿后他道:
“若真是这样,范围可大了,我们根本没办法锁定对象。”
“别太认真,那也不过就是个假设。”钟遥一撇撇嘴。
“好~吧。”周柏论站起来伸个懒腰。“今天讨论告一段落,我回去问问老爸能不能动用人脉弄些资料来,先锁定陈教授跟林闽佑。”
他推着嫂子往外走:“我送她回家,遥一,圣竹拜托你啦。”
“啊,等等!”我喊住他。
“怎么?”
“那个,要拜托周叔叔跟女王叔叔很感谢你,但是千万不要给我妈知道。”
“为啥?”
不为啥,因为我觉得让我妈知道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大条。
“若是这样也得顺便提醒一下,同样不能让我妈知道。”钟遥一摊手。“小看主妇们的互通有无会遭天谴。”
“OK。”周柏论拍拍自己胸膛。“我办事,你放心。”
听着摩托车引擎声渐渐远离,我和遥一抱书对坐,不知为何竟有些尴尬。
“遥一……”我口吃个啥劲。“今天谢,谢谢你。应该说,一直都谢谢你。”
他抬眼,有些诧异。“小事,这么客气不像你。”
嗯,道谢完毕,我有点问题想问。
“刚刚嫂子说我对不起张婷珊的时候,你鄙视了我一下对不对?”
“啥……”大概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细长双眼明显放大。
心虚!我玩兴瞬间被挑起。
“果然有。”我装作有些受伤地道:“真令人难过,居然怀疑你兄弟。”
“我没有。”
“有,你眯眼。那个小动作我从小看到大。”
“都说了没有,你很烦。”
闪闪避避的说话方式十足勾引好奇心,我凑过去猛然攻击他腰侧,遥一一时反应不及,被我压在底下。
“喂,你发什么疯?”他有些恼怒。
“我正常的咧,说实话我就让你起来。”
“有什么实话好说?”反问句,标准此地无银三百两。
喔……“不说那我用拷问的。”
知道遥一其实有点怕痒,我伸出咸猪手拚命对他的腹肌戳戳点点;他胀红脸又碍于男子汉的尊严不敢大吼大叫,模样有趣到让我憋笑憋到快得内伤。
“可恶……”底下的人简直是咬牙切齿:“你再不停手我就侵犯你。”
“听腻了啦,每次都说同样的话不烦?”我得意忘形笑道:“有本事来啊。”
来啊这两字含在嘴里犹未消散,情势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钟遥一猛地抓住我的手,在我尚未能理解其意义之际,用很大很大------真的很可怕------的力气,碰的一声把我翻倒。
气氛顿时僵住,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冻成了冰。
虽然逆着光,还是可以很清楚看见他的表情。好认真……
“有些话就算是玩笑也不能说,你难道不懂?”他嗤道:
“跟你说了也是白搭,你一直都不懂。”
为什么遥一表情会这么严肃?我无意间伤了他什么?
“遥一……你,你可以跟我说。”有点困难地我开了口。“如果我做错我一定会道歉,可是你不说……我不懂。”
“你要我怎么说?”
“什么?”我听不清楚。
“……可恶。”他啐了声,粗暴地将我一把甩开,站起身来抓条毛巾踏进浴室。
我呆愣地望着整圈红起来的手腕,虽然很痛,但这种气氛更令我不知所措。
认识这么久,他很少,几乎是从来不曾这样发过脾气。
“遥一,我道歉!”回过神我喊出声:“抱歉刚刚玩过头……”
他仍旧背对着我,过一会儿才慢慢地,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道:
“你不用道歉,我刚刚在欺负你,你看不出来?”
是,是吗?我松口气。
“对了。”他关上浴室门:“你去我背包左边拉链,找个红色袋子。”
我依言而行,打开一看------
“牙齿?”是颗有点巨大的白色物体。“遥一你的?”
“之前一直想拿给你但老是忘记。”他道:“那是我的智齿,虽然不是乳齿,不过应该仍有趋邪功用,你随身带着吧。”
水声哗啦啦,他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我则是沉默地靠着浴室门站着,想平复一下心情。
脑袋里很乱,怎样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有点气馁地将那颗牙齿翻来覆去地研究。
嗯?等等。
记得前阵子因为长智齿发炎痛到我哭天喊地,他陪我去拔牙时还有些幸灾乐祸地炫耀说他的智齿四颗都长得好好的,没歪没坏不用拔。
这么说……
“天啊。”我不敢相信的低喊出声。
“你这……”你这家伙。
干嘛对我这么好?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了。
我不懂啊,遥一,
可是为什么你不说呢?
07
你知道,南极跟北极中间,就算把众多阻绝因素排除,总是会隔着一条赤道。
三个人沉默并排走着,我左遥一右,周先生正中间。
“呼吸困难。”有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我说你们,讲点话好不好?”
“点。”我说。
“话。”遥一曰。
“……靠。”周柏论青筋冒出:“默契倒是还不错嘛。怎么,我是动物园里头挡着熊跟企鹅的那片玻璃?”
“你想太多,只是我们昨天念书念得很累,不想讲话而已。”我头撇向左。
“如同他所说。”遥一头撇向右。
“喔,那我要离开啰,我要去找老婆。”周柏论一脸无辜说。
“麻烦你站中间!”
异口同声完全没半点差池,我跟遥一尴尬对望。
他低下头,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我先走了,下午还要上课;柏论,圣竹麻烦你。”
“什么?”周柏论怪叫。“逃之夭夭这样对吗?喂……跑这么快?”
我看着那个背影,觉得自己用来挺直腰杆硬撑的力气一瞬间消失,
好累,好难过。
不顾众人眼光,我用一种很绝望的姿势在走廊上蹲下。
“快疯了……”自己最近好像老在说这句话。
“那是我的台词,夹在你们中间好痛苦。”周柏论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如果知道做错什么至少可以努力弥补,而不是在这里抱着头然后窝囊地发现自己眼泪快要掉下来。
“周柏论,我跟你说。”
“嗯?”他一愣。
“我现在,真的恨死张婷珊了。”我咬牙道:“完全没办法同情她。”
因为她,所以我每天提心吊胆、因为她,我社心考得其糟无比。
她害我连跟遥一说话都吃力。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他吁一口气:“她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虽然我无法理解为何遥一会把她当成威胁……你,你不要用那种哀求眼神看我,就算我知道理由我也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无声询问。
“总之看起来很复杂,戳穿了很简单,但是我不能说,就是这样。”周柏论一把勾住我颈子:“要不要去庙里拜拜?求个安心也好。”
“不要。”我赌气曰:“我去拜遥一,不是更快更安心?”
“他又不是神主牌。”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本想直接打道回府,不料背后有人叫住我。
我回头看到那家伙的长相,非常诧异地道:
“神棍庙公……不,张先生?”
“嗯?还真的是你耶,这么刚好?”周柏论探出头:“有什么事?”
那个发福中年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递上一个香包。
“没啦,之前在河边你撞邪没帮到忙,所以回去在神明前面求个平安符。”
我和柏论互望一眼。
虽说我们皆明白这位张先生的道行(?)比遥一名字还不值钱,有等同于没有;但是人家特地将心意送来,不收下似乎过意不去。
也罢,这种东西多余总比没有好;我思考一会,拉出礼貌性笑容,伸手接过。
“多谢你费心,张先生。”
“哪里。”他看起来十分高兴。
“对了,张先生。”柏论插话道:“请问一下后来那根骨头怎么处理?”
“那个可怕喔,我交给警察了。”庙公夸张地道:“不过警察好像不当一回事。”
“这样啊。辛苦你。”
“不不,你们才是辛苦了。”
两造鞠躬哈腰社交一阵各自离开,周柏论看着那笨拙背影道:
“真是个好人,你说是吧?”
“也许吧。”我耸耸肩:“柏论,陪到这边就好,我自己回家。”
“咦?”他惊道:“如果出问题怎么办?”
我从口袋里取出遥一的牙齿给他瞧。
“确定不会有事?”他迟疑道。
我点头,虽然不大敢断言绝对百分百风平浪静;但我明白自己想一个人独处。
打开机车后座看到两顶安全帽,喉头又一阵发堵。
唉,真的是……
正想猛催油门过红绿灯,柏论突然从后头飙车追上。
“干嘛?”我腾出一只手打开护目镜向他喊。
周柏论那双眼睛滴溜溜转,总觉得有些阴谋算计在里头;我下意识一抖。
他冲我一笑,那张脸皮非常欠揍:“我想了很久,不帮你好像说不过去。”
真的吗?
“真的啊。”他点头。“我告诉你怎么做可以解决问题。”
我侧耳倾听。
★    ★    ★
“这算什么解决问题的方法?”
坐在书桌前,这个晚上我不晓得是第几次发出无意义呐喊。
昨天就是因为这样遥一才生气不理我,结果现在叫我重做一次?
周柏论,你玩我吧你。
“压倒……就算这样做有用,我要怎么压倒他?”我喃道。
体格力气差这么多,不是兔搏狮子吗?
越想越生气,我爬到椅子上一脚踩上椅背,两手成鹰爪状挥舞曰:
“难不成要我跟他说,钟遥一,人家说扑倒你就可以解决事情,所以打个商量让我扑吧,我会温柔一点的!喝啊啊啊啊------”
就在我太过愤怒不知不觉入戏的同时,某人正好打开房间门。
“……你在做啥?”
钟遥一有些错愕眯起眼,我维持愚蠢姿势当场定格。
“我,我……”脸好烫,估计整张红透。“在研究哪种姿势才能让祈祷上达天听。”
“我本担心这么晚回来不妥,不过你看起来精神不错。”他淡道:“赶快下来,等一下跌倒。”
再装傻下去也没意义,我苦着脸僵硬爬下,心里默默流淌一大缸眼泪。
好蠢,丢脸丢到家。
“吃晚饭没?”
“吃过了。”
“洗过澡了?”
“嗯。”我点头。
“那你先睡,不用等我。”他没看我的脸,背包一放走进浴室关上门。
盯着那扇厚重木板拉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退缩。
“遥,遥一。”我靠着门往里头喊:“我睡不着,你可不可以陪我聊一下天?”
“……聊什么?”停顿很久,里头夹杂水声传来模糊不清的问句。
我吁口气,还好他没有拒绝。
“我不知道,都可以。”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
他嗤一声,似乎带点无奈。
“哪有人说要聊天还要对方想话题?也罢,有些事情我本来就想问你。”
你问你问给你问,我一定回答。
“你捡到骨头那晚,有没有遇见不寻常或可疑的人事物?或许是个线索。”
原来是这件事?我偏头沉思一阵。
“我记得那天晚上虽然人气重但好兄弟很多……到处都是黑色的雾。”
然后发生什么呢……
“把行李放下我想去河边提几桶水,结果遇到草履虫陈教授。”
“教授?”遥一的声音稍微大声起来。“他在那儿干嘛?”
“烧纸钱。在河上摆盘子,把纸钱放在里面烧。”
本来觉得没啥大不了,现在想想,这行为简直古怪透顶。
“之前他的嫌疑便不小,现在又多了一项。”遥一道。
“可是若说形迹怪异,林闽佑更胜一筹。”我道:“那天会搞出那根骨头,也是因为他唆使小孩子去抓虫。”
而且明明不是社员,那天却无缘无故跑来帮忙,真的很可疑。
“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呢?”
“没有了。”我摇头否决:“如果真要总清算,那么当时在那儿、甚至不在那儿的人都有可能,毕竟河边是开放空间。”
遥一打开门走过我身边。
“看来在柏论的调查资料出来前只能按兵不动,你认份一点不要再闯祸。”
我点点头,看着他把枕头棉被搬下床,楞楞地问道:
“遥一你干嘛?”
他专注盯着地板:“我很累,想睡觉。”
咦?可是……
“你平常不是都跟我一起睡?”我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觉得挤,所以我今天打地铺。”遥一快手快脚将棉被铺好,钻进去盖住头:
“如果没事你也早点睡,明天早上有共同科目。晚安。”
晚安。
我关灯,钻进那张小小的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它空空荡荡。
真的是撑不下去了。
脸上不明液体就让它去吧,可不管怎样,不能出声不能示弱。
可是我真的想问啊,遥一,
我做错什么,让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08
意识模糊中,似乎有人触摸我胸膛。
迷迷糊糊往上瞧,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遥一?我唤他。
他什么话都没说,长脚一跨压住我最敏感的地方。
遥一,你干嘛?
我慌乱起来想伸手推他,却发现完全使不出力气。
异样快感从下半身传来,我不敢相信自己面对他居然会产生反应。
应该,要拒绝……
遥一,不要这样……
可是我居然,想要他抱我。
他俯下身,却不是如同想像中的亲吻我,而是十指扣住我颈项。
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痛,很痛!我快不能呼吸了,遥一,放开我!
放开我!
几乎是猛然清醒,我睁开眼,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缠住我脖子的手。
一时间无法适应黑暗看不清,我只能死命抵抗。
颈动脉和气管被人以极大蛮力勒着,血液流不进脑里,氧气进不去肺里;视野所及血红一片夹杂间歇白光,觉得自己快要灭顶。
谁?是谁?
挣扎间余光瞥见地板上某个大块头卷着棉被翻过身,露出半截头发。
遥一还在睡,那么……
艰难地我眯着眼,藉由窗户投射进来的微弱街灯光线看清来人相貌。
张婷珊。
她垂着一头血污长发跨坐在我身上,优雅地摇晃、摩擦。
那张已经看不出原形的面孔上有无数只雪白的蛆蠕动、爬行着;跟着已腐烂的血肉体液一起垂下,滴溅在我脸颊。
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能在这里……
无论怎么使力皆拉不开欲置我于死地的双手;想求救却无法出声,心中警铃大作。
糟糕,这样下去……
意识逐渐模糊,我偏头望向犹自熟睡的遥一。
如果说我现在死了最不甘心的是什么……大概就是……
在脑中跑马灯出现的同时,我不经意看到床边电子钟;那荧幕上漆黑的03:30衬着白底,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如果、也许------
几乎是半放弃半赌博的心态,我松开抵抗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起闹钟往遥一头上,
拚命
砸!
“好痛!”他惨叫一声弹起来,闹钟零件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闹钟?圣竹你干嘛?……圣竹?”
我的手软软地垂下。
真的,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下一秒身上重量突然消失;大量新鲜空气流进肺部,我激烈呛咳起来。
感觉强而有力的手不断抚着我背脊,略带焦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圣竹,圣竹你怎样?恢复意识,圣竹!”
好难过……遥一,我好痛苦……
“可恶,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他站起身:“我去拿钥匙,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要!
我不知哪来力气一把抱住他的腰。
“不要……离开,我真的,很怕……”
感觉到他一僵,肌肉虽紧绷但动作轻柔地反手环住我,用平常少见的和缓语调道:
“没事了,我会在这。你好好地深呼吸……不要闷着,对。”
我发觉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完全不受控制。
不晓得是因为咳得太厉害,还是因为钟遥一对我那失而复得的温柔。
折腾许久,我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有些疲惫地抬头望向神色复杂的遥一。
他皱眉抬起我下巴检查伤势,戳戳点点,害我痛得直吸气。
可恶,明天绝对会瘀青!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张婷珊。”我心有余悸地说:“她想掐死我。”
钟遥一睁大眼,显然非常惊讶。
“虽然我没睡在你旁边,但好歹在同一间房里,她怎么能进来?”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
总觉得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吊诡至极,可要说哪脱出了控制却又没个底。
钟遥一看我发愣,叹气跟着爬上床。
“不管怎样,如果没大碍就先休息吧,我在旁边看着你。”
我点点头想往旁边移动,才晃两下,发现某个地方……
不会吧!
我光速扯过棉被遮住下半身,换来遥一疑惑眼神。
“怎么?”他凑过来。
“跟着一起晃……啊不对啦,”莫名脱口而出我差点想咬舌:“有点冷,所以……”
“有点冷?”遥一动作停下,默然。
过了好一会,他缓缓吸气三四遍,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对我道:
“最多等下把解剖学英文名词从头背一遍;我抱你睡吧。”
妈啊,这还得了?
我是不晓得他抱着我睡有多委屈啦(而且为什么要背解剖学名词?),但是这样下去会有问题的人是我自己。
“不,不用,完全不冷,我好得很!”
非常激烈地拒绝,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这么激动。
“如果不冷,做啥包得这么紧?”他伸手进棉被里想探我体温,我一惊。
手指滑过肌肤的触感麻麻痒痒,不禁令我想起那个梦的内容;脸皮一阵火辣,某部位又开始蠢蠢欲动。
“遥一,不要碰我!”几近尖叫。
钟遥一完全不理会我挣扎用力将棉被扯开,反手一拉,我结结实实撞进他怀中。
感觉自己已经抬头的东西抵在他下腹部,那一瞬间我真想死。
再也藏不住……他一定发现了。
空气仿佛凝结般地沉重。
“你……”好久之后他开口,声音哑到可怕。“怎么会有反应?”
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我只能偏头盯着床单,觉得头昏脑胀无地自容。
“因为刚刚张婷珊对我……呃,性骚扰,我又作春梦,所以……”
我不敢说是因为梦到他。
我不敢说因为我对他有欲望。
我不敢说。
自己开始发抖,抖到无法控制抖到停不下来;面对面前人的沉默,我心慌意乱。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作梦梦见他的事情?他是不是觉得这样的好朋友很恶心?
遥一,说点话,不要不理我,不要舍弃我。
拜托你。
还是沉默,似乎跟夜色一样黑暗而无边无际。
不行,我受不了了。
“我去厕所!”我大喊,爬起身跳下床。“你不要管我……”
话才到嘴边,空着的右手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回抽;我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跌回床上,摔得七荤八素。
愕然抬眼,对上遥一认真到过份的视线。
然后眼前一黑。
完全无法理解胸腔内空气被抽光的急躁感是什么,
只感受到那灵活的律动让我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在吻我。
直到两个人再也撑不下去气喘吁吁分开,遥一仍旧依依不舍用舌尖描绘着我唇线,而后大掌抚着我额头,再一次。
再一次。
分开,而后再一次,一次比一次激烈,一次比一次深入。
我还在作梦吗?
不,这不是梦。
梦里面遥一没有吻我,而我现在,也不想拒绝。
我只想放任自己的身体让他为所欲为。
空气很冰,但他的体温很高,指尖摸过的地方像是引爆炸弹一般滚烫;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消失,我默默地将身体贴近他。
遥一的手停留在我最敏感的地方,缓缓搓揉。
“你很兴奋吗?”他靠在我耳边吹气道:“你因为谁而兴奋?”
我张口想回答,他却坏心地用力一握,我惊叫出声。
“把腿打开一点。”
眼前一片模糊,眼泪跟情欲遮蔽我的视线吞没我的理智;我颤抖着顺从,将自己最隐私的那一面暴露在他跟前。
感觉到手指顺着黏滑液体缓缓进入,太过刺激的挑逗让我一喘。
“放松。”他将舌头探入我耳廓,一路往下。颈项、锁骨、胸口、腹部……
直到发现他在舔我那里时,终于丢脸到忍不住的我总算找回了一点声音。
“遥一,不要……不要舔那里……”
“哪里?”他狠狠咬上我大腿内侧,我忍着没哭出来。
“手指,手指不要再伸进来了,真的有点难受,等一下……”
也许是我可怜兮兮的表情莫名起了点火效果,他突然将手指抽出,将下半身贴上我的;腹部一阵痉挛,我差点以为自己会因为这小小的摩擦而高潮。
“你要我怎么等?”
遥一抓着我的手贴上他很明显因为我而兴奋的地方。
“我想要你多久了,你知道吗?”
我一咬牙,而后伸腿环上他腰际,用力把他勾向我。
不能等,
那就不要等。
★    ★    ★
再醒过来时,房里仍旧一片黑暗。
怎么会这么安静……怎么会这么痛。
喔,我想起来了。
看样子大概是到最后体力不支,自然昏死过去。
腰部以下隐隐传来酸麻感,脑海里浮现种种场景,我蓦地红了脸。
也许第一次是冲动之下的产物,但昨天整晚那种疯狂而毫无节制的纠缠,要将它忽略实在很难。
我们两个都兴奋到无法控制,或许说,不想控制。
我只是迟钝,还不太笨,到这种地步其实已经彻底明白。
摸摸自己身上,看起来他有简单帮我清理过,该穿的都穿上,棉被也换了一条。想爬起来找寻钟遥一的身影,才偏头便看到他靠在床沿,伸出手指戳戳他后脑杓,他猛地转身。
“你醒了?”
嗯,我点点头。
“身体觉得怎样?”钟遥一吁口气:“我还想说你再不起来,要叫救护车了。”
“好痛喔”这种状似撒娇的话无论如何我是说不出口,只好装作没事一般向他道:“现在几点?天色怎么这么暗?”
“七点。”他回道。
“早上七点?”
“晚上七点。”
呃?
“我昏睡一整天?”我惊呼:“早上的课呢?”
“一起翘掉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哎,真是……
我累成这样你却行动自如,难道是传说中的“施比受更有福”?
看遥一难得表现出坐立不安的缅腼小媳妇样,我突然很想欺负他。
“遥一……”我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你有话要对我说对吧?”
------一个人居然能从头发到脚指全部一起僵住,奇景。
“你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啰。”用力进逼。
遥一握紧拳头,松开再握紧,再松开再握紧。
“……圣竹你,会觉得我很恶心吗?”
咦?我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一愣。
“如果你不能谅解,我以后不会再对你做出这种事。但这是我最真实的心情……”
怎么好像下面会接续无限延伸万言书的感觉?
这家伙的臭脾气老是会把简单事情弄得很复杂。
我翻翻白眼,连忙制止他:
“那个遥一,在你发表演讲之前我有两件事要跟你说。”
他无言询问。
第一件。“我昨天没有推开你对不对?”除非我自己不记得。
他睁大眼。
第二件。“我说我之前作春梦,是梦到你。”
“不会吧……”他两手抱头,看起来非常震惊。
“所以你现在想要对我说什么?”我道。
“我喜欢你!”即答。
还不笨嘛。
“我也喜欢你。”我笑道。
遥一凑上来。“再说一次。”
“我也喜欢你。”鼻尖磨鼻尖,有些痒。
“把也去掉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钟遥一。”
他吻住我,两个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我将手贴上他胸膛,感受里头强烈跳跃。
不行,要昏了。这家伙真是接吻魔……
情欲被挑起,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又被脱得一丝不挂,连忙推开他:
“停,再做下去我一定会死掉。”
“不会的。”他很用力地啃我耳垂。
啊,风凉话谁都会讲!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的……多可怕……
“放手啦!”我低喊:“我不要累到明天去上解剖课的时候看到一堆好兄弟!”
“有什么关系?你可以顺便问问看他们,现在张婷珊在哪里。”
这个玩笑很无……咦?
“啊。”
我无视于遥一的讶异,一掌拍上他的脸。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09
我把自己弄得非常非常累(别问我怎么弄的),然后灌了一公升的廉价咖啡,现下意识在垂死与升华之间漂浮。
心悸、想吐、头好晕。
钟遥一背着我大半夜走在河堤旁,皮鞋与地面敲击的声音叩叩作响。
“遥一,说点话吧,不然我真要睡着了。”我很痛苦地把头埋在他肩上。
“说什么?”他道:“说你屁股线条还不错?哎,不要咬我。”
这是你乱说话的回礼,我闷闷地又咬一口。
他笑笑,沉默好一会。
“圣竹。”很认真的语调。
“嗯?”终于想讲正经话了?“什么事?”
“我从晚上到现在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这下我真的清醒过来。
“什么?”我两只耳朵一起听错?
“也许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把友情和爱情的定义混淆。”他道。
这个角度看不见他表情,只微微感受到他发烫耳际;我有些不满地蹬了蹬脚。
“遥一,放我下去。”
“可是你不是连站稳都有困难……好啦别挣扎。”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我站定,我伸手捧住他脸强迫两人对望,而后开口道:
“遥一,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过去伤你那么深。”
他一愣。“你……说什么呢。”
第一次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我都厌恶起我自己了。
“我说我喜欢你不是骗你。”真的不是。“只是我迟钝,明白得有些太晚而已。”
我想将这种心情传递给你。
“我不懂该怎么弥补你;所以你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怎样才像个称职的情人,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
他看着我,笑了。
我从没见过他笑得这么开朗,像所有挂心的事都放下,像夏日午后的一阵清风。
明明以前都只是勾着嘴角爱理不理的……
然后他搂住我,很紧,似乎要我把揉进他身体里。
“你这样就好……”他在我耳边喃道:“维持原样,我就会很高兴了。”
我抬起头主动亲吻他嘴角。
突然觉得,喜欢上他,真好。
★    ★    ★
“真的不需要我在旁边?”遥一满脸忧心道。
你在旁边还玩些什么呀,不是白搭吗?我皱眉推他:
“去旁边两百公尺外的地方待着啦,张婷珊一出现我绝对会扯开嗓子大叫!”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退到视线尚可及的范围打住。
我掏出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纸钱、香、干粮水果还有一张很大很大的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小字和注音符号。
“各路好兄弟,小弟在此请大家帮个忙。”我点燃线香,朝空中画三拜。“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若欲相助请降临,这些饼干水果微表谢意。”
轻轻握着笔,我在纸旁坐下,将笔尖抵在本位上。
钟遥一那头果然还是起了点骚动,可能是感受到威胁,所有颜色的雾简直逃难一般快速朝我逼近,在线香旁边形成一圈屏障。
原本无波河面慢慢产生变化,毫无规则的水纹交错激荡,像有无数人踩踏其上。
呜,好冷。
早知道就穿多一点来,也不会在这边发抖还没人可取暖。
“笔仙请降临……笔仙请降临……”赶快降临赶快结束,我想睡觉……
突然线香以极快速度往下燃烧,瞬间消失一大段,我手上的笔也微微颤动。
啊,请到了!
“请问这位如何称呼?”我很高兴地道。
笔一抖,开始引着我的手在纸上飞快奔跑。
“史…格…瓦…兰…”咦,名字蛮特别的。“洪…都…拉…斯…”还有?
总之,在这位大德用两分钟才说完他的名字后,我还是决定叫他笔仙先生。
“笔仙先生,想请问一下。”我拿着张婷珊的照片道:“你们有没有人看到这个女孩子的鬼魂在这边出没?”
笔停顿,感觉很像一群人在讨论的中间空白。
“有…几…个…人…看…过。”这次画得蛮用力的。“非…正…常…之…物。”
非正常之物?这句话好有哲理。所以我跟这位笔仙先生都是正常之物啰?
“那有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雾聚集又散开、聚集又散开。
“没有喔?因为她不是死在这片空地上?这样……”真失望,不过算了。
下一个问题。
“两星期前我们来这烤肉,捡到一根锁骨,笔仙先生你们有看到是谁放的吗?”
“没…有。”
又是没有!我肩一垮,有点沮丧。
“因…为…”顺着笔迹念道:“因为下午附近有大拜拜,你们全跑去吃?”
真奇怪,那天应该不是什么节日啊。
笔还在继续跑,我眼睛一亮。
“不过你们有看到某人在河边烧纸钱?那请问一下他是要烧给谁?”
“张…婷…珊…跟…她…打…掉…的…儿…子。”
夭瘦!乖乖隆个东啊,他们两个不但搞外遇连儿子都有!
不过这样说起来,是不是也构成了灭口的理由呢?
我发楞时候笔仙先生也没闲着,连珠炮般划出一条条曲线。
“张婷珊……耶,你说张婷珊变成山魍魉?”那是什么东西?“我自己回去查?”好啦好啦,你活着的时候一定是当大学老师的。“你要走了?”怎么这么快?
“因…为…你…胸…前…口…袋…里…那…东…西…很…恶…心。”
语毕,笔歪歪扭扭退回本位线,从我手中脱离倒下。
线香烧到尽头火光熄灭,河面瞬间静止。
我满头雾水伸手进胸前口袋掏掏摸摸,脸色一变,从里头捞出遥一的牙齿跟香包。
随身带着这些东西难怪人家不想理我!
啊,不是吧,我这个大白痴!
★    ★    ★
因为网路上怎么找都找不到,
所以我跟遥一利用周末空档回他老家,去找据说小时候在仓库里看过的鬼怪图鉴。
当然回他老家就等于回我老家啦,所以一路上我在机车后座紧张兮兮。
“遥一,不要说漏嘴喔,就说我们临时想到你家仓库搬烤箱用这样。”
“放心吧。”他一笑:“你这样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机车“轰隆隆”停在巷子口,两人走进去发现我家静悄悄,连灯都没开半盏。
“奇怪。”我道:“这两个哪里去啦?”
钟遥一掏出钥匙:“也好,省下跟阿姨解释的时间。”
钥匙尚未插进去,里头传来门锁转动声;门打开,露出一张温和的脸。
“你们回来啦?”男子笑道:“钟妈妈刚刚还在抱怨两个出门念书像丢掉呢。”
“小城哥。”钟遥一向他点头。
“姊夫!”我惊道:“既然你在这里……”代表……
踏进他家门,第一眼便看到我家那只母老虎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跟周柏论的两个老爸。
今天是什么节日,怎么这么热闹?
“老姊。”“亭姐。”“叔叔好。”“乖。”
互相打过冗长招呼之后,我有些好奇地问姊姊道: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跑回来?还有爸妈哪里去了?”
“我?”她看看自己肚子,一派云淡风清道:“前几天发现怀孕啦,想回来跟妈说,结果他们去欧洲玩也没提,害大家都扑空。”
喝!
“我要当舅舅了?”我大喊:“男的还女的?”
“现在还不知道。”姊夫笑道:“不过男的女的都好。”
“那两个老男人应该很高兴吧?”周叔叔喝着茶向老姊说:“别看香肠一脸酷相,他超喜欢小孩的。”
“真好。”女王叔叔接话:“不知道柏论什么时候会结婚?”
还早咧,他想娶嫂子还不一定肯嫁……
我跟遥一互望,突然觉得这话题其实挺可怕的。
蹑手蹑脚想往房间走,才刚上到楼梯口,周叔叔突然转向遥一开炮:
“遥一,你体格这么好,何不考虑当平面模特儿?女王叔叔有很多管道可以介绍你去。”
遥一露出微笑想蒙混过关:“学校课业忙不过来。”
“那有没有女朋友?”老姊发问,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这么帅,应该很多女生倒追吧?”
我僵住,她瞧我一眼,还加注:“跟我那个营养不良的老弟完全不一样呢。”
我看着沉思中的遥一。
------他会怎么回答?
过了半秒钟,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朝众人象征性地举起。
“……真的?”女王叔叔睁大眼。
“我就知道是这样。”老姊一撇嘴。“圣竹,你怎么想?”
我回曰:“跟遥一答案差不多,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子啰。”
其实说出口没有想像中难嘛。
“请把你家小弟交给我吧。”遥一很认真地对老姊说,我捶他一下。
“我跟妈都没意见啊,你自己去跟我家老爸说。”我姐啜着果汁。
“我觉得绎群的台词很好想像。”周叔叔说,女王叔叔点点头。
我也觉得很好想像,唉。
在遥一家的储藏室奋斗一下午,好不容易在角落挖出一卷破破烂烂的布卷轴;吃完饭洗完澡,两个人在他房间里研究起来。
我摊开卷轴,看到上面用水墨精细地描绘着各种鬼怪的样貌,然后用楷书在旁边书写解说。
“啊,这边有签名。”我指着卷轴最开头的地方,下头用很漂亮的毛笔字写着
” 二十代捉鬼师 钟庭域 ”
“你的祖先吗?”我抬头问遥一,他耸耸肩。
山魍魉、山魍魉,喔,有了。
“由草木动物吸取精气而成之怪,可自由变换形体。出没于清晨日落,以迷惑困于山中之旅人为乐?”遥一照本宣章读一遍,皱起眉头:“不对吧。难道说张婷珊本来是一株草吗?”
我苦笑。看来那位笔仙先生挺两光的,连妖怪名字都报错。
钟遥一边翻阅边敲击桌面,咚咚咚,咚咚咚。
“有了,应该是这个。”他停下,将卷轴推过来;我看着上头有些恶心的腐烂鬼魂,旁边附录曰:
“凭尸鬼。人死后魂魄为施术者所拘,得不消散而成厉鬼。呼其真实姓名可使鬼魂短暂清醒;可利用骨头血肉与人缔结契约。若一月内未凭附缔结契约者之尸体,则鬼魂消散。”
下面还用红色朱砂标了个大括:“此法恶毒,若术破则反噬己身。”
呜哇,写得好清楚。谢谢你,遥一的祖宗。
叹口气,突然觉得心情沉重;遥一从后面搂住我,我默默缩进他怀中。
到底是谁这么过份?
“你在同情她吗?”遥一摸摸我头。
“才没有。”我不是那种善男信女。“我只想赶快找出主谋让他下地狱。”
“不过这样就通通可以解释了。”遥一道:“那根骨头果然是一切起源------缔结契约啊,所以这么拚命要杀你。”
“那为什么会找上我?”明明那两个小鬼比我还早碰到骨头。
“谁知道?”他一摊手:“搞不好张婷珊比较喜欢你。”
雄好是啦。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有点挂怀。”遥一道。
“什么事?”
他从旁边拿出一本小学毕业纪念册。“我下午在储藏室里看到这个,想说好玩顺手带出来,结果刚刚一看才发现……”
“发现什么?”我好奇道。
“张婷珊小学跟我们同班过。”他说。
骗人!
“我怎么会没印象?”难道真的记忆退化成这样?
“因为她那时候不叫张婷珊。”钟遥一翻开本子。“你看,我没说错吧?小时候跟现在长得根本一模一样。”
我盯着本子里的那张脸,看着照片底下的那个名字。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觉得这似乎是件很重要的事……?
回过神才发现遥一这个接吻魔不知何时又开始咬着我后颈,手也不安分伸进衣服里乱摸;我挣脱,一脚踹过去。
“拜托一下,阿姨房间在旁边耶!你再乱来我跟你翻脸!”
“亲一下。”他说。
“一下都不行!”你是哪来的色大叔啊?怎么跟以前差这么多?
两人打打闹闹满房间绕,你压我一下我揍你一拳;
一不小心口袋里的东西掉出来,我低身去捡。
是说现在遥一几乎天天贴身保护,还有必要放在身上吗?
都被笔仙先生嫌很恶心了。
------我突然僵住。
模模糊糊片段闪进脑海凑成一张完整的图,我瞬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直流。
“哦,沙滩上的太阳啊……”
“什么?”
我回头,死命抓住遥一肩膀用力摇晃。
“我知道是谁了!我知道是那个混帐了!!!”
干,我知道了!
--
注一,沙滩上的太阳:“The sun of the beach.”=“The son of the bitch.”废材不想骂太难听时会以它代替之。
注二:下一篇就是完结篇了,大家可以先猜猜犯人是谁;虽然猜对的人我也没办法答应你说有什么奖励……因为废材不是那种说要写番外就马上写得出来的人种。
没有什么提示,但是应该也不难猜吧Orz 我想不出什么太复杂的逻辑。
是说下一回不知道何时有办法写完就是了,然后废材26-30不在台湾。
先这样。
10
我单独站在学校里最高的岩顶上,和墨色天空融为一体。
风很大,大到几乎可以将我撕扯开。
压着有些乱的头发,我吃力地向空旷无人四周喊:
“我知道你在,张婷珊!出来吧,你不是想杀我吗?我人在这啊。”
寂静无声,只余狂风呼呼作响。
我从口袋掏出那个东西,点着打火机。
“你再不现身,我就一把火烧掉它。这个毁了多多少少会影响你本身吧?”
突然一阵寒意袭来,尖锐猛烈针般扎进我皮肤;回头,看到那个女人站在身后。
“张婷珊。”我唤她,她恍若无闻,弥漫杀意向我一步步走来。
连喊了三四次皆无效,我心里明白,
在她指尖抵上我颈项时,我念出了另一个名字。
她的动作停止在那一刻。
就像瞬间清醒般,我看着她周围慢慢地增加些许生气,些许温暖。
从她空洞深黑的眼眶里流下清澈液体,哭喊声震动大气划过层层夜色,
我沉默地听着她那微弱痛楚,竟然有点鼻酸。
过了好一会,我清清喉咙向她道: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是他杀了你,对吧?”
她点头,我嘴角一勾。
“我没打算帮你,但是我们可以合作。你报你的仇,我清我的帐。”
她看着我。
“你只要告诉我------”我咬牙切齿说:“那家伙下一步要做什么。”
她慢慢地叙述,用已经破碎不堪的嗓音;看着张婷珊那用尘土拼凑起来的面容,我只感受到巨大悲哀。
人类的纯粹恶意,比什么都可怕。
她颤抖起来,越抖越急,周围气场慢慢改变颜色,我知道时间到了。
在结束之前------
“我不是好人。”我苦笑道:“但是你有遗言就讲吧,我在听。”
这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最初也是最后的一件事。
遥一从阴暗树丛下走出站到我身边,她化成烟雾伴着狂风消失在夜色中。
“她离开了?”遥一看着天空道。
我一笑。“是啊,全部都弄清楚了,比想像中简单。”
“那你想怎么应付?”他问,我耸耸肩。
将计就计没什么难的,只一件……
“我记得嫂子说过这星期要帮忙XX社区健康筛检吧?”我向遥一道,他点头。
那就好办啦。
“问问嫂子可不可以帮忙弄到我想要的东西,一点点就好。”
弄不到大家就慢慢磨吧,可若弄得到,就是那家伙的末日。
这是你逼我的。
★    ★    ★
“不走快一点行吗?”遥一在后面看着我慢吞吞的蜗牛移步。
“有什么关系,反正庙公人---很---好。”迟到一下不要紧啦。
凌晨三点半,我跟遥一位处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郊区。
原因无他,因为庙公要替我们作法趋邪。
诡异时间跟地点令人无法理解,而张先生的法力也不可信任,不过也罢。
悠悠哉哉来到目的地,远远看到空地中央小小祭坛,庙公站在那十分热情地向我招手,可是看到钟遥一却皱起眉头。
“这个法术不能有第三人在场,小哥你要不要离开一下?”他道。
我望向遥一,又将视线转回庙公身上。
“这样说起来,如果等一下有人经过不是很尴尬?”
“你放心。”庙公拍胸脯保证:
“这里晚上绝对不会有人经过,而且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这样啊,我一笑。
“那遥一你暂时离开好了,只要听得到我惨叫声的地方都可以。”
他依言而行。
等遥一走远,我向庙公道:
“张先生,现在开始吧?”
他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取出两张符点燃,就着火焰在空气中画出一条条光痕;接着又捉起粉末扔向烛火发出奇异香味,口中喃喃自语。
我静静地看着庙公忙碌,像隔着玻璃观赏一出精彩的秀。
过一会儿,他拿起朱砂笔跟黄符,转身问我:“你的出生年月日跟时辰?”
我随口报出,刷刷刷,庙公三两下写好,伸手递过符和针道:
“你在上面涂一滴你自己的血。”
不是吧!我苦着脸:“我怕痛耶。”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痛?”他一眼斜来。
拉拉扯扯折腾很久我还是屈服,只是扭捏着不想给他看到针是怎么扎的;
等暗红在黄纸上晕开形成一片污渍,他取过,将它在火上化为灰烬。
“大功告成。”庙公说,我点头。
两人隔着祭坛相对,他突然向我拉开一个笑容,在火光下显得诡异而不自然。
“恭喜你,一切都解脱了。”他说。
我也微笑。
“张婷珊好吗?”
庙公呆楞许久,那瞪圆的眼有些愚蠢。
“什,什么?”
“再装就不像了,张先生。”我笑道:“你是她的继父吧。你这个……”
杀人凶手。
“张婷珊小学不叫这名字,因为她是妈妈嫁给你之后才改姓的。你有打老婆习惯,她妈妈不得已离家出走……喔不,真的是离家出走吗?”
庙公铁青着脸。
“别想太多,我不是警察,不想和你算旧帐。”我轻松的说:“张婷珊被你性侵到受不了,所以大学搬出去自立更生;而后你打听到她住所,写了一封信告诉她你想要颤悔……”
等着张婷珊的却不是慈父,而是地狱。
“我不管你想利用她去对付谁,但居然把自己女儿养成鬼,真有你的。”我冷笑:
“看来你法术还挺高明嘛?平常神棍样都是装出来的?”
而我是路边随便捡来养小鬼的堆肥?若自己因为这白痴理由挂掉,我轮回三世也无法瞑目。
“你胡说什么?”他还想狡辩。
“是不是胡说,听完就知道。”我沈声道:“你把骨头扔在河边,恰巧被我捡到。原本以为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可是你偏偏错估,我身边还有一个钟遥一。”
他紧握着拳,不吭声。
不甘愿?你就自个儿呕到死吧。
“遥一打乱你所有预定计划,只要有他在,张婷珊根本无法近我身;所以你想出一个主意,利用自己身份,送个不会被怀疑的大礼给我。”
我拿出那个已经被我一把火烧焦的香包,在他面前摇晃。
“里面装着张婷珊的皮肤跟毛发,对吧?”
香包等于是个增幅器,所以她才有办法无视于遥一在半夜袭击我;
所以笔仙先生才会说,我口袋里的东西“很恶心”。
“你这人好毒啊,张先生。”我加重语气道:“张婷珊不是鬼,你才是。”
真正的鬼,藏在人类的欲望里。
庙公看着我,眼球布满血丝,仿佛一只毒蛇紧盯猎物。
“你想怎样?”他道。
我装出很困惑的样子,偏着头说:
“不晓得若让大家知道你那良善面皮下的变态思维,会发生什么事呢?”
到那时候,再去做你的好人吧,那样会有意义的多。
庙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一愣。
“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他阴恻恻地道:“因为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去说。”
“啊,这个嘛。”我搔搔头:
“预防重于补救,既然我知道张婷珊是你杀的,难道不会有所准备?”
他脸色一变。
“第一、我的八字是乱说的,你这智障。”
听了十几年,难道没发现我每年说的都不一样?
“还有,你前天有去做社区健康检查吧?”我笑道:“记得有抽血这一项?”
举起右手,让他看到中指上刚刚针扎过,用肤色透气胶带贴起来的小小血袋。
明白这代表何种意义,血色退潮般急速由他面容消失;庙公惨白着脸指着我道:
“你……你……”
“唉呀真遗憾。”我深深一鞠躬。“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吧,张先生。以后要画符害人之前,请记得不要让别人有机会拿到你的血。”
他咕咚一声彻底软倒,摊坐在地。
“我记得这是很恶毒的法术嘛。”什么若术破则反噬己身的……唉,也罢。
“多谢你的心思慎密,安排这样一个绝对不会有人经过、也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的地方当作你自己的坟场;倒是省下不少麻烦。遥一,我们走吧。”我向遥一招招手。
“等一下!”庙公突然扑上来,拉住我的脚。
“救我……救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救救我……”
“我不是好人耶。”我露齿一笑:“我也是鬼。遥一,你这个好人想不想救他?”
钟遥一摇头。
“那么,再见了。”我一脚踢开庙公。
“恭喜你,一切都解脱了。”
在我们走出草地回到阴阴暗暗的大马路上时,听见了那家伙的哀嚎。
那是一种明白大限将至,即将沉入无尽深渊时所爆发出来的挣扎;包含着身为一个人最后的绝望。
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
但无论如何,我跟遥一都没有回头。
尾声
隔天,所有报章杂志新闻媒体都以最大篇幅报导这件事。
听说庙公被人发现陈尸于郊区回收小屋中,和张婷珊已腐烂的尸体纠缠在一起。
死因呢,是因为失血过多。全身没有任何外伤,只有颈动脉断裂------
而且还是张婷珊咬的。
听起来很荒唐,但警察找到两人时,费尽吃奶力气才将张婷珊的嘴和庙公脖子分开;解剖化验后,张婷珊从口腔到胃里皆充满血块,其血型与DNA与庙公一致。
尸体怎么能吞咽呢?难道是鬼魂的复仇?
这是媒体最后注解。
似乎还从庙公家里地板下找到另外一具女性骸骨,不过那不干我事。
“你看起来很轻松嘛?”周柏论用手肘顶我。“事情都解决了?”
“对啊,都解决了。”我一摊手。“我清完帐,她报完仇,皆大欢喜。”
“那你这种有点欠扁的好心情是怎么回事?”周柏论转向遥一:“也都解决了?”
“是,都解决了。”遥一微勾嘴角。
啊,差点忘记。
“你们先过去餐厅,我想起有事要做。”我朝教室跑去。
我还欠张婷珊一件,要去帮她传个口信。
告诉草履虫陈教授,他的纸钱她收到了;儿子跟她,只希望他好好过生活。
告诉林闽佑那个废渣,他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
然后这两个男人在我面前哭了起来,抽泣地像个小孩。
虽然闹剧已落幕,我跟遥一也从友达升格成恋人;但许多事仍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譬如说,该死的期中考。
再譬如说,一大堆的飘。
“遥一。”我低着头,有点想哭地道:“窗户外面有一个人走过去。”
“爱走让他走啊。”遥一头也不抬盯著书:“念书吧,明天考烂比较可怕。”
“这里是四楼耶!”我道。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他进不来。”完全不当一回事的答案。
是啦是啦,你说的都对!看不到真好,不用提心吊胆……
“哼,托你的福喔,我的拍档。”我酸溜溜地道。
他放下书,眯起眼。
“你刚刚说我是你什么?”
“拍档。”
“再说一次。”
“……朋友。”就是气死你,怎样?
遥一用一只手成功地将我行动完封,缓缓拿下眼镜。
糟糕,我忘记这家伙真的很会接吻……
“遥一胡渣好刺,不要磨,哎……等一下你手摸哪里,别脱我衣服…..好啦我错了!我错了!我刚刚少说一个字,你是我的男朋友,男朋友!遥一大明神你饶过我拜托啦,现在很晚,明天要考试,书还没念完!”
大概是最后一句话起了效用,他压着我(不知为何如此坚持),空出手抓过闹钟。
“……”
“怎么啦?”干嘛盯着闹钟不说话。“现在到底是几点啊?”
他把钟递到我面前,上面明明白白显示中原标准时间,午夜三点半。
我俩互望一眼,突然一起笑起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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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啊酸 2008-12-19 23: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