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蓝蓝天

2008-12-24 18:59
[妖孽人生之二]不如随心 上部 BY 桔子树

不如随心
作者:桔子树
文案
他从地狱深处的血池走来,穿过三生河畔,衣袍里染透彼岸花的清香,冰冷却魅惑。
他说,我没有爱过什么人,没来得及。
他说,生活有什么标准?怎样才算是正常人?不如让我随心。
他说,做人只需公平就好,你当我是什么,我便当你什么,你要杀我,我就能杀你。
他说,事到如今,我已不再梦想可以逆天命,天要亡我,领命便是,然而在这之前,让我自由。
他虚无缥缈,游走在别人的世界里,是一面镜子,映出人们心底的欲望。
他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笑,在最莫名的时候哭,他有着无与伦比的任性,却并不恶毒。
他在这城市的上空飞行,张开了肩上黑色的翅膀,心里没有任何梦想。
他叫,夜未央
长夜,未央,何处是乡晨?
内容标签:黑帮情仇
主角:夜未央,祁绍庭┃配角:封英树,傅非明┃其它:黑帮,杀手,兄弟情谊
文章类型:原创-耽美-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妖孽人生之二

相关背景
夜未央一词语出《诗.小雅.庭燎》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々。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旗。
意思是:
天色如何了?还没有到半夜呢,火把很明亮。君子到了这里,铃声锵锵。
天色如何了?天色还早呢,火把有微光。君子到了这里,铃声哕哕。
天色如何了?天快亮了。火把还有余辉。君子到了这里,说是要看一下大军的旗号。
本文为现代架空背景,主要城市——容川,
基本上可以把它想象为港澳台的混合体。
尽量符合现代科学体系,会有极少量伪科学的设定……YY就好,还请大家不要介意。
包月相关包月全接触和省钱全技巧
原版转自纳兰容若大人,鸣谢!!

所谓恶魔就是在你耳边细语的那个人
他只喜欢挑逗你的欲望
但从不负责满足你的愿望
如果飞不上天堂,那就一起沉沦吧!
随我一起去到最黑暗的所在,夜与血的交汇处……
今夜星光灿烂之--夜未央
歌手:达明一派
霓虹亮透晚上把城内也照亮
犹豫在马路上只求在这午夜
找一个新方向
皇后像公园里光芒密布结聚
遥遥望向对岸海傍万点灯光
多凄美的境况
唯愿到处去看这黑夜愿去闯荡
随着路灯牵引她朝着我靠近
名字没有去问只求共我放任
星光里飞车去
祈望我俩占有这黑夜
踏上这架快车
灯光里飞驰失意的孩子
请看一眼这个光辉都市
再奔驰心里猜疑
恐怕这个璀璨都市光辉到此
红黄绿灯驱散心灵尽处界限
无惧夜风冰冷车从没有变慢
多荒诞的今晚
城内四处去逛这黑夜
没有终站
沉闷极这一晚星辰划破暗淡
华丽夜市灿烂晶莹亮透炽热
的双眼驱不散
祈望我俩扑向这光亮
堕进这晚臂弯
只求共我放任
1.
所谓恶魔就是在你耳边细语的那个人他只喜欢挑逗你的欲望但从不负责满足你的愿望如果飞不上天堂,那就一起沉沦吧!
随我一起去到最黑暗的所在,夜与血的交汇处……
长夜?未央引子夜未央今夜星光灿烂之--夜未央歌手:达明一派霓虹亮透晚上把城内也照亮犹豫在马路上只求在这午夜找一个新方向皇后像公园里光芒密布结聚遥遥望向对岸海傍万点灯光多凄美的境况唯愿到处去看这黑夜愿去闯荡随着路灯牵引她朝着我靠近名字没有去问只求共我放任星光里飞车去祈望我俩占有这黑夜踏上这架快车灯光里飞驰失意的孩子请看一眼这个光辉都市再奔驰心里猜疑恐怕这个璀璨都市光辉到此红黄绿灯驱散心灵尽处界限无惧夜风冰冷车从没有变慢多荒诞的今晚城内四处去逛这黑夜没有终站沉闷极这一晚星辰划破暗淡华丽夜市灿烂晶莹亮透炽热的双眼驱不散祈望我俩扑向这光亮堕进这晚臂弯1.纸醉金迷,浮生如梦,藏在这城市最深处的所在,每夜上演著相似的剧码,虽然人物变幻著身份,却是同样的奢侈与迷乱。
在这间酒吧的最里层有一个外人永远无法自行发现的房间--永夜!
因为这里永远不会有太阳升起,这里的夜永远不会有尽头,这里提供最完美的男人和女人,这里只买拉斐(Lafite)与玛戈(Margaux)两个酒庄的红酒,只用韦奇伍德(Wedgwood)的餐具,施华络世奇的水晶珠只是铺在脚下的碎石,名贵的波斯地毯被随意的撒上酒渍,奢侈就是用浪费来成就品味。
当然这里──要求每一个进出的人腰缠万贯!
一个如常的夜,客人比往常略多了些,自然那是因为‘他’回来了。陆离的灯光,迷乱的音乐,客人们享受著属於自己的服务,最美丽的女人或是最英俊的男人。大厅的周围设有数间精巧的卧室,情不能所已时随时可以进去,全套迪奥的床饰繁华而又浪漫,并且随时换洗。
有两个西装革履的客人身边没有点陪侍,只一边品尝红酒一边等待著,间或交谈几句:“听说他回来了。”
“是啊,回来好几天了!”
“吓,我天天来,就没见他出现过!”
“开始那几天都是被去年订下的老客人包走了,哪里有机会让你看到!”
“其实我也就是想看看……”
“不知道今天……”
对话淹没在一片电子音中,靡乱而又诡吊的节奏恰到好处的挑逗欲望,每个人都开始感觉到体内有团火在燃烧,这一夜的高潮就快要到来了。
“啊……”一个轻而柔软的声音伴著音乐的节奏滑出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蚀骨勾魂……
谁?怎麽回事?早已意乱情迷的人不约而同停下舞步找寻声音的源头。
“啊……”像是从牙齿缝里滑出来的,揉合著痛苦与快感的呻吟,光是听到就已经让人从心底升起一丝奇异的快感。
乐队忽然沉寂下来,早已被酒精和欲火燃烧得焦灼不安的人群开始四处搜寻。
“哦!”又一声急促的呻吟,尾音微微的上扬,余韵悠长……原本用在舞台照亮歌手的追光灯忽然转移方向,定在某一个隐蔽的角落。
有抽气的声音,而更多人屏住了呼吸,喉间咯咯作响。
银白的光柱照亮了一个半裸的男子,跪坐在灯光所不及的另一个男人的膝头。长条纹衬衫被退去一半,露出坚玉的胸膛,细韧的身形勾画着一种极致的妖饶媚惑。裸露的左胸上,那娇嫩柔弱的一点正被一个长著钝齿的精巧乳夹紧紧噬住,洇出鲜豔的玫瑰色,夹子下面坠著一个玲珑小巧的砝码。
在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中,略有几个回过了神,切切细语。
“是他吗?”
“对,就是他,我去年见过。”
“夜未央!永夜的……”
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男子,伸出一只手来扶上夜未央细致的脖子,轻轻往回收,身体的晃动扯着动砝码摇曳,快感伴著疼痛袭来,自口中漫出的细细呻吟旋即湮灭在另一个男人火热的唇舌中,唇与舌纠结缠绕牵引出愈加热辣的气息,那个男子的吻自嘴唇开始一路游走,滑过线条优美的下颚,细致的锁骨,一圈一圈的舔噬裸程的左胸,却故意绕开那早已经红成珊瑚色的一点。
夜未央仰面倒进光柱中,微微弯曲的头发像一蓬金丝般笼住半张脸,只露出精巧细致的下巴,喉头缓缓滑动,逸出细微的喘息声。
一直埋首在夜未央胸前的男子抬起头来,第一次在灯光中露出面,人们这才发现他被设计精巧的银色面具堪堪遮住半张脸。未被遮住的薄唇边勾出一抹浅笑,从手指上褪下一枚切割完美的星光蓝宝石戒指,轻轻的挂到砝码的下端。
“哦!”夜未央全身一颤,金丝般的长发自脸颊上滑落,散到脑後,灯光从丝丝缕缕的发的缝隙中透出来,让每一根头发都笼上一层宝石般的光晕,随著颤抖的身体起伏不定。精巧绝伦的五官在金色的壁纸上投出剪影,狭长的眉眼斜飞入鬓,自眼角凝出的一滴泪在灯光下光华流转。
情欲的火焰在整个空间里漫延,任谁都抵挡不住。已经招了陪侍的犹豫著是不是要进到包厢里去,可又舍不下这难得的美景,尴尬的不断调整著坐姿,有几个猴急的甚至躲到了角落里去释放激情。
假面男子精巧的舌尖辗转挑逗著夜未央因充血而变得异常敏感的乳尖,快感与痛感交错著在体内升华,夜未央低下头轻轻一笑,令人神为之夺。
戴假面的男子似乎也有些怔忡了,旋即又是一笑,带著三分魅惑的因子,小心的将戒指取下来放入夜未央裤子的侧袋中,从手腕上解下一只表来,只是在砝码的下端试了试似乎又有些犹豫。
“我要!”只这一声,干干净净带著些微嘶哑的一声,极致的魅惑弥散开来,千回百转的穿过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要假面男子微微一笑,握表的手一松……
“啊……”夜未央剧烈的抽搐一下,伏到男子的肩头,沉重的喘息声伴著细碎的呻吟层层不绝。
乳夹因为承受不住表的重量而被撕扯下来,一线细细的血从樱桃色的乳头渗出来,一路蜿蜒没入小腹。戴假面的男子自末稍处开始,啮咬舔舐著向上追到源头,整个唇舌覆上去吮吸缠绕,轻咬慢啮,将温热的血液吞进肚子里。
倍受折磨的乳尖似一颗带血的珊瑚珠,早已经脆弱不堪,任何的碰触都会带来巨大的反应,如今在恶意的逗弄下欢愉的滋味与痛感巧妙的杂揉在一起难,分难舍。
夜未央的情欲已经被挑逗到十分,脸上一时皱眉,一时微笑,显出迷乱的表情。
2.
2.
一手托起男子的下颚,夜未央张开狭长的凤目,琥珀色的双眸里一片水汽盈然,轻轻伏下身去舔食他嘴角残存的那一抹鲜血痕迹,一手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
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假面男子轻笑著含住夜未央的耳垂,细细吮吸;一边解开他牛仔裤的扣子,五扣,不急不慢。
解到第三颗的时候夜未央忽然感觉到自己被抱起来,在失重的状态下接受一个深入到几乎无法呼吸的吻,然後身体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重重的落到沙发上。
未央睁大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却只来得及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模糊在黑暗中,并且,他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哦……”夜未央翻身坐起来,全身上下都燃烧著的情欲的灼热感似一种煎熬。从他朦胧的视线中看过去身边的男人多半还在呆若木鸡,随便挑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清爽的轻轻勾了下手指。
我?那个男人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受宠若惊到完全不敢相信。
就是你了。夜未央闭目微微点了一下头。
“砰……”直到一个包厢的门被一只兴奋的脚重重的踢牢,整个大厅才像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各人开始忙起各人的事来,急切的兴奋的切切私语,多半都脸胀到通红,几乎语无伦次。
夜未央冷着眼,如果把刚刚那个戴假面的男子评到十分的话,那麽眼前这个似乎只有三分,身体一点点冷却下来,只有在最後高潮的时候挑起些微快感,再後来,就睡著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夜未央看到一个男人的剪影投在自己雪白的丝绵被单上。
“你醒啦?”那是相当有活力的,跳跃的声音,坐在他床边的男子回过脸来,一头蓬散的发肆意张扬,灵活的大眼睛,下巴尖到可以戳痛人,此刻正眉飞色舞的赞叹著:“晴宇,你昨晚那场Live秀简直精彩绝伦,连我都看呆掉,已经有好几个大人物对著我口水横流了。哈哈哈,今年的业绩不愁了,卫晴宇你简直是我命里的救星啊!”
“封英树,你再这麽鬼叫我就把你丢出去,然後一直到明天早上也不出门,另外在这个地方我叫夜未央。”
“哦!”被叫做英树的男人乖乖的闭嘴。
夜未央撑起身子坐起来,丝绵被单滑过胸前时在伤痕累累的左乳上勾了一下,带出些许疼痛,前日的情景瞬时在脑海中再现,笑道:“都是你的人带的好,也不费什么力。”
“我的人?”英树惊怪的叫:“我不认识他呀!”
不是你的人,夜未央有些吃惊,怎麽可能?如此强烈的挑逗性,完美的节奏感和诱惑力,还有可怕的控制力,连自己都迷溺了他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人居然会是客人?太浪费了吧。
“我说呢,藏了这样的极品都不让我知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打算炒我鱿鱼了。你应该网罗他的,他会让女人心碎,男人疯狂!”
“夜未央,我可请不起这麽贵的人!”英树从怀里掏出一块表来:“百达翡丽全手工机械表,你看皮带有磨损过,是真的有戴不是用来充门面的,一个人平常戴一块百达翡丽来看时间,然後随手就扔在了吧台上。”
“哦。”夜未央并不动容,伸手将裤子勾过来穿上。
“还是早年的经典款式哦,这只表随便拿出去拍一下大约就可以拍个二十万……”英树一边盯著夜未央故意顿了一下:“美金!”
哪想到这人居然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浴室,登时泄气。
“什麽时候走?”英树看夜未央从浴室里走出来,湿发粘在脖子上,有如某种有生命的水草一般,似乎会不断滋长,一时看得眼酸。
“不是早就定好了吗?”
“不能缓两天吗?有个大客户,人绊在美国一时赶不回来。”
“让他等明年吧!”
“他出十万美金!”
“我跟你合作的很愉快,不要逼我换东家!”
“十万来!外面小白领要赚好几年!”英树鼓起腮帮子气呼呼,他的佣金啊,心在滴血!
“树宝宝!”夜未央走过去伸手捧住他的脸,用力揉捏。正常人都是五官端正时好看,只有他特别,偏偏要揉做一团时才可爱:“不如你下海做,一定比当老板赚钱!”
“屁啦,我又没你颠倒众生的本事,再说我喜欢的是女人!”英树一手推开他,活动一下被揉得移了位的五官,神情可爱之极。
“那你就接女客好了,虽然钱少一点!”
“神经病,来这里的还有美女啊!”英树气鼓鼓的朝外走,临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拎起那只表晃一晃:“老规矩替你套现?”
“哦……”夜未央深吟了一下:“反正我也没手表,留著自己戴好了。”
“哦!”英树轻轻抛出去,夜未央也没伸手任它跌在床上。
3.
3.
10:30p.m.,worktime!
夜未央穿了一件极大的T恤,极大极大的棉质T恤,虽然是短袖,但也已经长到了手腕。
一开门就感觉到了气氛热辣,这本是藏在最深入的VIP,全部的认证会员也不过百人,平常只需十几个客人光顾就足以收回成本,今天却密密麻麻多挤了差不多一倍。
夜未央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却又都瑟缩著不敢向前,一面假装若无其事的与身边的人聊著天,眼神却一五一十的递过来,谈话渐渐开始变得语无伦次,好在又有谁真正在听。
走到吧台边坐下来,曲起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两下,一只水晶杯子盛著血色的酒从暗处推出来。
这空间的气息已经开始变得紊乱,只有夜未央一双眼睛依旧清凌如水,冷眼旁观这鬼魅离乱的世界。有几个胆子大的慢慢靠过来搭讪,夜未央也不说话,只用眼神和微笑来结成一张网,将他们一个个网在其中,不敢进,也舍不得退。
偷眼看到英树顶着一头怒发,挑染著深深浅浅的红,配一件酒红色的丝绒西装,好似一只张扬的极乐鸟,在各个角落里穿梭来去,神情生动,玲珑八面。真正有钱的大人物就是要这样端出身份来躲在角落里让老板亲自去接待的。
英树的社交工作告一个段落,从人群中找到夜未央,抛了个眼色过去。
夜未央向周围散漫的一笑,像是说:走了。便端起水晶杯来一口饮尽,一滴淡红色的酒液自嘴角漫出来,划过线条完美的瓷质的脖颈钻到衣领里面去。早就已经欲火焚身的男人们看得身心皆醉,等醒过神来,人早已不知去向。
没有人知道大厅正面那堵看起来很是寻常的墙居然是透视的,此刻夜未央和英树两个人正坐在内间看外面的红男绿女。
“敲定了?”
“嗯,那边九点锺方向的,还有那边二点锺方向还有一个,那里……”
“你打算让我一个晚上应付那麽多人?”夜未央皱起眉头。
“没有啊,更多选择更多欢笑嘛,反正你也不在乎钱,随你挑个顺眼一点的。”
“都一样。”夜未央漫不经心的浏览一下:“就那个好了。”手随便一指。
“哦。”
“树宝宝,我才发现你这个地方蛮好的嘛!”
“对啊,刚刚弄好的,这堵墙可花了我两百万啊!”英树心痛的叹口气,旋即又神气起来:“不过蛮好的,我喜欢坐在这里,看那些平时都道貌岸然的人,那些光鲜亮丽的社交版头条剥下面具以後都是怎样的面目。然後我就会觉得赚他们的钱实在是有够爽!!”他一口灌下杯子里的酒,热辣的酒液滑过喉咙的时候被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但他只喝龙舌兰,撒上盐,滴入柠檬汁,够呛够辣才够劲!
“没想到你在这里竟然比我还要适应。”
“我们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你忘了?”英树回过脸来,闪亮的大眼睛明锐不可当。
“当然记得……”不过那时候不是在这里面,是在外面的外面,不足十岁的擦车小童,用最灵俐的手脚与最谦卑笑容换取零星的施舍。
“晴宇!”
“嗯?”夜未央一挑眉,眼中闪过一分锐气。
“好!夜未央”英树的一点无奈:“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一年你後来去了哪里吗?”
夜未央的眼神转向温柔,静静的看了他一阵,转身拉开门……
果然还是不可以……英树颓然的躺在椅背上,到底要怎样才可以?
灯红酒绿的生活如果一直持续其实也很暗淡,不过是同样的事对著不同的人。而为了要多留他两天,英树最近可算是殷勤得很,随便笑一下都要称赞好看,念叨半天。
美吗?刚刚冲完澡站在镜子前面,全身都在滴水。美吗?这副身体?
因为近一个月不见阳光,皮肤变做略带透明的珍珠色,像皮鞭一样柔韧的身体从细致的脖子到有著淡淡乳晕的胸部,线条流畅明朗,既不是属於女性的柔滑曲线,也不是雄性勃发的棱角分明。
那张脸,冰凉如坚玉总是散发著冷冽茫然的气息,可是微笑起来却会有一层朦胧的光从内部发出来,让人眼睛酸痛,又舍不得不看。还有那双眼睛,暧昧不清的深黑绿色的琥珀眼眸,在不同的光线下总会折射出不同的光,于是看过的人都疑惑了,跌进去,再爬不出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别人眼中的影象!
对於夜未央来说,这副身体共这张脸看过太多遍,早就索然无味!
身上的水滴到地毯里,人走後留下两个湿湿的脚印。
夜未央裸身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走出去,音乐的节奏本来就已经很淫靡,看到他出现就加深了一分,燥热的人群舞姿逐渐疯狂。
夜未央点了一杯纯的威士忌,酒液一路烧燎下去从胸口里腾起一蓬火来。那火在烧,劲力十足,便随著音乐的节奏滑进骚动的舞群,夜夜未央的舞姿令所有人侧目,腰部扭动的韵律不似人类,像是某种藤蔓柔软的植物,在这迷离的灯光里缓缓盛开。
4.
4.
夜未央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一双手已经摆在自己的腰部,便微笑著回过脸来,半睁半闭的双眸里一片星光灿烂。
果然……是他来了。
夜未央香嫩软滑的舌尖魅惑地扫过唇角,假面男子略怔了怔,伸手摄住他精巧细致的下巴,轻轻覆上去,刚开始很温柔,慢慢变得激烈,贪婪饥渴的吮吸著夜未央柔软的唇。相互碰触的舌尖,开始敏感起来,彼此纠结不休。
如此深长的吻足够让几个世纪毁灭,未央轻微的喘息随著音乐的节奏的扭动身体,一个节拍一个动作,都足以定格成一幅妖豔的画,所谓热舞的精髓便在於两人似近又远,贴魂贴骨的一种依恋,可实质上身体却并没有碰在一起过。
“你在勾引我!”微凉的面具划过面颊,夜未央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致命的性感。
“你难道不是吗?”夜未央轻轻的笑,用细白的牙齿咬松他妥帖的领带。
这音乐本不适合跳华尔滋,但是,当这个高大的男人带著他飞旋起来,居然每一步都踩到了节拍上。一路旋转著掠过人群,用脚勾开一扇门,戴假面的男子趁著飞旋的力量将他抛进去,摔在一张柔软繁复的大床上。
一脚踢上门,假面男子压到夜未央的背上,用一只手定住他所有的挣扎扭动,另一只手用力掰过他光洁的下巴重重的吻下。在床上纠缠其实是很危险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而这风就呼啦啦的来了,席卷过所有的神志。
“想要吗?”男人平淡的语调里藏著一点讥讽的意味,夜未央只疲惫的点了点头。
浊细的喘息声将这空间点染出情色的味道,那个男人将夜未央的腰托高,一颗一颗慢条斯理的解开牛仔裤的铜扣,时间漫长的像是一种折磨,夜未央忽然觉得下次不该穿这麽样式繁复的东西。
一路解开到第三颗,未央的唇边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随即感到有人在自己的臀上推了一掌,一头撞里蓬松香软的枕头里。
那人一手拉开门,大厅里的喧嚣扑面而来,身後却传来了细细碎碎的笑声,一时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那笑声不绝好似几百个细小的铃铛在歌唱,惊讶的转过身去,只见夜未央从靠枕堆里抬起头,一双澄彻的眼眸清灵如水。
男子大怒的欺到床边去,夜未央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他的手腕。
“该轮到我了。”从湿润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语也是一脉潮湿的暧昧。
手指像有著自己的生命般一路爬行上去,夜未央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他,又伏下身来舌尖顺著刚刚咬松的衬衫领子间滑进去,温热柔软的触感激起一阵皮肤的战栗,再一路滑向上,用舌头描绘他整个耳廓的形状。
浊重的火热的呼气喷撒进夜未央的颈窝,带来一阵麻麻的痒。
“怎麽样?”夜未央用嘴唇轻轻碰触他耳垂,无限的挑逗魅人心志。
就在下一刻,夜未央忽然觉得全身都被束紧,索性仰面一倒,将那个人也带著一起跌下去,只是夜未央笔直的鼻尖被坚硬的面具碰到,略有点生疼。
“说你要我!”夜未央用舌尖当画笔描画出他整个的唇形,线条近乎完美的薄唇。
夜未央又一次感觉到被一股大力推开,这一次推得很彻底,一下子被跌到床底下,等他拉著床单爬起来的时候门已经被重重的关上。空气里飘荡著一句话:“我过两天再来!”
略略带一点嘶声沙哑嗓音,相当的好听,而且听起来已经不那麽从容,于是就更显得有趣味。
夜未央爬到床上仰面躺下,清彻的双眸一点一点的涣散,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
经过上一次,未央也已经意识到被这个男人挑起来的欲望并不是什麽人都能解,索性也懒得爬起来。过了一阵像是忽然间想到什麽,从裤子的侧袋里拿出一块表来,枕在耳朵底下;伴著那有规律的节奏声,居然也渐渐地睡著了。
“醒啦,醒啦!……”
“我刚刚睡著,你又来吵!”夜未央用力挥一下手,翻过一个身去。
“你已经睡了12个小时了!!”一个声音从耳朵边炸响,夜未央一下子弹起来,额角与英树撞在一起。
刚刚被惊醒的眼睛没有焦距,茫然四顾,身边一个红火头发的人在哀号。
“我睡很久了哦?”
“对!”很久,超久,久到不可思议。
奇怪,是睡太久了吗?怎麽身体还是软软的提不起力气。
“看样子你昨天晚上很激烈啊?”
“像上次一样,他到一半就走了。”
“你留不住他?”
“对!”
“怎麽可能!”英树神情激动的跳起来。
“干吗要你这麽激动!”夜未央有些不耐烦。
“居然有男人可以在你的面前走掉耶!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吗?”
“是吗?那又怎么样!”夜未央的神情淡淡。
英树觉得无趣,只能转移话题:“钱结出来了!”提出一只皮箱来扔在床上。
5.
5.
“多少?”
“三十三万六千……”英树一边说,一边打开皮箱。
“零头给你,我拿三十三就好。”夜未央打断他,拎起那一叠零散的纸币扔到床上。
夜未央喜欢现金,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所有的金钱都是丽人,但现钞,是裸体的!是以有特别的诱惑!
三十三万美金,有些人需要赚一辈子,但夜未央只需要用一个月。
“再多留几天啦!”英树握起夜未央的手来撒娇。
“说好一个月,就是一个月,一年一个月!”夜未央拎起皮箱来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
“你再留两天会怎样?!”英树忿忿不平的跟在後面。
“为什麽一定要我留下来!”
“我想多看看你咯!”
夜未央从英树闪亮的大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一时心软起来,伸出手来捧起那张脸搓扁揉圆:“那我明天早上走!”
“Yeah!”虽说没达到预期,但已经足以告慰。
“那今天晚上要做什麽呢?”
“不如我点你吧?帮你补齐零头?”
“神经病!”
“怎麽?嫌少啊?帮你补到35万凑个整的!”
“不行!”夜未央眼眸冰冷:“我不和朋友做!”
“哈!那我是应该庆幸有份列席你的朋友,还是哀悼自己没有艳福啊?”英树努力调整表情试图做出一个啼笑皆非的表情,最终以失败告终,但至少成功逗笑夜未央。
“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吗?”
“你又不是男人……”英树一扬眉。
“我哪点像个女人?”夜未央失笑。
“你当然更不是女人!”
“那我是什麽?”
“你是妖精!”英树的牙齿往空气里轻轻咬了一下,卡的一声。
夜未央脸色突变,转身就走。
“哎……”英树一把拉住他:“我玩笑开过头,原谅我!”
夜未央冷冷的瞪了他一下,闭上眼睛。
“我胡说八道,我无心的,你知道的我从小就心直口快,我现在一天都说不上几句不违心的话……晴宇,你不是妖精,我用错词,你是天使……”
“不!”夜未央缓缓的张开眼:“我是魔鬼!”琥珀色的双眸妖异的流转,英树有一种呼吸仿佛要停顿的感觉。
“晴宇。”英树伸手抱住他:“不管你是魔鬼也好,天使也好,干净也好,污秽也好,我们总是朋友,小时候发过誓的,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我!”
“封英树,我太了解你,我知道你设计这段对话的目的,我也知道你是出於真心,但有些事情我不想说,你也不必再问!”夜未央的声音冷调而又坚硬,是某种晶莹的瓷,落到地上会叮当做响。
“好吧,我不再问了,等你什麽时候想说了,要记得我!”英树颓然的放开他。
夜未央深吸一口气:“我走了!”
“你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一切计谋都告失败,这句话是剧本以外真切的心灵写照。
“我也是一个人,人总要一个人活著!”
走出浮生如梦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一天之内阳光最热烈的时光,夜夜未央长久呆在人造环境的身体贸贸然走进阳光里,有一种快要融化的感觉。从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墨镜来戴上,便伸手招了一辆的士离开。
身後浮生如梦繁丽的哥特式建筑在阳光下似一头沉睡的异兽,等待夜幕降临後睁开妖异的双瞳,将每一片鳞角闪耀出欲望的异彩,吞噬众生的灵魂。
“去……”夜未央在出租车里坐下,报出一个名字。
“啊?”司机惊讶的回过头来。
“嗯!”藏在黑镜後面的眼眸闪烁了一下,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下。
“哦,哦……”司机惊异的点了点头,临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汽车发动时的气流将路边烟花炮竹的遗骸卷到半空中,煞是缤纷豔丽。
穿过繁华的街市一路折转,路边的建筑益见简陋,显出一幢幢肮脏破旧的老式公寓楼来。
“先生,到了……是这里吗?”年轻的司机很是不确定。
“对。”夜未央的声音冰冷,取出一张百元美钞放到他手里。
“太多了!”司机显然吓了一跳。
“留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夜夜未央拉开门下车,朝著某一间摇摇欲坠的旧楼走去。地上到处是陈年未清的垃圾,污浊的汁水四处横流,一个残破的塑料袋子从墙角飞出来,划过夜未央脸际时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楼道里堆满了杂物,仅容一个人经过,耳边充斥著女人的咒骂声和小孩子的哭喊,忽然一个肮脏的拖著鼻涕的小童从楼上窜下来,夜未央将身体一闪仍然被扫到了衣角。
越往上走腐败霉烂的味道就越浓烈,一种来自喉咙的刺痒令夜未央忍不住咳嗽起来。
而这霉败的空气里却渐渐滋生出一线奇异的味道,似甜又苦,飘飘渺渺的牵引著,越来越浓烈,似蜜一样的甘美又有一丝辣喉的刺激,翻搅著一种难言的快感,令人仿佛飞入天际融化一般。
夜未央在这气味的源头处站定,推开门。
“爸,我回来了!”
6.
6.
昏暗破旧的房间没有任何装饰,空气污浊到仿佛走进去都要费力,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从里间冲出来,嘴巴里呼喝著:“晴宇……”
夜未央眼见她冲得太急带到一张椅子,便冷冷的向後退了一步,任她跌到地上,干瘦的妇人呻吟著半晌爬不起来。
“爸呢?”这两个字被他用一种怪异的音调吐出来,勾染著复杂难言的情绪。
“在里面。”一根像枯枝般的手指向里间。
夜未央从她身上跨过去,用脚顶开另一扇门,一个同样枯瘦的男人蜷缩在一堆破败的棉絮中。一点如豆的火苗炙烤著一张薄薄的锡纸,锡纸上散碎著的白色粉末在热力下融化,凝成珍珠似的液滴跳跃滚动来去,最终加入到这空气中妖异的香气里完成最後的狂舞。
夜未央静静的看了一阵,忽然一脚将那张锡纸踢飞。
“呜……”那男人闷哼一声,来不及查看手上的伤势,就似一头饿狼般往前扑过去像是面对命中的瑰宝,他将锡纸牢牢的摄在手心里,凑到鼻前贪婪呼吸,身体神经质的抽搐了一阵,终於软倒下来,那张银白的叶子自指间滑落,在空气中打一个旋,落到地上。
许久,他像是忽然从梦中醒过来似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两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晴宇?你终於来了啊。都断粮好几天了,老大先给我们赊的,真是的……啊,你来多久了,乱的,你看……”这男人带著一种神经质的兴奋,手脚不停,絮念不止,一双浑浊的眼睛似两团燃烧的鬼火。
刚刚跌倒在厅中的妇人又挪了进来,脸上浮出谦卑的笑,眼光却不敢正视,口里含混的喃念:“你饿了吗?吃?要不要吃点……哦你也不会……”
夜未央冷冷的挺立著,好似冰雕玉做的一般,一动不动,等待著……等待著那句一定会说出口的话!
终於……
“钱?带来了吗?”谦卑的软弱的声音,似乎人类只要遇到这个字都有莫名的心虚。
“你带来多少,够吗?你……”颤抖的伸出手去,又凝在空中,眼睛贪婪的咬住那只黑色的皮箱。
夜未央忽而微笑,这昏暗的房间一时明亮起来,眼前枯鬼似的两个人顿时时目瞪口呆。那妇人像是醒悟过什麽来,略有些差愧的别过脸去。
一时间,夜未央看到她的侧脸,媚眼如丝,斜飞入鬓,即使是如此干枯破败的面容,仍是美的,另一种凋残的美,可见当年是怎样惊心动魄的豔色。
夜未央的容貌大半承袭自母亲,虽然上帝又用天刀细细刻过,愈加的完美无缺,但总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眉目鼻唇无不相像。顿时胃里没来由的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夜未央猛得蹲下身去拉开皮箱,将里面的钱一叠一叠的扔出来。
“十万美金……”
“晴宇……”无限懦弱的声音。
夜夜未央诧异的抬起头来。
“如今价钱看涨,你能不能……你还有那麽多……”纠结著,试探著,
夜未央啪的合上皮箱,站起身来冷冷一笑:“那就没办法了,谁让当初你们没谈个好价钱呢?”
有一只手伸出来像是要留,夜未央闪身避过去,转身冲下了楼。
的士司机正靠在车门上一脸焦灼的等待,眼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冲出来,一手扶住车厢呕吐不止,顿时吓得抓出面纸盒递过去,一边轻拍夜未央的背帮他顺气。
“谢谢……”夜未央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满口的苦涩,眼睛里泪花四溢。司机扶他到後面坐好,又回到自己的位置,踌躇著不知该不该开车。
“你的鞋是多少钱买的?”
“啊?”的士司机莫名其妙:“不记得了,穿好几年了。”
“我出两百块,脱给我穿!”
“不,不要这麽贵的!”年轻的司机显然涉世未深,已经被夜未央这样怪异的举动吓坏了。
“没关系,拿来给我……”鞋子略大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夜未央将自己的鞋连同脱下的风衣一起从车窗里抛出去,仰面倒在车座上,胸口轻微的起伏,喘息不止。的士司机从後视镜里看到夜未央将墨镜取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著,投下一道阴影,整张脸似冰玉雕成一般精致,却又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顿时看呆,竟然忘记回过头去。
“走吧,容川火车站。”
半晌……
“噢!”如梦初醒的声音。
杂记
夜未央一词,语出《诗.小雅.庭燎》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々。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旗。
意思是:
天色如何了?还没有到半夜呢,火把很明亮。君子到了这里,铃声锵锵。
天色如何了?天色还早呢,火把有微光。君子到了这里,铃声哕哕。
天色如何了?天快亮了。火把还有余辉。君子到了这里,说是要看一下大军的旗号。
架空都市背景,主要城市名:容川
大家可以把它想象成港澳台的任何一个。
全文会尽量保证现代科学的逻辑和世界观,少数细节方面伪科学,还望JMS不要深究。
1.
青春残酷物语
达明一派
曲编:刘以达词:陈少琪
离开你再不用落脚地
似蝶舞舞遍天地
谁的美美的日月忌妒
叫我忘记醉生梦死
这世界即使爱到枯竭
即使吻到苦涩也要惜别
别叫嚷让青春比猛火嚣张
长得比宇宙更丰满
满泄到我身上
就这样让喘息比叹息铿锵
唱得比约誓更惊世
世间会更扰攘
谁的爱爱得日月暗淡
似蝶吻吻遍花瓣
这世界太多忏悔羞怯
太少痛快宣泄太快毁灭
这世界即将爱到枯竭
即将吻到苦涩那麽狂热
别叫嚷让青春比野草汹涌
拥得比铁石更坚壮葬於我肩上
就这样让身躯比背影潇洒
洒得比眼泪更通透
透出更阔想像
1.
夜未央喜欢坐火车,一个人订下整个包厢,浅浅的眠一下就到东平了。
走进离东平火车站最近的那家银行,夜未央随手将皮箱递给其中一位职员:“帮我全部打到这张卡里。”
大客户!!小姑娘脸上原本因为夜未央的俊美而引起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夜未央却一转身,熟门熟路的走到保险箱存放区,等核对过身份後就被引到一个一人多高的大保险箱旁边,这里有最先进的技术,关上门以後连空气都透不进去。
输完密码,再输一遍指纹,保险箱的门无声的滑开。里面挂了一套运动衣,一双鞋,一只帽子,一串钥匙,以及--一个钱包。
怎麽有人会租这样大一个保险柜来放运动衣?
未央闪身站进去,轻轻掩上门,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人--卫晴宇!
红色的运动衣,胸前有一只奔腾的豹子,白色的网球帽,黑色的Converse。临出来时候摸到腕上那块百达翡丽的表,便随手脱下来扔了进去。
当他走到前台取回自己的金卡的时候,那位小姐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好在就算是鬼,也是只豔鬼!
东平市,应风高级中学!
卫晴宇是体育组最受欢迎的老师,也正是因为有他在,应风中学已经不选校草好几年,卫老师一出,谁与争锋!
原本校董心疼他的瘦削身材安排他去教女生。哪想到如今色女当道个个剽悍,仗著猥亵男人不算犯法,虽没到强奸的地步,但投怀送抱的也络绎不绝,为避免水果报头条,只能紧急调动他去教男生。
当然男生里也有心动的,但毕竟行动的要收敛多了。
“卫老师好!”
“卫老师你回来了啊!”
卫晴宇甫一走进校园就收到注目礼无数,呼啦啦一群小姑娘似麻雀般围过来:“卫老师怎麽到现在才回来啊!”
“开学看不到卫老师还以为老师转学校了呢!吓死了!”
“对啊,对啊,好在现在回来了!”
“老师你什麽时候要转学校一定要说一声啊,我跟你过去!”
……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卫晴宇只觉头都要被吵晕掉,但只是温和的笑著,终於有人看出来:“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老师累了,让老师休息去……”
卫晴宇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走到收发室去开信箱,哗啦一下子各式各样红红绿绿的卡片如潮水般冲出来泄了一地。
无奈的皱一下眉,蹲下身来捡。
“卫老师,要帮忙吗?”晴宇只觉得眼前一道如山的黑色阴影,一个庞大的身子矗立。
“孟柘?好啊!”
让一个超过两百斤的人下蹲是很不人道的,孟柘才不过捡了几封,额角已经有汗渗出来。
“你还是站著吧,帮我捧著信!”
“哦!”乖乖伸出一双手。
捧了一会,忽然欢快的叫了一声:“老师你等一下哦!”
卫晴宇诧异的站起身来,看著这胖乎乎的孩子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纸盒子。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多了,只要一捧一捧的把信扔到盒子里就好。
“老师我帮你送回家吧?”
“哦,好的。”
卫晴宇的宿舍在学校的另一头,穿过校园的时候孟柘感觉到来来去去的路人对他投来的羡慕目光,一时觉得非常自豪。
“进来吧!就是有点脏。”一个月没有住人的房间里到处都积了一层薄灰。“东西放桌上就好了,要不要喝点什麽?我这里只有喝的。”
“哦?哦!什麽都好。”孟柘受宠若惊。
“老师?这麽多信你会一封封看吗?”
“应该会挑著看一些吧!”晴宇埋首在冰箱里,只有纯水,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这里是只喝纯水的。
“孟柘啊,我这里只有纯……”有点尴尬的抬起头,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信封被挑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桌子上。
卫晴宇甫一拆开,一个蓝色的圆圆脑袋便跳了出来--
“祝:卫老师,节日快乐,天天快乐,永远快乐!
小叮当为你实现,所有的梦想!”
“快乐?”卫晴宇一扬眉,微微笑起来,色若春晓,只是这晓风残月里总含著一点严冬里化不开的冰。
生活正式展开,与旁人无异,只是抽屉里常有巧克力、甜点凭空出现,好在晴宇一向喜欢吃甜食,而且从来不会胖。女人喜欢他,难得男人也喜欢他,只是谁都知道卫晴宇老师最最洁身自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谁也不敢拉他同流合污,只怕玷污了这世上最後一块白玉。
时常有情侣吵架吵到头脑发热处,女生脱口而出:看看你,再看看卫晴宇……
男生一般咬牙切齿:他有什麽好的,整个一小白脸,你种就跟他去……
能跟他,还轮得到你啊!到这当口神志清醒的多半在心底翻一个白眼,神志不清的就直接说出嘴了。
2.
2.
下午通常是体育组最忙的时候,卫晴宇正带著一班人在操场的一角测试跳箱,晴宇的动作标准堪称完美,众人自是一阵喝彩,远远近近的人都转过头去看。
对於男生来说,要跳过并不是件很难的事,只是姿式有好有坏。晴宇埋头记成绩时忽然明显的感觉到大地在震动,一抬头,果然是孟柘:一个急刹车刹在跳箱的前面。
一阵哄笑在两秒锺後暴发,可怜的小孩站在人群中被窘得满脸通红双耳烧到透明。
“不要怕,去试试看!”晴宇笑道
孟柘莫名的有了勇气,步履沉重的走回到起点处,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又开始犹豫。
“不要怕,跳不过去也没关系,就算你会把木箱压碎也是件蛮屌的事啊。”
拼了!赌一口气!孟柘将心一横!
咯啦……相当清脆的木材断裂声,孟柘往左边一歪泰山将倾,晴宇眼明手快的捉住他的衣领,孟柘此刻人在半空中抓到什麽都是救命稻草,便死死握住晴宇的手腕,居然让他有一脚落地站稳没有跌倒。
晴宇低下头揉自己发红的手腕,笑道:“你还真有几分蛮力。”
孟柘红著脸尴尬的从木箱上爬下来,却不想一脚跘到根碎木……当卫晴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抬起头,早已是泰山压顶……情急中往后疾退,无奈对方体积太大,波及面太广,整个人被压下去倒在草地上。
“哦!”晴宇闷哼一声苦笑道:“孟柘,你真的是需要减肥了!”
操场上一下子炸开了锅,孟柘早被乱脚踹开,无数只手伸过来扶晴宇……
“老师你怎麽样了?”
“老师你没事吧?”
“老师你还活著吧?”
“老师我送你去医院!”
“老师……”
停!!
晴宇彻底被吵晕,断喝一声!
“都不要动,我自己可以起来,我没事!”晴宇站起身来,才发现孟柘仍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茫然四顾,脸上硕大一个鞋印也不知是谁盖上去的。
“孟柘你太故意了啦!”冷不丁有人尖声喊了一嗓子,马上引来应著如云:“就是啊!太过份了!”
“居然想出这种……”
“老师要是受伤了怎麽办?”
晴宇脸色发黑,从人群中钻出去,头也不回的走开。
泰山压顶事件一传开,慰问的人群络绎不绝,总之任谁也不肯相信被100公斤这麽压一下怎麽可能一点事都没有。晴宇解释了几句後索性随他们去,看到喜欢的甜点拿起来尝一下。再有人问及伤势不过浅浅一笑,笑得人失了神,也就不再纠缠。
好容易等到众人走光,又听到窗户玻璃被人轻轻敲过两下……
“谁?”晴宇略有些不耐烦的。
“我!”胖胖的圆脸,闪亮的大眼睛里写满小心的谨慎。
“我没事!一点没受伤,你不要内疚!”晴宇不等他开口,直接告诉他答案。
“哦!”孟柘站在门口期期艾艾著不肯走。
这胖胖的小孩其实很可爱,略有些自卑的苦恼著,可是又很能聪明的放松自己,晴宇不知道为什麽莫名心软,走出房门来:“陪我去走走?”
“好!”孟柘的胖脸笑成一朵花。
晴宇坐在操场角落的一段栏杆上,吹著夜风,孟柘不敢坐,只虚虚的靠著。
春天已经开始了一半了,该开的花都在开,该长得草都在长。
“唉……”孟柘忽然重重叹气。
“在我看来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是应该没有什麽烦恼的!”
“但他们都嘲笑我,还当面叫我猛犸。”孟柘眼睛里泪光闪动,普通人家的小孩子,遇到这样的歧视已经可以算做挫折。
“你知道吗?猛犸曾经是世界上最大的象。它有非常粗壮的腿和一个很大的头,全身披著黑色的细密长毛,生活在北方极寒的地带,是那个年代最强壮的动物之一。孟柘,无论如何,一个男人如果被称为猛犸都不应该要难过。”
“老师……”
“能吃这麽胖,你爸妈一定很疼你。”
“嗯!”孟柘呆呆的点头,不明白这算是什麽逻辑。
“看,多好,有父母亲疼爱的孩子已经幸福过很多人千万倍。”
“可他们也有爸妈的啊!”
“也对哦。”
“但他们就不像我这麽胖!”还是委屈,如果一个孩子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那多半是劝不回来的。
“只是长得胖而已,又有什麽关系?你胖也好瘦也好又怎样,这能让你痛苦多少,你的心又没有坏掉,只有当人的心不受控制了,那才是真正可怕的。”晴宇琥珀色的双眸在月光下似水波流转,孟柘一时间忘了这里是人世,也忘了自己是谁。
“呵!”晴宇忽然间笑一下,跳下扶栏:“我在说些什麽啊,既然你这麽怕胖,不如减肥好了。”
“减肥有用吗?”减肥很辛苦耶……
“孟柘!”晴宇一手挑起他的下颚:“其实你一直都是一个很英俊男孩子,因为你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
3.
3.
第二天,晴宇为了替孟柘平息众人心中的怨气特意拉他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冲晴宇的面子倒是不再有人明面上欺负他了。
莺飞草长,天渐渐热起来,因为晒了一个多月的太阳,晴宇的肤色不再是半透明的白,转而成淡淡的小麦色,春天的阳光常常晒得人想睡觉,晴宇主动要求坐窗边的桌子,一干女子一边钦佩他的好胆色,一边羡慕他的好肤色。
已经开学近两个月了,是不是该安排一次测验了?孟柘貌似最近有变瘦,常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经过……
晴宇正胡思乱想之际,四周忽然安静下来,一种诡异的仿佛时间被抽空般的沉寂。晴宇凭直觉抬起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失态的同事向他呆视,竟不知收敛。
凛利的目光,笔直的鼻梁,以及线条近乎完美的薄唇!
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刚在这个时候,一个女生匆匆过来交成绩册子,近距离与他打了个照面,“呵”地一声,手中成叠薄册都跌翻在地。
“你……”晴宇原本想说:你是谁?
但是嘴唇被捉住,带著侵略气息的吻……紧紧地交缠著晴宇的舌头,吸吮著,激发出连灵魂深处都为之侵蚀的疼痛与快感,翻搅著……晕炫的光感连成一片,晴宇的眼神逐渐迷离。
原来如此……虽然没见过这张脸,但至少还记得这个吻。
喘息著,退後一步,靠到窗台上才站稳,晴宇神色里透出不耐:“你……”
他原本想说:你到这里来做什麽?
可是竟猛然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卫晴宇在一声惊呼中被人打横抱起。一道道震惊的目光在眼前凝成纵横交错的网,身不由已的撞过去,身後散落一地目光的碎片。
要过了很久,办公室里才发出一阵轰闹,几个回魂比较快的人冲出门外。
“你要做什麽?我自己会走……”卫晴宇在他手臂上挣扎。
“你再动,我就把你从阳台上扔下去。”没有什麽表情的冰冷的话,让人怀疑他大概真得会这麽做。
敞篷汽车的好处就是不用开门,卫晴宇就这麽直接被扔进去用保险绳扣牢,便很无厘头的开始羡慕起孟柘的吨位,如果自己也有个猛犸这麽嚣张的绰号,至少就不会被人抛来抛去了。
“先生,我现在不在工作时间!”晴宇看那名男子飞身跃进驾驶座,黑色的风衣在空中划出曲线。
“但这和我没有关系!”一踩油门,银色的美洲豹生动起来,像一只真正的豹。
“这位先生,我劝你最好不要随便招惹我!”这实在是不像一个被绑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应该会说出的话。
所以黑衣男子只是嘲弄的对他笑一下,并不答话。
“夜未央会认可的职业道德,卫晴宇不必,你最好想清楚,现在放我走还来得及。”晴宇眯起眼睛。
“如果你继续这麽罗嗦下去,我就在这里把你的衣服撕成碎片!”黑衣男子一个漂亮的甩尾将车停到路边,鹰利的双目内有毫不掩饰的威胁和压抑的欲望。
虽然夜未央不介意在永夜里上演live秀,但是卫晴宇却不想明天水果报有一个轰动的头条:两男子当街交欢。
晴宇微微一笑,似化雨春风:“那好吧,但是你要记得哦,我是提醒过你的。”
“我会的!”黑衣男子斜斜一挑眉,眼神狂乱得像失了火
在一路疾驰下,东平到容川不过花了三个小时,车子拐进容川市郊的一条林荫道,驶进一扇黑铁雕花的大门。
是一个很漂亮的花园,在暖春的风里一片莹绿,没有一朵花。
房间里是很繁复的欧式的内饰,金边刻花的沙发,以及满墙的浮雕石膏,晴宇不觉诧异,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这种风格的人啊。
“人都被你抓来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了吧?”
“祁绍庭。”黑衣男子沉默了一阵,一字一字的念道。
他很生气,每一字,每一个呼吸都在叫嚣着他的怒气,晴宇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勾出一丝嘲讽。
他见惯了这种人,无数次!
自以为高贵,自以为强大,自负到可怜的男人,明明是自己沉溺于欲望的漩涡,却偏偏不承认,要把责任推到别处。
古人爱说红颜祸水,红颜怎么会是祸水,明明是祸水害了红颜。
“哦……”卫晴宇露出恍悟的神情,眉宇间却藏了一丝失望,转而又笑起来道:“绍庭上下,陟降厥家。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
“你怎麽知道?”绍庭明显的惊讶,本以为除了自己古怪的父亲,不会有人想到这样的出处。
“这是职业技能,有些男人喜欢世前巨兽,而有些会喜欢古代诗词。”晴宇轻笑着用手指拨了拨额角的发,他的头发已经漂回了本色,深深的像夜一样的黑,顺服的垂下来,压住了眉尾,那犀利的像剑一样锋锐的眉。
“看样子,你这行也不好做啊!”祁绍庭冷冷的嘲讽。
“对啊。”卫晴宇像是听不出来,并不在意。
“所以才转行去做老师?”这个问题是他心头的痛,有谁会会想到一个MB的副业竟是体育老师,所以就算是到后来已经是不计成本的地毯式搜索,还是找了两个月才找到。
“人总是要吃饭的!”卫晴宇很是无奈的笑:“吃饭会活得长一点,酒嘛,喝几口就可以了。不过祁少爷,你砸了我的饭碗呢!”
“那你开个价好了,我养你。”绍庭眼中的厌恶愈来愈深,几乎是愤恨的。
“我并不缺钱,而且我花得不多。”一个高职的体育老师是花不了多少钱的:“祁少爷,不如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属於你,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放我去吃我的饭,好不好?”
“不好!”绍庭牢牢摄住晴宇的下巴,将他压到沙发上:“我不想跟你讨价还价。”凶狠的吻下去,卫晴宇尝到了属於自己的血腥味。
4.
4.
令人目为之眩的漩涡在体内疯狂流窜,并且集中到伸进衣领的手指爱抚的那一点上。
终于还是想做完吗?
无法抑制源源腾起的快感,卫晴宇挑眉轻笑:也是个厉害角色呢!倒也不算吃亏。
卫晴宇柔韧的身体在绍庭的手下妖娆的盛开,坚玉一般的肌肤在微黄的水晶灯下一片晶莹。
“你真的很淫荡耶?”祁绍庭的脸上露出复杂难言的愤怒神情,厌恶揉合著渴望,好像随时都想掉头离开,却又忍不住沉溺。
“是吗?你会比我好吗?要么现在放我走?”卫晴宇星眸半睁,轻薄的挑衅令绍庭愈加狂野。
口唇沿著晴宇的脖子往下爬行,舔吻过锁骨後,再缓缓接近胸部含住那蔷薇色的小小突起,肆意的舔弄、吸吮,带著魔意的手指顺著脊背光洁的线条往下,滑入紧窄的牛仔裤内……
卫晴宇发出了令人悸动的呻吟声,身体紧紧的缠住了绍庭身体。
卫晴宇的身体敏感的感觉到绍庭的动作有停滞,香软的舌尖滑过他的脖颈,一路爬行到耳边:“你不会又想要逃走吧?”
每一个字,都带出一缕妖豔绵长的气流钻进绍庭的耳中,沿途沿爆酥麻的快感从大脑一直传到指尖。绍庭猛得一用力将他压到沙发的深处,晴宇轻笑著,用雪白的牙齿一颗一颗咬开他衬衣的扣子,舌尖一路下滑,濡湿圆润的肚脐。
绍庭沉重的喘息声伴著压抑的低吼,一面捏住晴宇的光洁的下巴扳向自己的脸,肆意的掠夺香滑柔软的唇,一面粗暴的扯开他身上最後一点牵绊。
卫晴宇的双目间水汽迷离,琥珀色的双瞳透过层层泪水闪耀出瑰丽的光,一点点的灰,一点点的黑,还有乍然闪现的绿
这个人果然技术不错,卫晴宇微微的合上眼,用身体感受来自对方的节奏。
所有的转折都是促不及防的,当一道像闪电般久违而熟悉的诡异快感穿透身体时,卫晴宇蓦然睁大的眼睛里除了震惊只有一片空白,然而尘封多年的黑色记忆在一瞬间被撕开,黑色的浓墨席卷而来,晴宇顿时便清醒了,尖声叫道:“你是谁?”
祁绍庭的意识早已沉溺在情欲中,根本无瑕顾及这声尖叫,只用力托高晴宇紧绷的双臀,用修长的手指在他两腿之间逗弄著,激越的快感如潮水般一波波席卷而来,几乎淹没晴宇刚刚有些清醒的神志。
“滚!”晴宇恐惧的踢开绍庭,从沙发上跳下来。
“混蛋……”祁绍庭迅疾的摄住晴宇的脚踝,将他用力拉倒在地毯上。晴宇挣扎扭动不已,蜜色的身体在金线交织的华丽地毯上妖艳无比,令绍庭全身的血管都似要暴裂开来。
“你真会演啊!这算什么?也是职业技能的一部分吗?”每个人心底或者都有暴力的因子,一触即发,而此情此景显然是最好的导火索。
绍庭掠夺的吻自下而上,肆虐过他身体的每一部分,沙哑低沉的声音混合著潮湿的呼吸刺激耳膜,晴宇惊恐的发现被他吻过的皮肤似痉挛般颤动,两腿的神经紧绷到连脚指头都弯曲地卷起,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不再听大脑的调动。
“不,不是的……你先放开我!”卫晴宇叫得高声,试图让这个发了情的男人冷静下来。
但是这样的哀求只会让人听了愈加狂乱,绍庭的手再度滑到他的双腿之间……晴宇弹跳起来似的全身颤动,指甲深深嵌入地毯的花纹里面:“住手,我可以解释……你先停……”
绍庭一把抓住晴宇的头发,往自己面前拖了过来,然後单手托起他纤细的下颚,说:“你刚刚调情的时候明明很享受啊,还是,你在提醒我对你更粗暴一点。”,
说完,用力拉扯卫晴宇柔细的发,迫使他抬起头来,将灼热的双唇,封住他湿润红肿的薄唇。这个行为相当粗暴,然而,晴宇却毫不抵抗的任他肆虐,只是双拳悄悄的握紧。
“看来你更喜欢被虐的感觉。”绍庭松开嘴,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厌恶,却又混合了血色的狂暴。
卫晴宇在蓄势,猛然的伸手一格,便跳起来拼命往外冲,绍庭一排牙齿全部磕在下唇上,鲜血长流。
“该死的!”祁绍庭勃然大怒,有如出闸的野兽般,一直线冲过广大的房间,扑在晴宇身上,将他逼到墙角。
怎么可能?卫晴宇绝望的低喃,明明已经击中了,力气已经变得这么小了吗?
“虽然你的表演很精彩,但是我已经玩腻了!”祁绍庭低吼著,鲜血的刺激更令他疯狂,此刻所有的思绪都已经被清空,只剩下蓬勃的欲望。
卫晴宇显然还没有准备好,但是这似乎并不重要;绍庭一手将他压在墙壁上固定挣扎,一手抬高那细致紧绷的臀,令他的双脚几乎要离地。
“不要,不……”叫声嘎然而止,化作一声呜咽的悲呜,毫无准备的穿刺带来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传遍全身每一条神经,眼前刹时一片空白,指甲将墙纸抓破,划出长长的印迹。
但绍庭无视於他的哀求,毫不留情的试图继续深入,同时细细的啮咬晴宇光滑的背颈。
“该死,男人都是这麽紧的吗?”绍庭有一种被排斥的恼怒,腰杆猛地一挺……
卫晴宇不自觉尖叫,喉咙即时沙哑。
暖热的鲜血自大腿内侧流下充当了润滑液,无视於他光洁的背部激烈的抽搐扭曲,绍庭加重腰部的力量。
以脚尖站立的姿势,使得卫晴宇全身上下的神经都陷入紧绷状态,任何的一点刺激都会有双倍的回报。
巨大的疼痛酝酿出妖异的快感,卫晴宇眉头深锁,死死咬住嘴唇,但细碎的呻吟却从唇齿之间逸出来,像一种合调的呤哦,细弱而渺远。脸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混合著极大的痛苦与不可言喻的快感,已及最深的困惑。
祁绍庭在这呻吟里无法抑制的沸腾起来,激越的快感令他几乎透不过气来。有别於他人生中以往的任何一次经验,这种感觉会让人忘记时间与生命,像浪涛般将他推到最高处,释放出所有的激情。
5.
5.
祁绍庭一手撑住墙壁,沉重的喘息,身体在余韵中不断颤抖。当他回过神来放开晴宇时,那具身体已经脱力到无法站立,从墙缘滑落到地板。
“唔……”卫晴宇软弱的随男人的手抬起下巴,水漾漾的双瞳似子夜一般漆黑,空洞地映出祁绍庭的身影,然後两排长长的睫毛慢慢地合陇,掩去了一切。
祁绍庭流露一种强烈的厌恶的神色,放手让他瘫倒在地,转身自顾的上楼去冲洗身体。
当绍庭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卫晴宇仍一动不动的倒在原来地方,安静得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绍庭一时心慌,急忙赶过去看。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异常冰凉冷冽的声音在空气中凝结,好似会结出冰花,落地时叮当作响,绍庭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气往上涌,血液几乎被凝固。
但他亦是狠厉的人,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如果你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卫晴宇抬起头来看他,琥珀色的双眸如冰凌一般细细的扫过去,绍庭只觉得遍体生寒,却咬牙忍住了不避不让。
过了好久像是终於确定了什麽似的,卫晴宇缓缓的收回了视线,低声道:“我有提醒过你,不要随便招惹我的对吗?”
绍庭失笑:“你不觉得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说这样的话很搞笑吗?”
卫晴宇淡淡一笑,站起身来,绍庭一把拦住他,触手才发现他的身体异常的冰冷几乎让人抓不住。
“你……”怎麽会这样,这房间的暖气明明开得很足。
卫晴宇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放手吧,我不会逃走的。”
接下来的日子,卫晴宇变得异常柔顺沉默寡言,任他予取予求。祁绍庭也终於学会与男人做爱的技巧,懂得如何不再弄伤他,只是他愤怒与别扭却与日俱增,晴宇冷眼旁观着他的慌乱,然后全盘承受所有的激情。
好在祁绍庭似乎倒也不是个天生兽行的人,虽然眼角眉稍都染透了郁闷压抑的影子,最多也只是语言冲撞,倒是再没有过什么真正的暴行。
晴宇是极美的男子,笑貌音容都媚惑难解,但真正的风情却是在床第间,万般的妖娆与沉沦般的快感在午夜里层层绽放,过於猛烈的激情似乎可以吞噬一切,每天早上睁开眼时绍庭都会觉得骇怕,可是每当夜幕降临又忍不住另一场狂欢。
只是有时晴宇激情过後都会全身发冷,虽然不像第一次那样严重,但也要抱很久才暖得过来,祁绍庭心中无数诧异,只是全都不想问,不想,完全不想要了解这个人更多一点。
“日本?”一只修长的手拿起机票:“去几天?”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你只需要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回来!”绍庭毫不留情的说道。
“今天几号了?”
“21。”绍庭随手看了一下表。
“哦,一个月了,已经一个月了。”晴宇忽然很轻松的笑:“原来我到这里已经一个月了。”
绍庭莫明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一个月又怎麽了?记住不要乱跑,否则饶不了你!”
晴宇笑得灿烂,轻轻摇一摇头。
“通常女人摇头就是代表同意,想不到你也有这种习惯。”绍庭冷冷的讥讽。
可能女人摇头通常就是表示同意,只可惜我不是女人……晴宇看著房门缓缓合拢,轻盈的往後一跳,倒在那张巨大的床上沉沉睡去。
同一时间一辆银色的美洲豹呼啸著驶出庄园。
十八个小时後,一个灵活的身影从高高的墙头跃下,消失在夜色里。
祁绍庭接到消息的时候是午夜三点,刚刚结束一场异常乏味到不得不中途终断的性爱,郁闷的躺在床上计算回容川的日子。
“少爷,卫先生他不见了?”
“不见了?”祁绍庭尚未回过神来,呆呆重复一遍,忽然惊叫起来:“不见了?”
电话另一头的被吓得气息一岔,几乎说不出话来:“真……真的不……见了!”
“什麽时候的事?”绍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刚刚,两点锺的时候查过一次人还在的,忽然一下子就不见了!”
“马上派人蹲守容川市所有的车站,码头和高速公路出口,等我回来!”
午夜四点半,祁绍庭在机场徘徊来去,只恨自己当初为什麽没有买架私人飞机。
正午12,祁绍庭站在空空如也在房间里暴跳如雷:“怎麽会让他逃掉的?”
不知道啊……一干人,面面相觑。
三十六个人,四班倒巡逻整个别墅房间,园里的草丛间满是红外线,墙有三米高,装满了摄像机。
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如此娇弱纤瘦的一个人,居然可以在这样严密的监控下逃走,绍庭怎麽想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或者只有一个方法,他用色?
但这里都是自己的心腹,而且这一个月来他几乎从不与其它人交流,当然晴宇是不同的,俘虏一个人的心,他只要用眼睛就可以……
奇奇怪怪的想法,在脑海间层出不穷。
“少爷,”仗著是最老的资格,管家谨慎的开口:“少爷,走了就让他走了吧,您为他闹出这麽多事来,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可怎麽得了?”
“少爷,你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男人啊?”当然这个姓卫的也的确不凡:“怎麽忽然间……”
“你住嘴!”祁绍庭暴怒,像一条被踩到尾巴的蛇,眼睛里射出阴利的光。
管家吓得一颤,立时噤声。
6.
6.
“祁大少爷,怎麽今天会有空亲自出现在小店啊?”英树带着贯有的热情到夸张的腔调,将亲自两个字咬得极重:“只可惜小店还没有开门呢!”
“你知道卫晴宇的下落吗?”祁绍庭没空说废话直切入主题。
“不是在你家里吗?”
祁绍庭怔了一下,一双利目追过来,英树马上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你见过他了?”
“哎……”英树指指自己被一把揪起的衣领:“祁少爷,这是我今天晚上见客的衣服,不要弄皱了。”
这个封英树,果然滑不留手,祁绍庭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你怎麽知道先前他在我那里?”
“祁少爷,虽然您发的是暗贴,动用的是自己家里的人,但断断续续的找了一个多月,我事後听到点蛛丝马迹,不为过吧?”英树表情生动,唱作俱佳。
“都说封老板手眼通神,果然没有错。”祁绍庭知道这个人急不得吓不得,软硬不吃:“不知能不能告诉在下,卫晴宇他现在人在哪里?”
“怎麽?人不见了?”英树大吃一惊,立时哭天抢地起来:“祁少爷啊,夜未央他可是我这里镇店的宝贝啊,你看看现在人在你手里不见了!!这可怎麽是好!你赔给我!”
“封英树!”提高音量吼了一声:“不要演了,帮我把他找出来,你开个价。”祁绍庭脸上露出疲惫的神色来。
“怎麽,这次不自己找了?”
“我怕我无法等那麽久了。”都是聪明人,骗来骗去谁也骗不到谁,倒不如坐下来把话说清楚。
“祁少爷,後悔了吗?”
祁绍庭挑起一边眉毛。
“为了一块随便就扔在吧台上的百达翡丽,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英树抬一抬下颚。
祁绍庭的眼神刹时黯淡下来:“对,很後悔!”
“你太自信了,祁少爷!百花从中的王子,片叶不沾身,向大家宣扬著女人的好处,直言男人与男人做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是你挑人家来招你,多么有趣的赌局啊,自己收下战书,自己跳进陷阱,自己挖坑自己埋,你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英树的嘴一向刻薄尖利一针见血。
“对,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太闲!但我从不觉得遇事後悔就足够,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该想办法解决。”
“你解决的方式就是把他藏起来,假装大家都不知道你已经迷恋上他?”
“我解决的方式是不要再迷恋他!”祁绍庭忽然咆哮起来。
“那好啊,现在就放弃吧,不要再找他了,忘记这个人,你还是风度翩翩的万人迷,温柔霸道,优雅而又冷酷的祁家大少爷。”英树悠闲的坐进真皮沙发里,跷起二郎腿。
“可我一贯认为想要最彻底的忘记就得先得到。”声音很断然,眼神中却有一丝挫败的痛楚。
人生最大的磨难莫过於身不由已,苦难若是旁人施予的还可以怨天不公,怕只怕身不由心、心不由人,怨无可怨诉无可诉。明明知道应该如何如何,偏偏就是做不到,那种挫败真正让人无力,因为是败在自己手上。
英树却是失笑:“你以为你可以得到他?”眼中满满嘲弄笑他不自量力。
祁绍庭登时觉得受辱,愤然自卫道:“他不过是个MB,有什麽好稀罕的!”
“呵!”英树倒吸一口冷气,真正吃惊:“你在他面前也这麽说?我很好奇你怎麽留他到一个月的?”
“我不让他走,他又能怎麽样?就算我让他穿裙子出来见我,他也不敢说什麽。”祁绍庭不屑的一笑。
“呵……呵……”封英树以手覆额,惊叹连连:“奇迹,奇迹……你居然还活著,真是奇迹!赶快回去给你老爸磕头,感谢他把你生在祁家。”
“你什么意思?”祁绍庭一脸诧异。
“你不让他走,他不还是走了?”英树冷笑道。
祁绍庭一怔,电光火石间一段对话如此清晰的浮现:
“怎麽忽然变得这麽乖?”
“因为我要讨好你啊!”
“讨好我?”
“对,要你记得我的好!”晴宇的笑容在记忆的回望中无限分明,夺人心魂的美。
祁绍庭呻吟一声捧住头,原来……他是故意的!他让他中毒,中这无药可解的毒。
原来他才是一直被玩弄的那个!亏他还洋洋得意自以为任何人都要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7.
7.
英树看他这个样子,倒也觉得有点可怜:“晴宇他平生最恨被强迫,没人可以勉强他,你好歹现在还有命在,所以我劝你还是什么梦都不要做了,就当是输一场,又怎么样?”
“我不是输不起,是已经不能输!”祁绍庭抬起头,满眼茫然失措的脆弱。
“你不会跟我说你已经爱上他了吧?”英树笑嘻嘻的调侃。
“是爱吗?!”祁绍庭颓然一笑。
“不是爱最好,你也用不着去找他了,反正你找到了也留不住。自己设法解决吧,实在不行了还可以死,像你这种人天堂无路,地狱应该还有门。”属于封英树的那份恶毒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他一贯的瞧不起这种人,生下来便应有尽有,因为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便以为这世上的东西就该由他予取予求。稍有不如意便将自己粉饰成绝世的伤心人,浑然不知他受的那点苦,尚不够给人塞牙缝。
“啊,差点忘记提醒你,”封英树故作关心的皱眉:“经历过夜未央的人,很快就会对其他任何人失去兴趣,所以我劝你还是早点找个女人传宗接代,我怕你祁家断后啊!”所谓唇枪舌剑大约就是这一种,一句话砸下去能令人见血。
祁绍庭忍无可忍,一个肘击,英树立时倒地。
封英树一手撑着桌子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来在掌心,还好还好,没打落牙齿,随即皱起眉用极不屑的声音道:“你很没品耶!祁少爷!”
“如果我没品的话,你就不会还能站得起来!”祁绍庭的声音冷得像铁,知道呆在这里不过是继续受辱,直直往门外走去。
“哎,哎,祁少爷!”英树大叫:“夜未央他人是在你手上丢的,要是股东们问起来你得负责帮我解释!!”
“我自己做的事情我会负责!”
若大的一个容川市,人山人海,一个人滑进去不过是像一滴水入了海。不是说找不到,但也决不可能一下就找到,否则通缉犯哪还要那么多的悬赏?
从英树那里出来以后,祁绍庭终于有了觉悟,知道卫晴宇决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那么简单,他身后一定有庞大的势力支撑,说不定这整个事件就是一个阴谋。可即使有了这样的觉悟,祁绍庭仍然忍不住不去找他,因为没有他的夜,太难熬!
又过了一些日子,事态似乎平静下来,封英树冷眼旁观权当是又一场绯色闹剧。
这天,时候还早,封英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前发呆,身后的暗门近乎无声的滑开……
“回来啦!”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树……”很轻的声音,轻而灰。
“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啊,那个姓祁的为了你差点……”英树懒洋洋的转身,突然间脸色大变,惊叫道:“你的眼睛!”
“变深了!”卫晴宇的眼眸原本是带着绿影的琥珀色,如今转深变成一种近乎于黑的褐。
“怎么会这样,还变得回来吗?”
“我不知道,应该可以吧!”卫晴宇的神情间有少见的慌乱,像是理不出头绪,又找不到方向。
“到底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封英树急得跳脚:“跟祁绍庭有关吗?”
“他!”卫晴宇困惑的抬头:“他很怪……”
卫晴宇一把抓住英树的手,指甲嵌进肉里:“他很怪,他会给我那种感觉……”
“哪种感觉?”英树一脸的茫然。
“那种,就是‘他’会给我的感觉……”晴宇的神情恍惚,脸上终于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怎么可能!”封英树脸色刷得一下刹白,因为他忽然领悟到晴宇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哪个‘他’--一直以来晴宇恶梦中的主角。
“我也不知道,但这是真的,是真的,我当时被吓到了,想反抗,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这完全不对,只有他才能让我无力……”
“他强奸你!?”英树惊叫一声,马上意识到这个不是重点:“然后呢?”
“然后我想要确定一下,这是不是真的。”
“再然后?”
“再然后我想要确定一下,我到底能不能抵抗那种刺激……”卫晴宇凝眉,眼神茫然而空洞。
“结果呢?”
“有时可以,有时不可以!我会觉得无力,全身发冷,这是都是毒发的症状,而他只要抱着我就能令我的体温恢复,这不正常……”卫晴宇的声音灰得有些发虚,像陈年破屋墙角挂的蜘蛛网吊子,风一吹絮絮的抖。
“晴宇!晴宇,你振作一点!”封英树用力摇卫晴宇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这是好事啊,你看你能扛过去了,你以后就再也不用怕了,你赢了啊!!你可以从那个恶梦里醒过来了。”
“但是树,我留恋那种感觉,那种冰封后的温暖,我已经快控制不住要去找他……”
“哦……”封英树无力的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还没有适应,你需要时间……”
“不,不对,我自己知道,我受不了这种诱惑!”卫晴宇猛得推开英树,眼神幽亮如鬼火:“我习惯了这种生活,我乐在其中,我选择在永夜做夜未央……”
“晴宇,那是因为你爸妈吸毒需要钱!”
“但你我都知道那只是借口!”卫晴宇摇头:“我本应该杀了他们的,但是我没有,我留下了他们做沉沦的借口!我以为我吃过那么多苦,就该可以随心所欲。我以为一切不会变得更糟,我以为我已经挺过来了……我已经变正常了。树!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卫晴宇激烈的挣扎,语无伦次。
封英树看他情绪明显失控,只能无奈的大力给他一巴掌,晴宇吃痛的捂住脸,安静下来,过了许久忽然笑起来,万般的凄凉。
“树,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我花了那么多力气,那么多,几乎都够把这个世界都毁灭掉了,我以为我成功了,一切都过去了,我可以变回一个正常人。没想到我那么辛苦,那么艰难熬过来,原来只要一点点小小的引诱就会崩溃掉。”卫晴宇睁大眼睛,眼泪无声的滑落:“树,我的身体已经坏掉了,再也不会好了,我已经没救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又不是没经历过,当初那么难,你不是一样闯过来?”
“就是因为经历过,才没有信心再走一遍!树,这一回都是我的错,我太自信,想要证明我可以,为什么我要那么愚蠢的考验自己?”
“晴宇,晴宇……你安静一点听我说,你要先冷静,越是危急的时候就越是要冷静,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时光不会再倒流,已经过去的事也不会再演一遍。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不能再伤害你。事情没那么严重,只是来得措手不及,你先离开容川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你是不可战胜的!”
英树镇定的眼神感染到晴宇,卫晴宇愣了一阵,缓缓的点了一下头。
“乖,先吃几颗安眠药睡一觉!我去帮你准备护照和机票。”
8.
8.
看到晴宇从熟睡中缓缓睁开的眼睛,英树明白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顿时也放松了下来,昨天忙了一个晚上,现在才感觉到腰酸背痛,倒在椅子上呻吟开来。
“对不起,我昨天很失控!”
“算了吧,于其看你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我倒宁愿你多失控几次!”
“多失控几次!”卫晴宇苦笑道:“我就活不到今天了。”
“护照已经弄好了,你是马上走,还是等等我一起?”
“我要马上走!”卫晴宇断然的说,容川太小,挡不住一时的冲动,他要一个安全的距离。
“但,这样你一个人……”
“你还信不过我?”
“我是怕你的病?”
“发病?”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痛楚:“还早的吧,往年都要到八月份的。”
“那好吧,我帮你订午夜的机票,人比较少一点。”英树无奈,知道晴宇倔强起来什么都拗不过。
“树!”卫晴宇眼底有泪光闪动,有些话说不出来:“你真好!”
“神经病!好兄弟就是要拿来罩的!”英树满不在乎的笑,把他拉到怀里抱一下。
午夜的飞机场,候机室里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个人,卫晴宇穿了件象牙色的长风衣,竖着领戴起帽子,又戴上一个硕大的眼罩来假寐,整个人包成了一只粽子。
四周都很安静,只是偶尔有人经过的脚步声。卫晴宇渐渐地感觉到身体有些冷,伸手紧了紧衣服,诧异为什么才春末的天气要开这么低的空调。可是这份寒意越来越重,晴宇有些疑惑的拿开眼罩,忽然身子一僵,仿佛一个冰风暴在体内炸开冻结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卫晴宇艰难的伸出手掌,手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指尖微微有些透明。
“怎么会这样!”卫晴宇喃喃低语,因为太过的震惊而不置信。刺骨的冰寒像针一样扎进骨髓里,晴宇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开始颤抖。这种感觉如此的熟悉又如此强烈,唯一的意外是时间与地点,怎么会是现在,不应该是现在,还早啊……八月……还早……
那股极至的冰寒从心口传出来,随着血液推动,沿途经过时连骨骼都已经冻得僵化了,移动时会发出咯咯的声响,卫晴宇紧紧的将下唇咬住,然而无论如何的噬咬,苍白的嘴唇也已经不复一点血色。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一个小女生语带焦急的走过来,早就注意到这英俊小生独自一人坐着,自然忍不住有意无意的多瞟几眼,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样。
卫晴宇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激烈的颤抖着从椅子上滚落,眼前一片漆黑。一道身影自这黑暗深入走出来,面容模糊,只用狰狞的声音低吼着:“只有我能救你,只我的身体能给你温暖……过来,你过来……”
“不,不要!”卫晴宇尖声吼出来,眼睛猛得张开,双瞳映到别人眼中是有如子夜一般无边无际的黑,里面流动着异样的星光。那小女生一失足跌进这迷离的光彩中,呆呆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卫晴宇一手推开她,连滚带爬的往门口冲,沿途撞着一人,只听得一声惊叫:“呀,怎么这么冷?”
扑到眼前最近的一辆出租车上,卫晴宇猛力拉开车门钻进去:“浮~生……如……梦,永夜……”牙齿激烈的打着战,咯咯作响,每一个字从这齿缝里蹦出来的时候都被咬得支离破碎。
“先生,你怎么样啊,要不要先送你去医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卫晴宇缩做一团,顿时有点担心起来。
“不要!!去永夜!”卫晴宇怒吼,面容极度的扭曲,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在这里发作,虽然……他已经快要忍不住。
“来,趴过来……乞求我……”那喑哑的声音有如鬼魅,在耳边缠绕不休。
“不,不要……”卫晴宇抱住头,死死咬住一边的衣角,不让呻吟声泄露出来。
忽然那声音又转为惊恐的冷笑:“你杀了我?你杀我?……”
“只有我的血能救你,只有我能……你要杀我……”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你会比死更难受……一年又一年……永远都逃不过……”
卫晴宇尖叫起来“我不要!我不……”一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我受够了,我不要……我不要再……”
“去云山,快!去云山紫园”
那个司机只觉得一股寒气侵体,早已被卫晴宇几乎疯狂的样子吓坏,那里还敢反驳什么,马上调转车头飞驰。
卫晴宇一阵紧似一阵的颤抖着,皮肤开始变得异常的敏感和脆弱,连织物的碰触都已经变成了一种折磨。开了多久了?有没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卫晴宇听到一阵刹车皮的摩擦声,以及一声如释重负的:“到了。”
再也等不及,拉开车门就往外冲去,可怜的司机呆了很久才喃喃念叨出一句:“先生你还没给车钱呢!”
守门的护卫们看到卫晴宇就这么从夜色深深中冲出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快,放我进去,我要见他,快!”卫晴宇嘶声尖叫。
谁敢拦他?找他都找不及。
不算太长的花径,卫晴宇狂奔到一半时又激烈的犹豫起来:要,不要?要,还是不要?再往前走这一步,可能就回不了头,但是……身体里肆虐的极至的冰寒与疼痛令他几乎要发狂。
祁绍庭正坐在书房里发呆,忽然从心底升上来一种奇妙的骚动,直觉的感到有人在接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静不下心来,随手披上一件衣服,走出去。用几乎是小跑的步伐走下楼梯穿过客厅,用力拉开大门。
门外,月光下,穿着象牙色长风衣的卫卫晴宇,全身都流动著一层朦胧的白光。
一瞬间两个人都有点愣住了,当然祁绍庭的惊讶要大过卫晴宇数倍。
“你怎么会在这里!?”
算了,就这样吧,卫晴宇疲惫的放弃,身体颓然的软倒……
一瞬间祁绍庭连惊讶都忘记,冲过去抱起倒在地上的卫卫晴宇。
“抱我。”一股暖流流过卫晴宇已经僵硬的身体,扫空他心底最后残存的一点坚持与疑虑。扳正祁绍庭的脸,为自己冰凉的唇汲取更多暖意。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这么冷?”卫晴宇冰冷的身体在这五月的初夏是多么诡异的存在。
“不要管,抱紧我!”卫晴宇漆黑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水汽,里面闪耀着这世间所没有的一种恒星,苍白的面孔在月光下脆弱的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失血的双唇吐乞求:“抱我,求求你,快!”
有谁能拒绝这样的邀请?
卫晴宇的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悠长的叹息。温暖!久违的无比美妙的滋味流过全身,像冰封的心脏忽然破裂开来,流出温热的血。
不管将来会怎样,万劫不复也好,但是此刻,为了这片刻的暖意,他愿意放弃一切!
祁绍庭将他冰凉的身体贴在自己火热的胸膛上,奇异的触感令他热血贲张。卫晴宇发出满足的叹息声,身体一点一点的融化,听得到血液解冻汩汩的流动。
那一夜冰与火的交融,像一片包裹在香暖春风中的羽毛,被卷上空中,又轻轻飘下。
9.
9.
祁绍庭是被阳光叫醒的,一睁开眼睛便看到卫晴宇披了一条长长的白色被单站在落地窗前。阳光是微微泛红的金,在清早干净的空气里分得出光的丝缕,将卫晴宇的头发在发梢处漂了一层淡色的金,似光的翼。
床上床下找了很久祁绍庭也没找出一件完整的衣服,只得先穿了一条裤子站起来,不由感叹牛仔还真是一种牢固的布料。
听到了背后有异动,晴宇转过脸来,蜜合色的肌肤完全融进金色的阳光里,分不出边际。
祁绍庭一时间看呆,愣愣的站在一旁。
“你盯着我做什么?很奇怪?”
祁绍庭这才注意到卫晴宇身上的被单不同于一般人围在胸前的方式,而是以一种类似古希腊人的方法露出一边的肩膀。
“没有,你穿什么都好看,随你把整个世界都穿在身上好了。”伸手把这个人抱进怀里,亲吻他光滑的裸肩,仿佛是一瞬间的顿悟,他忽然确定要放弃,放弃那些可笑的固执与偏见,所有的折磨与自我折磨。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他的语声温柔,不再故意夹杂火气。
“因为,只有你能满足我啊。”卫晴宇的声音平静如水。
祁绍庭身体一僵,固执的扳过晴宇的下颚来与自己对视,那华美的双瞳似两颗世所罕见的玄玉,只可惜冷冰冰没有一丝情感。
世人就是如此,听不得实话,卫晴宇冷笑。总要想尽办法的粉饰太平,给流脓的内核裹上光鲜的外衣,摔门出去的这个人,心里恨毒了自己残忍无情,但其实他这么急切的渴望,难道不也是因为只有自己能满足他的缘故吗?
一辆火红的悍马在公路上疾驶,封英树心急如焚,从他得知晴宇没有按时上飞机起,就知道事情不妙。
祁祁绍庭正坐在客厅里生闷气,虽然理不出个头绪,只是一阵一阵的发堵,他祁少爷纵横情海,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难道说男人与女人还真是不一样的。
听到门外隐约的有人在喧哗,一个手下急匆匆跑进来:“永夜的封老板有事找!”
“封英树?”祁绍庭并不十分意外:“让他进来好了。”
砰……一大声,门直接被踢开!
“封老板怎么有空亲自出现在寒舍啊!”祁绍庭坐在沙发里,两条修长的腿搁在几上,无论如何如今卫晴宇人在他手上,他与封英树的对峙,总算是他胜过头筹。
那想到英树看也不看他,四下里扫一下,直接往楼上走。
轻轻推开门,卫晴宇一个人平静的坐在窗边,与清早淡金色的阳光融化在一起。
英树眼眶一热,耳边响起两个稚嫩的声音:
“晴宇,你不要再晒了,你已经比我黑了!”
“我叫晴宇,当然要多晒太阳啊!树,你也要多晒晒,这样才长得高。”
英树忍着泪,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你为什么不走啊?”
“树,你握我的手。”卫晴宇缓缓的伸出手掌握住他的。
“啊!”英树惊叫一声,猛得缩回来,手指冻得有些僵硬。
“握不住,对吗?”卫晴宇浅浅一笑,看着自己的手指渐渐从半透明转回血色:“但是他可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但既然他可以,那我也不想再撑了。树,我太累了!”
“但是你在慢慢变好啊,你会成功的,你确定要前功尽弃吗?”
“可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啊,每一次毒发的时候,我都以为要活不下去了,我想过了,祁绍庭不是‘他’,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我,没有人可以再控制我,恶梦不会再重现,我现在,只想让自己过得轻松一点!”卫晴宇低下头,有些不忍似的:“树,我知道你一直都期望着什么,但究竟什么才叫正常人呢?树,不如让我随心吧,树宝宝,假如跟着他就能没事,总好过毒发的时候找十几个人都不顶用。”
“但是……”总是有犹豫,现在放弃,这些年吃过的那么多苦……
“英树,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救我的药,还是杀我的毒,但是我想试一试。”卫晴宇定定的看着英树,眼泪无声的流下来。
“晴宇你不要哭,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我总是听你的。”
“树宝宝!”晴宇握住英树的手:“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如果有一天我无法控制自己了,杀了我!”
英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如果是死在树宝宝手里的话,我应该是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的。”
“晴宇,你……你……”英树哽咽起来,闪亮的大眼睛里滴下泪来。
“不哭,乖,不要哭!”卫晴宇温柔的伸手,用拇指抹去他脸上的泪。
乖,树宝宝,乖,不要哭,我请你吃糖……
英树再也止不住,伏到晴宇的身上大哭。
他们已经相依为命了太久,最小最小的时候晴宇手里有糖会哄得他破泣为笑,或者拉起他的手去找人对峙,‘他’只大了他半年却像大了一辈子。再后来云端上的王子也落入泥悼,他们真正成为烂泥中的兄弟,守望相助,肝胆相照。
英树从小就生得漂亮,杏仁眼樱桃嘴,符合中国古典美女的一切标准。当小小少年们懵懂的情窦初开时,晴宇常开玩笑说要拿他当将来找老婆的范本:
征婚启示
身体健康,通情达理,个性温柔。
貌:同封英树。
那时候的卫晴宇沉默倔强,曾经与人相约斗在天台,以一敌七!他寡不敌众就专攻为首的那个,到最后双双进了医院。
没想到如今折断一身锐芒后的卫晴宇,竟是如此刻骨的妩媚。
也终于分清楚,什么是漂亮,而什么又是美。
记忆中的童年虽然穷困潦倒,但天总是蓝的,一同挣扎着相信总有一天会得逃出升天。永远记得当年相互问及人生理想,晴宇说他将来要建立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家庭,而他说总有一天要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而如今不过数年,他没能长成一棵英姿勃发的树,而晴宇也早已不复当年阳光下纯白无瑕的少年。
他只知道晴宇的生命里有一场恶梦,而他单只目睹了他梦醒后的累累伤痕,就已经毛骨悚然。所以他一直问一直问,要问出那个梦的真相来,不是他好奇不懂事,只因他知道只有哪天‘他’肯开口说了,那个梦才会真正醒来。
然而他一直不肯说,是否一直都还在梦中。
10.
10.
祁绍庭一个人在楼下心里总是不定,远远的看过去那扇门虚掩着,想要靠近可又觉得尴尬,轻轻探进小半张脸去,只听到一句:“如果是死在树宝宝手里的话,我应该是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的。”
祁绍庭脑子里嗡的一声:
“因为,只有你能满足我啊。”
“如果是死在树宝宝手里的话,我应该是不会感到有什么遗憾的。”
两句话不断的在脑子里循环往复,最后碎成一片乱响。
英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尚有泪痕,但神情间已经恢复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封英树。
“你同卫晴宇是什么关系?”
英树斜挑一眼,相当不屑的笑一下:“反正不是同你的那种关系。”他自然瞧不起他,当他不过是倒在晴宇致命魅力下的又一个男人。
男人,男人算什么?男人如衣服,兄弟才如手足。
“到底他的身体是怎么回事?”祁绍庭知道他的意思,不由一阵尴尬。
“一年一次吧!”英树故意不说重点,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那之前他发病的时候,是你在……”
“我同他不做那种事。”英树傲然:“祁少爷,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满地都是。尤其是像未央他,都不用招手。”封英树故意模糊概念,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太多,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太重要,容易骄傲!
祁绍庭牙关紧咬,脸色变得铁青。
英树深知做人要留余地,又缓过一张脸来:“不过这可是他头一回认准一个人,祁少爷就是祁少爷,魅力施展出来男人、女人都难挡。”
“是吗?!那我是不是应该要很自豪?”祁绍庭冷笑。
“如果对方是夜未央的话,应该是可以的!”英树挑一挑下颚,很无赖的神情。
“不过我还有件事想不通,你要哭什么?”
“这个啊,”英树若无其事的擦擦脸:“我这人秉性多愁善感,刚刚聊了一点童年轶事,不由得悲从中来,潸然泪下。”笑嘻嘻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多愁善感的样子。
祁绍庭很是无奈,这种真小人,真正最难消受。
离开的时候,英树一人开着车,音响里放着林肯park最劲暴的音乐。忽然觉得嘴巴里发苦才知道又掉泪了,一边笑着,一边用手去擦,却不想越擦越多,到头来整张脸都湿掉,终于忍不住一头栽倒嚎啕大哭起来
——“树宝宝,从今天开始你还是叫我夜未央吧?夜如何其?夜未央!卫晴宇这个名字本来就不该拿出来用的。”
祁绍庭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男人,心情非常复杂,似乎怎么做都是背叛,要么背叛过去,要么背叛现在。
“我该要给你多少钱?”人钱两讫或者会是个不错的局面。
“那我该要给你多少钱?”一双冰魄的眼睛冷冷淡淡:“不要管其它的事,我们只是在夜幕降临之后彼此需要,对吗?”他故意在他耳边说出这句话,气吐如兰。
“但是,晴宇……”从来没有叫过他名字,以前只是‘诶’、‘喂’。
“这个名字,不是你叫的,我叫做夜未央,记住了!”夜未央微微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
祁绍庭做惯了赢家,如今遇上这个男人竟然全然无从下手,不要说赢,连输都没有机会。他不与你斗,是你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思路走。
自然,他不是不怨恨的,表面上做不了什么,心里早咬牙切齿过千遍:“等着!看我不再需要你的时候……”
但是要等着,等我不再需要你!在这之前却还是束手,因为曾经失去过,知道失去不起。只得处处留心,看能不能捉到什么把柄,却把处处都留在了心里。
此时的他已经与当初不同,那时候是曲意逢迎还算得上柔顺,如今显出的是真性情,一种淡到骨子里的冷漠。
似乎只有熟睡的时候最可爱,红扑扑的脸,嘴唇微微张开,纯净清澄的面孔似初生的婴儿。每次刚刚醒来的刹那,眼神总是模糊的,人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还没来得及穿上冰壳。祁绍庭总是趁这个时机吻下去,享受这个与欲望无关的温柔。
再晚一点就不行了,看他的眼睛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凝出万古不化的玄冰,有时锋利如刀,有时又坚硬如玉。
他不再故意卖弄风情,却只有更加动人,常常只是随意的坐在窗边发呆,院子里巡逻的人就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每次看到这种境象祁绍庭就会特别惶恐,要再找个祁绍庭容易,夜未央却只有一个。可是自己还没有摆脱他啊,怎么办,该要怎么办?
这个男人的妩媚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一举动一投足都似精心雕琢过,是艺术品。
无意间发现他爱吃甜食,于是祁绍庭搜遍了容川城所有的甜品店,只因贪看他闭上眼享受的瞬间。有一次看他沾了满手的奶油,眯起眼睛傻呼呼的笑,一时间居然眼眶发热感动莫名。
怎么办?这人根本无懈可击,天生的尤物。是最致命的毒藏在最甘美的酒里,挡不住一口一口喝下去,只等着毒发的那一刻。到了这时节是男是女都已经无所谓了,是命运的挣扎,怎么能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就这么放在另一个人手上?怎么能让一个人左右自己如此深?
不可以!所以要逃!
因为害怕,只能选择冷漠!
不能让他明白自己有多重要,因为——会骄傲!
祁绍庭花了点心思去调查夜未央的生世,却没有太多惊喜,只知道他幼年生活富足,7岁时家道中落,23岁时横空出世,成为永夜的夜未央。只是从11岁至23岁是空档,任他如何费尽心力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封英树的履历则要丰富的多:从城中广场的后巷里混出道,辗转跟过许多人,后来因为夜未央的缘故来到永夜。最初大家都当他是小白脸的小白脸,谁知竟是真的有本事,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很快踢走原来的主事取而代之。
11.
11.
“我下个月要订婚了。”祁绍庭咽下一口食物后很随意的说出这句话,就像是说:“嗯,今天天气不错。”
“哦?”夜未央抬起头:“没听你说起过嘛。”
“是啊,不过这事似乎与你也没什么关系。”祁绍庭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感。
“我一直以为祁少爷是生活在花丛中的人,原来也会为了一棵树木而放弃整个森林。”夜未央笑得了然。
“她是不同的。”祁绍庭等着他继续问,只可惜夜未央似乎真的就像他只是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一般,让这个话题过去不再提及。
“你不好奇我要娶什么人吗?”
“我并不认为这事与我有关。”同一句话可以用不同的情绪来表达,可以极哀怨,也可以极不屑,只可惜祁绍庭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即使是自欺欺人也没看出前一种的半点影子。
“好吧,为了满足你,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可以有此荣幸成为祁绍庭的妻子?”夜未央的嘴角有不加掩饰的调侃。
祁绍庭瞪了他一眼,很无奈的说道:“神户渡边家的女儿。”
“哦!”夜未央浅笑一下:“山口组的!”又一次将这个话题别过。
祁宅的下人们却是正式热闹起来了,热火朝天的准备迎接女主人,至于夜未央的身分也早已经被告戒过千万遍,胆敢乱说话的也就等着拨舌。
那天,夜未央仍是像往常一样晒着太阳发呆,忽然听到楼下祁绍庭特有的低沉嗓音,这么早回来看样子是人到了。
站在二楼的扶栏后面往下看,祁绍庭穿了件相当传统的双排四粒纽扣的黑色西服,西装应该是这世上最残忍的衣服,一式一样的剪裁穿到不同的人身上,高下立见!而祁绍庭正是那种天生的衣架子。
华丽的衣架后面跟着一个看来很娴秀的女子,一身粉红色香奈儿套装,非常甜美可人。
似乎日本的黑道家族都是这种模式:男的杀人放火,女人则描花绣朵。
“哇好漂亮哦!”甜美的女孩连声音都是甜美的。
“我听说你喜欢欧式的设计,特意找人做的!”祁绍庭的霸气完美的结合温柔从眉宇间流露出来,是致命的武器。
原来如此,夜未央一直奇怪为什么卧房与书房都简洁到没有一点多余配饰的祁绍庭为什么要弄出一个如此繁复的客厅。
“太让您费心了……”
祁绍庭注意到眼前的女人忽然间沉默,眼睛定在某一个方向。一抬头,果然是夜未央缓步从楼上走下来,要让人忽视他的存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介绍一下,渡边绫子小姐。”祁绍庭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是多么的尴尬,他在向他的未婚妻介绍他的情人。
“这位是暂时借住在我这里的一个朋友,夜未央。”
“哦!”由于不在日本,动则90度的鞠躬反而会让人觉得尴尬,绫子只是很有分寸的点头示意,伸出右手。
夜未央欠一欠身,执起她的手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很高兴能认识这么美丽的小姐。”
绫子吃了一惊,微微红了脸:“夜先生过奖了!”
“叫我未央好了,绫子小姐的中文说得相当标准。”
“哦,因为从小就知道要嫁一个中国的丈夫,所以专门找了老师来学的。”绫子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自己的未婚夫。祁绍庭知道她的心思,冲她宠溺的一笑。
“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不必等我吃晚饭!”夜未央拍拍祁绍庭的肩膀。
“什么时候回来?”祁绍庭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我以为你是不会关心我今天晚上什么时候回来的?”夜未央笑得暧昧。听到那两个人耳朵里虽然是同样的绯色故事,却是不同的主角。
当夜未央晚上回来的时候,只有祁绍庭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两条腿无限伸长,交叉搁在水晶玻璃的茶几上。
“人呢?”夜未央四处张望了一下。
“回酒店了!”
哦,果然高招,夜未央会意的笑:“你从几岁起就知道将来要娶的人是她?”
“十……五岁吧!”或者更早时就见过面,但却是在这个年纪正式订下来的。
“所以才决定要在婚前阅尽人间春色?”夜未央调侃道:“哦,其实你在婚后也是一样可以春光尽享的,渡边家的女人应该有这点觉悟。”
“你似乎很欣赏她啊!”祁绍庭对这样的局面没有准备,总觉得有点怪异,又说不出来。
“她是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配你总是够了!”夜未央轻轻挑眉,看祁绍庭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笑道:“你想从我的眼睛里找什么??想问我为什么不介意?我为什么要介意?如果我介意,你又该怎么办?”
对,就是这个,这个男人的冷淡到了过份的地步。
“祁绍庭我们只是在身体上彼此需要!我不负责你的喜怒哀乐,以及你无聊的虚荣心,你如果喜欢被争夺,可以找别人来出演这份戏码,我相信应者如云。”这样冰冷透彻的话,听到心里会像一盆凉水浇过,祁绍庭只能苦笑,他当然也不希望夜未央争风吃醋,可是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考虑好应对的言语,那知事情真正发生时竟完全不是自己的想的样子。
一种意料之外的惊讶,就像你看着一个气球慢慢涨大它就是不爆炸的忐忑。
不过这样也好,这是最好的结局,只是本来以为要花费一番心力才能得到,没想到直接被摆在了眼前。
祁绍庭也不高兴再说什么,伸手将夜未央抱起来。
“今天不要,我今天有点累!”夜未央挣扎了一下。
“你不要乱动,我今天也有点累,你不要动,我只想抱着你睡一觉!”
寂静的夜,未央第一次注意到绍庭的心跳声,低沉而有力,很稳很有节奏……听着听着也就睡着了。
12.
12.
结婚这种事情如果有足够的精力和财力是完全可以当成一桩事业去经营的。
先在容川举行一场订婚礼做为开幕,然后是在神户的神舍里进行的日式婚礼,最后再回到容川用一场盛大的婚礼做为压轴。
所有的细节都要精心设计,戒指是要Tiffany还是Cartier?皇冠式独粒美钻经典是经典,会不会太不起眼,双环拥抱又会不会太不正式?婚纱用什么材料,是塔夫绸还是乔其纱?要请哪里的设计师?东京?米兰?还是纽约?
一桩桩一件件,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做女人就是要任性的,结婚更是特别任性的一件事。既然没有机会决定丈夫的人选,总要自己控制婚纱的色彩。
这些东西放到祁绍庭眼前的时候已经粗筛过一遍,可仍是看得头眼发花。只能不停的说:好,不错,就这样吧……
其实能差多少呢?
遇到这种时候夜未央最喜欢躲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偷看,像一场live版的人间烟火。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一切都能挽回,说不定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订婚时新娘的捧花用哪一款呢?”
终于确定了一件订婚礼服,开始考虑周边搭配,这是大主顾,婚纱行的店员自然上门服务半点不敢怠慢。
“我喜欢蓝色妖姬!”绫子像是一早考虑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但是,”店员小姐谨慎的选择措词:“这套礼服是比较经典简洁的款式,配蓝色妖姬会不会不太合啊!”
“就是因为衣服简洁了,配件才要出挑啊!”
“可是蓝色妖姬实在太挑了一点,如果绫子小姐喜欢特别一点的,用栀子花球好了,又衬衣服又合时节。”
“可是栀子花太散了!”绫子咬咬嘴唇,有点不大高兴。
“当然会专门选半放的。”店员陪着笑脸。
“这样啊!”绫子犹豫不决:“绍,你说呢?”
“啊?哦……那,就栀子花好了!”对于祁绍庭来说,他根本不觉得同样是配象牙白的礼服,用蓝色妖姬和栀子花有什么天差地别,他不过是随意的说了一句,多半也是因为昨天夜里夜未央刚好感叹了一声:“院子里的栀子花好香啊!”
“那就栀子花吧!”绫子略有点失望,但还是顺从了。
结束了这一项议程,马上又进入下一项,祁绍庭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在一边走神。以一个新嫁娘的标准来说,绫子无论如何都算得上乖巧,毕竟她是职业的。
夜未央看她在祁绍庭耳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祁绍庭忽然间笑倒,仰在沙发的靠背上。这是夜未央第一次看到祁绍庭大笑,眼睛眯起来,整张脸的气氛都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右颊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十分趣致。
“你爱她吗?”那天晚上未央问祁绍庭。
“爱!”祁绍庭斩钉截铁。
“答得这么快,是怕我不相信,还是怕自己的不相信?”
“你不必相信,你只要知道就好。”
“这样吧……你以前有没有真的爱过什么人?”难得一次未央不与他对杠,冰封双眸似有一点松动的迹象。
“哦……应该算吧!”祁绍庭犹豫了一阵,惆怅中有淡淡的甜蜜,被夜未央看在眼中。
“是什么样的人啊!”
“很早以前的事了,只记得她喜欢戴卡车司机的帽子,很喜欢爬山……”祁绍庭的思绪被拉远,脸上的轮廓柔和起来,显出温柔的神色。
“然后呢?”夜未央好似也沉浸到这个故事里。
“然后?就这样了啊,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总不见得娶来做老婆。”祁绍庭的温柔一闪而逝,自嘲的笑笑:“你呢?”
“我吗?”夜未央有些受惊的样子:“我……还没来得及。”
是的还没来得及爱上什么人,就再也不能爱上什么人了。所以不知道什么叫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叫“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也不知道什么是甜蜜的快乐,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特别的人,做出来的事会让快乐和痛苦都加倍。
这世上有情伤的人都该要比他幸福,至少曾经经历过。
山上的夜晚总会特别的黑暗一些,因为灯火喧嚣都在远处。夜未央透过长窗望进无尽的夜空,星子一颗颗落到他的眼睛里——闪烁。
“是我看错了吗?怎么我记得之前你的眼睛不是这个颜色?”
“对,是你记错了!”夜未央淡淡的说道。
这一夜的激情特别的火热,夜未央的手紧紧缠绕,似乎想要得更多。
13.
13.
订婚仪式在一个迷宫花园里进行,虽然规模较小,但细节讲究:雪白的玫瑰揉散了撒遍花径,旁边的料理台上坐镇的是五星级酒店的总厨。
各界名流皆应邀出席,霓裳华服,溢色流光。
绫子出场的时候赢来一片喝彩声,象牙白的丝缎长裙,妥帖的剪裁突显出身材,手工精织的蕾丝花边于不经意处点染奢华,黑色长发高高的挽起,耳边缀了两粒光润的南洋珍珠,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婉约娴秀的气质。手中的那只栀子花球,用蕾丝一层层装饰,油润的绿叶搭配白色的香花,显得清爽而又有活力。
“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马上有人调侃。
祁绍庭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英俊、洒脱、又足够的郑重,那人被他笑得讪讪道:“也就只有你了!”
也就只有你,两个标致人物,真正天生一对。
虽然只是订婚式,但交换戒指,亲吻新娘……种种必备的过场却是不可少。祁绍庭看着绫子从花巷的另一头走过来,巧笑靓兮、美目盼兮,也不是没有感触,毕竟是人生的一桩大事,偏偏这时节音乐放得柔和庄重。
忽然间一阵刺耳的汽车引擎及刹车声,众人都是惊讶,一齐往声源处看去:什么人?这么放肆?
一辆火红的悍马,在红得下几乎要烧起来,车门开处封英树顶着一头怒发钻出来,挑染了深深浅浅的金,在阳光下似另一个太阳般耀眼夺目,让人想不看到他都不行。
英树整了整衣服,故意绕过一圈去开后面的门。
什么人?需要封英树亲自为他开门?
祁绍庭微微皱了眉。
那个人出现的刹那,很多人都有一种缺氧的感觉,因为一个不小心忘记了呼吸。
夜未央盛装出席,一身银白色长排扣礼服,用银线绣出中世纪的纹藻,点缀秘色水晶石,全身上下闪耀着钻石般的火彩,华丽得似一件精心雕琢过的珠宝,若是Cartier先生还在世,大约会打一个铂金的框子将他镶起来。这种衣服其实很残忍,一般人穿上只会像戏服,连脸都看不到,他却镇得住,竟不显得夸张。
夜未央弯腰钻进车箱里,捧出一个长长的东西来,顿时人们原谅了他为什么开车进来。
差不多一千朵蓝色妖姬,配上乳色的玫瑰错落有致的插在用紫藤和蔷薇藤编就的长长花带里,从夜未央的身上一直流淌到草地上,似一条流动的河,神秘、瑰丽、而又繁华,美得似一个咒语。
绫子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有一种瑟缩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像是阳光下的一个雪人,快要融化。
将手中的玫瑰花带围到绫子身上,夜未央又接过那只花球随手抛远。绫子有些怔怔的,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露出茫然的神色。
夜未央在绫子的左颊轻轻印上一吻:“这么美丽的人就应该可以任性,不配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喜欢就好。”绫子的思绪在刹那间被清空,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到了,也什么都听不到,只有眼前的这个人——闪着微光。
夜未央轻轻笑一下,穿过花巷站到祁绍庭身边去。
“你怎么来了?”祁绍庭用眼神追问,夜未央只是笑,凑到他耳边轻轻问一声:“我只是想来问一声,今天晚上,你打算让我睡哪里?”
祁绍庭蓦然变色,该死!居然……忘记了!一直以来夜未央都没有自己的房间,但是绫子订完婚后就要正式住进去了。怎么竟没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还是一直在潜意识里回避夜未央的存在,于是连该注意的也忽略了。等他转过神来,夜未央早已经转过身走开。
好在司仪够职业,虽然横空出了这样一件事,但整个订婚仪式还是顺利进行。更何况那个献花的举动看到一般人眼里只会觉得羡慕,成就一段佳话。
现场宾客因为夜未央的出现而分成了好几等,心情各各不同。
最知道内情的那一挂男人通通都是羡慕到死,他祁绍庭娶个这么家势显赫的漂亮老婆也就算了,竟然还被夜未央接纳,而更让人不可容忍的是——他,居然可以让这两个人相安无事,尽享齐人之福。
再少知道一层的男人只是惊讶,祁家不知道是什么通天的势力,居然可以让从不公开露面的夜未央为他走进阳光里,纷纷猜度他才是永夜真正的幕后金主。
剩下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男男女女,只得一个劲的以眼神追逐,交头际耳,私语切切。
都以为夜未央只是属于夜晚的精灵,没想到脱去了夜的妖饶魅惑,站在阳光下的未央也是一样的耀眼夺目,令人挪不开眼睛。才不过几分钟,已经有经济公司的老板递上名片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当明星。夜未央只是对他笑,笑到他自惭形秽讪讪的走开。
“怎么样?这个出场还能让你满意吧??”英树晃着手里的香槟,交际了一圈走回来。
“还可以。”
“怎么想到要来参加这场婚礼的?”原本连他都没打算出现,哪想到大清早被夜未央拖起来。
“我从来没看过人结婚,蛮好玩的!”
“好玩,一出手这么大礼。”
“任何新娘都应该可以任性一点。如果我有妻子我也会纵容她。”
夜未央看英树诧异的转过头来,苦笑道:“不过大概没有那一天了,我已经不会喜欢女人了……”夜未央顿一顿,又加一句:“我已经不会喜欢人了。”
“晴宇……”英树莫名的感伤,忽然又像想起什么:“现在不是夜里,你看,在阳光下。”
“在阳光下也没有用了,再猛烈的阳光也晒不干净了,那个名字还是丢掉吧,否则听起来会像讽刺。树,我已经认命了,你为什么还要替我不甘?有时想想生活也没什么标准,怎样才算正常?我又何必要执着?随心所欲不是更好。”
英树无奈:“反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总是支持你的。”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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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身边有用目光织就的天罗地网,令祁绍庭想要走近又一直不得机会。他想不通为什么夜未央要这样高调的在他的订婚仪式上出现,分明一早就暗示过让他在这一天有多远就躲多远……
“你的朋友真是好特别呢,就算风头被这种人抢光光也只好认了,真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呢!”难得在这种场合新嫁娘竟不是众星捧月的焦点,居然有闲工夫欣赏宾客。不过祁绍庭此刻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也听不出绫子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只觉得各式各样的眼光向他袭来,似层层枷锁!其中最重的一条来自他老爸,三分诧异已足以令他胆战。
有英树站在夜未央身边,想要接近的人顿时有了借口,封英树从来没试过和人说话会这么累——人在自己面前,眼风却一五一十的递到夜未央跟前。夜未央为了保证那些人的眼睛不要抽筋着想,轻轻趴在英树背上,下巴搁到他肩膀。
封英树从心底里叫出一声苦,嫉妒是魔鬼,所以他早晚会被魔鬼掐死。
如果夜未央打算要装可爱,就绝对可以很可爱,纯真中甚至带着一丝蛮不讲理的任性,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份,即使不戴皇冠也活脱脱似一个中世纪的王子:高贵而又谦和。
祁绍庭从人影幢幢中看定他,也只有无言:这个男人穿上什么衣服就像什么人,如果不是天生的演技,真不知后天受过怎样的训练。就是因为太多面目了吧!所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呈现出那样一种冷冰冰的空,空洞洞的表情,空洞洞的眼神;整个人虚无飘渺,好似随时会消散在空气里。
“原来你就是夜未央啊!”终于有人够胆与他当面交流了:“你今天真是……”只可惜光是形容词就想了半天:“精彩!”终于想出一个比较中性的赞美。
“Jacky你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英树明着是调侃,实则帮他打过场。
“早知道是这样精彩绝伦的人物,拼着那笔生意不做也要回来的!”
“我有没有提醒过你!我跟你说过的啊!”英树用力拍他的肩:“结果你小子用钱砸人,才十万不痛不痒的你想砸死谁啊?”
“失策,失策!”Jacky摇头叹息:“我还在想什么人这么拽,现在看到真人才知道。”
这两个人一来一往倒像是在打暗语,只听得人云里雾里。
“英树老兄!”Jacky勾住封英树的肩,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什么时候安排一下啊,你开个价!”
“你自己去问他!”英树一挑眉毛,表示自己做不了主。
“你又说他过了日子就不出现,那今天还不是……”
“因为他是老板啊!”夜未央笑眯眯的开口,表情天真无邪:“我们做小职员的怎么能得罪大老板呢?他发个话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来捧场啊!”
明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却还是成功的引爆Jacky的保护欲,他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完全不合逻辑的奇异念头,只觉得这笑容太美,美到有种虚幻的脆弱,会被阳光刺伤。这个男人果然有诱人犯罪的力量,如果他现在笑着对自己的说:去,帮我把祁绍庭打一顿来出气。Jacky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拒绝。
一场订婚婚仪式从开始到结束还真是劳筋动骨,可这还只是序幕。祁绍庭终于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结婚恐惧症,自然他是要特别累一点的,通常人们的婚礼上只有一个主角,他却有两个,一面敷衍着眼前这个,还要一面留心眼角那个。
一心二用,累得几乎神经衰弱!
好在管家用得老了,做事滴水不漏。只是临时交待一句下去,夜未央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甚至还故意弄得零乱几分,做成他已经在这房间里住过很久的样子。真是谢天谢地谢谢绫子的故作矜持,否则若是让她看到只有一间卧房在使用的景象……再笨的人也会怀疑吧。
真正送完所有的宾客,已经接近午夜时分,十几辆车鱼贯驶入打破夜的宁静。绫子挽着祁绍庭的手走进来,一路说笑不休,脸上仍然带着兴奋的潮红,只是一踏进大门却忽然顿住了。
夜未央洗尽了铅华站在客厅的中央,头顶的水晶吊灯为他造出柔和的光影。
“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绫子90度鞠躬,表示诚意。
“不必客气,能让你快乐是我最大的荣幸!”
“未央,之前没听你说会到场嘛,我老婆的风光都要被你抢光了!”祁绍庭认定他是要与绫子争辉,故意半开玩笑的试探,将老婆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绫子两颊一红,别过脸去。
“啊呀糟糕!我原本是打算抢你的风头去的,看来还是祁绍庭英俊稳重,天生的霸气,像我这种浮萍似的人物真是连比都不能比啊!”夜未央很懊恼的样子,止住祁绍庭本要打算说的话:“我要回房去了,祁少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哦!”
夜未央冲绫子眨眨眼睛,绫子的脸已经烧到通红,羞涩的躲到祁绍庭背后去。
“你这个朋友……哎!”绫子看着夜未央消失在二楼的拐角,才微嗔的发怒。
“怎么你讨厌他?”
“没有,怎么会呢?”绫子急着分辩:“再说,他是你的朋友,我怎么可以讨厌你的好朋友呢?”
“我们不要讨论他了,好吗?这个房子很大而且隔音设备都很不错,我们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的。”祁绍庭捧起绫子的脸。
“你……”绫子樱唇咬到通红,娇嗔的推开他。
一定可以当他不存在的!一定可以……祁绍庭深吸一口气。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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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绍庭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居然看到夜未央在院子里浇花,弄了一天一地的水,映着霞光中晶莹的水滴,笑得很是欢畅。
“早啊!”看到祁绍庭端了一杯咖啡出来,夜未央只是很随意的打了声招呼,继续专心致志的玩他的水。雪白的衬衫被打得精湿,透出微红的肤色,头发蜿蜒进衣领里。
祁绍庭看定他脸颊上的一滴水猜测着它是会直接滴下来,还是顺着脖颈流到衣服里面去。却不想夜未央一回身,转了个方向,祁绍庭看不到结果,有些怅怅的闷。
“呀!”忽然听到一声女生的尖叫,转过头去才知道是绫子不期然在墙角出现,被他洒了一身的水。夜未央哈哈大笑,立时抛了水管往屋子里跑,经过祁绍庭身边时丢下一句:“帮我挡住你老婆。”
祁绍庭莫明其妙,不晓得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相处出这种融洽关系。他原本准备了半个晚上要如何应对夜未央的冷嘲热讽,哪想到今天一睁开眼睛完全不是自己的想的。看来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所以根本不介意同他的妻子做好朋友。
“绍庭?”绫子看祁绍庭神色怪异,停下脚步来。
“没什么,不过好奇怪啊,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的?”
“哪有?是他平白无故洒了我一身的水,妆都化了!”日本女生的妆容是世界上最最无懈可击的,绫子虽然脸上在滴水,但其实连眼线都没有晕开,依旧是精工细作的一张脸。
“没有啊!还是很漂亮的。”
“算了,我先去换衣服!”绫子鼓着嘴,连生气都很可爱。
当两个人都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祁绍庭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摆着两份丰盛的早餐。其实对于祁绍庭来说如今他最大的公事就是结婚,本是不必每天去公司报到的,只是这个家的气氛太过怪异,令他急需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下:
夜未央这个名字虽然不至于街知巷闻,但在一定的圈子里却是如雷贯耳,如今他在公开场合这么一亮相实在已经不适合将他再留在自己的住所。但问题是夜未央的心思没有人捉摸得定,他没有先提出来要走,贸然让他搬出去……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随便招惹我!”这句话最近一直在耳边转来转去,祁绍庭不由得苦笑,他还真是有礼貌,事先就打好招呼。果然是不能随便招惹的人,你看如今他还没有出手,事情就已经棘手。为什么每一次开始他都以为要赢,到最后却化为他一个人的困境?
如今就连安于现状都是危险的,渡边家的根本在日本,但在容川也是耳目众多,要查夜未央的身份根本只是吹口气的事。虽然自己之前与他的种种纠葛知情者很少,别墅的里负责护卫的手下如今也全部换过一批新的。但是有谁相信夜未央会与他的“同居者”会仅仅只保持单纯的朋友关系?连他自己的都不相信!他甚至怀疑绫子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只是她聪明的不说,维持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祁绍庭越想越乱,头痛欲裂,似乎摆在他面前有很多路,但没有一条是通的。
而在另一边,餐桌边的两位正在享用美味的早餐。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与夜未央相处,绫子总有点不自在。一个太美丽的人会有种霸道的存在感,而且无论这个屋子有多大,一对新婚的夫妻同一个年轻男子一起住都是件很怪异的事情。只不过她从祁绍庭的眼中看到疑虑,不想让他为难。
两个人的生活,开端是很重要的,他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不能一开始就有了龌龊。当然也不是没想过请家里的关系查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份,但毕竟她现在是嫁过来了,乱动娘家的势力是一件很忌讳的事情,况且平心而论祁绍庭对她温柔体贴,并没有逼她到这步田地。
另外话说回来,屋子里多住了个男人总比屋子里多住了个女人好!
“夜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同住一个屋檐下,这种程度的了解总是不过分的吧。
“哦……”夜未央偏着头想了一下:“娱乐业!另外叫未央就好了,夜先生很难听!”
“哦!”绫子恍然有点顿悟的表情,原来是明星,难怪会有那样的气质,只是……:“夜未央,是我容川的电视看得太少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耶!”
“我是做比较偏门的那种!”夜未央微笑。
偏门?相声?还是歌仔戏?绫子皱起眉来想,这样的人物去做这种冷门的民俗会不会太糟蹋了点,当然他应该也不是为谋生,大约也是有家势的人,所以才会同祁绍庭做朋友……
“昨天的花,你还喜欢吧!”夜未央打断她的思路。
“那里的话,非常喜欢呢,真是太美了!我应该好好的向夜未央君致谢才对。”绫子一推椅子打算要站起来,却被夜未央一手扶住。
“不必道谢了,我看到你微笑就足够了,你笑容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夜未央的目光同声音都似水,温柔的缠绕。
绫子一时间失神,这个俊美的男子从认识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太多话,可是每一句都让人印象深刻。
“其实……”绫子笑得有些牵强的:“我的笑容没有那么珍贵,任何该笑的时候我都会笑。”话一出口顿时就后悔起来,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太失礼了。
“正因为如此,你发自内心的笑容才愈加显得珍贵,只是你要记牢了哪些是敷衍,哪些才是笑,不要弄混了才好。”
绫子呆呆的望定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夜未央轻轻按一按她的肩,将餐盘收走。
绫子呆了几久才缓过神来,只觉得诧异,今天是怎么了?新嫁娘的精神焦虑症吗?好在夜未央离开的早,否则几乎在他面前哭出来。
绫子细看那道身影:纤细修长,乌木的发,子夜的眼;总有一层忧郁笼罩着,显得高贵而又脆弱。应该会是那种青春少女心目中最完美的情人代表吧!只要看到他在细雨中湿了发,微皱起细长的眉峰,用温柔的语调念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就足以引发一个女人潜藏的所有母性,甘愿为他承受所有的苦难,只为抹去他眼底的那层郁色幽蓝。
绫子为自己的想象笑出声来,这样一个英俊小生身边竟然没有一群女人围着跑,真真不可思议!容川的女人都死绝了吗?绫子将自己的闺中密友细细盘点了一番,居然也找不出一个称头的来介绍给他。女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找一个比自己的还精致的男友,那是多大的压力,还是不要害她们的好。
16.
16.
这几天夜未央一直早出晚归,祁绍庭心里疑惑,可是总有绫子在场又不方便问,终于让他逮机会将夜未央拉进书房里,反手锁上门,祁绍庭一双眼睛望定他:“你最近在做什么?”
“你最近在做什么?”没有开灯,夜未央背着月光站着,整个脸都在阴影里。
“是我先问你的!”祁绍庭有点急躁起来。
“玩喽!谁让你没空满足我!”
“见鬼,你有那么需要吗?”祁绍庭莫名恼怒,牢牢捏住他的下巴将夜未央推到书墙上。
“那你呢,祁绍庭先生?”夜未央的眼睛在藏在发丝下面,影影绰绰,笑得像一只狐狸,又或者是一只猫,古代埃及法老王手中的那只黑猫。
哦,天!祁绍庭无奈的闭上眼睛,老天,可以将所有的错都推在这个男人身上吗?
“你爱她吗?”
“爱!”祁绍庭条件反射似的。
夜未央却只是笑。
“我们之间的关系,同你想像的不一样!”祁绍庭终于恼羞成怒。
“我知道你们什么关系。”夜未央气定神闲的推开他的手:“但似乎你一直理不清楚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关系,祁绍庭!不是每一个和你上过床的人都要爱上你!你可否清醒一点!”
祁绍庭挫败得叹息,他这辈子没输过,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似困兽,进退都是维谷。
“再过一个月我要和绫子去日本。”
“哦!”冷淡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感情。
“你跟不跟我一起……”
“我不去日本!”等不及他说完,夜未央断然拒绝!
“哦?”祁绍庭略有些意外:“但我可能要去很久,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开拓在日本的生意。”
“多久?”
“三个月,或者半年!”
“如果我说不去,你会不会打消这个念头?”
“当然不会!”祁绍庭从潜意识里回避将与夜未央的关系带到公事上。
“好的,我不去!”
听到门咣的一声被关紧,祁绍庭知道夜未央已经离开了,原来就算是对身体的渴求他也没有比自己更强烈!这场战役,他已经注定不能翻身了吗?眼前是个死局,祁绍庭觉得自己被困在正中央,因为任何一方都可以来指责他!要怎么破局?要怎么赢得最后的胜利?他没有足够的力量藐视一切,就必需要先争取一方的援军!夜未央注定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有绫子,反正他们早就讨论过,能相爱自然最好,如果不爱也有不爱的过法。只是在一个女人筹备婚礼的过程中告诉她:丈夫的情人住在同她一个屋檐下?会不会太残忍了一点!或者他应该忍过这一阵!
可是……以现在这种局面他又能稳多久呢?
夜未央又恢复了坐在窗口发呆的好习惯,绫子觉得他的忧郁简直无可救要,穿着大一号的雪白长袖衬衫,散开的袖口盖住半个手掌,蓦然回首时眼神温柔的迷离着,会让人看了心脏都会停掉一拍。
“你在看什么?”绫子本来在翻看Dior刚刚送过来的新品夏装的名录,最近她会有很多的派对要参加,这其中不能有重复和错漏。只是看着看着,有点看不下去,忍不住站起来活动筋骨,顺便同夜未央打声招呼。
祁绍庭昨天很有些忧虑的问自己有没有讨厌夜未央,怎么会呢?有谁会讨厌一个如此俊美安静的男生,难道说是自己对他太过生疏以至于令祁绍庭有这样的误会?
“花,你看那些花开得多么美丽!”
正是初夏时分,花园里的七色玫瑰开得分外娇艳:咖啡色的新香槟、鹅黄带花边的阿班斯、白色的坦尼克、粉红色的贝拉米还有紫色的卡罗拉。
夜未央眼神变得朦胧:“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据说每当玫瑰花开时,夜莺就开始歌唱,对它倾诉爱意,直至声嘶力竭,它痴醉于玫瑰的芳香,一次又一次的倒落在玫瑰枝下,而玫瑰也因为它,盛开的越来越漂亮。直到有一天,它们听说阿拉真神要举行百花之主的选举,玫瑰开始变得忧郁起来,夜莺知道玫瑰想得到这个殊荣,可惜却没有鲜艳夺目的颜色,便向那吐露芬芳的玫瑰飞了过去,玫瑰的刺刺中它的胸口,鲜红的血将花瓣染成红色。玫瑰终于成了百花之主,可惜却再也听不到夜莺的歌唱……”
“好……凄美的传说!”绫子也有些醉了。
“这不是传说,是现实,得到的同时也是失去,只看你做怎么选择,值不值得!”夜未央笑着转过脸来:“好在真实的玫瑰不必经历这样的传奇,所以任何一朵盛开的花都比人快乐,因为她想开,就开了。而且那么美丽!”
绫子默然不语,这个男人有一双可以看穿她心灵的眼睛,每一句话都在挑动她心底压抑最深的冲动。那些她认为可笑的,危险的,不理智的冲动。
夜未央花了零点零一秒钟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想法,又花了零点零零一秒肯定了这个决定,而且他知道他会成功。他甚至怀疑自己潜意识里早就存了这个念头,所以一直在为这个计划铺路。当然这一切也可能很简单:他不想去日本,所以祁绍庭也不可以去,那不如索性让他们结不成婚。
“你爱他吗?”夜未央做完决定之后再开口,声音便不光光只是温柔,更有无限魅惑。
“哦……”绫子受惊似的看着夜未央,有点语塞,这是不对的,正常的情况下她应该毫不假思索的对那个人说:爱!要说得很自信,很自豪,有如她一贯而来所做的。
但是这一刻,在这个人面前,她没来由的想放纵自己真实一次,一直压抑在心底的话从来都没有机会对人说,每次只能对着镜子诉说的感觉真的很坏:“你知道吗,爱情并不是一场婚姻的关键,比爱情更重要的是信任与尊重!”
能够这样就可以了,她真的是这样想的,渡边家的女人多半在还没有爱上什么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丈夫的人选,这虽然看起来很奇怪,可若是你生在其中就只有想办法适应。而祁绍庭算是不错的,真的!可能由着她自己选也不一定能找到这样好的丈夫,当然她熟知他风流的名声,但至少他懂得分寸,给她足够的尊重,从未将别的女人带到她眼前来招摇。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标准,人都在比较中定位,她看过太多,看到祁绍庭的时候已经很庆幸。
“但是你并不爱他!”夜未央残忍的点破她。
“但至少我不讨厌他!他对我很好,和他在一起生活不是一件苦差事,至于他背着我又做了些什么,我为什么要关心?”绫子不知道自己要捍卫些什么,只是觉得可以了,她的防线只能让人突破到这一层。她是温柔淑雅的大家闺秀,没必要将自己的心事说给任何人知道。
“就这样,看着你的生命消散在一个你不爱的人身边,不会觉得不甘心吗?”夜未央眼中流露出悲哀之色。
“您太无礼了!”绫子终于发怒,眼泪怔怔的落下来:“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您不是绍庭的朋友吗?”
“但是……”夜未央站起身来,用拇指温柔的抹去绫子腮边的泪滴:“我一直都觉得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子,就应该可以任性!”夜未央的唇从离她脸颊零点零一厘米的地方扫过,转身离去。
如果是男人的话,这种程度应该就足够了,只是对女人,他的经验要少一点,不过应该是会成功的吧!
男人,女人,只要是人就可以!
绫子全身绷紧站在窗边怔了很久,忽而整个身体软下来,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低低的缀泣。她以为她已经控制得够好,没想到还是轻易被戳穿,藏在心底的伤疤被揭开,血淋淋的暴露在空气中让她无法回避!而那种痛,竟超出了她的想象!
是不甘心,怎么可能会甘心,但是要她怎么办呢?
难道爱上祁绍庭?
不!绝不可以,那只有更痛苦。
17.
17.
蓝天下,青草地,夜未央盘腿坐着,嘴里衔着一根麦管。
两个小时之前,祁绍庭忽然跑回来,一把勾起他的肩膀兴致勃勃的道:“今天天气不错耶!我们去踢足球?”
足球?夜未央笑得意味深长。
夜未央本来以为这家伙一上车就会将自己压倒,没想到竟当真开到了一个足球场。然后开始脱衣服……
何必如此?未央冷笑,做戏要做这么全套的,是怕人跟踪吗?
夜未央正在不屑中,却见祁绍庭拿出一件曼联的球服来——穿上!
“你……”未央疑惑的睁大眼睛,不会真的专门拉自己出来踢足球吧?
然而问题很快有了答案,因为祁绍庭拎出一双钉鞋,下了车!
再后来,夜未央看着他从后车箱背了一大网兜的足球在门排开,或起脚劲射、或凌空抽射,无不角度刁钻、势大力沉。居然是练过的耶?!夏天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分,一般人站在太阳底下都会出汗,更不要说像祁绍庭这样剧烈运动,夜未央站在一旁看着他迅疾的奔跑,蓦然间转身,头发散开,汗水从额头滚落,身体融进阳光里。
“哎,帮忙……”夜未央冷不丁看到一个球迎面飞来,下意识的退开一步,任它远去。
“哎,你很没用耶!不知道体育老师怎么做的?”祁绍庭抱怨着,跑过去找球。
“我是教男普的,不管球类运动。”夜未央不满的挑眉,冷冷的分辩。
对了,就是如此,祁绍庭心中略定,纠缠了这么久终于让他摸到一点相处之道:不要和他呛,不要和他比狠斗冷!因为他不是人,玄冰做的魂魄有谁能比他更冷?只有用最简单随意的方式对待他,让他想发飙找不到方向。
两个关系诡异的男人想要和解,运动或者会是一个比较好的载体,除此之外,祁绍庭真的已经想不到别的场合了。
“那,要不要现在尝试一下?”祁绍庭盘着球过来,夜未央不动声色,蓦然出脚居然迅疾如闪电,祁绍庭吃了一惊,只灵巧的用脚尖一勾,夜未央立时扑了个空。
“过来啊!”祁绍庭一面护着球,一面围着夜未央转。夜未央感觉这球简直就是他从小养大的,神出鬼没的跟着他的脚走,任‘他’费尽了心机却连边都沾不到。夜未央大怒,到后来不是在踩球竟是在踩脚。
“喂!喂……你犯规耶!犯规了啦!”祁绍庭大叫,灵巧的躲避,终于还是被踩到:“哎哟……”惨叫一声,抱着脚倒地。
“祁少爷?”夜未央调侃的笑,轻轻踢踢他。
“很痛啦!”祁绍庭故意忽视他眼底的机锋,脱掉鞋子揉脚:“真是没品……”
“没品就没品,反正我从来也没标榜过自己有品!”夜未央若无其事的丢下一句话,开始笨拙的拨弄那个圆滚滚的东西。怎么以前没觉得这东西会有这么难呢……
“来啊,我来守门,给你十二码!”祁绍庭又穿好鞋子跳起来。
十二码,很难吗?不过是用力踢而已嘛!
夜未央将球放在眼前摆摆好,凭着一点从电视里来的模糊记忆后退几步……嗯,起跑,加速,踢……
!!!
大飞踢出去的脚没有碰到意料之中的目的物,登时身体失衡几乎要仰面跌倒。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定睛一看!那颗球居然原封不动的呆在刚才的位置上。
竟然没有踢到?
“哈哈哈……”一个笑要断气的声音,夜未央用余光看到祁绍庭捧着肚子倒地。
“有这么好笑吗?”咬牙切齿的,拿起那只球砸过去。果然还是用手会比较精准一点。
“哈哈……我不行了!”祁绍庭一手拨开球,笑到几乎要抽搐,真的不行了:“你的表情实在太经典了!”刚刚那种错愕的神情!他连做梦都没有想过会在夜未央的脸上看到!
夜未央很想就这么冷漠的走开,但居然会气不过!走到祁绍庭面前跺脚:“有这么好笑吗?”
“有,有有,绝对有!”祁绍庭大笑着抬起头来,汗湿的头发粘在额头上。
夜未央一时间有些失神,无可否认,祁绍庭自然是个相当英俊的男人!天生的衣架,完美的脸,尤其是那份独特的气质,沉默时有如大理石一般的坚定!可是英俊的男人夜未央实在看过很多,早已麻木,只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可以笑到如此不计形象。
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了,没有半点平时酷帅的样子,眼睛已经看不见,英挺的鼻子皱成一团,嘴巴张到最大,阳光下闪亮的白牙。怎么可以这样子?怎么可以这样子却不让人感觉讨厌?反而……有点可爱?对,可爱……顿时连未央也觉得这个时刻经典起来,因为出现了一个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的祁祁绍庭。
“哎哟~哎……”祁绍庭的脸部扭曲程度忽然加剧。夜未央匪夷所思的看着他,难道真会有人真的笑到肚子抽筋的??
“你没事吧?”夜未央哭笑不得。
“好了,好了……”祁绍庭顺过一口气来,眼睛里闪亮亮的满是笑出来的泪,翻了个身坐起来,拍一拍身边的青草地,这个邀请似乎让人很难拒绝。
“真想不到你也能让我笑!”
“我也想不到你原来也会对我笑!”夜未央在他身边坐下:“当然,更想不到你球踢得还不错!”
“怎么?我当年可是校队的主力啊!”迎着风,汗湿的身体感觉特别爽快。在没有卷到夜未央的漩涡之前,他只是个霸道的大少爷,听起来神秘,可也不过是一日三餐一宿。家族生意经过几代人后漂得半黑不白,于是乎一时要穿上西服当绅士,一时要拿起枪来做老大,但自问每一种形象都还做得不错。
是的,他这一生还不曾这样惨败过,无论情场、商场、战场;只有这个男人令他束手,因为无从下手,因为舍不得下手。当然每个人都有弱点,只是他还没发现,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总有反败为胜的一天!所以不能急,不要绝望,若是现在就被他逼得失去了常态,那就真的永远也没得翻身了。
18.
18.
“喜欢踢球是因为爽快,当我在球场上为了足球奔跑的时候,会觉得,没有任何阻难值得惧怕,前进,再前进,直到对方的球门。什么可以都不要想,人生沉浸在那种纵横驰骋一往无前的速度里,奔跑,射门,然后流汗……”祁绍庭转过脸来,疑惑的看他:“你怎么都不会出汗的?真是冰做的哦!”
用手指轻触他的脸颊,仍是冰凉柔滑的触感,祁绍庭便不由得有点怔住了:“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啊!”夜未央被吓到:“你说什么?”
“哦!?”祁绍庭一时惊醒,很觉丢人的抱怨:“都是我家老头子害的,好好的逼我背这种东西?”
“啊?”夜未央又是一呆。
“他号称中国人就要有中国人的腔调,小时候一天到晚叫我背诗词歌赋,背不出就打!搞得来忘也忘不掉!”祁绍庭的脸有点苦,是个非常不酷也不帅的模样
“那现在呢?”夜未央忍不住要逗他。
没来由的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无限缩小,变成小小的一颗,口齿不清,牙牙学语:“黄……哦黄……”
“黄什么黄!”一声暴喝。
“黄河入海流!”
……
“我还是会背唐词三百首!”祁绍庭说得咬牙切齿,搭配这句话的表情,居然是——悲愤。
夜未央终于忍不住笑开:“来,再背一首来听听!”用一种逗小狗的音调。
“去死!”明显有不爽的声音。
“好嘛,背一首来听听,就一首?好不好?”如果夜未央想一个男人为他做点什么事,一般总是能成功的,因为他有无数种方法。
祁绍庭忽然间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冲着未央一字一字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夜未央登时笑倒……这家伙,他……居然背《满江红》?果然应景。
祁绍庭一翻身将夜未央压倒在草地上,轻轻噬咬着他的耳垂:“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舌尖一路下滑,感受到颈动脉的微微跳动,便将牙齿放上去,吮吸着咬紧,轻叹道:“我这一口咬下去,你就没命了!”
夜未央仍然在笑,在祁绍庭怀里微微的颤抖:“你打算在这里吃了我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祁绍庭专心享受着夜未央脖颈处细滑的口感。
“有很多观众呢!”远远的听到有一些孩子的闹声。
“那你就不要动,让我抱一会!”低沉微沙的声音妥贴的钻进耳朵里。
天有些热,阳光晒得人有点晕,夜未央觉得自己被一股特别的味道所包裹着,那里面混杂着汗味、青草味、还有古龙水桀骜的皮革气息,温柔而粘滞。后背的皮肤真实的感觉到祁绍庭的心跳,像是约好似的,他跳一下,自己也跳一下,他再跳一下……
当夜未央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睡着了?夜未央蓦的惊醒,背脊有一道寒气滚过,怎么可能?就算是睡着了,也不可能睡到这么熟吧!要将自己抱起来,开车,抱上楼,放到床上……要做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不醒?
轻轻推开门下楼,诺大一个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只厨房里有灯光透出来,绫子在餐桌边忙碌布置着。祁家的女人当然不是一定要会洗手做羹汤,但若能做得一手好菜倒也是件锦上添花的美事。
绫子被响声惊动了,抬起头来看到是夜未央,很是关切的问道:“你没事了吧?刚刚绍庭抱你回来,说是中暑了!”
夜未央一时无言,说不定真的是中暑了,才会那样子昏睡,但:“祁绍庭呢?”
“哦,他在修鞋子,说是有一个钉裂开了!”
“怎么不索性换双新的!”
“我也这么说啊,不过他说是人家送的,穿惯了!”绫子嘟着嘴,一手撑起下鄂:“啊对了,未央,今天晚上我们吃蛋包饭好不好?我做的蛋包饭味道很不错呢!”
“不好!”夜未央色变,将绫子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并不太喜欢吃日式料理!”夜未央缓过脸色来,温柔的道歉,走进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水,转身离去。
绫子有些怔怔的看他离开,一时间有种莫名的负疚,究竟他是不喜欢日本料理?还是不喜欢她做的日本料理呢?是因为自己那天早上太失礼了吗?
“在想什么?”祁绍庭从后面圈住绫子的肩。
“哦,没什么!”绫子抬头冲祁绍庭嫣然一笑:“去吃饭吧!我今天亲自下厨哦!”
金灿灿的蛋包饭,殷红的番茄酱,看来很开胃的样子。祁绍庭也是饿了,一路狼吞虎咽,眨眼功夫就扫了大半盆。
“你慢慢吃,不要急嘛!”绫子被他的吃相逗笑,自己的做的食物能被人这样子吃掉正是绝佳的赞美:“不要急嘛,最多这份也给你好了!反正夜未央他也不肯吃!”
“唔?”祁绍庭含了满口的食物。
“他说他不喜欢日本料理!”绫子颦起蛾眉有点失望的样子:“他喜欢吃什么东西啊?”
“草莓乳酪塔!”祁绍庭不假思索。
“哦?”
“就是一种有酥皮做底,乳酪酱里拌上新鲜草莓的一种东西!”祁绍庭口齿不清的解释,是的,记得很牢,清晰而鲜明,因为永远忘不了那傻乎乎的笑容,粘着满手的奶油的瞬间。
“哦!”绫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那绍庭你呢?喜欢吃什么?”
“我?”祁绍庭呆了半晌:“不知道,好像什么都吃。”
在楼梯的拐角处有一个死角,站在那里底下的人看不到上面,上面的人却可以俯看整个一楼的大厅。夜未央静静的站在那里,看那两个人吃饭聊天,气氛和谐;看那个男人笑容暖暖淡淡,右颊上的梨窝若隐若现。
这个叫祁绍庭的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倒是真得很好看!
“她会是你幸福吗?”
“只可惜我并不打算让你幸福呢!”
“既然是你又把我拉下了水,我怎么会放你一个人上岸呢?”
“这世界这么无聊,陪我玩玩吧!”
夜未央微笑着,笑容清淡的似他杯子里的水……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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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子越来越觉得她这个婚结的还真是有够辛苦,光是这一阵蜂拥而来一大堆party就已经要人命。挑衣服、挑配饰、挑发型,要笑的得体,敷衍喜欢或不喜欢的人,参与无聊或有聊的对话。她是一个符号,要做到完美无缺,她不是自己。
快快熬过去吧,让时间快点过,可是一想到下月底在日本的正式婚礼心头又是发凉!不是讨厌结婚,不是讨厌穿美美的衣服受人注目喝着香槟。但拜托不要一下子涌过来好不好?会神经衰弱!每到这种时候就分外羡慕夜未央,他可以什么都不管,随心所欲,甚至一个人在房间里呆一天!而她则必需在钟声响起的那刻换上高跟鞋,扮演一个光鲜亮丽的角色。
眼风扫到窗外的玫瑰开得一片绚烂,忽然间想起夜未央当年说起的那个故事,不由心中一动。
好久没动手插过花了,当年在女校里,她作品一直都是倍受称赞的。
“你在做什么?”
绫子从一堆花材里抬起头,恰看到夜未央皱着眉站在她旁边。
“插花啊!”
“我的意思是,好好的花为什么要剪它们下来!”
“我……”从夜未央的声音里听出责备,绫子一时措手不及,分外委屈。
“你剪了它们下来,就凋谢了!”夜未央细长的手指抚过花瓣,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但是我不剪它们,到头来一样会谢啊!”绫子急于为自己争辩。
“那不一样,那是它们自己要谢,而你却强迫它们凋谢。”夜未央静静看定她,目光如水:“就像人一样都会老,用什么方式老去,却不一样!一种生活,是你主动选择的,还是被动在接受……”
“够了,不要再说了!”天,不要再让她看到他的眼睛,会崩溃!
绫子逃似的跑回楼上的卧房,一头栽倒在床上,眼泪无声的流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开伤疤,在自己绷到最紧,最脆弱的时候?而又为什么?原本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伪装得很好的自己,却经不起他三言两语的挑拨!
“你哭了!”绫子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捧起,有一种温柔的触感在抹去自己的泪滴。
“为什么?”绫子睁开眼睛,眼泪自眼角滚落:“你不肯放过我!”
“我放过你,你就真能放过你自己吗?”
“但在你出现之前我没觉得这么痛苦!”
“有些事情不是瞒住了,它就不存在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绫子忽然间大怒,神经质的尖叫!
“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我想做的事情……”绫子呆呆的自语:“我想做的事情……”失散的双眸渐渐有了焦点。
多么完美的一张脸,乌木的发,子夜的眼,像一个咒语。
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背叛!
背叛家族,背叛婚姻,背叛曾经那个道貌岸然的自己!
“我想做的事……”绫子的唇,轻轻触上夜未央的……
夜未央有半秒钟的迟疑,再后来回过神来一切就好办了。轻轻一拧身便将她压在床上,绫子的眼中一片迷离的泪光。嫣红柔韧的舌就这样舔上了她的眉,黑色的眉毛,长翘的睫宇。濡湿而温暖的,温柔得如同天使的羽毛在轻拂。绫子就这样醉了下去,又像在云端。
“看着我,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夜未央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
“你……”绫子透过层层的泪光看进他的眼睛里:“真残忍!”
无力的点头……
夜未央微微一笑,用舌尖描绘她手指的轮廓。
眼看着那美丽的唇一点点把她细长的手指吞进去,柔软的舌在里面搅动着纠缠上它,像在炙热的炉膛里,指尖传来灼烫的热度。绫子发出了近似喟叹的呻吟声,另一只手在夜未央的头发中缠绕爬行着。
夜未央放开了她的手指,重又贴上来,顺着唇角吻过去,用牙齿咬开衣扣……
室内的气温在攀升,水分以汗液的形式在蒸腾,所有的语言最后不过归结为喘息与呻吟,最原始的韵律,对欲望的沉沦!
……
“你醒了吗?”夜未央衣履整齐,背对着床站在窗边,阳光透过雪白的衬衫照出身体的轮廓。
醒了,当然醒了,在激情褪去之后那一秒钟就醒了,然后又陷入到一种更为深沉的迷乱中去。
怎么会这样?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居然在自己的房间里同丈夫的朋友偷情?但是,不觉得后悔!居然不觉得后悔?
会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好像从幼年时到现在的委曲求全,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报复。
夜未央缓缓拉开绫子蒙在脸上的被单,力度温柔而坚定。绫子茫然的睁大眼睛与他对视,又慌乱的别过脸去。
“今天的事,你要我记得我便记得,你要我忘记我就会忘记!”夜未央的声音轻柔舒缓,熨平绫子每一根抽动的神经:“睡吧,等睡醒以后一切都会是原来的样子,除非是你自己想改变!”
门被轻轻的带上,一时间绫子觉得自己随着这方空间与人间隔绝开,飘飘扬扬成为这宇宙中的一个孤岛。
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她百思不得其解,那个男人甚至不是自己会爱上的那一型。他太忧郁,太敏感,也太脆弱,像夜晚最绚丽的霓虹令人迷乱又捉摸不定。或者这一切,本来不是一件可以用理智说明的事,因为这根本就是反理智的。
经过这次之后,绫子再面对夜未央时就愈加尴尬起来,好在夜未央最近甚少在她跟前露面,偶尔碰到也只像往常一样微笑点头,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那记忆来得如此鲜明,绫子真的要怀疑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凭空而生的一场春梦。
因为怕见他,只好每日缠着祁绍庭,因为夜未央实在太让人抓不稳,祁绍庭一直担心他们交流的太多早晚会露出马脚,自然乐得带她出去。无论是生意场还是party酒会,绫子从小受到的教养此时集中体现,于是乎人人都羡慕祁绍庭娶得贤妻。但这些称赞听在绫子耳朵里却像蚂蟥,一根根端上来,一根根吞下去,在胃中翻滚纠结缠绕,恶心到无可复加。
20.
20.
法式装璜的浪漫西餐厅,香槟金的柔和灯光,似乎预示着在这空间里的一切都应该是优雅而含蓄的,只可惜——
“你这招也太绝了吧!”横空出世的这一句,惊得连坐在边边角角的人都抬起头来找人。
连封英树自己都被这大嗓门吓到,后面三个字音量减半。只有夜未央气定神闲的坐着,切下一块三分熟的嫩牛肉放进嘴里。夜未央喜欢三分熟的牛肉,切开后如babyface般淡粉红的肉色,肉汁殷红,英树常常笑他是茹毛饮血。
封英树用眼神向周围一圈人都打完招呼后,冲着夜未央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渡边绫子是什么人?”
“什么人?”夜未央没有抬头,只略挑了一下眉。
“她老爸是山口组的前任组长耶!”
“那又怎么样?”
“这件事情本来可大可小,只是近来渡边家日渐式微,倒是伊东这一脉虽然是新近的势力,但那小子出手狠辣,号称日本黑道第一高手,而且他们有铃木家强大的财力做支撑窜得非常快,万一他们利用渡边绫子这事卯起来倒打一耙,山口组内很难不做出反应,祁家虽然在容川财大势雄,但一场血拼胜负难定!”
“哦,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倒打?”夜未央放下刀叉。
“很简单啊,就说你们两个联手侮辱她,山口组前任组长的女儿居然被她的丈夫送给自己的情人享用,这种消息放出去只怕整个日本黑道都要震动。”英树光是说说就觉得很high,不由得眉飞色舞。
“很好,我就是这么想的!”夜未央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开工。
“但是这样祁绍庭很可能会身败名裂耶!”
“让他一无所有又有什么不好,我又不是养不起他。”夜未央满不在乎的嚼着嘴里的牛肉,用嫣红的舌尖舔食嘴角的肉汁。
“这……”英树顿时目瞪口呆,愣了好一阵才想明白这事似乎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唉……色字头上一把刀,古有名训果然一点不差,英树十分伪善的为他人默哀。
“其实我倒也不在乎他结不结婚,但是他结完婚以后就要去日本,我又实在没什么兴趣跟他走,所以只能让他结不成婚了。”
“干吗不肯去日本?”英树忽然想起当年约他一起去度假也是断然被拒:“日本有什么不好?”
夜未央眉峰一跳,转瞬间笑开来道:“因为舍不得你啊!”伸出手去捏他脸颊上的肉。
“少来!”英树一掌将他拍开,忽然间得意起来:哈哈,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他封英树有能力这样拒绝同夜未央的肌肤相亲吧!夜未央看这孩子没头没脑的笑到乐不可支,也懒得说什么,只宠溺的笑笑,围攻最后的一点牛肉。
“啊,对了!”英树得意完又大惊小怪起来:“为什么这事你要亲自出马?”
“我只是想让她找一个出口,没想到她挑中我,不过也无所谓啊,算是蛮新鲜的体验。”
英树无言,心中暗自嘟喃:如果她会放开你去挑别人,那倒是真的有鬼。
“我吃完了!”夜未央放下刀叉骄傲的宣布:“比你吃得快!”
英树呆呆的看定他,心中有五味杂陈,有时他也疑惑:冷漠的夜未央,脆弱的夜未央,妖娆的夜未央,还有像现在这样笑得一脸无害的夜未央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又或者哪一个都不是!
“树宝宝!不要这样子看一个人,会像傻瓜!”英树感觉到脸皮一阵痛,知道自己脸颊又在惨遭蹂躏,从手指缝里看到那个人笑笑的眼,心里一阵无奈:究竟真实的你是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早就决定了会追随你,一直到死!
英树最不喜欢的一件事莫过于陪夜未央逛街,回头率百分之两百,没走几步就有人过来搭讪——男女不论!
他老人家又不知收敛,一副笑眯眯很好吃的样子,每次都是要他当恶人,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赶人跑路。好不容易拉他进高档购物区,这里的人果然要有品些,顶多眼睛瞟一下,没有像牛皮糖粘着不放。
“噫!那个是不是祁绍庭和他老婆?”英树眼尖,一眼就从中厅看到二楼的精品屋里。是Dior的精品屋,绫子喜欢Dior,因为那种张扬复古的奢华。
绫子正随着店员一件件的试看新品,祁绍庭则微笑着站在一边不时的张口说两句,大约是在附和。
夜未央忽然想起那句话:你穿什么都好看,随你把整个世界都穿在身上好了。
“哇塞,标准的翩翩公子哥的架式耶!”英树嘴角带着一丝嘲弄:“你知道吗?祁绍庭虽然花,但是在女人堆里名声可是很不错的哦!”
“出手大方,又够甜言蜜语,名声怎么坏得了!”平心而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一个英挺,一个美貌,金童玉女的画面看得让人很是赏心悦目。
“对啊,不过听说他也有自己的规矩,一次一个!而且分手的时候绝不让人吃亏,所以啊,我手下那帮子女人们,一听到祁绍庭这个名字眼睛就发亮啊!听说他要结婚,嫉妒的只差没买稻草人下咒了。”英树滑稽的做悲愤看天状:“怎么就没人这么仰慕我这风度翩翩,气质非凡,讲话谈吐有内涵的封英树封大公子啊!!”
“咳咳……咳。”
“未央你怎么了,没在喝东西啊!”
“哦,不好意思,你继续,我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欺负我!”英树哭丧着脸控诉。
“我怎么敢欺负你啊!你可是风度翩翩,气质非凡,讲话谈吐有内涵的封英树封大公子啊!!”夜未央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学他的口吻。
“你……老子杀了你!”英树做大灰狼状扑过来,两个人嘻笑着打闹开。
“绍庭……绍庭??”绫子换好一件新衣服出来,却看到祁绍庭正看着外面发愣。
“哦,换好了啊?”祁绍庭醒过神来,随即换上一副笑脸。
“你在看什么啊?”绫子疑疑惑惑的。
“没什么,随便看看!这件蛮好看的嘛!”一定是看错了,容川那么大,哪有那么巧,会刚刚好碰上。
“你哪件说不好看?真没建设性!”绫子无力的笑。
“是都很好看啊!”祁绍庭也有些不好意思。
“都好看,难道都买下来吗?”
“那就都买下来好了。”祁绍庭拿出信用卡准备结帐。
“哎……”绫子嗔道:“我还是再挑一下好了,这么大方是不是习惯了收不了手啊!”
“绫子……”祁绍庭一呆。
“开玩笑的啦!”眼角的睫毛一闪,巧笑靓兮。
这么聪慧乖巧的女孩子,最难得的是一份大家的气度,明事理!只要假以时日,要任何人爱上她都不会太难,只可惜……
“绫子!”祁绍庭从背后围住绫子的肩膀,声音柔软:“嫁给我会不会后悔?”
“你在说什么啊!”绫子身子一僵。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嫁给一个更好的人。”至少是一个自由的人,不像他,他身不由已。
绫子默然不语,不晓得他是知道了什么来做试探,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在示好,思来想去还是开不了口,什么都不说,也就没有把柄。于是轻轻挣开他,换上一副轻松的笑脸:“挑好了,就这几件……让您破费了!”
“没有问题!”祁绍庭微笑着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卡。
“你看够了没有?”夜未央站在英树背后,故意阴森森的说道。
“你不要吵,我在学习他怎么才能刷卡刷得这么帅!”
“呵!”夜未央不屑的冷笑:“你先去大街上扔钱,等你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一百块让废纸扔,你刷卡的时候会比他还要帅!”
“还是算了吧!”英树哭丧着个脸:“我现在发现我这人真是天生贱命耶!一块铜板看得比天大,改也改不了!”
“走了!”夜未央已经懒得理他。
“哦……哎……”你不要走这么快嘛。
21.
21.
祁绍庭同绫子走出精品店,只觉得不远处一个背影像煞夜未央,只可惜一转眼混在了人群中。
“绍庭,今天晚上的party我不想去了耶!”绫子一手捉着衣角,可怜巴巴的眨眼睛。
祁绍庭哭笑不得:“不想去就不要去好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干嘛这个样子!?”
“我想装得可怜一点啊!怎么?不够卡哇伊吗?”
绍庭绝倒:“还好,我只是不习惯,你要么多来几次,让我习惯一下。”
“祁绍庭!”绫子秀眉一颦。
“开玩笑啦,不要生气!但如果你直接回去的话我记得附近有家西点屋,我想买一点让你带回去。”
“哦。”
“四个草莓乳酪塔和菠萝奶昔泡芙。”祁绍庭也没有看货架,直接就向店员点了单。绫子却是一进门就被玻璃格子里的东西吸引住:“看起来都好好吃的样子哦!”
“对啊,想吃什么自己点好了。”祁绍庭被她吞口水的样子逗笑。
“有没有什么推荐?”
“哦就草莓乳酪塔……”
“但是你已经买了啊……”绫子啃着手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些精致的糕点:“先生,我要这个……还有那个提拉米苏,对每样要两个!”
车子开到家门口,绫子心里又忐忑起来:“绍庭,不如你也不要去了好不好?”
“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绫子无限心虚,心底暗骂自己愚蠢。在做什么?欲盖弥彰吗?
“总要有人到场的吧!”祁绍庭并没有在意,伸手拿起后面车座上的西点:“帮忙带给夜未央!”
“哦!”一听到这个名字,绫子只有更乱,强撑着笑推门下车。
好在屋里看来空无一人,因为绫子讨厌被窥视的感觉,正屋的护卫撤掉了很多,没人的时候就空得很彻底。
绫子长长的松了口气,忽而又笑起来,这多么像一只鸟?一只惊弓的鸟!眼风扫到放在几上的西点盒,心里又是一跳。算了,不想与他正面接触,索性放在他房间里好了,然后躲在卧室里不要出来!逃吧,逃过一天算一天。或者夜未央会信守诺言,然后这件事情就真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被泯灭掉。
随手打开门,竟看到夜未央和衣躺在床上睡着,绫子一时间愣在当场,进也不去,退又不得。咬咬牙,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勇气。对!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是这样!要骗过别人总要先骗过自己,无论如何一个熟睡中的夜未央总要安全一点吧,如果连这样的都面对不了……
只是,他真的不是普通的人呢!
落日的余辉将他的睫毛在脸上投出长长的阴影,淡红色的薄唇似乎看得到有血液在下面流动。这么精致的一张脸,像极了女孩子们幼年时的都会喜欢的水晶娃娃。
所以才会特别不甘心吧,让一个看起来这样脆弱的人嘲笑,被一个本该被保护的人怜悯。
轻轻拨开覆在夜未央额角的发,露出细长的眉,绫子以前一直都疑心这样漂亮的眉毛是不是修出来的,凑近了才知道不是。
毫无预兆的,夜未央缓缓睁开眼睛,绫子还在梦里没出来,眼中只是一脉温柔的朦胧。
“你回来了?”
“喝……”迷幻的梦境蓦然被打碎,绫子惊慌失措的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门口跑。
“唉……”轻轻的一声叹息:“我本来以为你会变得勇敢一些的。”
绫子全身过电般的一颤,她做过很多准备,想了很多对答,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句。很简单的一句话,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为什么眼泪会止不住的掉下来。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是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自己。”
“你是个坏人!”绫子咬着牙,走过来举起手,又打不下去。
“我是个坏人好了,陪坏人吃点东西吧。”夜未央微笑着打开地上的西点盒子:“有提拉米苏哦!”
“哦?!”
“怎么你不喜欢提拉米苏?”
“不,我最喜欢的就是提拉米苏。”
“那就好。”
“有这么好吃吗?”绫子看着夜未央挖出一大勺来填进嘴里,闭上眼睛,脸上露出少见的单纯快乐。
“有,你尝一下就知道了,要闭上眼睛,慢慢品味!”
“很少男生这么喜欢吃甜点。”
“有人跟我说,吃蛋糕的时候会有幸福的感觉,当你闭上眼睛,让细腻的奶油漫过口腔,会有一种温柔的触感。”是的,已经不记得幸福是怎样的感觉,所以只能不断的吃蛋糕来模拟。
绫子依言闭上眼,有些沉醉了,但却不是醉在细滑的奶油里。
“你怎么都吃光了,分我一点吧!”绫子睁开眼看到夜未央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温热濡湿的舌尖撬开唇齿,混着细腻的奶酪搅动着,这个吻,来得分外甘美。
有一种人是毒药,只要尝一口就舍不得放手。绫子的目光迷离,快感因为罪恶而放大,因为绝望而珍贵……
“带我走吧,好不好?带我走!”绫子觉得自己正身处空旷无依的茫茫宇宙,眼前模糊的光影似乎是她唯一的依靠。
“没有人可以带一个人走,路总要靠自己迈出那一步。”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残忍……”她从空旷的宇宙落入大海的深处颠簸,温柔的海水漫过身体洗去意志。
“不是我残忍,是现实太残忍,如果你连逃跑都要依靠别人,那不如就不要逃了。”
绫子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楚,快感在体内搅动着,像飓风席卷过海面,掀起一阵怒海狂涛。
“我和他,谁更好一点。”夜未央在她耳边低语,说得意义含糊又分明。
绫子皱起眉:“你……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因为……我想知道……”夜未央魅惑的笑,挑逗出连串的快感,令她情难自禁的咬紧枕巾,发出细碎的呻吟,脑海中一片空白。
绫子雾气迷蒙的大眼睛茫然的越过夜未央的肩头一直望到宇宙的洪荒中去,眼前的一切都是离散的,幻成忽明忽暗的光影在流动。一时近了,一时又远了,一时清晰,一时又……
“啊……”
伴着一声尖利的惨叫,夜未央感觉到他身体下面的人在一瞬间变得僵直,渡边绫子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祁绍庭定定的站在床边,石化!
22.
22.
“啊……”
伴着一声尖利的惨叫,夜未央感觉到他身体下面的人在一瞬间变得僵直,渡边绫子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祁绍庭定定的站在床边,石化!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梦,因为再诡异的梦里也不会梦到这种景象。他只是到半路发现绫子忘记拿走夜未央的草莓乳酪塔,却意外从半开的门缝中看到纠缠的人体……
那一刻天地都化做了黑白,过了好久眼前的一切才恢复正常的颜色。
祁绍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保持如此的冷静,或者是这冲击来得太强烈,越过了他大脑工作的阈值,所以——当机了。又或者这事件来得太过匪夷所思,超出了他人生现有的经验,所以——茫然不知所措。
是的,他不知道他应该要怎么办,他想要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此时此刻就连本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夜未央的嘴角弯出美丽的弧度,他从绫子的身体里退出来,慢条斯理的开始穿衣服。绫子已经惊恐到连话都不会说,只是下意识的拉起床单来遮住身体。
祁绍庭诧异的看着这个人:如此的平静、安然、满不在乎!终于,心头有一阵狂暴升起,好吧,就抓住这一瞬间的冲动,祁绍庭一拳击出……现在他不要思考他只求发泄。
绫子尖叫一声扑上去扶起被击倒在地的夜未央,声音发颤:“你会打死他的!”
“我没事!”夜未央温和的冲绫子笑一笑,抹去唇角的血迹,双眸似黑夜里的妖异湖水,含着诡秘的笑意:“你生气了!为了谁?”
祁绍庭再也忍不住,一把掐住夜未央的脖子将他丢到床上,扑上去纠缠扭打。雪白的床单连头带脚裹住这两个人,似一只茧,解不开!
绫子站在床边心急如焚:“绍庭,绍庭……求你,不要杀了他!”
猛然的,床上扭动的人体顿住了!祁绍庭掀开床单站起来,脸色发青,唇角一抹嫣红的血色,目光如铁。
“绍庭,放过我们!”绫子跪地哀求。
祁绍庭看也不看她,笔直朝门口走……一步,两步,三步……忽然身形一挫,晕倒在地。
“你……”绫子惊异的瞪大眼睛看着夜未央缓缓放下手里的水晶钟。
“不要怕!他不能拿你怎么样的。”夜未央的笑容依旧和缓而安定,可是出现在此时却只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怎么办?”绫子惊惶无助:“我们逃走好不好?你带我走……”
“不好!”
“为什么?!”
“因为……”夜未央的手指轻柔的抚过祁绍庭的脸颊:“我对他……更有兴趣。”
!!!
绫子已经说不出话来,木然的看着夜未央,恍然间只觉得他肩膀上生出巨大的黑色蝠翼来,上面有尖锐的利爪如钩。
祁绍庭被头颈的疼痛惊醒,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被麻绳绑在床头:“怎么会这样!”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不置信!
“你醒了?”夜未央的脸在眼前放大,祁绍庭激烈的挣扎,几乎连床架都要拉断掉。
“乖!不要拉这么紧嘛,会痛的!”夜未央温柔的抚过祁绍庭已然发红的手腕,露出绝美的笑容,祁绍庭却只想要马上撕碎这个人,这张脸,揉到粉碎,化为泥土。
“放开我!”祁绍庭怒吼!
“我不放又怎么样呢?”夜未央一挑眉,用指尖描画他的带血的薄唇,然后在他张口欲咬的时候缩回来,转而拨开他覆在额前的发,对上那双失火的眼眸:“头还痛吗?那只水晶钟很重呢!”
“你……”祁绍庭猛力挣扎,手腕被粗糙的麻绳磨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
“不要动,不要乱动,我绑得很牢,你解不开的!”夜未央趴到祁绍庭的身上,一手撑着下鄂近距离看这张脸。
祁绍庭大怒,却无奈挣脱不出,电光火石之间眼前又闪过另一个人影,惊叫道:“绫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走了啊!”夜未央的笑容里有恶质的成份,像看一场计划精详的恶作剧。
“走了?”祁绍庭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因为我跟她说,其实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祁绍庭眼前一片漆黑,怒吼道:“你不要命了?!你要激怒整个山口组吗?”
夜未央用齿尖一下一下的轻咬祁绍庭的耳垂:“你也认识我这么久了!我像是个要命的人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夜未央也不抬头看他,舌尖一路下滑,用牙齿咬开祁绍庭的衣扣,他喜欢用牙齿——每解开一颗,便用温热濡湿的舌尖在他的胸膛上画一个圈。
“你要干嘛!”祁绍庭感觉到身体的燥热,刚刚略有和缓的挣扎又猛烈起来。
“不干嘛,我做我的,你继续说……”夜未央的声音里带着调笑的味道,用牙齿感受他每一条肌肉,祁绍庭的皮肤很紧绷,包裹着结实的肌肉的线条,有时甚至会咬不住。
祁绍庭忽然间明白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索性闭上嘴,也不再挣扎,全副心思都放到抵抗自己内部的欲望上。
夜未央敏感的感觉到这付身体的冷却,诧异的抬起头来,却看到祁绍庭紧紧的闭上眼,平静的面容如大理石一般坚定。
呵,原来一直都小看了他呢?夜未央的指尖划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到唇上……没有动,既使是在夜未央挑剔的眼光下,这具身体都没有波澜。
还真是一个倔强的人呢!
“醒啦,来,睁开眼睛!你不敢看我吗?”
“你又要做什么?”祁绍庭霍然开目,深褐的双眸居然泛出一道玄铁的青光。
夜未央一怔,旋即又笑开来:“不做什么,只是我困了,想借个地方睡一觉。”说完,竟当真伏在祁绍庭的左胸上沉沉睡去。
祁绍庭花了一个多小时才靠着血液的润滑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再回头看夜未央时竟是真的睡着了。澄净柔和的脸上泛出潮红,嘴唇晶莹透明。祁绍庭用带血的手指扼住他的喉咙,慢慢收紧……
23.
23.
然而……但是……居然……真的下不了手……
祁绍庭颓然的躺倒,深长的叹息仿佛自远古洪荒处传来,究竟上辈子欠了他什么?要这样来还?难道他前世里是弥子瑕,曾被许了一世的荣华,到头来却被无情的抛弃;又或者是慕容冲,从皇子沦为娈童,所以杀性从前世带到今生……
而自己呢?是曾经辜负过他的那个人吗?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上辈子更像个纺纱织布的,所以今生还是注定要面对一堆又一堆的乱麻,抽丝剥茧,剪不断理还乱!
夜未央或许真的不要命,而他却不想马上拿起枪来对拼山口组,不是怕,而是——太无谓。
如今任何撕破脸的举动都后患无穷,他与绫子两个可算都是受害者,可谁也不比谁更无辜。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在阳光下,他就势必无法保住夜未央,而渡边与祁氏的连姻也会受到影响,甚至于造成两家的决裂。
祁绍庭闭目思索了许久,拿起电话来拔出一串数字……通的!祁绍庭在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绫子已经哭了很久,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将下半世的泪水在这一次全部流尽。这家酒店是渡边氏的产业,随便挑间房冲进去,一头栽倒,就可以泪流成河。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哭的!
只是,不哭又还能做什么?
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时,大脑满档,有些事就可以不用想了。刚刚打过一个电话给母亲和哥哥,也是一直哭,然后说:我不嫁了!
是的,不嫁了,不说为什么,怎么问都不说!是天生的敏感,还是后天训练出的保护层?即使哭到昏天黑地,也知道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不能随便把秘密透出来,因为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绫子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看一到“祁绍庭”三个字在屏幕上一隐一现,绫子像是看到毒蛇在吐信,一把抛到老远。
那铃声响过一阵后嘎然而止,绫子刚刚松下一口气,旋即又起,周而复始连绵不决,像是一个异常坚定的人在做一件异常坚决的事,勇往直前,百折而不挠。
这是一场耐力的考验,比谁的信心更足,谁的立场更坚定,而答案却是显见的。
绫子终于耐不下去……
“喂!”平稳的,可靠如磐石般牢固的声音:“我,祁绍庭!”
祁绍庭一字一字的报出名字,每一个字都清晰到固执,只听得电话的另一头‘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声中夹杂着一些字句的片断,是日语,说得很快,听不太分明。祁绍庭微微皱了眉,将电话拿离耳朵,电线另一头的哭诉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渐渐降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下细细的缀泣声。
“我只说一句话!”祁绍庭凑近话筒,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波澜:“嫁给我,我会让你自由!”
“我……”绫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只报出一个字来,就听得‘卡’的一声对方已经挂断了。
接下来就是这一位了,祁绍庭收了线,低下头注视沉睡中的夜未央。蜜合色的皮肤泛出一丝丝透明的红,祁绍庭深信当年在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啃下的那只苹果也必然有着与之相同的色泽,所以连上帝都心软了,明知是祸害却不肯剪除,硬生生毁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用手扳正这张脸好让自己看个清楚,夜未央缓缓张开狭长的凤目:“你要做什么?”嘴角竟还是带着笑的。
祁绍庭一翻身压住他,抓住夜未央的衣领一口气撕裂开来。牙白的钮扣四处迸飞,亚麻衣料裂成碎片,可是在白色的衬衣内,却隐藏著比上好的丝绢更光滑,并且泛动著柔和蜜色光泽的肌肤。祁绍庭随手用破裂的衬衣绑牢夜未央的双手缠绕在床架上。
“呵呵……最后你还是只能用这招对付我吗?”夜未央轻笑,双眸如宝石般璀璨流华。
祁绍庭无语,浊重的呼吸为这个房间里的暧昧做一个终结,从这一刻起情色窜上来燃起冲天大火。
夏天的夕阳姗姗来迟,霞光似火焰般自窗外一直燃烧进来落到夜未央光滑的脊背上,褪化出金红色的绚薰。
祁绍庭不可抑止的吻上去,顺着脊柱下滑吮吸啮咬,用牙齿和唇舌做画笔在他身上绘出鲜艳的玫瑰。
湿润的肌肤吸引著指尖的触觉,祁绍庭的手从夜未央的背后绕到胸前,找到那不堪触碰的柔嫩小点特意用指腹点拨挑动地折磨着。身体底下的人慢慢开始扭动着喘息起来,不过,还不够!
整个身体都了覆上去,大面积的皮肤的碰触带着一种甘美的战栗,快感从脚底一直传到头顶。夜未央感觉到祁绍庭所呼吸出来的热气全部挥洒到自己最敏感的耳侧位置。每一阵气息,都烫伤了自己的大块的神经:“绍……”
无意识的开口,却忘记了要说什么,只因为在这一刻,祁绍庭的全部,都化作了一团火热进入了夜未央的身体。
夜未央回过头来看他,深深皱眉,但眼神已然迷乱。微微开启的嘴唇立即被摄住,祁绍庭贪婪需索地亲吻著,紧紧地交缠著夜未央的舌头,吸吮著。在胸口嬉游的手指,再次找寻到樱色的突起,指尖蓦地拧下。
“唔……”夜未央的双眸倏地睁大,映出祁绍庭的影像,随即被狂澜般涌上的快感浪涛冲击得失去瞳孔的焦点。承受著祁绍庭强劲的冲击,两人结合的部位像火一样的灼热,痛楚交织在快感中让夜未央不由自主的弓起上身不断战抖。
祁绍庭放开早已变得红肿的双唇,舌头游走在夜未央精致的锁骨处,情热的身体蒙着一层薄汗,再染上一层魅人的红,口感微咸,似一场盛宴。
夜未央妖异的扭动着身体,像在躲避什么,又像是想要得更多。
在加快的摩擦中,细碎的呻吟随着身型的上下滑动而顿挫,夜未央昂起头来,眼前有漫天的星光绚烂,然后不断摇转律动直至迷离缭乱。
这一刻就算天地尽毁也无所谓了吧,人生的目的不过是伴着那个人爬上欲望的顶峰。
随压抑的低吼与呻吟释放完彼此的激情,祁绍庭累得不想再动,任怀中的人在余韵中不断的战抖,感觉到夜未央的身体又一点一点冷却下来,不由得抱得他更紧,身体仍旧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唔!”夜未央一声低吟。
“痛?”祁绍庭微微皱眉。
“祁绍庭,我会爱上你!”夜夜未央湿润的嘴唇滑出这句话,眼神里乍现一簇星芒,旋即又湮没。
“可惜,我并不爱你!”祁绍庭身子一僵,披衣而起。
“你,不要再说你不爱我……会,让我爱上你!”夜未央笑起来,将头埋到枕头里,连绵的笑声不绝,笑得累了才喘一口气道:“你要一直这样绑着我吗?”
祁绍庭怔怔的立了半晌,唇边忽而生出一丝笑意,却有异样的情愫杂陈,无言,转身摔门而去。
夜未央看着那扇紧紧闭牢的门,闪烁的眸光中跳跃着笑意:你下不了手,为什么?真是有趣,你居然会下不了手?真是个可爱的人。
24.
24.
冰凉的水从头顶泼洒下来,祁绍庭只一动不动的站着,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压制心中的燥热。
为什么不杀他?为什么?祁绍庭扪心自问,是害怕吧,惶恐!不知道他有多重要,生怕杀完了,覆水难收,到时候事实证明离不了他,但人已经没有了!果真如此,这要他怎么办?
冷笑着牵动嘴角,这个毛病还真是要人命呢!记得他老爸常常忧虑的仰天长叹:你这个小子,就是关键时刻想得太多!
后来终于放他出来做,眼睁睁看着他一日胜似一日的风生水起,倒也疑惑:你这到底是该算是优点呢?还是缺点?
如今这本来无解的迷,似乎可以有个定论了,没错!就是缺点!何止是缺点,简直致命的弱点!
终于洗得倦了,只觉得连心口都已经冰冰凉,祁绍庭披了一件浴袍出来踱进书房,仔细的心无杂念的开始穿衣服,从小到大他都觉得穿衣服是一件很特别的仪式。
据说人之所以要穿衣服,并不是因为羞耻心,而是为了安全感!如果赤身裸体的暴露在陌生人的面前,会有本能的恐惧,觉得被出卖,一种被他人支配宰割的无力感。而一个人选择了什么样的服装便是选择了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小他就生活在光怪陆离的世界,在黑与白的边缘游走,换衣服就好像变身,从一个身份转向并一个身份。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做得不错,想不到时至今日才遇到真正的高手,同他一比马上就显得自己顶多算是手中有剑,招式再好也不值得安慰,因为那人早已人剑合一。
妥贴的穿好一身深灰色西服,用袖口掩住白纱布包裹的手腕,祁绍庭的神情又恢复了大理石般的坚定,深色的褐眸隐隐泛着铁器的微光。
静静的站立着吸了一口气,祁绍庭伸手推开书房里的一架书,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过的小门来。依次验过指纹和密码,电子锁发出嗒得一声轻响,铁门应声而开,门后却是黑乎乎的一片。祁绍庭看也不看就一脚踏进去,皮鞋与楼梯相接的瞬间密室里的灯一盏一盏的跳起来,照亮整个空间。
这地方不大,但四壁连同天花板和地面都是乳色的钢化玻璃连一丝缝儿都不露,房间里的一应家具也都由黑铁与钢化玻璃打造,玲珑剔透,同时也坚硬的让人发慌。墙壁上没有窗,也看不到任何的透气孔,在空气里却弥散着新鲜花木的气息。
祁绍庭一步一步走下楼,身后的门无声关闭,连同最外围的书架也悄然的滑到了原初的状态。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坐下,祁绍庭在水晶桌面上直接录入一串数字。对面墙上一个巨大的液晶视屏一闪而亮,屏幕中央一个“loading”翻滚闪烁不止。
祁绍庭仰面往椅背上一倒……等待!
“老大,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啊?”一个瘦瘦小小的脑袋从屏幕里跳出来,虽然已经很努力的皱起眉头装严肃,只可惜怎么看都像一只皱皱的可爱小猴子。
“小伟!”祁绍庭没有心思同他多罗嗦:“马上把对渡边绫子的监控力度升到A级,我要清楚的知道她从现在开始每天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就算是她在我家里的时候也不能断档。”
“啊?”小伟一脸的惊诧莫名,眉头绞得更紧:“怎么……还没结婚老大就担心她红杏……”冷不丁看到他们家老大眼中的杀气,小伟吓得一颤,到嘴边的下半截话全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你小子,皮又痒了是吗?”祁绍庭眼中的戾气一闪。
“不,不敢!”本来人就瘦小,这么一吓更是整个缩起来,变做小小一颗,非常可爱。换了平常这番样子做出来,他们家祁老大再盛的火气也会减个三分,那想今天竟是全然无效了。老天,可怜的孩子在心中呐喊,看来还是他的工作没做到家,早就该连他家老大的心情也一并监控到A级的。
“我说的话听清楚了吗?”祁绍庭略略提高了音量。
“听到!”小伟再不敢有多余的废话:“另外刚刚收到消息说绫子夫人的哥哥渡边健司,将会在明天中午秘密来台。”
果然来了,祁绍庭沉呤了一下:“好,你随时把他的行踪传给国仲。”
“好!”纵然心中有万般迷惑不解,小伟仍是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但是国仲那边是明面上的黑道行动派,就算老大想杀人也动不到那股力量啊!当然再不解也只能吞到肚子里去,否则在这个时候提出异义……他还想多活几天呢!NND究竟是哪个兔崽子让惹得老大不高兴!被他查到绝不轻饶!
“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了!”小伟明显的一呆。
“那还不快滚!”祁绍庭一声低吼,视屏另一边吓得屁滚尿流,关机逃命去也。
黑屏跳过一下,再显出来的是个肌肉扎实粗眉大眼十分俊朗的年青人,却偏偏套了一件相当local大花衬衫,嘴里叨着一枝烟很随意的笑一下:“嘿!老大!什么事?”
“国仲,从现在开始收束所有的兄弟,不许他们与日本人起冲突。”
“哦?”国仲搔搔头:“要是对方上门挑衅那怎么办?”
“逃!总之不许还手!”祁绍庭说话简洁明了。
“为什么啊?”原本就不算小的眼睛此刻更是瞪到铜铃般大。
“国仲,是我一直以来的style都太free了吗?怎么现在我做什么事情倒必须先向你解释为什么。”祁绍庭懒洋洋的声音里有不容忽视的压迫力,一挑眉,凛利的眼风飞出去见血封喉!
国仲登时胆寒,马上掐灭手中的烟,正懔危坐陪笑道:“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事情我已经交待给你了,如果出什么岔子记得自己从身上拆一个零件过来赔罪。”
祁绍庭正眼也不看他,却有一种无形的强势感从身上透出来。压得国仲额角青筋急跳,一脑子的汗:“是。”
“等一下小伟会把渡边健司的行踪传给你,只要他下飞机就带他去酒店,同时安排我和他见面。”
“是!”到这个时候除去这个字还有什么好说的?虽然心中的万般不解也只能照做。
“国仲!”祁绍庭听得他应得闷声闷气,讷讷的不肯下线;眼神中透出少许温柔:“你跟了我这么久,可有看过我让兄弟们受过什么委屈?”
“没有!”原本苦闷的脸,顿时明朗起来,眉花眼笑道:“放心,你交待下来的事全包在我身上,一点也错不了。”
屏幕又黑下去,祁绍庭松了松领带,解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长长叹一口气,倒在椅背上。
沉默了许久方有一把声音传出来:“我来了?”屏幕仍是漆黑,声音也淡淡的,不过听得十分清晰。
25.
25.
“帮我去查夜未央,我要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在为谁工作,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祁绍庭越说越激动,双拳击在水晶桌上。
“目前我们手头的资料显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容川,但奇怪的是整整十二年的时间国内没有人看到过他,可能他当年是以私人的方法偷渡出国,但年代久远已经很难查到。”
“那就放大搜索范围。”
“我们已经开始在全球搜索,但这样做很烧钱。”
“我会通知财务上,没有预算,没有上限。如果万不得已你可以联络黑手党帮忙!”祁绍庭的声音微沙,带着一丝的疲惫。
原本只是淡淡的声音变得慎重起来:“这个人,已经威胁到组织的安全了吗?”
祁绍庭的眼中星芒一闪,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对!”
“好的,我明白了!”
“你不劝我杀了他?”
“要是可以杀,你应该早就下手了,而且如果他是对方唯一的武器,就决不会毫无防御的放在你身边,不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要管他,随他去。”祁绍庭苦笑。
“把这种人留在身边会不会太危险?”
“再危险也没有办法了,把他放到外面我更不放心,而且,至少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打算要害我的命,我不想激怒他。”
屏幕内外都是无言,过了好久在才听到一句:“我相信你!”
祁绍庭笑得惨淡:“可惜这一次我已经不能保证会一定不让你失望!”
“不会的,祁绍庭!还记得吗?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不顺利的时候,但每次你都笑到了最后!你是永远不败的传说,是我们的天行者!”
“但天行者到最后堕落成了黑武士!”
“堕落的只是阿纳金而已,天行者是不会堕落的!”
“呵,”祁绍庭失笑:“你这是在诡辩!”
“到底今天出什么事了?”大约是感觉到祁绍庭心底紧绷的弦有一点松动了,才开始问原委。
“我今天看到未央和绫子上床!”
“吓!”饶是一贯冷冷淡淡的声音,此刻也变了调:“怎么会这样?”
“很搞笑是不是?我一直都担心有一天会被绫子捉奸在床,没想到捉奸是捉了,但主角的身份不是预期!”祁绍庭苦笑。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天晓得!”祁绍庭无语问苍天,可惜天不应他。
“祁绍庭!山口组那边有没有什么反应?”口气一转,几乎是惊叫了。
“渡边健司明天中午就到,我会让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
“那就好,还有国仲那里,千万要稳住,不要接受对方的恶意挑衅!”
“早就交待过了,否则我这边还没有谈妥,他那边大概已经械斗完了。”祁绍庭叹一口气。
“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祁绍庭神色肃然,一字一字吐出来。
“那么你要拿什么来诱惑说服她?她又不爱你!”
“如果她爱我,那倒真的没办法了;她没有爱的人,只能爱自己多一些,我给她切实的好处,她不会不肯。”
“呵……你对女人,总是这么有办法。”有轻笑声:“goodluck!”
祁绍庭牵动嘴角,这一次他倒是真需要goodluck很多很多的luck才可以啊。
离开密室,祁绍庭不想到外面去面对夜未央,索性就在书房的一张按摩床上躺下沉沉睡去。明天……还很多硬仗要打啊,真是战斗的人生。
……
祁绍庭朦胧中听到手机铃声响起,摸索着找出来一掀盖:“喂?”声音拖长,到结尾的时候,人已经清醒了。
“老大,渡边健司已经接到了,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好!不要让他和任何人接触,我马上过来!”
当祁绍庭赶到的时候,健司已经闷在里间几乎要砸东西了。
“你们几个没怠慢我的客人吧?”祁绍庭一手插进裤袋里走进来,神色平静到有几分冷漠。
“祁绍庭!你搞什么?”渡边健司一看到他就指着鼻子跳起来。
“坐下,吵什么吵!”祁绍庭不耐烦的轻斥了一句,在一边沙发上坐好,交叉起两条修长的腿。
健司冷不防被他这句话打懵,讷讷的坐下来才省起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权利这样子对自己说话。
“你……”
“绫子对你说什么了?”祁绍庭存心不让他说完。
“哼,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健司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又怎么会轻轻巧的让人套过话去。
“是吗?那你说我做了些什么?”祁绍庭缓缓的侧过脸来看他,那眼神并不锋利,而是像一块巨大的山石那样逼近,压到人喘不过气来。看健司在三秒钟内没有跳起来反击,祁绍庭就知道他知道的至少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多。否则,他完全没理由哑忍这么久,手中握着把柄,要么打,要么和,都该可以开动了。
“大哥,”祁绍庭的声音缓和下来:“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凭我的性子你猜也猜得出来吧?”
虽然绫子没有明说,但健司心里一直怀疑此事关系风月,如今看到祁绍庭无奈的样子更是坐实了这个念头,但问题是绫子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对祁绍庭更是老早就心里有数,若不是被逼急了,又怎么会说不嫁就不嫁了。
祁绍庭看健司脸上阴晴宇不定,挥一挥手让房间里的闲杂人等都出去,一手勾住健司的肩膀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情我也不瞒你,只是不要帮我传出去。”
“嗯?”健司一挑眉毛。
“让绫子生气的那个,是男人!”祁绍庭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中间夹杂着那股垂头丧气的挫败感,倒不全是装出来的。
健司却是马上听懂了,恍然大悟起来:“你……小子……”一手指住他,不晓得下面要怎么说。
“有空让你见见就知道了。”祁绍庭叹一口气。
“什么人物?”猎艳是男人共通的好奇心。
“永夜的夜未央听说过没有?”
“哦!”这个名字倒是听人提及过,只是每次来容川都不是他坐台的日子,所以从未亲见,健司本不是好这口的,自然也不会特意为他来一趟,只是……:“我听说这个人是包不了的啊!”
健司疑疑惑惑的看他,祁绍庭却只意味深长的笑,健司顿时醒悟过来,用力推推他的肩,笑道:“你小子,还真有你的。”
“好吧!”祁绍庭站起身来:“你陪我去劝劝她!”
26.
26.
走到绫子的房门口,敲过了门,健司又不放心起来:“等下我跟你一起进去。”
“大哥!”祁绍庭不耐烦起来:“有你镇在外面还怕我吃了她吗?再说了,这种事情你站在旁边让我怎么劝?”
“哥!”绫子一开门,冷不丁看到祁绍庭站在门口,顿时脸色大变,祁绍庭眼明手快的闪身钻进去,脚跟一勾又将门带上。
“你来做什么?”绫子杏目圆睁,柳眉倒竖。
“来和你商量一下要怎么解决这件事!”祁绍庭倚着墙双手插在裤袋里斜斜的站着。
“要怎么解决?”
“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祁绍庭牢牢的看定她,一字一字砰出来,倒像铁锤一下一下都打到人的心里去。
“祁绍庭!”绫子失声尖叫:“你倒是来告诉我什么叫做什么事都没的发生过!!”
“够了!”祁绍庭忽然暴怒,绫子吓得一颤,一肚子尖叫全闷在嘴里。
“你以为我会比你好过多少?你以为我就不想发怒,不想杀人放火?好啊,你要闹是不是?闹出来啊?大不了一拍两散!你很开心吗?”祁绍庭双目充血恶狠狠的似要吃人。
绫子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说不话来。
祁绍庭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按摩眉心,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下来:“绫子,这件事情闹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你我的名誉都受损。”
“你又知道……”绫子鼓足勇气来反击。
“我知道,你可以说他强奸你,反正这种事情也查不出来。”祁绍庭双目如电咬紧她:“那我也可以说是你勾引他,谁又能说服谁?到头来还不是一拍两散?闹得僵了,恐怕是会死人的吧!”
“我……”
“你不在乎对吗?你当然不在乎,你又不认识他们!我倒是不能不在乎呢,毕竟他们都是跟着我混的。只是,你拿种事情来威胁我,不会觉得太卑鄙么?”
绫子无言以对。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祁绍庭目光凝定,说出来的话是像铁板一块。
“那你打算要怎么说?”绫子思虑了半天方寒着一张脸开口。
“你闹都闹了,总要有个由头,就说你怀疑我和未央有暧昧好了。”
“你们两个当真只是有暧昧而已吗?”绫子冷冷道。
“哈!”祁绍庭失笑:“那你们两个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绫子忽然整个人放松下来,虚弱而放弃的一笑:“居然,还是有点看不开呢!”伸手抱住祁绍庭:“你是看准了我这人放不开手脚不够胆吧!所以专门搬个椅子来给我下。祁绍庭,若不是从小就知道要嫁给你,我只怕早晚会爱上你呢!”
祁绍庭轻轻拍一拍她的背:“你先休息一下,其它事情我会处理!”
“嗯!”绫子虚弱的点点头。
“怎么样?”祁绍庭一开门,渡边健司就凑上来问:“你到底在里面谈了点什么啊?我都听不到!”
祁绍庭微微一笑,要是让你听到了,那还得了?
健司看他笑得暧昧,眉宇间已经没有刚刚的郁结之色,不由得用肘捅一捅祁绍庭的腰颇有点愤愤不平意思:“你小子对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有一套啊!”
“要不要传授你几招?”祁绍庭一扬眉,勾住健司的肩膀,两人渐行渐远。
自从祁绍庭离开,绫子终于觉得酒店那封闭的空间太过憋闷,在酒店门口拦下一辆车,漫无目的地游走车河。
“绫子夫人好!”门口的守卫一看到她便轻轻鞠了个躬放她进去。
不过相隔一日,再看这熟悉的房子却有了百感交集的味道,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昏了头跑回来,不过……都说了是昏头了,又怎么说得清楚。
“你回来了?”熟悉的,清亮悦耳的声音如今听在耳朵里却有如鬼魅一般,绫子受惊的转过头去,夜未央正站在二楼扶梯的一角,一手支着腮,笑眯眯的看着她。
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在,但……是真的没有想过那个人……竟还可以这样神色如常的面对她,尤其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
绫子一种被玩弄的屈辱感,恨恨的咬牙切齿道:“我决不会原谅你!”
“我为什么让要你原谅?我做错了什么事情需要你的原谅?”夜未央歪一歪头,神情里居然还有点委屈的意思。绫子的脸刷得一下转为煞白,夜未央一步一步走下来站到她面前:“我那么配合的完成了你的心愿,你居然一点都不感激我!”
“你……”绫子倒吸一口冷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有逼你做过什么吗?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吗?不能因为现在要付出代价了,就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啊!我只是个从犯!”夜未央的笑容是如此的无辜,一派纯良如婴儿。
“你说得很对,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绫子的声音发抖,眼泪一点一点在眼眶中凝聚:“所以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但是你呢?明知我经不考验,为什么还要给我选择的机会?我是不爱他,但也不讨厌他,我们相处十几年,一直都算得上融洽。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十年,二十年……总会在一日三餐中培养出亲情来。到那时他也累了,会得愿意多多回家休息。我本以为幸福不过如此!为什么要来引诱我?告诉我一直以来我都想要更多?如今我不甘心再做一个沉默的女人,你毁掉了我眼前的生活,却要我自己去摸索往下的路!为什么,要这样子来做弄我?这就是你的乐趣吗?”
这么聪明?居然是这么聪明、玲珑剔透的一个女子!夜未央反倒无话可说了。沉默了少许,微微笑道:“说到底,你恨我什么?恨我居然不是因为爱?”
绫子一口咬住下唇。
“那你呢?你又爱我吗?”
“我本来是打算要爱的!”绫子争辩道。
“你骗我没有用,骗得过自己才是真本事。我自问不是圣人,做人只需公平就好,你当我是什么,我便当你什么。我把你要的给了你,说起来还是你欠了我的。”夜未央慢条斯理的缓缓道来,绫子的脸色由白转青,一字一字的道:“夜未央,我决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夜未央满不在乎的一笑:“那你打算要什么做?”
绫子大怒,扭头摔门而出。
夜未央意味深长的笑:祁绍庭,似乎我又为你惹下了一桩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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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昨天爬楼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张图……
当场就宽面条泪了……我的未央啊我的未央啊……众里寻你千百度,原来……你竟在此!
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我圆满了!
27.
27.
祁绍庭好不容易同健司谈妥如何应付在日本的家长们,小伟一个急电打到,劈头盖脑就是三个字:出事了!绍庭虽然脸上还撑得住,但心里已经有如擂鼓,随便找了个借搪塞了渡边健司,急匆匆往家里赶。还没下车已经就发现气氛不对,为他开门的那个人居然从来都没有看见过!
“大少爷!”如此有分寸的礼貌一看就是自己家里调教出来的:"老爷请您去大屋看他."
祁绍庭从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黑色的加长林肯,祁绍庭无奈的钻进去,却惊讶的发现里面早就已经坐了另一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老爷吩咐说想见夜先生一面.”
“爸要见他做什么?让他走!”祁绍庭拉开车门,想推夜未央下车.
“大少爷,不要让兄弟们难做!”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面无表情的回头,脸色是长久的不见阳光的苍白,容颜冷峻阴柔十分俊美,两只钻石耳环闪出锐芒.
“傅非明,老爸是要找我麻烦,你放他走!”
“老爷说他要见两个,我就得带两个回去,有什么别的问题就请大少爷亲自去和他老人家解释。”轻轻挥了一下手,车子便无声无息的滑出了门。
他在害怕?夜未央诧异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紧张到全身的肌肉都已经绷紧。
原来他也有怕的人,一贯那么骄傲,自信,好像天和地都应该在自己脚下的人,即使偶尔的示弱讨好,眼底也写满了威胁,好像在说:我已经给你面子了,不要自己找死。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十指都纠结在一起,额角一片冷汗。
夜未央忽然觉得非常有趣。
八月初的盛夏,祁绍庭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夜未央感觉得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力,以及隐约可见的几乎已经绷到僵直的肌肉线条。
“你在害怕。”夜未央的指尖从他的手臂上轻轻划过去。
“不要动!”祁绍庭受激似的跳起来,眼底在瞬间涌上慌乱,又被强行压下去。
哈,果然很害怕呢,真是好玩。夜未央低下头来笑,被坐在前面的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微微皱了一下眉。
一下车就有人过来搜身,祁绍庭大怒,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吼道:“你干什么?”
傅非明一言不发的转身,亲自动手,将搜出来的一把枪扔给旁边的小弟:“替大少爷保管一下。”
祁绍庭总算没再反抗,只是脸色变得铁青。
相当硬朗的装饰风格,天花板上挂了一盏巨大的枝形水晶灯,令红木泛出微光。
房间正中站了一个非常高大的男人,方额阔面,一双环目,虎虎生威。
祁绍庭已经算是很有气势的男人,但往他面前一站竟显出清秀来。
“爸!”
“不错,还知道我是你爸!”洪亮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说出来,有一种莫名的压迫力。
“爸!”祁绍庭牙关紧咬,身体不自觉得微微打战。
“我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伴着一声巨吼一掌抡圆了括上去,祁绍庭立时侧身飞出去,倒在地上。
“躲得倒是快。”祁德隆活动了一下手指,不高兴再自己动手,往左右看了一下,断然道:“给我打!”
这个屋里站着的都是祁德隆从小养大的贴身心腹,更何况老主人正值壮年,谁会这么早就考虑后路?当下就有人恶狠狠的一拳击出,祁绍庭猛的一格,那人一声闷哼,后退一步,表情有些扭曲。
“你还敢还手?”祁德隆大怒,祁绍庭身体一僵,只得护住要害任人打倒在地。
盛夏的日子穿得单薄,拳拳到肉的声音,听来让人惊心肉跳。夜未央静静的站在一边墙角,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专心的玩弄着手指。
“停!”祁德隆的声音和缓了些许。
祁绍庭挣扎着站起来,衬衫的衣扣被扯掉大半,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祁绍庭,不是我这做爹的多事,你以前的那些事我可有管过你?”所谓打一下揉三揉正是如此:“但是这次实在太不像话了,竟然开始玩男人?好,这也就罢了,可你如今居然这么分不清轻重,放任着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去欺负绫子?!”祁德隆越说越激动,到后来又是一声暴喝。
不男不女的东西?祁绍庭心里蓦的一惊,下意识的去找夜未央。夜未央像是刚刚发现自己在什么地方似的,抬起头来冲着祁德隆妖异的一笑。
“你不要笑!”看不出这笑容背后藏了些什么,但祁绍庭本能的害怕夜未央笑。
这一幕看在祁德隆眼里却是眉目传情的挑衅,怒意的眼风一扫,便有人会意,往夜未央的方向过去。
“爸,这不关他的事,你放过他!”祁绍庭再也顾不得,拦在中间:“这件事情我自己会解决!”
“好,那就在我面前解决他。”
“爸!”
“下不了手?好,那就由我来帮你解决他。”祁德隆勃然大怒,丢出一个杀气凛利的眼神,马上有人接住,拿出一把枪来拉栓上膛。
“住手!”祁绍庭又惊又怒,随手抓起几上一个水晶烟灰缸砸过去……
那人哀号一声,一手捧住手腕,看那神色大约是骨折了。
“好,好好……”祁德隆气得全身发抖:“你果然有种!”一手指定夜未央:“给我杀了他!”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就走出去。
言下之意,随你们要怎么搞,我要的只是个结果:一死一生!
老爸不见了,祁绍庭反而冷静下来:一对……再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夜未央,祁绍庭怎么算都算不出一个胜局来,如今唯一能赌的也就是相信没人敢真的害他性命!
“大少爷,兄弟们只是听命办事,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领头的那个一身精瘦的肉,十指如勾。
祁绍庭沉默不语,目光阴利的与人对峙。
陆续有人拿枪出来,祁绍庭忽而手腕一翻,自掌心中飞出一支尖利的小箭正中面前一名持枪人的手背,立时手枪就被打得脱手,祁绍庭纵身扑出去自空中接住那支枪,在转身落地之前……
“砰……砰……”连开两枪!
啊……哦……连续的两声惨叫,不远处两个人大腿中弹,单膝跪倒。
祁绍庭一把将夜未央拉到身后,低声吼到:“还有谁想试试?”
夜未央像是突然从梦中醒过来,惊异的看着挡在眼前的高大身影,外面凶神恶煞的剑拔弩张都被他挡住,看不到!
夜未央一时恍惚起来,伸出一个手指戳出去,像是要探一探这究竟是真还是幻……
祁绍庭感觉到背后有异动,缓缓回过头来,马上有人嗅到机会的味道,那想到才迈得一步……
砰……
膝盖被击碎,倒地哀号不已。
祁绍庭看到夜未央微微张着嘴,茫然如梦的一张脸,忽然觉得心里一软,源源不断的温柔涌上。
轻声道:“不要怕,有我在!”
反手扣住夜未央的下颚,轻柔而霸道的吻下去。
这一幕在这一片哀号的群枪环饲中显得如此奇突,呆过好几秒才有反应快的人回过神来。然而那人才不过身形甫动,一枚子弹便击碎了他的肩头,另一枚从脸颊边飞过去,划出长长伤痕。
这一次连惨叫的都停住,寂静无声!
祁绍庭轻轻放开夜未央的唇。
“对不起,这个样子开枪,准头会不好!”
准头不好的意思是,会不能保证每一枪都避开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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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这把声音明显的发干:“子弹不长眼睛,都是自家人伤了性命总是不好,不如……大家都不用枪?”
“好!”祁绍庭目光平静如水:“你们先放!”
“少爷……”
“信不过我?”祁祁绍庭眉峰一挑。
“好,好……”零零落落的,泛着乌光的手枪被远远的丢入墙角。
祁绍庭微微一笑,将手里的枪抬到眼前放平,松手……
猛然飞起的一脚横空踢在枪柄上,乌黑的手枪劲势强大的飞上去击中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一时间散碎的水晶珠子、玻璃片,连同四溅的电光从头上泄下来……
“走!”祁绍庭一把拉起夜未央往门外冲,光影摇曳中几名打手冲上来阻拦,随手几拳击便被放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祁绍庭瞟到一人狂奔到墙角捞起一把枪来,抬手,瞄准……
“不要!”祁绍庭大惊失色,下意识的去挡,忽然感觉到左肩被什么大力撞了一下,所有的力气在瞬间被抽空,踉跄着退了一步轰然倒地。
那人原本是要射夜未央的,那想到一枪打中自家大少爷,顿时吓得扔枪都不及,好在定睛看过是中的不是心脏,马上庆幸自己的枪法一向都不是那么好。
“大少爷,对不住了,这就找人为您治伤。”
一场兵荒马乱,终于要告终结了,一干打手顺过气来,尤其是顶头的那位,这差使还真不是人办的。
再看看夜未央,脸上居然没有半分惧色,只是一副飘飘渺渺仿佛魂在天外的样子。大约是吓傻了吧……不过倒真是生了张完美无缺的脸,难怪大少爷要为了他拼命。
“阿山,你敢?”祁绍庭撑了一把,居然站不起来:“我饶不了你!”
你饶不了我,老爷更饶不了我……阿山心里委曲万分,但还是硬起头皮……
“不要……”祁绍庭情急之下血流得更多,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于是,在离乱的灯下,一个非常漂亮的回旋脚闪过,一个身影倒飞出去,喉骨碎裂立时气绝……
“你……你……”祁绍庭目瞪口呆,秒杀,他踢出这一脚,前后不到一秒钟的功夫。
夜未央缓缓的收腿,脸上浮现出一个绝美的笑容:“你还站得起来吗?”
祁绍庭苦笑着摇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三十六个人、遍地的红外线和摄像机居然没能关住一个人。太搞笑了,亏他刚刚还豪情万丈的扮演救世主,自以为英雄救美?一咬牙,右手撑地艰难的爬起来,鲜血从指尖滴落,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
谁也没料到最后居然会出现这样一个局面,一群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夜未央却懒得再等,腾挪飞旋如蝶,只听得连续的惨叫声,鲜红的血液激射出来,在灯光下晶莹明艳。死亡的气息在整个空间里漫延,令人几欲发狂
“住手!”夜未央懒洋洋的声音从骨子里透出寒气来,一手抵在身前被他制住的那人的喉头,寒光闪过,众人这才看清,他用来杀人的武器竟是方才放在几上的一柄水果刀。
“你们家祁少爷不杀人,但我杀!”夜未央目光清冷,唇边淡淡的,竟笼着一层笑意。
都是刀尖上舔血为生的人,杀人不过是头点地,平常听到贪生怕死这四个字都觉得是至大的侮辱,可如今当死亡变成如此清晰而又具体的存在,恐惧不可抑止的自心底漫延开来,一点一点的放大、升华、爆炸……不得已,只能眼睁睁看着夜未央押着一个人从自己身边走过,身体却动弹不得。
守在门外的人只听得里面一阵乒乒砰砰正在疑惑间,却见到夜未央押了个兄弟从里间走出来,后面跟着个浑身是血的祁祁绍庭。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仓促间,一个个拔出枪来瞄准,却不知到底要不要开枪。祁绍庭的枪法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显现出来,一阵急风骤雨般的横扫,四处人仰马翻,大多是手臂中弹再也握不牢枪。
祁绍庭一路拉着夜未央往车库方向跑,忽然听到一阵纷乱的犬吠声,顿时从心底里叫出一声苦来。他老爸养的这些狗个个都是德国的纯种,尤其是里面那几只藏獒,并不比老虎更好对付些。
只听得身后的狂吠乱叫越来越响,几乎可以分辨出急促的呼吸声,祁绍庭回身一枪,正中领头那只藏獒的眉心。谁曾想它身后的狗群竟视同无物,一只只从它身上跃过去,连奔跑的速度都丝毫没有减缓。
晕……难不成他祁绍庭一世英名到头来竟要身葬狗腹?
感觉到身边一直跟着自己的狂奔的人忽然间急停转过身去,祁绍庭吃了一惊,怒道:“你不要命了么?”
“不要吵!”夜未央转过头来用刀尖贴在唇上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光。
明明是八月的酷暑,祁绍庭却如此分明的感觉到有寒气浸体,像针一样透过血液直刺骨髓。夜未央将手掌放平,精钢的刀面映着天上的月亮泛出冷冽的光,原本勇往直前的狗群忽然瑟缩起来,急停在夜未央面前十几米处挤做一团,试探着,不敢进,又不甘心退。
是杀气,祁绍庭忽然想起他少年时的格斗老师常常说的一句话:你的招式大开大阖,气势是够的,就是杀气不足。
杀气,无法耳闻目睹亲手触摸,是一种心灵的震颤,对死亡的恐惧。
夜风吹散夜未央的黑发,露出寒星似的双目,唇色如血,活脱脱似一个转世的阿修罗,不过眉锋一凛间,周遭的一切就随他一道化做了修罗场。
不远处传来几声尖利的哨声,原本已经平静一些的狗群又骚动起来,眼睛红到几乎要滴下血来,森森的吐着舌。终于有几只按捺不住窜出来,祁绍庭一枪打中左边一只的前胸,令它从半空中掉下来挣扎哀号不已,另外两只像是被刺激了,在半空中一拧腰齐齐向夜未央扑过去。
“小心!”祁绍庭惊叫一声,来不及再出手。
夜未央无瑕的面容在月光下晶莹如寒玉,半分表情也看不出,忽然侧身飞起,一脚踢中其中一只的喉骨,同时右腕一翻反手刺入另一只的后脑。只听得一阵咽咽呜呜的低鸣,刚刚还凶猛的蠢蠢欲动的狗群一齐夹着尾巴四散逃走。
祁绍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回不了神,夜未央走过来轻轻拍一拍他的脸,笑道:“跑不动了么?”
好不容易跑进车库,真是谢天谢地:门口一辆莲花跑车居然毫无理由的带着钥匙没锁。祁绍庭顺过一口气,身子一松,巨大的疼痛感马上铺天盖地卷上来,眼前的一切顿时迷蒙起来。这伤虽然不算致命,但血已经流了太多,仰面躺倒在椅背上,干枯苍白的嘴唇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你……会开车吗?”
何止是会开车而已!
祁绍庭看着窗外的景物慢慢连成一条线,瞳孔也渐渐失去了焦点。
朦胧中感觉到自己热痛的伤口被某种清凉的东西滋润着,祁绍庭艰难的睁开眼,只见夜未央伏在自己的胸前,用舌尖舔去汩汩流出鲜血。祁绍庭呻吟了一声,伸出手去开灯,却被夜未央按住,冲他摇了摇头,这才发现夜未央已经将车驶离了公路,熄火停在树林里,不一会儿,只听到远处有车队疾驰而过的声音,心知暂时已经没有危险了。
祁绍庭摸索着从储物里拿出一包伤药来,夜未央接过来纷纷扬扬的似雪花撒落,纯白的药粉与血液凝结在一起堵住了伤口。
“为什么帮我挡这一枪!”
“我不知道……”祁绍庭喘了口气:“太快了,来不及想。”
“如果给你时间想,那还会不会这么做?”
“大概,”祁绍庭转过头来看他,淡淡一笑:“就不会了!”
“祁绍庭,你果然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夜未央在月亮下绽放笑颜,无比的灿烂夺目:“我喜欢你。”
祁绍庭不自觉看得痴了,喉咙有些发干:“未央,你等等我好么?等我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
“你不用管,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好吧!”夜未央拍一拍手,开门下车。
“你要做什么?”祁绍庭莫明其妙。
“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你!”祁绍庭张口结舌:“你就这样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不可以吗?”
“你不怕我死在这里?”
“哦……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用等你了。”夜未央在月光下璨然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29.任性
29.任性
封英树正在悲叹长夜漫漫,人生无趣,忽然暗门一开,夜未央浑身是血的钻出来。
“吓!”
“别人的血。”夜未央看出他惊惶的神色。
“祁绍庭?”英树顿时放下心来,又开始做悲天悯人状:“唉,看样子他不光是倾家荡产,还要为你血流成河啊!”
“不,我改主意了!现在发现把这家伙养在外面会更好玩一点。”夜未央在桌前坐下,熟练的切换到电脑里一个隐藏的用户中。
“你打算要怎么玩?”英树眼睛一亮。
“那就要看他经得起怎么玩。”
“那你以前都是怎么玩的?”英树发挥好奇宝宝的钻研精神。
“以前……”夜未央声音一沉:“没玩过……”
绫子从祁家大屋里出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好在这间酒店是山口组的产业,而她又是呆在保全最严密的总统套房里面,怎么想都觉得应该要安心。
但心慌这种事情有时候却是没有道理可讲的!100多个台的卫星频道走马灯似的换,到后来机子没坏人先烦了。
“晚上好!”一个沁凉冰透的声音。
绫子第一个反应是电视,头一抬:画面里一场热热闹闹的gameshow。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转一下头吗?”非常有礼貌的语调,却透出一种阴森的气息。
绫子忽然间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因为:她听出来了!
“夜……夜未央?”她惊讶的盯着款款站在窗边的夜未央:“你是怎么进来的?”这幢房不是顶高,但这间却是最高的一层!18楼,门没开过,他怎么进来的?难道——是鬼?
思虑至此,绫子不由得激淋淋打个冷战,牙齿咯咯作响!
“我吗?走进来的!”夜未央一步步逼近,一身迫人的寒气,好似来自幽冥。
“你……你要干什么?”绫子一步步被逼到墙角,他……他……好可怕。原本忧郁而脆弱的眼神如今变得锋利起来,似千年的玄冰削做的刀,尚未沾肤就已经感觉到那种刻骨的寒气。他什么都还没有做,绫子却已经有了必死的觉悟,甚至开始绝望。
“我是来索命的!”夜未央缓缓的伸出手指,一瞬间绫子连呼吸都停止了,想逃……但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肉停她的差遣。微凉而干燥的触感,绫子只觉得脖子被束紧,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起来,浑浑噩噩中只来得及发现一个事实:“你没死?”
“我为什么要死?”夜未央将手指松开一些,偏着头,眯起眼睛,像一只看着猎物的猫。
新鲜的空气让绫子变得清醒起来,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恐惧,无论如何——她还不想死:“那我为什么就要死!”
“你要杀我!我便可以杀你!这世界是公平的!”
“但你并没有死!”
“你也可以不要死,只要你有办法!”真正冷血的杀手应该就是这样子的,眼中没有嗜血的兴奋,有的——只是冷漠!
“饶了我!求你……”绫子情绪已经濒临失控,只是不想死,人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想法会变得单纯:“随便你想怎么都可以,不要杀我!”
“你要杀我,我便可以杀你,多么公平!”夜未央好像来自地狱的审判者,平静的宣布完最终判决,然后开始行刑……
绫子只觉得这个世界离她越来越远,在现实与迷幻的边缘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无意识的吐出来说为最后的辩护:“但……但是你……说过美丽的女人就应……该可以任性。”
夜未央忽而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点月的清辉孤冷,但感觉已是人间。他饶有兴趣的歪了歪头来看看眼前已经半昏迷的女人,手指慢慢离开了她的脖子,绫子瘫软的身体失了凭借顺着墙壁滑下去,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你说得很对,这是一个好借口。”
绫子虚弱的支撑着抬起头来,眼中一片迷离的泪光。
“不过……”夜未央声音拖长:“同样的借口不可以再用第二次。”
绫子努力竖起耳朵想听,却听不清楚,努力睁大眼睛想看,视线却是模糊。只听到一声干脆的门响,房间里又只剩下电视里传出来的吵杂声,她伏在地上沉重的喘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逃出了鬼门关。
过了好一阵,终于可以站得起来了,绫子像逃也似的敲开哥哥健司的门……
“我要回家!”语未毕,泪先流,怎么劝都劝不止,怎么问都问不明。健司自小最疼的就是这个妹妹,反正只是回家而已,算不得什么无理要求,百般联络祁绍庭都联络不上,只好留了口讯下来,赶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回神户。
而祁德隆这边,当天他原本是约了一位政要下棋聊天的,他是大佬的性子,死个把人自是眼睛都不眨一下,是以如时赴约,却没想到酣战撕杀被一通急电打断。只能气急败坏的往回赶,还没进门就先闻到一股血腥硝烟的味道,站到狼籍一片的大厅里,祁德隆气得手足发抖暴跳如雷。
他一直顺服的独生儿子,自小到大从来没有当面顶撞违抗过他,如今……居然……为了一个男人……
祁德隆只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找一些发泄,怕是马上会爆炸!
“去!!!去把那个混蛋给我找回来!”祁德隆怒吼冲天。
一干手下畏畏诺诺的四散逃窜,只可惜大少爷的消息没探着,几个小时之后,正在祁德隆觉得自己的心情略略平复之际,又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
“老……老爷,乔老大刚刚被人杀了!”急匆匆跑过来传话的马仔说话时张口结舌,几乎没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吞掉。
“乔英?”祁德隆简直不敢相信,疑惑的强调一遍,只见手下人忙不迭的点头,立时血气直往上涌,沉声道:“谁干的?”
“不,不知道……”小马仔被祁德隆杀人的眼风扫到,吓得不敢抬头。
谁干的?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却怎么也不想往那个方向去想,但是——谁干的!
祁德隆沉思了许久,一方面加派人手去搜查祁绍庭的下落,另一方面还是放出消息去通知手下的几个得力人物要注意安全。
但安全这个东西却不是注意了,就真的可以注意掉。不过几个小时之内,还不等天亮起来,又多了两个死于非命的,全是祁德隆在容川市的得力干将。
而祁绍庭则依旧是音讯全无。
答案!似乎是很回避不了的了
这……怎么可能?祁德隆像是在一夜之内老了好几岁。一直都当他是孩子,一直都嫌他做事不够心狠手辣、当机立断!没想到竟是多虑了,当真不愧是他祁德隆的儿子,一出手就是杀招:稳!准!狠!全部打到七寸上,令他还没开战就大伤了元气,而祁绍庭早年的那些个优柔寡断的表相,只怕也全是特意为他而设的幌子。
“我怎么可能这样就输给你!”祁德隆双手握拳恨恨的低语,身上的血液开始沸腾,他没遇着对手也已经有些日子了。
30.
30.
这个地方虽然够隐蔽,但这个房间却实在不像一个密室,更奇怪的是他这一路进来竟没有遇到一个守卫,也没有发现任何保全设备,夜未央站在门口出现了少见的犹豫不决,这种时候越是顺遂就越是诡异,又不是自家的后院,怎么会任人如此的来去自如。
不过信号显示就是这里了呢!夜未央用足尖一点轻轻推开门……
昏黄的光从门内漫出来,这房间竟是没有窗的,唯一的照明来自床边的一盏落地灯,为平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打出光影。
祁绍庭似乎睡得很沉,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赤裸的胸口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麦色的肌肤在灯光下显出古铜的质感,肩头层层包裹着雪白的绷带。
“哎哟!”
夜未央蓦的一惊,回过头去却看到了一个修长笔直的身影站在门外,狭长的双目里永远带着三分睥睨的星芒,目光冷硬宝华流丽,肤色像某种名贵的瓷,苍白中泛着轻淡的青,耳边的隐隐闪现着一星钻石的冷光。
是傅非明,只见他轻轻拍一拍胸口做出怕怕的样子,眉宇间却看不到半分慌乱,镇定自若的走到床边用自己手里的冰毛巾换过祁绍庭额头那条火热的,这才好整以暇的转过头来对着夜未央笑道:“你来啦!”那神情像是在招呼一个意料之中的客人。
夜未央看着他的眉目,没来由觉得有点不舒服,只淡淡的说:“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子弹已经拿出来了,就是流了太多血现在正在发烧,刚刚给他打过镇静剂。”
“原来是你。”
“哦?”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辆车上会有钥匙,原来是你!”
“所以你才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里,就是算准了会有人救他是吧?”傅非明一挑眉。
夜未央默然不语。
“当时他很帅吧!”傅非明低下头来看着祁绍庭在昏睡中微微皱起的眉峰:“虽然我没有亲见,但相信他那个时候一定很帅!他从小就是这样,每次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发光,好像光凭气势就可以把人压死一样,这小子发飙的时候是还很能唬住人的,对吗?”
背着光,夜未央看不清傅非明的神情,只能笑一笑不置可否,却道:“他这算不算东宫太子政变?”
“呵……你说呢?”傅非明被夜未央逗笑:“你知道吗?他们祁家一代一代的继承人都是这么爬上台的,本来我们一直都以为这个惯例到了绍庭身上会终止,毕竟他是独子,而且他一向都很怕他老爸。没想到因为你,这个日子比往常提前了差不多十年,你还真是了不起?”
“很奇怪吗?”
“还好,反正历史上也有无数谋权篡位缘起娈童!”傅非明的声音里有调侃的成分。
夜未央早料到他要这么说,所以倒也不怎么生气,或者说对着这个人,他暂时还不打算生气,只是淡淡的挑一挑眉,说道:“那你呢?一个没引起谋权篡位的娈童吗?”
“哈哈哈……”傅非明故意抚掌大笑:“好,好,你果然够绝!不过说实话,我还是比较看好你!他是人中的极品,而你简直不像人……”
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被说是妖精,夜未央如闪电般出手,傅非明眼前一花,喉头已经被紧紧的锁住。出乎未央意料的,他的对手没能做出任何一点反抗,祁绍庭的功夫虽然不见得好,但也基本能看,只是眼前这一位,似乎是彻彻底底的一只肉脚,夜未央不自觉的手下放松。
傅非明艰难的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窒息带来的眩晕感,握住夜未央的手用力拉下来,退开一步:“不要那么激动,我又没恶意!祁绍庭就像把刀一样,势大力沉;而你却堪堪像足一把剑,锋利锐辣……”
“你接下来该不会想说‘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吧?”夜未央讽刺道。
“你……”傅非明怔了怔,失笑:“你每次都是用这么极端的方法来打断别人那么由衷的心灵剖白吗?”
夜未央斜斜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傅非明笑到一半像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来放在夜未央的手心。
夜未央心底一沉,脸上却是丝毫不显,轻轻将硬币在手里抛了一抛道:“你打发叫花子吗?”
“你设的频率很特别,我调了很久才调到。”傅非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PDA的小盒子来在夜未央的眼前晃一晃,眼神中却仍带着三分傲然。
夜未央脸色微变,沉吟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看他:“你是怎么发现的?”
“其实,很简单!绍庭嫌重,身上从来不放硬币。”
果然很简单……
“你的想法很巧妙,做工也近乎完美,我很欣赏!”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得他一声赞许是莫大的荣耀。
“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夜未央手上略一加劲,硬币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银弧!
“太谢谢了!”傅非明大大方方的收回口袋里,拍一拍掌:“好吧!就这样了,我还有点事,你在这里照顾他一下。”
“哦?”夜未央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他好歹也是为你受的伤,你照顾他一下也不过分吧?”傅非明眼角眉梢挑着淡淡调侃的笑意。
就这样吗?夜未央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啊对了!”临走到门口傅非明又忽然转过身来:“能向您提个小小的要求吗?今后请不要再靠我这么近……”傅非明在脖子上比了一下:“我这个人天生血比较冷,而我也一向觉得蛮好,所以就很不希望有什么事情让它热起来,更重要的是我一点点也不想和祁绍庭抢男人!麻烦您了!”傅非明微微一笑,将手贴在胸口轻轻鞠了个躬,恍然中世纪欧洲某国的王室之子:禁欲而克制、优雅有礼、骄傲到凉薄。
夜未央忽然间想通为什么一看到他就会觉得不舒服:因为他的疏离!一个对陌生人层层设防戒备极深的人,一个骄傲到在情感的流露上几乎带着些洁癖的人。
这种人太难诱惑,像这种高傲的家伙,不会屈服于普通的世俗享乐,要诱惑他,需要真正意义上的折服,否则即使站在你面前都感觉好像是离了有十万八千里远,大概是一开始就下意识的发现了他会是个很难搞的人吧,未央心想。
看着这道黑色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夜未央的笑意里带了几分兴奋,属于祁绍庭的生活还真是复杂呢。
31.
31.
从傅非明的别墅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坠,夜未央没想到对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祁绍庭时间竟可以过得这么快。只是看他在睡梦中微微皱眉,忽而又展颜微笑便消磨了一个下午。
看了看表,夜未央不由得苦笑,车开得再快也无用,貌似迟到是一定的了。
站在西门町的街头,汹涌的人群似海潮翻滚,夜未央抄着手随意的站在一处街角,身边徘徊着几个跃跃欲试想要搭讪人,却都被未央冷然的神情煞到,悻悻然退开去。
“我……都已经……睡过一交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一只手搭到自己的肩头,黑色的半截皮手套上嵌着闪亮的金属撞钉。夜未央微笑着转过头去,只见来人散碎的黑发里挑染着丝丝缕缕的幽蓝,五官深刻俊美。
“这么快就不耐烦了啊?阿锋?”夜未央轻轻挑一下眉。
“怎么会呢!”江锋往夜未央的身前一跳:“我前几天还在想:噫……晴宇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了。然后你的消息就到了!哈哈!”
丝缎滚边的黑色夹克,镶着繁复花边的衬衫,再加上造型夸张的纯银配饰。江锋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重金属华丽复古的味道,每天都有好几百个小混混把这种行头套在身上,装模作样的竭力想要模拟出感觉来,只有他穿得相得益彰,看上去倒像是普通的居家装。
“走吧!”夜未央领着他穿过几条小路,顿时将十字街头的繁华喧嚣抛在了脑后,在行人罕至的后巷里只有拐角处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光影。
“怎么样?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江锋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开口道。
“找你帮个忙!”夜未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令人费解的符号和数字,江锋皱眉看了半天,拿出打火机来迎着风点燃,纸片化做一只瑰丽的蝴蝶一闪而逝。
“都记清楚了?”
“你信不过我?”江锋一挑下鄂。
“我怎么敢呢!”夜未央笑道:“麻烦你了!”
“什么话!”江锋皱起眉头:“不要说这点小事,为了你刀山火海也要下的。”
“哇!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觉得好荣幸啊!”夜未央夸张的拍拍胸口。
“我是说真的!”江锋扶住夜未央的肩:“晴宇,我们一直都感激你,没有你佑佑早就死了,我也活不到今天。”
“怎么忽然间说这么感性的话?”夜未央不动声色的退开一步。
“这些话其实一早就想说了,晴宇,如果当时不是你代佑佑去……”江锋的神情有些尴尬。
“有什么好谢的,他都已经疯了,再逼他还有什么用?我不做难道让你去吗?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何必另拖一个干净的人下水。”夜未央的眼神复杂难言。
“就算我当时想代,只怕也不够格吧!”江锋自嘲的笑。
“小锋,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帅过我很多!”夜未央脸上的费解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开什么玩笑?”
“真心的!”
“晴宇!”江锋牢牢的看定他的脸:“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美,而且你永远都可以神奇的重合那个人心中最美的样子,这是专属于你的魔力!而我不过是长了一副通常意义来说漂亮的五官而已。”
夜未央目光闪动,忽然笑一下,似化雨春风:“佑佑现在怎么样了?”
江锋知道是他故意换话题,心里面叹一口气:“还是一样啊!傻乎乎的像个小孩子!”
“医生怎么说?”
“强迫性失忆症,据说是因为所遭遇的超过了人的极限,所以刻意的回避,忘记了一些人和事,同时因为受到这种强迫的影响,大脑的一部分功能都被选择性沉默,影响了学习和认知的能力。”
这段话江锋大约实在是听得多了,背得非常熟溜:“他现在就只认得我,状况好的时候也会问我晴宇到哪里去了。新近出现的人他都记得很艰难,一两天不在他面前出现就全部忘光光。不过这样也蛮好啊,至少他每天都开开心心,只要别让他闻到桔子味就天下大吉。所以我有时想想就随他去好了,何必逼他把一切都想回来!”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为什么我却偏偏忘不掉?越是想忘记就刻得越深。”夜未央摇一摇头,像是要甩开些什么:“那现在呢?他没跟你一起过来?”
“就这点事还不用劳动他出马,我托了几个朋友照顾他。”
“朋友?”夜未央听了一愣,满脸的惊异。
“对啊,我在桃园开了一家PUB,有空去捧场哦!”一说到这个江锋立时眉飞色舞起来。
“真好!”夜未央微微仰起脸,笑得暖意融融:“你终于开始生活了呢!”夜未央的脸上在笑,眼底却带了泪,在暖黄的灯火中一片晶莹的光。江锋看得心中一阵绞痛:“晴宇,晴宇,我们一直都希望你能幸福。”
“晚了,没机会了!像我这样的人……”夜未央笑得满不在乎:“不用管我,你们幸福就可以了,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幸福,多到满出来……就可以分一点给我。”
“你也可以的,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的,天亮了,晴宇。”
“我需要一个理由,你明白吗?”夜未央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你的理由是佑佑,保护他,让他平安,放弃自己的一些想法,融入这个世界,做更多的忍耐,你觉得这样很好。可是我呢,我的理由是什么,阿锋,我好像已经什么都不期待。”
“封英树,他不行吗?”
“树宝宝!”未央的声音有点软,带着哀伤的气息:“他其实,并不需要我,没有我他只会更安全,更快乐一点。其实有谁会需要像我这样的人呢?”未央把两只手伸出来,手掌上略有薄茧,但形状仍然非常完美:“这双手,沾过那么多脏东西。”
“但……”江锋一急:“你不必在意这个。”
“我是不在意,可有人会在意,大部分人都会在意……”夜未央仍然在笑很轻蔑似的神情:“我忽然发现人的皮肤真是神奇啊,沾上什么都能很快洗干净,比什么衣服都好洗。”
“但是你现在这样并不好,我希望你能够好起来。”
“我现在这样是不好,”未央摸摸自己的胸口:“但是要怎样才算是好的呢,你们每个人都指一条路让我走,我都走过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你是知道的,我可以变成任何人,用各种身份活下去,瞒天过海毫无缺陷,让谁都看不出来,可是那又怎样呢,我仍然不是你们,我笑,不知道为什么欢乐,我哭,不明白有什么可难过,我仍然什么都感觉不到。”
夜未央把放在心口的手掌翻过来,看着自己的掌心,微笑:“是空的。”
江锋深深皱起眉头,这样绝望的一个人,一个人带了这样深的绝望,是不是就已经无可挽回了呢?
“有时候,不是你说走在这条路上,觉得很不错,我就能同样的走下去。小锋,现在还是不喜欢喝牛奶吗?”
“呃?是!”江锋有点莫名其妙。
“你看,你也承认牛奶其实是个好东西。可是……”夜未央又笑开了,眼中宝华流丽的光掩去了所有的空虚迷离:“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也不想再勉强自己了,就这么着吧,随便玩玩。好的,坏的有什么标准呢?难道会有一条注定上天堂的路吗?我现在这样是不好,但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时光了。你们就不要对我要求太高了,有些东西我只是念叨一下,羡慕一把,其实说到底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锋,你能告诉我吗?幸福的感觉是怎样的?”
江锋看着那张脸,怔怔无言。
多美丽的容颜,可是美则美亦,没有灵魂,飘渺如孤魂般的一个人,不知喜乐,不辨悲苦,像一个妖艳的影子,无意识的诱惑着世人,却不知道自己是谁。
幸福,是一种满足,会让你觉得想要的都得到,不想再需要其它,可是要如何向你解释?
32.
32.
“都死了?”祁绍庭想不到自己刚刚睡醒就必须要接收如此劲暴的消息,艰涩的大脑尚有点运转不灵的迹象:“非明?是你干的吗?”
傅非明摇一摇头,吐出三个字来:“夜、未、央!”
“呵……”祁绍庭苦笑:“他是在逼我出手!”
“怎么?你还在犹豫吗?”
“我还有犹豫的余地吗?开弓没有回头箭。”
“但你仍然在心软!”傅非明一针见血。
“他毕竟是我老爸,我真的不想和他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搞到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全是你的错,都是你纵容他,任他肆无忌惮越来越过份,而你却一直保持沉默。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忍下另一个,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总是要暴发的,早点闹开来也好,对你对他都好。”
祁绍庭一直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傅非明口中的那个他竟是指自己老爸。转念一想竟果真是如此,虽然这样的说法会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或者我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吧,想与其零碎的找麻烦,不如一劳永逸。”祁绍庭只觉得心里有点闷,牵动伤口处一下一下的涨痛,重又平躺下来喘了一口气:“昨天商量的事都办好了吗?”
“所有可以暂停的交易都已经暂停了,资金尽可能的回笼,今天一开盘就已经在用多点吸股,相信三天之内就可以吸收到足够的股份。”
“虽然按计划股价只会跌,但如果出现意外的暴涨就先收一下手,否则资金都套进去,将来正式接手后财务上的压力太大。之前隐藏在几大基金中的股份,暂时不要动。另外白道上的事情就交给白道解决,找一条可靠的渠道把这些年来收集到的证据送给国税局和金融调查科。”祁绍庭目光渐渐的变坚定,神色平静,声音和缓而清晰。
“明白!”傅非明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双手负在背后轻轻点一下头。他常常有一种想法:如果有一天他站在悬崖边,祁绍庭用这种语调让他跳下去,他也一定毫不犹豫的跳。因为他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从来没有,即使是他觉得失望的失望,没有!
“非明,你一早知道我爹要杀未央吧!”祁绍庭交待完公事,话题回转。
傅非明背着手,轻轻一挑眉:“你猜不到?”
“我没料到他会要他的命!”
“你当老爷子是你?杀人还留条命。”
“我并不知道他生那么大气,非明,你没有提醒我!”
“我想你应该有办法保得住他。”
“但我没有!”
“那他就该有办法保得住自己。”
“如果他没有呢?”
傅非明顿了顿,脸上有很淡的笑意,慢慢的说道:“那他就去死吧!”
祁绍庭无奈:“非明,你这性子。”
“他玩这么大,就该有能力收场,要是没有,那就是在找死。如果一个人要找死,我为什么要去救他?”
“话不是这么说……”
“我不喜欢笨蛋!”傅非明断然道:“你也不应该喜欢一个蠢人,如果你真的喜欢他。”
祁绍庭盯着那张脸看了半天,傅非明傲然而立,一双眼睛里闪着冷硬的光,像是墨色的琉璃。
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气:“你呀!什么时候才长得大?”
傅非明挑一挑眉,不置可否。
“算了,”祁绍庭也拿他没办法:“不过夜未央的事,不用全球去找了,把目标集中在日本。”
“哦?”
“我老爸的狗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吓住的,他那天用的方法很像日本的忍术,还有他反手握刀的手法,应该是日本的小太刀,中国武术和现代格斗都少见这样的招式。”
“日本……”傅非明努力思索。
“我想过了,很有可能是住吉会,我们与稻川的关系一向都不错。但如果他幕后的老板真的是日本黑帮,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毕竟,除了山口组是我所不能抗衡的,其它的两个应该都可以商量一下。”
“但是……”傅非明心里犹疑不定:“我今天下午和他聊过几句,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一个会被操纵的人。”
“你也这么觉得吗?”祁绍庭长长叹息:“所以我一直在想,是谁,谁在控制着他,那该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想得我快要发疯!”
“为什么?他不能单纯就是为了自己?”
祁绍庭的眼中星芒一闪:“我不知道,谁知道?或者就是因为如此,他整个人都莫明其妙像一个无解的迷,让我戒不掉。非明,我想我是中邪了!”
“戒不掉就先不要戒了,好在无论他到底要做什么,至少现阶段大家的目标是一至的。绍庭,这等于我们无意中得强援相助!”傅非明摊一下手。
“非明,你说假如我真的再也戒不掉了,是不是就应该要想别的路去走呢?比如说,让他爱上我,你说有没有可能?”祁绍庭深褐色的双眸里有少见的迷茫。
“我不知道。”傅非明微微一笑,是真的不知道,而我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你们两个对上,那一定会很精彩,而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接下来这几天根本就是祁德隆这一生中郁闷的日子,即使已经告诫了所有人要小心,可仍不断的有离奇的死讯报上,从容川到外地,每天不止一桩。有洗澡时溺毙的,有中毒身亡的,最不可意议的竟然还有一个,是坐在一辆从东平开往容川高速行驶的汽车上被一枚穿甲弹击中后脑。饶是像祁德隆这种历经风雨、阅人无数的江湖老手收到消息时也是心里一颤。
虽说一份庞大的基业不是靠着几个人在运转,但在这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上总有几个节点是特别重要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被祁绍庭(其实是夜未央)敲掉的都是这种关键人物。而且暗杀这种事情由于它的不决定性,它所造成的威摄力量有时候会远远大于它实际所摧毁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会不会轮到自己,所以人心惶惶。祁德隆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个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废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其实连动一根手指都难。
屋漏又偏逢连日,毫无征兆的,公司一干高层人员全被国税局请去吃茶聊天。消息暴出后顿时股价大跌,祁德隆一时间焦头烂额恨到牙都痒。在岸边抢钱的人哪有不湿鞋的,祁绍庭自己的手下当然也不见得干净,祁德隆本想要以牙还牙,只可惜在仓促间搜到的证据完全不能同人家好几年的精心积累相提并论。
当然光光这一切其实都还不足以让祁德隆感到恐惧,真正让他心中没底的是:即使他已经被逼到这样一个捉襟见肘的窘境,祁绍庭仍然完全没有露过面,他的几个直系心腹们也都行动如常。祁德隆甚至到现在都不能肯定他所遭遇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那个宝贝儿子的手笔,假使有一天祁绍庭忽然狼狈的跑回来对他说这一切都是别人搞的鬼,而他这几天只是被人绑架了……大约他也真的会相信吧!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祁德隆开始越来越憧憬这样的局面,即使理智告诉他不可能。
“老爷我们现在要怎么做?”这真是一个连智囊团都束手的时刻。
“招开股东大会,先把人逼出来再说!”祁德隆话像一个字一个字钉出来,几乎可以打到石头里去。这种连对手是谁都看不清楚的局面快要让他发疯,索性闹开来明刀明枪的干一场,是生是死求个痛快。
33.
33.
其实在祁德隆如坐针毡的同时,祁绍庭自己也不见得好过。虽然死的不是自己人,但对方的行动力和准确性让他震惊。杀人的手法如何如何高明在他的眼中都是细枝末节,他关注的焦点在对目标的选择上,夜未央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但是一路过来没有杀错,没有放过!而且个个都是关键,断一点便等于断一肢。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祁绍庭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在观赏的无力感。他已经不相信夜未央的后台老板是日本黑道,因为即使是山口组、住吉会和稻川会三大黑帮加起来也不会有这么强大的情报收集网。
“我要见他!”祁绍庭几乎要呻吟,他虽然常常以小博大,但这一次的实力对比让他胆寒。
“你见了他,他会告诉你一切吗?”傅非明一向自负甚高,此刻也有点气短的意思。
不知道,谁知道?两个难兄难弟无言苦笑不已。
由于夜未央的行踪诡秘,祁绍庭只能派人去通知封英树,看到手下哭丧着个脸回来,心知又是一通唇枪舌剑的洗礼,顿时庆幸刚刚自己不亲自出马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似乎英树就是有这个本事,尖酸刻薄的嘲笑完了你之后又会让你觉得如果同他一般见识就是自己小气。
因为他是真小人,而且他不介意做小人,旁人却不见得有他这种气度,所以生生被吃死。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圣人说话总是有点道理的。
夜未央再一次踏进这间全无戒备的别墅,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找了三圈都没有找到上次祁绍庭养伤的那间房,怎么可能?撞邪了啊?改天换地也不会这么快吧!
“欢迎光临!”声音很单薄,略有一点点干,傅非明站在走廊的尽头,自天花板上投下来的昏黄光影令他的轮廓看来有些模糊。
夜未央有些不耐烦的:“你们这么急找我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看我在这里转圈圈吧?”
“不好意思,是我迎接晚了!”傅非明说着抱歉,声音里却没有一点歉意。
“祁绍庭呢?”夜未央懒得与他废话。
“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的思念他!”
“好了非明,不要玩了!”一个微沙的声音从上方传出来,夜未央缓缓转过身来,忽然身子一僵,眼睛瞪圆。

!!!
他竟看到,祁绍庭……与傅非明两个肩并肩的从楼梯上走下来……
“你们……”急忙回头去找,另一个傅非明竟仍好端端的在原地站着,夜未央顿时疑惑起来:“你们是双胞胎?”
傅非明若无其事的走过去,一只手直直得朝另一个傅非明的胸口插下去……
但是……没有血,什么都没有,傅非明几乎把整个手臂都插了进去,再拔出来时手上干净清爽。
“啊……”夜未央这一记吓得不轻,眼睛瞪到了极限值。
“不要慌,一个小把戏而已。”傅非明笑得意味深长,把走廊尽头的灯都打开。借着强光的穿透力夜未央这才看清他最初误认为的傅非明竟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好了啦,非明!你这招拿出来有哪个不被你吓死的,未央,不要理他你跟我过来。”
虽然不想这么乖乖听话,但夜未央实在没兴趣继续留下以自己脸上惊愕的表情来满足傅非明的虚荣心。
祁绍庭将他带到一扇门前,拿出一把长方形的钥匙来插进锁里转了三圈。
门没锁啊!夜未央不解的看着他,这扇门他刚刚打开过,确定是没有锁上的!
祁绍庭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这间别墅是非明的实验室,我只是是借宿,很多机关我也搞不清楚。不过你刚刚看到的其实是一个全息影像,只是他做得特别清晰,再加上适当的光影和背景,基本上没有人会一下子就认出来。”其实祁绍庭这一番解释更多的是为了傅非明,他实在想不通夜未央为什么要那样子对付绫子,所以只能竭力阻止傅非明去招惹夜未央,只可惜那家伙骄纵自负惯了,有时候玩在兴头上完全不知收敛。
正在说话间,只听得里间传出轻微的嘎嘎声,又过了一阵声音渐渐停止。
“好了!”祁绍庭推开门进去,里面赫然就是夜未央上次到过的那间房。夜未央暗自心惊,脸上却罩了层寒冰霜,跟了一步踏进去,冷冷道:“果然是完美的障眼法,那你呢?是不是真的?”
“你要不要试一下!”祁绍庭握住夜未央的手往自己身前拉,夜未央故意手指一偏按到伤口上。祁绍庭受痛的皱起眉:“这么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的?”
夜未央脸色一变,挑衅似的:“我没有!”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一个小小的容川聚集了多名世界顶级的杀手,已经死了八个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样的能力?你想要什么?”祁绍庭牢牢看定他,难得的无畏对视,他想开了,认命了,也就——不怕了。
夜未央感觉到这眼神的压迫,努力瞪回去,但——我到底想要什么?要什么呢?从心底泛上来的空虚感几乎要将自己吞没。
“钱?势力?祁氏企业?还是整个容川的市场?……”祁绍庭审视的看着他,一个一个的猜。
“要你!”夜未央脱口而出的话将两个都惊得一震。
“你还没得到我吗?”祁绍庭失笑:“我还以为我早就是你的囊中物了。”
夜未央一时失神,再也听不到什么。
是的,想要你,想要你的眼睛,褐色的眼眸里偶尔流露的温柔神色,以及横扫一切时的坚定;想要你的嘴唇,在无意间轻启嘴角,牵出一个的浅浅梨涡,里面有阳光的味道,自己永远都无法模拟的阳光的味道;想要你的身体,火热的身体,融化冰雪的力量。
想要一切的一切曾经失去不会再回来的,想要成为你,想要像你这样生活,充满真实感的生活,连丑恶都是真实的。所有的优雅与浅薄,从容与狭隘,嚣张放纵与无可奈何。
想要这样有乐趣的人生,知道自己是谁,有渴望有目标。
看到你的生活如此复杂多姿,所以嫉妒、羡慕、向往,不自觉的想要参与,拨弄这根命运的弦。
夜未央的指尖从祁绍庭的胸口划过:“要你,想要你的一切,我是个没有心的人,需要最强健的心脏……”飘飘渺渺的声音,飘飘渺渺的人,没有焦点的眼中是一片片被摇散了的光影迷雾……
34.
34.
傅非明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祁绍庭一边更换绷带一边痛得面容扭曲:“虽然我也支持你去色诱他,可也没必要这么尽心尽力吧?”
“没办法!似乎我和他只有在床上才比较好沟通一点。”祁绍庭自嘲的苦笑,声音里带着一点疼痛的无力感。
晕……傅非明无力的望天:“刚好,老爷子明天招开董事会,不如我代你去吧,反正我们这两个死党就算跟人说拆伙也没人会信。”
“不!我自己去!”祁绍庭声音一沉凝成玄铁,傅非明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祁德隆从23层的顶楼往下看,车辆不过是小小甲虫,行人如豆。俯视人群的感觉令他有一种满足感,祁德隆少年时便以火爆强势成名,天生的王者气派,行事狠辣果断。
一辆黑色迈巴赫从视野的边缘开进来,祁德隆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走吧!去迎接我们的祁大公子!”祁德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一双怒目已然隐隐看到火光。
在街道的另一侧,五楼的咖啡厅临街的包箱里有另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睛在注视着同一辆车。线条雍容尊贵的车体映着烈日的光,嘎然停在隆运大厦的门口,祁绍庭探身出来,一身深灰色的Armani西装外套,干净利落的短发,步伐稳健。
看样子昨天晚上的突发事件对他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嘛!
夜未央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当时一看到祁绍庭肩膀上的纱布微微渗血就觉得特别不舒服,只想快一点逃开……
“不错嘛,本人比照片还要帅!”坐在夜未央旁边的一个眉目清朗的小姑娘含了满口的红豆冰,脖子伸得老长。
夜未央一直看着祁绍庭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内才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一下:“谷棋,下批的名单呢?”
“唔!”谷棋像是舍不得少吃一口,索性先挖一大勺塞到嘴里咬着,这才打开桌上的笔记本操作了一番,将屏幕转向夜未央。
姓名,年龄,照片,住所……等等等……以及最后:建议行动方案;一个人的生命的长度便在这张单子里决定了。这看起来很荒谬,但人生往往如此,最重要的事情却由不得本人做主,比如说生!比如说死!
夜未央仔细看了一阵,从中间选定了三个出来:“我就要这几个,其他的麻烦你们了。”
“没关系。”谷棋扫了一眼,伸手将整个文档切换掉:“就当是借你这个机会来测试软件好了。”
“软件?”夜未央听得莫明其妙。
“就是这个啊!”大约这个新近编好的心水软件一直都乏人问津,谷棋马上来了劲,索性连冰也不吃了,双手运指如飞,转眼间屏上跳出一张网格图来:“这些节点代表人,而节点这间的线代表某种联系。”谷棋将鼠标移近,光标旁立时显出几个数字来,夜未央听得一头雾水,只能睁大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谷棋。
“这些线旁边的数字代表联系的亲密程度,负值就是说明有仇怨;而点旁边的值是忠诚度,S值是对祁祁绍庭的忠诚度,D值是祁德隆!”
“你们这都可以一个个调查清楚哦!”虽然还是不懂谷棋在搞些什么,但这张表上怕没有好几千个人,这是什么做到的?
“哦不是这样的,这张表上虽然有很多点,但大部分都处于边缘,真正关键的核心框架只是很小的一块。”谷棋按一个键,网络中心的一块特别复杂的区域马上被突出放大:“不过即使是对于这里的点我们也不必每一个都查得很清楚,而是可以利用整个网络的上下游关系来推。比如说一个点与之相连的其它各点的S值都很高,那就可以基本认为他的S值也很高,我设计了专门的程序来做这种计算……”谷棋正说得兴致盎然,无意中看到夜未央越来越茫然的眼神,顿时像泄气的皮球,高举双手投降。
“你跟我说那么多我也听不懂,倒不如直接告诉我画这么一张鱼网出来有什么用??”唉,术业有专攻啊。
“这张网络是有很多用途的!”谷棋有一种锦衣夜行的愤愤不平:“其中最浪费的例子就是帮你筛选目标,我们可以找出在整个网络结构中最重要的点,并且计算这个点的缺失对整个网络的伤害程度。”谷棋在其中一个位点上打了个叉,顿时与之相关的一块区域都变深变暗了:“给你的名单就是用这种方法计算出来的,不过有趣的是我计算过你最初杀掉的那几个人,刚好对网络伤害性也非常大。”
“这是经验!”
“对啊,科学本来就经验的累积。”谷棋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忽然发现面前的红豆冰快要化完了,连忙抢救性的挖了一大勺。
“科学……”夜未央打了个寒噤无语望天。
“不许鄙视它!”谷棋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恶狠狠的威胁。
“好好……”夜未央嘴上说好,笑容却是不减。
“不跟你玩了!”谷棋鼓起嘴。
“有什么感觉?”夜未央双手交叉在胸前比了一下:“当你选定了一个目标的时候。”当你在弹指间决定一个生命的长度的时候……
“什么感觉?我应该有什么感觉?”谷棋眨眨眼:“我又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有感觉?”
怎么想起来问她这种问题?夜未央自己也有点莫明其妙,去问这个人,这个可怕的19岁天才少女,她与她的队友就是这世界上最炙手可热的雇佣军,到过真正的战场,枪林弹雨中走出来,连美国政府都是他们的客户。
“你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吗?”谷棋忽然严肃起来,一双晶亮的眼睛牢牢盯住夜未央。
“我从来不考虑一件事是对是错。”
“但我相信!”谷棋的眉宇间有一股傲然的英气:“我认为这世界不尽如人意,而我所做的一切可以令它更合理。”
夜未央浅笑:“靠杀人吗?”
“你从不关心政治,所以很难向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并不像表面看来这么简单,我不讨厌战争,也不怜悯弱者,但我讨厌看到在战火中死去的平民,因为太无辜!有时候让几个人死去,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活。”
“您真有追求。”
“谁像你那样?”谷棋横过一眼。
夜未央愣了愣,居然有点怅然的意思,轻声道:“是啊,没人像我这样。”
他当还在19岁的时候,生命只有一个主题,活下去,不问缘由,总之,活下去!
没有理想,没有希望,没有追求,没机会想,也想不到,没人教过他,他只需接受任务,而且完成,换取一些奖赏减轻肉体上的苦痛。后来他摧毁了那一切,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他了,他的心却始终留在那个地方出不来,他仍然一无所有,可能有些东西如果在生命最初的岁月里就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
可是,真奇怪啊,以前他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最近却越来越觉得不能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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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知道跟你没有共同语言!”谷棋看他那魂飞天外的神色,摇头叹气。
“你跟谁会有共同语言?李?”
“没有啦!她嫌我太激进!你们都欺负我!”谷棋扁一扁嘴,终于回归了一个19岁女生应该有的表情。
“谁敢欺负你呀!老大!”一只大手伸出来揉乱谷棋的头发,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坐到桌子的另一边,染一头火红头发,笑容痞痞,嘴巴里叨了一根棒棒糖。
“String!”谷棋横眉立目:“你还可以再慢一点哦!”
“老大!你催命啊!”String横了她一眼,在电脑上忙碌了一阵:“宾果!”
电脑屏上面排出好几个窗口,隆运大厦内部的画面历历在目。
“我在他们内部监控系统的总电缆上加了一个无线发射器。”看着夜未央疑惑的眼神,String得意洋洋的解释道。
“但是祁绍庭呢?”夜未央一手支起下鄂轻轻的说。
“哦!他的办公室里没有摄像头,但是我新装了一个进去!”String抬起眼来环视一周,像是等着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到他身上去,这才舒展十指,重又操作一番。赫然跳出一个画面来占了全屏!
“呵!受伤了?”谷棋惊呼一声。画面中的祁绍庭西服和衬衫的扣子都被解开,肩膀上血迹斑驳,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帮忙止血,傅非明则脸色铁青的在一旁走来走去。
昨天……有这么严重吗?夜未央皱起眉头。
“哎说起来,那个叫祁绍庭的家伙,李已经关注他很久了。”谷棋冷不丁蹦出一句。
“怎么,她打算要娶他回家当老公?”
“说不定哦!”谷棋挤眉弄眼的笑:“女才男貌,还是蛮配的哦!”
“我还以为像她那种人是不必结婚的!”
“你又知道!永远不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下定论!”谷棋摆出一副学究的样子来,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不过说实话,李很看好他,当他是容川的明日之星。”
夜未央失笑:“你们真打算捧他出来?”
“卫晴宇,我很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了解这个人,我敢打赌你不知道他有耶鲁法学院的学位。”
夜未央一时无语,说实话他还真不知道,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知道。
谷棋叹口气:“祁绍庭在耶鲁虽然不是全优生,但也算是半个风云人物,他甚至参加过全美青少年射击锦标赛,是10米汽手枪的第五名!”
“你对他这么了解?”
“大哥,我就是干这行的!”谷棋明显开始有无力感。
夜未央想想也觉得诧异,与他纠缠这么久了,到现在甚至连他到底几岁都不知道。对于那个人的深入了解,他几乎是本能的排斥着。不想真正熟悉他,不要跟他走得太近,最好他只是一副身体,没有思想,全不特别,一如这天下其他的云云众生。
“对了!”夜未央心中一动:“那傅非明呢?是什么人?”
“他老爸和祁德隆是死党,几年前因为飞机失事全家都挂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不过此人是个天才!”
天才少女口中的天才真不知道该优秀成什么样子!夜未央非常的好奇!
“据说他十三岁就把台大的教授从讲台上赶下来,后来去麻省做研究,四年之内的成果就足以让三个博士毕业。不过奇怪的是他随后申请去了耶鲁,耶鲁虽然也是名校,但机电这方面跟麻省无论如何都是没得比。所以他在耶鲁简直是被当成教授来用的,还指导博士生!谁都当他是科技界的新宠,没想到他读了三年之后忽然洗手不干回到容川,从此销声匿迹!”谷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这么说来,傅非明要比祁绍庭厉害的多啊!”
“你怎么能把一个Leader和一个Engineer放在一起比较呢?这是很不合逻辑的做法!”
“那我呢?我是什么?”夜未央忽然来了兴致。
“你啊!你是破坏之王!李常说你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惹的人之一,无论好人坏人做事总有个理由求个结果,只有你不管不顾,不计成本,没有目的,不求善终。”
“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没责任感!”夜未央有点委屈。
“OMG,这是什么日子?夜未央居然在和我讨论责任感?我要去拿支笔下来啦!”谷棋的表情只有比他更夸张:“夜未央先生!我可以非常负责任的告诉你,你这个人很不负责!你向来只管煽风,不管灭火!随便玩玩就害惨一个人。”
“我对你们已经很负责任了吧!”夜未央的委屈加倍:“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傅非明!”
谷棋呻吟一声:“你以为我想吗,他是String的偶像,这小子哪天不把他的光辉事迹在我面前重复几遍!对吧?”谷棋大力拍一下String的肩膀……噫?没反应??再拍一下!
“啊……什么?”String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屏幕上移,睁大一双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睛。
“靠!这年头貌似做女人是没什么前途了!”谷棋仰天长叹,成功的吸引到四道诧异的目光:“你们男人都去围着男人转了,一浪费就是两个名额!”
“哈哈,老大,我来追你,你要不要嫁给我!”String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去死啦!”谷棋怒吼一声,摸出三只蓝牙耳机来分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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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脑的屏幕上,一个男人在团团转。
“太卑鄙了!”伴着一声低吼,傅非明一掌拍到桌子上。
“非明,我要休息,你安静一点好不好?”祁绍庭半闭着眼睛轻声说道,傅非明立时噤声,只是牙关紧咬,眼中透出狠绝的光。
方才他和祁绍庭两个刚刚走到前厅便迎面看到祁德隆气宇轩昂的站在中庭里,双目中有凛利刀锋,沉声放出一句话来震得周遭数人都是测目:“好久不见啊!我的祁大公子。”
傅非明心里一跳,不由自主的偷偷去看祁绍庭,祁绍庭却只是淡淡一笑,走到祁德隆身前三米处轻轻点一下头,叫道:“爸!”
“不错嘛,还知道我是你爸!”祁德隆沉着脸,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一时却找不出来。
“怎么会呢,我还没有老到要失忆的地步。”祁绍庭的目光平和如水,不是山谷间宁静的清潭,而是大海涨潮,缓缓的,无声无息,却令人窒息。
祁德隆终于发现关键所在——是眼神,非常让他不习惯的眼神,以前的祁绍庭在他面前永远的是躲避的姿态,目光闪烁;此刻他从未正视过的祁绍庭的眼睛,居然是如此的澄明与坚定。
无畏!是的,无畏的眼神!怎么会这样!祁德隆猝不及防百思不解,所以一时间束手无策!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办公室准备一下会议的资料。”祁绍庭语调温和,礼貌周全。从祁德隆身边走过时无意中看到他身后一人脸上露出一丝阴笑,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只觉肩膀被猛力撞击了一下,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传遍全身,祁绍庭身子一僵,眼前的一切瞬间变黑白。
傅非明见势不妙机灵的走上前去想扶一把,祁绍庭却只用力握住他的手支撑身体,从背影看过去竟一切如常。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拢,祁绍庭身体一软,整个人倒在傅非明肩上,眉毛全纠在一起,低低呻吟道:“好痛!”
傅非明无言,这个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神经特别细的缘故,心思细密的同时也带来一个副作用——怕痛!
“你还记得是谁做的吗?”
“哦!?”
“帮我通知国仲,打断他一只手赔我!”祁绍庭低哑的声音里有十足的怒气。
“这么大火气?”傅非明忍不住想笑,这家伙一向都很少与底下人计较,看来痛真的是死穴之一!
本以为是祁绍庭在夸大其词,直到康育(祁绍庭的私人医师)把衣服解开才知道是真正严重:伤口的缝线处已经完全崩裂开,一片血肉模糊。傅非明看得触目惊心,一股血气往头上涌,一贯苍白的脸色也开始发红。昨天不过是裂开个小口子,祁绍庭已经脸臭得不像样,现在反倒没什么表情,只是额头不停的有冷汗滚落。
“这要马上重新缝合才行!”康育一脸谨慎的忧虑:“祁绍庭你先忍一下,我这就帮你打麻药,很快就不那么痛了。”
“不,不要用麻药!”祁绍庭的声音虚弱而清晰。
“为什么?”康育和傅非明异口同声。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开会了,我不想到时候思维变迟钝。”
“你这个样子还要出席!?”
“废话!”祁绍庭双目间精光一凛,傅非明只得放弃劝说。
“但……但我没试过不用麻药的,可能会很痛!”康育手脚打战,倒像挨针的人是他一样。
“帮我打封闭!”
“这样可以吗?”康育仍是犹豫不决。
“你想看着我血流干死掉吗?”祁绍庭沉声斥道!
“哦哦……”康育如梦初醒:“我会快,会尽量快!”
果然是尽量快,从打针到缝合通共不过花了十分钟,但这十分钟对于祁绍庭来说就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只见他咬了团绷带在嘴里,一声不吭,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扭在一起,手背上显出淡青的血管,骨节已然发白。直到康育剪断最后一个线头,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再看看那团可怜的绷带,几乎被硬生生咬成了两截。
不知道是剧痛之后麻痹感,还是封闭针起了作用,祁绍庭渐渐感觉到疼痛减轻,换过一身衣服,闭上眼睛坐下来慢慢收拾心情。其实他刚刚那一下,不伤筋不动骨,就是痛得让人恼火。
“总经理,会议马上要开始了,董事们已经入场了!”一个柔和甜美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当祁绍庭再度睁开眼睛时,傅非明恍然觉得刚刚经历的那一幕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若大的会议室,椭圆形的长桌,再加上桌边一圈衣冠楚楚,神情严肃的人,再浮躁的人走进去也会沉寂下来。祁德隆坐在主席的位置上,神情严肃一派王者之风,祁绍庭看在眼里,心中也有点发紧。
“今天开这个会的目的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没有开场白,祁德隆直插正题,眼睛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最近这几天公司出这么多事,现在股价大跌,人人都在看我们祁氏的笑话!我知道有人在幕后搞鬼,不要以为我老了不管事了就好欺负!”祁德隆牢牢的盯住祁绍庭,祁绍庭却自顾自低了头,慢条斯理的翻阅眼前的文件,倒把旁边人看得暗自惊心。
“现在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身为执行董事和总经理的你,还有什么要向董事会解释的!”
一开场就声势浩大的先发制人,祁绍庭苦笑——果然是他老爸的风格,而且巧妙的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自己身上,真是应了那句话,总经理就是为董事长背黑锅的。
习惯性的摸一摸嘴角,祁绍庭缓缓站起身来。
“最近公司股价大跌,资金运转失灵,我身为执行董事对此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既然你自己也承认了!那就最好不过。”对于祁绍庭大方道歉的态度,祁德隆虽然有点意外,但却丝毫不肯放松:“我现在代表董事会正式要求你引咎辞职!”完全居高临下的态度,不给弱者一点怜悯同情。
到这个时候与会的其他人多少也看出来了,今天这会实际上不过是他们父子二人的对决。
“是吗?大家都希望我离开吗?”祁绍庭微微一笑,那笑容令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如果我现在离开了,你们这里的所有人大概就都要破产了!”
……台下一阵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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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绍庭非常满意自己刚刚那句话带来的震撼效果:“我承认我这个总经理的确有不称职的地方,我不该放任隆运集团连年亏损,而不及时的对它进行结构重组……”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祁氏明明年年都盈利不少!”祁德隆大怒
“祁德隆先生!年年盈利的是祁氏企业,而不是隆运!”祁绍庭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分发给众人:“这是最近这十年隆运的详细财务报告。”他故意将这份财报做得专业无比,一翻开通篇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这时候有谁耐得住性子看这种东西,一个个都拿眼睛看牢祁绍庭。
“从三年前开始隆运已经开始了收支失衡的状态,其中仅仅是董事长个人在厦门的一次投资失利就是近3个亿的损失……”
祁德隆本想要反驳,听到后半句不得已就只能将话咽到肚子里。那一次他随同四海帮投资厦门的石油走私生意,没想到皇天不佑,刚刚出手就撞上严打,现货与资金全被查抄血本无归。当时祁绍庭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他会处理,没想到竟留下了这样的杀手。
众人只听着祁绍庭口口声声隆运,却绝口不提祁氏企业。正在疑惑间,坐在祁德隆身旁的财务总监吴森已经脸色煞白强做镇定的站起来:“总经理,一个企业有时候会在一定的时期出现财务上的困难,但是以隆运的总资产来说,这种程度的负债并不过份!而且明年隆运将会有两个楼盘一起放市,到时候财务上一定会有所改观!”
“的确如此,所以我并不打算让隆运破产,只是觉得有必要调整一下这个公司。而之前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一直都无法真正参与到这个公司的内部运作!”祁绍庭说得意味深长。
“很好,我很高兴你在即将卸任的时刻仍然对公司的未来如此的关心,不过这种调整我认为应该由更合适有的人选来执行。”祁德隆根本不吃他这套,无论祁绍庭说什么都好,只要能赶他下总经理的位置,就成功了一半。
“为什么董事长您总是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其实一直都很想为您留一点面子的!”这话表面上听来越是诚恳,背地里的讽刺意味就越浓厚,祁德隆却只听得气血翻涌,几乎当场就要掀桌子。
“这是四大基金联署的委托书,正式委托我全权处理它们在祁氏企业的股份!”有时候话不需多,一句就够了,祁绍庭只是轻轻的将手中的文件往桌子中间一抛,马上有数只手伸过来抢阅。
“四大集金一共委托我代理的股份约为10.23%,再加上庭亨集团原本在祁氏企业占股的20%……”
“那又怎样?”祁德隆毫不动容,他手上有祁氏有33%的股份仍然是大头。
“还有我!”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傅非明忽然开口:“我愿意将我手上4.3%的股份全权委托祁绍庭代理!”
四下里登时一片哗然……
“是吗?”祁德隆冷笑,只是拿眼睛往在座的几个人脸上缓缓的扫过去。
“我愿意将手上的股份交给董事长代理。”
“我也愿意……”
“我正式委托祁总经理代理我的股份!”
……
原本气氛压抑的会议室,一时间如早上刚开盘的证券交易中心般的热闹。在一通好像分猪肉似的投票活动结束以后,结果揭晓:祁德隆的阵营占了45.3%股份,而祁绍庭占得42.6%,另有一群人只说是没想好,似乎是打算两不得罪。
事情证明祁德隆在祁氏企业的仍是地位超然不可动摇的!
“怎么样?你还有什么打算?”此时此刻祁德隆虽然赢了,却也经不住有点心惊肉跳的味道,本以为造反只是那两个小朋友一时头脑发热的冒失之举,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拥护者。如今他纵然赢了,也是险胜得很,而最初他以为他会一呼百应的。
“太可惜了!”祁绍庭摊一摊手,居然没有一点沮丧的味道。如果这次杠上的不是自己,祁德隆大概会为祁绍庭今天的表现拍拍手,当真是不卑不亢可圈可点。
“既然大家这么不信任我,那我就只能选择带领庭亨退出祁氏企业了。”祁绍庭不紧不慢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炸得人耳边一片嗡鸣。
“你说什么?”祁德隆大怒,重重的一掌拍下去,桌上的水杯被震得跳直起来。
“我说什么您如果没有听懂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遍!”祁绍庭镇静自若。
祁氏企业是一种松散的加盟子公司的模式,旗下最重要的两大集团一个是隆运,另一个就是庭亨。隆运主营娱乐业、房地产、走私和殡葬业;庭亨主要的业务则是地下钱庄,并负责为隆运洗黑钱,名下的其它实业公司则主要集中在电机和汽车制造领域(因为这是傅非明的专长)。虽然这两大集团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在法律和财务上却两个相互独立的经济实体。这其实是一种很有效的策略,一方面加大了警方调查的难度,另一方面万一被警察抓到也不至于一损俱损。祁德隆曾经一度非常得意于自己的这个安排,没想到昔日的得意之作今时今日竟成了对方手上最犀利的武器。
祁德隆的额角有青筋暴现,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紧张起来,因为祁绍庭如果铁了心要走,他居然还真没什么办法留下他。
“另外……”祁绍庭又抽出一份文件抛出来,祁德隆不由得心里一紧,只觉得他手上的东西怎么好像扔来扔去都扔不完似的。
“这是几年来隆运从庭亨拆借的款项一共7亿,在庭亨退出祁氏之后,我会申请法院将这笔钱转换为债权股!”
哗然又是哗然……一次比一次更彻底。
由于隆运主营的业务无一不是高投入高风险高回报的行业,尤其是房地产业,素来都是银行的亲密恋人(要造好几个亿的房子当然不可能先把现金备齐了再开工,通常的模式都是一边造一边融资,只要保证资金链运转流畅就行),而对于隆运来说与其从银行借钱还不如从庭亨拆帐,肥水不落外人田不说,另一方面资金通过这样多方流转,一些原本来自走私及非法金融投机活动的黑钱就被洗白。所以这7亿里面当然有庭亨净借给隆运的部分,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洗黑钱之后的流出项,也就是说这本来就是隆运的钱,借庭亨倒一倒之后反而成了隆运的债务。另外房地产公司就是这样,往往全部的资产就是在建的楼盘,而且在盖楼的过程中公司帐面上常常都是赤字,只有当房子都建好了卖出去了,资金才能回拢,如今房地产业兴旺发达,隆运手上有多个楼盘同时在建,如果还不对外融资那倒真的奇怪了。
高手对决往往只在一线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而祁德隆如今这一手太吃亏,不放点血似乎是躲不过去的。要怪也只能怪他太不小心,居然留下这样的空子让人钻,其实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都当庭亨是自家的后院,全然忘记了庭亨的控股人是他的那个宝贝儿子祁祁绍庭。不过就算是记得也没用,因为他从未想过祁绍庭也会有反抗自己的一天,甚至他还一度期待过这一天的到来,只是祁绍庭一直都让他失望,失望到了最后便成了习惯。
但是……怎么可能这样就认输!
祁德隆心中漾起异样的兴奋感,连带指尖都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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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债权股是你想要转就转得成吗?不过7亿而已,你就赌定我还不起?”祁德隆一向都有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概,如今这话说得铁板一块,扔到地上都带着响。
“何必呢?你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我!”祁绍庭皱起眉头,这份失望与惋惜倒不全是装出来的。
“你放心,不过区区7亿还没到要我祁德隆砸锅卖钱的地步,我会慢慢还的,慢慢还,不要急!”祁德隆冷笑。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但为什么你总是喜欢逼我到那一步?”祁绍庭的眼中有百感交集:“我明天就会请求法院首先冻结隆运的一切业务,隆运大量高层涉嫌金融案件,我有理由怀疑会有尚未漏网的高层卷款私逃!”
“你……”祁德隆的笑容凝结在脸上,这才知道祁绍庭借刀杀人关了他十几个手下竟是一箭双雕之计,而且重点反在这后一步上。可是隆运的业务却是停不得的那种,且不说停工一天直接就要损失多少钱,万一到时候不能及时交房引来集体索赔潮,那隆运真是想不破产也要破产了。
“由于这个案件非常复杂,我可能会在审判的过程中不断的找到一些新证据,所以我们可能会不断的推翻原来的结论,重新调整思路……”祁绍庭说得不紧不慢,像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这场漫长的诉讼可能会长达好几个月,这期间祁氏的股价会一路下跌。如果隆运偷偷复工的话,应该会有热心的市民及时通知警方。同时由于祁先生的特殊背景,说不停到时候还会发生一些流血事件,如此不吉利又命运坎坷的房子,不知道住在里面的人会不会开心呢?”
祁绍庭看着吴森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变红……今天这一仗表面上看来是祁绍庭节节败退,提出一个方案,被推翻!又提出一个,再被推翻……但稍微明白一点的都知道他后面提出的那个只有比前面的更狠辣也更致命!
“大少爷,都是自己人,您又何必要赶尽杀绝呢?”吴森呐呐的说道。
“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只可惜你们没给我这个机会!”祁绍庭隐隐的感觉到伤口的疼痛在加剧,封闭针的药效似乎迅速的消逝着,情绪不自觉的开始焦躁。
“总经理,这是两败俱伤的死局,你要想清楚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事关自己的切身利益,有谁会坐视不理。
“我也觉得大家能都活着最好!但……”祁绍庭冷笑,如果你从未打过封闭,那你也就永远无法体会那种麻痹退去后的刺痛,疼痛的感觉会一点一点的泛上来,慢慢慢慢的加深,是一种漫长的摧人意志的折磨,你永远来不及适应,不知道极限在哪里,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极限!祁绍庭不自觉的抓牢扶手,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好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他富于冲击力的语言里,一个个紧张万分的样子看来比祁绍庭还夸张些。
“总经理,我们……”
“我想你们或者会需要再一次选择的机会!”祁绍庭手指的骨节开始泛白,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将整个会场重又带入沉寂。
而这时候祁德隆反倒沉静了下来,就好像个事外人一般看着祁绍庭,看着这个自己养了差不多30年的儿子。本以为今天只是一场战役的冲锋号,没想到他竟准备好了要一击必杀见血封喉。一直都不太喜欢他,是的!他从小就与自己不像,心太软,遇事思前想后,不够果断,没有那种居高位者应有的豪情与魄力;这么多年来不断的教导,不断的试练,却怎么教都教不会似的,他仍然不够好,不能让自己满意,常常打蛇不死,不能斩草除根。他习惯在最后一刻放敌人一条生路,而这恰恰是自己最不能容忍的,为人做事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干脆爽辣,那种暧昧不明的状态他不喜欢,也看不惯!本以为祁绍庭的才能不过如此,终其一生都只能在自己的庇护下做个守成之君,为祁家开疆拓土的功业大约也只有着落在他孙子身上。
但是没想到……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儿子他从小看到大,看了29年!居然还是看错了,而且错得这么离谱!如此说来他今天就算是一败涂地也是应该的,他看低了自己的对手,亲手将主动权交给他。有时候人们只有在特定的位置才能体会那种特别的心情,如果今天不是自己就坐在他的正对面,祁德隆自问仍会对他的方式不满,他应该在一开始就抛出那个必杀的方案,蛇打七寸,让对方毫无喘息回旋之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可是如今,他直接领受来自于祁绍庭的冲击,终于明白要赢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而胜利者也并不只有一种姿态!
祁德隆尚沉浸在他的震惊中没有回神,而另一边的祁绍庭却也渐渐不可支撑了,还是傅非明第一个发现他的异常,试探性的伸手去拍拍他的手背,那只手仿佛受惊似得一跳,反手牢牢握紧。傅非明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把铁钳夹住,痛得几乎要叫出来,一连挣了两次都没挣开,到最后只能用力一甩,祁绍庭才像是醒悟过来,忙不迭放开他继续去压迫扶手。
傅非明看到他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英挺的鼻尖布满细汗,下唇已经被咬出一道血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但平心而论,他仍可算是掩饰的好,旁人只会当这是他发怒的征兆,而傅非明却是心知肚明。
傅非明顿时眉峰一凛,怒道:“你们打算把这会开到明天早上吗?”
他那张脸本来就阴沉沉带着三分鬼气,如今薄怒的样子更是显得犀利,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放到外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也都被他这句话镇住,一时间竟无人反驳。
39.
39.
“不如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傅非明伸手揽过祁绍庭面前的那一叠文件,随手往桌子的中央一抛:“我可没绍庭那么好耐心随你们耍赖,这叠东西要看的自己拿回去看,明天早点回办公室等律师信!”
“傅非明,这里还轮不到你越殂代疱帮总经理做决定吧?”总有不怕死的会跳出来。
“我越殂代疱?”傅非明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
“非明,早和你说过要尊敬老人家,怎么就是不听!”祁绍庭在傅非明肩上轻轻按了两记,傅非明低下头之前尚还来得及看到对方乍白乍青的脸,忍不住嘴角往上弯:这个祁绍庭有时候真可谓伤人于无形中。
“我可以给大家再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选我做董事长,通过整改计划;要么让庭亨退出祁氏……”祁绍庭目光灼灼:“我相信大家都是聪明人,什么才是真正对自己有利的,心里都有数。这也不是什么谁输谁赢的问题,只是这时代变了,游戏的规则也变了……”
祁德隆忽然间想起今天早上四海帮帮主张清域的那个电话:德哥,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世界终归是他们年轻人的,不要太计较了!
本以为他是祁绍庭请来的说客,还气定神闲的与他敷衍,想不到他竟是真的为了自己的。
又是一轮新的推拥选择,祁德隆一直沉默不语,众人却始终感觉到如芒在背,但毕竟人为财死!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聪明人!
祁德隆忽然冷冷一笑,一手指定祁绍庭:“好,你很好!”
祁绍庭却不管他,只是四周扫视了一下:“大家签完文件以后就可以散会了!”但凡有一点点脑子的人也能看得出此刻他父子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这样的暴风眼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很快的,若大的一个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傅非明看着祁德隆,祁德隆盯着祁绍庭,祁绍庭则眼睛对着桌面,好像要数清那里面的木纹!
僵持!长长久久,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傅非明看到一滴汗从祁绍庭的鼻尖滚落,滴到雪白的稿纸上皱成一团,顿时脸色微变。
外面走廊里传来‘搭搭搭……’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刹间会议室的灯熄了大半。
“吓!总经理你们还没走啊!我这去帮你们开灯!”一个长相甜美的小姑娘探进门来,一脸的紧张。
“不用了,你先走吧!”祁绍庭头也不抬的挥一挥手!
祁德隆终于耐不住,咬牙切齿的开口:“好,好小子!真是够种,居然就为了那么一个贱人……”
祁绍庭缓缓抬起头,澄澈的双眸蒙着一层稀薄的雾气:“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的人,要杀要剐要生要死都该由我来决定,那天就算是把夜未央换做非明,结果也会是一样,一个男人,如果连他想要护着的人都护不了,会让我觉得太失败!”
傅非明听得心头一暖,这问题他以前也想过,却一直都开不了口,如今由祁绍庭主动说出来,更加显得真挚。
“是吗?”祁德隆冷笑:“说得真是漂亮,那你等下打算做什么?杀了我?嗯?”最后那一字尾音一挑,几乎是用吼的!
祁绍庭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牢他,过了好久才声音喑哑的吐出一个字:“爸!”
祁德隆全身一震,却见祁绍庭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两人之间相隔不过几米的距离刹时间倒像是隔了千里之遥、千年之远,隔了无穷无尽的沧桑。恍惚间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点一点的在缩小,时光倒流回十几年前:初次学骑车的小绍庭跌断了门牙一身是血的哭着跑回家,却被自己一脚踢出门外,告诉他不把眼泪擦干就永远也不要在他面前出现……似乎才一转眼的工夫,那个爱哭爱笑的孩子就长大了,变得不能哭也不爱笑,这一切——会是个错误吗?
祁德隆重重的叹息一声,起身消失在门外。
祁绍庭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下来,倒在椅背上呻吟不绝。
“你怎么样了?”傅非明看他一张脸扭曲得不像个样子,很是忧虑的问道。
“很痛!”祁绍庭无奈的苦笑,全身都痛得脱力,一时间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傅非明连忙上前扶住半拖半架得把他带回办公室。
“祁绍庭你真是太棒了!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可以这样对着你老爸说话!老爷子今天的眼神可是要杀人啊!”傅非明这人性子阴冷,很少真正关心什么事,而一旦兴致挑起来了就很难平复。
“如果有可能我仍想继续在他目光下发抖,但是不可以,也就只能不可以了!”祁绍庭怔怔的有些恍惚,有时候心理上的恐惧比生理更重,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些女人看到老鼠会惊声尖叫,他的前半生,曾经做过很多事,只为赢得那份来自父亲的爱,但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而从今往后,他曾经期待过的东西,恐怕永远不会再出现。
这些日子以来祁绍庭殚精竭虑,脑子里那根弦片刻都不曾松懈过,再加上枪伤未愈,一直都发着低烧,身体本来就偏虚弱;今天更是伤得狠了,却又不得发泄一直撑到现在……此刻往椅子上一躺,神经放松下来,已经是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眼前满是支离破碎的光影在摇曳,胸口一阵一阵的发堵。
“你没事吧!”傅非明看到祁绍庭的脸色苍白若死,着实吓了一跳。
“我没事!”祁绍庭低吟,声音模糊不清,眼神焕散。
“喂,喂……你不要吓我!”
“我没事!”祁绍庭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什么都看不清:“去帮我找康育来,快一点!”
“好好……你撑着点,我马上就回来,你……小心啊……”傅非明心烦意乱。
祁绍庭依稀看着傅非明推门冲出去,又一阵天晕地旋袭上来,身体像是被一个旋涡吸进去,神志也开始模糊起来。胸口更像是压了块大石一般,连呼吸都有困难,内脏全纠结在一起,一种火热的灼烫感四下流窜翻涌,只觉喉头一甜,下意识的捂住嘴,殷红的血液便涌了出来,沿着修长骨感的手指滴落。
40.
40.
“哦!”谷棋听到身后一声低低的轻呼,再回头时夜未央已经不见踪影。
“唉……”谷棋故作深沉的叹一口气,忽然又惊叫起来:“糟糕!”
“又怎么啦!”由于傅非明此刻不在画面中央,String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机敏反应。
“他本来说好会请客的!”谷棋苦着一张脸,相当哀怨的表情。
好在String已经是见怪不惊,浑然像没听见一样,又专心致志的操作电脑在一个个监视屏中切换来去的找寻。
“哎,我跟你讲,不许把刚刚那个窗口切掉!”
“知道啦……”
祁绍庭朦胧中感觉有人开门进来,本以为是傅非明回来了,轻轻叫了一声却没回应,艰难的睁眼看去却见夜未央静静的站在面前,美得不似真人。祁绍庭一时恍惚起来,眼神愈加缭乱,分不清是真是幻,过了好一阵才清醒过来,轻轻说了一句:“你来了啊!”
夜未央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祁绍庭忽然有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这一刻,他最脆弱的一刻,他支开了傅非明却全被夜未央看在眼里。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已经累得不想再装,反正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一直都是失败者,他从来都瞧不起他,多这一次,形象也不会更差!
算了,就这样吧!
夜未央不知该怎样形容眼前这个祁绍庭,疲惫的憔悴的,薄唇边绽开的鲜血绵延到颈子里去,衣领上满是星星点点的红……没来由的感觉触目,一种心烦意乱的厌恶感。伸手从桌上抽了一大把面纸,扳过祁绍庭的脸来狠狠的毫不温柔的用力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祁绍庭只觉嘴唇被摩擦的微微有些生疼,却没有反抗,沉褐的双瞳静静的看着夜未央,似水,但无波,一点一点的漾开来。夜未央从不曾这样与祁绍庭对视,心里莫名其妙的一窒,忽然恼怒起来将手上红红白白之物揉成一团,精准的抛进墙角的废纸篓里。
然后,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居然有点不知如何自处的意思。
“你下一轮的目标能告诉我么?”祁绍庭的声音柔软而喑哑,入耳时似酒,微苦却醇厚。
夜未央怔了一怔,倒像是松了口气,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在祁绍庭的电脑键盘上敲打一番,显出几行名字来。祁绍庭凝神看了一会,伸手按住‘back’键把文字消干净,不过这样几下动作,刚刚积蓄的体力又宣告用罄,倒在椅背上喘息。朦胧中听到脚步声,祁绍庭以为他是要走了,忙一伸手握住夜未央的腕:“不要走,陪陪我!”
入夜了,窗外的霓虹在夜未央的眼睛里变幻着色彩,湮没了他本来的情绪,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把头发剪短了,还不错!”
“是吗?”祁绍庭笑起来,嘴角边浅浅的梨涡隐现:“我很高兴你会喜欢!”
夜未央把手抽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玩起祁绍庭的头发。
“你真的想要我吗?”祁绍庭缓缓闭上眼睛。
夜未央的手一僵。
“做我有什么好……”祁绍庭的声音有些模糊,像是在倾述又像是自语。
是不好!但,至少比他好……
“他从小就不喜欢我!”祁绍庭说这话的时候眉心皱了一下,夜未央看到了,伸出食指去抹平。
“我一出生,妈就不在了,他大约是气我杀了我妈……他总是说我和他不像,要怎样才算像?为什么一定要像?”祁绍庭的声音越来越轻,好似梦呓。
夜未央又发现了新的游戏,将祁绍庭的发线从右边分到左边,再重新分回去,玩得兴致盎然,祁绍庭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发丝间游走,轻柔如蝶翼。
“他最喜欢把我放在风口浪尖上,然后拍拍手走开,看我一个人沉浮。第一次学游泳他直接把我扔到水里,第一次学骑车他把我从一个陡坡上推下去,第一次接case做得不好就有人要送命……怎么能这样,不能因为每次都能从钢丝上走过去,就每次都拿钢丝来让我走啊!我也会累呢!”祁绍庭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的睁开,纯净的眼眸里住了个忧伤的孩子:“先是他,然后是非明,然后是更多的人,再然后是你……你们一个一个的,想要逼死我吗?”
夜未央看到自己在他眸光中的倒影,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什么东西断裂开来。
“最坏的就是你,是你……”祁绍庭修长的手指划过夜未央的脸际,将他拉到身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想我死吗?”
“我不会让你死。”夜未央清冷的双眸间寒光四射:“除非我死,我带着你一起走!”
祁绍庭转眼缓缓看着他。
浓眉下的一双眼睛,有星辉点染其中。
“那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章后记:
第一章后记:
目前完结的是引子与第一章的部分,主要讲述绍庭生世:他的个性,行事方法,他的朋友们。以及未央和绍庭两个从陌生的路人,到命运奇异的交错,再到两个人彼此逃避,最后终于有所觉悟。
这个过程对于绍庭来说是复杂的,因为他想太多,他习惯的要搞清楚一切事件的前因后果,他不相信一个人做事会没有理由,他喜欢探究黑幕,他要控制主导一切。
从一开始他一直都在逃避,想要否认。当然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未央是一个太不可控制的人,而绍庭的性格步步为营,计算周全,他会偶尔冒险,但他决不会找死。另外我有时候也觉得明明是好好的一个直男,为什么一下子就弯了……若是性子弱一点的还好说,本来就是性格很硬气的人,怎么会一点挣扎也没有的就爱上了男人?。
不过他到后来终究还是承认自己的感觉并善待夜未央,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转变,祁绍庭不是一个有毁灭倾向的人,他不喜欢下狠手,这从他处理事件的各方面都可以看出来。
而另一方面夜未央看待这一切的态度就比较简单了,他是一个非常不会想太多的人。
情来,性到,随性而为,做一件事只凭一时一地的喜好。
一开始他不喜欢绍庭,很简单,谁会喜欢一个强暴自己的人,尤其是这个人对你还一直抱以怒气,不停的嘲笑,讥讽。
所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在乎,你要干吗随你,只要晚上记得来床上报到。
虽然这样说绍庭会从书里杀出来砍我,但是最初的时候未央不过是拿他当药来用,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免受病痛的折磨。
至于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绍庭有兴趣的,我回头看也不太清楚,但总应该是在绍庭终于对他表示出善意的时候吧!不过,下不了手杀他那段应该是很重要的,祁绍庭暴怒,可是试过多次,却还是忍不下心肠对未央做太多的伤害。
当然很可能绍庭心里不见得就想对未央有多好,有时候是迫不得已的要宝贝他,因为伤了他自己会心痛……就是这么无奈。当然我只能说祁绍庭是个正常人,正常的只会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快乐而快乐的正常人,与那种爱之深虐之切的变态儿童不一样。
未央不会管这善意背后缘由,他只会单纯的去感受,感受温暖,并且眷恋深溺,这是他喜欢的,所以他不会放手。
至于夜未央的形象应该很少见,正常来说在一个故事之初主角的性格就应该是固定了,最后可能会有些改变,但底子都在。
但未央不是这样,他几乎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一个超脱于这个尘世纯天然的人,他用一种非常强硬的姿态在生活,他不接受这个社会价值体系所给出的任何束缚,但同时也无依无靠没有任何凭借。这是一种极限的纯粹人格,他的生活没有目标,没有幸福,没有得到与失去。
所有他想要的,他会直接去拿,所有他看了不舒服的,他也会直接去破坏,伦理与道德在他心中没有位置。
他一直在说一句话:随心所欲。
他从没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打算,他在乎的不过下一个街口的景物,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人生只能看到下一秒,连明天都要过到才算。他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然后在活着的时间里尽量让自己过得开心。
他是一个妖艳的影子,无根无依,充满了诱惑感和破坏力,游戏人间;他像一个百变的妖魔,准确的利用人性的弱点,以达成自己随性而为之的小目的。他像一个衣架,穿着不同的华服在跳舞,而衣服下面的那个人,面目模糊。
他浴火重生,但是,成为了一个婴儿,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婴儿,没有人生观,也没有价值观。
所以,这会是一个重塑灵魂的故事,一个下决心抛弃了整个世界的人,会被什么而打动,回到人间,而这个世界,究竟有哪些东西,是真正重要的,会令人觉得感动并折服。
说一些题外话。
《不如随心》原名叫《沉沦》应该是我第一篇比较成熟的长篇,那时有莫名其妙的黑暗心情,看很黑暗的文,蓝山紫姬子,《长恨歌》,《活着就是恶心》……等等,我想我可能算是个入行时走错道的孩子,我从一开始看原创,第一个就是蓝山大神,于是郁闷的以为耽美就这样扭曲而幻美的故事。
那一阵看到很多被黑暗吞噬掉的美丽男子,看着那么多人最终屈服于命运,忽然觉得有点烦了,如果这世界真的如此残酷,也应该有猛士,可以一路横行,杀出重围。我喜欢强大的人,狠绝,永远不肯放弃,永远也不会屈服,即使倍受凌辱也会有高傲的眼神,宁折不弯。
那就是未央,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无懈可击。
写这样的故事很爽,华美而炫目,可以一路的写下去,但是写到后来的时候还是卡文了,因为渐渐的觉得没有爱。
如果仅仅是纠缠,性和欲的纠缠与错乱,凄美的场景和美丽的人物,似乎已经不足以让我继续完成这个故事,所有的大纲还在,后面的情节也还在,但是我却犹豫了,如果冲开黑幕的夜未央带来的,是另一种黑暗,那么这个故事的意义在哪里。
我发现我可以写很悲的故事,写很惨的情节,很坏的人,但我不可以忍受我的故事里,没有一点爱。
不可以接受两个彼此相对牵扯极深的人,只是因为性、较量、自私的霸道而纠缠着,那份感情,没有一点让我会觉得感动的伟大成份,我会写不下去。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理清思路,回头去想,我究竟要什么,这期间写了一些别的故事,也看了别的作品,慢慢的找回那些会让我感动的理由。残酷的环境,曲折的情节,炫美的人物,应该都只是载体,真正能让我感动的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份,那种彼此的信任,支撑与依赖,爱情、亲情或者友情!
我开始一遍一遍的做修改,情节都没有大动,但未央的走向已经被我完全变掉了,他仍然狠毒,但绝不恶毒,他不再是强大到没有弱点的一个人,而是强大的本身就是一个弱点。
有看过一些旧文的朋友问过,为什么要改标题,《沉沦》不好吗?
我想是的,沉沦不好,因为不想沉沦!
在此要向被黑暗的开局所吸引进来的朋友们说一声抱歉,这仍然会是个很俗套的故事,善良会战胜邪恶,美好会抹平丑陋,因为我相信这世界虽然残忍,但人们会更坚强。
不想写坏人,也不想写仇恨,因为,我对这些没有爱。
感谢大家一路而来的支持,并希望能继续的支持这只爱慕虚荣的桔子!


暗涌
歌手:黄耀明专辑:下世纪再嬉戏
曲:陈辉阳词:林夕编:梁基爵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
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1.
1.
傅非明和康育两个在门外徘徊了很久,终于还是放心不下祁绍庭的伤势推门进来。夜未央简单与他交换一个眼神,便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傅非明确定夜未央走远才一脸焦虑的问。
“你放心,他不会害我!至少……不会帮别人害我!”康育已经为祁绍庭注射完了镇定剂,此刻疼痛略缓,倦意却袭上来。
“你怎么知道?”傅非明拧着眉。
“我也不知道……”祁绍庭吐出这几个字之后眼前一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很高兴你还知道回来结帐!”谷棋一看到夜未央便笑得见牙不见眼,手一招:“waiter,再来一份巧克力慕丝!”
String闻声转过头来相当汗颜的冲夜未央笑一下。
“我也要!”夜未央拿起桌上的小银匙来抢了一勺。
“哎!你怎么能这样!”谷棋骨朵着嘴:“你这种有正版滋润着的人,跟人家来抢这种盗版的东西做什么啊?”
“什么东西啊!”夜未央一头的雾水。
“爱情啊!”谷棋笑出一双眯眯眼。
“神经病!”夜未央皱眉:“对了,这次的事怎么了结?我付钱给你们?”
“不必了,无论如何我都欠你一份人情,早该还了。再说了,你是冰的朋友,他开口托我,还用什么了结?。”虽说公是公,私是私,当然公私又何必要这么分明。
“没问题!”夜未央招来waiter结帐。
“你好好的惹他做什么?”Stting看夜未央走远,冲着谷棋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真要惹急了他,在冰那里你要怎么交待?”
“我有分寸的。”谷棋烦躁的抓抓头发:“再说了,让冰大人偶尔别扭一下有什么不好,他都快要忘记我这个人了!”
祁绍庭的身体素来强健,只不过这次伤后欠调理,气血攻心,吐出来反倒好一点。康育给他用了药,此时正睡得呼吸匀净,伤口居然也没有感染。傅非明是昼伏夜出的动物,今天陪祁绍庭起了个早,已经撑到了极限,索性前半夜都交给康育,他自去补眠了。
祁绍庭晕晕沉沉的睡了醒,醒了睡,期间喝过几碗粥,到底是年纪轻底子好,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爽利了很多,就是回想起当时在夜未央前面软趴趴的浑然像一只病猫的样子就后悔不迭,唉……怎么能这样,今后要如何翻身?
各方的消息又通报回来,那时夜未央在屏幕上写的名字,正一个一个有条不紊消失着。完美的行动力和准确性,难怪这几天国仲一天到晚在自己耳边唠叨,居然还藏着这样的人,藏着这样的人都不让他知道,但要怎么和国仲解释呢?他也很想知道啊!怎么竟会藏着这样的人?
“啊……非明,你回来了啦!”就在康育闷到拿着纱布打了第99个结的时候,傅非明终于像救星一样出现。没然诺的东西,说好是下半夜,结果再出现时已经是下一个下半夜!他担心这家伙再不出现,自己真会打出千千结来……
“嗯,你先走吧!”傅非明冷着脸成功的冻结康育所有的抱怨。
算了,不与小人计较,先补眠去是正经。
傅非明把墙上的电灯开关拧开,飞快的输了一长串密码,只听得一串嘎嘎嘎的轻响,桌上玻璃杯中的水面上泛起细微的波纹。
虽然祁绍庭与傅非明两个都没有动,但这个房间已经移到了这间别墅的最底层。祁绍庭心知傅非明一定有重要事情商量,索性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
果然:
“夜未央的后台,我已经查到了!”傅非明神色僵硬,似一种轻青的瓷。
“哦!”祁绍庭的心脏一时狂跳不止:“是谁?”
“西弥斯(Themis)!”
祁绍庭脸刷的一白,苦笑道:“你确定?”
“我当年有个学生现在为中央情报局工作。”傅非明说得轻描淡写,祁绍庭却耸然动容。
西弥斯是希腊诸神中的正义女神,而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世界上最隐秘而又强大的组织的代称。西弥斯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的联盟,确切的说它不是一个组织,而是一笔资本,一笔高达数千亿美元的资本。与微软和沃尔玛这种市值过千亿的经济实体不同,西弥斯最大的特点在于--它会流动!一笔高达千亿的流动金融资本在运作的时候足可以带动上万亿的资金,这样的金融武器甚至可以摧毁一个国家。这种事光想想就觉得很可怕,因此也有很多人认为西弥斯只是各股国际投机热钱偶然的集合,而这笔资本在流动时表现出的目的性只是在宏观的统计学角度上显现出来的偶然中的必然。
然而就算是当西弥斯只是一个国际投机热钱的集合也好,在它的背后还是有人在控制的,这个组织的头脑人物便是一个叫做李的人。这个组织的人员非常精减,但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人物,他们的情报系统遍布全世界,他们的行动队拥有比摩萨德更精良的装备和更敏捷的身手。
然而更可怕的是无论何时何地,他们从不直接露面,只在幕后操作,用最小的代价利用最广泛的帮助来达到自身的目的,四两拨千金之术炉火纯青。
没有人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家公司暗地里受他们的影响,也没人知道有多少信托基金,实际上被他们控制,甚至,就是那些被影响被控制的人本身,都可能全不知情。
西弥斯是一个风险投资商,与一般的风险基金所不同的是,他们不光光投资公司,也投资人!
在这个行业垄断正在被各国政府广泛的打压着的今天,资本的幕后垄断有时候来得更为隐蔽。说不定有一天,人们会发现麦当劳和肯德基正是由同一笔资金在影响,又有谁能说这种事不会发生呢?
祁绍庭一直对这个组织的运作非常感兴趣,千方百计的收集资料,想要了解的更多。
所以在更早之前,祁绍庭心里就怀疑过是西弥斯,只是觉得不至于,容川已经这么小,他祁绍庭在容川也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人物,哪里值得传说中的强大组织这样子来算计?
当然谅他想破头也不会想得明白,夜未央只是与西弥斯的基层行动人员颇有私交!这种偶尔事件,怎么可能用逻辑分析出来。
“怎么查到的?”知道是西弥斯,祁绍庭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那个人手上一直在追的一个世界顶级的杀手最近秘密来到,此人被怀疑曾经为西弥斯办过事,很显然老爷子那么多得力干将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他知道多少?”
“不太多,我们两个一直在那虚来虚往的绕,他大概怎么都没有想到我们还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一开始就把最重要的信息透给了我。”傅非明浅淡的笑容里藏着得意:“虽然他瞒着没说,但我猜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人物来了容川,夜未央的面子果然够大呢!”
“他,是很不错啊!”祁绍庭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句,傅非明听了简直是哭笑不得。
“那天,你从夜未央口里有没有探到些什么?”傅非明忽然想起来。
“哪天?”祁绍庭一脸的茫然。
“就是你施美男计的那天啊,你不是说和他在床上勾通良好吗?”傅非明脸上似笑非笑,潜台词里满满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祁绍庭无限心虚,居然也会脸红,目光闪躲。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傅非明难得看他被窘迫的样子,一时心软放过。
“没有打算!”祁绍庭温和的笑一笑:“看着办!”
“啊?”
“当局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了,不如坐下来休息一下,专心做好自己眼前的事。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不好,因为你所能改变的,不过是自己眼前那一小块。”祁绍庭只是靠在床头,却有一种云停渊峙的气派,但随遇而安也是一门技术,搞得不好便随风飘散了。
停了好一阵……
祁绍庭笑一笑,眼睛里有隐隐的波动,好似充溢心中偶尔从眼底逃逸而出的星光:“其实我反而喜欢和真正的大人物交手!至少他们不会做错事!”
“你似乎已经想好什么了!”傅非明一挑眉,审视的目光。
“对!但是,不要问!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祁绍庭狡猾的眨眨眼睛。
傅非明其实很想缠上去问清楚到底是什么计划,但是一般来说祁绍庭在语言方面的才能非常出众,最后总是自己被套进去,所以他不问!他很狠的就是不问!反正祁绍庭可以倾述的对象也不多,他就不信他能忍到几时,傅非明咬牙切齿的自我鼓励自我安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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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大就无小事,路边的杂货店莫说就是换个老板,就算是关门大吉只怕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祁氏就不一样了。这样大型的企业在一天之内改朝换代--无论如何都是惊暴的大新闻。
财经版的头条自是少不了;另外这次换血又是东宫太子党抢班夺权事件,八卦版诸同仁都是兴奋的一夜不得好睡啊;还有,还有(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位新晋的董事长居然还有一付天生的好样貌,帅得一塌糊涂,一举手一投足都引人侧目,早就是社交版的宠儿,如今更是不知道要怎样爱他才好。
祁绍庭伤重未愈,康育则本着他与傅非明的那点小小仇怨,夸大其词硬留他卧床静养,把整个外事活动都丢给傅非明一个人打理。非明平生最恨人夹缠不清,而记者这种动物,有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偏生你又不能真正拿他们怎么样。才不过几天工夫,他就被烦得灰头土脸,原本就青白的脸色上隐隐透出一股黑气,巴尔干火药筒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
这脸色连祁绍庭都看得心惊肉跳,只能急电招回正在美国打理生意的许墨凯,此人温文而雅,心思更是细密到几乎繁复的地步,而且永远也不会情绪失控,总算是把傅非明解脱出来做他最擅长的金融股票分析工作,国仲和小伟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大家各司其职,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祁绍庭一连休息了好几天,虽说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报表,总算是不会再牵动伤口,他一贯身体好,恢复的也快,康育拖了几天,眼看再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让他不要出去工作,再加上傅非明冷冰冰刀锋似的眼神一直在他背上转来转去,罢了罢了……
以前祁绍庭在的时候大家也不怎么感觉得到,还常抱怨老大把妹花的工夫远比做正事时来得多。如今这一去一回,才明白老大就是老大,没了他,那个累比起之前绝不是一倍两倍。
事情既然已经上了台面,祁绍庭本想要通知夜未央行事收敛一点,没想到夜未央那边早就暂时收手,而且连扫尾的工作都是做到十成十,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果然是职业的。
“董事长,竹隐帮的帮主林荫生有事找!”许墨凯敲敲门进来,他为人行事从不越矩,在公司就一定是称职务,总经理时便是总经理,如今升到董事长就是董事长。
“他有预约过吗?”祁绍庭埋头在文件中。
“预约?”许墨凯以为自己听错了,林荫生稳坐竹隐帮头把交椅十几年,一直都是与祁德隆平辈论交的人物,不要说预约,以前要是他老人家亲到,祁绍庭只怕是要丢立即下手里的东西,亲自出来迎接的。
“对,有没有?”
“没有!”
“那就让他先预约吧!”祁绍庭抬起头来,一脉平静的神色,竟不是在开玩笑。
“他……他会肯吗?”许墨凯有点结结巴巴的。
“自然,是不肯的。”祁绍庭笑出来。
果然祁绍庭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数到十,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已经冲了进来,一脚踢开房间,每一步都重重的跺下去,然后大模大样的坐到祁绍庭对面的圆椅上。许墨凯从门外探进来,颇为无奈的:“董事长,我拦不住他!”
祁绍庭挥一挥手示意他出去,面无表情的抬起头道:“林先生你打扰到我了!”
林荫生重重一掌拍到祁绍庭桌子上,怒道:“你小子也太张狂了,我同德哥拜把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里是祁绍庭的办公室,如果林先生要找德哥,我可以马上派人送你过去。”祁绍庭目光一寒。
林荫生心头一颤,登时领会过来,这小子既然连他老爸也敢反,自然不会再将他们这些旧时长辈放在眼里,这种场合抬出祁德隆这块招牌来显然是非常不智的。但是如此一来他今天走这一趟的初衷倒似也不用提了,想一想,总是不甘,只得强压住心头的火气:“世侄,我晓得你心里头有气,我们这些老人家自当早点入了土早好,可是……”
“我倒看林先生此刻龙行虎步,声音宏亮,离入土只怕还早得很吧!”偏偏祁绍庭不吃他这套,一口一个林先生,疏离无比。
林荫生早年与祁德隆交好,脾气虽然不及祁德隆那般火爆,但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虽说再锐利的人在流光中也会被磨掉几分棱角,可当下这心头的火却是早已经窜上来了,不过是单凭着多年修得的好涵养强压下去罢了。
只可惜祁绍庭本是刻意要激怒他,一来二去,他是被捧在人尖上日子过久了的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终于爆发出来指着祁绍庭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德哥说要下辣手的时候我还拉着劝着,总以为父子俩哪有磨不开的仇,想不到你竟张狂成这个样子,慢说是德哥,连我都容不下,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不知道林先生会怎么来要我好看呢?”祁绍庭挑眉一笑,云淡风轻的气派让林荫生看了也不由得动容,不由得打点起精神来应付,故意做出满不在乎的神气:“我还有什么,不过几支枪几条命,帮德哥打打下手罢了。”
“呵!”祁绍庭轻笑了一下:“林先生,做人重义气是好的,但是我觉得在您这个位置上的人应该要想更多。”
林荫生眼一横:“你什么意思?”
祁绍庭但笑不语,一手按下应答键说道:“帮我把有关竹隐的那份文件拿过来。”
林荫生本是无所畏惧的,可是祁绍庭太镇定,镇定得让他发慌,心里也不由得有了一点忐忑,尤其是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简直是不舒服到了极点,整个人深深的陷下去,两腿弯出尴尬姿势,而祁绍庭便在他面前坐着,平空高出了他一尺去。
门开处,竟是傅非明亲自进来的,林荫生看见他又是一阵冷笑:“我说这年头长反骨的小兔崽子都躲哪里去了,原来都抱成堆了。”
傅非明冷冷的斜了他一眼,并不搭话,林荫生更觉被轻视,一把无名火烧到了现在只有往上浇油的,竟没个灭火的,饶是老成持重也有个限度,一时口不择言起来:“你这匹中山狼,前些年你老爸没了,若不是德哥收留你……”
“林先生,家父五年前过世时,我已成年!”傅非明无比干脆的打断他的话头扬长而去,林荫生呆呆的看着那扇门,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祁绍庭在心底暗自感慨,要论嚣张刻薄他傅非明排第一还真没有谁敢去抢第二。于是也只能做个深呼吸,翻开文件夹子:“不知您是否知道,这几年贵帮中的主要金钱流动,都是由庭亨帮忙打理的。”
“那又怎样?我换人便是了。”林荫生兀自气定神闲,他与祁德隆八拜之交,自然放心让祁氏帮忙打理帮中生意,这些年祁氏与竹隐帮牵涉极深。可这也正是他和祁绍庭谈判的筹码,祁绍庭当然不会再看他父亲的面子,可总要看钱的面子。
“要换人是吧,也可以啊!”祁绍庭将手中的文件一转推到他面前:“庭亨有职业道德不会坑客户的钱,不过很多账都转在外面,不知道一时半会林先生打算怎么收?还有我这里有几份东西,希望林先生过目。”
林荫生拿过来一看,脸色顿时煞白,居然是他儿子林明远做假帐中饱私囊的证据,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声音略有些抖:“祁绍庭,我把明远交给你,你竟这样子害他?”
“林先生,贵公子是无师自通,请不要这么抬举我。”祁绍庭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步,答答答……每一步都是似踩在林荫生心头上。
3.
3.
“你以为凭这些东西就能唬住我了吗?!”林荫生声音发冷,已然动了真怒。
“这种小笼子怎么困得住雄鹰,林先生在帮中地位超然,就算是与庭亨决裂,一下子要损失好几千万,在林先生眼中也是九牛一毛,又怎么会怕这点小事呢?不过您是不怕,可有人却会因此睡不好觉呢!”
这几句话说到林荫生心里去,荫生荫生,当初起这名字大约就是罪孽,注定要为儿孙苦,一世做大树。他林荫生一世风流,却不知为什么就是子嗣少,期间还死掉一个大儿子,到头来通共就得一儿一女。
林荫生一心想着要子承父业,只可惜他这一生叱咤风云,就这个儿子不省心,早年的荒唐事就不提了,人不轻狂枉少年,就是正经工作起来也轻狂冒失的很,以至于有他这么个地位超然的老爸顶着,他在帮中的地位也有限。如今这事闹出来,今后再想将他扶上台只怕是难上加难。
祁绍庭走到他背后,一手撑林荫生的肩上,轻声道:“不要总是以为,自己,有那么重要!”
林荫生心里一颤,竟是绝望,凭着老资格在帮中屹立不倒好几年,但毕竟江山代有人才出,座下暗潮汹涌他不是不知道。如今为了自己和祁德隆的私交要损失帮中利益,本来就有点公器私用的味道,真要闹开来阻力也不会小,要是同时再暴发丑闻……虽说没人敢拿他怎么样,但是明远的前途……
他从下决心要走这一趟,一直都是信心十足的,万万没想到去要挟人的反被要挟了。如今两相对比,祁绍庭当然也有损失,却是不及他伤及筋骨。如今让这人在自己耳边气定神闲的说这一句,根本是直中软肋:不要以为自己有那么重要,我还偏不在乎,想要玩是吧?谁怕谁?
叭!
文件夹与玻璃桌面的亲密接触带来清脆的一响。
林荫生仰面倒在椅背上,面容惨淡中有一丝阴狠之气:“果然不愧是德哥的儿子,我们都小看了你。没说的,往后就要真刀真枪上见了!”
“明远的前途你也不顾了吗?”祁绍庭定定的看他,林荫生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心慌,只觉得祁绍庭幽暗的双眸里闪烁着不一样的星光,直穿他灵魂深处,一时间像老了好多岁,颓然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说完站起身,便要推门离开。
“林伯伯……”
林荫生身体一僵,不知道祁绍庭为何此时忽然改口,缓缓转过身去,只看到祁绍庭靠在桌边,低了头十指绞结缠绕,沉默了一阵,再抬头时眼中已不复方才的精明强势:“我本以为树倒猢狲散,想不到我父亲还有这样愿意为他的人。”
林荫生呆呆的看着他,有些回不过味来。
“您要谈生意我便与您谈生意,如今生意谈完了,不知林伯伯可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谈谈交情?”祁绍庭深吸一口气,深褐色的双瞳里一片璨然的光。
虽说仍是满腹的狐疑,林荫生却也不由得神色柔和起来,这个孩子他是从小看大的,虽然一直不被祁德隆看好,而他却因为手头还有个更顽劣的,反而很喜欢他的沉稳,也总是鼓励明远多同他亲近。
“有句话我一直都想找人带给我父亲,可又怕被人传拗了,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祁绍庭神色淡定,看林荫生没有出声便自顾说下去:“我这次并不是要抢他什么,只是我也长大了,想要有自己的天空。我父亲这人您是知道的,有他在一天,我始终是笼中的鸟。”
“这话,你怎么不自己同他说去?”林荫生激动起来。
“您认识他比我久,你认为他会听吗?就算他听了,他会放手吗?”
林荫生默默无语,竟找不到理由反驳。
“好了。”祁绍庭摊摊手:“如果您还信得过我的话,不如让我们再来讨论一下庭亨与竹隐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你!?”祁绍庭这态度变得太快,林荫生一波不及一波,脑子已经有点糊涂。
“刚刚当伯父是混水摸鱼上门勒索的小人,所以说话太刻薄了一点,真是不好意思。”
“不管怎么说我是决计不会背叛德哥的。”林荫生警惕的看着他。
“你要忠这份义,未免损了太多人的情吧!贵帮虽然财大气粗……”有些话不必明说,林荫生已经感觉为难,只是凭胸中那股强气顶着,表面上看来倒也坦荡荡。
“我这里倒有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办法。”祁绍庭紧紧的盯住林荫生的眼睛:“您让位,让明远现在就顶上来。”
“啊?”林荫生吃了一惊。
“全容川都知道林荫生与祁德隆是过命的交情,他出了事你不理,只怕大家都要笑你无情无义。可是如果你参与其中竹隐帮必定受牵连损失不小,不过江湖道义嘛,想必帮中元老不好说什么,但总归心不平气不顺,而且吃亏的都是手下人,好歹他们叫你一声大哥,却因为你的义气被连累,无论如何你这都算是不仁。还有明远,这几年他也努力向上,如果因为这件事……”
林荫生听得出神,他顾虑的种种如今被祁绍庭这样抽丝剥茧的铺展出来,竟是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一时间额角的冷汗又起:“这事依你要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嘛,你现在就让位,把明远顶上来。我们只要事先做场戏,让大家都知道庭亨与竹隐帮要决裂,这事情闹开来一定沸沸扬扬,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你要公器私用的时候,你再宣布辞去帮中的职务,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牵涉旁人。然后再找个人提议由明远接替帮主的事务,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为帮中牺牲了的,顾这份情义又有多少人好意思站出来反对?一代新人换旧人,我们下代自然不必顾及上一代的情义,而且说到底你与我爸爸算是私交,你一走庭亨和竹隐帮自然是无仇无怨。这样,对我父亲您存了义,对帮众您留了仁,对明远又有父亲之慈,三其美!而我这边也不用受损失。当然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事,唯一就是让您吃亏了。不过将来若是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祁绍庭第一个不放过他,不知道伯父可还信得过我?”
祁绍庭目光灼灼,而林荫生至此已是彻底的叹服了,握了祁绍庭的手唏嘘不已:“祁绍庭,明远要是有你一半,我也就安心了!德哥就是太死心眼,要是让我生出这样的儿子来,早就找个清静的地方钓鱼养生去了。”
“明远有明远的优点,”祁绍庭微微一笑:“我老爸不也一直当我是个不成材的,你们都不放手,要怎么飞给你们看?”
林荫生心结被打散,此时倒像一个絮叨的老头子,祁绍庭又哄了他一阵,才把他送走。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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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前腿刚走,傅非明后脚拍着手就跟着进来了:“最佳男主角!”
“你少来,也不全是演的好不好?”祁绍庭横了他一眼,自己却也苦笑:“不过这年头,真是的,就算是要对人好,也要资本!如果不是明远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今天这事还有得搞。”
“我已经打电话通知林明远让他早做准备,你送他这么一份厚礼,以身相许都不够啊!”
祁绍庭松松领带,沉默了一阵,忽然盯住傅非明问道:“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不会站在我身边。”
“这……”傅非明干咳了一声,有点想逃的意思。
“我是说真的,你会一直这样帮我吗?”
“我不帮你,就凭你这么傻,怎么混?!”傅非明本想端着说这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不住脸上笼了一层笑意。
傻?!祁绍庭张口结舌,哭笑不得。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老爷子最喜欢逼你背古诗词,一首七言绝句你念七遍还是背不全,我站在旁边听,第二遍时也背出来了。”
天地良心,那个时候他全副心思都在阳光下的足球场,哪有耐心背这些个怪东西……祁绍庭被勾起旧事,心中呜咽不已:“这也不能怪我,你小子当年除了背书,没有别的娱乐爱好!!”
傅非明不理他,自顾自的往下说:“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傻的人。直到后来我也开始念书,才知道不是你傻,而是我特别聪明!”这话从别的任何人嘴里说出来,不等旁边的人砸白眼再送上一脚,自己的声音也是虚的,底气不足!傅非明倒真是说得淡写轻描,风烟不起,这份自恋还真不是一点两点。
“但是那些人傻归傻却不及你有趣,所以后来听说你去耶鲁,就想过去看看。果真让我看到你如鱼得水、风风光光,我站在你身边,也算是沾了点人气。”
祁绍庭受宠若惊:“你当时是校宝耶,我站在你旁边迎接的都是高山仰止的目光!”
“你不要吵!我为人龟毛又刻薄,没有容人之量。看到不称头的连多说句话都懒,这种性格要怎么做大事,与你合作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傅非明条分缕析,思路分明,论点论据论证具全,是标准的傅氏谈话风格。
祁绍庭本以为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也会说出点感性的话来,没想竟是如此,转念一想也是正常,就是要如此这才像傅非明。
傅非明从房间里退出来,抱着手臂靠在走廊的墙上,原来已经入夜了,四下里都是漆黑,只有远处亮着一盏角灯,淡淡的青白的光。
祁绍庭……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我没有说,不知你猜不猜得到:从小到大,身边人的眼神无论钦佩无论妒嫉,都像是在看怪物。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四岁的时候你会因为我抢在你前面背出了一首古诗而偷偷摸摸打我几拳,然后又在我要哭之前许诺带我出去玩;十三岁,我从讲台上走下来,所有人都视我如异类,只有你睁开朦胧的睡眼,茫然的说:你头上哪来那么多石灰粉;十七岁的时候,你带我去夜店,告诉我如何在漂亮女生面前镇定自若……
不,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忘记了哪一年,哪一天,哪个地方,你对我说:“非明,其实最好,还是在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你的眼睛里焦虑很深,无可奈何的焦虑。
相信当时我的眼睛里骄傲也很甚,无所畏惧的骄傲。
我自认天纵英才,无所不能,到头来也会孤单也会寂寞,而当我孤单时竟找不到再多一个人陪我喝酒。
那时候在耶鲁的草地上,你告诉我人心不是球,无论用量子力学还是牛顿定律都算不出它的运动轨迹。
当时没听懂,等到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今生通共就只剩下你这一个朋友,除了你,我还能去帮谁?
夜未央意外得空,只能去打扰英树,封英树本是以店为家的,最近却不知为何投巨资买房,而且一买就是两间,中间打通变成一个超大的房子。住在家里自然比住夜店舒服,夜未央也就顺理成章的赖下来。更妙的是英树的厨艺惊人,任何粗茶淡饭到他手上一转都能化做珍馐美味,夜未央吃上了瘾,大赞英树为新好男人的典范。
英树本想劝他没事去店里转转,搞个年中大酬宾什么的,结果白眼吃了一记又一记,又硬不下心肠不烧给他吃,只能在心中默默悲叹着他的丰厚佣金又一次落花流水。
夜未央虽然白吃白住,好歹还做些家事,闲时洗个碗拖个地什么的。才没几天江锋不知怎么又摸到门口来,英树看他与夜未央的神气就知道是旧时相识,一心要留下他来套话,没想到话没套出,他的家彻底被这两个人攻占。
才一恍眼的工夫,已经搬回来两台极品电脑,两个人联机上网打CS,大杀四方,所向披靡……
英树苦了脸,把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到他们桌边:“未央!你以前从来不玩这种东西的。”
“不要吵,不要吵!”夜未央随手一推将这张脸推离自己的视线范围。
江锋打扰了几天,毕竟心里掂记着佑佑一个人在家,于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回去了。夜未央兴致正浓时失了玩伴,只能拉英树上架,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忽然找到了人生的乐趣,令他心情大好,居然无师自通学会了撒娇这项绝技,想当年一张寒冰脸已经是人间凶器,如今一个眼风抛出来,哇塞,见血封喉。
英树的神经再大条也是肉体凡胎,当下就心软的陪他死磕,连轴转了几天,终于忍不住抱怨:“老大,请你同情一下晚上要通宵上班的可怜人好不好?”再让他看着CS360度的全景,不吐也难啊!
也真是奇怪了,他夜未央晕车晕船晕飞机,为什么就不晕CS?
夜未央闻言悻悻的拿下耳机,可怜巴巴的看英树一眼:“树宝宝!”
“OMG!”英树小心肝一阵儿乱跳,强打起精神来说道:“老大,如果你不知道祁氏企业的大门往哪边开,我不介意帮你画张图,然后捧上打的费若干!”
夜未央眨一眨眼睛不置可否,过了一阵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拍拍手就此扬长而去。英树无限心虚的看着那一扇缓缓合拢的门,满天神佛你们可要看清楚啊,虽然嫁祸于人是我的不对,但那人原本就是他套里的兔子,我只是提醒他去收套而已,将来算总帐时千万可别加上这一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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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正值祁氏一大批公司中高层开会,企业虽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但是顽症亦是不少,更何况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代新人换旧人。各方面都要整改,各方面都要变,什么裁员计划,结构调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会上也自然是气氛热烈,众说纷纭,每到这种时候祁绍庭多半就是坐着听,等到所有人的意见都发完了再一锤定音,此时多半已经融各家之长,也将副面的影响降到最低。
祁绍庭听得正入神,眼角余光却不经意扫到玻璃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总以为是看错了,定定神,再看,真的是他,马上心里开始发慌,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傅非明察觉出祁绍庭神色有异,回头一看才知道是勾魂罗刹大驾光临,冲着祁绍庭会心一笑便从桌子旁边退出去。
才不过几秒钟的工夫,祁绍庭心里已经千回百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知道傅非明与他是否谈得拢,不知道傅非明会不会欺负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欺负傅非明……这种状态下还开什么会?别人说的话自然是一句也没往心里去。
又过了一会,傅非明推门进来,祁绍庭急于知道答案,眼睛直追着他走,想不到这死小子明着要摆他一道,居然一落座就低了头,两指抵住眉心,看都没看他一眼。
祁绍庭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上下不得,熬了一会到底熬不住,当即桌子一拍--休会!
当老板若是连这点私权都没有,还不如去做小弟。
等到闲杂人等都走了七七八八,祁绍庭也懒得矜持下去,一把揪起傅非明的衣领:“你小子,搞什么鬼?”
傅非明一挑眉毛:“我替你招待佳人,你这样谢我?”
祁绍庭愣了一下,凶巴巴的冲着傅非明道:“我饶不了你!”
傅非明看着祁绍庭转身冲出门,便对许墨凯笑道:“看到了吧,男人就是这样,重色轻友!”
许墨凯茫然的眨了眨眼:“刚刚那个,不是男的吗?”
傅非明笑:“怎么?你没听说过有男色吗?”
许墨凯以手覆额惊愕不已:看来自己在美国的这些日子,错过不少好戏。
祁绍庭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敢推门:夜未央抱膝坐在窗台上,笼了一身的夕阳残照,听到门口有响动,转头缓缓的看向祁绍庭,半张脸隐在暗处,半张脸飞了金,一双黑玉似的眼睛越发黑得透亮,连眼角淡淡的青都是无尽魅惑。大约是天气热,头发又剪短了些,露出秀气的眉和圆润的耳廓。
祁绍庭口干舌燥,无意识的握了手,又分开,迟疑的:“你,有事吗?”不能怪他多心,这个男人永远在风口浪尖上出现,而今天到目前为止平凡的和昨天一样。
“没事。”夜未央淡淡的笑一下,色若春晓,像一幅原本就绝美的画,忽然动起来,愈加的神彩飞扬。
“那,你今天来?”面对这个人,祁绍庭不敢妄加推断,他已吃过太多亏。
“我无聊,来看看你!”夜未央仰起脸来看他。
“真的吗?”祁绍庭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放下心来轻松一下,还是哀悼堂堂祁大公子如今沦为了某人解闷的工具。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夜未央不耐烦起来。
“也对,”祁绍庭眸中滑过一丝暗色,走到他身边坐下,有些懊恼的:“你都懒得骗我。”
这声音带了三分委屈,于是自己也开始可怜自己,再转过头去看夜未央,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却刚刚好映红了夜未央背后的那片云霞,满目金红的光,如梦似幻。
祁绍庭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对,这样才对!
每次遇到夜未央的时候都是不真实的,像一场梦,所以刚才开会时看到夜未央,才觉得惊慌,太现实了!这个男人在梦里出现就已经是逃不开的宿命,再让他走近现实里让他如何招架?
他还是比较习惯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仍是下风,但至少没那么多顾虑,
“你,想我怎么给你解闷?”祁绍庭说得很别扭,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一般都不沟通,即使难得有必要,也会把地点定在床上,所以虽然本意不是如此,但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道。
“我不知道。”夜未央有些闷闷的,总不能说他现在已经不觉得无聊了吧,单是看着他小小皱眉,窘迫的绞缠着十指,就觉得很有乐趣。
又是一阵沉默,做为一只老牌色狼,祁绍庭也有了点如坐针毡的意思,犹豫着是应该继续温言细语的没话找话说,还是索性将他抱起来,去找张床。
爱,是做出来的!这年头不都这么说吗?
“哦……绍庭!”忽然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打破这房间里的沉闷。
许墨凯几乎忍不住要对那个强推他进来的人骂三字经,像他这样绅士的人居然也会被逼到这一步,由此可见那人行为有多么恶劣。
而如今那个恶劣的人却悠闲的靠在门外专心致志的端详着自己的纤长十指。
“有事吗?”面对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许墨凯,祁绍庭不知道应该是表现出扫兴还是庆幸。
“哦,这个,我们要走了,你……要记得关灯哦!”许墨凯一向都没有急才,情急之下编出句话都已经不容易,还要照顾逻辑?老天,杀了他吧。
傅非明在门外无奈的摇一摇头,夜未央却一下子笑出来声。
“算,算了,大家一起走吧!”祁绍庭这边正死在胡同里出不来。
一行四人走在走廊里,许墨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有点闷闷的气氛。他这人有天生的母性关怀,最看不得别人心口的灰,冷不丁冒出一句:“不如,大家去喝一杯?”
眼见其他三人各各投来诧异的眼神,许墨凯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汗……
“好啊!”夜未央微微笑。
祁绍庭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也好,不如把国仲他们都叫上,出去放松一下。”傅非明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拨号。
夜未央不置可否,只自顾自往电梯那边走,祁绍庭却退了一步拉住傅非明:“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趁这个机会介绍他给大家认识有什么不好?”傅非明抬眼淡淡的扫他一眼。
……祁绍庭一时语塞。
浮生如梦!
此时已然是入了夜,浮生如梦周身透雕的哥特式饰纹在暗夜的霓虹中若隐若现。
夜,才刚刚开始!
那只名叫欲望的巨兽才刚刚睁开他沉重的双目,射出一道妖异的金绿色眸光。
门童一看到祁绍庭马上堆了满脸的笑:“祁先生,好久不见!”立时就有高级的领班过来引他们到VIP专属的角落。
这样的一行人,无论到了任何地方都是引人侧目的。且不说祁绍庭的酷帅大气,还有傅非明那种带着些肃杀气的俊美,单单是夜夜未央在炫目的灯光下一点沉静的星眸,就足以颠倒众生。顶着一个毫无任何漂烫电染的齐耳短发,穿一身普通到在街头随手就可以抓出一把的圆领套头T恤,他本不像一个应该在这种地方出现的人,却像一道冰泉划破这喧嚣稠滞的空间。你以为他是清的,忍不住要靠近,走过去,投进去,清是清,却无底……
最幽暗的黑却裹着最无辜的白,他似那种怔忡着眨着双眸,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诱人的少女,不经意间一点眸光的悸动,就令人怦然心动。
6.
6.
“祁绍庭……好久不见啊!”一个纤腰长腿的女子走过来打招呼,一头栗色的波浪长发似云卷云舒。
她与祁绍庭碰碰杯,优雅的抿过一口酒,轻言浅笑的嗔道:“最近不见你出来玩,我都快无聊死了!”
祁绍庭遥遥向另外那桌敬了口酒,随口问道:“怎么肖格菲不在吗?”
“哎!向我打听别的女人!”嘟起嘴来嗔怪的瞟他一眼,最后还是自己笑出来:“她一向最怕吵,你不出现,她怎么会来?而且,最近飞国外了吧,好像有大生意。”
祁绍庭淡淡的点了一下头并不作声,夜未央却在一旁玩自己的游戏,用两个手指捏住高脚酒杯凑在眼前,透过深红色的酒液去看那七色炫目的灯光。那女子此时刚注意到他,却是怔怔的看呆:这里的灯光原本就离乱炫目的很,经过一层酒色过滤后却通通温柔起来,在夜未央的脸上变幻着光与影的游戏。
“新朋友?以前从来没见过嘛!”
“我叫夜未央!”夜未央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与她相握。
那女子明显的僵一下,脸上的只余下笑容的尸体。祁绍庭看了好笑,轻轻捅一捅她:“你干吗?”
呆呆的闷了一阵,方才叹了一声:“不错,真是不错!”
“你干吗?”祁绍庭口气略略加重,提醒她的失态。
她却站起身来,笑着用手指了指祁绍庭:“要做你老婆,还真是不容易!”说完,挥一挥手,竟自顾自走了。
“怎么?她不喜欢我?”
祁绍庭笑起来:“她喜不喜欢你,你会介意吗?”
夜未央可爱的嘟一下嘴,别过头去,祁绍庭看得情动,故意伏到他耳边轻声道:“你有没有带身份证出来?”
“啊?”夜未央一时诧异。
“我怕等下临检,查出你未成年!”祁绍庭贴在夜未央的耳根笑,整个人伏到他肩上。夜未央深感周遭有眸光在闪,晶亮的眼睛,专注的眼神。
“啊,老大!怎么会忽然间想到约兄弟们出来聚?”一把粗豪的嗓子忽然盖过所有的吵杂,拥有这种气势和穿透力的人,除了廖国仲廖大哥不做第二人想。站在这优雅迷乱到颓废的异度空间,他老人家一身色彩鲜艳的鬼画脸大汗衫搭配浅色沙滩裤再加上一双透明塑料人字拖鞋,整个造型极具震憾力,简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行为艺术。
祁绍庭闻声抬起头,刚打了个照面又笑得跌回到夜未央身上,傅非明冷冷的看了一阵,终于还是撑不住回过头去闷笑,只可怜了许墨凯正经斯文人,笑又笑不出,不笑又闷得慌……
看着这一群东倒西歪的人,国仲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先一把拉起祁绍庭给个大大的熊抱,然后又挪到许墨凯那边用力抱一下,再然后轮到傅非明,只可惜火一般的热情被他的冷漠眼神兜头浇下一盒凉水,只得傻笑着伸过去握了一下手。最后,转过一轮……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一直坐在祁绍庭身边的夜未央,笑嘻嘻的揉一揉夜未央的头发:“哇,好漂亮的猴囝仔,明哥!是你弟弟吗?”
傅非明没有好气,眸光一凛,把廖国仲满腔的热情都冻成了尴尬。
“拗搭鬼!”国仲暗自嘀咕了一声。
“你好,我叫夜未央!”夜未央继续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然后期待这个搞笑的家伙的反应。
果然,国仲的下巴立时垮了下来,期期艾艾的看了祁绍庭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伏耳过去:“老大,原来你恋童哦!”
“去死!人家只比你小一岁好不好!”祁绍庭被他逗得大笑,一个精准无比的肘击飞过去端端正正落到他鼻子上,这力道控制的刚刚好,既不至于流血,又令人酸痛不已。国仲捂着鼻子哀号,眼泪已经流下来(当然这不是因为痛,这是避不过的应激反应):“我不相信!”
“你爱信不信,小伟咧?”祁绍庭笑骂,这个家伙还真是开心果系列产品,出场时常常伴有暴笑的耍宝场面,虽然他自己也不想。
“他啊,帮非明……”眼看傅非明眸光一敛,国仲赶忙改口:“帮明哥办点事,赶不及过来。”
“就是上次和你说那个叫中村的。”祁绍庭眼风一转,傅非明便知道他要问什么,索性就把答案直接送给他。
夜未央冷眼看他们一群人嘻笑怒骂,虽然觉得生动有趣,却隐隐有一种窘迫感,好像身边的空气在慢慢变稀薄。
“哎,老大我们去K歌好不好?”国仲坐了一阵又坐不住,两耳贯满了音乐声顿时就觉得喉咙痒。
“不是吧!”傅非明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不留在这里物色猎物?”
“哎哟!有你们在还把什么妹啊!兄弟们难得聚一下,找个清静地方说说话多好?”国仲也不等其它几个人答应便大力拍掌,马上就一个领班过招呼,将他们引到一个安静的包厢里。
国仲为人虽然粗陋了些,却有一把好嗓子,歌声虽然说不上极品也令夜未央小小惊讶。
而祁绍庭此时大半心思都放在夜未央身上,身边的闲人自然越少越好,至于那两位,许墨凯还好一些,傅非明却是最不喜欢人多的,如今换到包厢里正是合了他的心意,脸色都变轻松起来。国仲看他眸光闪烁,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总觉得背后有点麻,只希望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国仲一曲唱毕,发现兄弟们都当他是空气,只有夜未央抬手鼓了两下掌,顿时感动得他热泪盈眶,倒满一杯威士忌就要酬知已。夜未央往后缩了缩,清清淡淡的说道:“我不喝!”
“啊?为什么?”
“不想喝!”平静的表情,无辜的眼神,不想,就是不想,就这么简单!
“这……”嫁出去的女儿,敬出去的酒,国仲的手凝在半空中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我替他!”祁绍庭伸手过来……
“老大……”他本想说以你的酒量……却不想祁绍庭接过来就是一饮而尽,刚刚国仲倒得急,未加水未加冰,一杯酒落腹便是一团火在脑子里烧起来,极快的,祁绍庭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红。
“好!痛快!”傅非明喝了一声彩,拿起酒瓶就咕嘟咕嘟开始倒,顷刻之间就满了两杯,一杯拿起来放在唇边,一杯递给夜未央:“好歹相识一场,我先干为尽!”说完微微一笑,竟也一口气闷了下去。
夜未央并不说话,只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气看定祁绍庭,祁绍庭被他看了一阵,索性也豪迈起来,一伸手便接过,就是笑容里却带了三分尴尬,先定了定神,分做两口到底还是灌下去了,只是被这辛辣的酒气呛了一下,不得已,吃了片西瓜过口。
国仲却是已经看傻,祁绍庭的酒量一向都不怎样,平常一份40度的酒要兑一份冰块一份绿茶,饶是如此也不过两三杯的量,还常常教育他喝酒喝到醉就是没品。
祁绍庭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眼神已经有点迷离,傻乎乎的冲夜未央笑一下。
傅非明眼中却满是清冷的笑意,抓过酒瓶来又开始倒,这次竟是两杯不够了。人们在喝酒时常常会有一种古怪的计较,傅非明倒来倒去重复了几遍,又伏下身去看,总算看到两杯一样高了,这才拿起来,眉峰一挑,道:“我是要敬夜未央的,你抢什么抢!”说完竟又是一饮而尽,连一滴都没撒出来。
“哪有这样的啦!我代他喝掉了啦!”祁绍庭已经有三分醉意,整个人倚在夜未央肩上开始耍赖。
夜未央只觉得他的皮肤似火一般烫,热力透过薄薄的衣服传到自己身上。
7.
7.
“他有叫你代吗?”傅非明一挑眉。
“那你说,你要不要?”祁绍庭伸出一根手指来指未央的鼻尖。
夜未央笑吟吟的看他,脸上有暖暖的微风拂过,带了些许威士忌的香醇:“索性你连这杯也喝了吧!”
祁绍庭却只是笑,眼睛在这两个人身上转一圈,忽然将头倒在夜未央的肩上,声音低沉柔软:“那我有什么好处!”
“你们两个快一点,我手酸!”
祁绍庭在百忙之中尚顾得及瞪他一眼,傅非明收到杀人目光,却只有催得更急。
“去吧!”夜未央将他的脑袋扳正:“反正你前面两杯都喝了。”
祁绍庭苦笑着叹口气,第三杯了哦!心里莫明其妙的居然有一丝兴奋,索性一仰脖大口咽了下去,好像一团火从喉咙流到胃里,一下子全身都烧着了,眼睛里腾起一片破碎的水光,视线也随之模糊起来,连手指尖都变得柔软而敏感,呼出的空气带着洋洋暖意。
与他成为鲜明对比的便是傅非明,此人两杯急酒下肚居然连汗都没出一滴,白里泛青的脸色一如常态,就这样看他只怕没人会相信他刚刚才灌下小半瓶威士忌。傅非明把玩了一下手里的杯子,又去开了一瓶,这下子祁绍庭却是真的慌了,急得大叫一声,震得夜未央的耳朵一阵嗡嗡的麻。
傅非明懒懒的挑眉看他一眼:“还没让你结帐呢就这么小气,喝口酒都不让了?”
将两份酒兑一份冰块进去,傅非明浅尝慢酌,苏格兰威士忌特有的烟熏味弥散开来,丝丝入扣,伴着由冰块带来的润滑的凉意,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好在先开的那支是祁绍庭钟意的爱尔兰威士忌,点来给他兑绿茶喝的,要是现在这支苏格兰陈年佳酿被刚刚那样豪饮,那才叫暴殄天物。
“我要唱歌!”祁绍庭忽然非常有气势的指使着国仲让他把歌本递过来。
“不是吧!”许墨凯与国仲不约而同的悲鸣一声,可怜傅非明嘴里含了半口酒差一点呛到,额头挂下三条黑线。
“快点啦!”祁绍庭一副喝醉的样子,说话含混了尾音,口齿不清的腔调催化出一种意外的幼稚感觉。国仲听得来筋酸骨麻,起了一身的麻点子,看来老大说话还真是有道理,至少是他本人喝酒是绝对不能让他喝到醉……
祁绍庭看大家都不理他,只得自己去拿
……
《一路上有你》
该怎么形容呢?或者只要想想连许墨凯额头都隐隐开始生汗,效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
还需要很多勇气
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
就是怕你负担不起
……
傅非明仰天长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一句都唱不对……
祁绍庭微带沙哑的嗓音平时听来性感十足,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被他这样扯着喉咙唱出来却十成十像绝了破铜锣,而最让人崩溃的是居然没有一句在调上。
……
你相信吗这一生遇见你
是上辈子我欠你
是天意吧让我爱上你
才又让你离我而去
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
今生就该我还给你
一颗心在风雨里
飘来飘去都是为你
……
许墨凯终于听不下去想要上前劝阻,却被傅非明一把拦住,在这昏暗的灯光中非明一双眼睛像水晶般精光闪亮,压低了声音在许墨凯耳边道:“他这是借酒装疯,你少坏他好事。”
国仲的忍功一向比较差,佯装要方便就溜之大吉。祁绍庭眼睛里自然是看不到他,一手揽过夜未央的肩,兀自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一排乌鸦低空飞过!
傅非明再一次仰天长叹,想当年与他在耶鲁的草地上喝了三年酒,祁绍庭的量到底是多少只怕自己比他还清楚,半瓶威士忌对他来讲虽然不轻松……可……也没到这地步吧。
第一段熬过去,连许墨凯都有点想落跑的意思,傅非明开始钦佩夜未央,坐在如此近在咫尺的位置,居然没有恶心死。
傅非明与许墨凯两默默无言的对视一番,打算将这个地方留给他们两个二人空间。
间奏完,第二段又起,两个打算落跑的家伙开始脚底抹油……

怎么回事?
祁绍庭低哑的歌声里有一线清醇柔亮的声音隐隐而现,似分又合,完美的修补了他的不足。这首歌本不难唱,如今调走回来,由夜未央的清透搭配祁绍庭的沙哑竟有一种奇异的钢柔并济的感觉,层次分明毫不杂乱。
祁绍庭只是酒酣,并不见得真醉,这一刻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曲终了,许墨凯傻愣愣的开始鼓掌,祁绍庭平生唱歌只看过有人往外落跑的,还从没听到过掌声,倒有点不知所措。
“你的声音真好听!”祁绍庭有些痴迷的看他,那语调自然是由衷的。
“是吗?”夜未央只淡淡的一笑,放下话筒,天晓得他只是不想自己的耳朵再度惨遭蹂躏。
祁绍庭的眼神忽的一寒,流露些许淬利:“不要跟我说又是职业技能!”
夜未央哑然失笑,说什么就信什么,这男人还真好哄。
傅非明眼珠子一转,唇边浮起若有所思的笑意,祁绍庭正想继续称赞,只觉肩上一沉,一抬头却是非明一手撑在他肩上,笑角眉稍俱是戏谑的笑意,顿时心底一凉:基本上这个家伙笑得这么开心,就准没有好事。
很少有人知道傅非明其实是一个非常恶质的人,只是他为人高傲,一般人都看不上眼,自然也没兴趣为了他们玩什么花招。可是非常不幸的,祁绍庭刚好就是这世上少数几个还能入得了他法眼的人物之一。
于是……
“你干吗?”生冷的口气,有点生人勿近的意思,闪亮亮的眸光警告他:你小子少坏我好事!
“没什么?”傅非明眼角的笑意愈深,那笑容似针,冰冷而尖锐,索性又将身体的重量又放下去些,闲下来的一只手随意的拨弄着祁绍庭的头发。
祁绍庭身体一僵,露出明显受了惊吓的表情,傅非明年纪有多大,他们两个就相识有多久。虽说从小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彼此的身体早八百年就看光光,但是!但是!他……他傅氏非明公子,铁骨铮铮,一惯冷的像医用钢,几时学会做这种暧昧撩人的动作?
“你……你……”祁绍庭迟疑的,一面观察着非明的神色,身上已经有冷汗冒出,像一条蚯蚓般爬过背脊,引起一阵战栗。
哎哟喂啊,他祁绍庭不止于衰到这步田地吧?如果傅非明此刻向他表白,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因心脏暴表而亡。
8.
8.
此刻,傅非明闲闲的看着祁绍庭阴晴不定的脸色,注意力却是尽数放在旁边那个身上:从今天一开始就沉静的像水一般的男人。
如今他静静的坐在祁绍庭身边,平静的脸庞上变幻着的全是外界的色彩,真正的心思,半分都猜不到。
“绍庭啊,不如我们俩个合唱一首歌吧?”
“啊?”可怜祁绍庭刚刚因为傅非明停手而松下的一口气又悬上来,他没有听错吧?二十多年了,他还从没听过非明开金口唱歌!这小子不是一惯只听古典的吗?难不成打算现在与他合唱一曲《蝴蝶夫人》?
“哈哈哈……”看到祁绍庭张大了惊恐的眼睛,傅非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祁绍庭,你果然是醉了!答应我!”强忍住笑意,傅非明双手握住祁绍庭的右手用力摇两下:“做人要公平,你不能对一个不会打架的人使用暴力!”
“啊?”祁绍庭的迷惑愈深?茫茫然张大了嘴,神情十分趣致:喝醉了吗?什么和什么啊!我看是你喝醉了吧!
祁绍庭正欲反驳,却不想被傅非明打断话头:“你真的是醉了,夜先生帮个忙送他回去吧?”
“哦?”夜未央没料他竟会转得这么快,一时错愕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傅非明就感觉到一丝沁凉的寒意冰透骨髓,不自觉倒退一步,暗自心惊的强笑道:“你看他现在这样子,没人送只怕会在半路上被人骗走呢!”
“是吗?那为什么你不自己送。”夜未央清凌凌的目光,似月光下的银白刀刃。
“因为我还有酒没喝完。”傅非明一点一点的收敛惊慌,总算是从容镇定下来,但笑,却是无论如何笑不出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祁绍庭莫明其妙的左看右看,怎么表情都怪怪的,难道说他是真的醉了不成?
“没什么,是我在拜托夜未央送你回家。”
“哦!”祁绍庭呆呆的应了一声,忽然冒出一句:“那我今天睡你家还是睡我家?最近我那里不太平,还是睡你家比较好。”
傅非明脸上一僵,祁绍庭!如果你已经醉了,那你当真是个天才;当然如果你还没醉,那你也是个天才!我已经有玩火自焚之势,你居然还火上浇油?
傅非明生怕祁绍庭再冒出什么惊人之语来,索性豁出去,一手一个拎起来,通通丢到门外去:“走了啦,拜拜,不送。”
倚着门框,傅非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迎面对上许墨凯迷茫的双目,只得尴尬的冲他一笑。
“你……非明……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傅非明苦笑道:“本想给他们两个的爱情加点催化剂,没想到……”一回想起刚刚夜未央的眼神,又是激凌凌打一个寒噤,那双眼睛简直可以至人于死地!
“傅非明!他们两个人的事,要你去横插一脚做什么哟!”许墨凯流露出非常不以为然的神色。
“干嘛?”傅非明有些不悦的顶他一句,坐下来喝干杯里的酒,略有些落寞的说道:“祁绍庭他,竟然有了喜欢的人了,你不会觉得有点怪怪的吗?”
“有什么好怪的!”许墨凯的目光里一脉了然的平和。
“我也不知道,本以为他会永远都那样子下去的。”傅非明歪着头思索:“现在,他不再是我们的了!”
许墨凯无力的一笑,伸出手来拍拍他:“我们要相信他,在他心里本该留下给我们的那一块,不会变少!”
许墨凯的手很大,宽厚而温暖,傅非明终于平静下来,忽而又笑:“不管怎么说,给夜未央总比给别人好。”
“为什么啊?”许墨凯又是一阵诧异。
“因为!他够屌!”
祁绍庭醉意沉沉一上车便开足冷气,一直行到郊外才总算是慢慢清醒了过来,脑海中将方才的画面一幕一幕的回放,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尤其是傅非明那句重点突出的话:“做人要公平,你不能对一个不会打架的人使用暴力!”
XXX!
祁绍庭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在心中摞了一句三字经。
“祁先生,后面好像有人在跟踪。”坐在副驾驶位的人有些紧张的转回头,明面上祁绍庭不参与任何黑道的事宜,这些人都是国仲的手下,所以一般都称他为祁先生。
有人跟踪并不是件值得意外的事,祁绍庭只平静的回头张望了一番,便对司机道:“没关系,照原路走。”
一想到这里,祁绍庭眼中流过一丝诡谲的笑意,死小子!竟敢拿我开涮,今天这帮人不跟过去就罢了,要是真跟过去,看我不把你家的那些心水机关都搅个天翻地覆……
笃笃……两声清脆的轻响,是指骨与玻璃相击的声音。祁绍庭抬起头来却对上夜未央沁凉生寒的双目,似黑夜里的一块纯净水晶。
“停车,我要下车!”平静无波的声音,听到耳里竟似不能违抗,司机居然下意识的一脚刹车到底。
“未央。”祁绍庭心里一颤,尚回不过神来,赶忙跟了出去,一手握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你酒已经醒了,可以自己回家!”夜未央淡淡扫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
祁绍庭却觉有一丝寒意切入皮肤,是杀气!虽然不甚浓重,但足以令人透骨生寒。
“没事的!”祁绍庭伸手将他揽在怀里:“那些小啰啰,随便找人打发了就好,用不着你动手。”
夜未央转过头诧异的看他一眼。祁绍庭宿醉未尽,此刻看到星眸柔唇近在咫尺,不去偷个香简直枉为男人,舌尖带着威士忌的淡淡酒气撬开牙关钻入口腔内,轻柔的纠缠搅动。
松开被摄住的薄唇,祁绍庭沉褐色星眸温柔似水,盛着盈盈的笑意。夜未央轻舒了一口气,两颊显出柔淡的薄红,两泓墨幽潭似的眸子,泛出层层水光。带着杀意的寒气,在不经意间消失无踪影。
只是可怜了在车里的几个人,如此香艳悦目的境象,简直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也没多少路了!索性走回去吧!好不好?”虽然时值八月底,但前几天刚刚台风过境,郊外的气温十分凉爽。
招呼好那两个手下开着车远远的跟着,祁绍庭追上夜未央,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午夜的私家道上。偶尔回头后望,看到几盏狼狈躲闪的车灯,祁绍庭也不由得失笑,跟踪跟到在这郊外的人迹罕至的林荫路已经够倒霉,居然还遇上半夜发神经散步的……
“有人!”虽然四下里一片夏虫的喧鸣,夜未央还是敏感的分辨出树林里轻微脚步声。祁绍庭凝神看了一阵,轻松的笑笑:“放心吧,自己人,只要站到这条路上,就已经是傅非明的势力范围,没人伤得了你。”
夜未央没有应他,仍是专心在听,略有些讶异的说道:“这几个,身手不错啊!”
“是啊!”祁绍庭显然非常骄傲。
“比你好很多!”夜未央眨眨眼睛,因为没有戏谑的神色,证明这说的是实话。
祁绍庭无力的叹气,双手捧起夜未央的脸来:“如果我也花时间把身手练到他们这样子,那么很多事,我就没空做了。”
穿过一道竹蓠门,再走过一丛翠竹林(-_-||,傅非明你果然是一个非常假掰的人)祁绍庭看夜未央不住的四下里张望,终于忍不住笑:“你在找什么啊?”
“门禁!”夜未央倒是毫不避讳。
祁绍庭无力:“我知道的就算全都指给你看了都没关系,不过大部分还是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夜未央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不是你的人吗?”
“他虽然是我的人,但这是他的地盘!再说这方面是他的专长,我会用就可以了。”
夜未央仍带着些疑惑的神气,却没有再开口。
9.
9.
开门,上楼,这地方夜未央来了三次,居然每次室内格局都不同,真不知道这房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古怪。
夜未央倒是大大方方,祁绍庭却扭捏了起来,一时茫然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你今天怎么了?”夜未央看他这样子,实在是忍不住诧异。
“我!”祁绍庭尴尬起来,忽然抓过吧台里一瓶已经开封的酒示意到:“要不要喝一点。”
“你还没喝够吗?”夜未央大笑。
不自然,还是不自然,怪只怪以前避他避得太厉害,一直是天人交战,只求少看他一眼,少想他一点。如今战略防御转为战略反攻……竟不知如何开场了!
还是再喝一点吧,刚刚的,都醒得差不多了。祁绍庭随手拿一个威士忌酒杯出来,倒了半杯一口灌下……
OMG!还没半秒功夫,刚刚那位豪迈的壮士已经伏到吧台上咳得昏天黑地。
“伏特加,波兰产SpirytusRektyfikowany!”夜未央唇边的笑意无限扩大:“酒精度80%!”
“哎?你还好吧?”放下手中的酒瓶,夜未央轻轻拍一拍已经明显呈放空状态的祁绍庭的脸颊。
“呃?”茫茫然眨一下眼睛,水光潋滟的眼睛,薄唇已经被刚刚那口酒烧到通红,却呆呆的点了一下头:“哦,还好!”
一手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却是脚下一软,整个人倒在夜未央身上。
“哎哟!”夜未央皱起眉头来抱怨。
“你放开我啦,我自己会走!”固执的甩开夜未央,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不过两步,一脚绊在地毯上,轰然倒地。好在夜未央跟得紧,还来得及在他后脑着地之前拉一把。
“你没事吧?”
“没事!”祁绍庭怀疑的看着地面很久,又转过脸来:“你不要一直动啦!我看不清楚!”固执的捧起夜未央的脸,拧着眉当相苦恼的样子。
“我没动好不好!”夜未央无力的苦笑,有浓烈的酒气喷洒到自己脸上,看样子这次是真的醉了,怎么会有80%的酒,这和酒精还有什么分别?
“那就是房子在动!”祁绍庭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扯着喉咙大吼:“傅非明!傅非明……你给我滚出来!”
夜未央躲避不及,耳朵又遭到一次新的攻击。
“你的屋子在晃啦,你给我滚出来把它弄稳!”
原来喝醉的感觉是这样子的,其实也不是特别糊涂,只是看什么都不稳,看什么都在晃,然后就觉得好兴奋,很想大喊大叫,又觉得疲惫,手和脚都无力,思维有些跟不上形势。
“死小鬼,要用的时候就不见人。”祁绍庭不满的嘀咕,又冲着夜未央控诉起来:“你看,你看这些家俱都有问题!”
夜未央笑到脱力,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
“你不要笑啦!”祁绍庭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力撑住沙发:“你看,这些家俱都长了脚,自己会跑。”话音未落,又有些不稳的意思,像是要跌倒,夜未央索性将他扔到沙发上去,稳稳的按住:“沙发没乱动吧?”
“暂时……还没有!”祁绍庭有些迟疑的,呆呆的愣了一阵,忽然又傻乎乎的冲夜未央璨然一笑:“但是,你还在动!”
祁绍庭亮晶晶的双眸满是灿然的水光,映出天花板上枝型大吊灯的微黄暖晕,夜未央不小心一交跌进去,有些无力。干净单纯的笑容,晶莹透亮,唇边浅浅的梨涡也似盛着酒,会醉人。
“不许动!”
夜未央不自觉用拇指轻抚祁绍庭的唇,竟被他一口咬住,神气活现的看着夜未央,做出示威的表情。夜未央又好气又好笑,真是输给他,似乎还是该想办法让他醒醒酒,再这么下去不知要搞出多少怪来。
“不要走嘛!”祁绍庭一翻身从背后住夜未央,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不要走。”声音软软的,一种经年穿熟了的亚麻衬衣的质感。
夜未央缓缓转过头去,身子一僵,这个男人……居然……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一时间惊恐的舌头打结,口干舌燥,完全不知所措,只能温言细语的哄:“我不走,马上就回来。”
“噢!”拧着眉,万般的不情愿。
夜未央担心这局面再呆下去他会疯掉,逃也似的冲下楼去找厨房……
见鬼!这什么鬼地方,居然连冰箱都带着密码?怎么酒柜倒不上锁?夜未央一路东翻西找,又不好动用暴力,最后还是只得顶了一头的黑线宣告失败。最后只能接了一杯冷水出来,好在水笼头没按个密码锁。
可是这房间里的景象又让他忍不住宛尔。
祁绍庭!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爬下来,四脚朝天的倒在黑白条纹的地毯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哎!”轻轻拍拍依旧烧红的脸,祁绍庭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一挥手,翻过一个身去再睡。
祁绍庭虽说不算轻,但夜未央更不能算是手无缚鸡之力,轻轻松松将这个醉到人事不醒的男人扔到床上,却不想一转眼,腰就被他抱住,力道颇大的往后拉,一个站立不稳便倒在了他怀里。
蹭蹭,蹭蹭蹭……很难想像为什么一个烂醉如泥的人竟比清醒时还灵活,不一会手脚全挂在了夜未央身上,脑袋搁到他肩膀上,继续……甜甜的睡去了,嘴角边兀自残留一抹幸福的微笑。
祁绍庭酒醉后的体温高到吓人,夜未央只觉这房间里的空调坏了,他已经快被烤化。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夜未央出了一身薄汗,粘粘的,有些不舒服。
试着想要推开他,却不想只有被缠得更紧,柔软的发丝滑过耳际,麻麻的痒。
“很热啦!”夜未央有些不满的偏过头去,不甘心,在祁绍庭的下唇上咬一口。想不到这家伙在睡梦中尚知道回吻,一翻身整个人都压到夜未央身上,迷迷糊糊的找到那方柔软,细细的舔吻。
夜未央无奈失笑,这人难道是天生的色中饿鬼?
祁绍庭魔意的嘴唇带着浓浓的酒气,炽热而柔软,似乎是很渴了,极迫切的索取着,用舌尖与夜未央纠缠不休,然后断断续续的游移,一路绵延下去,终于停在夜未央的锁骨处,灼热的呼吸烫伤大片敏感的肌肤。
夜未央简直快被他搞疯掉,全身上下能充血的地方都开始充血,而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这当口又开始给他睡着不动了。恶狠狠的瞪了一阵,忽然意识到这样很无聊。只是,被这混蛋这么抱着,体温又怎么会降得下来,夜未央烦躁的抓抓头发,终于,一脚将身上的八爪鱼踢开……
祁绍庭含糊不清的嘟喃了一句什么,双手非常不甘心的在半空中摸索,夜未央异常挫败的看着他,只得去拉了个抱枕塞到他怀里,祁绍庭仍然是不满意,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兀自皱了眉。
10.
10.
冰凉的水柱浇到身上,灼热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清凉与舒畅,夜未央一面降火一面悲痛的感慨:想他夜未央倾城倾国之貌,迷倒万千俊男美女,男女通吃,老少皆杀……平日里不过一个眼神示意,西装裤下拜臣就不可计数。居然……居然……也会在这漆黑的午夜,搞到要靠洗冷水澡来……
也不知冲了多久,直到全身上下都冰透透,夜未央这才披了件浴袍走出来。祁绍庭已然睡熟,呼吸匀净,体温也降到了正常。这酒气势汹猛,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经只剩脸上略泛着些潮红。
床头一盏灯,仍尽职尽责的亮着,勾勒出祁绍庭笔直的鼻梁与瘦削的下鄂,以男人而论,他的脸仍算得上精致,不是夜未央那种天刀雕刻的美,而是另一种干净俊逸,让人有种想要抚摸的冲动。
祁绍庭熟睡的容颜像一个孩子般单纯沉静,每一根线条都放松了,还原为最初最真实的样子。其实他有一张乖孩子的脸,只是平常眼中的那一星淬芒会让人看不到其它。
那双眼睛里偶尔隐现的忧伤会让人不忍猝睹,所以他总是平静而淡漠的,就像嘴角边偶尔流露的欢乐是那样的灿烂而令人无法逼视,于是他笑得也不算多。
夜未央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在他的人生中已经陌生的感觉,强烈的想要抓住什么,一个拥抱,一缕微笑,一丝温暖……
人,在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对他而言都是面目模糊的,不过两个眼睛一张嘴,是你?是他?是她?完全没有分别!男人,只是合乎比例的身材和充沛的体力。
但祁绍庭是不同的,他有着属于自己的表情。
有时候夜未央觉得自己是一个在冰窖里已经冻到麻木的人,正一寸一寸的在复苏,可是正因为有感觉了,那欲望反而更强烈,想要的更多,因为开始觉得痛。
……
“既然已经醒了,就不要再装睡!”
祁绍庭的睫毛颤了一下,缓缓的张开,夜未央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双清亮的瞳孔里自己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有一点调皮的声调,顺便还舔了一下自己干躁的唇。
“一个人熟睡时的呼吸和醒着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渴了!”祁绍庭努力睁大眼睛看,近在咫尺的脸,仍然没有一点瑕疵,似乎之前从没有如此直接的看过他。
“我去帮你倒水。”
“不要!不要……”祁绍庭一翻身,几乎是扑上去,将这个人锁在自己的怀里,下鄂搁在夜未央细致的锁骨处,新生的胡渣轻轻磨挲着,有一种异样的麻痒。
“不要动,让我抱着!”那声音低沉而醇润,混杂了鼻音,会让人呼吸一窒。
好想终其一生都这样抱着他,只可惜即使在这一刻,仍不能真实的感觉到拥有!
要怎样才能拥有你,你这飘渺的灵魂,要如何才能抓得住?多么可恶的感觉,我已经无力逃生,而你却还可以冷漠。
淡定!每次看到你淡定的眼眸,就会觉得心慌得无可复加,仿佛你随时都会消失,如你出现时一样。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无所畏惧,无可留恋……你会怕什么?要怎样才能将你牢牢抓紧?要怎么做?
这人间所有的情都是凶器,尤其是爱情!你的爱会磨利对方的刀,爱一个人越深,那就说明他可以伤得你越重。想要不受伤,最好就是不要爱,如果爱已无力控制,那至少也要想办法磨快自己手上的武器,才好让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这一刻,祁绍庭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这个男人爱上自己,一定要很深很深,比他更甚!要让他无法先离开,在‘他’可以不再爱他之前。
夜未央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放松:“怎么,又不渴了吗?”
“我吃你就够了!”灵巧的舌尖已经在耳垂上游移,索性又将整个耳朵含到嘴里,用牙齿时轻时重的啮咬。
夜未央的皮肤薄而敏感,耳朵甚至比乳尖还要再脆弱些,刚刚硬压下去的火焰又燃烧起来,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是一片盈然的水光。手指纠缠在祁绍庭的衣领上将他拉到眼前,媚眼如丝斜飞入鬓,嘴角隐隐含着一抹颠倒人生的笑,略略一挑眉,闪动的眸光似碧海生波。
“你现在,还吃得下吗?”
“你敢小看我!”祁绍庭佯装发怒,眼角眉稍却全是笑意
爱,做爱,果然在做的时候爱才会真实。
吻,带着狂野的气息沉溺下去,贪婪地索取,忘情地品尝,不放过任何一处缝隙。
火热的欲望随著这个吻的深入而漫卷全身,来势汹汹,像骤然暴发的山洪,横扫一切。
空气中的欲望气息浓郁得似要让人窒息,每一个分子都停滞下来,温度,不断的攀升着。
“该死!”祁绍庭忽然喘息着咒骂,咬牙切齿,眉头深深锁紧。
“嗯……?”拖长了尾音的一声询问,像是妖艳漫长的一记呻吟,足以击碎最坚强的灵魂。
“这地方没有乳液!”祁绍庭无限懊恼,大力喘气,努力睁大眼睛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却无奈事与愿违:“乖,不要乱动!否则我会控制不住。我……我等下自己解决……”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一定要那个东西。”半开半闭的凤目流出异色的水样星光,双唇已经是一片水润亮泽,修长的手指伸出来,温柔的插进祁绍庭的发丝间。
“不行,这样……你会受伤!”祁绍庭强撑起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该死,还真是倒霉到底的一天:“乖,不要碰我,我没事。”
那句话怎么说的,个人造业个人担!
放这么个大活人在旁边,还要用手解决……祁绍庭郁卒之极。
“你没事,但我会有事!”夜未央轻笑出声,似细碎的铃,清越灵动。将那张几乎扭曲的脸捧起来,嫣红柔韧的的舌扫过紧闭的双目。
“你……不能这样子……不要逼我……”祁绍庭气息不稳,几乎要崩溃。
“没关系,我会受得了。”细碎的吻似蝶在轻舞,撩拨着肌肤的敏感,只想要得更多,更深,更彻底的契合。
“我……”祁绍庭终于崩溃,火热的激情翻涌上来淹没最后一丝理智。
“如果痛,要说……”
夜未央无力的点点头,牵引着他的手指在身上游移,要进去才是天堂,这一夜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只可惜缺少乳液的滋润,夜未央干燥的入口甚至容不下两根手指,祁绍庭试了几次,还是决定放弃,甚至考虑着是不是索性每人各灌一口酒,放倒自己算了。
“你,不要怕……”夜未央回过头来亲吻祁绍庭的脸,微皱着眉毛,有些不满的。
“我……我想个办法……想……”
夜未央忽然觉得自己被横空抱起来,轻呼一声牢牢抱紧祁绍庭的脖子,睁大迷惘的眼睛。
三角型的按摩浴缸可以轻轻松松的容下两个人,祁绍庭开大笼头放了一缸水,
清凉润泽的液体漫过皮肤时带来轻微的战栗,好像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身体变得异常柔软,祁绍庭满手的泡沫沾了夜未央一头一脸,于是纠缠的亲吻里混杂了沐浴露清淡的香气和微苦的涩味。
借助泡沫的润滑,祁绍庭强忍以久的欲望终于找到了出路。
当祁绍庭全部进入自己的那一下,夜未央昂起头来,让身体漫到水面以下,穿过激荡的水波眼前是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绚烂而又迷乱,一切都那么美,却又模糊不清。窒息的滋味渐渐漫延,夜未央却不愿抬起头,张大眼睛看着一个个银色的气泡缓缓上升。
随后,一张模糊的面孔冲进来,镀了一层银色的水膜,搅出纷乱的水流与气泡。
夜未央伸手揽住祁绍庭的肩,紧紧封住他的唇,呼吸……呼吸从他肺里传过来的氧气。
感觉到水珠从脸颊上滑落,穿破水面时瞬间的刺激让夜未央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张开……感觉重新回到了人间。
“你要淹死自己吗?”带着薄怒的声音,滴水的容颜,在这灯光下明耀亮泽,闪得夜未央恍惚如隔世。
有一种,想要把自己交出去的感觉。
不同于寻常的迷失与沉溺,不再是那种一脚踏空后飘浮的失控感。
想要,把自己交出去!
想要放手,闭上眼睛全心去享受这个瞬间……
因为——会被接住!
睡得半梦半醒的边缘,依稀听到断续的手机铃声及祁绍庭低低的咒骂,再然后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夜未央有些醒了,却又不愿意睁开眼睛,翻过一个身去又睡着了。
11.
11.
一大早被人从温柔乡中硬生生拖起来,祁绍庭的脸色此刻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随手持了杯咖啡站在落地窗边抱怨道:“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火烧火燎的,我还当公司着起来了呢,!”
楼下,被他称之为这么点小事现场:一大群人或坐或站的围在公司门口,各色横幅与看板林立,层层渲染着同一个讯息——反对裁员!
许墨凯大清早过公司看到这种情景自然是急得跳脚,立刻急电祁绍庭招他过来,却想不到正主儿竟是这样一幅安然若素的模样,马上不以为然的辩解道:“这还小事?各路媒体都到了,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就不要理他们啊,该裁的照样发通知信,不该裁的全部帮他们转事假,按比例扣工资!”
许墨凯的脸上露出几许钦佩,刚刚祁绍庭在路上的时候他们几个部门的主管已经开过电话会议,一番权衡利弊才想到这招视而不见,却想不到祁绍庭竟可以一语道破。
“真是的,不知道怎么想的,光坐着不动就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吗?那我明天去汇丰门口坐下来,是不是总裁就会让给我做了啊?”祁绍庭极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脸上又却露出与楼外这如火如荼完全不符的温柔神色:“你看,怎么样都可以等我上班再说嘛!”害我错过夜未央醒来……祁绍庭又是一阵心痛。
“看来你是真的恋爱了!”许墨凯被这笑容打到,不觉呆了一下,生出一些感慨:“也难怪非明那小子吃不消,就连我也觉得怪!”
一说到傅非明,祁绍庭也有些回想起来,皱眉道:“他吃不消什么啊!死小子,昨天这么玩我……”
“他吃醋啊!”许墨凯大笑:“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他说:绍庭他竟然有了喜欢的人了耶,现在他不再是我们的了……”
祁绍庭狂汗。
“好了啦,小孩子是要哄的,当心到后来姑嫂关系处不好……你日子可难过呢!”许墨凯一向算不得幽默,如今竟然神来一笔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自己也觉得妙得很。
祁绍庭却脸色忽然发黑,惊叫道:“非明他现在哪里?”
“回去了吧……”许墨凯兀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惊异的看着这个男人像风一般狂奔出去。
上帝保佑!
来不及多想,祁绍庭直接跳上他那辆银色的敞蓬美洲豹便冲了出去,围在门外示威的人群全然想不到他会这样嚣张,面面相觑尚不及回过神来,便只能看到车后的烟尘了。
上帝保佑,不要出事!
祁绍庭回想昨夜未央清冷的杀意,哪里是几个鬼祟的跟踪者就可以引发的?昨天,傅非明那小子果然是玩得太过了,夜未央本就是容易得罪的人,是他太大意!
祁绍庭一路急火攻心,电话拨到任何一个人手机上又都是关机。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或者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否则这两个人里无论是谁伤了谁,于他而言都是绝大的悲剧。
夜未央再一觉醒来床边已是无人,这房间没有起床阳光,夜未央略有点茫然,一抬头却见硕大一只钟挂在对面墙上,原来已经近9点。起床的时候腰间有些酸软,昨夜的确是纵得有些过了。夜未央又将自己冲了一遍,清凉的水是提神的妙方,再出来时已经神清气爽。
一出房门便看到傅非明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喝咖啡看报纸,夜未央蓦的目光一寒,唇边的笑容敛尽。
“这么早?!”傅非明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大大方方的打招呼:“我还以为祁绍庭酒壮色胆会搞得你半天都下不了床呢!”
微眯的笑眼,永远像针一般,几分嘲弄,几分调侃……即使不出于恶意,也让人感觉不舒服。
“你刚回来?”夜未央敏锐的发现他没有换衣服。
“春宵一刻值千金!万一绍庭向我索赔怎么办?”傅非明是夜行动物,过了午夜12才是高峰时段,多半钻进实验室里去做实验,等到日上三杆了才吃份早餐去会周公。
怕晒太阳,昼伏夜出,讨厌大蒜,除了不怕十字架,傅非明简直怀疑自己是吸血鬼转世,不过既然生性如此,似乎也没有必要强求去改变什么。
“怎么样,绍庭喝醉的样子很可爱吧!”傅非明这么说着竟忍不住也露出一丝本不属于傅氏的可爱笑容。
夜未央冷冷道:“你见过很多次吗?”
“不多!”他竟似真的在回忆:“这小子很少会放自己过量,不过每一次堪称经典啊!他要是真的喝挂了会像个小孩子一样,你不理他还会撒娇,那种情境单靠想像绝对是想像不出来的。”
其实傅非明如果真心笑起来,也相当俊美,虽然那股子阴气总是散不去,也是另一番滋味。
“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夜未央忽然在他身边坐下来,与他不过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
八月尾,傅非明莫名的感觉到一丝刻骨的寒气,不由得全身都打了一个冷战,有些惊慌的抬起头,却对上夜未央清凌的双目,一眼看下去,里面隐着利刃的光。
“你……你要干什么?”不自觉喉咙发粘,身体往后退。
“我不干什么!”
一只手如鬼魅随行,指甲划过脸颊时,傅非明不由自主的咬紧了牙关。
“能不能帮我想个合适的理由来杀了你?”手指划过耳际,落在颈动脉上,随着心脏的频率微微跳动,夜未央薄唇轻启露出一丝清冷而绝艳的笑。
“你,要杀我!”傅非明不是没有预料到夜未央的怒气,只是从没想过他竟会以如此理所当然的神色说出一句如此匪夷所思的话来,那微笑中甚至带着一点点冰冷的挑逗,像是在说:麻烦帮我想想今天晚餐要开什么酒。
“不可以吗!”夜未央的笑容甜蜜动人。
12.
12.
“为什么?”傅非明努力振奋精神,无奈身体却在发软,这种恐惧感,与死亡相关,非常真实非常强烈,会让心脏都缩在一起。
“我高兴!”夜未央的嘴角微微的弯起来,此人如此挑衅,毫无顾忌的炫耀他有多碍眼,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谁?如果有人执意要找死,他一向都很有兴趣送他们一程的。
傅非明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男人平静的微笑着,就像随时准备踢开一块挡路的小石子:“就这样?”
“反正,你不正是你期望的么?”
他在开玩笑,从他每一点笑意,每一道眸光中都可以看出来他在开玩笑,但是没有用,傅非明仍然感觉到寒气侵体,后背有针刺的麻痹感。
因为,夜未央,他正是那种可以随便因为一个玩笑就会杀人的人。
“……是因为绍庭吗,我可以解释!”虽然傅非明一贯有特立独行的风格,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死得如此诡异而无意义,另外对于死亡的恐惧感也不会因为一个人智商而有所降低。
“好啊!解释吧!”夜未央说得不紧不慢,眉稍间却沁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魅艳,似一朵噬人的花。
“我和祁绍庭,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一出生就认识他了,如果要有什么,那早就有了对吗?而且,如果我真的喜欢他,怎么可能放他出去乱交?你说对不对?”傅非明简直鄙视自己的神经,平常也气焰嚣张的很,怎么真到了该无畏的时候就如此不济?
傅非明盯着夜未央的眼睛:“我这么小气的人,怎么可能忍受我喜欢的人十天半个月床上就换了个新品种?”
“哦!”夜未央微微歪一歪头,似乎并不在乎。
“我喜欢女人!”
“没看出来!”
“那是因为目前为止我还没遇到!”傅非明终于有了困兽的神情,要怎么来向一个人证明自己的性向:“我听说男人做过那种事是看得出来的,实在不行我脱光让你检查一下?”
索性豁出去了!
其实傅非明不是一个擅于说谎的人,有些人是不会,而他,是不屑!他说得是实话,可也同样看得出来,令夜未央发怒的关键,并不在此。
“不,那不重要。”夜未央流露几分不屑神色:“其实你和他什么关系,我倒也不在乎,是你在找死,不能怪我。”
“你难道介意我去招惹绍庭,所以不高兴?”傅非明试探着问一句
“不,你只是在招惹我,向我炫耀,炫耀你有多重要;而当他看到你的时候,会有多开心;炫耀你其实地位超然!”
傅非明有些怀疑的:“你在乎这个?”
“不可以么?”
傅非明眼中透出不置信的神情:“你这算是在吃醋吗?”
不会吧!老天爷不如直接杀了他吧!怎么会这样?竟让他看到一整群猪在天上飞!
“我本来以为像你这种人是不会介意的!哦不对!不对!应该说,就是心里不爽也不会表达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难道我看你不爽还要藏着吗?”夜未央失笑。
“你为了绍庭看我不爽,那岂不是证明你在乎他?”傅非明眼睛发亮:“我本来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死也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夜未央冷笑:“喜欢就多呆一会,不喜欢的就离开!做人原本就是这么简单!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那假如我一直这样碍你的眼,你真的会杀了我?”
“为什么不会?”
“你不怕绍庭同你决裂?”
“那就决裂好了!”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傅非明倒吸一口冷气。
“喜欢就要委屈自己吗?”
“如果到时候发现没他不行怎么办?”
“不行,就不行好了。”
傅非明顿时沉默下来,夜未央平静的脸庞晶莹如玉,眉宇间的那一抹空灵通透更令人动容!
情来,性到,情之所已,行之所为!
本是这世上最简单直接的事,只可惜几千年岁月的磨砺令人类学会了复杂!从此做人不再轻松!
如此坦白!
如此坦白无拘不矫饰的人傅非明平生只见过半个,就是他自己!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不会说谎:一种太过强大,无法伤害;另一种则太过弱小,无力抵抗。
究竟他,是属于哪一类呢?
夜未央终于站起身来:“我不管你是什么想法,只是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傅非明看他背影,忽然觉得如此飘渺,似一缕烟云,轻轻吹一口气,便散了!任凭你伸出手去追寻,也握不住一点半点!
这世上强悍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些人是防御力强,金刚不坏。而属于夜未央的这一路,是空!
他像空气一般,空空荡荡,没有重点,也就没有弱点,没有弱点,你便无从着力。
他是一个不计后果的人,因为他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包括自己的生命,与感情!
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受伤,因为你挥出去的每一拳都会落空!
“夜未央!”
夜未央的身形一顿,微微转过头来。
“我想,就算有一天我会开始喜欢男人,应该也会喜欢上你吧!”傅非明幽暗的双眸里有隐隐的火光。
“哦,好的!”夜未央平静的点一下头,转身继续走,竟没有半点惊讶迟疑和逗留……
傅非明简直傻眼,僵硬了一脸沮丧的哭笑不得。
祁绍庭冲进房的时候一切都很安静,一路狂跳的心放平了稍许。
却看到夜未央沉静的坐在沙发的一角,一双清亮的眼黑白分明,将自己笼罩。
没来由的,有一种不安定感,祁绍庭强笑一下:“有没有看到非明?”
“你在找他吗?”夜未央的神色里只有波澜不兴的平淡,祁绍庭看不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心慌愈甚。
“对啊,这死小子不知道干吗去了,打电话也不接……”
“他不见了,是需要你亲自去找的吗?”夜未央的眉峰一挑,祁绍庭从来都是心思细密的人,此刻全副心思都在他身上,自然马上感觉到他的反感,改口骂道:“未央,那小子从小被宠坏,自高自大目中无人,说话刻薄的要死,你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靠!祁绍庭,你可不可以不要在美人面前抵毁我的形象!”不知从哪个隐藏的扬声器里冒出这一声抱怨。
祁绍庭悬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落地,火气却是立马冲上头顶:“傅非明,你要死啊!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睡觉啊!好了好了啦,懒得听你们小两口甜言蜜语。”
“非明!傅非明!……”祁绍庭连声大吼,居然真的再听不到回应,登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你怕我会杀了他?”
“你不会么?”祁绍庭的眼神中带着一点微薄的希望。
夜未央耸了耸肩,不至可否。
泄气,祁绍庭缓缓的坐进沙发里去,笑容里有一丝苦涩的自嘲:“是不是如果我说什么:看我的面子……不要对他如何……这一类的话,会很可笑?我在你心里,应该是没有那种地位的。”
“为什么你就不担心他会杀了我?”
“他不会!”祁绍庭断然的说道:“他长这么大,没有杀过比蚂蚁更大的生物。”
……再怎么说我也吃过生蚝好不好……傅非明低声嘟哝。
“如果有一天,傅非明真的死在我手上你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祁绍庭的眼神一黯:“不要逼我做这样的选择!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麻烦你骗我,说不是你干的,说你不是故意的……什么都好,或者索性连我也一起处理掉,怎么样?”
夜未央微微嘟起嘴,没有出声。
“如果有一天我把封英树杀了,你又会怎么做?”
“我和英树相识十几年,你凭什么竟认为你可以和他相比较?”夜未央的目光猝然一寒。
“那我和非明也是十几年的交情……”祁绍庭语塞,再开口时眼神已经黯淡到了极点:“也对,或者我们之间的差别就在于:我没办法对你做任何事,而你从不在乎我的生死。可是,夜未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我承诺永远都不对封英树下手,你可否答应我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什么利益关系、人情世故对于这个人而言全部毫无意义,只有用最原始的定律,或者他会愿意接受。
13.
13.示威
夜未央眼中的寒意似冰雪消解,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个黄昏,祁绍庭苍白薄唇边绽开的鲜血,如此触目却又令人心悸。
祁绍庭在夜未央身边坐下,修长的十指温柔的插进他的头发里去。
“我们换个方式相处好吗?我知道之前我做错很多,我会用心改过。我们换一个方式,不要再相互攻击。”有一种姿态与请求会让人无法拒绝,夜未央有些茫然的点头,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承诺了什么,然而这种疑虑却在祁绍庭下一瞬间乍放的灿烂欣喜笑容中被抚平。
夜未央忽然发现他喜欢看祁绍庭笑,喜欢看着他眉眼弯弯,嘴角上扬,唇边显出浅浅的梨窝。
“那我们来订一个协议好不好?”轻轻的将这身体贴到自己胸前,让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果再有人让你生气、不高兴,就告诉我,让我来教训他们。好不好?”
夜未央没有回答,可是在祁绍庭的围绕中闻到他淡淡的体味混合着古龙水的清香,有一些疲惫与安然。
傅非明将自己面前的电视墙关闭,仰面一跳倒在床上。
曾经有个女人对他说:祁绍庭最可怕的武器就是示弱,而更可怕的是,他对此运用自如。
一个骄傲如斯的男人,他纵横捭阖、精明果敢,却只在你面前露出无助失措的神态,任谁看到都会心动,任他是谁。
软弱是让人鄙薄的坏习性,而脆弱,是伤人利器。
祁绍庭……
傅非明低语,这一生遇到你还真是无奈!
早晚,会为他而死吧?他原本就是会让人甘心为他赴死的,就像夜未央,会让人甘心被他杀死。
他们是绝配!同一个级别的对手,才不会有一方输得太难看。
(我必需要说明的是:傅非明公子的价值观是非常诡异的,非常诡异的,小朋友们不要学啊,不要学)
当祁绍庭处理好一切回公司的时候,门口的围攻的人群居然又翻了一番,电视台的转播车倒是走了,只留下一群扛着长枪大炮的人在蹲守。
祁绍庭正憋了一肚子的烟火气无处消解,索性一脚油门到底,硬生生直冲进人堆里去,这次他们倒是有经验了,一片鸡飞狗跳之后,一大群人围过来将祁绍庭的车子团团簇拥封得水泄不通。
“祁绍庭,光天化日之下,除非你敢从我们的尸体上压过去。”一个声音得意的叫嚣着。
祁绍庭却直接熄火,开门,下车!
目光凛利,气势逼人,他只不过斜斜的靠在车门上,淡淡的扫视一眼,原本挤到针插不进的人群竟齐齐倒退一步,在他面前空出一米方圆的空间。
正午的秋阳直射下来,明艳而燥热,却压抑着,沉默到几乎要爆发。
祁绍庭穿一身蓝灰色的阿曼尼便装,配细条纹衬衫,领口与袖口都敞开着,悠闲而适意。他就这样孤身一人直面这剑拔弩张的愤怒人群,然而何止是不输气势,单是那傲然淡漠的神情就已经是全面的压倒。
“你们谁是管事的?”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摄,一时间竟没有半点声息。
祁绍庭流露少许不耐烦的神色:“你们这么多人,就没一个会说话的吗?”
“我,你干吗?有什么事!”终于有一个极高大的男人排众而出
“你有带手机吗?”祁绍庭不算是矮小的人,竟也要抬头看他,冷冷的上下打量一番,却开口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啊?”那人正被他看得发毛,全心戒备的状态,没料到竟会听到如此前后不搭的一句话,登时便愣住。
祁绍庭却是愈加不耐烦,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只手机来递过去:“打给你相熟的电视台,半个小时之后我在楼上会议厅和你们谈判。”
那人终于恍然大悟,双目腾起火气,一种被玩弄的羞辱感让他愤愤不平,只是握着手机,却又想不起电话号码,神情越发尴尬起来,脸孔涨到通红。
“你要不要打104查询一下。”祁绍庭不是故意的,但此时却是玩出了兴致,笑容亲和到恶劣。
那大汉脸上一片青红,想要发作又怕失了身份,终于一个听来怯怯的女声划破这胶着的气氛:“先生,你可以拨上面这个号码。”
声音还算清亮,只是尾音里有微微的颤抖,祁绍庭回头看去,是个十分娇巧纤细的女子,一双水样的杏仁眼却是异常的明亮,闪着倔强的光,此时她细长的手指间正夹了一张名片,那大汉一看马上如获至宝的捧了过去。
拨号,接通,细述详情……那女孩子听到一半,眉峰越拧越紧,最后还是伸手讨了过来亲自去说。祁绍庭本无意去偷听,可是离得近,声声入耳,果然说得条理分明。
到最后,说完收线,她双手捧了手机递还过来,神色平和不卑不亢,祁绍庭不觉对她另眼相看,眼神中的轻挑与不屑通通收起,他高中时曾在伊顿公学就读两年,随时可以装成血脉正统的英伦绅士。
“好了,那现在我可以走了吗?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去准备一下的。”祁祁绍庭深深看她一眼。
那女子眼神复杂,却还是微笑点头,伸手做一个请的手势。祁绍庭一路前行,人群随着他的身形往后挤,竟硬生生空出一条路来,让他安然走进大楼里。
“上帝保佑!”许墨凯等在大堂里早就吓得脸色煞白,一看到他进门就划了个十字冲过去骂道:“你胆子也大了,他们这么多人……”
“光天化日的,他们还吃了我不成,现说了,真的要动起手来,我一定会吃亏吗?”祁绍庭满脸的不以为然,许墨凯几乎让他气死,七窍生烟。
“通知小伟,那个男的就算了,那个女的,20分钟之内我要知道她全套家世背景……”祁绍庭一路走一路交待。反正都是要正面交锋的,索性就早点了结,最近的事真的太多了。
电视台的工作效率果然可观,10分钟之后转播车已经到了门口,许墨凯大方带他们上楼,将整个会议厅都敞开送给他们去打灯、布线、安排机位。那些记者中也有老江湖,看惯了工潮闹到不可开交,公司上下都当他们是狗,防贼一般的严密。头一次遇上这样合作的单位,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小伟则在踩着点给出了第一份资料,果然不是他们工司的人。林玉琰,26岁,阿美族,民权运动活动者!
祁绍庭冷笑,连专业人士都请出来了,还真是策划周详。
真到了谈判的时候却又换过了一批人,那个叫林玉琰的女子抱着资料很低调的走在最后,领头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30多岁身量不高,看来十分精明。祁绍庭与许墨凯交换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的出门,调出监控的资料直接传给小伟。
开场一阵闪光灯的喧嚣过后,平面媒体的记者们都被客气的请了出去,诺大的会议室一下子变得空寂起来,耳边只有中央空调的风声。
14.
14.谈判
“我叫方同!”
“祁绍庭!”
祁绍庭从心底里不喜欢这种虚来迎往的客套,即使心中恨不得寝皮食肉,还要维持表面的礼貌。只因礼节从来不是为了尊重对方而设,是为了端出自己的身份。这样的事他做了很多年,一直都算游刃有余,但今天,特别的累,不自觉的将眉头皱起,不耐烦,很不耐烦!
“好吧,现在来说说你们的要求!”
“我们希望更换董事长,并收回现行的裁员方案,很多老员工,他们为公司工作十几年……”方同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像是准备好了要有长篇大论。
却想不到祁绍庭竟直接打断他:“好,假如我下台,继任者是谁?”
“哦!?”方同明显一呆,连身后一直都沉默着的林玉琰也猛得抬起头。
“既然你要我走,那公司不能没有人管吧,你觉得谁可以继任,还是说你想要自己上?”祁绍庭眼神微眯,流出一种安静却危险气息,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
“这……”方同额头开始冒汗,知道已经被祁绍庭套进陷阱里,偏偏,他一时间想不出脱身的法子。
事先准备的方向完全就不在这里,什么更换董事长,废除现行方案……等等这些本就是坐地起价的第一声吆喝,说出去也没有想到会被接受,只不过是当成一个起跳点罢了。
“难道说这个你还没有想过?”祁绍庭微笑,一种云停渊峙的气派,令人不敢逼视。
“我们要求请祁老先生回来重新主持大局。”方同咬牙,嘴角丝丝抽动。
“好,可以!”祁绍庭冷笑:“索性就由我来一并告诉你,要更换董事长还需要做多少准备。首先,你们需要一个继任者,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股份,并得到董事会的认可;其次,所有的高层管理人员都要重新调整,尤其是人事、经管、和财务,想到人选了吗?第三,要有一份完全可行的发展企划,包括公司的宗旨,发展的方向,利润的主体,以及潜在的市场……”
方同的脸色一点点阴下去,青中带紫。
祁绍庭说完,长身而起:“都听清楚了吗?我希望下一次谈判的时候你们会准备的充分点。”
“今天,就结束了吗?”方同一脸错愕。
“那您认为呢?”祁绍庭一挑眉,走上前来。
方同脑中疾转,此人行事完全不按常理,明明第一天只是双方的试探观察期,却想不到一上来就开谈判,他们根本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而谈判过程中他又完全被诱导,自己绕进死胡同里,如今再纠缠下去显然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精心策划下一次,从零开始。
他刚刚打定主意,一抬头却发现祁绍庭已经近在眼前,下意识的退了一步,惊道:“你……”
想不到祁绍庭竟是直接伸手过来帮他把乱翻的衣领折齐,眉头微皱:“我真的很讨厌看到一个男人出来办正事的时候衣裳不整,你这个样子,确定可以得到信任吗?”
原本青紫的脸色,一下子僵住,像是瞬间被空投到了北极点。
“你今天几岁了?”
“34。”
“如果你想要否定一个事物,那就首先要在手上备有更优的方案,这个道理我在24岁之前就已经明白,现在说给你听,虽然已经晚了十几年,但希望还来得及。”
方同根本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祁绍庭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耳边有嘈切的轰鸣。
然后在纷乱中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你确定,我们是要和这个人作对吗?”
永夜,永远的夜的掠影浮光。
夜未央坐在隔层中看镜外的浮世众生,手中执了一杯浅色的酒,少少的一点伏特加做底,调入金酒和柠檬水,再加上炼乳与砂糖。夜未央一向喜欢口感清甜的酒,尤其是在他心情还不错的时候。
他本来只是很单纯的吃腻了傅非明家的厨子,想去英树那里改善一下伙食,却在后者软硬兼施之下无奈的陪他到店里来。
没办法,吃人的嘴短,住人的脚短……
可是一进门,夜未央却当即明白了为什么英树如此固执的一定要自己过来看看。
“新摇钱树啊!很不错呢!”夜未央伸手指定舞池偏左边的一桌笑得暧昧。
“少来!”英树一脸你小子哪壶不开给我提哪壶——欠扁!的神情:“人家这种级别的菩萨哪还用庙供着?走到哪里都是香火!还摇钱呢,不贴钱给他就不错了。”英树越说越哀怨:“夜未央啊,你就回来转一转嘛,你看,你的FANS都要被他抢走了!”
“你……竟然打算用这个理由来诱惑我?”夜未央失笑,满脸不置信。
“那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嘛!”英树不死心,一双杏眼全暗下去,湿答答的长睫毛眨得万分无辜:“我赚不到钱了啦,我要变穷人了啦!……”
夜未央伸手捏捏他手感颇佳的脸颊,笑道:“你就这样子出去,和他拼,我保证你会赢!”
然后若无其事的整整衣服,拿起酒来抿了一口,好整以暇的等着看:这脾气火爆的孩子,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到黑……最后,发飚!
“夜未央,我跟你讲,你以后再也别想吃我烧的菜!”英树气得鼻孔开到最大,呼呼的冒着火。
夜未央满不在乎的笑,眼神放到镜子之外,看了一会,脸色却凝重起来:“这个人,什么来头。”
“名字叫风凌月,号称是来自东南亚,但看起来不像。”英树仍然气哼哼的。
“哦……”
这样的人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凭空生出来的。
“真的很强哦?”英树看夜未央的神色,不由得愈加紧张起来。
一个男人,生就如此一张脸,就足够引人注目,更难得那份训练有素的诱惑力,妩媚、挑逗、拒绝……融合的刚刚好,让人一看到就会呼吸发紧。而围在他身边那两个男人,自以为是征服者,其实早就是他笼中的困兽,被欲望这条绳牵引,丑态百出而不自知。
这样的一个男人,决不会是初入行的天然人,否则,那也太可怕了。
15.
15.醉花浓
“哎,他长得和你有点像耶!”英树忽然惊叫。
“是吗?”似乎,是有点,一样锐利的长眉,狭长的凤目,挺直而窄的鼻,以及单薄的嘴。只是夜未央的线条更清朗利落些。
“真的不想出来和他玩一把吗?”英树很黯然,赚钱和看好戏是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如今一下子就损失了两个,想不痛心疾首都难。
“算了。”夜未央断然的摇头。
“为什么啊!”
“没兴趣!”
“喔!”英树闷闷的点头,半晌眼睛又亮起来,跑到隔壁单间里抱出一束大到夸张的百合花来丢到夜未央的怀里,奸笑道:“反正来都来了,出去走个秀嘛,又没怎么的!”
夜未央只觉一团浓冽的花气迎面袭来,顿时呼吸一窒大皱其眉:“你干什么啊!”
“出去走一下花不了什么时间的啦!你总要帮我的嘛……啊……你白吃我那么多顿?!”英树双手合什一通猛求,到最后拿出杀手锏。
夜未央万般无奈被英树推出门,两耳顿时贯满迷离的音乐,而人声却渐渐沉寂下来。
风凌月原本缭乱的眸光骤然锐利起来,直追着那道身影走,却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那一下对视,一种怅然若失纱拂过心头。
走过长长通道,听一扇扇门在背后关牢,终于走回到星空下,重新呼吸秋夜清凉的空气,夜未央在一瞬间有种不可形容的无措,茫然的回头看那扇铁门缓缓合拢。
每一次从永夜离开,都会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这世间本丑恶,有时候看过了更坏的倒会觉得它变美好了一些。
可是这一次夜未央开始觉得腻了,无论是音乐、灯光、还是男人们垂涎欲滴的眼神。
“要回去了?”英树倚着墙,整个面孔隐在长发的阴影里,只看到尖尖的下巴,声音是少有的感性与温和。
“嗯!”夜未央淡然而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英树他,一直都是个孩子,他是如此神奇的在这样纷繁复杂的环境中长大却始终保持着一颗诚挚的赤子之心,爱憎分明,爽朗而直接。
他是未央生命中的第一颗树,依靠着他,汲取他旺盛而强大的生命力,夜未央从无望中生存下来。
“你喜欢他吗?”
“我不知道!”
“那你快乐吗?”
“还可以!比从前快乐……”
“那就好!”英树欢喜的笑,张开双臂将他拥紧:“要加油!”
“将来,可能,不能再帮你了!”
“没关系,反正我吃不饱饭了就去你那里蹭!”英树大气的拍拍夜未央的肩,伸手帮他拦下一辆车,然后非常恶劣的连人带花一起推进车箱里。
“拜拜哦……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哦,不许丢出来哦!”英树一边挥着手,漂亮的脸在玻璃上挤得扁平,只余一双精灵的大眼睛在闪。夜未央从层层花瓣的缝隙中看到,由衷微笑。
这是阿文开出租车的第三天,却遇上奇景,一开始他只看到一个男人裹着一大束花跌进来,然后自花丛中探出半张笑脸……
画面绝美!
以至于他第一次并没有听清楚地址,到后来听清了,神志也一直都恍惚,好在车速够慢,所以也没出什么事,只是本就很长的路,他开得更久。
而那个男人却似乎并不着急,独自枕在花枝上摆弄着手机,偶尔抬头,流光的笑眼,会直接扰乱人心跳的频率。
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美,可以达到这样的地步。
“你在哪里?”
“我在家!”
“在干吗?”
“在等你!”
……
祁绍庭看着手机屏上的字,心动有一丝异样的温柔在萌动,好像小儿女初次恋爱的痴缠感觉。
于恋爱一途他从来都走得顺遂,他是天生的发光体质,女人们总是不可抑止想要接近他,所以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忐忑难安……那种感觉像是初中时第一次想要牵起心仪女生的手,满心欢喜,诚心期待,小心翼翼,甜蜜而惶恐。
即使抛开容貌,夜未央仍有令人上瘾的特质,在他面前一切名、利、权、势都归于尘土,只有最简单的高兴与不高兴,这种纯粹令在红尘熟练翻滚的他迷惑,于是留恋。
车子一驶近,祁绍庭便知道了,索性就站到门口去等,看着那辆车缓缓停到自己面前。
一开门,就有无数折断的花枝从车子里跌出来,落了祁绍庭一身,然后自那些雪白、明黄的花瓣中伸出一只手来:“拉我一把,快要被熏死了!”
有醉于酒的,也有醉于茶的,却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有醉于花的,夜未央满脸飞红,站立不稳,祁绍庭随着他退了几步,索性一起倒在草地上。
祁绍庭随手抽了一张大面额的纸币揉做一团掷过去,打发了司机,然后一翻身将夜未央压到身下:“这几天跑到哪里去玩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
虽然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夜未央只有英树这一个朋友,但小伟仍然每天安排三组人马追踪夜未央的行动。对此,夜未央自然不会全无察觉,只是心情够好就可以不计较,偶尔玩一下甩脱的游戏,也是生活的调济。
但是此刻祁绍庭被他这一句反问弄得哑口,只能用力吻下去当作报复……
香水百合极浓烈的花香弥散开和青草味纠缠不休,令人神昏。
“好晕!”夜未央微眯着眼。
白色衬衣沾满艳黄色的花粉,揉得稀皱,倒像三宅一生的典藏之作。
反正是怎么扶都扶不稳,祁绍庭索性将他抱起来走。
那一夜,花香像是入了骨,怎样洗都不散,祁绍庭将脸埋进夜未央的脖颈处,舌尖顺着脊柱一路往下滑,夜未央的皮肤光滑而富于弹性,在灯光下是一片莹晶的麦色,半透明的质地,像玉。
……
清早时分,祁绍庭照例被闹钟的铃声吵醒,夜未央睁开朦胧的睡眼,幽暗而清朗,是最纯粹的黑。祁绍庭心下不忍,伏身下去轻吻夜未央的脸颊:“等忙完这一阵,一定好好陪你。”
夜未央茫然的眨一眨眼睛,然后合目,翻过身去继续安眠。
“又怎么了?你不要老是大惊小怪的好不好?”一出房门,居然看到许墨凯笔直的竖在客厅里,祁绍庭仰面望天哀叹。
“是渡边健司!”许墨凯无力加无奈:“他从昨天晚上开始找你,一直找到现在,你和非明一个比一个大牌,不开机的不开机,没回应的没回应,他只好往公司打,值班员再接到我的线上……”一想到对方是日本山口组的前任少东,许墨凯不由得又狂汗一把。
正在说话间,手机铃声又起,许墨凯看一眼号码神色立时尴尬起来:“是渡边……”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16.
16.黑翼
祁绍庭深吸一口气:“大哥!”
“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健司显然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声音极闷:“我家老爷子很生气!”
“很正常,我们家老爷子也很生气。”
那边沉默了半晌:“你也知道两位老人家关系不一般,你做这种事情,也不知会一声,我很难帮你说话,你怎么会忽然这么冲动把事情搞成这样?”
“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吗?麻烦你自己去问你那个宝贝妹妹!是她没事去我老爸面前告密,搞到我们父子对拼!另外告诉你们家老头,到底他是希望绫子成为祁家弃子的媳妇还是祁氏企业的女主人,先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再说!”祁绍庭一说完,干脆利落的收线,连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留给健司。
“你不怕绫子把什么都说出来??”傅非明坐在旁边看这一幕,不由有点忧虑。
“不要那么看轻女人的智慧,而且假如她真的笨到这种地步,你认为祁绍庭会需要这种妻子吗?”绍庭冷冽的反问。
在这方面祁绍庭胸有成竹,他见过太多日本人,看似最古板其实最懂得变通,他们永远会朝着利益最大的方向走,并且屈服于强者。而眼下最实际的威胁则来自于那些静坐示威者,居然已经开始玩绝食,骗取大把同情分,把最初祁绍庭第一次谈判大获全胜之后赢得舆论好感又一点一点扳了回来。
大众总是偏好同情弱者,仇富是很普遍的心态,因为大家都不是有钱人。
收集资料,讨好媒体,制定策略……还有太多事情要做,果然姜是老的辣,他老爹只不过派几个煽情的家伙出来上窜下跳一番,就让自己疲于奔命,不得不暂时停下所有的改革方案,他那边同时也赢回大把时间借以调动资金,寻求帮助。
这件事情的解决一定要快,他一定要在祁德隆缓过气来之前完成整个高层的重组以及公司结构的改造,否则无异于将广厦建于累卵,随时都会崩塌,一败涂地。
夜未央,求你,一定要乖!等我!
只要闯过这一关,我就我自己的了。
等我!
临出门的那一瞬,祁绍庭不由得回望一眼,门仍是深锁的,却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否依旧安眠。
夜未央,你说过的,你不会害我,我信了你,可不要骗我。
夜已深,祁家大宅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一辆甲壳虫车在门口被拦下,车身是一种近乎于黑的冰蓝色,冷冽,如夜空。
车窗摇下半幅,前坐一位穿黑衣的男子缓缓将墨镜摘下,不一会儿,铁门洞开,车子无声无息的滑了进去。
祁德隆坐在一张黑漆雕花的大桌前,手边是各方送到的资料。
平心而论,祁绍庭这次的表现令他惊叹,但就这样便要他认输,那显然还是太早了点,从来都是如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扰乱秩序容易恢复格局难。所以即使在首战中一败涂地,祁德隆仍然深信自己尚有翻盘的余地,毕竟几十年人脉与经验的累积不是做假的。
笃笃……两下轻响!
祁德隆有些惊诧的抬起头。
“有人在家吗?”那声音清澈疏朗,像夹杂着碎冰的泉水在流淌划破夜的寂静,悦耳已极。祁德隆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看一看这声音的源头,转回头却看到夜未央斜斜的坐在窗台上。
“晚上好!”夜未央神色淡然,专属于死亡的气息却在转瞬间渗入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最初的那一刻祁德隆并没有感觉到恐惧,因为在夜未央脸上,冰冷的杀意之外,另一丝近乎诡异的魅艳自眼角眉稍流出来,半倦的瞳孔之中,蔓延着暗色的慵懒。
祁德隆只是怔怔的看着,猝然惊醒时后背处已是一片湿冷。
“你来做什么?”祁德隆的声音有一丝喑哑,右手无力的从桌上滑下。
“来解决一些事情。”
“是绍庭吗?是绍庭要你来解决我?”祁德隆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仍有些微的颤抖。
“不是!”夜未央仰面想了一下,从窗台上跳下来:“但是,你不觉得这件事已经拖了太久了吗?我站在旁边看都觉得烦了,早点解决掉不是很好吗?”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不紧不慢,像是从地狱深处的血池走来,穿过三生河畔,衣袍里染透彼岸花的清香,冰冷却魅惑。
祁德隆的手指微微发颤,在夜未央看不到的桌底爬行,终于触到了期望中的暗格,枪械特有的冰冷触感自指尖传入抚平狂躁的心跳。
“就凭你吗?”祁德隆沉声发问,手枪果然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
“不可以吗?”夜未央轻轻跃上那张黑木大桌,蹲据在祁德隆面前。
“就凭你吗?”祁德隆忽然咆哮如雷,拔枪,只需要一秒钟,当那声怒吼还在耳边嗡嗡回响之际乌黑的枪管已经抵在夜未央的眉心。
呼吸,浊重而急促的呼吸在这房间里回响,一直到过了很久祁德隆才发现,这呼吸声,其实,全是由他发出来的。
夜未央,还是像原来那般蹲在他面前,神色平和而冷漠,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扬一下,呼吸平稳的听不到半点声响。
祁德隆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这是第一次,枪自己手上,却觉得害怕。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细想,只在下一个瞬间,他看到眼前一花,几乎是下意识的扣动扳机,子弹从空气中滑过,带出一声轻微而尖锐的啸音,而随即祁德隆右手的手腕处传来一阵麻痹的刺痛,不多不少,刚好让他的手指无力到令枪脱手。
从自以为的胜利到失败所需要的时间比一秒钟更短,祁德隆有些呆滞的看着手腕上那一线细细的血痕,似乎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夜未央已经又翻身坐起,恢复刚才的姿势。其实他刚刚只不过是仰面一倒,一个人想要开枪,从意识传递到手总有一个时间差,虽然只有零点几秒的余地,但已经足以让他逃过第一轮的攻击。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如果有机会拿枪指着一个人的头,就要马上开枪。”在夜未央的脸上,没有死里逃生的欣喜,也看不到得意,仿佛刚刚与子弹擦身而过的人不是他。
祁德隆已经脱力,冷汗从额头成串的滚落,他这一世操控他人的生死,常常一念之间便让鲜活的肉体归于尘土,而这是第一次,性命完完全全的捏在别人手上,如此的绝望与无力,只是生性的狂傲与暴烈让他无法低下头,倚靠着椅子的支撑他仍然将背挺得笔直。
然而一泓秋月却在此时自夜未央的指间流淌开来,似中秋月半的中天之月,明耀而盈润,那光芒似水一般厚实,粼粼而动。
“我可以多给你一些选择,如果割断颈动脉,血会一下子流出来,你的心脏就会衰竭,这样死会比较舒服一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割断气管,这样你就会死得慢一些,你仍然可以呼吸,直到血液倒灌进肺里去,你会窒息……”
那泓银光在夜未央的指尖上跳跃着,很小的一柄匕首,不过一手长短,一指半宽,双面开刃,然而杀人,本不要很大的刀。
祁德隆已经说不出话来,杀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冷,像一道冰墙立在眼前,寒气盈睫,几乎让他想要闭上眼睛去。
夜未央淡然一笑,唇角微微向上勾,目中的光彩竟仍是暗色的。
祁德隆忽然觉得真正冷血的杀手正是像他这般的,他甚至没有兴奋,他甚至不嗜血。在他的眼中,似乎没有活物,一切都是可以淡然处之的,挑断一根血管就像是踩断一根枯技。
于是,当夜未央扬起手的时候,祁德隆也没有在他脸上捕捉到半点变化,而他自己,也已经无力躲避,只木然的看这一切,却在恍然间看到夜未央的肩膀上生出巨大的黑色蝠翼来,上面有尖锐的利爪如钩。
17.
17.樱纷飞(上)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清冷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诧异。
祁德隆没有等到意料之中割喉时那一丝冰凉,略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看到夜未央一贯平静如玉的脸上显出一丝讶异来。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祁德隆随着那一道视线艰难的转动头颈,却发现一个高大瘦削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竟站在了自己身边,而且很奇怪的,明明是深夜,他仍戴着一副浓黑的墨镜,掩住了背后所有的眸光。
他是谁?祁德隆很用力的去想……
“你弄死了他,就活不过来了。”这黑衣男子的音调很平,几乎听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
“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不过亲情对于他们人类来说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父亲这两个字对于你我而言可能完全没有什么意义,但那个叫祁绍庭的人,或许并不这么想。”
夜未央低头凝想了一下,手中的银芒有如长鲸饮水一般消失无踪,微微一挑眉,有些恶意的笑:“好吧,那一切就交给你了。”
黑衣男子无奈的皱眉:“你就这样丢给我?”
“够了!”老爷子终于拍案而起,士可杀不可辱,他祁德隆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经得起这样子耍弄?
“你是谁?”金钢怒目,祁德隆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因为刚刚绝望时的坐以待毙而生的羞愧。
“我叫冰!”黑衣男子缓缓的摘下墨镜,音调听起来像方才一般的平淡无波,可又似咒语,每个字都跳跃着钻进人的耳朵里。
有很多人在看过冰的脸之后都会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因为被另外的一些东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忘记去看五官的分布。
而更多的人,则在长久的凝视了他的眼眸之后仍然说不清他瞳孔的颜色,是黑色吗?还是琥珀?还是灰绿?
就像是此刻的祁德隆……
是蓝色吗?还是紫色的,一片迷离的光幕在他眼前流转化为浓黑,奇异而明亮的浓黑,像是一个神秘而禁忌之地,引人神往。祁德隆忍不住,一步步往前走,那道浓黑忽然破裂开来,化作一片粉白的花,然后——
“隆!”
一声呼唤,那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带着生命中最甜美的回忆,穿越那灵魂深处的渴望在耳畔响起!
“隆!”
满天纷飞的花雨下立着一个人,蛾眉,秀目,这不是一个美人,但却是一个会让美人心动的丽人。
嵯峨绘理,祁德隆今生唯一爱过的女子,今生唯一的妻子。
似乎这人生间所有美丽的邂逅都会有美丽的天气,又或者是因为那人太美,于是让这天地都在发着光。祁德隆仍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嵯峨绘理是在京都的樱花步道上,春风很美也很柔,卷起地上飘落的樱花瓣飘扬而上,于是,她微笑了。
穿过记忆的洪荒,有很多东西都淡忘了,只有那个笑容被保留了下来,即使岁月消磨仍清晰可辨,如此的恬静而内敛,带着着淡粉色的樱花香。
接下来的日子里,祁德隆留连在任何绘理有可能出现的场合,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如痴如醉,绘理是非常娴雅的女子,传统的日本贵族式教育令她充满古典的气息,那是一种祁德隆所不熟知的气息,无可形容的优雅,从一举手一抬足中渐渐渗透出来。
七十年代初,虽然有很多旧时的贵族都在长久的战争年月中衰败下来,但嵯峨氏因为广有产业的缘故仍然生活富足。所以即使华族已经不复曾经的显赫地位,可关起门来他们仍然维持着自己的贵族作派。
真正的矜贵,不必故作什么姿态,即使是目中那一点点谦和的光都是傲慢。
“我并不打算将绘理嫁给一个平民。”绘理的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他甚至还表达出了一丝极为有分寸的歉意,而那低头的弧度在祁德隆眼中看来却是绝境。
他生性狂傲,自问无事不可为,那是他人生的第一场失败,如此的彻底,毫无任何回旋的余地。所谓血统可能是这世上最蛮不讲理的东西,它自人一出生便固定,从此再也不得更改,人力于它单薄如纸。
祁德隆在天旋地转之际听到来自远古的嘲笑声,那些千百年来流传至今,并渐渐开始崩塌的规则用最后的余火燃尽了他,他是如此愤怒,却无从还击。
还是要离开,祁德隆提醒自己冷静,他无意去维护平民的尊严,他只是不服,他用同样傲然的目光去逼视,只可惜这一次是他败了,他眼中的怒火烤不热周遭的空气,嵯峨氏淡然而笑,神情自若。
那是初冬时分,干净的石子路在阳光下晶莹如玉,祁德隆一路走过,眼前渐渐模糊,一直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像一束阴柔的闪电,划开……
“就由绘理来送先生离开吧!”
那一天绘理穿着黑色的和服,裙摆上有扎染的松树,腰带是深橙色的,上面绣着金色的鹤。直到此刻,祁德隆仍清楚的记得那松枝的走向,随着绘理的脚步招展在明媚的阳光中,似真正有生命的树。
“如果你父亲没反对,你会不会嫁给我?”祁德隆站在门口绝望的问道,他担心这会是他最后一次亲耳听到她的声音,再不问就没有机会。
“如果绘理不姓嵯峨,先生会不会爱我?”绘理垂着目,双手温柔的交叉在身前。
“我管你姓什么,我要的是你这个人!”祁德隆愤怒的挥手:“你不姓嵯峨才好呢,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如果你愿意的话。”
绘理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深深的垂下头去,缓缓退后:“很可惜,没有如果,嵯峨家反对这场婚事,而绘理是父亲的女儿。”
京都就这样在一夜之间由温柔乡变作了伤心地,然而当年的祁氏虽不如现在这般显赫,也已经一方豪强。祁德隆索性就拿送别宴换醉,夜夜筝歌不醒。
直到有一日清早,下女来敲房间的门,说是有一位小姐在门外等待。祁德隆带着宿醉的怒气喝问,那仆妇胆怯的缩在一边道:那位小姐说她叫绘理。
祁德隆冲出去的力道比豹子还猛。
绘理静静的站在街的另一边,敛目,垂手。
祁德隆只穿着一件单衣就走出门去,站定时看到从自己鼻间呼出的白气,却不觉得冷:“你,专门来送我么?”
一种心酸的甜蜜的充盈胸膛,祁德隆不无悲哀的想:原来,原来他的要求是如此卑微,轻易的便满足了。
“如果,绘理不再姓嵯峨,先生会不会带我一起走。”绘理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祁德隆,平静的目光穿过纤长的睫宇,安然的落进祁德隆的眼里。
18.
18.
在那一刹那间,他却怔住了。
绘理有一张好似平安时代王妃般古典的脸,皮肤光洁,头发乌黑,眉如弯月,唇色鲜润……
在那一刹那间,祁德隆被那句惊人话语击中,又宛如初次见面似的,跌进这张容颜里,怔忡着,迷醉不语。
“对不起,让先生为难了,绘理的确太冒失了,真是太难为情了……”
当一切迷离的光幕破开,祁德隆看到绘理明润的眼睛里流露平静的悲伤,淡淡的,却令人心悸。
有没有人知道快乐的力量可以达到怎样的程度?
但至少不必怀疑,它可以点亮一个冬日清冷的早晨。
祁德隆因为太兴奋了,所以一个上午都没有穿外衣,等到晚上开始伤风,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却在甜蜜的傻笑。
为防夜长梦多,他连夜带着绘理回到容川,并且为她伪造身份,重新开始。
而绘理却开始以一种令人惊讶的决绝态度投入新的人生,她在抛弃了姓氏的同时也一并抛开了她近二十年来深入骨髓的贵族举止,她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迅速的学习,全盘的接受:如何做一个黑道家族的女主人。
她开始学习国语,和各式各样的夫人们一起喝茶,永远保持微笑,并且开始抬头正视眼前的人。
祁德隆对她的转变是如此的惊喜,随即,是更深的感动。
两个月后绘理被确认怀孕,祁德隆欣喜若狂,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渴望做父亲,偶尔无意的那些,只是还没有找他们孩子的母亲,然而与祁德隆的欢喜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绘理,她的对这个孩子的厌恶几乎达到了惊恐的地步,她开始失眠,并且执意的要打掉他。
祁德隆将绘理的这种恐惧归于她对未来的不自信,于是从温言相劝到赌咒发誓,他其实从未真正思考过绘理那毫无理由的偏执究竟所为何事,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保住那孩子,保住他的爱和希望。甚至在潜意识里他还有一丝的欣喜,嵯峨绘理,这个即使抛开了贵族的身份却仍然高高在上的女子,她如此冷静而聪慧,终于也会惊慌,也会做一些莫明其妙的蠢事。
“这孩子是不祥的,我不想留下他。”绘理流着泪,神情脆弱而无助。
“不会的,他是你的孩子,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吉祥的!”祁德隆用力抱紧她,让绘理柔软的身体得到坚强的依靠,那个时候的祁德隆甚至不信天命,更何况鬼神。
然而,在那抬头三尺之上,满天的云彩之间大约是真的有神明的,他们冷笑着,看着渎神的人,冷冷的看着他们走进灾祸。
“祁先生,情况很危急,大人和孩子如果只能留一个,您希望优先保住谁?”
祁德隆涨红了脸,眼中布满荆棘的血丝,压低的声音阴冷的像铁:“我两个都要,少了一个我就拿你抵命。”
可怜的医生惊慌失措的跑远了,祁德隆怔忡着失神,忽而又狂笑起来,他想到了不久之前的那个早晨,相似的绝望与无力感觉。
人,毕竟还是不能同天斗的。
绘理从产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暗淡的眼神只有在看到祁德隆时才焕出一丝光彩,而那光芒是那样的微弱,微弱到没有人相信那里面可以藏着生命。
祁德隆坐在她床前,像一个孩子一般痛哭,绘理艰难的伸出手指,沾上他的泪,道:“现在,我,是真的,好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好可惜。”
护士抱了新生的婴儿出来,想让他的母亲可以看到他最后一面,而绘理却像是忽然被火烫着了似的转过头去,这一幕在祁德隆心中落地生根,再也消磨不去,他想,那都是他的错误,如果不是他的坚持,一切都不会发生,绘理还会安静的陪在他身边,只要能够如此,就算永远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很可惜,没有如果。
“隆,我是真的有爱上你……”绘理伏在祁德隆的胸口,声音虚弱的只剩下气息:“就算天照大神来制问我,我也应该可以坦然了……”
祁德隆脸上泪水纵横,口腔里满是咸涩以及血的腥味。
“这孩子,替我好好照顾他,毕竟他是无辜的,就看在,他是我的孩子……”
在一片迷离的光幕中,所有的心恸与心动在最高点化为碎片,渗入骨髓血液,从此牵绊终生。
五星级酒店的套房装修华丽,灯光璀璨莹黄。
冰,黑色的衣角划过富丽的地毯,然后转身坐进沙发里:“我不过托你找个地方住,没必要帮我订这么好的酒店。”
夜未央仰面倒在床上,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这种级别的酒店订起来最方便,难不成你还要我出来专门为你跑一趟?”
“太多东西了,看了乱。”冰无奈的扫视来去。
“好了,不说这个,你到底从那老头子眼睛里看到什么?”夜未央忽然一翻身坐起来。
“我看到哀恸,还有怨恨,听说祁德隆的妻子死于难产,或者他一直都认为他的儿子是凶手。”
“然后呢?”
“所以我需要找出那位可怜的母亲,告诉他,她早就原谅了这个凶手,并且深爱他。”
“这样就可以了吗?”
“如果这样不可以,那我就帮你杀了他,这总行了吧?”冰有些不耐烦:“还是先管管你身上的毒吧,把衣服脱掉,我帮你看一下。”
“怎么了?”夜未央惊异的看着冰的脸上变幻出迷惑、不解……等等与一块冰八杆子打不着的神情。
“你的毒,好像已经消失了。”冰疑惑的偏着头,好像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夜未央惊叫起来,虽然心中存过渺茫的希望,可是当这希望化为实现的时候却显得如此的令人难以置信。
“我会带你的血回去确定一下,但是假如你足够相信我的眼光,那现在就可以开始庆祝了,你的体温,脉搏还有经络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包括你瞳孔的颜色。”
“我要是做够了,眼睛也会是黑的。”夜未央森然道。
“但是,你我都曾亲眼看过那是怎样妖异的一种浓黑,这和现在的你并不相同。”
“我,已经好了?”夜未央失神的喃喃自语。
曾以为早就深入骨髓纠缠一世的毒素,居然就这样毫无理由的在他体内消散了,在他几乎已经放弃认命的时候。
他曾经满怀希望,以为可以开始做一个普通人;他曾经激烈的挣扎,以为天道总会给人一条明路……然而上天却偏偏在他已经绝望了,放弃了,又重新可以坦然了之后,无缘无故的,赦免了他。
这是太大的冲击,夜未央有些木然,一时间不知悲喜。
19.
19.
“你看起来并不太开心?”
“如果你像我,背着一千斤走了一万里,忽然间肩上空了,也会觉得茫然。”夜未央抱膝坐着,声音平淡无奇。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至少你不必在大热天裹着被子在床上发抖。”
“对啊!”夜未央笑得森冷:“以后再也不用麻烦英树一次找十几个人来搞热我,做到想吐。”
“你会介意这些吗?和男人做爱?”冰有些诧异。
“不,我不讨厌做爱,但我讨厌被迫,我讨厌所有没有选择的事……”夜未央的眼神空洞,声音却冷得像针,在那一瞬间前尘往事都在心头。
不知年月的日子,永恒的黑暗,不受控制的身体,还有男人们垂涎的目光。身体从一个高峰飘向另一个高峰,无休无止,他张大嘴巴拼命的呼吸,像一条濒死的鱼,期间一些带着腥味的液体滑过喉间,痉挛的滋味开始侵入纠缩他的心脏,无力,全身的肌肉在铺天盖地的高潮中崩溃。
无数人在这样的经历中死去,或是疯狂,而他活了下来,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清冷的仿佛从未承欢。他似乎可以将肉体与灵魂剥离开,在那些令人发指的情欲狂潮中,灵魂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冷漠的盘踞在屋顶,冷冷的注视着,倾听,来自肉体的呻吟。
他开始看着自己在镜中的容颜一日一日的改变,肌肤变得洁白细致,透出青玉的光泽,面孔消瘦得下巴尖尖,漆黑的眉目变得浓黑深峻不见底,那里,隐藏着他的灵魂,连他自己都已经渐渐触摸不到的灵魂。
他想逃,拼尽全力的逃,杀光所有相关的人,以为只要重新站回到阳光下,就可以重新开始做回一个普通人。
然而有时候命运之神的冷漠令人无法捉摸,身体回来了,而灵魂却还在黑暗中,这人世间的规则早已与之格格不入。生在异域,长在异域,就算回来了,还是被当成异类,更何况还有那一年一约的毒发,如附骨之蛆一遍一遍的提醒着,你曾经的生活。
索性,就还是堕落吧,至少这次是自己的选择。
夜未央缓缓闭目,却没有眼泪流下。
冰笑道:“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有什么关系?”夜未央满不在乎:“难道你看着我会有冲动?”
冰拿了条床单扔到他身上,笑骂:“我把你当成自己,待你那么好,难保不是受了你的诱惑,我只是对你的身体没兴趣罢了。”
“那么,你要不要现在尝试一下?”夜未央眯起眼睛:“说不定尝过以后就有兴趣了。”
媚眼如丝,半开半合之间的风情流荡出异样的魅惑气息。
“很好!”冰淡然一笑,轻轻把墨镜摘下:“就让我们来坦诚相见一下吧。”
夜未央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逼视。
好热,明亮的白光,温暖而融热。
鼻间萦绕着汗味,男性的古龙水,还有淡淡的青草香,这是什么地方,仿佛还有花香,东方百合的味道……
夜未央知道不对,急忙闭目,猛力的摇头,他本来是在床上,一时动作过大,直接跌下去,一头撞在床头柜的硬角,痛得面容扭曲。
“怎么会这样?”夜未央惊魂甫定的喘息。
“恭喜你!”冰重新把墨镜戴好:“你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要看,这叫骄傲;你发现不对,开始心慌,这是恐惧;你在恐惧中变得慌乱,选择错误而没有效果的方式来逃避,这就是愤怒。佛家三毒:贪、嗔、痴。你已经全了二样,恭喜你,你开始变得像一个人了。”
“你什么意思!”夜未央一脸的茫然未解。
冰张开五指放在夜未央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人生之初,是不会觉得恐惧的,只有当心里有了牵挂,害怕失去,才知道,什么是怕。”
“这有什么好!”夜未央低下头去,神色复杂。
“这没有什么好,但真实,人世间所有的幸福都与苦难相联,你若永远无畏,便无所谓失去,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得到,还有那种快乐。”冰的声音悠远,即使隔着厚厚的墨镜似乎仍看得到他眼中的光。
“我一直希望你可以真正做回一个人,脆弱而敏感,欢喜并忧伤,你可以答应我么……”冰的语音中有奇妙的折转,像来自远古的梵唱,夜未央觉得有些迷乱了,眼前看到的光影似乎都在流转。
“你又在做什么了对吗?”夜未央苦笑道:“我还什么都没有看呢,这样也有用吗?”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一定要看到什么才有用。”冰好整以暇的坐下来,看夜未央一径的晕乎乎。
“那你戴什么墨镜?”夜未央抱怨连连。
冰笑而不语,忽然想起一个刚刚被忽视的话题:“这些日子,你有做过什么特别的治疗吗?”
“治疗吗?”夜未央仰面想了半天,忽然苦笑道:“难道说我专心只和一个人做,我的毒就会好?”
“说不定!要不然,你下次换个人试试感觉?”冰难得的困顿:“我对忍术的了解全部来自于你,而对于毒道就根本什么都不明白,我只能用对付巫蛊的方式来治疗,所以功效一直都不显著。”
“算了啦,你不是说我已经好了吗?那还管他那么多呢?”夜未央有些不耐烦。
“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也就是说你不知道哪一天它会重新出现,你不害怕吗?”
夜未央笑得淡然:“都到现在了,我已不再梦想可以逆天命,天要亡我,领命便是了,不过在这之前,让我自由。”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夜未央的神情里又恢复了那种坦然无畏的淡定,冰有些感慨:“我最爱你这个笑容,和她好像。”
“其实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她的,我不会介意!”即使难得善意的真诚于外人看来仍是妖娆,他不是在诱惑,他就是一个诱惑。
冰却丝毫不为所动:“你和她不同,她善良,而你邪恶。”
“你以为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夜未央闻言大笑。
“对,我们都邪恶,所以就算是恶魔也偏爱纯真的灵魂,像你我这般的并不是地狱的爱物。”
“所以才一直死不掉对吗?”夜未央笑得眼角带泪:“可话又说回来,这人间的善恶你真搞得清楚吗?我只知道待我好的便是善,待我坏的,就是恶!”
20.
20.
当祁德隆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只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又重新陷入那个深长的梦里。
有多久了?三十年?那么遥远的事,原来也可以这样清晰再现。
有些事,你以为已经淡忘了,其实早已在心头一角安营扎塞。
绘理刚去世的时候,因为悲痛,他连觉都很少睡,又不要说做梦;到后来,越是急着要梦到,魂魄越是来得飘渺,常常是惊鸿一瞥的淡淡身影,便足够让他在醒来时唏嘘不已。
这人间最残忍的思念便是在爱恋最浓时死去,还留下一个今生都难以记却的牵挂:一个孩子。
偏偏这孩子还拥有与她肖似的唇型,一样优雅而温和的个性,他生命的每一分钟落在祁德隆的眼中都是甜蜜的折磨。他怎可以与她这么像,他怎可以与他一点都不像,这孩子,偷了他母亲的生命的活下来,凭什么还要奢求快乐?
“这孩子,替我好好照顾他,毕竟他是无辜的,就看在,他是我的孩子……”
气息奄奄,香魂渺渺。
祁德隆闭目,浑浊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下来,这么多年了,他居然就这样忘记了绘理留给他的最后的嘱托。这么多年来,他想要赎罪,他一日一日被悔恨烧灼,他便拉了那孩子一起下火海。
他想要给自己竖立一个可以恨的目标,这样他的痛就会少一些,而更重要的是,这孩子从没有一日看到过他母亲鲜活的容颜,却拥有着与她酷似的笑容,那样优雅而温暖的笑容……
当绘理已经不在,最爱的人已经离去了,他凭什么,可以像绘理那样笑。
“隆,我是真的有爱上你……就算天照大神来制问我,我也应该可以坦然了……”
“这孩子,替我好好照顾他,毕竟他是无辜的,就看在,他是我的孩子……”
“绘理……”祁德隆喃喃自语。
我这是在做什么?
如果绘理还在世,可会乐见这样的父子攻伐?
她明亮的眼睛一定会饱含泪水,充满慈悲与怜悯。
“其实,他一直都很好,不愧是你的儿子……”祁德隆仰天长叹。
三十年,三十年来祁德隆这把狂刀失了刀鞘,一路猛烈的燃烧着,一路冲杀。如今终于站定下来,褪去了火焰的烈红,露青色玄铁的底子,才发现早已伤痕累累。
“其实,我早就累了,好累!”
如果你还在世,我们应该早就已经退休了吧!
你向往加勒比海的阳光,我答应过你,老来要去买座小岛。
三十年,祁德隆第一次听见清早的虫唱,如此清新,沁人心脾。
这些年他错过太多,守着的,却都是些不重要的。
祁德隆低头,无意中看到手腕上一道凝固的细细血痕,不觉愣了半晌,只是回想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伤着的。
“看来果然是老了啊。”那声叹息里,有一种烈焰成灰后的怅然。
像是有什么疾病在传染,那天早上祁宅的大半守卫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觉得头晕脑涨,腰酸腿痛。好在原来火山爆发着的自家老大不知怎么的熄了火,祁宅呈现出一种长久未见的,停滞般的安静。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连串的变故令所有人都瞠目,先是祁德隆与他多年的左膀右臂在祁家大宅里恶声口角继而大打出手,宾主不欢而散。随后工潮领袖之一的方同被曝银行帐户上多出巨额数字,商业罪案科正式介入调查,而更离奇的是,工潮的另一位幕后策划人林玉琰,竟莫明其妙的在数百人面前冲进快车道与一辆卡车正面相撞,重伤入院。
一时间舆论大哗,狗仔们竖起了鼻尖,写手们调转了笔尖,大家都在等着看这场活生生的豪门悲喜剧,更兼得各式密闻满天飞舞端得是热辣惊悚,猛暴刺激;好莱坞的大片也不过如此。
然而等了几日风平浪静的日子,谁都以为这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平静,祁家老爷子忽然高调宣布要将名下所有的股票全权委托祁祁绍庭代管,而他要去加勒比海买个小岛,退休去了。
这像是一场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面面相觑,等着看好戏的失了彩头,想做渔夫看鹬蚌相争的更是痛心疾首。
连祁绍庭自己也是疑惑,不知道这次老爷子又搞什么花样,直到正式的律师函送到才算是放下心来。可是看身边的死党一派欢欣鼓舞的击掌庆祝,心里却是没来由的觉得空,嘴唇都在发木。
“你背着一千斤走了一万里,忽然间肩上空了,可还知道悲喜?”祁绍庭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低低轻诵,心中喀的一声响,眼眶已经发热。
转过头去看,夜未央的脸依旧平静如玉:“那时候你让我等你,就是等得这天么?”
祁绍庭顿时唏嘘,才多久之前的事,再回首竟似恍如隔世,这期间风起云涌,他在浪尖上翻滚,度日如年;而成功,竟来得这样的戏剧化,连兴奋都来不及。
“还好,没让你等太久。”祁绍庭笑容款款,张开双臂将夜未央扔拥到怀里:“多好,我终于可以爱你了。”
夜未央忽然全身一僵,连自己都讶异的僵硬,再回想一下,还是那句话,于是伏在祁绍庭的肩头淡淡说道:“闲来无事,不要随便说这么严重的话,没什么意思。”
昨天还争得你死我活,隔一天便可以在坐在一起开记者会,高调的签委托书,无怪乎所有人都在惊呼:他们祁家的事还真让人看不懂。
只是签字的当场一眼看过去,老的威武,小的英挺,都是一派的王者气概,让人也不禁心生羡慕,这样的好人材,竟都让一家得去了。
相逢一笑,泯却恩仇,总要有不知趣的人问起当时的意气相争。
可惜众人眼里能看到的,离开现实就已经相去何止千百里,如今再得当事人亲自开口,不要说那十几条人命都化风而去,就是董事会上那场火星四溅的较量也被说得云淡风轻。
只有傅非明站在旁边一径的冷笑,他也是当事人之一,自然也不是没人去打听点什么,只是各路记者被他冷冰冰的眼神一扫都背脊发麻退避三舍,他的阴狠乖舛是出了名,有谁会没事去摸这逆鳞?
傅非明站了一阵,只觉得无聊,这种虚情假意也只有祁绍庭可以应付得体,兀自出了会神又开始怀念起夜未央来。都怪前一阵玩太过了,祁绍庭给他下了禁足令:严禁他独自踏入夜未央的视线以内。知道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就算心里嘀咕也不敢反抗,只可惜错过了这样的妙人。
记者会开完,人潮散去,只留下三三两两工作人员。
让祁绍庭独自去面对他爹其实远没有在镜头面前那样的从容自若,眼神飘移着,不知道以他们现在的交情,还可以谈些什么。
祁德隆倒是镇定的多,忽然用手上的合约遮起祁绍庭的上半张脸,祁绍庭正疑惑间,却听到他爹难得的柔软音调:“你长得和你妈妈真像。”
21.
21.上流社会
祁绍庭一时怔住!
三十年,三十年来,他,从未向他提起过这个女人。那是不可触及的心伤,是地雷,一踩即爆,屡试不爽。所有的故事,祁绍庭全由旁人耳中得来,一点一滴的拼凑,虽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情节,却足以让他明白什么是禁忌。
“我还是没有办法喜欢你!”祁德隆的声音柔软而苍老,像叹息,声声悠长:“可你毕竟是她的孩子,我本该对你好一些的。”
“你对我,其实,还不算太差!”
“真的吗?”祁德隆声音一亮。
“只要你不嫌弃,我总是当你是我父亲的。”这却是实话,三十年生养教育,正因为得到的不多,于是点点滴滴都在心头。他一直都觉得,他的父亲,不是不爱,只是不懂得怎样爱。
祁德隆沉默良久,却忽然换过一个话题道:“那个叫夜未央的,他不简单,你要小心。”
“你明知道他不简单,还是要走?你放心我一个人?”
祁德隆却大笑:“我连你都斗不过,留下来做什么?”
祁绍庭只觉眼前一亮,再看到的却是一道宽厚的背影,被人造的灯光渐渐拉长,却也有几分沧桑寂寥的味道,只是那步伐仍旧稳健非常。
这么多年来,他与父亲唯一次倾心的对话,中间毕竟还是隔了一张纸,思虑至此总是有些黯然的。然而只要是留下来的便是成功者,面对繁华尘世想要黯然也没有机会。
公事上,少了祁德隆这样的劲敌,一切都变得顺遂起来,就连当年被祁德隆骂走的几位资深老人家也被他拢得服服帖帖,当然这也是老爷子临走时的故意送下的厚礼,他照单全收,彼此心照不宣。
而社交场上,祁绍庭原本就是宠儿,此刻成功上位为当家掌门人,自是更加意气风发,纸醉金迷,本就是上流社会的日常生活。
如今他搬回祁家大宅,全新装修,大宴宾朋,这样的盛事,谁舍得不去凑个热闹?
只消他定下日子,私家车道上就像开名车博览会,争奇斗艳;而宅子里面,则更是繁华绮丽,衣鬓生香。
祁绍庭握了一杯香槟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宴会才刚刚开始,尚容得主人家偷偷喝点小酒,更何况他的身份今非昔比,真要任性不出去待客也没人敢说他什么,只怕反倒会落下个是真名士自风流的头衔。
一杯酒饮完,祁绍庭正想去找侍应生换一杯,一只修长灵活的手从背后伸出来,手里握了一瓶威士忌,看那色泽显然已经调好了祁绍庭最钟意的比例。
这只手生的很有个性,长而大,所幸样子还算不错,十指削尖,只是以一个女人而论骨节略显得鲜明了些。祁绍庭认得这只手,顿时心情大好,笑道:“我听白瑞洁说你去欧洲做生意了,怎么,还有闲空回来?”
“你开party爬也要爬回来的,少赚个千八百万的算什么,得见帅哥一笑就补回来了!”
这话虽然不着调,但听在耳朵里到底是舒服,祁绍庭笑着回头,却见这女人身穿一件象牙色刺绣衬衫,下面配一条烟灰色的铅笔裤,不觉愕然:“你说得这么好,就穿成这样子来参加我的party?”
“哎,Gucci诶!”肖格菲将商标拎到祁绍庭眼皮底下:“我穿Gucci来参加你的party还不够赏脸?”
祁绍庭登时绝倒,无言以对。
肖格菲,广告业的新晋风头人物,上流社会的异类。
父系是豪门,母亲却是被藏于金屋式的人物,更惨的是生下这个女儿之后便不再得宠,她母亲性子刚烈,独自一人养大女儿。
本以为生活便是如此而已,却不想老人家临死了忽然心生愧疚,分出与嫡出儿女相当的大笔家产给她,只求她在生命的最后能叫他一声爸。
这种传奇符合一切舆论炒作的需求,自然是沸沸扬扬,彼时她在容大念书,品学兼优,符合大众对一个烈女的所有期望,而她也确有铁齿的资本。谁都在等着看新版的列女传,看草根如何不屑一顾的面对豪门,想不到她竟大大方方的走到床前,一声爸爸叫得清脆响亮。
她母亲气得晕倒,去到医院挂点滴,她也照样神情自若的去照顾,面对苍老面容含泪的质问,她只说一句话:“这是我应得的。”她母亲沉默了良久,却也无言。
正式的继承了家产,那些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却决不容她,相见犹如仇敌,更是口口声声的当众骂她贱种,不认她的姓氏名份。肖格菲居然也不动气,索性将姓氏随了母亲,理直气壮,只是那份产业,却不会因为有人骂几句就会还回的。
容川本地门阀相倾的太厉害,索性就去外面发展,她有本钱,又有天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再杀回来,已经是肖董事长,谁还记得当年的事,就算是记得,又有谁敢在她面前提及。
也正是这份泼辣洒脱,祁绍庭从不当她是普通娇滴滴的名媛淑女,而是生意场上相争相敬的伙伴。
肖格菲忽然拿手肘捅一捅祁绍庭,笑容诡秘:“我听小洁讲,她在PUB里看到你的新欢,端得是绝代风华,怎么样?今天会不会出来,让我也开开眼!”
祁绍庭无奈:“他来不来,我也做不了主的,大清早跑出去,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哇!”肖格菲大惊小怪:“这么拽!你是遇上降头了哦!我不管,一定要让我见着,否则我晚上回去怎么还睡得着……”
祁绍庭听她说得夸张,也只能一味的笑,忽然看到肖格菲神色一变,笑容越发暧昧:“那个?”
祁绍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也不由喀得一声,不是夜未央,但,亦是绝色,十分的精彩。
女人的身材有无数种可能,而这一位,却是男人想象的极限。
一头水银色长发如丝如瀑,烟眸,长腿,烈焰似的唇,唯一露在发丝外的一只眼睛,细看下去,那眸光,竟是紫罗兰色的,妖异而魅惑。
肖格菲吹了声口哨,笑道:“不错不错,你小子赚翻了。”
祁绍庭苦笑道:“如果我说,我并不认得她,你会不会相信。”
肖格菲吃了一惊,细辨了一阵祁绍庭的神色,又笑起来:“我信!不过要是到了明天现在,你还说你不认得她,我是死也不会信的。”
“靠,你当我牛郎哦!”祁绍庭笑骂。
“是谁这么嚣张敢说我们英俊潇洒的祁大公子是牛郎呢?”傅非明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飘忽而来飘忽而去。可是一转身,忽然将脸上所有的轻挑傲气全收了起来,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必恭必敬的叫了一声:“菲姐!”
想不到佳人全然不领这份情,冷冷的白他一眼,嗔道:“你去死,我也就大了你几天,要这样不依不饶,每听你喊一声皱纹就要多出一条,你赔给我!”
“哪里是几天,明明是好几年吧!”
肖格菲大怒,五指张合,她有柔道黑带在手,真要打起来,傅非明并不够看。于是傅非明惊叫一声便往祁绍庭的背后躲,脸上那里还看得到半点尊敬的影子,满满的全是嘻笑。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见面就打……”祁绍庭早已看惯这种嘻闹,劝都劝得不是十分在心,而那两个人原本也就是闹着好玩罢了。
闹一阵笑一阵,又闲下心来欣赏美女,有一种人就是专门来引爆一个夜晚的,他们神秘而妖娆,让女人们窃窃私语,男人们心痒难耐。
祁绍庭忽然想起他的订婚宴,夜未央也是这样高调的出场,光彩照人,艳惊四坐……
“想不到容川还藏了这样的美女我居然都不知道!”肖格菲忽然感慨起来。
傅非明失笑:“你感伤什么?祁绍庭才要悔得肠青吧,这些日子都忙晕头了,居然不知道容川还藏了这样的美女!啊,对吧……”眼见祁绍庭不搭腔,又伸手去捅捅他。
“啊!”这两人的对话,祁绍庭自然也依稀听到一些,便随了他们的腔调笑道:“就是啊,容川居然还藏着这样的……”
话才说到一半,却看到肖格菲脸色大变,眉眼定定的都看向了一个地方,那眼神中有惊异,而更多的却是专注。
22.
22.我叫冰
是了!
祁绍庭心底一凉,脑子里却是一片澄明,不必回头去看也知道这次来的是什么人。
就是这样,看到夜未央的时候人们是不会笑的,也吹不出口哨。
“是这个吧!”肖格菲幽幽的叹了口气,再回头看他时,眼中有三分惆怅混了三分了然:“这人看起来怪得很,不过,你果然是遇上降头了。”
大约女子遇上这种事就是要多几分领悟力。那种宿命的认知,祁绍庭过了很久才建立起来的,而肖格菲却一眼洞穿,祁绍庭顿时有些感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在她肩上用力拍两下。
这一次夜未央穿得其实很简单,白色的细针织翻领上衣配衣休闲长裤,然而他就是这样夜的精灵,灯光与角度都拿捏的妙到颠毫却又浑然天成。
极冷漠的却又引人浮想,极高贵的却又令人想要侵犯,极锐利的却又觉得脆弱……
他与那银发女人像是旧时相识,直截了当的走过去占了舞池的一角私语,顿时那个角落便成为了晚会的中心,无数目光聚集。
“真是的,随便穿件T-恤出来就让你赢了,一点都不好玩!”那银发的女人国语似乎并不灵光,说每个字都咬着舌头,却别有一分娇憨味道,又柔腻入骨。
夜未央却只淡淡的笑:“都跟你说少染这么刺激的颜色,早晚头发掉光。”
所谓美人纵是生气的时候也是香艳的,她只将半个身子伏在夜未央身上,抿着夜未央的耳廓,咬牙嗔道:“咒我,当心我掉了一根头发,就拉你十根来抵。”
夜未央哈哈一笑,索性伸手抱住她滑入舞池去。
这两个人打情骂俏自己不觉得,看到旁人眼里却是热血沸腾,就连乖僻禁欲如傅非明都忍不住松松领带,摇头感慨。
肖格菲忍不住又拿他开涮,笑道:“怎么?我还一直都以为你对女人是没兴趣的。”
“干吗?我看中那个男的不可以啊?”傅非明恶狠狠的瞪回去。
“可以啊,好歹是人嘛,怎么说都是两条腿了……”
祁绍庭静静在站在一旁,身边夹枪带棒的斗嘴倒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并不常看见夜未央跳舞,稍一回忆就已经是相识之初,在那个迷醉的夜里,他腰与腿的姿态都曼妙得不似人类,看在祁绍庭的眼中似一朵罪恶的花,一朵浓艳的生长在亚马逊的花,危险而浓烈,而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是印第安纳?琼斯,可以自如的采走这朵花,却不会被刺扎伤。
而这一次,却是祁绍庭第一次看夜未央跳男步,刚练笔直的身形里竟仍可以藏着妩媚的分子,他似竹,极清雅而媚,极俊俏而峻峭,将一曲探戈跳得荡气回肠。
“站在那边看着的那个,就是祁绍庭了吧!”银发飞旋而起。
“嗯!”
“看起来一般嘛!难道说,他在床上特别的……有料……”
“随便你!”
“哎,好东西不要一个人占着嘛,什么时候让我也试用一下。”
“你自己去同他讲,问我做什么!”
“怎么?他在你手上,居然还可以有自由意志吗?”
“狐心月!”夜未央将她的手腕一扭,狐心月顺势转一个圈,下腰倒下去,一头长发几乎要触到地面:“你有那么饥渴吗?”夜未央的唇从她的耳际擦过,另一只手扶住祼露的美背,将佳人缓缓拉起。
“本来倒还好,但今天看到了你,总要吃点什么,才会觉得饱!”狐心月挑衅似的挑眉,一双长方形的大眼睛宝光璀璨。
“有这份闲心,还不如想想办法去搞定你家主子!”
“我家那位连你都搞不定,我还能有什么办法!”狐心月长长叹一口气,倒像是真的在哀怨着。
“连你都来了,那猫呢!”
“宠物当然要和主人在一起的!”狐心月眼中满满的不屑。
“那你呢?怎么不和主人在一起?”夜未央笑得十分戏谑。
“狐狸不是宠物,狐狸是出来勾魂的!”狐心月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那你吃我好了!”
“怎么?舍不得你家那位啊?”
“我最近刚刚试过女人,忽然觉得也很不错的样子!”夜未央气定神闲。
狐心月一咬唇,雪白齿尖咬在红唇上端得是风情万种,只可惜,他们都是练家子,这样的招数各自烂熟于心,一来一往的不是较量,倒像在套招,旁人是看得火花四溅,于自己却是真真索然无味。
“那个家伙,你们有谁以前有看过?”祁绍庭突然出声发问,口气森冷。
肖格菲正和傅非明吵得性起,定睛看去也吃了一惊,才这么一恍神的功夫,夜未央已经从舞池里退了出来,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着黑衣的男子,戴黑色的铁框浅色墨镜,两个人神态极尽亲昵,夜未央几乎是坐在那人的怀里。刚刚那位银白色长发的女子也陪坐在旁边,眼睛里云蒸雾罩的只盯牢一个人;而另一边则站了个黑色短发的女子,一双冰绿色的眼睛像高山湖水,冰冷而机警,似一只灵动的猫。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会凭空冒出这样多精彩人物,在他们中间,连夜未央的光彩都似不那么夺目了。
“你要不要去把人带回来?”肖格菲试探着问一句。
“有必要吗?”祁绍庭反问。
“那你去打个招呼也是好的,他的朋友……”
祁绍庭垂下眼眸,双手握紧,又一根根将十指张开,一仰脖,将桌上的半杯残酒饮尽,道:“我出去走走!”
肖格菲生生被他吓到,狐疑的看着傅非明发愣,后者却耸了耸肩,丢给她一个无奈的笑容。
一直以来,祁绍庭都刻意回避夜未央的背景,最好他只是一个人,没有过去也无所谓未来;最好他是一方玉,可以打一个锦盒藏起来,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让他一个人看。所以即使傅非明查出他与力量庞大的金融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仍然固执的不愿去追问他,不是不好奇,只是不想知道,想要装做不知道,这样就可以安心。
可是今天,竟是故意带到他面前来看了,为什么要这样做?祁绍庭满心疑惑,却还是不愿去问,这些日子他太忙太累,好不容易从荆棘走进坦途,总有一种冲动要做鸵鸟,好像只要将脑袋埋到沙子里,就可以当一切都不存在。
祁家大宅是几十年留下的祖业,花木扶疏,连石榴都可以长到参天。祁绍庭一个人躲在树林的阴影里,看着头上被树叶侵蚀过的残破月光。
“祁绍庭……”
陌生的声音,在这黑暗的空间里流荡,一时间居然辨不出声音的源头。祁绍庭的心头蓦然一跳,长身而起时一道黑色身影已经近在眼前,祁绍庭吓了一跳,忙后退开一步,借着清冷的月光只看到来人穿一件直到脚踝的黑色长风衣,双手收在衣袋里,肩不甚宽,但身量很高,在月光里只余一道清峻的黑色剪影。
“你是谁?”祁绍庭认出他是刚刚在屋里抱着夜未央的那个黑衣人,口气自然不会太佳。
“我叫冰!”
23.
24.镜子里的人
“那么,冰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祁绍庭又退后一步,口里说着很冷静的外交辞令。
“你在保护自己!”黑暗中辨不清面目,祁绍庭却可以听出他言语中的寒气,一种很淡的奇异的寒气,并不刺骨的,却让周遭的温度都降下来:“一个人在处于自我保护状态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排斥与偏激,我有些事要和你说,你可不可以先克制一下情绪?”
哦?祁绍庭几乎要冷笑。
“给我冷静点。”“冷静下来再说话……”
这样的言辞几乎是他的专利,想不到居然有天会用到自己头上。
但祁绍庭仍然垂下眼睛,专心调节呼吸,等他再睁眼时,情绪已经平和了很多。
“好一点了。”他说。
“你有什么事想要问我?”
祁绍庭诧异的一挑眉,让他来问?真是聪明,不过既然是个机会,他就不会放过。
“夜未央现在是你们的人吗?”如果直接问你们是谁,是不是不会得到回答呢?祁绍庭巧妙的回避了。
“不是。”
“真的?”他不信。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人,他不好控制。”
“你看起来也不好控制。”
“所以我也是自由的,只是偶尔会帮彼此一点小忙。”
“小忙?包括抹平一个容川小黑帮的整个高层人员?”祁绍庭不自觉语带讥讽。
“如果你怀疑我说的话,应该用自己的头脑去判断,而不是直接反问我,这样问很没有意思,我觉得你还没有冷静好。”冰的声音如幽泉一般和缓,无嗔无喜,像是在描述某种死物。
祁绍庭一惊,竭力抑制住心底的狂躁:“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那是他自己的事,如果他没有告诉你,我不能代他告诉你。”
“好的。”祁绍庭毕竟是祁绍庭,撑过最初暴躁的冲动,此刻心里只会越来越平静:“那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来杀我,没有成功,于是只有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无所谓的眼神,他看着我说:挺疼的,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再给他补一下,早点了结,这样我也能早点回去吃饭。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比我更不怕死,所以我问他,想不想活下去,他想了一下,居然说:算了,麻烦。”
祁绍庭心头一痛,他几乎可以想像夜未央说这句话时的神情,那种满不在乎,万事都成空的神情,那个人,从来都是如此的轻视着这世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的生命,但祁绍庭却觉得心疼,为他心疼:“但你还是救了他。”
“我只是放了他,我告诉他:如果他有能力活下去,并扫除眼前的障碍,我可以给他一个白纸的身份。两年后,他来找我,说该死的都死了。后来他在我的岛上晒了一年的太阳,一年后他来到这里。”
“是来找封英树吗?”
“应该是吧,我记得这个名字,我曾经对他寄以厚望。”
“他令你失望?”祁绍庭听出那言下之意。
“对,我本来以为他会是个重要的人,足以改变点什么,但是很可惜,他太崇拜未央了。”
祁绍庭沉默下来,他原以为,以为夜未央是失陷在黑暗深潭里的纯白羔羊,他还在幻想着有一天可以救他出困境,让他自由,不再受制于人,他还在计算着以他的实力有没有能力庇护他,令自己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像,原来即使这样的可能真的发生过,但是夜未央自己就是一柄利剑,他早就破鞘而出,他不必任何人的拯救。
他不应该这样愚蠢的,有谁可以控制夜未央,那样虚无飘渺到诱人的灵魂?
其实他就应该明白的,只是拒绝去相信罢了,拒绝相信自己真的什么也不能给,而那个人,也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你有没有什么要问我?”祁绍庭想,礼尚往来,公平的姿态总是要做的。
“你爱他吗?”
祁绍庭顿时苦笑:“我不知道,要怎样才算是爱,你把标准告诉我,我才好分析给你听。”
“你最好爱上他。”
祁绍庭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错觉,冰那种有如万古幽泉一般的声音里居然挟了一丝笑意,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好意的笑,他笑着说:“因为他已经爱上你。”
“你……”祁绍庭震惊太过,一团话到了嘴,只吐得出一个字。
“何必那么惊喜,被他爱上又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你令他不满,只会死得更快。”
“我应该怎么做他才会满意?”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事。夜未央,他是一个像镜子一样的人,当你站到他面前,照出来的是自己。他没有心,只能游走在别人的世界里,用别人的规则行事,用你的心对你。要爱他,你要为他重建一个天地和信仰。”
“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因为我希望你能改变他,他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像我的一个,我想看他怎么爱,或者将来有一天,我也可以爱上什么人。”这一次冰是真的笑了,清清冷冷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温度,像是从远古洪荒中传过来,只是隔了太遥远的时空,再多的笑意都染透了怅然。
“你是谁?”祁绍庭心神一岔,脱口而出。
“我叫冰。”
祁绍庭看到眼前黑暗的迷雾像是破开了,那张隐在暮色里的面孔仍然模糊,只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耀。
那是怎样的光芒啊,祁绍庭顿时便觉得眼睛被刮痛了,无边的沉重的黑影压下来,他一时喘不过气,只能奋力的逃。空气中有铁器沾血的的腥味,他看到他爹拿着鞭子走过来,令他下意识的想要跪倒,一重黑影闪过,背上传来撕裂的痛楚,那是鞭稍割破衣衫吃进肉里的激痛。他奇异的看得到自己背上的皮肤,细韧的鞭身深深的陷下来,两边的皮肤在瞬间变得通红,发紫,最后破裂渗出血滴,皮鞭抽起时,带出一片血肉。
好痛,祁绍庭呻吟着,支撑着爬起来,那条鞭子如鬼影随行,风声呼啸在耳后,背上传来一下又一下的激痛。他只知逃避,眼角扫到一抹光,便直冲过去。可是却有一个身影站在门边,一半身子在里面,一半在外,夜未央回头,笑容美得虚幻。祁绍庭大急,吼着:逃,快点逃,我爹来了。
未央美丽的笑容瞬间变得清冽起来,像一把出锋的剑,所有的美丽都凝成了剑气,连发丝都尖锐的像针
不,不要杀他,祁绍庭愈加的惊恐,一闪身挡牢身后的人,尽管那鞭子如暴雨一般落在他的背上。
“好,我不杀他。”夜未央忽然笑起来,嘴角微微的向上翘。
祁绍庭闻到百合花的香味,看到门后跌出大堆大堆的百合,散落的雪白花瓣在黑暗中发出莹白色的微光,鹅黄的花粉四散开,将光线折碎成一片迷雾。
夜未央轻轻的靠过来,时间像是停止,他吻住他一半的嘴唇。
只有一半。
厮磨轻咬,细齿慢噬。

[ 本帖最后由 蓝蓝天 于 2008-12-24 19: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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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啊酸 2008-12-24 19: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