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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6011

2009-3-22 19:44
[VIP][君临天下·颠倒荣华之丽人行]欲满天下 附番外 BY 上古遗风

欲满天下 BY 上古遗风

文案
君说:我对你的情,一如那尾生抱柱,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可我却成了你成就霸业的一枚棋子?
君又说:卿佳人,长夜漫漫,谁人与你同枕共衾?吾可以么?
可你却始终参不透我泪水里的那道心殇!
君还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今生不比前世,你我只怕有缘无份!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南宫丽,殇无痕 ┃ 配角:冷凝云,轩辕碧韬,各臣,文帝,红,即墨昭,梵音,子玉 ┃ 其它:NP

弄情.南宫丽篇
第一章 似花非花
十岁那年,我和母后被人从瑶步池的玉榷殿里赶了出来,跟着来的只有旁侧的一名小使。回头的刹那间,整座城被火光所淹没,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宫娥们凄凄惨惨的哀叹以及殿前侍卫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搏。我拉着母后馨妃的鸾袖,哭着闹着要见父王。她只是伏下身子,颤抖着双手抚慰我泪流满面的脸颊,一翕一合的双唇却挣不出半个字来。
后来,经过很多时日,听过很多传言,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处境:曾经地处偏北一隅的瑶步池国,那个温暖如春、四季织锦的地方早已不复存在。曾经气度不凡的瑶步池国君已被踏入的紫曜蛮夷枭首示众,那个身首异处的男子很不幸的正是我的父亲。至于为什么一向休好的两国会在一夜之间反目成仇、血流成河,母后却绝口不提,她只是冷冷清清的一句:“玄阳,你记得从今天起你不再叫‘玄阳’,也不再是瑶步池的幼主,你单名单字唤作‘月’是夜城的一名布衣庶人,千万要记得!”
我很茫然的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突然强加给我的名字,因为它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单薄无力的象张白纸。
但是,母后却笑了。
她笑,我也笑。
跟出来的小使也笑逐言开,他说:“主子,这是个好名啊!悠长久远、恬淡闲适!”
我那时懵懂,竟也跟着信了,因为那八个字确实像是个不错的形容。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亮似乎真的是个永恒的存在,那一抹玉壶素辉也的确透着与世无争。
以后我便学着淡忘了自己曾经的一切,瑶步池……玉榷殿……冷玄阳……
小使一路护送我们逃至南边的夜城,他掏出了些细软盘缠塞给母后。紧接着双膝跪倒,朝我们离去的背影深深叩首。再接着他拿起随身的一把短巧精悍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自己的胸膛。等我和母后闻声折返过来时,他已毙了命。鲜红的血淌了满满一地,衬着他那胸前刀柄上的七彩宝石越发的夺人眼目。
小使的行为令我十分费解,母后流下两行清泪:
“这便是亡国之人最好的归宿!”
终于,林林总总、纷纷扰扰的迷团在此刻得到了解释,
我,曾经的瑶步池国主冷凝云的独子冷玄阳,因为亡了国而被迫背井离乡、改名换姓,随着曾经母仪天下的母后馨妃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
我问她为什么皇宫之内只有我们侥幸逃脱,又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翻天覆地的变故。
母亲看着我的眼神显的有些失神,她叹了口气,
“只因我儿生的这般相貌,紫曜使臣前来联姻,你父王觉得荒唐,未来的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屈从的去做蛮子的男宠?一怒之下斩了来使,才闯下今天这等滔天大祸!”
母后的话,我并未完全听懂,但是我隐隐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我脱不了干系。
因为长到十四、五岁的时候,“惊为天人”、“倾国倾城”“貌若天仙”这样不合适宜的华美辞藻已经将我淹没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每每如此,我便要和那班粗鄙宵小分庭抗争:我是男子!休得无礼!
听我这么说起,他们反而笑的更加邪淫。一帮市井流氓常常当街把我围住,不等为首的发话,数十只手就向我伸将过来,衣服被撕的残破不堪,我无力反抗,只能口不择用,被我咬了的那个男人穷凶极恶的回过头来,冲我面门,就是一掌,掴的我眼前金星四射。
“哼!你母亲不就是烟雨楼的箫可馨吗?人老珠黄了还做那种下三滥的营生,你还装什么清高?不如乖乖的躺在那儿,让爷们好好疼疼你……哈哈……”。
面前这一圈人肆无忌惮的笑,他们笑我赤裸的身子、笑我阴柔的面容、笑我的胆小怯懦……这些我都可以隐忍。惟独,他们不能侮辱了我的母后,那个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弹的一首好曲的美丽女子,那个为了抚养独子银两散尽被迫流落烟花之地的善良母亲。
“箫可馨只卖艺不卖身,你给我记得了!”
放荡不羁的笑音嘎然停止,一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匕首就着锋芒,再一次饮下了活人的鲜血,炽热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向了我的指间。我并没有松手,直到那人瞪大的一双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线光彩。他就倒在我的脚下。
“杀人啦……”
周围的人群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目瞪口呆,然后四下奔逃。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刚才亲手结束了一个人的性命。
一命抵一命!母亲常教我的。
我想这就回去和母后道别,然后就去衙门自首。
回到房间还不及门槛,却听得里面有唏唏簌簌的声音,隔着曼妙的帘帐,我看到一个陌生男子正跨坐在母亲身上。赤裸裸的肉欲交易,让我感到一阵恶心。原来,我刚才错杀了直言不讳的好人?
那男子满足了欲望,留下了银两和满屋子的糜糜之气,很快就离开了。
我不免感叹,这样不着痕迹的过客,恐怕早已不胜枚举了吧?
世上众人皆清醒,惟我一人独自欢。
我冷笑一下,接过母亲递来的鸡胸肉,咬了一口、放下,再咬一口、再放下。
仿佛吃的不是鲜香的美食而是一颗苦涩的毒果。
“月儿,怎么?不好吃吗?”母后伤心的问。
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孝,赶紧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享受这顿饕餮大餐,这顿用母亲尊严换回的美味佳肴。
我该说什么?
“很好吃!”我抹抹嘴巴,和母亲相视一笑。杀人的事,我并没有告诉她。
幻想着明天不再,幻想着回到从前……
打架、斗殴、杀人、放火的事在夜城似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听人说最后官府把那人的尸身拿草席随便一裹就丢入乱坟岗去了。果然,无权无势无名无号的普通人死于非命就是这等下场,我又回忆起了从前死去的那些可怜的人,不过也都是给我们冷家做了陪葬品而已。
侥幸逃过一劫。
一晃三年,我已成年。
                  第二章 落花入泥
说是成年,其实还不到弱冠的年纪,却又早已过了豆蔻和束发的岁数。
母后也渐渐老去,烟雨楼里再也听不到那如凄如诉的琵琶曲《燕分飞》,我也再不会隔着那些层层幔幔看到有陌生男子对母后的予取予求。
生活的拮据,让原本操劳过度的母亲体力不支的病倒,床塌之前,我拉着她的手恳求她让我出门寻份差事。她却一把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放,
“月儿,你可知这外面世界的凶险?又可知人心的险恶?”
我想了想,摇摇头,
“孩儿不知,但我知道,现在能救母亲活命的就只有我一人……”
咳咳咳……
母后剧烈的咳嗽听的我心惊肉跳,
果然,白色帕子上的污血告诉我一个事实:
她,即将离我而去。
走的那天是个雨天,很安静。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是一声接着一声长长短短的叹息。
满是无奈和牵挂。
我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熟睡之时,她总是捧着我的脸偷偷落泪。
我从不敢从镜子中细细端详自己的面容,因为除了那些浮夸的溢美之词外,我还听到了一些别的。
都说红颜是祸水,我却说祸水不一定都是红颜,我非红颜,但却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
也许我这种人本身就是个天怒人怨的存在。
不想,这话当天就灵验了。
烟雨楼的鸨妈带了一伙子五大三粗的手下冲进我家,她看见母后的尸体连声大呼“晦气!”但是,看到我时,她又乐得笑开了花。
她抖了抖手中微微发黄的纸张,说这是卖身契约,我的。
原来母后早就为我今后的生活做了打点,我默不作声,只要能安葬了她,也算尽了我一份孝心。
鸨妈精明过人,自然不会做赔本生意,她笃定了我将来能卖个好身价,区区十两纹银又算的了什么?
烟雨楼的头牌是香珏姑娘,开始我来了也只是做做杂务,下人们对我还真算客气,从来没让我干过重活,后来才知,是鸨妈怕我干活太多糟蹋了这副柔若无骨的身段。
又过了段时日,我便什么活也不用做了。
每天都会有人为我准备用白芷、桃皮、柏叶、零陵、青木香五种香药搭配的“香汤沐浴”,他们说即便是头牌的香珏也不曾享受过如此的待遇。
我知道,肉在砧上待宰、箭在弦上待发的那一天,这就要来了。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苏轼
如今我便是那似花非花之人,即使落进了污浊不堪的泥泞也不会有人在乎吧?
那天来的比我想像中的要早。
烟雨楼的大红灯笼在天还没完全黑着的时候就被点上了,络绎不绝的各色人等纷至沓来,其中不乏很多平时陌生的面孔,也有穿戴着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
鸨妈望着楼下的盛事一片,乐不可支的摇着团扇轻轻抵了抵我尖消的下巴:
“瞧瞧这张俊脸呐,啧啧……月啊,这楼下的人今天可都是慕名而来的,这些个人随便拿出一件佩饰来,都够你吃穿一辈子的……”
我勉强迎合着,惨淡的一笑,想着一会儿自己将怎样象件物品般赤裸的展示在众人面前,任由他们淫乱的目光侵犯着我的全身,然后,心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可怜的尊严又将会被谁狠狠踩在脚下?
原本天真的想法,此刻正逐渐变的支离破碎。
我以为,我是男儿身,便不会被如此对待。
然而,我错了。
从我出生的那刻起,我命中注定逃不开也躲不过这“落花入泥”的劫数。
我曾高傲的立在枝头,沐浴天下恩泽,父爱、母爱、臣子景仰、百姓爱戴、甚至还有--这天赐的不似凡人的面孔,俯视着脚下劳碌的蝼蚁。
如今,我却连个蝼蚁都做不得了!
鸨妈对我冷淡的反应似乎心有不满,用手狠掐了我的胳膊,
“你给我机灵着点,别总是摆个冷若冰霜的面相,搅了客人的兴致,我可轻饶不了你……”
她向左右使了个眼色,我便被架到后院,一番梳洗之后,全身只穿了一袭薄纱。
身边的下人,都垂着眼不看我,
我知道他们那是不敢看,怕这一看就回不了神。
跟着,我又被带到了楼下的中厅,这一路上究竟是怎么挪步过来的?鬼才知道!
我站定当中,环顾四周,望着他们那垂涎欲滴的嘴脸,本来死了的心变的更加绝望。
“脱了……”人群中有人高呼,猥亵的口哨声打破场下寂静。
“对,全都脱了,让我们看看……”众人跟着一起叫嚣。
鸨妈赶紧下楼圆场,说烟雨楼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只有拔得头筹的客人才能一睹“伎人”的真身。
看看这些衣冠楚楚的翩翩公子们吧,为了我这样一个男人,
个个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们看我的目光里,写着食人的欲望,恨不得将我就此拖下台去,然后生吞活剥。
既然如此,反正我是个乱事的主儿,那就…..
我魅惑的嫣然一笑,薄纱褪尽,如风般扫过肌肤。
喔……
周围不约而同的传来不小的惊叹之声,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会陶醉在他们艳羡和贪婪的目光中不能自已。毫不避讳、没有羞怯的慢慢回转身体,精致的五官、袅娜的身段、妩媚的笑容……
吸引他们的绝不止这些,还有我胸前的那抹半月形的红色胎记和腰间闪着金光的细细金链,那是唯一能证明我曾是瑶步池地位显赫的皇族的铁证。
叮当叮当……
随着我的动作,腰链上的坠牌也两两相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现在却又死般宁静,
“我出五百两……”
有人终于沉不住气,先叫了价。
五百两?
我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有点得意,抬头瞧瞧楼上头牌的香珏,她气的杏眼圆睁,佛袖而去。听人说,香珏姑娘头次开苞也不过只是三百两……她当然会恨我,嫉恨我这个抢了她风光的似花非花之人。
“我出一千两……”
角落里一个年过花甲的老者站起身来,喊了价。他冲我微微颔首点头,露出了寥寥无几的几颗牙齿,
“魏公公怎么也有如此雅兴?”
寻声望去,却见门外一位身着紫纱素袍,头挽低髻的年轻男子,端坐于步撵之上被随行的人抬着进得门来。
他望着站在正当中的我,先是一惊,那如水的眸子里似有还无的透着淡淡的忧。
但很快的又恢复了常态。
左额上那朵淡粉色的梅花小印衬着他整个人越发的超凡脱俗,长而柔顺的墨色刘海随意的遮着右侧的脸颊,
一阵风过,发随风动。
看着他那双瞳剪水的容颜,我居然有些期许,
我希望--
今晚,我能属于他。
                  第三章 折桂惜花
如果不是与生俱来的那种不容亵渎的气质,
我想,
他脱了衣服站在这里,一定也会卖个不错的价钱。
“南宫公子!”
众人见到来人,纷纷屈膝下跪,顶礼膜拜,除了刚才那个被唤作“魏公公”的人。
他反倒是笑脸相迎的走上前去,双手抱拳,
“南宫公子行动不便,今日还特地走这一趟,想必一定是志在必得吧?”
行动不便?
果然,这位身份、地位非比寻常的南宫公子从进来后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步撵,鸨妈特意叫人在台子旁清出一块空地来,供他落座。
我忽然觉得有点惋惜:
这么美丽的人儿,居然患有腿疾无法行走?
造化弄人,
自己不也如此?虽然有手有脚,却哪里都去不得、什么也做不了。
南宫公子在我右手不远的地方坐定,我能感觉的到他在看我,刚才还了无牵挂的自己,此刻,却突然有了一种冲动,想拣起地上的衣物来蔽体遮羞。
大胆的别过头去看他,下人刚好给他斟了满满一杯烟雨楼珍藏了数十年的陈坛好酒--“花好月圆”,他端起酒杯向我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琼浆玉液顺着喉咙直下腹囊,我望着他白皙的脖颈和轻轻颤动的喉结,以及紧握着杯盏修长的手指……居然觉得下身炽热难耐……
害羞的逃离他的目光,下面却还是有了些许不堪入目的变化,
众目睽睽之下,高台之上。
他们注意到我的窘迫和无助,肆虐的笑声吞没了我最后的尊严。
脚下一软,我几乎瘫倒在地。
“三千两……”
“五千两……”
一浪高过一浪的唱价声,
证明:孱弱的我更能令这些男人为之疯狂!
卑贱的“伎人”能拍到如此的天价,真是闻所未闻,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是什么地方在吸引着这些权势之人不惜重金也要将我纳为己有?
或许,只是他们相互在角逐金钱和地位。
而我,不过是充当了这种无聊游戏的载体而已。
“一万两……”
当那位魏公公喊出了这个价钱后,四周突然变的鸦雀无声。
一万两对于一般的商贾和权贵来说,似乎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他们只能咂舌叹息,纷纷拱手向公公道贺。
“恭喜魏公公,贺喜魏公公,今天得以抱得美人归啊……”
魏公公自然笑的合不拢嘴。
但是,直到现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阉人把我买了回去是要做什么?
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咳的瞠目结舌的鸨妈赶忙凑到公公身边,端茶倒水的慇勤百倍。
唱价的小倌儿直着脖子又继续高喊了几声:
“一万两第一次……一万两第二次……一万两第三次……”
我紧闭着眼睛,等待着那木槌落地的声音。
从头至尾,那位南宫公子都不曾出过一次价。
看的出,他也是孤高自傲的人。
来这里,不过是为了消遣娱乐,看场好戏罢了。
我居然会傻到……会傻到……
“一万两……”
身旁把盏寻欢的这位男子,酒到半酣之时终于喊了第一次价。
鸨妈赶紧走过来,陪着笑脸说:
“南宫公子……您若真想要咱们月……只能……只能出比魏公公更高的价钱,这一万两……”
“噢?”
南宫公子眯起了双眼打量着不远处的正在寻欢作乐的魏公公。公公警觉有人瞧他,便先起身来到公子面前作揖:
“哎呀……承蒙南宫公子礼让,魏某人刚刚以一万两白银拍得了台上这位绝色佳人,今晚恐怕…..”
“白银么?”南宫公子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迷离的眼神放肆的掠过我一丝不挂的躯体。我的余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危险和掠夺。那一遍又一遍的凝视令我心有余悸,下身的火苗却窜遍了周身。
“我出一万两黄金……买他!”
他伸手一指,直直对着我。
旁边的人都以为他这是醉了,说的胡话。他却不慌不忙的拿起别人准备的笔墨纸砚,大笔一挥,最后在那上面盖上了随身的名章,
“一万两黄金……明日到我府上去取便是……”
鸨妈颤抖着双手接过契约,跪在地上直磕响头,
“谢南宫公子……谢南宫公子……只是……只是……这一万两黄金有点……有点过了……”
“怎么?嫌多?”
“啊……不是……不是……”
生怕南宫公子反悔似的,她赶紧将纸张收好,揣入怀中,
“公子刚才是说买了月儿……那……那我就当您这是为月儿赎了身,月儿真是好福气……哈哈!”
南宫公子根本没有正眼瞧她,他只是默默注视着身体微微发抖的我,
不经意的一回眸,又和他四目相对,
他又举起酒杯向我示意,然后再次一饮而尽。
“给他穿件衣裳,这里太多双眼睛在看属于我的东西……”
鸨妈连连点头称是。
南宫公子这时斜眼望了望旁边气急败坏的魏公公,
“在下一向对喜欢的东西绝不轻易拱手让人,不巧今天我们看上了同一件珍宝,今晚恐怕得让您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南宫丽……你……你不要目中无人……”
“公公误会了,我刚才一直没有喊价就是在给您机会,不过……很可惜……您出的价钱太低了些,我认为他不止区区白银万两……”
说完,他火辣辣的眼睛又直直的望向我。
魏公公气的无话可说,只好甩起袖子走人。
我被人搀扶着站起,身上终于感到一丝暖意,
这温暖的感觉不仅存在于身上,也贯穿了心底……
                  第四章 丽人南宫
穿回了从前的布衣,收拾停当,就跟着南宫公子一行人出了门。我摸了摸怀里那把做工精细的匕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烟雨楼,很多姑娘挤在门口,仰起脖子、掂着脚尖注视着渐渐行远的我们。虽然看不清,但可以想像的到她们脸上会是怎样的羡慕和期盼,在那样的一个烟花之地,想遇到一个知心人儿肯为自己散金赎身的,谈何容易?红色的灯笼泛出的红色的光映着她们的脸,在黢黑的夜晚显的分外诡异,明明是挥着绢帕向我道别,我却觉得那伸过来的是一双双阴冷可怖的白骨森森……我向前紧走两步,跟上队伍,终于将烟雨楼彻底甩入身后无边的黑暗。
南宫公子的坐乘早已由步撵换成八扛舆,不用说,这位南宫公子一定是皇亲国戚或是当朝要员,寻常的幕僚是不配乘坐这种高等肩舆的。
我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不去回忆以往和瑶步池有关的一切,当年,我也经常坐这种轿子出宫……
轿夫前六后二共八人,脚步很快也很轻便,我得时不时小跑两步才能勉强跟上。南宫公子这顶轿子很别致,轿前系着两串长长的银铃,铃铛下面坠着淡紫色的穗子,随着行进的脚步跳出悦耳的音律。轿身罩着紫色的网纱,层层叠叠,隐约可以窥见他正倚軨而坐,手托玉腮,像是睡着了。
我问轿夫还要走多远,他说南平侯府邸离这里大概还有半个时辰的路。又细问了几句,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南宫公子竟是夜城国南平侯--南宫止的儿子。难怪出手阔绰,朝廷给南宫家的封地据说已有半壁江山,只是不允许南宫家厉兵秣马而已。看来这南宫止以前曾是和皇帝老儿一同打的天下,且立下了汗马功劳。轿夫很是健谈,点头称是。他说多亏南平侯当年护驾有功,才保住了当今圣上的性命。南宫止因此被封了藩、立了王,不过前些年因为皇帝担心地方势力的壮大会威胁到中央集权,所以下令废了藩,改封了侯,兵权编制给了中央,又下拨了些封地算是了事。
我应了一声,恍然大悟。
本想继续追问几句关于南宫公子腿疾的话,忽然前面一个仆人摸样的人走了过来招呼我过去,
“公子怕小哥走的辛苦,请您过去一同乘轿……”
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请移步轿前……”
此时八扛舆早已落定不动,仆人做了个引领的手势,我犹豫了一下,便跟了过去。
左右两侧有人拨开轿前曼妙的帘帐,南宫公子正端坐正中,他见了我便挥手示意叫我进去。不知怎的,我内心对他有一丝畏惧、有一丝景仰、甚至还有一丝眷恋。在对上他的眼眸的瞬间,我就感到心潮澎湃,汹涌的潮水险些可以将自己溺毙。
毫无拒绝的理由,我点了点头,钻进了轿中。
轿内的空间很广,我寻了处离他较远的地方坐下,即便这样,我还是很紧张,从头到脚热到不行,手心冒着虚汗。适才见了一面,自己竟对面前这个男人想入非非,刚才在烟雨楼居然连身体都起了反应?我想,我不止是疯了,而且还疯的很严重。
无力的靠着门框,闭起眼睛,却听得他柔柔的一句:
“过来睡……”
我抬眼看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冲我微微一笑,
我承认,我被他那惊鸿一瞥的笑迷惑了心智,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门口冷……别吹坏了身子!”
他左手拢起右手的长袖,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伸过手来为我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刘海,不小心,他的手触到了我的额头,
“月,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他用手背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又拉起我的左手放置在他的腿上,他细长的手指点在我的腕间,片刻后,他告诉我,
“月,你害了风寒,想是刚才……”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笑了笑,抽回了手,
“这点儿小病算不得什么,休息几日就会好……”
他忽然猛的扣紧了我的手腕将我拉进了他的怀抱,我促不及防的倒下,跌入了他的臂弯。
“虽然我双腿不能行走,但是手上还是有些力气的,你就别做无望的挣扎了!”
他氤氲的眸子像是湖面上腾起的白雾,朦朦胧胧、深不可测,我试着动了动身体,
果然,不是他的对手。
其实,我觉得靠在他的怀里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只是,和他有了这样的身体接触,我原本发烫的身体,现在变的更加灼热。
“月,你刚才是在勾引我,对吗?”
他凑到我耳边低语,幽雅的墨香,扑鼻而来。
我有些恍惚,说勾引?这话从何说起呢?
看我有些迷茫的回望着他,他嘴角勾出了个好看的梨涡,大手顺着我的脸庞、我的脖颈、我的胸口……一路下探到两股之间,那有些不能自持的脆弱就被他紧紧握在掌心之间。
“唔……”
情不自禁的,我呼出声来。那么私密的地方……不,其实早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就在刚才……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看过了无数遍……
见我有所反映,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那里经过他的反覆触摸已然失去了最后的防线。
“和我想像中的一样,你很敏感……”
思想有些木然的我,哪里还有心思细细考量他的话语,我只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
像是故意在折磨我,他始终止于隔着衣物在外摩挲,迟迟不进入其中。我拉着他的手到裤腰处,暗示他将手伸进去,我需要更多。
“你呀……真是个坏孩子,才刚多看了你一眼,就有反映了……现在不过是碰了你一下,就忍不住想要了吗?嗯?”
他点着我的鼻子,戏噱道。
我向上弓了弓身体,试图吸引他放手进来。
果然,下腹忽然传来了一阵凌冽的清凉紧接着是无法言喻的快意,那如丝绸般的触感,我想,会令我终生难忘。
“叫……叫我的名字……”
他的呼吸和我一样变的沙哑、低沉。但是,他还有自己的理智。而我,早就沉沦在他的笑靥如花中无法自拔。
“南……南宫……南宫公子”
好不容易,这几个字才勉强从我齿缝中呼出。
他似乎有些生气,停了手中的摆弄,我睁大了眼睛看他,一脸的困惑:关键的时刻,你悬崖勒马也要分清事实,这时候罢手简直令我生不如死……
他呵呵的笑起,捏了捏我的下巴,
“以后不准你南宫长、南宫短的唤我,就叫我丽……俏丽如花的丽……你可记得了……”
不等我回话,他低下头没入了我的腿间,那灵巧的舌头就在欲望的顶端来回游弋着,我的手指插入他丝滑的发间,
“丽……丽……”
我无意识的呼唤着这个名字,
……
片刻之后,欲望的潮水终于没过了我的头顶,我瘫软在他温暖的怀抱,不住的喘着粗气。他抿着嘴笑着看我,
“很美味呢……月!”
望着他唇上那层薄薄的津液,我的脸上又是一阵滚烫,
“月,今天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冰冷的唇覆盖上了我的,带着我特有的气息,缠绵交织在一起的舌,让我刚刚清醒的大脑再一次空白一片……
                  第五章 倾国倾城
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阵风卷开了帘笼,身上一冷,便又醒了。
“怎么醒了?才刚睡着呢……”
丽用手温柔的抚摸我发烫的额头,眉头一蹙,
“唉……怪我了,刚才不该让你出那么多汗……”
他轻轻吻着我的面颊,
“再忍忍,很快就到了……”
我想,我一定病入膏肓了……
捧着他凑过来的面庞,我端看了好久,眼神落在他左额上那朵梅花小印久久不能移开,忍不住,用手去触摸。他倏的抓住了我的手,
“别去碰它,只不过是个丑陋的伤痕罢了……”
丑陋?我一点不觉得……反而觉得那抹淡粉和丽清新脱俗的气质相得益彰,
“不……很漂亮……”
我现在已然气如游丝,我想起了死去的母后……死去的小使…….死去的……瑶步池…….
或许,我这就要走了。
恍惚之中,我吻了他,吻了他的额头,吻了那朵梅花……
不知过了多久,一路的颠簸终于停止,他握着我的手紧了又紧,
“到了……”
他先被人搀扶着坐上了步撵,我随后也被抬了出来,
“快去唤太医院的王御医……”
“呃……可是,公子……现在已经是子时了……不如明日赶早再叫也不迟啊……”
“救人要紧……你告诉他是我叫他来的……”
说着,他卸下了腰间的一块玉佩,交到下人手上。
送信的人自然不敢怠慢,伸出双手接了东西,领了旨意,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我抬头看了一下眼前,“南平南宫府”五字赫然入目……
我笑了一下:这便是南平侯府了…..之后便混然不知
等我再一睁眼时,已经是次日晌午。丽就坐在我旁边,他扶我坐起。旁侧下人端得一碗汤药进前,他先捧到嘴边吹了吹,这就要拿汤匙喂我。
我一慌,赶忙接过他手中的药碗,
“我自己来……”
他莞尔一笑,凑到我的耳畔,压低了声音:
“你……害羞了…..”
我脸一红,知道他话意并不在此。
一口气喝完了这微苦的药水,然后,送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丽似乎很醉心于我的笑容,他一手揽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的食指抚摸着我的双唇,两弯荡漾如波的秋潭碧水看的我一时有些神恍。之后,他回了我一记意犹未尽的深吻。
咳……咳……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低咳声,
“给侯爷请安……”
屋内的下人此刻都朝门口的方向,齐齐下跪叩首。
话音未落,却见一位身材伟岸、气宇轩昂的老者走了进来。不用说,这位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平侯--南宫止了。我本想下床行礼,却被南宫丽按住动弹不得,
“你还未痊愈,不必行此大礼……”
说完,他朝来者轻轻唤了一句:
“爹…..”
“嗯……”
南平侯捻着花白的胡须,眯缝着眼睛,上下打量起坐在他儿子身边的这个不行礼数的不速之客来。
我倒也不慌,他看着我,我也这么看着他。想必南平侯是刚刚下了早朝,便急着过来了,因为他身上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更换。
“丽儿……我听魏公公说你昨天花了一万两黄金买了件宝物回来?”
“不错,孩儿非常喜欢月儿,不想拱手让与旁人!”
南平侯听罢,眼中闪出一丝不悦,冷哼了一声,
“月儿?”
“正是!”丽将我搂的更紧了些。
看的出,南宫丽并不惧怕他的父亲,甚至,还有一丝分庭抗争的意味。
“平日里你随性惯了也就罢了,只是要注意分寸,得罪了朝中的人,误了我们的大事可不好……”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南平侯不再多说,只是走时犀利的目光又将我扫视了一遍……
不知是我福大命大,还是王御医医术高明,没几天,我便痊愈。
这些天,丽一直照顾在我的左右,待我病好之时,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呵护、习惯了他身上淡雅的墨香、习惯了他轻轻浅浅唤我“月儿”、习惯了他或缠绵或霸道的爱抚……
如果,我不是他花万两黄金买来的“伎人”,该多好……
雨过白鹭州
留恋铜雀楼
斜阳染幽草
几度飞红
摇曳了江上远帆
回望灯如花
未语人先羞
心事轻梳弄
浅握双手
任发丝缠绕双眸
所以鲜花满天幸福在流传
流传往日悲欢眷恋
所以倾国倾城不变的容颜
容颜瞬间已成永远
此刻鲜花满天幸福在身边
身边两侧万水千山
此刻倾国倾城相守着永远
永远静夜如歌般委婉
今宵良辰美景如歌般委婉
人人脸上荡漾着幸福灿烂
美好的时光纵然很短暂
愿倾国倾城留住今夜的浪漫
--摘自《倾国倾城》
泛着淡淡的忧伤……悠扬委婉的琴声吸引了我的脚步,在一片樱花雪海之中,我看到了丽孤单落寞的身影。盈盈秋水、巧笑倩兮、俯首轻弄弦,他弹的入神、弹的用情,字字句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风儿吹过,满树的粉柔樱花飘散开来,我们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如果……心中的哀愁也能像这花瓣一样,可以随风飘逝,那该多好…….
不知是谁的发丝可以缠绕他的双眸?
又是谁的心事可以让他轻轻梳弄?
纵使我有着那倾国倾城的容颜,也不过是一介倡伶犹怜…….
想轻牵他的手一同回望过往,看那几度飞红、看那斜阳染草、看那江上远帆…….
欲语还休……
只是…….这些不过都是我的奢望罢了。
只要…….只要能像这样远远望着他便好。
                  插曲儿--《月之殇.丽人辞》
初遇烟雨楼
相视两无语
秋水纵长歌
几多惆怅
拨弄了心中琴弦
情牵花洒泪
心事无人懂
但愿与君说
几番轮回
想红叶洒落心间
所以情意绵绵与君常相伴
相伴身边生死不离
所以笑靥如花梦境的存在
存在心中不变的誓言
此刻情意绵绵与君共携手
携手共度春夏秋冬
此刻笑靥如花真实的片刻
片刻幸福直到永远
                  第六章 琴觅知音
伴着琴声,凝视着他,我的视线渐渐变的模糊起来,是泪么?我用手轻拭了一下面颊,嗓子忽然觉得有些干涩,鼻子也跟着有些发酸。从来不曾哭泣的我,今天居然莫名其妙的落了泪?想必是和丽的琴声有所共鸣。
“月,你过来……”
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他挥挥手示意我过去。来到他的身边,熟悉的墨香裹着樱花和绿草的芬芳,令人沉醉……
丽他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我,清澈宁静之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风姿绰约、长发飘飘、有些单薄的沐浴在飘零的花瓣雨中,冗长的衣袖灌进了清风,摇摆不定……
“你……哭了……”
他捧着我的脸,一边轻吻,一边呢哝……
“嗯,听到你的琴声,就情不自禁的流泪,那曲儿听着让人伤心……”
“是么,那我以后不弹这首便是……”
“不行……”
我使劲摇头,我不想因为我,让他有所改变,现在的丽,已然足够完美。
他惊讶于我的回答,坚强有力的臂膀将我箍的很紧,似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般那么执着。我的下巴抵着他的肩窝,任由他抱着。
“曲子虽然伤感,但是却是好曲儿,废了怪可惜的!”
他说,可是你哭泣,会令我心痛。
我说,你痛,我也会跟着一起痛。
听我这么一说,丽他笑了,放开我,还了我自由。
“月儿可会抚琴?”
他的视线移至琴上,拢起长袖,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粘在弦上的花瓣合着悠扬的余音袅袅,瞬时飘的好远。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丽作起来都别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空灵之美。
“月儿愚笨,只跟母亲学过几首琵琶曲而已,对瑶琴实在是一窍不通……”
收回心猿意马的心思,我红着脸低语。
悠悠的笑意盈然,他拉住我的手,将手放在琴弦之上,
“既是学过一些音律,由我教你,抚的一手好琴也并非难事!”
我有些矜持的点头应允,希望自己不会太显手拙而辜负了丽的一番心意。
转眼细看手下的这部瑶琴,共七弦,形状耸而狭,以松杉面底为材料,通身墨色,琴身上有冰纹断,音色沉厚而不失亮透,上中下三准音色均匀,泛音明亮如珠而反应灵敏。
“好琴啊……”我赞叹道。
虽然不会弹奏,但是记得年幼时在宫中曾看过刘藉写的《琴议篇》,里面写到“美而不艳、立声孤秀”讲的是好琴的德行,用这八个字来形容丽的这部琴,再合适不过。
“嗯!不错,这确是一部好琴!”
丽赞同的点点头,轻轻爱惜的摸索着琴身,
“这琴恐怕有些年代了吧?可有名字?”
我爱不释手的把弄着这部看起来有些苍茫的遗韵,母亲说过一部琴想要寻觅一位知音人并非易事。再好的琴配的是琴德低俗的人,也不会演绎出和谐的音律。
在我看来,丽和这部瑶琴堪称绝配,一个傲骨仙风、丽而不俗,一个大音希声、清微淡远……
“这琴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已有上千年了……名字嘛!我曾叫它止水……”
“止水?”这么凄凉的名字让我心中为之一震。
“琴者,情也;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所以,我唤它做止水!”
他灵动的眸子看着有些无措的我,说了一些让人似懂非懂的话。
什么止水?什么止邪正心?我只知道“心如止水”。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你南宫公子悲恸欲绝、看破过往、心死如灰?你眼中那抹淡淡的忧、你曲中那股浓浓的情是不是都和他有关呢?那我又算什么?真的只是你花高价买回来的宠物吗?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是不是会把我随手赠与别人?为什么要买我回来?为什么?是为了最后要看我痛不欲生的心死吗?……
我心中有太多太多疑问,有太多太多苦闷想对他说,可是……终究我只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月儿可知这七弦的由来?”
丽他并不懂我,他自顾自的执手扫了一排和弦,美妙的音律就像珠玉脱落般挥撒开来。
我茫然的摇头,刚才那番学琴的执着减了三分,就算学会了,又有什么用?该弹与谁听?你也说“琴者,情也”,我的情,你可知晓一二?我的意,除了你,恐怕再难以慰藉……
箜……他拨了第一根琴弦。
“一弦属土为宫。弦最大。用八十一丝。声沉重而尊。故曰为君。”
箜……他拨了第二根琴弦。
“二弦属金为商。次于宫。弦用七十二丝。能决断。故曰为臣。”
箜……他拨了第三根琴弦。
“三弦属木为角。弦用六十四丝。为之触地出。故曰为民。居在君臣之下为卑。”
……
“够了!”
我从他怀中挣脱开站起,
“南宫公子,月儿虽是命贱的伎人,但是君臣民意、礼义孝道还是知晓的。君为君、臣为臣、民为民,各司其职,不能混淆,就像是这琴弦,如若乱了位置就五音不全。不过,您大可直言,不必挖空心思,左顾而言他!”
我气他,气他如此这般对我。
他是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对他用情太深么……
有些失落的我,正准备转身离开这个伤心之所,不料,却被他一把拽入怀中,像是惩罚我对他的无礼,他的吻满是进攻的意味。
痛……是我唯一的感受。
直到一股淡淡的咸味溢入唇齿之间,他才作罢。
“瑶琴的美在于它的静。这也是为什么它最适宜于夜阑人静时弹奏,因为这样的环境才能与琴乐的风格和它所追求的意境配合。可你知不知道,刚才你真的很吵……我用心教你琴律,你却跟我讲起礼义孝道来了?是不是我平时太宠着你了?嗯?调皮也要分清场合,比如在床上……你想怎么样,我都由着你,可是……现在……真是该罚……”
丽的热情来势汹汹,我刚才那份强硬正在被他的吻一点一点的融化。
如果不是看在他曾救我于水火的份上,我一定会让他成为死在那把华丽丽的短刃之下的第三人。
他那山雨来袭的吻很快遍布了我的额头、发际、眼角、眉梢……
在我正想着他会不会就这么吻下去,永不停歇之时,他忽然止住了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
“月……”
“嗯?”我闭着眼睛,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脑海中却空空如也。
“这琴过去的名字叫‘止水’,现在……有了你,它的名字就叫…..揽月……”
话还未落,他就将我压在身下,搁琴的几案被撞翻了,那琴顺势滑了下来,落在芳草之中,绿茵掩映之中……我望见了琴背上篆体的提款--揽月……
两个字篆刻的……美且新。
我释然一笑,终究敌他不过,由他在我身上肆意妄为……
                  第七章 花好月圆-上
《月之殇.蝶恋花》
风月无边,情字何解?
墨香不褪,落花怨蝶!
手书不尽,潇潇云雨,
海誓山盟,转眼成空。
*** *** *** *** *** ***
“月……今晚……给我好吗?”
一时恍惚,中了他的圈套,我竟鬼使神差般的应了……
丽告诉我说,今天起我需要伺候他的饮食起居。我点点头,这本来就是应该的,不然花了一万两黄金买我来做什么?
他见我答应的爽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夜晚,来的很快。
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没想到今晚的自己会如此紧张。
我将长发在头上随意挽了个髻子,随手抄起桌上一枝毛笔固定在发间。长长的罩衫原本也不适合我这种身份的人穿着,既是要做活,齐及脚边的华服便成了最大的羁绊。轻轻将它脱下后收好。挽起袖子,提了木桶到后院去提水……
准备好温水,里面撒上了王御医开的十几味珍贵药材,据说这些药材有助于丽双腿的恢复,试了下水温……刚刚好…….
这时,丽被下人们搀扶着走了进来。我一回头正对上他的凌厉的眸子,他似乎有些不悦,迅速遣走了下人,房间里就剩下…..我和他。
他关上房门,倚着门栏站定。
我有些害怕,从来没有见过表情如此严肃的丽,想是我做错什么惹他生气了?
“还站着做什么?不过来扶我?”
我这才意识到,他正一个人很是辛苦的站在那里。听人说,丽的双腿和头上的梅花型伤痕始于一场意外……果然,他的完美连老天都会嫉妒吧……
我才刚一靠近他,便有些后悔。
“你的衣服呢?”
丽扯着我身上薄如蝉翼的白色内衫急切的质问。
“什么……”
我握住他的双手,不明其意,
“你的罩衫哪里去了?”
我说,穿那个提水不便就脱掉了……
“你刚才就是穿着这个在府内走来走去么?”
他的手力量很大,几乎将我提离了地面,
“我……我先扶你坐下……”
还未等我说完,他便将我牢牢箍在怀里,身体紧紧的贴上他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随便就让除了我以外的人看你的身体呢?”
丽的呼吸近在咫尺,淡雅的墨香和那朵艳丽的梅花令我无法自持。一双手隔着那层薄衣在我身上四处游移……
“月,你是我的……明白么?”
丽的舌尖轻轻舔弄了一下我的唇瓣,有些发痒。随即他那灵巧的舌头,便趁着我不注意的当儿,潜了进来,今晚……他喝了桂花酒……嘴里甜甜的,可他却说,
“月,你真甜……”
努力的从神智恍惚之中挣脱,我说,
“丽……你……你该泡药澡了……”
“不急……”
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虽然隔着衣物,但他仍旧能轻易挑拨我的欲望,胸前的白色内衫已然湿去了大片。一半是刚刚木桶中溅出的清水,另一半则是面前这个男人精心的杰作。他的舌头折磨着我胸前那两朵可怜的粉樱,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它们在他口中正逐渐变的敏感起来……
被丽这么戏弄一番后,无名的欲火瞬时从胯下直窜上来,最后尚存的一丝理智在干柴烈火中灰飞烟灭,
已经,顾不了这么许多了……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将他推靠在门上,反扣住他的手腕固定在两侧,望着他有些错愕的脸,我狠狠咬上了他的唇……
“唔…..”丽痛的呼出声来,
“这是还给你的……”我喘着粗气放开了他。
他用手擦去了唇上的血迹,然后对着我笑,
“没想到……月儿,还记得我下午对你的好呢?”
我脸一红,准备转身离开不再理他。
他却从身后抱住了我,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面颊,
“不准走……这时候,你该伺候我入浴才对……”
我硬着头皮,搀扶着他在床边坐下,
“帮我宽衣……”
丽闭起眼睛,张开了双臂,我应了一声,伸手探向他的腰际。双手有些发抖,一想到一会便会看到这个男人的身体,我就觉得心潮澎湃、心跳加快……
“果然,这副身体你想了很久了吧?从那天在烟雨楼见面的第一天起?嗯?”
他按住我瑟瑟发抖的双手,戏噱道。
我转过头看向别处,尽量回避他炽热、狡黠的目光,
“南宫公子您误会了,小人只是一时手拙,不得法而已……”
“淘气……都说过了,让你别叫我南宫的,既然不得法,那我亲自来就好…..”
丽一手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开始自顾自的宽衣解带,那一件件华美的衣物顺着他的指间,滑落至地面……
余光隐约处,我依稀可以瞥见他白皙的肌肤,柔美的曲线、甚至那双修长的玉腿……那双腿很美……可惜,它们却撑不起那副同样美丽的躯体。
                  第八章 花好月圆-中
残华褪尽,落英缤纷……
低头俯看那宣泄了一地或紫或白、或明或暗的衣物,一颗春心早已随波逐流……我?该如何是好?
屋子里的烛火被窗外流连的晚风吹的身姿摇曳,我凝视着自己颀长的身影……从脚下延伸开来,掠过那些华美的衣衫,直没角落里的黑暗。丽牵着我的手有些发热,掌心处微微渗出些汗液来,手手之间略有粘糯。我担心自己的手会就此滑落出他的盈握……像是读懂了我的心,丽的另一只手也小心翼翼的覆盖其上……呵……我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原来,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月……”
他轻轻唤了我的名,声音低沉而干涩,但却丝毫不影响丽的完美,因为我知道,此情此景……任谁都无法做到心无杂念、了无牵挂。
我静默不语,只是紧了紧被他牵拌住的右手,算是回应。因为……我梗塞的喉咙像是被异物卡住般,已呼不出半个字来。
丽探出一只手,抚慰着我早已绯红一片的面颊,来来回回……我感受着他的柔情似水、感受着他的情意绵绵,
“今晚……你越发的美了……”
不经意间,他拿掉了我簪在髻上的毛笔,瞬时青丝如绢般铺洒开来……一缕墨香飘过,也分不清是来自笔上还是来自心间?
他轻轻拨弄了一下我肩上的头发,低声怅吟:
“眉若双雁过江水,眼若西湖水含烟,唇若栖霞枫叶醉,心若天山雪晶莹!”
我一怔,无措的立在原地。这是我听到过最为奢侈的品评,不含半点浮夸造作之情,只有淡淡的忧,清清的愁。
他念过反倒笑了,
“信口开河的几句,粗糙的很,月儿……权当听着解闷好了……”
“怎么会?”我回头望向他,当眼光触及他那如玉如华的身躯后,忐忑和不安促使我再次逃避开他那双含情脉脉的明眸。
“你啊……打算要躲我到什么时候?难道非要等桶内的温水凉了不成?”
我一时哑然,今晚,果真要……
“啊欠……”丽打了一个响嚏,咳了我一跳,他吸吸鼻子,仍旧是笑着说:
“瞧瞧……再不快些,恐怕明天又要请王御医走一趟了……”
心里一疼,人就软了下来。
细想一下,丽虽然地位高贵,但脱了衣服和自己是一样的,归根结底大家都是男人。有何见不得的?
于是,我下了决心,调整了呼吸,转过身来搀扶他入浴。
他不是很重,虽然比我高很多,但扶他并不费力。皮肤白皙但却紧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长年患有腿疾的人。忽然想起他右手掌中似乎有几处薄茧,这通常只有常年劳作或习武之人才有。贵为侯爵公子的他肯定不会操作重活……那么也就是说……
“公子以前可是习武之人?”
我一边为他小心擦背一边急着解除困扰心中多日的疑虑。
他趴在桶边,像是睡着了,但我知道他还醒着。因为才刚听得这句话后,他的肩头就在我手下略微的一抖。
果然,片刻后,他慵懒的开口,
“嗯……月儿……好眼力!”
“那公子习的是何种兵刃?师承哪家哪派?”
我不甘心就让他这么轻易糊弄过去,决定追问到底。
他一个转身,头枕着桶沿,两手扶着桶壁,闭起眼睛享受其中。
“习的是剑,老师是昆仑派的墨龙道长……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我应了一声,继续专心为他洗礼。
提及这些,丽自然是一脸的惆怅……想是幼年习武之时,不小心摔坏了双腿吧?
我忽然有些自责,月啊月,你怎就如此心狠?难道非要揭起眼前这个表面坚强却内心脆弱之人心中的那道伤疤么?
药浴之中腾起白色班驳的雾气,将我和他笼罩其中。身上的薄衫因为戏弄的温水而变的透明,紧紧粘在我的肌肤之上,额前的刘海似晨间青草,挂着露珠……因为太过专注,反而忽略了近前那双渐渐睁开、咄咄逼人的眼眸。
“月…..这副身子,可还令你满意?”
耳边突然传来的奇痒,似电脉通络全身,手一软,握着的巾帕跌落水中……
他含着我的耳垂,细细品尝,我想躲,却逃不过他的强势。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他顺势一把扯掉了我身上的内衫,霸道的目光放肆而贪恋的舔噬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因为他的注视,我的下身再次狂燥起来。
“看来不用你说,你的身体已经帮你回答了呢……”他一边在我耳边揶揄着,一边套弄着我的无力……
扑通……
整个人被他拽入水中,本来十分宽敞的木桶现在却显得如此的拥挤……
雾气皑皑的水雾中,两个美丽的身形彼此交错在一起,他们心中想着对方的名字,想着和对方融为一体的快感……
“呃……”后庭之中忽然有异物闯入的感觉,让我着实一惊。有些疼痛、有些充实、有些……令人陶醉其中。
那是他的手指,那种柔滑的感觉我至今都还记得……
他含住我的唇,温柔的舔弄,像是心疼的抚慰着我的疼痛……
一连三根……即便是他的……即便是我喜欢的丽的手指,这样的强行进入,也让毫无准备的我痛不欲生。
我终于吃不消的喊了出来。
“别怕……放松……有我在……今晚,你会彻底成为我的……”
                  第九章 花好月圆-下
那是他的手指,那种柔滑的感觉我至今都还记得……
他含住我的唇,温柔的舔弄,像是心疼的抚慰着我的疼痛……
一连三根……即便是他的……即便是我喜欢的丽的手指,这样的强行进入,也让毫无准备的我痛不欲生。
我终于吃不消的喊了出来。
“别怕……放松……有我在……今晚,你会彻底成为我的……”
“彻底……成为……你的”我在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他在我耳边轻声的呢喃、他放入我体内不安分的手指、他专注于我摄人心魄的眸子、他身上扑面而来熟悉的墨香、他额头上那朵粉红色的梅花小印……他的热吻、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的心跳、他的温柔、他的霸道……他的一切一切都让我无法释怀……他像是给我下了魔咒、施了法术,我居然不再觉得痛了,甚至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身体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手指晃动起来。
如果面前这个男人是一团烈焰,那么,我也会投进他的怀抱。
如果面前这个男人是一杯毒酒,那么,我也要将他全数饮下。
如果面前这个男人是一把利刃,那么,我也会将他刺入心房。
……
我热切的回应着丽,我的热情显然也令他兴奋,他的手指在我体内越发的放荡不羁起来。点燃的情愫虽然令我们的呼吸变的急促而焦躁,但却配合的相当完美而和谐。
交织在一起的舌此时已经变的麻木,因为急着想要对方的爱,我们用自己的唇齿相互折磨着。我轻舔着他胸前两粒饱满的果实,间或的齿间轻蹭一下,就引得他身上一阵颤抖,一只手顺着他的身体直探到腹下那处昂立,盈握在手中的灼热让我感受到了他真实的存在。另一只手擒住自己的火热,伴着他手指的抽出、进入,我们一起有节奏的律动着……
“月……我要你……我要你……”
他抽离了手指,扶着我的腰,握住我的臀,让我跨坐在他身上,他的身子一挺,才刚有些空虚的后庭被填充的更为紧实,
“呃……”
钻心的痛,仿佛似有一把刀要把自己从中间一分为二般的痛苦。殷红的鲜血从股间流出,在水中慢慢扩散开来。本能的双手抗拒着他的胸膛,想让他退出自己的身体。无奈,他的欲望此刻早已取代了他的理智,有力的大手抓着我的臀不放,滂沱的气势在我体内疯狂的撞击开来。
“好痛……停下……住手啊……啊……啊…….”
这种难以言喻的痛终于击垮了我原本就不坚强的意志……终于,我在这个男人面前第二次流下了眼泪……
眼泪,果然是个很好的武器。
被情欲虏获了心智的丽,像是从梦中惊醒般凝视着我泪迹斑斑的脸庞,
“很痛么……月?”
我勉强用力点点头,毫无力气趴在他的身上,轻轻啜泣……
“丽……你弄痛我了……真的很疼…..”
他爱怜的吻着我眼角的泪珠儿,宠溺的抚摩我湿辘辘的长发,可是他并没有因此停下进攻的脚步,只是放缓了些,
“对不起……月……只是我现在停不下来,你将我裹的好紧……那里又热又湿,令我欲罢不能……我会轻一些…..你要相信我,一会儿就不这么痛了…..”
我又一次深陷在他那蛊惑人心般的笑靥如花中无法自拔,神情恍惚之中,疼痛渐渐消失……也许是痛到了极至已经麻木了吧……
然而,很快的,交合处传来的无尽快感将我卷入了欲望的洪潮……
说麻木?面对如此完美的丽,我怎会麻木不仁、无动于衷呢?
他的撞击一次比一次有力、一次比一次深入,我已经没了思考的余地和力气……
丽含住我腰间细长的金链,啃噬着我的小腹……
“月……你太美了……这里……还有这里……”说着,他又开始吮吸我胸前那抹半月形的红色胎记。突然,胸前的那道红斑象的被点燃了般,变的异常灼热起来。我猛的推开了他的脸,果然,随着他退却的吻,那里也平静了下来。
毫无察觉的丽继续在我体内抽插着,满桶的水已经被我们激烈的运动耗去了大半。
他正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迈向欲望的沼泽,已经濒临谷低的我恳求着他的释放,
“月……等等我…..等等我……快了……要去了……”
……
一阵猛烈的撞击之后,我们终于一同没入了黑暗的深渊。
*** *** *** *** *** ***
“月……你腰上的链子很好看,可那‘玄阳’又是何人?”
丽伏在我的身上,把弄着我腰间的细链,
“玄阳?”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似乎离我已经很遥远了,
是啊……玄阳究竟是谁呢?
叮当叮当的吊牌撞击声,牵引着我的思绪……
玄阳?冷玄阳?是我么?
不……不是……
我叫“月”,冷玄阳已经死了……早在紫曜的铁蹄踏进瑶步池、踏破玉榷殿的那天起…..
死去的父皇、母后,你们现在又身在何处?
你们可知孩儿今年已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便到了弱冠的年纪,可是你们却都不在了……孩儿现在已经变的很乖了,不会再到处乱跑让母后担心,也不会再弱不禁风的需要求医问药……求你们不要扔下我、不要不管我啊……
脑海之中不断闪现的各种破碎不勘的痛苦回忆,几乎将我折磨的濒临崩溃的边缘…...
“不要……不要……”
我拚命摇着头想要摆脱他们的面孔,然而,那一双双无助、空洞的眼神紧紧跟随着我,如影随行……
“月……月……你怎么了?”
有些失常的自己让丽有些措手不及,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不断呼唤着我的名字,
“月儿,别怕……别怕……有我在呢,丽在你身边呢……还有什么好怕的?”
“丽……”
一个让我觉得心动又心安的名字,
“我在……”他在我的额上轻轻浅浅的吻着,安抚着我一颗破损的心。
“丽……”我拉着他的袖子,紧紧拥抱着他,
“丽……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轻抚着我的后背,笑着说:
“你啊……就是想的太多……我花万两黄金买的宝贝,怎么能说丢就丢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脸上觉得一阵发烫,松开了紧箍着他的双手,
“莫非……莫非这玄阳是你第一个男人?”
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又开我的玩笑,刚才……刚才……”
“刚才怎样?”他紧盯着我绯红一片的面颊不放,
“刚才那是我的第一次……”
我刚一说完,他便放声的大笑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刚才在水中未能尽兴,我们不如……”
话音未落,丽便将我再次压在身下……
*** *** *** *** *** ***
初遇烟雨楼
相视两无语
秋水纵长歌
几多惆怅
拨弄了心中琴弦
情牵花洒泪
心事无人懂
但愿与君说
几番轮回
想红叶洒落心间
所以情意绵绵与君常相伴
相伴身边生死不离
所以笑靥如花梦境的存在
存在心中不变的誓言
此刻情意绵绵与君共携手
携手共度春夏秋冬
此刻笑靥如花真实的片刻
片刻幸福直到永远
“月儿,在唱什么?”
丽抚摸着我的头发,凑到耳畔轻声问。
我轻啄了一下他那诱惑的双唇,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这曲儿叫丽人辞……只为吾爱而作,只为吾爱而歌……”
                  第十章 妙手回春-上
枕在丽的胸口上,混混噩噩的睡了整晚。
晚上做了个好梦,梦见婆娑的樱花树上又再次绽放了如雪的花儿,一阵风过,洒落片片花瓣……
风,永远不会为花儿驻足片刻。
而花儿却会紧紧跟随着风的脚步……
他接住了一枚飘零的花瓣,捧在手中:
“瞧……月儿,花儿停下了追逐……就在我掌心里……”
我凝视着他的柔情似水,
“月儿……只言片语怎能倾诉我的一往情深…..”
确是好梦……梦里有我也有他。
梦境虽好,但总有醒了的时候。
被疼痛折磨了整宿的我,因再次无法忍受两腿之间那股难以启齿的剧痛,醒了。
“月儿,昨晚睡的可好?”
才刚一睁眼,就看到丽那一双美丽而狡黠的眸子,此刻的自己正倚靠着他的胸膛,白皙的肌肤上零星散落着粉红色的星星点点和细致班驳的牙印……那……是昨晚自己意乱情迷之时在他身上造次的佐证。
我脸一红,从他怀里移开,因为他逐渐加速的心跳让我心生畏惧。
“月儿,可知早上起来要做什么?”
他钳住我的腕子,言语暧昧,喷在我耳后悠悠扬扬的墨香热流带着一抹蛊惑人心的味道……
我说,想必是应该先为公子更衣?
他说,非也,非也。
“衣服是要穿的,但不是现在……”
他的唇瓣在我的脖颈上轻轻滑过,酥麻的感觉让我不觉的缩了缩身子,推开了他紧贴过来的身体,
“月儿……月儿今天身体不适,恐怕……恐怕……”
他见我面有难色,回话吞吞吐吐,不嗔,反笑……
“月儿,既然身体不适,不如我差人唤来王御医给你瞧瞧?”
我赶忙下意识的用手护着后庭,想到要让陌生人直视这么私密的地方……
“还是……不……不用了,休息几日自然就会好了……”
他似看出了我的症结,倒也不再坚持要让大夫来诊治,只是万般柔情的爱抚着我的青丝,悠悠的说:
“月儿…..昨晚真的弄伤你了?”
我点了点头,
“很痛……”
丽眉心一紧,眼里闪现出一丝愧疚与不忍,
“想是裂开了……”
“嗯……”
“以前习武之时,我也曾跟得师傅学习过些治疗跌打损伤的方子,不然让我瞧瞧吧?”
说完,他一双手伸过来,便要替我“诊治”,我挣扎着不允,
“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这个道理,月儿可懂?”
“这个我自然明白,可是......可是那里……”
他嘴角随即旋起了一味倾倒众生的笑意,
“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
此话一出,心里便想起了昨夜梦中他那令我魂牵梦萦的一颦一笑,我自知反抗无益,便由着他去了。
虽说有了昨晚那番云雨之欢,但是白日里两人再次的“坦诚相见”,着实令人尴尬,更别说要在他眼前暴露出那朵脆弱不勘的菊瓣……
他见我两条腿夹的紧,便想用手去分开它们,我抵死不从,他就说了些又哄又骗的话来诱我上钩,最后想是被我磨去了耐性,他咬着我桃色樱红的薄唇:
“如果不想让我再来一次,就乖乖听话!”
我望着他喷火的眸子和身下那渐渐隆起的欲望,最终,选择了妥协。
身上最隐私的地方此刻就林立在他的眼前,他是我心上的恋人,我尽量说服自己不要太过紧张。
“肿了……也红了……”他叹了口,心疼的用手碰触着,我拉着他的手,摇摇头。
丽放开了我,小心的帮我盖上了锦衾,
“月儿伤的不轻……不过也不必担心,上一些槐花散,然后搭配一些蚌肉熬的汤食,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我应了一声,端详着丽安详、宁静的面庞,眼帘便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
                  第十一章 妙手回春-下
直到睡的日头西沉了我才醒来,下人捧了新衫美裳规规矩矩立在左右,见我醒了,便有人跑去通报。片刻,丽被人搀扶着走进门来,后边跟着的人手上端着盆钵器皿,盛着的想是丽曾提到过的“蚌肉汤”和“槐花散”。
丽吩咐左右人等退下后,便坐下来亲自服侍我穿衣和进食。
才刚喝了一口进去,我便又全数吐了出来,
“这……这蚌肉汤味道缘何是苦涩的?”
他一边拿了巾帕为我小心的擦拭嘴角,一边微笑着解释:
“月儿有所不知。这蚌肉性寒,味甘咸,有清热、滋阴、解毒的作用,《日华子本草》中记载,蚌肉,除烦解热毒,并痔瘘、血崩、带下。而苦瓜也有清热解毒,除烦止渴的作用,二者一并入水,用小火慢墩半个时辰之后,再加上些油盐调味,才有得你面前这碗良药啊!”
我望着眼前这碗白绿相间的汤食,提不起半点食欲,那又苦又涩的味道,着实令人难以下咽。
“虽说是良药苦口,但是……但是,月儿一向不喜欢吃苦瓜这类寒属食物,所以……”
“所以?所以月儿是要我亲口喂你喝么?”
还未等我细细体会这话里真正的含义,他便噙了一口清汤,身体微倾,覆上了我的双唇……
这突如其来销魂蚀骨的一吻,让我全然忘了汤食的苦味。清汤卷着他的气息缓缓滋润着我有些干涩的喉咙,末了舌尖味蕾之上似乎还泛起了淡淡的甜……
我闭上眼睛,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忘情般的沉溺在他营造的柔情蜜意中无法自拔。贪婪的享受他的爱抚与呵护。
这次的深情拥吻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大概是体恤我尚在病榻之上的缘故,丽那纤巧灵动的舌头今天变的格外温柔,慢慢扫过我嘴里的每一寸盈柔,细细品尝着我嘴中渗出的蜜汁,似乎在为他昨夜里的不羁而忏悔不已。
“原来你是在撒娇……”他抿了抿嘴,望着有些失神的我坏笑。
我一窘,夺过了他手中的青花瓷碗,瞬间吃了个盘光钵净,
“慢些……慢些……”
丽从旁边案几上取来一杯清水,递到我面前,
“来…..喝点清水就不苦了……”
我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
回过头来再看他笑的分外诡异,不知这次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觉得并无不妥之处,又摸了摸脸上也未及黏着的秽物……
“月儿,现在是时候该上药了……”
他说着便从案子上的托盘中取出个精致的景泰蓝瓷瓶来,翘起手指轻轻提捏,一缕奇香瞬间充满了房间,
“月儿,这便是槐花散了,可以凉血止血,清肝泻火,你趴下,我来帮你敷药……”
丽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却被他咳的面无血色,眼见着他飘渺的眸子和额头上瑰丽的小梅靠的越来越近,我伸手抓住了他丝滑的手腕,
“这种小事就不烦公子费心了,月儿自己上药便是!”
说着就要去拿他手中的药瓶,说时迟那时快,他先我一步用另只手抢了过去,
“月儿好生淘气,这槐花散可是上等名贵的药材,是我专门托人从宫里弄出来的,一小瓶就要好几百两银子,浪费一点就闲可惜了呢……再说这药粉也不是你一人就能敷上去的……不如就让我来吧……”
我拚命抵抗着他渐渐欺过来的身子、阻拒着他热气喷薄的呼吸,
我说,南宫丽你不要太过分了。
他却说,月儿你有病拒医才是过分。何况……那里……对你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
像是拿捏住了我的软肋,他每次不经意的一句都会在我心中击起不小的涟漪……这种感觉令我惶惶不可终日,但是却又无法抗拒的被他所吸引,那双深邃的眸子就是埋葬我灵魂的坟墓,而我,却毫不犹豫的迈了进去……
槐花粉被碾磨的极细,黄黄绿绿的盛在小瓶里显得十分好看。丽拿了个银质的雕花小勺从中取了少许,小心翼翼的撒在我的伤口处,
“疼吗?”他柔柔的问,
我咬了咬牙,摇摇头。
说不疼是假的,那槐花散沾上伤口时皮肤就觉得火辣辣的刺痛,直灼的人眼前发黑。但是过了片刻之后,便又从股间传出丝丝凉意,仿佛有风轻轻抚过,菊瓣便也就没那么痛了。
上好了药,丽用巾帕为我轻拭着头上的薄汗。我能感觉的到他隐隐颤抖着的手,想必是不忍心看到我因他而受的这份苦。
“再过几日便是重阳佳节,到时我们一起去登高、赏菊如何?”
我点点头,算是应邀。
就此,丽刚刚紧锁着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递到我眼前:
“给你的,月儿,打开瞧瞧!”
我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慢慢打开来看,里面装着一条银色的链子,做工甚是精细,末了坠着的牌子上刻着个“丽”字。
“喜欢吗?”他搂着我的腰低声细语的问。
我抑制住心中难以言喻的悸动,还了他一记深吻。
按照过去瑶步池国的民俗,只有彼此相爱的恋人之间才会赠送这种腰链,链上刻着对方的名字。我将身上佩带着篆有“玄阳”二字的腰链解下来放在他的掌心之中。
望着他有些诧异又有些惊喜的脸,
我说:你看,花儿停下了追逐的脚步……此刻,他就在你的掌心里……
                  第十二章 尾生抱柱
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也作“双九节”。本来应该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但今年这个时候的天气似乎比往年都要清冷一些。
一大早,我便和丽一道乘了八扛舆上了路。
轿前铮铮作弄的铃声伴着郁郁葱葱草涧中绽放的朝露,一路撒泼开来,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要去哪儿?”我倚靠着他的肩膀有些好奇的询问。
“胭脂山”他悠悠的开口作答,俏丽的脸庞似又浮起一分惆怅,但还未来得及让旁人悉心捕捉,他那眉宇之间堆积的愁殇,顷刻便又烟消云散般遁的无影无踪。
我凝视着他的脸,心中百感交集:只怕……自己终究不是那贴药……缱绻在丽心中的那抹旧伤怕是……医不好了。
无能为力的辛酸与无奈,此刻正排山倒海般的袭向了我的心间。
心,在淌血。
为自己的不争,更为丽的苦楚。
他的那份孤独与惆怅,可以轻易示人,但却不容碰触,哀,莫大于心死,难道……难道……久久盘旋在自己心中那份若即若离的温暖,不过都是海市蜃楼般的太虚幻境而已吗?
“呵……”想到这些,我不禁笑了起来。松开了怀抱着他的双臂,起身坐起……或许,只有离开才能做回自己……
丽回过头来吻了吻我睡意朦胧的双眼,手指静静滑过我的脸颊,挑了一缕青丝托在手中,他将它们缓缓缠绕上了指间,拉近了凑到鼻下深深闻嗅,
“胭脂山上虽有风情万种的枫叶,也有芳熏百草的菊花,但都不及月儿……你……”当他栖下身来想再次亲吻我时,我瞥见了他眼中那个憔悴不勘、旖旎从风的影子……迅速躲开了他的唇,仿佛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公子又在取笑月儿,败柳残花怎可与芳华绝代相提并论?只怕亵渎了花神的圣洁……”
“月儿……我……”
“嘘……”
明明看到他眼底腾起的无辜与不解,我却还是狠心的用手指封上了他的丹唇,
“月儿起的太早,现在想先睡了……”
其实,我是害怕,怕从他的口中又听到些足以将自己的心撕的支离破碎的蜜语甜言。
“原来是困了……”
他笑着摇摇头,接着解下了自己肩上的紫羽斗篷盖在我身上,
“入秋了,露水太重,别冻坏了身子……”
他温柔的声音如夜莺的歌声涤荡着我的心灵,和着摇曳悠扬的银铃脆响,倒有几分催人入眠的意味。但是我却睡不着,只是静静闭上眼睛不看他,假寐而已。
丽将我的双手放在他的两手之间,钳的牢牢的,上下慢慢的揉搓着,
他说,你的手太凉了些,我的体温可以将它们温暖。
我没有回答,只是心头略微热了一下,手是暖了,可这人心真的可以暖起来么?
不小心碰到他腕间冰凉的一处,叮当……我一怔,睁开了眼睑,那条赠与他的细细金链就蜿蜒在他白皙的肌肤之上,”玄阳”二字清晰可见。
扑哧……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丽……那个是腰链,你怎么……怎么……”
他自是好看的嫣然一笑,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知道,只是……只是月儿的腰太纤细了,这链子只能系在我的腕上,这样也好,可以随时提醒着我你的存在……”
丽揽住我的腰,轻轻带入他的怀中,这次我没有逃,因为腰间那条篆有他名字的链子和“玄阳”似是心有灵犀,像一块磁石紧紧吸引着我去探寻。
就这样我们相互拥抱着一路颠簸。
其间,丽给我讲了一个叫作“尾生抱柱”的凄美爱情故事。典故出自《庄子?盗跖》:“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相传尾生与女子约定在桥下相会,久候女子不到,洪水上涨,最后他抱着桥柱悲惨的死去。
我说,这个尾生太愚,水涨了可以退到岸上去等,最后也不至于枉送了卿卿性命。
丽摇了摇头说:
“城外桥下,不见不散!尾生想起了与姑娘的信誓旦旦,四顾茫茫水世界,不见姑娘踪影。但他寸步不离,死死抱着桥柱,终于被活活淹死。再说姑娘因为私奔念头泄露,被父母禁锢家中,不得脱身。后伺机夤夜逃出家门,冒雨来到城外桥边,此时洪水已渐渐退去。姑娘看到紧抱桥柱而死的尾生,悲恸欲绝。她抱着尾生的尸体号啕大哭。阴阳相隔,生死一体,哭罢,便相拥纵身投入滚滚江中。”
听完他娓娓道来的这出爱情悲剧,我顿时潸然泪下。
见我哭了,丽显得有些慌乱,心疼的为我拭去了眼角的泪痕,他说,我对你的心意一如这“尾生抱柱”,不求同生、但求共死。即便是这样,也或许只是蠢钝有余而用情不足……
“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他说的那些有的、没的混帐话全都被我的吻没了过去。我说,那只不过是个传说,你又何必当真呢?
此刻,他的眼神似乎有些黯然神伤,想必是怪我的不解风情。
其实,我只是让他明白,只要他心中有我这个飘零的落花之人,我心足矣。再不敢奢望生生世世、生死与共。
……
胭脂山上霞满天阿……
天女撒下香菱泪阿……
莫道千山与万水阿……
只盼情郎回家转阿……
……
隐隐约约听到山涧之中百转千回的荡起憔夫唱的胭脂山民谣,便知我们离目的地不远了。揭起轿帘玲珑的一角,探身望去,天高云淡、山峦叠嶂,漫山的红叶火的正红。不少善男信女提着瓜果供品、香烛素食来山上的寺庙里求佛还愿。人们将茱萸或佩于臂上或放在香袋中系于腰间。妇女和儿童还将这据说可以避难消灾的吉祥之物插入发间。
“丽,我们要不要入乡随俗?”
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热闹的人群,我忽然忘了所有的忧愁,这情景似又回到了儿时……那个模糊不清的“盂兰盆节”……
                  第十三章 将军各臣
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呢?
我揉了揉因辗转思考而略显疲惫的眉心,明明在记忆的深处有些东西牵绊着自己的心绪……可是,如今尚存在脑海之中的却只剩下寥落零星的几个模糊的片段--灯火阑珊处“盂兰节”那天热闹的街市和母后馨妃温存的笑容依稀可见……我似乎在不经意之间,把什么遗忘在了昨日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月儿,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丽圈住我的肩膀,一双满载关怀与疑惑的眸子打量着他面前这个人,这个迷失在自己心路中,苦苦求索但终归无果的可怜虫……
“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累?”
“不碍事,想是昨晚没有睡好,有些头疼……一会就没事了……”
他应了一声,将我搂的更紧了些。
我悄悄摸了摸胸口……那抹半月形胎记的位置……像是燃了一团火,炽热的燎灼着我的身心,回忆里那些残破不勘的碎片重叠的杂乱无章,无法拼接在一起,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着实让人有些抓狂。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却见随行的下人进前来禀告,说是已经到了。
八扛舆稳稳的落了地,我搀扶着丽下了轿。
呼吸到了山野之中新鲜的空气,那沁人心脾的丝丝凉意,令我纠结着的一颗心慢慢舒展开来。
丽照例乘坐起了步撵,被下人们抬着继续前行,他邀我一同乘坐,我却甩开了他的手,撒开花儿地往前跑了很远。
果然,能自由翱翔的感觉……真好。停住脚步站定,张开双臂,闭上眼睛,面向天空来享受这秋日里最后一缕温暖的阳光……
忽然前面人声嘈杂,随着一串细碎的马蹄声传来,还未等我睁开双眼,就隐约觉得头上象积了一层墨色的雨云,黑黢黢的压将过来。
“这是哪家的可人儿?出落的如此美丽……”
轻佻的言语伴着一只粗糙厚实却又傲慢无礼的大手在我脸上肆意的捏了一把,我一痛,睁开眼睛,恰巧正对上来人一双海水般湛蓝色的明眸。
此人跨下骑乘一匹白玉追风驹,身穿白色织金九蟒纹袍,腰间紧系玲珑白玉带,右手执一条银色雪花十三节长鞭,威风凛凛、气宇宣昂。年少轻狂……那璀璨如宝石般的双眼中多少透着些不可一世与玩世不恭。
晶莹剔透的白色、朗若繁星的眼眉,以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长发,晃的我一时有些无措。但随着他那出其不意贴在我唇上的热吻,令我突增厌恶。
忍不住,我抬起手来赏了这位轻薄之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王爷……”
跟在他身后那几个家丁模样的人,看着自家主子被个来历不明的市井小民所殴打,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说着各各捋了袖子、摩拳擦掌就要上来擒我。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阻隔了他们气势汹汹的脚步,
“退下!”
主子发话,下人们自然不敢违抗,全都退到了这位“小王爷”的身后。
他轻拭了下嘴角淌出的鲜血,盯着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显示出他的怒不可遏,
“你可知道我是何许人也?”
“呵……”
我冷笑了一声,
“公子身上所穿戴的乃是圣上所赐的九蟒朝服和玲珑玉带,这蟒似龙却非龙,纹饰所用的是石青色加蓝色,一般只有深得皇上宠信的文武大臣才会被给予这与龙裘服相似的赐服,而方才您的手下又唤您做‘小王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公子想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兵权在握、权侵朝野的各臣大将军,论辈分的话,您和当今天子乃是亲叔侄的关系……”
这些话我虽说的轻松,但内心却异常的忐忑:自己一时卤莽行事,不小心惹了个乖张厉害的角儿,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连累南宫家、连累到丽…..
“哈哈……果然是个秀外慧中的尤物,甚合我意……”
他笑着拉了一下勒马的嚼子,踩着脚登的官靴轻轻一抻,白玉追风驹驮乘着他又向我近前移了移,
“告诉本王……你的名字?”
坚硬冰凉的鞭鞘用力抵靠我的下颌,让我被迫抬起头来看着他。
没想到面前这个年纪轻轻、长相俊俏却又飞扬跋扈的人真的是各臣?那个在沙场上屡建奇功、威名远播的虎符大将军?
我拨开了他握有银鞭的右手,一语不发,转身向山下走去:丽呢?我现在要回到他的身边……
“哪里去?”
啪的一声,左脚脚踝便轻易被各臣手中的银鞭虏了去,用力挣扎……反而,越勒越紧,
“哼!凭你刚才打本王那点力气还想从我的‘蚺舞’下逃脱?你以为伤了本尊,就可以这么轻易的一走了之?”
他手上用力一收,我便跟着趔趄着倒地。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有本事你就逃啊……”
白玉追风驹踢着蹄子不断的向后退去,我匍匐在地的身体正一点一点的被他手中的长鞭拖了回去,单薄的衣物被坚硬的石子划的千疮百孔,皮肤接触到地面便行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倒真是嘴硬,当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么?”
想是被面对疼痛却仍然无动于衷的我激的恼羞成怒,各臣收了鞭子从马上跳下,慢慢踱到我身边。他用脚重重的踩踏在我的脊背上,顿时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似的一阵翻滚,接着一股粘稠咸腥的鲜血便从口中喷出。
然而,血并不能博得他的同情。
他邪魅的笑着,优雅的挥舞着手中的‘蚺舞’,那鞭子便真的象灵蛇一般翩翩起舞,泛着银色的余辉,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在我身上绽放出今天胭脂山上最艳丽的花朵……
疼吗?他趴在我耳边低声细语……
我摇摇头,回了他一个足以倾倒众生的微笑……一如那天在烟雨楼般的魅惑嫣然。
“你这鞭子算的了什么?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这句话显然点中了各臣的死穴……是啊……有几个人敢忤逆了权贵之人的意念?又有几个人能经受的起欲望的鞭笞?
                  第十四章 火舞残阳
青山染忧……火舞残阳……
远处的山、近处的水,盘旋在上的鸟语,静伫在下的花香,还有那些往来穿梭,但却惟恐躲避不及的人群……越来越模糊的消失在我的视听中……
各臣的鞭子舞的很美,像飞天卷轴里飘逸的长绸;
各臣的鞭子舞的也很重,像无情扫落残叶的秋风。
佛曰:万般皆下品唯有往生高。
我回望了一眼自己短暂的人生,转瞬之间便断了前往西方极乐的念头……因为,我曾杀过人。只有生前虔心修佛或者行善积德的人,死后才会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永生。那么……我死去后会去哪里,是地狱么?那里会有父王和母后么……
我微笑着迎接‘蚺舞’的亲吻,微笑着拥抱即将来临的‘死亡’……除了丽,我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和牵挂的……
朦胧中我看着各臣乏力的举起银鞭,停在半空当中,然后又缓缓的放下,这次,鞭子并没有照例落在我的身上,他的表情和动作显得十分痛苦和僵硬……
我叹了口气,咽了一口血水入肚,
“月自恃命贱如土、皮厚骨轻……将军既然挥的累了,倒不如直接给在下一个痛快,以免耽误了您的行程、贻误了军机大事!”
“你……”
各臣此时正背着光站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却可以清楚的听到骨骼关节相互交错的声音,这个声音叫嚣着他心中的愤怒和暴戾。他气极似的将‘蚺舞’丢从一旁……
果然,这还是个稚气未消的孩子。虽然拜为一国的虎符大将军,掌管千军万马,但是毕竟还是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娃娃,事不如意就撒泼耍混,尽显“小王爷”本色,这也难怪,身份、地位使然……时至今日,如果自己还贵为瑶步池的一国之主,想必也是这副恃强凌弱的丑恶嘴脸。
“呵……”
我笑着摇了摇头。这笑本是笑我自己的多愁善感,却不料被各臣听了去。他怒眼圆睁,冲过来抓起我早已凌乱不堪的头发,我被迫仰面和他四目相视:
“你在耻笑本王?”
我说岂敢。
“那你刚才为何发笑?”
我说堂堂的虎符大将军为了一个刁民丢了征战沙场的利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在含沙射影的戏噱本王是年少无知?”
我凝视着他那双凛冽透明、藏不住半点心事的眼睛,忍不住想有意激他动怒。
“难道不是么?”我依旧笑语嫣然。
各臣刚刚还有些泛红的面颊,这时却煞如白纸,但随即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你说本王年幼?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拥有一半安息人血统的男人是多么的让你欲罢不能……”他坏笑着拍了拍我的脸,松开了紧攥着我头发的糙手。
接下来即将要发生什么……背后下一刻被他强行撕开的衣衫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双手支撑着地面,想挣扎着站起,但却使不出一分一毫的力气,他大笑着站起身来,拢了一下齐脚的长袍,露出一双厚底银缎祥云纹饰官靴……各臣的靴子做工精细,像造诣很高的师傅手工缝制的艺术品……这华丽的艺术品此刻有一只正落在我的手背上,很痛……疼痛过后再无半点感觉。
“想逃么?能逃么?逃的掉么?”
他粗鲁的手指揉捻着我紧窒的后庭,不带一丝感情的插入其中……痛彻心扉到令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只为不让屈辱的喊叫声冲出喉咙……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伸手钳制住我的下颌,用力的逼迫我放弃咬舌的执念,卑鄙如他的温润灵巧,趁着手上的力道就滑入了我的口中,那野蛮血腥而又冰凉无感的吻打碎了以往我所有的美好回忆……
“原来你叫月…..多美的名字……”
他终究放开了眼神涣散的我,转身跨坐在我的腰上,俯下头来舔嗜着我背上裸露在空气中的鞭痕。每一刻,都是锥心刺骨的痛,每一秒,都是刻骨铭心的疼。
“明明很痛,为什么不求饶?”
他抱着我因伤痛和羞耻而颤抖不已的身体,沙哑着嗓音低声质问,侵略的舌尖渐渐向下移去,停滞在腰间……
“这是什么?”
悬在腰际的银色细链似乎令各臣十分好奇,但他更感兴趣的是吊牌上面的篆刻的字迹……
“丽?他是谁?”
……
“是我……小王爷,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抬起头来看着丽那双充满了愤怒与不安的眸子,强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夺框而出……
“南宫丽?”
听得各臣唤他,盘坐在步撵之上的丽优雅的微笑着颔首致意。
“将军别来无恙?”
“他……”?说着各臣向我这边瞄了一眼,
“月儿是我的人,不知哪里冒犯了将军?”丽紧蹙着眉心,远远望着遍体鳞伤的我……
“你……南宫丽……可否将他赠与本王?”
丽一边命人拿了他的紫羽斗篷来为我遮盖身体,一边悠悠的开口:
“月儿生性顽劣,想必不是小王爷能收服的了的,将军如肯赏脸,不如改天到府上来喝壶好茶,家父还时常惦记着您呢!”
各臣冷笑着应了一声,拾起了地上的银鞭,飞身一跃骑乘上了白玉追风驹。临走的时候回望了我许久,像是要将我的样子永远镌刻在他脑海中那般让人不寒而栗,然后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月……我来了……一切都过去了……”
泪水滴在泛着墨香的小梅印上,他说那透明的水珠儿灼的他心痛,我躺在他怀里拚命擦干了泪水,微笑着面对青山染忧……火舞残阳……
                  第十五章 赏月析花
重阳节民俗:
1.吃重阳糕
据史料记载,重阳糕又称花糕、菊糕、五色糕,制无定法,较为随意。当今的重阳糕,仍无固定品种,各地在重阳节吃的松软糕类都称之为重阳糕。
2.赏菊并饮菊花酒
重阳节正是一年的金秋时节,菊花盛开,据传赏菊及饮菊花酒,起源于晋朝大诗人陶渊明。陶渊明以隐居出名,以诗出名,以酒出名,也以爱菊出名;后人效之,遂有重阳赏菊之俗。
3.插茱萸和簪菊花
重阳节插茱萸的风俗,在唐代就已经很普遍。古人认为在重阳节这一天插茱萸可以避难消灾;或佩带于臂,或作香袋把茱萸放在里面佩带,还有插在头上的。大多是妇女、儿童佩带,有些地方,男子也佩带。重阳节佩茱萸,在晋代葛洪《西经杂记》中就有记载。除了佩带茱萸,人们也有头戴菊花的。唐代就已经如此,历代盛行。
*** *** *** *** *** ***
胭脂山上有一处“落羽阁”,乃是南宫家特地设在这里的府邸别院。
苍木幽幽、溪水潺潺,落羽依山傍水,就势而作。虽是人为的造就,却因工匠的巧夺天工使得天人合二为一,看来也并无不妥之处。反倒觉得:落羽本是胭脂生,庭内庭外两相宜。
丽将我安置在北面的上房,说是已经差人快马加鞭回城去请王御医了。我说随便找个山野郎中帮我瞧病就行。丽听后闷坐在床沿,一语不发,只是轻轻操手捋了下我粘着在额前伤痕上的一缕青丝……他深深叹了口气,面色凝重,眼神飘向窗外……
许久,他拉起我那被各臣踏的有些淤血乌青的柔荑,慢慢紧贴上他早已泪雨涟涟的脸庞……
“月……你总爱这么胡闹……”
他哭了……
泪水就顺着我的指缝溢出,我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面前心灵受创的爱人。我只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反而适得其反,丽哭的越发凶了……
“我不要你的道歉……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他哽咽着栖下身子,温香软玉就此砸个满怀。丽小心翼翼的舔弄着我唇瓣之上有些干涸的血迹,我慌忙避开,我告诉他那里刚刚曾被另一个男人侵犯过……很脏……
他将我的头扶正,让我凝视他的双眼,
“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望着他略带感伤、云遮雾绕的两弯盈盈秋水,只觉得揪心的痛……
我说,那是心痛。
他说,不对……那是心动……心都给了你,哪还在乎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
王御医来的很快,开了专治外伤的金疮药和几副内服的草药方子交给丽后,嘱咐了几句,便走了。丽吩咐下人照着方子去抓药,然后依然是他亲自为我涂上外用的粉剂……
“还好没有伤到心肺……休息几天便会痊愈……”
我能感觉到他强忍着泪水,无声的抽泣,也能感觉到他颤抖的双手,无言的倾诉……那些药粉有一些洒在了地上,他连忙用脚掩去……
丽的心乱了……只是不知,这乱了人心的始作甬者是不是我?
……
“胭脂山上的菊花和这漫山遍野的红叶可真美……”
我倚靠在丽的怀中,坐在‘落羽亭’中,凭栏远眺……胭脂山上的美景尽收眼底、一览无遗,
“这里确是个赏月析花的好去处……”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拈来一朵‘月照流萤’(菊花品种,至于是否属于秋菊科属还有待考证)簪在我的发髻里,
“很美……”
他看着我微笑,我知道他说的‘赏月析花’是一语双关,含羞低头不语……
“月儿在路上不是说要入乡随俗么?这菊花和茱萸一样,都可解除凶秽,以招吉祥……”
他捏了一块五色重阳花糕递到我嘴边,
“尝尝……”
丽的眼中满是憧憬,实在盛情难却,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衔住了糕点的一角……顿时,齿颊之间染满了菊花清新的香味,加上酥脆爽滑的质地……可以说搭配的天衣无缝。
“很好吃……”
我接过他手中另一半花糕,全然没了刚才的矜持和羞涩,自顾自的咀嚼起美味来。
丽托着玉腮,抿嘴笑而不语,直到看着我把盘内最后一块打扫干净后,他才伸出手来为我擦去了沾在嘴边的残渣,
“看来月儿对我的手艺还真是赞赏有加呢……”
我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他,实在想不到堂堂的侯爵公子还有这等闲情雅性……
“来……你我对饮一杯……”
丽斟了两觯菊花酒,端了一杯给我,他说重阳这天需饮菊花酒才真正称的上过节。我接过酒杯正欲饮下,他却扣住了我的手腕,
“慢着……”
说着他拉起我的手臂和他的交织叠加在了一起,
“月……今晚,我们共饮合欢交杯酒……如何?”他眼中似有烟波浩淼的琼楼、似有跌入凡间的星子……我凝视着他的双眼唯有痴痴的点头……痴痴的畅饮……痴痴的提问:这里为何叫“落羽阁”?
他说,这里本不叫落羽,而叫蝶恋……蝶儿因为迷恋花儿的美好,所以放弃了远飞的打算,收起了羽翼,所以才有了落羽……
好名字……
我盯着丽好看的侧影有些出神,他兀自灌了几杯清酒入肚。
“月儿……可曾考虑将军说过的话……”?言毕,他又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我一怔……手里的杯子跌落在地,摔的粉碎……
“月儿不必紧张,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可是公子的玩笑,月儿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拉过了他的长袖,狠狠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他居然还盯着我笑……
“公子下次如若再说这样的荒唐话,月儿当真就跳到护城河里去……”
想是被我生气的样子吓坏了,他醉眼微熏的眼睛此刻也清亮不少,一直向我陪不是,末儿了说明日带我去烧香还愿,我才算消了气。
……
颜色如花画不成,命如叶薄可怜生。
浮萍自合无根蒂,杨柳谁教管送迎。
云聚散,月亏盈,海枯石烂古今情。
鸳鸯只影江南岸,肠断枯荷夜雨声。
--《鹧鸪天》
                  第十六章 虎口逃生
夜城,尧天十三年,惠帝薨,文帝各勋桓即位,改元为“亘璧”。
……
一大早,就有人风尘仆仆赶来送信,说宫里出了大事,侯爷让公子即刻动身回府。
丽回过头来,在我紧倦的眉间烙下一吻……
虽说这身上的伤还在,然,心中存事,终究睡不塌实。
我隐约听得他和堂下之人的对话……亦能感受到他唇畔之间流露出的那份难舍和愧疚。
“月……我去去就来……”他望着睡眼朦胧的我,笑意盈然。
我说,公子既是做大事之人,何必拘泥于小节?等参完佛、还了愿你派人来接我便是。
丽点头应允,吩咐管家留下来陪我,随后便乘了八杠舆匆忙上路。
……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问庙里的师傅此签何解?
“施主所求何事?”
“缘分!”
他拿着签文看了看像是若有所思,又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我的面相,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师傅但说无妨……”
半晌,他才缓缓道来:
“从卦爻上来看,施主求得的乃是一支中签,离上、砍下,固成之象……名利本来天注有,莫强求中莫强求……”
想再继续追问几句,他都只是说些‘不可言、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一切随缘’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搪塞我。
拿着签解,悻悻而归。
胭脂山上的景色虽好,但在我看来不过是凭添了几分惆怅,……
怀揣着一颗孤单、失落的心独自一人走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望着不远处的深深落羽,不禁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莫强求中莫强求……”心中反覆揣摩着这句深不可测的签语,谁知,却对当下周遭徐徐迫近的危险浑然不知……
“月儿……昨晚可曾想着本王?”
身后促不及防传来的这个声音,像一团跳动着的炼狱之火,燃烧着令人发指的焰之光,呼啸着洞穿我的灵魂,牵引着我所有的思绪都止在了昨天……那个可怕的……安息猛兽…..
马踏银铃、素袍红绡、金发银鞭、蓝眸皓齿……
他驾着追风白玉驹,慢慢旋到我近前,手中执着的‘蚺舞’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瑰丽的华彩、吐着腥红的信子……那映着的,分明就是昨天自己洒泼在上的血迹斑斑……
各臣?他为何还在胭脂山?又怎会出现在落羽阁?甚至……
当我看到大兵压境、已然被围的密不透风的南宫别院时,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二……
“小王爷既是想见月,何必这么兴师动众?派了重兵把守落羽,难道就不怕南宫公子回来寻你的不是么?”
听我说完,各臣自是轻蔑的一笑,右手操着‘蚺舞’轻轻在左手掌心中击打了两下,发出‘啪’‘啪’的声音……这鞭响令我原本纠结、不安的心,顿时感到一阵痉挛……
“月……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么?惠帝驾崩,文帝即位,这么大的事,南宫家怎能缺席?如果不是昨晚想你想到夜不能寐……”
说话间,他的一只蛮手伸将过来,似要揽我入怀。我一惊,快速遁开他的魔爪,向后倒退了几步。拉扯之中,粗糙的衣物不断摩擦着脊背上那几道乌紫脆弱的鞭痕,仿佛要滴出血般的疼痛。冷汗,顺着我的鬓角两侧渐渐淌下……看着这样狼狈不堪、惊慌失措的我,各臣的笑显得越发的狂妄与不羁,
“如果不是昨晚想你想到夜不能寐,本王又怎会选在今天,特地抽调玉林军来抢你回去?南宫止不过是我们各家一个没有实权的食客罢了,若不是看在他曾救过我叔父一命的份上,区区一个南宫丽本王岂会放在眼里?”
我看到他海蓝色的眸子里,肆虐着欲望的狂潮……如今,南宫家便是行驶在风口浪尖的一叶偏舟,稍有差池,可能就会被滔天的巨浪所吞没……
各臣冷笑着,大手一挥,便有人将五花大绑的管家推上前来,
“想让他活命的话,就乖乖跟我走,不然……”
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顿时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就架在了管家的脖颈之下……
我说,光天化日之下,身为朝中重臣的虎符大将军胆敢草菅人命?
他说,为了得到你,我连叔父的丧葬都不去了,一条贱命又算的了什么?
望着那白皙之上渐渐泛起的血痕,还有那双满是绝望和恐惧的眼睛……不忍见得旁人因我而受苦、更不想看到有人因此丢了身家性命……我咬了咬嘴唇,下了决心,
“你先放人……我跟你走便是……”
各臣显然对我的回答甚为满意,迅速放了人,一把将我拉上他的坐乘,追风白玉长啸一声,似腾空而起……耳畔、身边唯一剩下的……只有冰凉凛冽的寒风……
*** *** *** *** *** ***
各臣驾着他的白玉追风驹行驶的疾如闪电,片刻功夫,大队人马已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周围怪石嶙峋、山势险要,密林掩映之中……只有颠簸在白马之上的他……和我。
马儿驮着两个人,想是跑的累了,蹄下逐渐放缓了步子。然而,各臣的呼吸却并没有因此慢下来。他急促的喘着粗气,怀抱着我的手臂用力一揽,我便和他贴的更紧……
各臣并不言语,放了勒马的绳索,任由白玉追风信马由僵的兀自前行。他那双厚实有力的大手,此刻开始强而有力的侵犯着我的周身……没有丽的温柔,只有蛮夷的暴戾;没有丽熟悉的高贵典雅,只有陌生男子的轻薄无耻……我拼尽全力的抵死不从,在他眼里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绵薄之力……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单手一擒,我的双臂便被他牢牢箍在身后动弹不得。
“昨晚……你又让他碰你了吗?”说着猛地拉下我的罩衫,露出冰山雪莲白茫的一片……他像是头嗅到了血腥之气的野兽,低吼咆哮着凑上去悉心品尝……
“这……该死的墨香…..”
他埋下头去……重重的在我肩头上狠咬一记,
他以为这点疼痛就会抹煞丽的存在?
他以为这些鲜血就会令我有所屈从?
丽身上那独一无二的味道,昨晚就释放在我体内,肌肤之上浸满了空谷幽兰似的余味,充斥着各臣的感官、挑衅着各臣的欲望、冲击着各臣的身心。
他怒骂着、诅咒着、啃嗜着、践踏着…..
怒骂的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丽;
诅咒的是一往情深、山盟海誓的情;
啃嗜的是展颜粲然、冰雪肌肤的月;
践踏的是出泥不染、入尘不浊的梦……
他说,缘何南宫丽可以要你?本王却碰你不得?难道我比一个腿不能行的废人还不济?
望着他那气急败坏、扭曲变形的狰狞面目,我不禁哑然失笑:果然,面对欲望……人,往往就会暴露出心灵里最脆弱的一面……烟雨楼里那些争相竞价的狎客如斯;权倾天下、呼风唤雨的皇亲国戚亦然……“欲”字当头,情何以堪?
我大笑着唾弃他的无知与狂妄,
“你……也配?”
他气愤难当的抹净了啐在脸上的星秽,钳了我的腰,将我抱转过来面对着他坐着。
“我不配?今天本王却偏要尝尝你的味道……”
说着,他拿起‘蚺舞’将我的双手举过头顶胡乱的捆绑在一起,双脚也被他结实、健硕的大腿紧紧夹在马腹两侧、动弹不得。
褒衣博带、薄裳亵裤怎能敌的过他的骄横和野蛮,瞬间……后庭处挤进去的那个温热、湿滑而又灵动、执拗的异物,让我感到无尽的羞耻和莫名的绝望。
就在白日昭彰的苍穹之下、就在胭脂山上离落羽不远的地方、就在丽离开我还不到两个时辰的时候、就在昨天那个可怕的安息恶魔身下……原本只有亲密爱人之间才能进行的情事,现在却在马背上被人强迫着上演。
他紧攥着我纤细柔滑的脚踝、孱弱无力的双腿被最大程度的分开,肌肉韧带几乎要被扯断般不断抽搐着……但他仍不满足,那手上的力道已将我提离了马背……昨夜里才和丽有过欢爱过的地方……一抹绯红的、沾了露水的小菊,此刻就暴露在这个男人面前。
“本王今天……要彻底征服你……”
他的舌尖继续一圈圈的打磨着紧窒庭径的入口和内壁……兴奋?屈辱?快意?心死?这些复杂的情绪交错缠绕在一起,编制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网罗其中。
各臣喷火的眸子里满是被情欲蛊惑的味道,他嗓音变的低沉、沙哑……最后干脆用更加暴虐、残忍的方法来书写着他的色欲熏心。那遍布在大腿内侧的咬痕和越来越深入其中的灵舌,以及被他轻易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火热…..让我仅剩的一丝尊严顷刻间土崩瓦解。
“畜生……放开我……”
面对他的强取豪夺,我再也无法霁颜欢笑,极尽全力强扭着身子想要摆脱他压在我身上沉重的躯体……不敢想像……丽看到我身上的这些污浊不堪的耻辱印记,将会是怎样一副表情?我又该如何面对?
“畜生?好啊……只要能得到你……随你怎么叫本王都行……”各臣一边大笑着戏噱,一边开始动手解脱自己身上的九蟒素袍……古铜色的肌肤、强健结实的肌肉沐浴在阳光下……那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剑创说明面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征战沙场、万人景仰的将军……而我?却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个残月如水、红伎娈童的贱坯子罢了。
……难道这就是“莫强求中莫强求”的意思?命该如此……我还佯装什么傲骨清风?
……我……该继续与命运抗争么?
见我一时停止了反抗,各臣似乎十分欣喜。他慌忙解开了束着我的‘蚺舞’,馋腻的舔弄着我被勒出雪花痕迹的手腕,
“想通了就好……如何?本王的身子可比那南宫废人要诱人的多了吧?哈哈……”
废人?
听得各臣对丽的辱没,我的心有如刀割、火燎般,痛不欲生……那个笑靥如花、顾盼生辉间情丝涌动的男人怎么会是废人?他是我的恩人亦是我的爱人?怎么可以随便被人诋毁了名节?
趁着他得意忘形、疏于防范之际,我从怀中摸出了那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短刃,冲着各臣的心脏直刺过去。各臣固然身手敏捷,但这出其不意的变故,也着实令他吃惊不小。他撤身一纵翻滚马下,虽没被我伤及要害,但右膀之上还是中了一刀,鲜血直流。
挂了彩的各臣,护着伤口,准备拣了‘蚺舞’来对付我这个不知死活的“伶人”,我自知此番若再度落入他手,必死无疑!
顾不得衣衫不整…..举起匕首刺入了追风白玉驹的背部……
“嘶”的一声,马儿剧痛难忍,受了惊,驮着我飞奔离去……
“贱人……今日你再次伤了本王……他日,我一定要你加倍偿还……”
我紧紧抓着勒马的缰绳,趴在马背之上……往来之间无形飘过的冷风,将身后传来的那暴虐的声音吹的烟消云散……
抬头仰望天空中落下的,不期而至的过云雨,我的嘴角洋溢出一丝惨淡的微笑:今日结束之后……不知会不会再有他日?
                  第十七章 梦里花落
跑了很远……滂沱的大雨渐渐停下,
白玉追风长啸一声,似要逾越一道鸿沟,不想路上泥泞、蹄下打滑,我便从马背上栽将下来,就地滚了三滚、翻了三翻……
躺在无边漫没的草甸之上,远眺马儿挣脱束缚、重获自由的渐行渐远,凝望天边绚丽的霁后彩虹……我许了一个愿……如果我能活着……我希望……睁开眼睛,便能对上那久违的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夜,已来临,风,却未停。
人世间的事,哪能事事如意?
满怀希望的我,静泊在这里,默默守侯一颗悸动期冀的心……其实,只是想努力到最后……想再见他一面……想再听他轻轻唤我一声‘月儿’……想再听他低声吟诵‘期于桥下、生死一体’的悲欢离合……想再和着他的瑶琴,最后一次为他唱那曲儿‘丽人辞’……想倚靠在他怀里,最后一次流泪、最后一次微笑……最后一次……
莫强求中莫强求……耳畔、心间的这个声音,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我试着活动身子,却不知伤及何处,只觉得浑身犹如筋断骨折般的巨创裂痛……终于,眼前一黑,随即……陷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暗湍流。
……
“玄阳……玄阳……”
谁?是谁在唤我?
是丽吗?
不,不对……丽他该叫我‘月儿’才对……
“玄阳……你若再不快些,回宫晚了,恐你父王又要责怪母后自作主张……”
母后?你不是已经……
朦胧之中……
“玄阳……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孩儿不知……”
那个出现在馨妃面前稚气天真、长相清秀的孩子,不正是自己么?没……没错……那个人是我,是五岁的冷玄阳……这究竟是……?
“玄阳,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母后本不该带你出来的,可是给你瞧病的方士说,中元节这天参佛、祭祀可以驱病消灾……你自出生后,一直体弱多病……你父王他……”
小玄阳显然并没有注意到母后馨妃脸上流露出的淡淡忧伤,以及话到嘴边欲言又止的惆怅,他眨着一双堪比星月的璨眸望向远处……
“母后……你看……那里有一条龙……红色的,好漂亮……”
红色的……龙?我顺着小玄阳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不远处一座寺庙内,似有一条巨龙盘踞其中,那耀眼、夺目的红,映彤了夏日流彩的夜空。
“玄阳……你又在调皮……哪里有什么龙?”
显然……母后并看不到这条红色的龙……她眉心紧蹙,拽着玄阳的小手往回走,不想,却被他挣脱了……
……
玄阳……我叫‘红’……若有缘,他日相见……你定不能忘了本座……不然,我绝不轻饶……呵……
“红”?他是谁?这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竟让我有了些许心醉的感觉,不同于丽的恬淡闲适、柔情似水,他听起来是那么的桀骜不驯、邪魅乖张……
“你是谁……红……不要走……”
想伸手去抓他,却扑了一空。
晚风吹过,浑身上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原来只是一个梦……一个让人有些心碎的虚无飘渺……
“月公子……月公子……”
听得有人急切的呼喊我的名字,我努力抬起了眼帘,看到来人……我笑了……居然,不是丽……
“管家,你哭什么?”
“月公子……您……您为了奴才这一条贱命……这,这又是何苦呢?”他一边用袖子擦拭着眼角渗出的泪水,一边脱了自己的粗布袍子覆盖住我半裸的躯体……
我说,身之发肤受之父母,人的命从来都只有一次,何来贵贱之分?
他听我言毕,哭的反而更为厉害……一个劲儿的掌掴自己老泪纵横的面颊,说他对不起南宫家、对不起丽少爷和我……
“您的大恩大德……奴才……奴才…….我……”
我打断了他泣不成声的话语,
“管家若真觉得欠了月的,就请帮我一个忙!”
他听我这么一说,自然连连点头,
“能力所及,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我说,倒没有那么严重,只要你对今天发生的事守口如瓶,不要告诉南宫公子就好。
他先是一愣,随后长叹了一声、默默点头。
见他答应的爽快,压在我心中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地。舔了舔干涸、咸腥的双唇,闭上双眼,再度开口:
“扶我先回落羽,我……确实有些累了……”
独自一人,浸泡在浴池之中,望着袅袅腾起的雾气,不觉的出了神……虽然已经清洗过无数遍,但是各臣留在自己身体上的那些羞耻、肮脏的痕迹,却怎么也祛除不掉……
我流着泪,伸出中指,探向股间……
水,只能洗掉浮尘,
但它却冲不掉心里的那道心殇……
缓慢的没入、抽出间……我,哭倒在池壁旁……任眼前的烟笼沐水将我淹没……
丽?这样的我,
你,是否还会捧在掌心,放在心间?
                  插曲儿--《月之殇.一字丽梅》
一缕墨香偷潜入月色空转忧,
深秋飘洒的落叶一如我的泪,
轻拾陌下一凋零黯然独自伤,
流水中眷恋只能盛一捧。
一朵素梅正迷离跃然我心间,
笔尖下一心一意描绘你明眸,
褚墨交织在一起暗香纸上藏,
美丽中悲欢只能写一半。
蝶一直眷恋花而我眷恋你,
落羽缓缓升起一隔几个秋,
在秋水微寒的一早我对着窗子,
默默折着宣纸梅,
就当我为你饯行。
                  第十八章 伤别落羽
再度见到丽,已是三天之后。
这次睁开眼望见的,的确是那久违的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登时让我觉得老天跟我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
他说,胭脂山上的温泉太热,不宜泡的过久,你瞧你都昏倒了不是?
……
他说,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发现没入池中的你,恐怕你的小命都已不保!
......
不想让他担心,我唯有……一笑置之……
看来……我想刻意隐藏的那些亵渍纨垢,早已被丽看的……一清二楚,
“你……都看到了?”
一语击起千层浪。
丽敛起了如靥的笑意,避开了我那略显焦躁与不安的目光,低垂眼、轻蹙眉,墨色的长睫掩住了他水漾的碧潭夕霞……我看不清,也读不懂……
“月……你只肖记得,今后不论发生什么,我南宫丽此生对你一定不离不弃、至死不渝……我……”
见他举起右手,指向苍穹,就知道他又要说那些浑话来哄我开心。扯着他淡紫色的素纱薄袍,轻轻一带……那梦里想了无数次的墨香小梅,此刻就在怒放在我泪眼朦胧的视线之中,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难道……公子就不弃吗?”
他那温柔的巧舌不胜春风的缠绵,一拨一弄间,轻轻抚慰我身上的道道伤痕,点点滴滴,如风似雨……浇灌了我干涸无度的心田……
这,便是他最好的答案!
我笑着流泪……原来最愚的人不是尾生,而是自己。我曾经一厢情愿的认为,只要自己安安静静的沉入池底,便可不着痕迹的全身而退……现在看来,我是彻头彻尾的错了。丽的心中……一直有我……从烟雨楼相遇的那一天起,注定此生我们要彼此牵绊、相生相刻。
……
他像是倦急了,趴在我身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仿佛入窗斜欹的一枝墨梅……
“褚墨交织,纸藏暗香……”
我轻吻他左额上那顶瑰丽的落花,忽然想起了久存于心的那首《一字丽梅》……丽,原本也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存在,
任谁恐怕都躲不过这或浓或淡、或柔或嗔的柳风欲湿吧?
……
今天,要离开落羽了……
我告诉丽说,我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山峦叠嶂、涓涓细流,喜欢这里的漫山红叶、秋菊盎然……喜欢落羽的名字和它背后的故事……
我,要向落羽、要向胭脂山告别。
手捧着一个空花盆,
站在夏末秋初落羽的一角,
三千尺……并不算高……
向前一步,我便可以远离喧嚣无度的尘世。
向后一步,我便要继续承受心灵上的煎熬。
听风,
伤感的从耳边哭泣着流过。
扬砂,
任它们被风卷入我的眼帘,
有那么两滴泪水,顺着眼角静静淌下,
原来……爱你,
不过是眼底、心间,揉进的一粒细沙。
……
一路无语,只是在途经的客栈小憩了片刻,便又匆匆上路。我自知丽近日琐事缠身,宫中府里、上上下下都靠他一人打点。不争气的自己还让他时常记挂着,行动不便的他却要奔波往返于京城与落羽之间……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望着怀里他那倦意未尽却显安详的睡脸,我开始为自己曾经一而再、再二三的浮现于脑海中的轻生念头,而暗自忏悔……如果他知道,我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一定会后悔当初“一掷万金”的义薄云天。
八杠舆转过了尘雾弥漫的街角,我伸手挑了轿帘向外打望个来回,却不知这不经意的一回眸,今后足以将我卷入命运多坎的惊涛骇浪……
                  第十九章 秋暮春晓(圣来临)
西风抚过,紫色的流苏荡了又荡、扬了又扬,垂在轿前的银铃便跟着发出阵阵悦耳动听的脆响。才刚一落轿,便有下人急急来报,
“启禀公子,皇上圣驾已移至‘秋暮春晓’,侯爷让您马上前去见驾……”
“嗯!”
丽轻轻佻了挑黛色含威的柳叶弯眉,眼中似有些不屑的意味,想是近日里一直疲于应酬、心力憔悴的缘故。他被众人搀扶着坐上了步撵,我走上前去为他悉心理了理紫色长袍的下摆。他呵呵的一笑,探了左手的食指,勾起了我尖削的下巴,颇有兴致的打量起来,
“月儿……也去吧,见见圣上,兴许入了他的眼,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
在众人面前,我不便发作,给他留足了面子,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愤愤的拿掉了抵在我下颌之上--他那修长而又冰凉的手指。
“你呀……又在生气……”
丽圈起两指,捏了捏我的鼻翼,墨香袭来……三魂七魄便被他俏丽的容颜勾去了大半……鬼使神差似的跟着他来到了‘秋暮春晓’。
“秋暮春晓”乃是搭建于南平侯府邸东侧“浣月湖”畔的一处亭台水榭,说是一处,其实是由“秋暮”“春晓”两座以短廊相接的水榭共同构成。优美的卷棚歇山屋顶、跨水的桥梁斜柱,相互陪衬,连成整体,形象小巧玲珑,平行于水面之上,与“浣月湖”的水景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远远望见一人,端坐于水榭一隅,与南宫止二人执子博杀、对奕的正欢……
“哎呀……皇上英明神武、棋艺高超,老臣自叹不如,输的心服口服啊……哈哈……”
再看坐在南宫止对面的这个人,身穿红色缎面滚貂毛边常服,衣衫之上正前、背后、两臂均绣有升龙十二纹图案,袍裳之上还刺有五彩祥云纹饰,头上戴有二龙戏珠鎏金华冠,两边坠着串有夜明珠的金色绦穗,顺着墨色的长发倾泻了那有些单薄的双肩……这便是刚刚即位的文帝--各勋桓。
“皇上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南平府上对弈寻欢?难道不用处理堆积如山的政事么?”
丽团坐于步撵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的九五之尊,说话丝毫不若臣下对君王应有的谦卑,那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架势,和平时温润如玉、儒雅淡泊的他,简直盼若两人。
“丽儿,休得无礼……还不快快拜见陛下……”
南宫止赶忙站起身来,给皇上陪礼作揖,奴颜婢膝的样子虽然可以掩人耳目,但他眼底透出的那一丝得意之象,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文帝微笑着频频点头,不慌不忙的将棋盘上的黑白两色码入漆器棋皿之中,他逐渐抬眼,巡视四周,最后竟将视线聚焦在我身上…..
“咦?这位小哥,我们方才在侯府门外有过一面之缘,你可记得?”他淡粉色的两片薄唇笑起来煞是好看,细长的眉目间神采飞扬,看不到王者的骄矫霸气,感受更多的却是与世无争的闲云野鹤……
“陛下真会说笑,刚刚月儿一直和微臣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和您有过一面之缘呢?”
不等我回话,丽抢先接了话茬。
文帝的表情略显神伤,他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端起青花瓷茶碗来小呷了两口飘香龙井……
“呃……原来,那顶紫色的八杠舆是南宫爱卿的坐乘……那这位是?”
他有些无措的匆匆扫视了我一眼,但很快就将目光转移,随后便是一通剧烈的干咳。
“皇上龙体欠安,还是呆在艳阳宫里安生养病比较好,明日我会差人去请王御医给您开几副止咳化痰的方子。至于朝中的军机大事……由我和左相轩辕碧韬全权处理即可……”
“那明日……咳……咳……咳……”
丽冰冷的目光,漠然的盯着面前这个身体羸弱、刚刚登基不久的新皇嗣,蔑视而残忍的冷笑……令我也感到一阵心悸……
“明日乃陛下的登基大典、宴请群臣,南宫丽岂有不去的道理?既然皇上对月儿如此错爱……明晚微臣让他坐陪便是......”
各勋桓听闻丽此番话语,自然喜形于色。双方寒暄客套了几句后,文帝便摆驾回宫。
本想拒绝,但是望着文帝那孤单落寂的身影,心里竟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也许……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第二十章 登基大典(戏各臣)
亘璧元年,文帝各勋桓告祭礼成,即皇帝位。
左相轩辕碧韬率领文臣位列圣驾右侧,大将军各臣带领众多武将操列于左。执事官举冕服案、宝案至前。轩辕碧韬、各臣二人奉衮冕跪进,置于案上。通赞官唱诵:排班……拜,平身……复位……文武百官即在其引导之下行三跪九拜之大礼。文帝穿衮冕升御座,丽在随行之人的搀扶下,双手捧着传国的玉玺高举过顶,进前上言:“皇帝登大位,臣等谨上御宝。”大乐鼓吹至乐止,拱卫司鸣鞭九响,直至通赞官高诵:“礼成”。文帝登基大典才算正式完成。
礼毕,各勋桓在艳阳宫朝辞殿前设宴款待群臣,殿下之人,齐齐跪倒叩首,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席间,文帝与诸位元老重臣杯盏交错、把酒言欢,看上去自是一派其乐融融、和谐安康的太平盛世。然,阳奉阴违和溜须拍马下掩盖的竟是刀光剑影、勾心斗角的党羽之争。
以左相轩辕碧韬为代表的文臣一派,和丽走的很近,频频进酒、相谈甚欢。原来先帝临终之时,遗旨上将辅佐文帝的重任全权委托给了当时担任御史的南宫丽,并拜封丽为右丞相,这样就不难解释左右两相,为何会共同担负起为新皇排忧解难的职责。
与之相对的,则是以大将军各臣、兵部侍郎盛浩天为首的武将一派,这些人虽然平日里无法对朝廷上的琐事横加干预,但是由于兵权在握,实力仍不可小觑。用‘翻手云来覆手雨’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在新皇登基这样一个重大的节日里、在动辄千人这样一个盛大的宴席上,默默坐在丽身边的我,鲜为人知。我只是负责为他夹菜、斟酒而已。
和着宫中伶人悠扬的丝竹、编钟声,台上来自龟兹的舞伎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丰满的身段,立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除了,那个可怕的安息猛兽……
他布满血丝的眸子寸步不离的盯着我,我后悔那天为何没能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在他的注视下,我故作镇定的将手下的活儿,处理的井井有条……举手投足间我还不忘擎上丽的脖子,回过头来送给将军一个媚笑……
有意无意的,各臣摔碎了手中拿捏着的白釉青花瓷盏。顿时四周变的鸦雀无声,众人纷纷望向这位曾经只手遮天的“小王爷”。尴尬--令各臣选择了提早离席……在途经我身边时,他特意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
“贱人……我们又见面了……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待回过神来时,将军已走远,我体味着他话里的雨恨云愁……苦笑了一下,接过丽递至嘴边的清酒一饮而尽……
“月儿……这酒如何?”
我说,月儿蠢笨,品不出好酒的德行。只觉得酒入愁肠,愁更愁……
丽听罢,望着我有些绯红的面颊,笑了许久……
“月儿……你真是个惑人的小妖,皇上赐的极品佳酿--翠涛,也不及你一半的醇厚、绵软……”
他的唇浸着淡淡的酒香,在我的脸上轻轻抚过……
“去吧……去陪着陛下喝几杯……”
丽的吻最终停在我的唇瓣之上……和以往决绝不同的是……他的唇在颤抖。丽的眼睛今晚依旧很美,只是眼神之中多了一份别的……究竟盛着的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只当,他是被酒精麻痹了心智、催眠了大脑……
                  第二十一章 左相轩辕(碧韬至)
艳阳宫,朝辞殿。
朝辞殿为工字形建筑,殿顶之上铺设有莲花纹黑色陶瓦。殿外四周承以汉白玉栏杆围绕宽约五米的台基。栏杆望柱之上,雕有龙凤、牡丹、三幅云等纹饰。御路石上雕刻的浅浮雕图案十分精美:上为巨龙云海中升腾,下为海水江牙云浪涌。望柱之下,还设有排水用的石雕螭首。殿前,长达九十九米的龙尾道至殿阶。“朱雀”、“玄武” 二阁分别位于朝辞殿东西两侧,殿阁之间由回廊连接,整体建筑瑰丽巧妙、大气磅礴,呈现出一派轮廓起伏、波澜壮阔的雄伟景象。
酒过半巡时,我起身离座,轻提起齐及脚面的绫罗绸裳,缓缓迈上三十六级的御路踏跺式台阶,在众人诧异而艳羡的目光注视之下,我来到了文帝各勋桓的身边。
今天,他穿的是玄色上衫、朱色下裳,上下绘有“肩挑日月,背负星辰”章纹的大祭冕服。发顶上戴有卷云冕冠,碧绿色的玉犀簪穿入其中,前后垂着的冕旒随风摆动,将他那略显青涩的脸庞映衬的倒有几分威严。
我正欲双膝着地行跪拜大礼,不想却被他双手搀扶着站起,
“既然你我总算有缘,这些个繁复俗礼就免了吧……”
文帝屏退左右侍女、宦官,将我按坐于他身边。
如今这大殿前的露台之上,就只剩下我和他二人……
秋夜乍寒还暖,晚风袭来,吹得殿前廊下的九色宫灯闪烁不定,令原本清丽的艳阳宫显的有些妖冶、诡异。
推杯换盏喝了几个回合之后,文帝终于率先开了金口,打破了双方有些僵持的局面。
“今夜月明入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他抬头仰望天空的皓月无边,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冰轮初转,玉兔东升,嫦娥离月,清冷广寒……你说……这高高在上的明月,一定也很寂寞吧?不然,为何连神仙都忍不住落下九重呢?”
我说,陛下想必是触景生情了,圆月当空,却还有繁星为伴,怎么会寂寞呢?
他回过头来,有些诧异的望了我一眼,只是一眼,却令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傲视天下的男人竟是如此的孤单空寥……
文帝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乎在感叹“高处不胜寒,心事无人知”的悲哀。
他将面前案几上的两只空酒杯并排摆放在一起,一只里面倒上了清酒,另一只里则盛满了清水,然后起手将两只酒杯的位置换了数次的颠倒,
“月,现在你来告诉朕,单凭肉眼观察,如何能分得清面前这两只杯中装的究竟是酒还是水?”
我望着桌上的酒杯,一时没了想法。
同样透明的液体放入同样式样的酒器当中,单靠肉眼自然无法识得……文帝的提问不免让我觉得有些荒唐。
见我不答话,他自顾自的拿了一杯,啜饮起来,
“如何?现在你来猜猜朕刚才喝的是酒还是水?”
抬眼望了望文帝波澜不惊的表情,实在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我只好承认自己慧根有限、悟性不高。
文帝看我诚惶诚恐的样子,先是仰天大笑,既而正襟危坐、凝神沉思,少顷,他才缓缓开口,
“人,不能被事物的表象蒙蔽了双眼……有时候,需得亲自尝过、试过了,才知道……别人给你的究竟是美酒还是毒药……”
我低头不语,体会着他话里的含义……
“月,你可认识魏公公?”
我说,曾经……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他欠身离座,和我坐的近了些,猛然间他用双手握住了我的左手……
“你可知魏公公如今身在何处?”
我茫然的摇头,想抽离出他的双手,却被他钳的更紧……
“朕对你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告诉你……你家主子的手段……咳……咳……咳……”
文帝苍白的面色、剧烈的咳嗽和吐出的鲜血,不禁让我想起了死去的母后……
“圣上莫不是害了痨病?为何不唤大夫前来诊治?”
他拚命克制住撕心裂肺的咳嗽,喘着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没……没有用的……”
我正欲搀扶着文帝站起,却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时候不早了,皇上也该回宫歇着了。”
说着,来人向伫立在远处的侍婢、宦官招了一下手,就有人进得前来,将虚脱无度的文帝扶起、架走。
“月公子今晚可还算尽兴么?”
我应了一声,转过身来,走近了瞧他……
白色月光之下,一席银色长袍,长发在头顶拢一高髻,以象牙镂空簪固定其中,淡墨色的眉峰之下,那双虽然透明,但却冷静的让人心悸的眸子正注视着渐渐向他走近的我,
“在下奉了右丞相的旨意来接月公子回去!”
他彬彬有礼的颔首微笑,那嘴角勾起的优雅曲线,却让我心生畏惧,
“原来是轩辕丞相,还要劳烦您亲自走这一趟,月儿还真不敢当呢!”
“哪里?哪里?为右丞相排忧解难、分担国事,乃是碧韬分内的工作。倒是月公子认得在下,让我觉得有些吃惊呢……”
我只是淡淡的一笑,算做回答。轩辕碧韬倒也识趣,没有继续追问。我俩便一前一后离开朝辞露台、迈下台阶。
“月公子应该也算是聪明之人……刚才皇上酒醉之言,不可轻信……”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面色严峻的盯着我有些无措的双眼:
轩辕碧韬,果然名不虚传!刚才文帝确实是要暗示我些什么……而且还是和丽有关的……可是他又怎会知晓?
“呵……碧韬不过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看公子的表情……圣上一定对您说了些什么。新皇年少无知、酒后的几句戏言,还望月公子不必记挂于心。”
面前这个睿智博通、冷静稳重的男人,头一次让自己有了一种被“洞穿心思”的感觉……
只是不知,这感觉……究竟是福?还是祸?
                  第二十二章 烈焰狂欢(忆凝云)
你的出生就是为了我的禁锢……
我的禁锢就只是为了你而存在……
你,是一团火焰,
入了怀,
今晚,我便要和烈焰一起狂欢!
瑶步池,玉榷殿。
生我之前,母后馨妃并不得宠。虽然她容貌清秀、知书达理,弹的一手好琴,以当年一首琵琶曲《燕分飞》轻易虏获了父王的心智。但好景不长,不善撒娇讨欢的她,终究让父王失去了兴致,玉榷殿俨然成了一座清幽的冷宫。
母后终日啜泣不止、以泪洗面的日子、母后独自一人对着铜镜梳妆、黯然神伤的日子、母后朝夕椅栏、翘手期盼父王莅临的日子……都因我的降生而宣告结束。
她,成了瑶步池国的皇后。
而我,则顺理成章的成了瑶步池国的幼主--未来的一国之君。
记忆中的父王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像他的名字“冷凝云”一样,让我心生畏惧。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英气十足的面孔,一双犀利如鹰隼泛着海水蓝色的眼睛、一张惜字如金但却饱满性感的嘴唇、一副健美修长、壮硕有力的身躯。这些我都没有,我有的只是从母后那里继承的阴柔之美,以及天生羸弱、百病缠身的娇躯玉体。
父王平日里很少和我讲话,甚至不正眼看我。只有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从母后的房内,悄悄摸到我的床前。他会霸道的将我吻醒,让我唤他“凝云”。我望着面前这个寸缕未着、伏在同样赤身裸体的我身上的男人,心里不禁疑惑起来:我……真的是他的亲生骨肉吗?
其实,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或者说我低估了“冷凝云”的智商。早在我刚一出生时,就已被验明正身--我确是冷凝云之子无疑!如今,那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欲望面前,显得是多么的可笑。
八岁开始,我几乎夜夜承受父王强压过来的沉重身躯,
八岁开始,我几乎整晚都要接触父王怪异变化的下身,
八岁开始,我几乎天天被迫接受父王霸道爱吻的惩罚。
八岁,我有了生命中第一个男人,这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我欺骗了丽,同时也欺骗了自己。
我心里埋怨母后馨妃:为什么不栓好心爱的男人?为什么要让他来伤害自己的亲子?
我心里有一万个恨,我抓着他倾泻在自己身上的长发,问他:究竟为何要把我带来这个世上?
他只是邪魅的一笑,勾起漂亮弧线的双唇便撅去了我战栗不已的声音,那埋在我体内的欲望此刻便又再度膨胀……直至它们完全在我体内释放……
“玄阳,你……是我的,你的出生就是为了我的禁锢,我的禁锢就只是为了你而存在……”
父王胸前有一处火焰纹,红彤彤的印在蜜色肌肤上,常在欢爱的时候吸引着我的视线。他说那是家族的标志,孩童出生之时就会被刺上这样的纹身……可我却没有?
“怕你疼……还有,我不舍得在这么美丽的肌肤上刺这些无聊的东西……”他由上而下的吻在我腰间停留,温热的舌舔弄着那条细长的金链,那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也就是那晚……我和我的父亲有了第一次。
“这链子是我帮你戴上去的……今后,也将会是我亲手将它拿掉……”
这,算不算冷凝云对我冷玄阳的承诺?
我不知道……
只不过,面前这个爱我胜过一切的男人,终究还是过早的离我而去。
现在我懂了,云朵爱上了太阳,只是想靠的更近些,
想和朝阳共舞,想和烈焰狂欢,
可他却不知道,他拚命拥抱着入怀的乃是一团火焰,
这火足以将他燃的魂飞魄散,
他守护不住这份承诺,因为这承诺开始本就是个错误……
                  插曲儿--《月之殇.凝云挽唱》
金戈铁马,踏破世俗红尘,
瑶池一梦,魂牵玉榷,
谁又在乎明月或亏或盈,
不经意,迷醉了,千秋遗爱。
短暂人生,回头沧海桑田,
昨日霸王,今昔何处,
念我凝眸,此生不悔。
悉心写,写几笔, 凝云挽唱。
送君三千里,终须有一别,
遥望九重天,泪洒遍黄泉。
                  第二十三章 三花聚顶(梅兰菊)-上
梅兰竹菊号称花中四君子,清华其外,澹泊其中,不阿世媚俗、不矫揉造作。
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 (丽)
兰,空谷幽香,孤芳自赏 (韬)
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 (殇)
菊,凌霜自行,不趋炎势 (月)
*** *** *** *** *** ***
艳阳宫距离南平侯府约摸有半个时辰的路,不远,可也不近。轩辕碧韬和我并未乘坐同一顶轿子,想是为了避免招若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其实,在文帝登基大典之前,我并不知道轩辕碧韬是何许人也,直到在筵席上,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原来那个可以自由出入于丽书房的人,便是夜城赫赫有名、足智多谋的左丞相。
轩辕碧韬自幼机敏过人,博学多才的他十三岁时便被拜封为礼部尚书,参与朝政。而今更是贵为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公子南宫平起平坐,共同执事。
“守墨聊自韬,不与众芳碧。”听起来似乎有些孤芳自赏,但或许只有气质同样清雅高贵、颇具大家风范的轩辕碧韬才能真正配的上兰花的风尘不染、飘逸洒脱。
秋夜微寒,皓月无边。
回到南平侯府已接近子时,管家一早就静侯于门外,轿子刚一落地,他便急着迎上前来,
“既然已经将月公子安全送到府上,那么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轩辕碧韬抿然一笑,行了辞礼,正欲转身,却被管家拦了下来:
“丞相请留步……我家公子特别吩咐,说有要事与您相商,请随我来!”
跟着他的脚步,我和轩辕碧韬在一处厢房的门口停下。而我,对面前的这个房间再熟悉不过,这里便是我和丽朝夕相处、有过无数欢爱与回忆的爱情小筑。
推开房门,一缕幽香扑面袭来,犹如置身花香云海中般,丝丝沁人心脾、阵阵扣人心弦。
云雾缭绕、烟波浩淼之中,却见得发如泼墨、宣泻而下,肌肤胜雪、明艳动人,暗香疏影、寒梅独放。香汤沐浴中的丽,活脱一个神来之笔造就的尤物--“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他只肖不经意的一回眸,我便失了魂似的伫立在那空灵深邃的碧潭旁,任迩嬉笑怒骂,都撼动不了我留下的执念。
他一抬眼,看我们来了,并不羞怯,大方的勾了勾手指,招呼我们进前。我跪在桶边的青石板上,拿了巾帕为他小心清洗身体,他却饶有兴致的盯着十步之遥的轩辕碧韬,笑意嫣然。
“左相一向潇洒,今天怎么扭捏起来了,离的那么远,还怕我吃了你不成?”丽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宠溺的在我发间留下一吻。我斜眼扫视了一下尴尬立于旁侧的轩辕碧韬,他只是低垂着眼,笑而不答。
“轩辕兄今天真是无趣的很呐,就没话要对我说么?”丽慵懒转身,头枕着桶沿,开始闭目养神。
“碧韬不才,不知丞相所谓何事?”
只轻描淡写、规规矩矩的一句,却令丽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平日里静若仙霞、笑如春山的温润早已不复,那眸子里的寒光,迫的人不敢直视。
“轩辕碧韬,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魏公公现在身在何处?”
“原来丞相问的乃是一个阉人,您真是贵人多忘,早些时候不是已经按您的意思发配通辽了吗?”
轩辕碧韬答话字正腔圆、滴水不漏,那神情自若的表情,反倒衬的丽显得有些阵脚大乱。他气极似的夺过我手中的巾帕,一挥手,那物便卷着水珠不偏不倚正中左相胸口。被砸之人,胸前的衣衫被水侵湿了一块印子,他却也不脑,将巾帕小心翼翼折好,微笑着呈放到我面前,
“月公子,手里的东西可要握好,不然,很容易被旁人抢了去!”
我刚准备伸手去接,却见丽的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掌打掉了轩辕碧韬双手捧着的湿巾,以前即便他再生气,也不会失了礼数,如此怠慢客人还是前所未见的头一遭。
“轩辕碧韬……我来问你,为何私自改了意旨,却密而不报?”
“呵……原来南宫兄是为了这个在生气?不错,我是自作主张改了圣旨。那姓魏的宦官弄权、扰乱朝纲,本当处死。做大事之人,怎可妇人之仁?你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碧韬不过越俎代庖,派了妖火楼的即墨昭在发配的路上腰斩了小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你……”
丽一把扯了左相的衣领,拉到近前,如此一来,两张同样精美绝伦的面孔便对在了一起。房内的烛光本不十分明亮,轩辕碧韬欠身在上投下的暗影,便映在丽嗔怒但却妖娆的脸上。丽全身浸泡在乳白色的汤浴中,半湿的发梢挂着水珠,沿着有些微红的侧脸缓缓下滑。他想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就任凭轩辕碧韬这么打望着他赤裸的身体。看的出,左相也并非六根清净之人。他的喉咙干涩的一哽,也不顾及旁边我的存在,伸出右手,食指弯曲着,来回拨弄丽那殷红的香唇,
“怎么?你还要为了一个已死的内臣,断了你我的情谊不成?”
对于左相的柔情似水,身为右丞相的丽并不领情,那双曾经执剑习武的手,打在人的脸上一定很痛,何况……他刚才还轻薄了他。
丽有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睛里虽然装着的是我的影子,但我却没有勇气承认……宫廷恩怨,快意情仇?这些仿佛离我很远的东西,今夜偏要残酷的展现给我看?面前这个复姓轩辕名作碧韬,幽兰气质的男人,难道就是你琴下心间不断流露出的淡淡忧伤?你是墨梅,他是兰。你是孤高,他是傲。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一朵过了季,凋零破败的野菊而已!
哭的再狠,痛的再深,
谁又会在乎呢?
                  第二十四章 三花聚顶(梅兰菊)-中
轩辕碧韬的嘴角被丽掌掴的渗出了些血水,他轻拾起落在青石砖上的巾帕,小心擦拭着唇边的一道伤口,末了还深嗅了一下那沾了血的湿巾……似乎很醉心于丽那特有的体香,他沉溺于斯良久,才依依不舍的缓缓抬起头来,冲着被嬲的面红耳赤的丽,邪魅的一笑:
“呵……真是……销魂……”
这块巾帕乃是丽沐浴时贴身用的私物,上面绣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的诗句。如今却被他人拿在手里亵玩,丽自然恼羞成怒。只见他聚气凝神,气沉丹田、用意念将精气神集于右手。单掌一劈、掌中带风,便朝着左相命门直逼过去。无奈,丽双腿行动不便,加之又置身水中,轩辕碧韬居高临下,占了绝对优势。只是不慌不忙一个转身,便轻易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啪的一声,几乎与此同时,丽击打过去的手反而被轩辕碧韬一把钳住,那腕子上的水珠,顺着他的指逢、贴着他的肌肤,滴滴溅落在光滑的青石上……像是细碎了一地的泪痕。
“好一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好一个狠心的南宫丽……可惜,师弟你卧病多年、许久不曾习武,身子骨都变的绵软了,真是可惜了你这练武的旷世奇才……”
说着,他的另一只手逐渐抚上了丽的面颊,但还未来的及细细采撷,便被对方一把拨开,
“住口,我与你的同门情分早已断绝……现在你我不过都是在朝廷供职的当朝要员,你若有其他非分之想,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那些邪念……”
丽的言语之间不带任何感情,冷漠的口吻任谁听了都觉心寒。他一面急着摆脱轩辕碧韬的束缚,一面焦急、无助的凝望近在咫尺、但却无动于衷的我。他一定在心里鄙视我这个胆小怕事的懦夫吧?可是,以我卑贱的身份真的可以干预主子的情事吗?
同僚?师兄?恋人?……你与他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早已料到,丽的心中藏着一个人,情之重、意之切,怎是我这个伎人比的了的?
然而,现实往往比自己的想像要残酷许多……从轩辕碧韬与丽唇齿相交的那一刻起、从轩辕碧韬将丽抱上床塌的那一刻起,从轩辕碧韬深情款款凝望着丽,眼底不经意的流露出那份情人间才有的温柔起……我的心便被他狠狠的踩在脚下……碾的……支离破碎……
身无长物的我,一直守护着那份弥足珍贵的爱……现在看来……丽的爱对我来说,还是太过奢侈、太过沉重。我不配拥有,也承受不起。
我又回到了原地,孤单寂寞、孑然一身。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剩这一副没了灵魂的美丽躯壳,睁着一双失了神的眼睛,望着丽那绝望的表情……微笑……
“月……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我?”
他一手抗拒着轩辕碧韬渐渐逼近的身体,另一只手从床塌之上探将下来,似要紧紧抓着我,但却够不到……
近在眼前,但却遥不可及,“距离”就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左相现在也已衣衫不整,上身的罩衫大敞着,情动之时,哪里还顾的上君臣礼仪、孝义廉耻……他身上挂着细小的汗渍,想是为了驯服身下可人儿,花了不小的气力。轩辕碧韬看着垂死挣扎,但却无望的丽,露出一丝冷笑,
“师弟,难道你还对当年的事心存芥蒂?你该知道,就算你南宫丽本事再大,也不是我轩辕碧韬的对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说着,他一条腿强行抵开了丽的双腿……没有一丝犹豫的没入其中,那美丽而又熟悉的躯体……如今,却在别人的身下……沦陷……
我想,他一定很痛……痛到撕心裂肺,痛到肝肠寸断……
明明下身已见了红,但他却强忍着不让自己有所屈从。他大骂着身上纵欲不止的人,是无耻之徒、下流卑鄙芸芸,但换来的却是更猛烈的冲撞。
“南宫丽……你若真想完全掌控了我轩辕碧韬……那么,就只能用你身上的潮红来换取……”
“你休想……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呃……”
随着丽一声轻吟,满屋的杂乱、喧嚣都骤然停止,轩辕碧韬离开了丽的身体,那白浊的津液和鲜血交织在一起,洒在他略微有些颤抖的腿间……
他,就躺在那儿……躺在我的眼前,
像极圣坛上供奉着的祭品,依旧美丽、依旧动人,
只是,这用彼此尊严和心殇祭奠着的究竟是虚无飘渺的爱情,还是过眼云烟的权势?
                  第二十五章 三花聚顶(梅兰菊)-下
我仍旧木然的跪在原地,看着丽身下的那些灼眼的秽物和他那逐渐变的黯淡无光的眼神,我的喉咙一度哽咽的喘不过气来。
手,虽然可以遮盖住唇间即将迸发出的悲悲切切,但它却丝毫掩不住眼角已然淌出的凄凄惨惨。
来不及多想,我疯了般冲过去,伏下身子,凑近了他的腿间……用炽热的唇,包裹那滩还未冷却的心殇,我想用自己的舌尖为他洗去梅上的残雪,我想用自己的眼泪换回他片刻的展颜欢笑,我想用自己的心痛抚慰他身上的创伤裂痕……
我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丽说,你何必为了我,如此作贱了自己?
我说,明月虽美,但月之光华始终比不过日之温暖。梅花纵有满腔的傲骨冰心,但却也离不开阳光的普照。只有当夜深人静之时,月亮才会洒下缱绻旖旎的柔情似水,笼一层薄纱……停在梅间。我能为你做的……恐怕就只有这些……本是贱命,何来作贱一说?
他一怔,眼里似泛起了点点涟漪,右手扯着我的衣衫,轻易将我带入怀抱。他还在怨我、还在怪我,怨我刚才的薄情寡义、怪我刚才的袖手旁观。他的吻有些犹豫不绝、有些忐忑不安,我不需要他完全懂我,亦不乞求他的原谅……舌与舌的缠绵悱恻,我作了主导……我拼了命的在他唇齿之间的予取予求,只是为了证明我比轩辕碧韬更加爱你,即使这爱看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渺小卑微……即使有朝一日,“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君心已改,然,我心不悔……
丽有千千结,月有万万忧,情冢为你栽,花期待君怜。
……
斜睨了一眼立于旁侧的轩辕碧韬,他自然恨的咬牙切齿、目眦欲裂。虽然他位高权重、才情纵横……但在床上,他显然输给了一个身份低微的伎人……看着丽仅因我深情的一吻,就失去了理智,身下的欲望蠢蠢欲动、耸动人心。可就在刚才,左相在其身上极尽所能、取悦于他,但也不见丽有半点动摇……
轩辕碧韬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冲到床前,不由分说,将我一把从丽的身上拽离……我的头磕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鲜血便顺着额头淌下……我擦拭了一下睫毛上挂着的血珠,转过头来,得意的笑起。面前的这个男人若不是对丽心存执念,又怎会生出今日这些事端?恃才放旷便是你左相最大的悲哀!
“丞相何必动怒?云雨之事本来也要两情相悦,单凭你一人……只怕是孤掌难鸣!如此简单的道理,聪明绝顶的你,怎会不知?”
“呵……果然是个灵牙利齿、风骚入骨的小妖精。难怪,连一向冷漠清高、不为情困的南宫丽都被你勾的失了心智。只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介倡伎却教训起我来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何能耐,能让右丞相为你神魂颠倒……还有那云雨之事……是否真的要两情相悦?”
他栖身下来,猛的在我脖径上轻嗜一口,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两臂的手腕便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身体更是被他的重量压的动弹不得……背后紧贴着的便是冰凉、坚硬的青石地砖。我躺在上面,被轩辕碧韬强行摆成了个“大”字,他停在我耳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贴在我身上那腹下不堪的变化,无一不提醒着我:这不是梦……究竟是欲求不满?还是欲罢不能?究竟是情不自禁?还是为情所困?我已然无所适从……他明明喜欢的是丽,为何还要如此对我?难道仅是对我小戒严惩?那么……轩辕碧韬你成功了,我没有丽那坚强的意志……当你撕开我的衣服,开始对我百般凌辱时,你一定很欣喜看到我那绝望而痛苦的表情,同时,你一定也很希望我对你有所期待……没错,我的身体出卖了我的灵魂。它渴望着你的进入,虽然我抗拒着你的存在;它呼唤着你的强硬,虽然我抵触着你的侵略……
*** *** *** *** *** ***
“轩辕碧韬……你敢碰他?”
丽挣扎想要站起,但却滚落床下,他的膝盖磨出了鲜血,伤痕累累的他还执拗的匍匐着过来,想要阻止一切。
“呵……我偏要碰他,你能怎样?是你逼我的,怨不得别人!”
轩辕碧韬抬脚用力一蹬,丽便被重重摔在墙脚……
我想唤他的名字,却被身上这个男人用手封住了双唇……
亏星凋夜靥,残月落朝璜。
促欢今夕促,长离别后长。
许久……
我痛苦的睁开了双眼,身上冰凉无物的感觉,怎比的了我心中的苍凉?
“啧啧……丽,你也瞧见了,你花重金买来的是怎样的一个贱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两情相悦?那这又是什么?”
轩辕碧韬拉着我的手,逼我触摸腹部那洒落的滚烫……那是我的……我不得不面对事实……
心灰意冷的我抬眼呆望着窗外的一弯残月……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露出了残忍的笑意,从腰际之中抽出一把软剑,那梅花型的剑刃一如……丽额前的伤痕。
“玩物丧志,古训有之。师弟既然舍不得,倒不如我代你除了这个祸害,以免耽误了你的前程!”
锋利的剑刃就抵着我的咽喉,我倒希望他立刻结果我的性命,那样便不必面对丽伤感的双眸……
“左相若执意要杀月,不如先杀了我……”
丽赤裸着身子,靠在墙边……身上的殷红和淤青……让我心疼……
他发觉我正注视着他,立刻送了一记微笑给我……很美……象投进黑暗之中的一缕阳光……
“为了一个伎人,难道你连自己的深仇大恨都忘了?你南宫丽可以轻易释怀,我轩辕碧韬可不能坐视不理!”
眼见着那剑即将洞穿我的喉咙,丽在下一刻便扯住了左相的脚踝,想是没有料到身后突如其来的阻力,轩辕碧韬顿时倒在我的身上,那梅型的利刃滑出了他的手间、跌从一旁。
“左相意在我南宫丽,却又为何为难月儿?你当真要让我嫉恨你一辈子不成?”
丽从身后将双手攀上了轩辕碧韬的肩膀,左相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便又沉了又沉……
“我额前的伤疤还是拜你所赐……师兄,你不会忘了吧?”他在他的耳际刻意挑弄着、戏噱着……那诱人的墨香、迷离的眼神、温柔的声音……引的我和轩辕碧韬身下同时起了变化……
*** *** *** *** *** ***
当丽被迫趴在我的身上,与我四目交接时,我感受到了来自他身后那猛烈的冲撞……我想怒骂那个再次伤害丽的禽兽,却在下一秒被丽噙住了双唇……
轩辕碧韬每一次的动作,都会引的丽浑身颤抖。
轩辕碧韬每一次的撞击,都会让丽痛到……咬破了我的嘴唇……
那嘴间咸腥的味道……让我忍不住哭泣……
丽紧紧怀抱着我,同样毫不怜惜的进入了我的体内,
虽然疼……但我却很开心……
我说,可以陪着你一起承受痛苦,不是很好么?
可他却笑着对我说,
只肖闭起眼来不看……明日的朝阳便更加灿烂……
                  插曲儿--《月之殇.蝶恋花》
风月无边,情字何解?
墨香不褪,落花怨蝶!
手书不尽,潇潇云雨,
海誓山盟,转眼成空。
                  第二十六章 如此花好如此月
我一直认为:爱一个人,至真……便不会去伤害。恋一个人,至深……才会彼此依赖。
然而,我又错了。
那个兰花气质般的男人,因爱极而生恨,他怎能容忍身下那玲珑有致的身子,对他毫无求索?他又怎能允许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对他视而不见?
丽……丽……
你为何要佯装坚强?我宁愿你此刻靠在我怀里哭泣……
丽……丽……
你为何要如此倔强?你可知,你那嘴角溢出的蔑视,将会招致更大的伤害……
可惜……心里的话,才到嘴边,却被你的热吻全数淹没……
我只能用眼泪和你交流,你该懂我……我的忧伤全裹在泪里……那不是为我,而是为你……做的愁殇…..
他在折磨着你,而你却安慰着我。
你身后传来的那复仇般撞击的声音,正欲穿刺我的心房;你身下因脆弱被撕裂而流下的鲜血,正灼伤着我的灵魂。
卸下了温柔面具的轩辕碧韬是可怕的,那被嫉火熏的通红的眸子里,如今只盛的下一个全身赤裸、发丝凌乱,但却依然冷艳不惊的南宫丽……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低下你那高傲的头颅?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当年我的少年轻狂?到底……到底……要怎样,你才能甘愿被我禁锢在身旁?”
刚才那个被欲望夺了心智的男人,终于停止了似乎永无止境的掠夺,他轻柔的吻着丽额前那朵潮湿的小梅,不舍的退出他颤抖的身体,蹙着眉……看着那带血的、迎风滴泪的蔷薇……黯然神伤……
没来由的,我却和丽在此时共同擎上了云端……
忍不住的,令人魂销蚀骨的娇息之声冲出了我的喉咙……身上的人儿也配合着的闷哼一声后,将满腔的热情释放在我体内……这样的淋漓尽致、这样的痛快酣畅……
我们彼此拥抱着曾被同一个男人侵犯过的身体,用自己的唇舌一寸寸收复那像是隔了几个世纪的失地;用自己的双手一点点融化那像是冻结了几千年的冰川。
丽用他的唇,将我身上那不属于他的痕迹都拭的干干净净……同样,他身上也只留下我的……
他冲着立于一旁呆若木鸡的轩辕碧韬,露出了一个优雅的微笑,那平淡如水的语气更让人无法想像,他适才是怎样的被身后的人那般蹂躏着,
“师兄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我遂了你的愿,在你身下承欢,左相今后便要受命于我、不可擅自行事……只是你休想让我原谅你……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丽说完,转而将目光重新集中在我身上……我望着那个有着淡雅兰花般气质的男人,失魂落魄的拾起凌乱了一地的衣服,踉跄着、仓皇逃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莫明的感伤……
“怎么?才刚和他有了一次,就舍不得了么?”
丽似乎对我那分了心的眼神十分不满,他扶正了我的脸……用他惯有的方式惩罚着我的心不在焉……
这样的伤害,有一次就已足够,再不愿看你在别人的怀里沉沦……
*** *** *** *** *** ***
有花无月恨茫茫,
有月无花恨转长,
花美似人临月镜,
月明如水照花香,
扶筇月下寻花步,
携酒花前带月尝,
如此花好如此月,
莫将花月作寻常。
--《花月吟》
遍布在丽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我一边为他悉心的敷药,一边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痕,喉咙里那又涩又酸的感觉,让我不禁唾弃起自己的不争和懦弱来,
“月儿怎么不问我和左相究竟有何渊源?”
我深呼了一口气,调整了心绪,正言道:
“公子若是想说,恐怕早就对月儿说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又有些责备意味的话,连我自己都不觉有些惊讶:我……这是怎么了?
他倒是笑的好看,撑着身子坐起,朦胧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儿,捏着我的下巴戏噱道:
“吃醋了?嗯?”
我脸一红,轻轻拉下他的手,扶他躺下……
“别走,留下来陪我……”
他居然像个孩子似的拽着我的衣袖不肯让我离去,
“月,我就见不得你背着我,默默流泪的样子……”
我说,月儿从来都是多愁善感、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怎么会?我看你刚才还是狠的下心来……见死不救……你是有意在惩罚我,对么?”
他扣了我的腕子,混着墨香的气息扫过我的耳畔,那温柔之中夹带着的危险,令我不寒而栗……
丽果真还是怪我的吧?
“只是些前尘旧事罢了,你何必如此在意?我南宫丽对你怎样,你该心知肚明……难道真的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你才肯信?”
他紧握着我的手,略微有些颤抖,眸子里那闪动着的波光粼粼,让我再无法移开视线……
面前这个有些激动的男人,今生注定是我的致命伤……我笑着闭起眼睛,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别说了……月儿信你就是了……”
*** *** *** *** *** ***
卍豆腐居士卍 19:12:56
冷小月记者满脸好奇地问:“请问南宫先生,你是怎么处理这部分的情感戏的拿捏的?”
上古遗风 19:16:29
丽一记魅笑,捏了小月的下巴,逼近了他的双眸,彼此的气息交错在一起,他温柔的唇小心的抚慰着他的,片刻之后才悠悠开口:“宝贝……你说呢…..”
                  第二十七章 昆仑问道
若干年前,昆仑剑顶,隆冬。
云端,大雪纷飞至,冰天雪地、却显妖娆。
一人立于崖之缘,面若雪莲,或之又白?簌雪凋零落其上,顾笑,而不掩。
静观云海雪茫茫,虽美,但不与人醉。
再望苍天泪涟涟,虽痛,但不与君说。
浅笑,蹙眉,执剑,狂舞。
剑指冰穴破晓残,
手,却不随心动。
乱,乱,乱,
落叶飘洒处,藏一滩鲜血。
“呵……果然,因了那人,乱了心智,连熟记于心的玄天无极都凌乱了么?”
再舞,血又至,沿其嘴角湍流而下,没入雪白。
身后,一袭紫色飘至。身轻如燕,踏雪无痕。
“师兄,天寒地冻,你穿的极少,还跑到这背阴的地方来习剑?当心寒气侵心,那雷动九天乃是本门至阳的剑法,稍不留心就会走火入魔的!”
紫衣少年欲将一件裘衣披至其肩,却被对方一把推开,他一挥手,那梅花型软剑的剑锋便直指紫衣少年起伏的胸膛。
“任何时候都不要对人放松了警惕,你我之间现在仅是对手,其余的……什么都不是……”
“韬……你……”
紫衣少年倒在雪地之中,望着对面执剑之人冷漠的眸子,一时有些错愕。
“住口!”
那剑刃随之又近了些,甚至可以听到少年那并不厚实的衣物正被一点点划开,
“南宫丽,拿起你的血杀剑来,让我看看,究竟是师傅亲传你的飞雪流风厉害?还是我的雷动九天更胜一筹?”
不等紫衣少年答话,那梅花型的软剑便卷着漫天的雪花,冲着他的面门直扑过来。他并未拔剑相向,也没有闪躲,却是静闭着双眼等待天人的裁决。
对方想是没有料到剑下的少年会如此的执迷不悟,想极力收回击出去的招数,但那剑刃最终还是扫下了一缕青丝,随后而至的便是浸着墨香的血珠,覆盖其上。
“为何不还手?”
虽然他语气波澜不惊,但那握着剑柄颤抖的右手,早已将他的脆弱不堪表露无遗。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那沾了鲜血的利刃便被弃从一旁。
他伏下身子,检查少年额头上的新伤,血流不止的梅花型伤口,顿时令他后悔不迭。
想到那美丽的容颜之上,今后将会增加一个丑陋的伤痕。而破坏这美好的,居然是自己的这双罪孽深重的蛮手?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跪倒在地,将少年紧揽入怀。
“这就要走了么?”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有些无奈,
少年笑了笑,双手轻轻抚慰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子那结实有力的后背,
“嗯!再有半月我便可以修成九重的‘欺寒傲雪’,那时便可以出师下山了!”
“不……不可以留下来么?”他拥着他有些单薄的身体,思绪变的杂乱无章,从没想过他要离开自己……如今,这该如何是好?
“师兄,真会说笑。男儿志在四方,习武不止为了强身健体、同时也为了安身立命。我南宫丽的目标是这‘天下’,怎可一直在这深山幽谷中虚度一生?”
天下?
君曾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君曾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
君曾说,有你相随,一生足矣。
君曾说,吾爱之至,共赴黄泉。
如今,却可抛开一切,了无牵挂?我不负你,可你却扯了个弥天大谎来作弄我?
他搂着他的双臂越发的紧了,几乎让怀里的人儿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兄,你做什么?”
紫衣少年想逃离这危险的禁锢,却觉得浑身乏力,四肢酥麻,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他居然对自己下了本门的摄心咒‘迷踪幻影’来限制自己的行动。
“如果你的‘飞雪流风’修炼不到第九重,不就可以留在我身边了么?”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无视面前那双漂亮的有些过分的眸子里射出的凛冽寒光,下一刻便将他压倒在身下。
似乎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是多么的可怕,少年几欲哭出声来,恳求着身上同样美丽的男子,
“师兄,求你不要……不要……”
这是自己五年来潜心修行的成果,期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可如今……他却要亲手毁了他?
“怕了?”
他一边品尝着少年樱红的薄唇,一边贪婪的嗅着那时常萦绕在梦中泛着墨香的身子,
“若是刚才击败了我,该有多好?对他人心软,便是自寻死路……如今,你倒是知道了,不过为时已晚……”
*** *** *** *** *** ***
腊月,山间的冬梅开的正艳。然而,在他看来,什么奇花异草都比过身下之人一分一毫。那暴露在空旷之中的冰清玉洁,光是看着,就让人欲罢不能。
他似乎忘了什么同门师兄、什么手足情谊,他就只想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哪怕,他会嫉恨自己一生。
“只要破了你的童子之身,你就不可能将‘飞雪流风’修炼到最高境界,你说……师傅会怎么想?你会告诉他实话么?呵……他恐怕会再传一套绝学给你,那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
少年流着泪,痛苦的迎接这近乎凌迟般的残忍……
只是,直到最后那一刻,他也不明白,平日里那幽兰气质般对自己百般呵护的男子……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 *** *** *** *** ***
“轩辕碧韬,我恨你!”
他终究留他不住,事情也并没按自己预先设定的轨迹发展下去。
他走了,走的干干脆脆、走的彻彻底底。
甚至,连一个动怒的表情都没有留给他。
当着他的面,少年将自己的血杀剑扔进了弃心池。
从此,南宫丽便从他的世界中遁的无影无踪。
他发了疯的寻遍了天下,想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居然让他找到了他。
只是,再见时……
那个曾经活泼好动的少年早已不复存在,
他看着他端坐于步撵之上,安安静静,由人抬着进进出出……唯一不变的是那美丽的容颜,即使那额前落着一道剑创,也丝毫不影响他那摄人心魄的魅力。
“人生何处不相逢,轩辕兄一向可还安好?”
南宫丽看见他时,居然微笑面对。
但这笑却让轩辕碧韬寝食难安,他宁可被他大骂,也不愿看见他那行同陌路般冷漠的眼神。
他说,带罪之人不求你的原谅。但求君,允许我守护在你身边,不求朝朝暮暮、不求生生世世,助你得了天下,即便是丢了性命也死而无憾。
南宫丽望着面前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但却同时深爱着自己的男人,不由的笑了起来,
“准了!”
之后,他从步撵之上抛下了个东西到轩辕碧韬的怀里。
拿起来细看之下……轩辕碧韬不由的大吃一惊。
                  第二十八章 合纵连横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八字皆篆体,镌刻于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由和氏美玉雕琢而成的一方印章之上。物虽不沉,但轩辕碧韬握在手里却倍感烫手,甚至觉得有些沉重。
“轩辕兄可知,此乃何物?”
南宫丽端坐于步撵之上,垂眼静观轩辕碧韬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暗自揣摩起其中的含义:
此番左相主动示好,究竟是敌?是友?
如此唐突的把重任交付于他,究竟是对?是错?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半晌,轩辕碧韬才缓缓开口: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乃是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示其‘气数已尽’。只是不知,如此珍贵的‘传国玉玺’怎会落入丞相之手?”
南宫丽听罢,不觉的笑语嫣然,
“如今文帝刚刚即位,内务不稳、朝纲混乱,新皇又少不更事、体弱多病,我身为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为了江山社稷,暂为保管这传国玉玺又有何不妥?”
听得此言,轩辕碧韬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此心思缜密、巧舌如簧的南宫丽,竟然会令自己心生畏惧?
他深埋着头,努力避开那两道凌厉的目光,开始整理起那有些杂乱无章的思绪。但,即便是平日里处变不惊的轩辕碧韬,此刻也有些六神无主、心绪不宁,那捧着玉玺的双手,正略显僵硬的停在半空当中……
“碧韬惶恐,不知丞相将玉玺交付给在下,是何用意?还望丞相明示!”
对于左相的一言一行,南宫丽自是了然于心,他并不理会轩辕碧韬穷追不舍的提问,而是命人抬了步撵向外走去。在经过左相身边时,他拢起长袖轻轻拍了拍轩辕碧韬的右肩,在四目交接之时,南宫丽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你我二人多年不见,不如去舍下小坐片刻,叙叙旧,如何?”
那笑,美的无以复加,竟让左相沉醉其中、不能自已。他甚至以为南宫丽已经原谅了当年自己的卤莽。然而,若干年后的这个夜晚,他居然明确的告诉他:你欠的,永远都还不清!
“呵……我欠你的……南宫丽,你想要我怎样?你对我就无半点情分?我身为堂堂的一国丞相……居然……居然连个伎人都不如?”
轩辕碧韬喃喃自语、自嘲的冷笑一声,端起杯清酒一饮而尽。他仰望皎洁的明月,不禁回顾起往事如风…..
泪,就顺着他的眼角默默的淌下:
能与君为伴,即便是逆天行事,又当如何?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如今你我都回不了头了,一如我对你的情谊……义无返顾、覆水难收……
次晨。我睡到很晚才起,摸了身旁已空空如也的床塌,不免有些心疼。果真,丽还是不等身子养好,就要忙于政事了吧?
端了汤药,寻去书房,正欲扣门,却听得房内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丞相交代之事,碧韬前日已命人办妥!”
“嗯……事情进展如何?”
“已经得了!如今盛浩天等人都以为各臣意欲赶尽杀绝,纷纷遣了密使寻求丞相的帮助,预计不久兵权……”
“斩了!”
“丞相的意思是……”
“师兄这么聪明的人,今天怎么也糊涂了?昨天是谁说不能妇人之仁的了?嗯?”
“可是……”
“这些人今天可以背叛了自己的主子,难保他日不反咬你我一口。放过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养虎为患。随便拟道圣旨、冠个罪名……这……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
不敢想像,一向平和温润的南宫丽,一旦说出这些冷漠无情的话来,竟是如此的残忍和血腥。我用手掩着双唇,尽量不让自己呼出声来,
“丞相,文帝似乎特别喜欢月公子……当日在朝辞殿上像是说过些什么,不知月公子可曾向您说起?”
“啪”的一声脆响,像是茶碗跌落地上,摔碎的声音。
“怎么不早说?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嚼舌根也要分清对像…..哼,我的人陪他吃酒解闷也就罢了,居然还得寸进尺了?”
“那您的意思是……”
“一个半条命的傀儡本不足为患,不过他既然上赶着步他爹的后尘,我倒可以送他一程……”
……
正在此时,却见管家手里呈着一张请柬急急来报。怕被房内的人撞见,我赶忙撤到廊柱之后,
“启禀公子,刚才小王爷差人送来请柬,说明日在王爷府大摆宴席、力邀群臣,以谢登基大典之日提早离席的照顾不周!”
“哦?这是什么理由?有趣儿……我倒要看看明天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丞相,要不要派兵把守?”
“用不着,以免打草惊蛇……”
屋内下一秒传来的平遥古韵,令人心驰神往。然而,那余音绕梁的背后,却已是一片……秋水微寒……
                  第二十九章 末路天堂
深秋的天空最近总是有些阴霾,雾濛濛的,就像我藏不住心事的眼底……澄清之中却泛着平日里不曾有过的暗沉。那夕阳就躲在山坳的一角,染了浅橙色的余辉扬在天边,像轻扯面纱的少女……未语,人先羞。
一场秋雨一场寒……早上才刚下了一场小雨,气温便跟着骤降下来,晚风一吹……即使是窝在他的怀里,我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心远了,连温暖都要冷却了么?
下意识的去拉他的手,却感到意外的冰凉…...
是进?还是退?我犹豫不决……
可谁知……
一不留神……便被他擒个正着……
手,就被他紧紧捏着,揉在怀里……
那环在腕间的金链,垂下了两道情泪,阡陌交错的远方,却是离人的惆怅。夕阳晚照,洒一片金风暧昧入阁,镀上轿内的淡紫……便成莫名的划伤……
“冷么?”
丽执着我的手紧贴上他的面颊,美玉无瑕怎比他片刻的芳华……明眸善睐本已足够,何况伊人如此的款款深情?
“嗯!”
我应了一声,慌忙抽回了有些麻木的左手……墨香残留于指……感动存在瞬间…..
“生气?”
他捧起我的脸庞本想细细端详,却见一生的倾心早已幻化成泪雨涟涟。
温文尔雅的丽?孤高冷漠的丽?
柔情似水的丽?残忍无情的丽?
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哪个才是我认识的丽?
我……已经分不清了……象走进了一座道路蜿蜒崎岖的迷宫,一次次尝试成功的破灭,却要一次次承受失败的煎熬……猜不透你的心,就算空得了你的躯壳,也不过是攻陷了一座没有人烟的城池……
他呵呵笑起,问我为何伤心流泪?
我怀抱着瑶琴,挣扎出他的双手,抹一把涕零,抿嘴不言。
“还在为我和左相的事耿耿于怀?”
我摇摇头,表示否定。
“那……是怕见小王爷?”
我紧了紧怀里的琴身,以便让裹琴的丝绸贴近自己的胸膛……没想到,这毫无生命的弦木,都比无心之人要体贴、温暖许多。
“公子多虑了,自家主子出门,小的侍奉左右自然是责无旁贷……想是刚才……刚才……”
“刚才怎样?”
丽身上的墨香飘的越来越浓,丽胸膛的心跳迫的越来越近……我被他逼到了轿子的一角,仓皇中顿时显的有些词穷。
“瞧这眼睛多美……只是可惜,它出卖了主人的心思,明明不善言谎,却总是这么任性……你……要让我怎么办才好?”
他淡淡的说着,声音轻且柔,鼻息平且稳,甚至连落在我唇上的吻都是那么从容不迫。倒是我,不断的逃避、躲闪着他那原本已经熟悉的纠缠,却不知这样的追逐,更能引起丽的兴致。
“咦?我的月儿什么时候学会‘欲擒故纵’了?真是……可.......”
什么?
当那个“爱”字被他霸道的吻碾碎在我口中时,我就知道,面对南宫丽,我永远都无能为力。他的舌只需轻轻一转,便可以在我唇齿之间搅起一片惊涛骇浪。时而风平浪静般的温柔,时而又波涛汹涌般的强势……我像是一条搁浅在岸边的小鱼,虽然被风浪打的遍体鳞伤,但内心仍然召唤着蔚蓝色的深海……那强而有力的惺惺相惜则是上天赐予我最珍贵的财富。
我偷偷摸了摸藏在怀中的匕首,它还很好的贴着我的胸膛……七彩宝石镶嵌的刀柄、千年寒铁打造的剑身……有它护着,这就够了……
我迎上丽那愈演愈烈的激情,看着他陶醉其中,觉得一阵心安……
人有时候就是要自欺欺人,编织一个瑰丽的梦,然后携手他人步入其中。
但最终或许连追梦人自己都忘了,“此情惘然逝如梦,镜花水月原非真。”
……
天色渐晚,日落西沉。
山的那一边,天空的尽头,已经幻化成神秘的淡紫……八杠舆载着我们,转过跌宕起伏、转过繁华春梦,向着那末路天堂一路狂奔……
                  第三十章 鸿门夜宴-上
八杠舆行至坤王府门前落定之时,天色已晚。但王府内外却是灯火通明、华彩纷呈。坤王府既不同于朝辞殿的气势雄浑,也不似南平府的婉约闲适。院内楼阁错落有秩,布局精巧,厅堂屋顶多铺有绿色纹饰琉璃瓦,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那以汉白玉拱形石门为入口、以藤萝紫花架为顶棚的“曲径通幽”,就掩映在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的“聚粹园”内。皇室辉煌富贵的风范和民间清致素雅的风韵在坤王府内得以完美的结合。
众人搀扶之,丽小心下轿,乘步撵,步入其中。我怀抱瑶琴“揽月”紧随其后。府内、府外过往王侯将相纷纷行跪拜之礼,毕恭毕敬的样子,足见右丞相之威摄不容小觑。
仆人提了灯笼,在前引领道路,一阵秋风掠过,那昏黄的烛火便跟着摇曳起来,白纸黑墨写成的一个“各”字,此时却显得面目狰狞。我深呼了一口气,将怀里的“揽月”搂的更紧些,就好像它能平复我忐忑不安的心情。
穿过石子铺就的羊肠小道,却见轩院曲回之处原是别有洞天:叠石假山,曲廊亭榭,池塘花木,风景幽雅。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曲径通幽”。只是与这风雅不合的是门上的一块牌匾,“忠义乾坤”四字虽然遒劲但不大气,何况这样张扬的提字挂在这里,实在有煞静谧的风景。
丽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抬头望着那黑漆楠木、鎏金草书的匾额,忍不住问及下人:
“先帝赠与坤王的提字,以前不是悬在正殿大厅么?怎么挂到这里来了?”
下人连忙站定,低头汇报详情:
“回丞相,这是我家少爷的安排,昨儿个才让小的们把先帝的墨宝移到‘聚粹园’内的。何故如此,小的也不尽知晓……”
丽听到这些,先是眉头紧锁,转而又舒展开来,像是怕被人捕捉到心思般,他那原本阴沉着的脸上又洋溢起平日里的微笑,
“小王爷如今何在?贵客莅临,主人怎有不出门迎接的道理?”
“请丞相不要误会,少爷现在正在陪圣上和几位大人在园内‘流觞曲水’,所以才特别差遣小的来恭候大驾,还望丞相海涵!”
丽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追问。
又向前走了片刻功夫,不远处便传来流水潺潺、纵情畅饮、把酒言欢之声
……
“……皇上好诗、好诗啊……轩辕兄,到你了……”
“刚才皇上出的是个沙字……我对,
风起滩漫漫
手捧月光指间滑
莫回首,黄昏烟幕愁,年华已去谁人留?”
“好啊……”众人皆鼓掌赞叹、面露敬佩之色。
“下面轮到小王爷了,在下出个雪字……”
“呃……这饮酒作诗之事,本是你们这些文人骚客附庸风雅之物,我一介武夫就免了吧,自罚三杯算是给各位赔罪!”
……
“琼花玉壶茶
纷纷急霰疑是沙
愁薄暮,天迥撒花,悲悲切切感岁华!”
“哎呀……原来是右丞相啊,联的妙啊,好一个纷纷急霰疑是沙……妙极……妙极!”
面对旁人的溢美之辞,丽只是一笑置之。他和轩辕碧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后,
便在各臣身边坐定,
“将军今天怎么有兴致陪我们一起附庸风雅?您不是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么?”
丽一边将瑶琴轻置于案上,一边斜睨着旁侧面露杀气的小王爷,嫣然一笑。
各臣想是喝了几杯烈酒的缘故,面色红润,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被酒精浇注的有些雾眼朦胧,但我从他专注于我的眼神中,不难发现……危机四伏……
“哼!丞相真是自谦了,无用的书生怎可和野心勃勃、机关算尽的南宫丽同日而语?那‘忠义乾坤’四个字,便是给你的警醒,先帝尸骨未寒,丞相‘狭天子以令诸侯’之心众人皆知……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交出大印来比较好……”
闻之,丽笑而不答,却执手轻抚起瑶琴来,弹唱的是诸葛孔明的《前出师表》,当唱到: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在座之人无不以泪洗面,咂舌惋惜,
“将军对丞相一定有所误会,左右二相日夜为国事操劳,鞠躬尽瘁,想是有小人欲挑起两派之争,好从中获利……臣等以项上人头担保,丞相对国君乃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说着,在座的文臣武将均齐齐跪倒、叩拜,
“请皇上明鉴!”
文帝此刻有些坐立不安,望着不远处并排坐着的将军各臣和丞相南宫,不知该如何决策。急火攻心,一口鲜血伴着干咳喷泼而出。
“众爱卿……免礼……平身吧,朕知道右丞相是……是清白的……,以后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文帝摆摆手,示意下人将其搀扶回宫。众人此刻再次山呼:
“皇上明察秋毫,臣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三十一章 鸿门夜宴-中
将军送走文帝后悻悻而归,抖了抖九蟒素袍重新就座,那红润的脸上逐渐笼起了一层阴霾。
“南宫丽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看来本王真是小看你了!”说完,各臣将端至唇边的一觯清酒一饮而尽。那凛人的目光盯的我有些局促不安。
“小王爷过奖了,要说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南宫丽恐怕要甘拜下风了!”丽说着便将我轻揽入怀,目光如炬的双眸直逼上各臣的,二人四目相对、愤怒气盛。
各臣冷笑一声,随即拍案而起,矛头直指向我:
“好!明人不说暗话,上次月儿这小贱人不识抬举伤了本王,还抢了在下的坐乘追风白玉驹,这笔帐我今天要找他算清楚!”
言毕,各臣伸出大手就要擒我,却被丽眼疾手快当场拦下:
“将军,这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上次是你强抢在先,又怎能怪月儿以下犯上?”
骨骼交错之间发出的声响,清晰可闻。两人互不相让,在此进行了一番腕力的角逐。
各臣想是没有料到,看似文弱的南宫丽内力却如此深厚,他探出来的右手被丽轻而易举紧捏在手中,想进?进不得!想退?退不出!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的各臣,一时觉得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不禁火冒三丈,奋力甩开了丽的钳制,击掌三声之后,便有大批护卫执戟握刀汹涌而至。在座的众人为明哲保身,纷纷四散奔逃。左相本意欲劝阻,却被人团团围住,
“小王爷不可擅自妄为,南宫丽乃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可以上不拜天子、下不跪诸侯,况且南宫止也是开国元勋,功高盖世。你若因一己之私伤了丞相,只怕众怒难平,到时朝廷上下必将人心涣散,一盘散沙!”
各臣看着轩辕碧韬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禁仰天大笑:
“哈哈……左右二相果然是一丘之貉,不要以为你们得了大印就可以掌控一切。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几个穷酸的文人能成的了什么大事……倒不如……尽量的哄我开心,兴许本王一高兴,日后可以饶你们一条小命……”
各臣跺着步子绕到我身旁,不由分说,一把将我从丽的怀里拽出,惯性使然,我在下一刻即撞入他邪恶的怀抱……
“月……”
丽想紧牵我的手,将我留住,无奈他行动不便,左右还有士兵磨刀相向,他被迫安坐于斯,眼睁睁看着各臣用一双肮脏不堪的糙手肆意侵犯着我的全身,
“各臣……你不要太多分了,你敢动我的人?”
将军此刻早已欲火焚心,面对丽的指责怒骂根本不予理睬。他双手环着我的腰,将我紧紧固定在他的胸前,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腹下的欲望逐渐膨胀的整个过程……
“贱人……你让本王……想的好生辛苦……”
他的呼吸变的有些急促,变的有些焦躁不安。
酒,可以乱性。
今晚,他喝了很多陈坛佳酿。
满身的酒气伴着他炽热的气息,游弋在我身上每一处细小的敏感……有了上一次,他是知道的……耳根、脖颈、唇瓣、锁骨……指尖……他都一一掠过,每过一处,都会引起我不小的痉挛……
面对各臣对我肆无忌惮的予取予夺,丽和轩辕碧韬忍不住破口大骂,将军听的不厌其烦,随即下了一道旨意:
“左相押下去好生伺候,右相留下来静观好戏!”
将军命人拿来了‘蚺舞’,冰冷、柔软的雪花纹十三节长鞭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分外妖娆。那上面镀着白茫的一片,似深秋的夜晚泛起的寒霜,安静时召唤着云淡风轻,舞动时却叫嚣着腥风血雨,令人望而生畏。
各臣眯缝着双眼,拿着长鞭在我的脸上轻轻击打了两下,没有一丝感情的冷兵器,刚接触到我的肌肤时,面部神经便跟着抽搐了两下,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命令的口吻,不容一丝抗拒。
我下意识的用余光看了眼坐于旁侧的丽,他正被人用刀剑胁迫着,被逼直面此刻发生的一切……
虽不情愿,然而,却又无可奈何,迎上了各臣的双眸,瞬间,便感绝望。
那双瑰丽的宛如蓝宝石般的眼睛,今晚只剩下食人的欲望,是那么的众目昭彰、是那么的喧嚣无度、又是那么的势在必得。
他说,丽的生死就操纵在我的手上。逃了两次,便不可能让我再有生的希望。
他说,反抗的代价便是要丽人头落地。伤了他两次,今天就要我血债血还!
我原本以为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和承受今晚可能发生的一切,然而……
当他在丽的面前,用冰凉歹毒的‘蚺舞’将我禁锢在藤罗花架上时;
当他在丽的面前,将我身上最后仅存的一丝尊严扯的支离破碎之时;
……
我还是忍不住流出泪来。
屈辱和悲哀的泪水,让各臣变的越发的疯狂和残忍。他从我的衣物中寻到了那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匕首,得意洋洋的在我眼前晃了晃,
“终于让我找到了,上次你就是用这把小刀伤了本王,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
第三十二章  鸿门夜宴 下
各臣将短刃缓缓从刀鞘中抽出,月光所及之处,便激起一片白雪。
“怕么?”
那冰凉的千年寒铁,一端被将军捏在手里,另一端则抵着我尖削的下颔。他很用力,以至于我不得不仰起头来,被迫面对这只身材高大的“安息猛兽”。
我望着他那稚气未脱却又霸气十足的脸,忍不住……笑意盈然:
“将军以为呢?”
“你……”
各臣被我激的有些恼羞成怒,拿着刀柄的手便又颤了三颤,短刃似乎已经割破了我颈上的皮肤……苍凉出透着些许痛楚……
“你……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我不以为然的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瓣,嘲笑他略显多余的质疑:
“小王爷权倾天下,要什么得不到?何况是伎人的一条贱命?要的话,只管拿去!”各臣蹙着眉目,领教我的傲慢无礼,他似乎并不急于发飙,金黄色的长发至上而下挥洒开来,一阵风过,满目流金,混合着藤萝幽雅的花香,将空气渲染的艳丽而暧昧……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
下一刻,各臣那冰凉的唇边覆盖上了我的……开始是温柔的摩挲,似有还无的点拨其上,酥麻绵痒的感觉令我险些忘掉了近在咫尺的危险……直到柔情退却,那温热的舌裹着酒香,藉着我喘息之际,便一路长驱直入……我一时躲闪不及,被他逮了个正着,他用力吮吸 翻搅其中,试图引领着它点燃我原始的欲望……惊慌失措的我睁眼望去,却正对上他狡黠的蓝眸。他不还好意的冷笑了一声,握着刀柄的手便一路下滑……
“喜欢么?倔强的小妖……本王可是很兴奋呢……”
各臣一边笑着,一边用刀背在我锁骨上轻轻扫过,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呵……你难道不知道……这大不敬的眼神……会让本王变得嗜血和残暴么?”
说着,他用短刃在我胸前两颗红樱上轻轻掠过,裸露在外的肌肤本就因寒冷的空气变得十分敏感,所以,才刚一接触那凛冽的寒铁……刀尖下那两处娇媚欲滴的红,含苞待放的蕾,便意外的刺激了执刀人的视觉。他的喉结略微抖动了一下,指尖的柔代便替了刀背的钢,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野蛮的揉捏和揪心的疼痛……
“不……不要……”
“拿开你的脏手!”
我和丽几乎同时喊出声来。将军大笑着享受着我痛不欲生表情的同时,也下令让人堵住了丽的双唇。
“得罪了,丞相!既是观戏,就该静观其变,学会欣赏……好戏才刚开始呢!”
各臣说完,俯下身去,用舌尖继续折磨我胸前两朵粉樱……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啃噬……一口比一口凶残,一口比一口暴虐……
疼痛和快意中,我居然有些后悔,摇了摇头自嘲的笑起:
果然,面前这个男人是不该招惹的……
各臣不但是个冷漠残暴的将军,同时也是个自以为是的皇嗣。他笃定了那笑是藐视他的权威和能力,一怒之下,拉高我的双腿,将刀柄插入了两股之间……
“呃……”
柔软,紧窒的后庭被钝器强入的不适,令我感到无助和绝望。因为外力的作用,那里被迫承受了太多,撕裂之中,便是鲜血淋漓。
炽热的血沿着刀柄流下,与他握着刀刃的手上渗出的血,融合在一起,低落芳草凄凄…...
“血祭,是你我交欢的仪式!”
他邪魅的唇间吐露着焦躁的热流,在我耳边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像魔咒……又像是情话……是安息国的语言……
他手下的动作明明很粗鲁,可说话的口吻却又无比温柔……
“疯子!”
豆大的汗珠沿着我的面颊淌下,我忍着剧痛唾弃他的虚伪和狡猾。
“将军为了复仇,真是挖空心思了,布了今天这个局,就是……呃……”
各臣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故意将刀柄一转,那华丽的七彩宝石此刻却变成了有毒的罂粟,尖锐的棱角持续打磨着我脆弱不堪的肠壁,
“没错……聪明……本王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你说……我该怎么奖励你才好?”
随着他的动作,我的推荐更是血流如注……
丽被人强迫着,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众目睽睽之下,藤萝花架前,一个将军绞尽了脑汁折磨一个寸缕未着的伎人,他将他的外衣出去,却不知会幻化出羽蝶的美丽.
他将他的自尊打破,却始终掩不去他内心的独白.
他说,只要你肯求我,我兴许会心慈手软.
他说,只要你顺从我,我可能会考虑放人.
过多的失血,已经让我的神经有些麻木,赤裸的身体更是留不住一丝温暖,神情恍惚之中,我似乎再一次顶撞了将军,  “做梦”二字,大概伤了面前这个男人膨胀的自尊心,不然他也不会气急败坏的抽出短刃在我身上刺字。总共划了几刀,我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着的,是丽那悲伤的眼神……
软肋之上,刻的是个“臣”字……泛着血珠,透着苍白。他以为只要在我身上标记了他的符号,我便会臣服于他?他以为禁锢了我的身体,就可以完全掌控我的内心?
我像是疯癫了,开始大笑不止,各臣将我从“蚺舞”的束缚中解下,拉扯到丽的面前。
我被迫在心爱人的面前,摆出了最难堪,最屈辱的姿势接受另一男人的侵犯……
丽……
对不起,求你……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
各臣肆意蹂躏着我虚脱无度的身躯,我痛恨身上的这个男人的同时,也憎恨自己的身体……
我是否要干谢母后给我的恩赐?我是否要感谢父王对我的调教?我是否该感谢命运对我的不公?我是否该感谢丽……该感谢左相……感谢紫曜……感谢回了我有救了我的人……感谢你们能让我精神极度痛苦的同时,身体却享受着高潮的喜悦……我到底是什么?
内心虽然挣扎着,但是身体却背叛了自己。
究竟是不是痛?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那一夜,我的喊声曾经响彻了天边。安息猛兽让我达到了数次高潮,我幻想着我会死去,然而却没能如愿。一次次被猛烈的撞击唤醒,又一次次的被欲望的红潮淹没。
为什么丽可以为爱守洁?而我却做不到?
我仇人面前说这天下最狠毒的话,却又在对方身下做着天下最肮脏的事。
各臣显然是这场游戏的赢家,他吮吸着我腹上那片白浊的滚烫,宣誓着他的占有,他将丽系于我腰间的银链一把扯下,就着那份腥涩抛在丽面前,
“从今天起……月……是我的……”
丽第一次流泪了,他望着那条标志着爱与信任的伤痕,无声的饮泣……
是在怪我了么?丽……
如果你恨我,我不会怨你……
只是,你别伤心,
看着你落泪,你可知,我有多难过?
你曾说过,只要闭起眼睛不看,明天的朝阳便更灿烂……
只要这样想着,
你我,或许就不会如此痛苦,
花儿始终都会停在这里,
停在你的眼底,停在你的心间……
第三十三章 十世湮华(忆凝云)
十八年前,瑶步池,湮华宫。
早春,窗外正下小雨,淅沥而至。便是清凉一片。
殿中,珠帘彤纱处侧卧一年轻男子。黑色的稠袍慵懒的贴附着腰身,却丝毫掩盖不住裸露在外的蜜色肌肤和泛着些许青紫的点点红痕。墨色的剑眉轻佻云鬓,海蓝色的眸子想是因为陷入了回忆当中,而略显感伤。修长的手指习惯性的搅弄着耳边的一缕长发,那淡色的唇边勾起的一抹浅笑将“风流”二字越发书写得淋漓尽致。
“回主子,馨妃娘娘已经顺利产下一名男婴,测了八字乃是壬戌、葵卯、乙巳、甲子……术士夜观星象,说其似乎有青龙克主之象……恕小的斗胆进言,为了主子的安危和江山社稷着想,不如趁其还未成气候。就地处决,以免夜长梦多。”
听罢,帘帐之中的男人逐渐眯起了双眼,眉目紧蹙,俊朗的脸上顿时笑意全无… …
“影……你不觉得最近自己越来越过分了么?也不通传一声,就擅自闯入本王的寝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自在得很呐?”
“奴才不敢,只是因为事情紧急,所以……”
“掌嘴!”
……
殿下所跪之人唯恐招致杀身之祸,再不敢忤逆了主子的意旨,开始卖力地掴起自己的脸颊,直到嘴角淌出了些鲜血,对方才难得的摆了摆手,示意作罢。
被影唤作“主子”的男人,正是瑶步池国的国君--冷凝云。
…………………
玉榷殿。
冷凝云望着襁褓之中熟睡的男婴,紧锁的眉目缓缓舒展开来,但心中的顾虑却并未因此减退:自己久未莅临这玉榷殿,馨妃却突然怀有身孕,莫不是耐不住寂寞和宫中哪个吃了豹胆熊心的男人有染?总之,这漂亮的娃儿来的蹊跷、来的诡异、来的不合时宜。
心里像打了个死结,当下便命人拿了银针、清水进前,亲自点破了婴儿与自己的食指,静观那两抹纠缠于水中的殷红,究竟会不会融合在一起?
“主子,您瞧……适合的,小的给您道喜了!”
听稳婆这么一说,左右的内臣、侍女便齐齐跪拜于凝云脚下,高唱贺喜致辞。
冷凝云轻抚着因疼痛而呱呱啼哭的婴儿粉嫩的脸颊,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乖……哭什么?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弄伤你,为父会保护你、会爱护你、会永远把你留在身边……”
婴儿似乎听懂了凝云的喃喃自语,渐渐止住了哭声,从来都是龙颜易怒的他,今天却被个刚出生还不到十二个时辰的小家伙轻易降服?环中的睡脸会让一向冷漠、霸道的他感到无比的安宁和舒心,“以后就唤你作玄阳吧,你是为父心中的日神,拥你入怀,便不感寒冷和寂寞!”
…………………
不经意间,时间从身边轻擦而过,八年含辛茹可、八年静默独守,玄阳已可以读书识字、已可揽着他的腰,仰起头来稚气地唤他“父王”。、望着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吻上了那娇翘的小嘴……
玄阳还小,并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面前这个高大、英俊、气度不凡的男人过分地宠溺着自己。虽然他平时冷若冰霜、有喜怒无常,但是他回望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柔和、那么温暖。
玄阳从小孱弱多病,请了多少名医来瞧过,都不见好转。偏偏五岁那年的中元节,馨妃听了一位云游到此的方士的话,瞒着凝云悄悄带玄阳出宫祭祀求佛,像是中途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到宫中便大病了一场。几天持续高烧不退,胸前更是生了个奇怪的半月形红很出来,凝云疑惑之下伸手触摸,玄阳却推拒着他的双手,直嚷着那里似灼烧了般的疼痛。
那次意外不仅玄阳危在旦夕,气极之中的冷凝云更是险些要了馨妃的命,若不是看她是救儿心切、一是听信了谗言,依着这位尊主的性子,怕是不会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的。
“什么方士?术士?都是一派胡言!”
冷凝云望着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的患儿,不禁想起了“青龙克主”和“中元求佛”的荒唐言论。一怒之下,拟了道圣旨,瑶步池国内便兴起了一阵血雨腥风,不少人因此无辜丢了性命,此后的几年内,原来香火鼎盛的庙堂内早已空无一人,荒芜破败的景象随处可见。
这次关乎民间信仰的灭顶之灾,在随后的盛传的瑶步池灭国一说里,便自然而然地被杜撰了进来,都说冷凝云因为杀孽太重、惹得天怒人怨,所以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惨结局。
…………………
所谓接人自有天相。冷玄阳自那次重病之后,身体日渐康复,只是不记得中元节那天发生的事情,问他见到过些什么,他也只是单说个“红”字,连同胸前那古怪的红印一起,终究成了冷凝云至死都解不开的一块心病。
第三十四章 数罪并罚
都说冲动是魔鬼!
熟不知将军那一晚的尽情纵欲,虽是辱没了公子南宫桀骜不驯的高风亮节,却同时也令自己和丞相的关系荡到了谷底。
原本明争暗夺的纷争,如今更是愈演愈烈,午门外每天都有人因为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被赶尽杀绝。这是夜城开国二十余年来遭遇的你一次变数、亦是普天之下黎民百姓的一次浩劫。
攘外必先安内,然而宫廷内动荡不安的局势和人人自危的现象日益严重。左右丞相把持朝纲、一印在手,又有先皇遗诏,文帝虽贵为一国之君,但并无实权。朝臣罢免、封疆受地、生杀予夺,都止在南宫与轩辕谈笑一瞬间。群臣即便敢怒而不敢言,纷纷与二人极力修好,以求自保。
再说小王爷各臣,虽是一介武夫,年纪尚轻,但骁勇善战、屡建奇功,因此从者之众也不足为奇。上次左右丞相设计拟了圣旨,冠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将各臣手下几员大将堂而皇之弑于地下水老牢。各臣也并非有勇无谋的泛泛之辈,怎会不识南宫丽那“借刀杀人”的伎俩?一场“鸿门夜宴”摆将下来,一个妙笔生花的“忠肝义胆”,终于让两人撕破了脸皮。遭受奇耻大辱的右丞相又怎会善罢甘休?暗中调兵遣将秘密布置攻防,准备一雪前耻。
明见江山社稷不保,乾坤颠倒,卧病在床的文帝却无力阻止着一切,小黄帝单应付每天侍奉自己服药的王御医就已经捉襟见肘,更何况要和聪明绝顶、手段多多的丞相斗智斗勇?
文帝今年只有十六岁,但身体却糟糕透顶,不要以为是天生顽疾所致,实在都是拜南宫所赐。每日一粒的“冷香冰帖”有王御医亲自奉上,并监督其服下,明明知道手里捧着的是毒药,却还要笑脸相迎、千恩万谢,全是因了丞相囚禁了自己生母在冷宫,以命要挟,其心歹毒堪比蛇蝎!
文帝各勋恒虽年幼但不糊涂、虽羸弱但却不怯懦,他深知南宫丽是何许人。曾经的一个专司修史的小小御史官,怎会一刻之间成了呼风唤雨的顾命大臣?若不是在先帝的遗诏上动了手脚,就是胁迫先帝在驾鹤归西前,下了封授的口谕。
父王惠帝之死更是悬而未决,说是风疾所致,但尸身上得黑斑又作何解释?更可怕的是宫里上上下下对先皇离奇死因毫不在意,却对一个腿不能行的、端坐于步撵之上的南宫丽言听计从。
或许他美丽的容颜可以倾倒众生 ,或许他高贵的气质可以掩人耳目,但他为达目的的不择手段,却着实让文帝领教的彻彻底底。
“咳……咳……咳……”
服了慢性剧毒的各勋恒,目送走了面慈心狠的王御医,躺在床上便是一同剧烈的干咳。
“唉……想不到朕的艳阳宫时至今日,竟冷清的和母后的云析宫一样了……你还过得好吗?母后……咳……咳……孩儿不孝,让您受苦了……”
文帝望着窗棂上悬的蜘蛛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愁泪纵横。他知道自己恐怕已经油尽灯枯、命不久矣,出了年迈的母亲让他担心不已,自己一无子嗣、二无妻妾,倒也无牵无挂。怎及,梦中常遇一人,飘飘欲仙、明艳动人,此人仅与自己有过两次会面,却结下了不解之缘,那张倔强又感人的小脸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来人……速去南平侯府,将月公子传唤至宫中,咳……咳……就说朕已病入膏肓,想最后找个知心的人倾诉苦闷……”
侍奉左右的内臣接了皇上的口谕,但并不急着通传。单等左相轩辕碧韬点头应允,才敢出宫宣旨。
自从鸿门一宴愁归来,我便将自己紧锁在房内不再出门,任凭丽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那双美丽,但却感神伤的眼睛。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变了,变得有些淡漠,有些凄凉,内心里一定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居然可以在除了他以外的男人身下,扭捏着身躯、娇喘道高潮?我握着那条断了的银链,轻轻触摸着丽的名字,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甚至连哭的勇气都没有,只怕弄脏的点滴亵渎了这唯一的神圣。
软肋上的伤还没有愈合,血肉模糊的粘粘着贴身衣物,有些疼痛、有些酸楚。我仔细掀开了罩衫查看,却又看到了最不想见得东西,想起了最不愿回忆的任何事,那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让人不堪回首。
一番笑过之后,我掏出了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得刺向了那丑陋的伤痕,
“忍一忍……只要疼过这一次,就可以把屈辱除的干干净净,那样丽便不会再生气了吧?”
忍着剧痛,持着刀柄的手却没有一丝迟疑,一点点剜下了那个狰狞的“臣”字后,望着淋漓的鲜血,我释然一笑,顿觉眼前一黑,旋即便昏死过去……
第三十五章 秀“丽”诱人
朦胧恍惚之中,听得房门处一声巨响,随着那熟悉的墨香涌动,下一刻便感些许温暖。我躺在丽的怀中懒懒的睁眼,见他正凝视着我身上那块血肉模糊的创作,泪眼婆娑,颤抖着双唇,无言以对。
  “丽……你又哭了……”
  我微笑着探出手指,轻抚他那泪雨涟涟的粉腮,却被他反钳了手腕,动弹不得。
  “你弄疼我了……丽……”,我仍旧笑着,却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任凭他的指间在腕骨处留下乌青的痕迹。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丽手下的力道越发的重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曾担心片脆弱的方寸之地,会因他过分的拿捏而化为粉尘。
  “怎么不讲话?你狠的下心来自残身体,却没有勇气面对我么?”
  他左手环绕着我的身体,无比温柔;右手却紧握着我的腕子,恨意无比;
  “南宫公子……你弄疼我了……你……”
  “你现在倒是知道疼了?可那肋上刺眼的刀伤又是出自谁手?月……你究竟是在恨什么?是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你么?你一次又一次的想毁了自己,难道就不曾顾及过我的感受么?”
  丽紧握着我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拚命摇晃着我的身体,似要从我口中着急得到答案。话到最后已哀伤的不成样子,那双被泪水和心痛冲刷的扑朔迷离的双目,令人再无心旁物。他额上的眉靠得越近,我心中的歉意也就堆积的越深。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属于你的,永远都是……那个人的烙印我不要,如果有可能,我宁可用死来换取新生的圣洁,可惜……我舍不得你,除了这种方式,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身子至少看起来是干净的……我真的很抱歉……”
  话已至此,泣不成声。
  他原本使了内力紧陷入我肌肤的手指,现在却开始轻轻抚慰起那腕间的几道乌青来,轻柔的象羽毛、温暖的如春水。
  “说过多少次了,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留在身边就好,以后不准你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话未完,吻已至。
  花香海,泪凋零。
  浣月湖畔,落樱纷飞。
  “月……”
  “嗯?”
  “还记得吗?在这里……我曾要过你无数次……”
  ……
  他一边帮我上着药,一边又俯下身子,坏心的在我耳边说着令人面红心跳的情话……
  “同样的……今后,我仍然可以随时随地地要了你,只要我想……你都不会拒绝我,对吗?”
  那一股股蜿蜒于耳边的热流,灼的我有些惊慌失措,红着一张脸,静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呵……怎么?这就迫不及待了?嗯?”
  伴着丽有意无意的浅笑戏谑,倏的一声,系于腰间的丝绸带子便被他轻易的抽离,紧接着他那冰凉而修长的手指便从衣侧潜了进来……
  “你啊……”丽轻叹了一声,柔软的唇即停靠在我的颈上……深烙一记,他小心翼翼的将我的衣衫褪至腰间,先是停顿了片刻,继而细腻且凌乱的吻,杂乱无章的落在我裸露在外的背部每一个角落……
  虽然前几天,将军在我的股间留下的伤还没有彻底养好,然而面对此情此景、面对心中朝思暮想的南宫丽,我已然不能自持,下身的热浪正四处蔓延开来,身子上更像染了一层晚霞的瑰丽,粉红之中泛着诱人的光彩。
  “月……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轻揽着我的腰,将我翻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丽的指尖在我身上四处游弋着,逐渐下滑至平坦的小腹下那处隆起的欲望。
  嘴角处洋溢着摄人心魄的诱惑无边、眉梢间缱绻销魂蚀骨的梦寐无度……
  我害羞着不去看他的双眼,却在下一刻感受到来自腿间……我口中的温柔……
  “你怎么……唔……”
  他的舌尖不断逗弄着欲望的顶端,左手的食指来回拔着我颤抖的薄唇,随着他唇下、手中的娴熟和灵巧……我不觉呼出声来,那浸着墨香的手指也便趁此机会滑入了我的口中。
  “你下身的伤还未痊愈,我哪能趁人之危呢……瞧你这张饥渴的小嘴儿……呵,真是个坏孩子……”
  不知这算是奖励还是惩罚,他轻轻解开自己紫色的绸衫,渐渐露出那副同样迷人的身子,执手捋了下飘至前胸的青丝,不经意间竟摆了个万分撩人的姿势进前。
  “月儿,抬起头来看着我,今晚让你彻底占有我……如何?”
  轰……
  听到这句话,我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万般诧异的凝望着他的双眼,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虽然听起来是那么的荒诞和不羁,但那眼神之中透着的真诚和坦然是瞒不过我的……
  “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那样,我认识的南宫丽一向是喜欢主导别人、运筹帷幄,而且如果真这么做了,只怕你我事后都会悔不当初……”
  他听我这么一说,便不再坚持,微笑着赞赏我的善解人意,亲自奉上缠绵的吻,算作道歉……
  其实,自从上次见到他在左相身下承欢,我便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痛恨成为被人主宰的对象的,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不容亵渎、不容小觑。或许是他天生高傲的气质所致,亦或是骨子里透着的清冷使然,总之,我不想因为一时的贪欢而作出伤害他的事情……
  按奈住彼此进入的渴求,一次次用手指和唇舌交替着在对方的身上弹奏着激情的乐章,似乎要把对方的样子永远铭记于心,似乎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水乳交融……直到曙光初现、直到双方都精疲力竭,才算作罢……
  “莫强求中莫强求”,万物皆有因果,一切的风平浪静都止于文帝的那道不算圣旨的“圣旨”……
第三十六章 朝辞妖影(即墨昭)
夜城昨晚大雪,次日放晴,时令乃为例冬,客舍微寒。
晨间,侍婢蘸甲端炉进,周回下罗幕。膛内炉火正旺,将刚刚挂上的重重防寒帘幕映得通红。
管家守礼不入,立于门下,恭迎主子大驾。
穿衣、束发、对镜梳妆,一切皆妥后,我与丽相视一笑,暂作别离。
出了南平侯府,便急急赶往艳阳宫,听宫里传话的内臣说,文帝已病入膏肓,恐怕时日已不多矣。
一路上脑海之中闪过为数不多、但却印象深刻的几个画面……年纪轻轻,却又重病在身;高高在上,却又有名无实;身份高贵,却又孤单寂寞;聪颖睿智,却无用武之地……如今,这个声称和自己颇有缘分、即位尚不到百日的小皇帝,却要与世决绝、撒手人寰了?
“唉……”我不免长叹一声,在感叹世事无常的同时,也批判命运的不公,可自己终究是个凡人,回天乏术,唯有扼腕叹息、捶胸顿足的份儿。
艳阳宫,朝辞殿。
殿堂之内寒气凛人,偌大的宫殿犹如墓室般死气沉沉,除了殿外那位专司传唤的小使和卧病在床的文帝之外,寻遍整个朝辞居然再无半点人影,更别提用来取暖的炉火了……
“回皇上,您要找的人,已经传来了!”小使操着拂尘,尖着嗓音毕恭毕敬的向主子赴命。文帝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
我走上前去,行了跪拜大礼,他也只是点点头,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招呼我进前。
“圣上的病情可有好转?御医怎么说?”
我皱着眉,握着他冰冷的双手,搀扶着他回床躺下,原本以为他会滔滔不绝和我倾诉苦闷、一吐为快,谁知他只是紧紧拽着我的衣袖,瞪着一双眼神涣散却饱含恨意的凤眼,泪流不止,口中却始终呜咽着发不出半个音来。
文帝拉过我的手,摊平在他面前,颤抖着右手的食指,在我掌心一笔一画写了个“仇”字。
“圣上为何口不能言?这个‘仇’字又是何解?”
面对我的质疑,各勋桓仍旧无动于衷,缄默不语。只是自顾自的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地在我的手心里悉心描摹着……仇恨与哀伤……
我心里一沉,知道事有蹊跷。顾不得身份悬殊,用手紧捏了他的下颔,逼迫他张开双唇……然而,接下来看到的那血肉模糊的一幕,却让我胃部顿觉一阵痉挛,我骇得倒退了数步,双手掩口,不想却和屏风之后旋出的一人撞个正着……
“果然正如丞相所言……你还真是个会主动投怀送抱的妖精的呢,呵……”
来去无声,可以自由出入戒备森严的大内?再加上对方那邪恶又冷漠的轻佻之言,以及他身上传来的来者不善,他为何要对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文帝下此毒手?究竟目的何在?
护驾心切!我快速逃离了他的怀抱,来到文帝龙榻之前,张开了双臂,想要阻止他对各勋桓的进一步伤害:
“你是何人?为何……为何会出现在此?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丧尽天良之事,难道就不怕惹得天怒人怨么?”
他倒并不怕我,抿嘴含笑听我讲完后,右手握拳抚上左胸心脏处、低头弯腰向我行礼。果然,他并非中原人士,如此特别的礼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月公子不必动怒,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在下是妖火楼的即墨昭,说起我家主公来,想必您也不会陌生……”
即墨昭?
那个秘密将魏公公腰斩于发配半途中的冷血之人,原来……是他?
“这么说……是轩辕碧韬指使你这么做的?为什么?”
即墨昭闪着一双漂亮却又冰冷的紫眸,紧盯了我半晌后,冷笑一声,随即从腰际之中掏出了一把仍旧滴着鲜血的圆月弯刀,放在舌间……轻轻舔舐……
“杀手的职责只有执行,从不究其原因。左相命我今日要赶在你来朝辞之前,绞下文帝的舌头,至于他这条小命的去留,还得要看主公的意思!”
不出所料轩辕碧韬恐及文帝对我说出隐情,所以才出此下策……只是,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弥留之人,使了这样狠毒的手段,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他不惜一切代价地赶尽杀绝,又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哼……你若真是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其实也不难……”
即墨昭手握弯刀,一步步向我逼近,他颀长的身子投下的暗影,被透过窗纸射进殿内的阳光拉得很长,显得越发神秘和诡异。
他将我逐渐逼到殿中的一根砥柱前时停下了脚步,走投无路的我便任由他肆意地凝视和轻薄,他那迷人的微笑里满是不齿和蔑视,拿着弯刀的手轻轻一挑,手起刀落间系于我腰际的绸带便随风飘落……
“回去问问右相南宫丽……不就清楚了么?”
即墨昭的唇近在咫尺,说话间喷出的气息和他身上的阵阵奇香,扑面而来,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中原人都像你这么敏感么?呵……”
他伸出舌尖,来回舔弄着我早已绯红一片的面颊,另一只没有操刀的大手更是探进了衣内,不断地索求……
“即墨,休得无礼!”
随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即墨昭和我几乎同时大吃一惊,他快速放开了我,退到了来人身边,双手抱拳,低头行礼。
“主公,卑职已奉命取了各勋桓的顽舌,请您过目!”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漆黑匣子,亲自打开,呈到轩辕碧韬眼前,左相只是表情淡漠地斜睨一眼。
“嗯……即墨,月公子始终是右相的人,轻易碰不得……”
“属下知错,请主公赐罪!”
“呵……算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先退下吧!”
即墨昭领了旨意退了下去,临走时那双充满了挑衅与进攻意味的紫色明眸,合着他戏噱的微笑,以及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像梦魇一般,伴随着我,挥之不去……
第三十七章 月色撩人(碧韬罚)
轩辕碧韬鄙睨着衣衫凌乱又手足无措的我,低哼一声,随即便是一阵不屑的冷笑。
“呵……真该让师弟看看你这幅始乱终弃的放浪模样……还是说,我该送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成全了你和即墨昭的好事?”
对于轩辕碧韬的冷嘲热讽,我只是充耳不闻,一心只想着收拾残局后,怎样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用手紧紧护着敞开着的罩衫,俯下身子,颤抖着右手想要拾起那条破碎的绸带,不想,带子的另一端却被不知何时已近在眼前的左相重重踩在脚下。
“怎么?想走 ?难道你就不担心文帝的生死了么?”
他用手,点指着不远处,尚在病榻之上、气若游丝的各勋桓,笑得越发的放荡起来。
那双可怕又凛冽的眸子,再次洞穿了我的心思,慌乱之中,不禁仰视起面前这位居高临下的左丞相来,谁知迎接我的却是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
“哼……贱 人,收起你那惑人的魅术,今天休想轻易离开这朝辞宫,一会儿还有贵客盈门,你最好乖乖听话、顺从于我,不然……各勋桓缺的恐怕就不只是一条舌头这么简单了……呵呵……”
轩辕碧韬平日里那翩跹君子的儒雅形象此刻早已不复存在,俊美的面容因过度的兴奋正逐渐变得冷漠而狰狞,他不由分说将我的衣衫全数褪尽,寸缕未着的我更是被他毫不怜惜地强拽到文帝的龙床之前……
羞愧难当的我,不敢直视轩辕碧韬那猥亵又危险的目光,更不敢面对病榻之上只剩下喘息之力文帝愧疚的泪水。
“啧啧……瞧瞧身上这些引人遐想的痕迹……多美丽……多漂亮……多么得令人嫉妒到疯狂……”
轩辕碧韬这边魅笑着、说着轻佻的言语,那边却用略感冰凉的手背轻轻掠过我身上的道道伤痕……既有肩膀上各臣的咬痕,也有软肋上自戕新砌的刀痕,亦有昨晚丽在我身上留下的爱与欲……交相辉映的痕迹……
“那晚你与将军 交 欢的喊声可是很动听呢……要不要让你再回顾一下?呵……”他一边 淫 笑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个精致的黑色陶瓶。
“巧了!昨个儿王御医才给了我这个宝贝,不想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这是何物?”
望着那漆黑一片的瓶颈,以及其中散发出的古怪香味,我不由得将身子向后挪了挪,想离得尽量远些,却被轩辕碧韬单臂大力揽入怀中。
“一试便知……”
他旋腕使用内力,紧捏着我的下颔,颔骨在几乎要被他捏碎般的剧痛中,被迫打开……轩辕碧韬拿着瓶子,将瓶口在我唇瓣之上来回磨蹭着,似乎并不急着将瓶中怪异的东西送入我口。正当我暗自揣摩左相心意之际,轩辕碧韬却敛起了笑容,半眯起双眼,吻上了那半张着的樱唇……
我不知这莫名的一吻背后就是有何寓意?或许是左相一时鬼迷心窍,误将我当成了公子南宫?只是这被迫接受的吻,来得过于真实、过于突然,轩辕碧韬几乎是倾尽全力投入当中,我也由最初的躲闪抗拒转为主动迎合,明明是强取豪夺的欢爱,竟然让我有些心动,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激情……
唇齿 交 合的地方,不断有涎水淌下,融合了我的还有他的,由于始终被他紧紧钳制着,不论此刻的画面可以想像得到是多么的 淫 靡和不堪,我都没有办法逃脱和拒绝……
知道唇间变得肿胀、直到舌间变得僵硬,他才不舍地退了出去。
“这是勾引其他男人的惩罚,师弟可以忍你,我却不会……说说那天安息猛兽都是怎么疼爱你的?他让你这里很满足是吧?”
轩辕碧韬对我的仇恨果真是无以复加,修长的中指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彻底没入了紧窒的后庭,完全不在意里面那些尚未修复的旧创……
“流血了呢……我的月儿,不过这种程度的爱抚怎么比得上将军的万分之一呢?你这 淫 荡的 小 穴恐怕还需要更多吧?”
他说着便扯着我的脚踝,最大程度地撑开了我的双腿,背后紧靠着的是冰冷的红木龙床,面前近贴着的是被仇恨占据了理智的轩辕碧韬,那双被欲望灼得微红的眼睛,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欣赏来自我股间的那片撩人的风景……
“这里一开一合的……可真美……”
他轻叹一声微笑着凑近,就着他指间淌出的鲜血,不断吮吸着……
我忍着疼痛和耻辱,无助地望向身后的各勋桓,他瞪大了双眼目睹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然而,却无能为力,他甚至连活动的力气都已经丧失殆尽,只能默默地流泪,乞求我的原谅……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那道口谕,我又怎会身陷朝辞?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尽凌辱?
可我并不怪他,他又何尝不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这么想着,心中的恨意便烟消云散。我冲着文帝勉强扯出一丝破败的笑容,探出右手紧握住他那即将完全冰凉的手掌,泪眼朦胧……
“哈啊……”
下身突然传来的裂痛,令我不禁呼出声来。
“ 贱 人,这个时候居然还在勾引别的男人?你把师弟的心都伤透了,他为了你第一次流泪,你却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仍旧这么逍遥快活地过日子……你妄想……妄想……”
轩辕碧韬忽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数根手指将脆弱的菊瓣强行撑开,疼痛伴随着鲜血,滴落在朝辞冰冷的地砖上,刺眼的黑红交替间……令人悚然……
“卑鄙,放开我,放开……”
慌乱之中我摸到了身边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若非对方已将我逼得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对他大打出手。可左相无论如何也是武林高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执着短刀的手还不曾近得其身,就被他当空挡下,只见他用同侧小臂内格入身外转,让过刀锋,迅速用另一只手擒腕回转身上步反关节,我便被他轻易制服。
“呵……很好,还会还手……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留着 叫 床给我听比较好,哈哈……”
铛锒一声,镶嵌着七彩宝石的千年寒铁被左相扔出数丈开外,他丧心病狂地耻笑我的不堪一击。
“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紧,不知道这极品的‘合欢千秋’会不会让你欲求不满?”不容抗拒地,他将所谓的“合欢千秋”倒入部分在我的口中……
左相起身抖落银色素袍上的褶皱,神情自若地坐在八仙桌前,沏了一壶好茶,优雅品茗间,笑意复苏……静待药效发作。
片刻之后,我便感浑身炽热难耐,下身更是传来难以启齿的痛痒。不用说,“合欢千秋”是名副其实的魅药,想不到这药居然出自衣冠楚楚的王御医之手?
“哼!不愧是传说中的妙手神来王春藤,看样子这专为你调制的‘合欢千秋’颇具疗效呢!怎么样?想要了吧?”
轩辕碧韬放下了茶杯,缓缓踱到了我身边,半蹲着身子,揉捻起因药力变得更为敏感的后庭来。
“唔……”
明明很需要他的进入,当时我却执拗地咬着下唇,强忍浑身难以言喻的煎熬,做着最后的反抗……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开口求饶,面前的这个男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的践踏我的尊严……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洒落在第,嘴唇已被咬得渗出些血来,然而,他却始终不曾从我口中听到他想听的……
“你让我说你什么号?真是倔强……看来这药的剂量还是不够呐?”
左相想是没有过多的耐心和我周旋,重新拾起陶瓶,开启瓶盖,用食指蘸取了那流状的药物,插入了我的腿间……
“现在叫一个给我听听……”
轩辕碧韬抬高我的双腿,屏气凝神地赏析他的杰作。随着他指间的动作,早已变得十分敏感的身体,竟不由自主的律动起来。
“呵……既然想要就来求我好了?难不成你指望这病皇上疼你不成?”
他惺惺作态的样子令人作呕,那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他不是在害人,而是在救世渡人。
在药力的推动下,身心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痛苦当中,持续的恋战,早已令我疲惫不堪,最终万念俱灰,选择了妥协。
“求你……求你……”
我放下了心中仅存的尊严,哭倒在对方的脚下,恳求他的施舍和怜悯……
“求我什么,嗯?”
“求你进来……给我……”
还好,轩辕碧韬大发慈悲,没有再过多地折磨我。他优雅地宽衣解带,面带微笑地温柔进入,继而却是几近疯狂的剧烈冲撞……股间和身上,不断得流下白浊的液体,染了一地的喧嚣凌乱……
我原本撕心裂肺的喊声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不堪入耳的呻吟,一声高过一声、一浪盖过一浪……回荡在空旷无人、冰冷沉默的朝辞宫内,久久不能散去……
第三十八章 兴师问罪(各臣惩)
纵欲狂欢之后,情欲的味道渲染了整个朝辞,热情洋溢的空气似乎也凝固在此,情与色纠缠暧昧着昭然若揭曾几何时的苟合偷欢……与之相对的,却只有我这副残华褪尽、尽显苍凉的靡靡之躯……
满足了欲望的左相,慢条斯理的穿衣冠犀之后,依然一副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模样。他微笑着,将仍旧赤身裸体且处于虚脱状态的我小心翼翼的抱上了文帝的龙床,轻置平放其侧。才刚碰触到我的身体,各勋恒那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啪”的一声,轩辕碧韬不由分说,执起手来,用手背狠狠的抽打了文帝清瘦的脸颊,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皇帝,被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掌掴直打的口鼻鲜血直流。
“看够了么?莫非……你这行之将死之人,还对他想入非非不成?”
眼见左相意欲再度出手,我赶忙拉住他的衣袖不放,
“丞相,大人有大量,您又何必和一个朝不保夕的垂死之人斤斤计较……况且,他即便是想,恐怕也难有作为!”
“哼!你倒是为了他,肯开口向我讨饶了呢?怎么……舍不得了?”
左相俯下身子,轻拢起我耳际的一缕长发,绕至唇畔、低声呢喃。温柔的声音、优雅的举止,竟让我产生了错觉……只是,少了平时那熟悉的墨香……幽兰终究代替不了墨梅……轩辕碧韬也并非南宫丽……
“小不忍则乱大谋!放心,留着他暂且还有用处!事成之后,我便会差人送你回府!”
谈笑风生间,轩辕碧韬在我唇上轻啄一吻,正当他情难自禁、想要继续深入时,却听得殿前廊下一片嘈杂,
“小王爷……您不能进去啊……陛下还在养病,需要安静……”
“滚开,不然我的蚺舞可六亲不认!”
“您……等等,容小的前去通传一声……哎呦……小王爷饶命……饶命……”
随着几声令人胆寒的鞭响,小使那凄厉的喊声也跟着越来越低,直至完全静默,那鞭子连同卷起的风声方才作罢。
“哼!终于来了……”
左相凑近了的唇瓣旁,溢出了一抹狡黠的笑意,清澈凛人的眸子里渐露杀机,他悉心为我盖好了锦衾之后便迅速撤离了身子,消失在殿内阴暗的一角……
沉重亢沓的脚步声声,伴着金属铠甲的铮铮脆响,由远及近、纷至沓来。
将军各臣携上府千人羽林军将朝辞殿上上下下围了个密不透风。
“月儿,小 贱 人,我知道你在里面……还不给我滚出来……”
听到那可恶之人的可憎之音,我心里一紧,勉强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和身旁浑身战栗不已的文帝相视一笑,原来左相口中所谓的“贵客”指的正是大将军各臣,而各勋恒和我不过是轩辕碧韬手里的黑白二子,左相适才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地营造我和文帝在此交欢的假象,想必就是要挑起将军的肝火,以报上次鸿门宴左右二相蒙羞之辱?
各臣啊各臣,想你也是久近沙场的一代枭雄,怎就为了一个伎人,做出如此荒唐、冲动之事?呵,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果然,不出一时片刻,将军一行已至朝辞内堂,来势汹汹、气焰嚣张。他吩咐了左右亲信,严防死守朝辞大殿东南西北各个交通要道,有玩忽职守者,斩立决;有擅自闯入者,杀无赦!
各臣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他并未穿戴文帝亲赐的九蟒素袍朝服,取代而之的乃是傲龙银盔和白银锁甲,手中执着依旧是雪花纹十三节长鞭--嗜血成性、杀人无数的“蚺舞”。神采飞扬中,尽显王者本色:其情暴戾乖张、其性张扬跋扈。
“将军,请恕月儿有伤在身不能远迎,您亲自率领大队人马,私闯皇上寝宫究竟意欲何为?”
我一手轻托玉腮,右侧其身,崭然一笑,望着不远处因窥见我与文帝同寝而眠,正妒火中烧到恼羞成怒的小王爷,明知故问。
明黄色的锦缎蚕丝薄被之下,左相不久前才在我身上种下的斑驳爱痕,此刻却若隐若现刺激着执鞭人的视觉。那莓形点点的红印,看在将军眼里,痛在将军心里。他想是被我一席悠哉游哉的戏谑之辞,作弄的有些暴跳如雷,也顾不得上君上臣下、孝义廉耻,阴沉着一张英气十足却冷若冰霜的面孔,大踏步来到红木龙榻之前,与我对质,
“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呐……  贱 人,瞧你做的这桩好事……”
冰冷的言语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各臣因气极紧握成拳的双手,关节处亦吱吱作响,说话间虽是无奈,但更多的嫉妒和怨恨却透过那双冰蓝的眼一览无遗。将军一心想独占的身子,如今一丝不挂的躺在自己亲堂哥的身边?满室残留的淫靡凌乱、满眼尽现的爱迹欢痕,甚至,当将军把面前含笑之人强拉至自己身边时,两股之间淌下的那些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白浊爱液,无一不说明刚才这里曾上演一番怎样激情的“雨云之欢”
“好……好得很……你还弄了这个东西增添情趣?你就那么缺男人?南宫丽满足不了你?本王也满足不了你么?你……你怎么……怎么这么下 贱?”
各臣抬起脚下那曾经盛过“合欢千秋”的黑陶空瓶,凑近鼻下嗅闻,立刻知道此乃何物,忍不住火冒三丈。他将手中的“物证”狠狠摔落墙角,同时跌落在地的还有原本虚脱无度、站立不稳的我。
“你说……你都看上他什么了?是因为他是皇上,可以次给你荣华富贵?还是他精通这房中之术、床上功夫了得,让你欲罢不能?本王当初真不该一念之差,放你回去,这才几日光景,你就耐不住寂寞,爬上另一个男人的床头……你……你……”
各臣在我面前来回踱着步子,显得焦躁不安,拿着银鞭的手对我指指点点,却又始终不曾挥舞着砸下,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将军以为月儿是什么人?将军又是月儿的什么人?我想和哪个男人享乐尽欢是我的自由,似乎还轮不到旁人插手!”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冲垮了各臣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他一边挥洒着“蚺舞”鞭笞着我的身躯,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宣誓着他的占有。
“你本事了?学会顶撞本王了?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发了疯一样抽打着我的身体,当是,我深知将军确实已格外开恩,他或许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力气,或许更少……这次,甚至比初次见面时,他赠与我的“见面礼”还要轻柔许多。总之,我比门外那个死于非命的小使要幸运得多,只是身上多了几道不深不浅、不明不白的红痕而已……
第三十九章 血杀再现(丽之谋)
各臣嬉笑怒骂之间,渐渐收起了手中的“蚺舞”。长吁短叹、痛心疾首,表情万分痛苦。如此一反常态的疲惫之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正在纳闷之时,却听朝辞殿外,又是一片混乱。喊打厮杀、刀戟相向之音不绝于耳。
“报……”
只见一名同样身着铠甲的士卒,背负羽箭、血流不止,但仍步履维艰的踉跄着行至堂内,
“报……报告将军……大事不妙……”
各臣此刻方才大梦初醒,赶忙走上前去,搀扶起即将倒地的重伤之人,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回将军……我们……我们中埋伏了……”
“埋伏?中了谁的埋伏?”
“小的……小的也不十分清楚,为首的是几个黑衣蒙面之人,武功高强,手段残忍……呃……啊……那……那后面的是中府的射御军,可百步穿杨。神出鬼没啊……”
“战况究竟如何?”
将军焦急的摇晃着怀中奄奄一息、命如残烛的负伤之人,神情虽显淡定,但那额上不知何故渗出的汗珠,却清晰可见。
“我方在明、敌方在暗……上府千人已死伤过半,如今……如今恐怕已是全军覆没了,将军还是尽快离开为妙啊……”
来人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口吐鲜血,紧茜了各臣的手双,便一命呜呼。
这最后遗言像是宣判了将军的死刑。
他不禁悲痛万分,仰天长啸:
“想我各臣也算是深谙兵法、骁勇善战之人,今天却在自家门口大意失守,败的如此惨烈……究竟是何人,能掌控了中府射御?又是何人,布置了今天这个‘英雄救美’的陷阱来请君入瓮?”
受了沉重打击的各臣,将无处发泄的怒火聚焦在尚在墙角处苟延残喘的我身上,他冲过来狠狠擒住我的脖颈,将我压上了身后的墙壁,强行逼供:
“贱人!你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我前脚刚到,后脚就紧跟着中了他人的埋伏……若不是你……若不是因为你这贱货,本王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望着面前这个曾今叱吒风云、如今却一败涂地的天之骄子,突然心生怜悯。可惜,自己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哪里会晓得轩辕碧韬的手段?况且,面对已经认定我和文帝有染的各臣,我已是百口莫辩。现在即使说出背后主谋,恐怕也于事无补,只会越描越黑罢了。
“呵……恕月儿无可奉告……既然将军自觉大势已去,你又对我恨之入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说的好!生前得不到你的人,死后就要你做我的鬼!”
各臣向来说一不二,愤怒的眼神可以杀死一切,那箍着我脖子的双手也正逐渐变的越来越紧……
人的命,天注定。
可惜,我这条贱命,连苍天都无心过问。死了几次,又硬被活生生拽回了现世。又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可面对大千世界的穷凶极恶之人,我似乎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我自认并不是天生的逆来顺受之人,可骨子里的骄傲和低微的身份并驾齐驱间,却又让我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好,有他!
有那个曾经一次又一次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南宫丽,我才惊觉:原来世界是如此美好,而我却如此绝望,这样不好……不好……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正当我万念俱灰,决定与将军玉石俱焚之际。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出现了恰当的人物。
“将军技不如人,兵败朝辞也就罢了,现在还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瘦弱困顿之人,算的上什么英雄好汉?”
说话间,刀光剑影闪烁不定,
回首处,墨梅飘香一晃而过。
各臣有些惊魂未定,慌乱之中已顾不得我的死活,他警觉的拾起了蚺舞,摆了个迎战的招式,眼睛不住的扫视着四周的变化:
“南宫丽?原来是你!本王识得你的声音,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丽?
真的是丽?
我以为刚才仅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连各臣也这么说……
只是……以丽的身体状况来看,根本不可能又如此好的身手。
来无影、去无踪,身轻如燕,风过无痕……
可那动听的声音,犹如清冷浮水,那熟悉的墨香,更是令人色于销魂。
“小王爷果耳聪目明,在下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声音似从朝辞殿顶梁柱上传来,我与将军不约而同抬头观望间,却见一袭紫色已飘至进前,落地无声,墨香涌动……
“果然是你……你的腿……”
只见丽右手持剑,横握胸前,左手轻抚剑身,眼随手动,微笑作答:
“怎么?惊讶么?若非如此,怎能掩人耳目?没想到多年不见……这血杀剑仍旧这么锐利无比、锋芒毕露……”
说时迟,那时快,转瞬之间,丽手中的血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已驾于将军脖颈之下,各臣甚至连一招半式都还没有使出,就已经败在了南宫丽的手下,
“哼!传说中的虎符大将军,身手也不过如此!”
丽蔑视的一笑,抖落了手中的剑锋,收入剑鞘。
“废话少说!南宫丽……我来问你,今天我去你府上要人,你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他,所以就故意告诉本王月儿入宫之事,好让我出兵围困朝辞,不想却正中下怀,被你生擒活捉……可有此事?”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将军一席话,犹如晴天霹雳、当头棒喝。
我望着面前这个行动自如、身手不凡的人,却高兴不起来……明明很熟悉,可又为何如此陌生?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困扰他多年的腿疾就可痊愈?还是说……我摇摇头,不敢继续联想下去……我宁可相信,世界上会有奇迹发生,也不愿承认,南宫丽瞒天过海、引诱将军上钩的事实……
“小王爷只是猜对了一半,将军率上府千人,私闯大内,若说你不是一心图谋造反,又有谁会信呢?”

丽慢条斯理的解答着各臣的疑问,飘忽不定的眼神逐渐落在了我的身上,全然不把地位高贵的将军放在眼里。
公子南宫一向善于察言观色,透过我诧异的眼神,他又怎会不知我内心的忧伤?
“月,今日之事,以后我自会向你解释……你先告诉我,你身上的……这些……是谁做的?”
他斜睨了一眼旁侧的小王爷,似乎认定各臣便是罪魁祸首,将军仿佛有些幸灾乐祸,冷笑着揶揄道:
“丞相莫非怀疑是我做的?原来南宫丽也有失算的时候?哼!还是问问你的好月儿,是怎么和我堂哥如胶似漆、暧昧缠绵的比较好!哈哈……”
各臣对自己的表现显然十分满意,看着丽被自己的三言两语激的脸色大变,他竟大笑不止,
“承蒙皇上错爱,能在圣上弥留之际侍寝,也算月儿三生有幸!”
呵……事到如今,丞相你还如此镇定?若不是那次无意之中,听到你和左相的对话,时至今日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轩辕碧韬、南宫丽,你二人步步为营、招招毙命,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骗去我多少眼泪?若非奉你南宫丽的意旨,左相怎会派了妖火楼的即墨昭了文帝的舌头?又怎么对我做了无耻之事后嫁祸于人?
怪只怪,我太天真……居然信了你的花言巧语;
怨只怨,我太单纯……竟然不自量力认为你会爱上我……
“果然……不该让你趟这滩浑水……”
丽说完后,似有些失魂落魄、似有些黯然神伤,但他掩饰的很好,喜怒哀乐转瞬即逝,常在不经意间,让人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有误。
他兀自踱到文帝床榻边缘,缓缓落座,微笑着、不慌不忙的捏起对方的手腕,开始为其把脉。各勋桓不解其意,他那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更是面如死灰,口中发出恐怖、刺耳的咿呀声,仿佛面对着的不是美丽的凡人而是地狱索命的瘟神!
“皇上脉象紊乱……怕事……活不过今晚呐……”
丽一改刚才的柔情似水,腕间稍一用力,便将病榻之上的文帝轻易摔落地上,
“南宫丽……你敢以下犯上?难道你要造反不成?”
各臣叫嚣着要上前阻止,却被丽的血杀剑挡在了五步开外,
“手下败将,可笑之至!如今你已是孤家寡人,身陷囹圄,还管了旁人的生死?识时者为俊杰,将军还是趁早束手就擒,乖乖交出虎符帅印和三军的兵权来,兴许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各臣大笑一声,用蚺舞用力拨开了摆在自己面前的血杀剑,点指着丞相的鼻尖,破口大骂,
“南宫丽,枉你也算是忠良之后,居然要使君篡位?先帝若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个小人……”
“住口!”
将军一番正气凛然的豪言壮语,终于让丞相有些动怒,他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对方的出言不逊,
“休要在我面前提及‘先皇’二字……所谓父债子还,你们姓各的欠我南宫丽的,就算赔上这江山社稷,也不足以泄恨。你老子究竟做过些什么,你不是也很清楚吗?你说……我说的对么?各……勋……桓……”
名利本应天注有,莫强求中莫强求……
难道,这就是那道签语的含义?
仇恨?欲望?江山?权利?
究竟是什么蒙蔽了南宫丽的双眼?
他冷漠的眼神令人心悸,哀伤的表情让人心痛,
关于你的过去,我一无所知。
原本以为只要足够用心,就会换回你的坦诚相见,
然而……
从你踩踏着文帝的后背,双手环握剑柄,大力将血杀剑插入对方心脏那一刻起,
我的心也随之死去……
连同你那不为人知的过去,连同文帝湍流而至的鲜血,连同我们曾经的爱,一起埋葬于初冬朝辞这个阴暗的夜晚……
第四十章 君临天下(月之劫)
丞相南宫眼见脚下之人,在自己手中的血杀剑那一下又一下的穿刺中,渐渐失去了脉搏……
他笑了……
鲜活的生命,葬身欲望的狂澜。
将军顺理成章的成了谋权篡位、弑君渎职的带罪之人。
左相轩辕碧韬亲自拟旨,龙飞凤舞的潦草涂鸦之间,便将莫虚有的罪名堂而皇之冠于将军头上。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况且,左相才情横溢、学富五车,栽赃嫁祸之事于他来说亦易如反掌。
大印落下间,曾经战功赫赫、名燥一时的将军各臣已被车裂于艳阳宫外,死无全尸,惨不忍睹。卒时年仅一十五岁。各氏宗族也难逃一劫。其祖、父、子、孙、兄弟及同居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凡成名在册,不限籍之异同,不论笃疾废疾,一律处斩。其余弱质女流之辈,成年者皆发配边疆充军,沦为下等军妓。年幼者赏赐给朝之重臣,终身为婢为奴!
而过去专司修史的右相南宫丽,更是下令治书侍御史将各臣生平的丰功伟迹从夜城的开国正史中全部删除,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如何顺应天意,诛杀了恶贯满盈的乱臣贼子后,众望所归,荣登大宝。
这场从一开始似乎就已注定结局的政治斗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然而,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鲜血染就紫衣血杀,仇恨泯灭世道人心。
狂笑千言,君倾天下。(非凡“味书”手打)
只是……这大仇已报,他却与至爱失之交臂。
一日之内,江山易主,风云变色。
只是……这帝业以得,他却与他形同陌路、天各一方。
看似弱不禁风的他,骨子里的倔强任性,他又怎会不知?
南宫丽提着血杀,一路紧紧追逐着前面衣衫凌乱、身型淡薄的背影,在冰冷的护城河前停下脚步,
“站住!别过来!”
他赤着一双脚站在冰天雪地之中,冷言冷语,让南宫丽更觉心寒。此刻,他是多么想冲过去,将面前之人揽入怀中温暖那副伤痕累累的身体。可他,居然站在河沿堆雪处,以死相要:
“公子可曾记得月儿说过,若他日,你负了我,我便从这护城河上跳下去!”
望着他那绝望的眼神,南宫丽无言以对,他该说什么?告诉他这只不过是将计就计中的一个意外?还是要将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陈年旧事残忍的摆在人前?这个秘密他已守护了多年,除了左相轩辕和文帝各勋桓外,再无旁人知晓。他多年前的腿疾本早已治愈,但为了让周围的人放松警惕,为了让对方不至于赶尽杀绝,他先后收买了王御医和轩辕碧韬,对此事秘而不宣,佯装多年,就是为了今天的伺机报复……虽然,他深知,不该骗他……
为了掩盖他这近乎完美的形象背后,那与之不符的污点,他不惜杀人灭口;为了抹去他那美丽光辉的人生之中,不多的几个悲伤往事,他不吝倾尽所有。只是,他没想到,报仇雪恨的代价是要用真爱去换取。
如今,他如愿以偿的得了天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从护城河上一跃而下,他留给他的只有腕间的那条金链和最后那抹无可奈何的微笑……
“月……”
淹没的苍凉间,他寻他不见。
齐腰的湍急中,他泪流不止。
剑指苍穹,他忍不住破口大骂:
“黄天在上,厚土在下,却不解人间疾苦,愧对世人的顶礼膜拜。我南宫丽究竟做错了什么,惹的天怒人怨,难道我报仇也有错?难道人善就要被人欺?恶人却可以逍遥法外?为什么……为什么……”
他挥舞着血杀,拍打着河面,甚至……他想到了殉情……
或许,人死后就可得到解脱!他幻想着自己含笑九泉的样子,闭起眼来,放松身体,渐渐向身后倒去……
不想,却在下一刻跌入另一个的怀抱,
“人死不能复生,即便你随他而去,他也不会原谅你……师弟,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了解你内心疾苦的就只要我轩辕碧韬,我千辛万苦帮你寻回血杀,助你报了血海深仇、夺了这大好河山,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当真这么恨我?”
不得以,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出手封了他的穴道,当他制服住了毫无理智可言的南宫丽时,轩辕碧韬暧昧的笑气,逐渐吻上了怀里人儿冰冷的双唇:
原来南宫丽的一切始终都逃不过左相的眼睛……
当他悠闲的坐在朱雀阁上喝茶品茗之际,远远望着那一前一后,一白一紫两个形影相吊的身影,跳入护城河内时,他只是付之一笑:
“真是痴心的人呐!”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已经成功了……不是么?
他精心布的这个局,连南宫丽都看不清。右相一直天真的认为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他轩辕碧韬。可惜,有那个人在你身边,我岂会善罢甘休?
南宫丽只知道左相要利用月儿引各臣上钩:一来可报鸿门之辱,二来可剥其兵权,三来可藉机夺位,听起来似乎是个天衣无缝、堪称完美的计划,因此右相虽然嘴上不允,但事实上确是默许了轩辕碧韬可放心大胆去做。报仇心切的他,怎么也不会料到,到头来自己也会被算计其中。
“呵……”
轩辕碧韬不禁为自己这一石数鸟之计,洋洋自得起来:南宫丽,我不过是使了些小小手段而已,就可以轻易挑拨你和月的关系?扫除了障碍,清除了杂草,你……永远都逃不掉的!
南宫丽、轩辕碧韬策动宫廷政变成功,夜城正史上称之为“朝辞平乱”。文帝国丧过后,南宫丽即帝位,改元为“南平”,轩辕碧韬作为国之重臣,功不可没,加官进爵理所应当,但他同时也肩负着另一个重要使命,就是帮南宫丽寻找月的下落。
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因此,奉了主公之命的即墨昭等人,自然不敢懈怠,即刻动身启程踏上了漫漫的寻月之旅……
第四十一章 竹海听风(殇无痕)
夜城的护城河名为“秋水”,乃为北岭珠玉江一支径流,一年四季流水不止、湍流不息,即便是在滴水成冰的隆冬,河面上也不会有冻结的现象。珠玉江北起苍阑万年冰,南至华都鹞儿海,上游水势大且急,下游水势平且缓。一江虽跨越两地,但凡沿江而居者,世世代代皆共饮一江之水,和睦相处。夜城、华都两国千百年来也不曾交战,两两相安无事。
混沌迷茫之中,我竟身不由己,被秋水卷入珠玉江之后,一路向南,搁浅于华都境内一处荒芜之地。
夜城时令虽已进入初冬,但地处南方的华都帝国却仍旧一派生机盎然的盛夏光景,日照充足、昼长夜短,周围鸟语花香,蝉吟鹤唳,水响猿啼。
经过一夜的冲刷洗礼,身体已被江水浸泡的有些麻木肿胀,单薄的衣物虽紧附其上,但透明和半透明之间,却丝毫起不到遮羞蔽体和防寒御暖的作用。好在这里人迹罕至,我匍匐在河滩上的狼狈不堪才没有被更多的人看到。
炎炎夏日,砾石流金,此刻又正当晌午,身上的义务早已晒干,与原本在江中的刺骨冰冷,现在已换做阳光下的惬意温暖,
“咳……咳……咳……”
肺部传来的不适,将渐渐恢复了知觉的我从另一个世界中唤回现实,排出了胸腔内残留的积水,我居然可以再度睁开双眼,投入这个喧嚣的尘世?
“呵……”
果然,自己的这条贱命连阎王罗刹都如此不屑么?
当初,在纵身跃入秋水的那一瞬间,我曾对苍天许愿:若我此番死去就是一了百了,欠那人的一条命,也算以命抵命,还了他的恩情,从此两不相欠;若我经过此劫仍可大难不死,说明我命不该绝,今后的月便再也不是从前的月……以前的我早就命丧于那人的薄情寡义、阴谋诡计当中了……
翻个身儿,不再多想,躺在被晒的有些发烫的卵石滩上,我眯缝起眼睛,仰望起红日当空来,忍不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自由了……
可我该高兴么?
我现在身在何处?
接下来我又要去哪儿?
……
一个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接踵而来,我心里一沉,觉得有些恐慌:离开了他,我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还谈得上什么从前、今后?
偏偏这个时候,一日水米不进的腹腔早已空空如也,咕噜咕噜抗议着主人我的粗心大意,可这荒郊野岭之地,恐怕只有野兽出没,想找些果腹之物,怕是并不容易!
强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我步履为艰的向身旁一片竹林中走去。
竹,临池,似玉。
悒露静,和烟绿。
满眼的郁郁葱葱,
碧空竹海,清幽淡雅。
忽闻林间传来清脆竹笛声徜徉,悠扬婉转、余音袅袅,下风拂过,竹叶声声漫无边,和着那天籁之音,令人不禁驻足侧耳倾听。如果说以前南宫丽的瑶琴造诣已是登峰造极,那今日这位吹笛之人想必也是精通音律之人,所谓“千日笛百日箭”,能将那不起眼的九孔之物,操控的如此游刃有余,若不是经过长年累月的历练,就是天赋异禀,普通人怕是在短时间内难以企及。
过去常听人言,世外桃源处,高人好隐居。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前方不远处,但见一人正倚靠半空竹叶枝,逍遥自在的用心吹奏着手中的斑竹短笛,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跳跃在音孔之间,随即而来的便是黄莺出谷、百转千回之声。看来,此人不仅擅长管乐,轻功也甚是了得,那拔地而起的竹身少说也有三十余米,他却可以轻跃其顶,潇洒其间?
那人也同样是武林高手呢……
此念一出,我当下重重自赏耳光一记:
伤疤还没好,你怎么就忘了疼了?难道,对他还是念念不忘么?
自嘲的感叹过后,我低头继续赶路:笛声虽好,但始终是虚无缥缈之物,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精神食粮,而是实实在在的热粥米馍!
“旧山松竹老,弦断与谁听?”
正当我途径那株苍竹之时,却听得头顶上笛声骤停,跟着便传来“世外高人”的一声惆怅叹息。虽然有些惊讶于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里莫名其妙的无可奈何,但我觉得既然事不关己,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放弃了悲天悯人的想法,刚要抬脚挪步间,不想,却被眼前从天而降的“高人”拦住了去路。
“既是知音人,何不听完一曲再走呢?”
他说话语速不快,音调不高,但却扣人心弦,感染情绪,他的声音和他吹奏的笛声如出一辙,用“悦耳动听”来形容,并不为过。
“阁下技艺精湛、所奏笛声悠扬婉转、在下万分钦佩,不过我尚且有要是在身,今日只是凑巧路过此地,这听曲之事恐怕要改日再议了!”
虽然心里很好奇,怎样的容貌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好声音?但恐及节外生枝,我仍旧低着头不去看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想尽快摆脱面前这个陌生人无谓的纠缠。
“哦……是么?听公子口音想必不是本地人士,适才小生吹的那首‘月夜秋思’只是即兴之作,还请工资不要见笑!”
人与人之间果然还是千差万别,只是即兴演绎的一曲就这般精彩?倘若认真起来,还不惊天地、泣鬼神?
“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该上路了!”
我礼貌的一笑,双手抱拳,意欲向对方行辞别之礼,却听对方静默不语,缓缓向我靠拢,轻便的脚步踩在竹间的落叶上发出倏倏的声响,
“公子应该对音律也略知一二,又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是小生技艺不佳,留你不住?还是因为我面相丑陋,倒了您的胃口?”
说话间,他便伸手揉着斑竹短笛抵上了我的下颌,炎炎夏日,竹子质地的东西就显得分外阴凉。听得出,对方似乎对我的不识好歹和目中无人,感到有些生气。为了避免惹火烧身,情非得已之下,我勉强抬起头来,审视来人。
谁知这一看,恍惚之中,竟觉得此人和南宫丽有些想像……赶紧揉了揉昏花的双眼,定睛观看,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但,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人:
他的没不仅是因为天生丽质,还在于他在细节处精心的描绘。不妖娆、不突兀,只是在眼角处轻描淡写勾了两笔朱砂红色,却将那美目明眸衬托的越发醒目,让人不得不将焦点聚集在此。显然,他很聪明的突出了自己的长处,那双眼睛细目传神,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人,他的眼神的确很……“勾魂”。
除此之外,他的衣着也很特别,头戴一顶精致的黑色纱帽,身穿白色蓝边长袍,袖口很宽,衣摆很长的随意拖在身后,飘逸的淡蓝色衣带和不曾束起的柔顺长发被竹海飘过的清风吹的洋洋洒洒……
勾人魂魄的不只是他的外表,同时还有他的声音……
“呵……你的心乱了……”
虽然已是极力收回了有些错乱的目光,但还是无可挽回的在陌生人前有些失态,心……的确是乱了……
若不是对方好心提醒,我恐怕会对着这张面孔看上三天三夜。经过一番折腾,我倒也不觉得那么饿了……“秀色可餐”原来如此……
“清澈的湖水,在悠扬平和的笛声中,会泛起美丽的雪花状波纹,而这低声亦可平复人内心的不安,除非……你戒了七情六欲……不然,怎摆脱的了这喜、怒、哀、乐、爱、恶、欲的纠缠?”
不解其语,不明其意……
只见着他精致的面孔逼得越来越近,我下意识的想要自我保护,一边退守急防一边探手摸出那把随身携带的短刃……
“有缘无分空相思,有份无缘难相守;有缘无分空痴想,有份无缘枉断肠!”
这话不知是说给我听的,还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他望着我手中的匕首,淡然一笑,没再继续步步紧逼,兀自将竹笛放在唇畔,蹙眉垂目,缓缓吹响,笛上坠着的蓝色流苏很美,阵阵风过,涤荡胸前……
临别之时,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
“风过无痕,殇有痕;水去无情,人有情……”
殇……无痕……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将这原本陌生而又特别的三个字牢牢记于心间……
(至此,文中提到的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已全部出现,殇君乃为竹矣,详见三花聚顶--上)
第四十二章 含笑半步癫(嗟来之食)
好在竹林不大,走了不久后便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忽然前方断断续续传来肩挑背扛的号子声声和叮叮铛铛锤敲斧砸之音,看那平地而起的非凡建筑,应该是座楼阁式砖塔,完工的部分共有七层,平面呈正方形,由塔基和塔身两个部分组成。如此其实雄浑的玲珑宝塔,一般只有在香火鼎盛的庙宇里才能得以一见,再向其周围看去,有红墙黑瓦的夯墙围绕其侧,里面隐约可见华丽殿堂门楣处线行佛像的层层堆砌,其奢华考究之极,五一不说明此处兴建的正是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寺院。
午时刚过,工地上到了开饭的时辰,监工舞着鞭子懒懒的吆三喝五指挥着奴隶们有序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烈日当空,有那么几个老弱病残的梓夫因为暴晒和劳累的缘故,等不到吃上最后一顿午餐,奄奄一息之下就被人抬走弃从一旁,其余的人们不但不哀伤难过,反而兴高采烈的欢呼雀跃:早死多好,今日又有余粮吃了。
我望着那些脏兮兮的手里握着的雪花白馍,很不争气的吞了口涎水下肚: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肚子此刻又开始抗议主人我的不济,饥饿主导着身心,于是……我慢慢靠近那白花花的馒头,缓缓探出了我的双手……
“嗳?哪里来的大胆乞丐?敢在老虎嘴边拔毛?”
一个手握皮鞭满脸横肉的胖监工走了过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抢馍不遂”的我推倒在地,
“让你偷……让你抢……”
他一边叫骂着一边用鞭子狠狠抽打着我,四周的人群仍旧麻木不仁,他们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却没有人愿意出来阻拦暴行:连我自己大概也忘了,我不过是突然出现的一个陌生人,一个和他们夺食的来历不明的乞丐,从他们的目光中我甚至可以感受得到,在场的各位是多么的期盼着我死于非命,最好像那几个可怜的梓夫一样,丢入露野,自生自灭。
“老大,你轻着点儿!这小子长得还挺水灵儿,再说我也好久没开过荤腥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又找不到女人,不如就让他陪兄弟乐呵乐呵,被你打死了也太可惜了!”
说话的正是负责发放干粮的那个瘦子,贼溜溜的三角鼠眼,尖嘴猴腮的长相,痞气十足的油腔滑调,不用说也是个市井流氓出身。
流氓归流氓,但胖子似乎很听瘦子的话,冷哼着啐了口唾沫:
“呸!妈的!算你走运!”
骂完,他不甘心的收起了鞭子扬长而去。
瘦子看胖子走远了,回过头来蹲在我面前,淫笑着抓着我的头发,逼我面对这张丑恶的嘴脸:
“怎么样?想吃吗?陪大爷玩玩儿,这个就赏给你!”
瘦子的嘴很臭,还故意凑得很近,虽然面前的这个人让我很恶心的想吐,但是他手里捧着的那半只烧鸡飘出的香味,却深深吸引了我的五脏六腑。
“啧啧,闻闻……多美味啊!”
说着,他又故意将烧鸡在我眼前、鼻下晃了三晃。
“怎么?不要?那好……”
见我始终没有答话,瘦子想必认为我是个顶天立地、不食嗟来之食的有志之士,所以一怒之下,将手里的烧鸡抛在了五米开外的尘土之中……
 
  然而,活下去的信念支撑着我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惊讶的举动……
没错,我很没骨气的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拾起了那已沾满灰垢的所谓“美味”开始狼吞虎咽的大口咀嚼起来:
无论如何,我要活下去!
身后,毫无疑问的充斥着鄙夷的目光,嘲弄的笑声,以及猥亵的哨响……
瘦子在众人的怂恿下踢着石子儿,哼着小曲儿,搓着手慢慢靠近,他从身后将我的衣物野蛮的撕开了一道欣长的口子,以方便他的进入,
“操!真他娘的紧!”
他满意的闷哼一声,调整了下姿势,手掌用力击打着我的臀部,发出啪啪的脆响,
“你他妈的别光顾吃啊,给爷叫啊……你倒是叫啊……”
我回头白了他一眼,仍旧一声不响的埋头苦吃,
“你那是什么表情?信不信老子能抽死你?”
瘦子的强行进入显然并不轻松,我不配合,他也毫无乐趣可言,气急败坏的他正欲抬起手来教训我这个不识抬举之人,却被一个阴阳怪气的宦官拦了下来:
“我说小六儿啊,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儿,还要干爹教你不成?耽误了下月华都大帝的朝供,你有几个脑袋才够砍啊!还不给我干活去!”
瘦子吓得脖子一缩,左一个不是,又一个不是的向来人赔礼道歉后,灰溜溜提着裤子,从我身上狼狈着撤走,
“刑总管,现在该如何处置这个乞丐?”
“他啊……我瞧瞧……”
这位旁人口中的刑总管,想必是个人物,他笑眯眯的从背后将翘成兰花状的手指伸进了我的衣内,一通令人很不舒服的胡摸乱揉之后,又捧起我的脸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很好!与其在这里忍饥挨饿,不如随我入宫,如何?”
望着他虚情假意的笑脸,我心里顿时一紧,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莫不是要拉我进宫去净身做太监吧?
有意无意的,我警觉的将身体向后撤了撤,对方想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并不怪罪我的无力,反而笑得更深:
“呵……这位小哥不用怕我,看你的穿着也不像本地人士,宫里的宦官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收的,特别是来历不明的人!”
刑总管故意将“来历不明”四个字提高了几度,雌雄莫辩的声音,听的人有些头皮发麻。与此同时,他那留着长指甲的手还捏了捏我的下巴,继续说道:
“再说,以你的条件屈从做了那无根之人,只怕改天陛下见到了,会要了咱家的命的!”
“既然不是……那……”
“日日锦衣玉食、夜夜行欢纵乐!”
“难道是……要我去做皇上的男宠……”
“呵……那就要看你的造化和本事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得了华都大帝的眼的……宠,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呵……”
一半好奇,一半癫,我竟鬼使神差随着那位刑总管去了,不想,一如宫门深似海,我刚刚得到的一天自由,顷刻之间已是转眼成空。
第四十三章 华都大帝(红夜现)
貔貅又名天禄,相传为镇守天庭的神兽。龙头、马身、麟脚,形状似狮子,毛色灰白,会飞,被人们视为招财进宝的祥瑞之兽。
天禄宫因此而得名。据说华都大帝特别钟爱瑞兽天禄,不仅行宫建筑上到处雕刻其纹饰,就连小到餐具、服饰这样的细节之处也做足了功夫,到处可见天禄的身影。或许是出于对一种特殊图腾的顶礼膜拜?或许这位帝王骨子里本就离经叛道?总之,他一改往昔人们对神龙的信仰,取而代之的却是如此另类的神符,大刀阔斧改革传统的气魄倒是令人十分钦佩。
天禄宫不论在规模上还是结构上都比夜城的艳阳宫更胜一筹。天禄宫的建筑大体分为南北两部分,南为外朝摄政区,北为内庭后寝宫。而我,今天要去的祥云殿就位于内庭的中心,即华都大帝的专属寝宫。
刑总管是专门负责皇帝饮食起成、銮舆侍卫、总管太监、宫女的大内总管,为人事故圆滑、八面玲珑,宫里盛传他是华都大帝面前的红人,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一番梳洗过后,我换上了新裳美服随他进宫,由南至北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不论是太监、宫女,还是侍卫、巡查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奴才相,看来只要是刑总管带来的人,即使进入了这所谓的禁区,也像是贴上了免检标识,既不用盘查、也不用搜身。
祥云殿的装饰十分豪华,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拱,宫内外梁枋上饰以和玺彩画。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天禄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天禄纹的鎏金铜叶。祥云殿前有宽阔的平台,称之为“丹月台”。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行至丹月台时,刑总管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我,我便如实作答。
“月?”对方眉头紧锁,一脸的鄙夷之色。
“像是个烟花之地风尘女子的名字,不过陛下一向对日月星辰、神明佛祖十分虔诚,说不定会喜欢,好了,先在这儿候着吧!”
说完,刑总管便前往殿内面圣。
不巧,华都大帝不在寝宫。宫内留守知情的小太监又说,今日早朝就不见陛下行踪,想是可能是了“老地方”……
“老地方”?
刑总管和我几乎异口同声,但意义绝对不同。
总管语气里满是无奈,而我则疑虑重重:这华都大帝十之八九是个无道昏君!不上早朝、不理朝政,搜刮民脂民膏大兴土木修建豪华宫殿和寺庙,这所谓的“老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某位爱妃的寝宫!
心里这么想着,这位尚未谋面的帝王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差到了极点,如果非要打个印象分的话,那么我想……应该是……不及格……
总管扯了扯正在神游太虚的我的衣袖,示意紧随其后。穿过各色门庭曲廊,转了差不多半个天禄宫之后,终于在一处名为“伏笔”的雅园停下。
“伏笔”乃是华都大帝的私人花园,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彩石路面,古朴别致。其古柏藤萝,皆数百年物,将花园点缀得情趣盎然。而浮生、若梦,上古、遗风,两座对亭造型纤巧秀丽,更是为“伏笔”增色不少。
我依然只有园外侯旨的份,总管倒是去去就来。随他进得园内,辗转其间,终于在一株参天翠柏下,见到了那位名声早已如雷贯耳的……华都大帝……
虽然一直低头垂目,但只是适才那不经意的惊鸿一瞥,映入眼帘的香艳场面就足以让人面红心跳:
绿树投荫之下,青石长凳之上,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凌乱其中,虽不是行苟合之事,但那摆出的“凤翔式”交欢的姿势,又多少让人浮想联翩:既然不是行房中之事,又为何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相拥相抱、肌肤相亲?
不解……不解……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悄悄斜睨了一眼长凳上的二人。女子眉清目秀,颊染红霞,一双惊恐的眼睛完全不敢直视身上之人,颤抖的极其厉害的双手搭在男子肩膀上显得可笑而僵硬。再看另一人,他背对着我,以至于看不到其庐山真貌,但从那褪至腰间的龙袍上可以断定,他正是华都大帝无疑。在阳光的照射下,那一头漂亮的银色长发白光闪耀、如雪如瀑,其下,若隐若现着的镌刻在结实有力背肌上盘踞的龙纹图案,同样也常常吸引了我的视线:一条红色的蛟龙!
蛟龙双角、五爪为众鳞虫之长,四灵之首,能隐能显,能兴云雨,春风时登天,秋风时潜渊,是传说中可利万物的神异之物。这龙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般鲜艳,又栩栩如生、腾云驾雾似要腾空而起。大片的龙形纹身华美艳丽而光彩夺目,曾经在父王身上见过的火焰纹身,和它比较起来,确实相形见绌。目光所及之处只是冰山一角,那没入其腰下股沟处的龙身和裸露在脚踝处的龙尾,说明该龙纹乃是由下至上绕身而居。
明明只是个图腾纹身罢了,我竟然觉得似曾相识,胸前那半月形的红印此刻也跟着焦躁起来,滚烫之中,搅的我心绪不宁……究竟怎么回事?这华都大帝不是应该尊崇的是瑞兽天禄吗?为什么偏要纹这该死的红龙在身上……脑海中一片混乱,“玄阳”……“红”……“玄阳”……“红”……,邪魅与稚气交错的呼唤之音,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像禁锢人灵魂的诅咒,又像来自地狱哀而不伤的赞美唱诗……
“唉!陛下今天冷若冰霜,你和巧儿两人貌合神离,微臣看了都觉难受,根本无从下笔啊!”
忽然从旁侧传来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让我从杂乱无章的思绪中清醒了过来。我记得,它应该属于一个叫作“殇无痕”的人……
华都大帝离开了那个叫做“巧儿”的女子,慵懒的拉起了腰间的衣衫,慢慢转身、缓缓开口:
“哼!借口!”
不过短短的三个字,就让我立刻愣在了原地……梦里曾经令自己几度心醉的那个声音,那个桀骜不驯、邪魅乖张的声音……
不,不可能……
一定是自己幻听,或者只是相似而已。
规规矩矩站在身边的刑总管,刚才想是怕打扰了主子的雅兴,一直缄默不语,现在看华都大帝折腾了半天,浪费了半日光景,仍未尽兴,其天生的见机行事、奴颜魅骨之相顿时表露无遗:
“陛下,殇国师乃是绘制秘戏春宫的丹青高手,他都束手无策,想是那巧儿引不起主子的兴致。奴才昨日在相马寺救下一人,长的还算标志,今天特地给您带来了,还请主子上眼观看!”
第四十四章  秘戏春宫
头痛、无措,满腹心事。
一个纹身、一个声音,竟然会令自己如此这般魂不守舍?
“名字?”
轻柔的似淡泊的烟雾,擦过凡尘,遗落人间。
他……近了,独一无二罕有的红眸,骨骼尖削且诱人的下巴,棱角分明的唇形上是恰到好处的丹朱颜色……白银飒雪的头发,被风扫过有几缕遮住了飘渺的视线,却在下一刻滑出了他修长的指尖……
“回陛下,他叫……”
“没有问你!朕想听听他的声音!”
不慌不忙打断了多事之人的蜚短流长之后,已是步步紧逼,他靠的越近,我越感到罪孽深重,像是把很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般不可原谅,那层窗纸谁人来揭?那背后的故事又有谁人知晓?
“月!”
攒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才挣扎着道出一个字,对我来说,已实属不易!
“好名字……男人?”
他长长的指甲上染就的是凤仙花汁提取的姹紫嫣红,深浅不一,鲜红明媚,典雅的花香,丝丝沁人心脾,长甲入境,隔着单薄的衣物似要验明正身。他的手柔若无骨,他的指轻如鸿羽,落在我身上,感动过后,却是犹如凌迟般的苦不堪言。
“还真是……”
那手刚一触到两腿之间的矜持,他便笑了。
“呵……可爱极了!”
这算是最后对我的品评?
耳边一阵热风吹过,继而他微笑着远离:
“过来吧!到朕身边来!”
他半倚半靠躺在石凳下,勾了勾手指,让我进前……衣衫凌乱之中,透着几许颓废之美,那美丽的身形,竟如此大方示于人前?胸前的两朵粉樱,绽放的如此艳丽,可是它们却不属于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他,真的是个无情之人么?
来“伏笔”的路上,刑总管就曾说过:从不见华都大帝对人专宠有加,后宫佳丽三千,却从未临幸过一人,他似乎只收藏美貌,却不懂如何去珍爱。似水流年佳年华,年华逝去似流水。
残忍莫过于此!
禁锢了别人的爱,自己却自私的不肯去爱。
姣好的容颜,在等待和期盼中逐渐老去;鲜活的生命在希望与失望间灰飞烟灭。一生一次的伤,却是一世永恒的痛。
我呆望着他,他笑得美丽动人,虽是感情难却,但我却立而不前。
“陛下叫你过去!快去呀!”
多事之人行推波助澜之势,身后被一股始料未及的强大力量推就着冲向前方,大浪退去,我便倒在他的脚下,他有些同情的俯视如此狼狈的我,嘴角那不知名的笑意让我感到有些难堪,赌气如执拗驱使着我决定索性一跪到底。
总管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反了……反了……”
刑总管一句反了反了,倒让面前之人有些不悦,他喝退旁人之后,来到我面前,竟霸道地将我打横着抱起,置于石凳之上。
“你太瘦了!”
不知这句算不算吁寒问暖?
他说着也攀上了石凳,双臂就撑在左右两侧,坠下的银丝放肆地拂过我的面颊,近在眼前、袒露在外的肌肤也毫不掩饰主人的魅力,那阵势若说他本无冒犯之意,恐怕无人会信。
“陛……陛下……”
我怕了,用手试着推了推他的身体。
他居然……岿然不动……
“怎么?朕就这么可怕?”
他抓着我有些发抖的手腕,微笑着揶揄道。
我嘴上说着不是,可心里却早已把这个无道昏君骂了遍:
挥霍、奢侈、古怪、冷血、虚伪、对某些特殊事物持有非同一般的执着(例如:喜爱天禄和收藏美色)、自恋(特别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袒胸露乳)、羞耻心匮乏(在人前脱衣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可能多少还有那么一点肾功能衰竭的迹象,不然怎么可能美色当前,却禁欲如此之久?
想到这里,我觉得确实合情合理,果真如此,我倒也不必怕他。
“怎么会?陛下平易近人,亲切得很呢!”
“哦!是么?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开始吧,不要让国师等的太久!”
他诡异地一笑,手已探至我的腰间,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迟疑片刻后,礼貌地征求我的意见:
“是要朕帮你宽衣?还是你自己来呢?”
“宽衣?在这儿?”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出声来。
“嘘!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样会惊扰了花神的!”
他配合着用手,指了指天空,却没有注意到我通红的脸上流露出的无可奈何,从来没有过的无奈,旋入他漂亮的嘴角旁形成的危险涡流:
原来无赖比流氓更可怕!
“月,再不快些,恐怕无痕研好的墨就要干了……”
无痕……
现在可以救我的人或许就只有那个叫做“殇无痕”的人了……
下一刻,那句撕心裂肺的“殇无痕快救我!”震惊四座
“你们认识?”
华都大帝放开了我,将诧异的目光转移到不远处就座的国师身上,
殇无痕今日依旧蹁跹潇洒、风流倜傥,可他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过是萍 水相逢的一面之缘,谈不上深交!”
实话实说,我无可厚非,但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表明他对上次竹林一事还耿耿于怀,不过是迫于无奈之下,拒绝了他的邀请而已,其心胸狭隘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一劫:
贞操?尊严?于我来说早已不复存在!
情死?心殇?在欲望的洪潮中颠沛的流离失所!
终究是个“命”字,我又何必如此冥顽不灵?
我苦涩着微笑,主动褪去了衣衫,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身子。
“陛下这次可还满意否?”
“这是……”
他的手、他的眼再不像刚才那般温柔平静,指尖的温度久久停留在我胸前那抹红痕前不愿离去……
我说,那不过是道形状怪异的胎记而已。
“是……是么?”
他红色的瞳孔中闪烁着漂亮的星子,聚精会神的打望了我半天,虽然满是不解和困惑的表情,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告诉我他叫“红夜”,以后我可以叫他“红”……
陌生而又熟悉,我抚摸着胸口,感受着身上发生的不可思议的变化:
终于有人可以亲近你了,再不会灼烧难耐,再不会痛苦无边,可他……究竟是谁?
“画好了!”
国师无痕兴高采烈的在红夜面前展示着他的丹青“男风”春宫图,可我知道,面前之人早已没了开始的那份轻松。
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辗转反侧……直至天明……
第四十五章 牢狱之灾
所谓的“日日锦衣玉食、夜夜行欢作乐”不过是陪王伴驾、吃酒玩乐而已。虽感无聊,但确是:不必辛苦劳作、却可衣食无忧。
国师无痕喜好绘制秘戏春宫,并美其名曰:“人生极乐还是房事最乐!”明明是供帝王将相间消遣娱乐、描绘春宵宫帏之事、手手相传的靡靡之物,却偏偏被人们视为可镇邪避灾、驱恶除阴的“压箱之宝”。宫中尚且如此,民间更是大行其道,凡有人家女儿出嫁之时,娘家便会将这洞房花烛夜的性 事指导之作,当做嫁妆,陪嫁给自己闺女。
无痕所作的“秘戏十八式”等画作更是被许多好事之人竞相收藏。
每每如此,与国师私交颇深的红夜,便要放下九五至尊的高贵,被无痕强拉硬拽着充当临摹的范本,而我,也毫不例外的如影随形。为了满足殇无痕的特殊癖好,我二人虽不必假戏真做,但也免不了肌肤相亲。
偶尔,手,在不经意间会搭上他的肩膀。
偶尔,唇,有意无意中会撞上他的颊彩。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此时此刻居然会羞赧,红了一张脸。
“红,伏笔雅园有些清冷呢!”
我仰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突然缅怀起曾经的自由来。他像是读懂了我的心,一句轻轻浅浅的:“清冷的恐怕不是伏笔,而是人心!”将我原本以为掩饰得很好的脆弱,再次揭穿的彻彻底底。
那天我逃了,如此仓皇不安,不计后果地从他身下挣脱!他却独自一人靠在石凳上,朝着我遁逃的方向呆望了很久。身后没有官兵追赶、前方没有护卫阻拦,我以为自由真的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得到,而且还来临的如此之快?可就在我即将要踏出天禄宫的那一刻,一曲肛肠寸断的“月夜秋思”终让我梦想破灭。
“回去!”
他收起了笛声,斑竹短笛却直指向我,宫门外暖风过境,卷起细碎的微尘,竹海听风已时过境迁,万万想不到阻拦我出宫的会是那莺歌燕语之人。
“不!”
我恳求他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他却冷漠地将我几乎逼上了绝路,眼见着离自由之门越来越远,心有不甘的我不禁反唇相讥:
“国师不觉得自己管的多了些?王都不曾发话,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殇无痕只是泯然一笑,却不曾开口,九孔竹笛在他指尖中往复穿梭着,似在告 诫与我:身为王的所有物,逃的再远,也遁不出那鼓掌之间的方寸之地。
“事不关己,自当高高挂起!可是……”
本是追逃的紧张氛围,这时却不知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暧昧起来,右腕被临近之人的左手紧箍着高举过顶,左臂连同身体一起禁锢在他强而有力的右侧膊弯内。重心后倾,我被迫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交付与他的同时也有些惊讶于那斯文外表下的野蛮粗鲁,他却仍然可以笑得妩媚动人。
“红夜的事,小生不便插手!可是,如果是自己的猎物要逃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呵……”
猎物?
虽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被载入了猎手无痕的名册,但对方眼神之中流露出的独占欲望却是尽显无疑,尽量避开他魅惑的容颜不看。
“国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生不痴不癫,怎会不知?”
“既是如此,你就该有所顾忌!”
“喔?我若执意如此,你又奈我何?”
殇无痕似乎很乐意看到我濒临绝望的痛苦表情,他冷笑着怀中用力,以便我和他贴的更紧。
“王……若不要你,记得来找我!”
什么意思?
要?怎么要?
我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呵……你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狡猾的美眸挑衅的一转,柔软的唇瓣在我耳畔轻扫而过,不着痕迹地留下只言片语后放开了紧箍着我的双手,意犹未尽的浅笑过后,再度开口却是冷言冷语:
“绑了!好生看守!”
随后赶来的内庭侍卫自然不敢懈怠,一通五花大绑之后,我便被关入暗无天日的地牢。
地牢之中,自然不比平常,没有风和日丽,没有温暖惬意,有的只是阴冷潮湿和黑暗无边。人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囹圄之中,往往会陷入回忆当众,而回忆往往又是极端痛苦的。
那条断了的链子,我一直随身带着,也曾想过要将它抛弃,连同爱恨情仇一起尘封在过去。可我舍不得,就算留个痛苦的记忆也好……我已经别无所求……
“丽……你还好么?”
我抚摸着手中的冰凉,自言自语,任由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落入掌心……
“哼!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声音仿佛是从对面的牢房中传出,低沉浑厚的男声,回荡在牢狱四周泛着青苔的石壁之上。藉着那松油火把昏黄的火光,并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谁?”
我擦去眼角的泪水,连忙将银链揣入怀中。
“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是谁并不重要!”
他说完这句话后,好像翻了个身子似要睡去。我猜他可能是重罪之人,不然脚上也不会戴上重重的枷锁。
“兄台可是睡了?”我有些好奇地询问,能在这里找个可以谈天说地的陌生人,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见他不答话,我便继续发问,
“阁下究竟犯了何罪以至身陷于此?”
过了半晌他才懒懒地答道:
“有些人生来就是带罪之人,家世出身由不得自己!”
我应了一声,对他深表同情,大概是因为家族里的人犯了死罪,无辜受了牵连?
沉重的话题没有继续,我蜷在墙角里,透过狭小的天窗向外望去:明月依旧,星光依旧。忽然想起儿时,母后馨妃常唱的一首儿歌:月公公,秀才郎,骑马仔,过三唐,三唐经,过垵英,垵英牛,牛哞哞……
想着想着我竟不由自主地哼唱了起来……
“小兄弟,这童谣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并不婉转的歌声搅了对方的好梦,他很激动,全然不顾手铐、脚镣的束缚,踉跄着冲到牢房门口,隔着栅栏向我探出一双满是伤痕的手。
“你……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头发很长也很乱,几乎遮盖住了整张脸,虽然离得近了些,但仍然看不清相貌,唯一肯定的是……他和即墨昭一样,拥有一双同样漂亮的紫色眸子……
这难道仅仅是机缘巧合?因为我深知,紫色的瞳孔并不属于中原人,可既然对方问了,出于礼貌我也不好装聋作哑。
“玄阳!”
说完我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多年前自己的真实名字,如今却只能在这种场合下,充当敷衍别人的搪塞之词?是悲哀?还是无奈?
“玄阳?”
“对,玄阳……”
他渐渐安静了下来,口中不断絮叨着“玄阳”二字。
……
“你有爱人么……”我低声问他。
“你说……爱么……”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
松油将尽,烛火黯淡。
……
“月公公,秀才郎,骑马仔,过三唐,三唐经,过垵英,垵英牛,牛哞哞……”
投身夜色的温柔,我轻声吟唱着熟悉的儿歌,渐渐沉入了梦乡……(非凡手打)
第四十六章 绝处逢生
盛夏,月圆之夜,十五良辰。良辰虽在,然,美景不复。今天确实不是什么黄道吉日。
石阶,由黑暗的一端没入,另一端开启的是罪恶滔天。
锁链、斑驳中透着的是怒气冲天,寒铁里淌着的是血泪纵横。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但为何每当牢狱之门内的桎梏除去,木然神色间闪现的却是更大的悲哀?
奉天承、皇帝诏!
三言两语,评其功过!三言两语,枚举罪行!三言两语,赐人生死后又三言两语,盖棺论定!
我亲眼目睹人临死前的绝望,但却看不到他们死后的安详。“囚”字刺在体表,刻于面门,受辱的却是佞妄之人的灵与魂。
获刑之人,虽罪有不同,罚也各异,但每当听到“罪当处死,勿论”后,皆做无谓垂死挣扎状?
“冤枉”?“恕罪”?“饶命”?“开恩”?
在这黑暗造就的夜晚,谁又会姑息一个微乎其微、即将消逝的生命呢?
一连串的金属撞击声过后,繁复的门锁被迅速打开,我被声音惊醒,朦胧中看到的是一个枯瘦熟悉的身影。
牢门大开,来人踩着一地的稻草轻盈步入,峻冷目光环顾四周之后,兰花指飞扬着旋起,掩着口鼻,面露厌色,低声咒骂这该死的霉湿、腥臊后,捏着尖声利语幽幽道: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咱家管了上千人,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大妄为的!跑?上天入地,我都得把你挖出来!”
袖袂飘举间,一只手同时在我额头上重重一戳,直到看着在其推力之下,后仰而去的白皙之上被长甲刮搔出几道血痕,他才满意地收手。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虽是咱家引荐的人,但这后宫的规章条款却是我定下的,如果不按律处罚,日后恐怕人家会说我刑某人赏罚不公……难以服众啊!”
说了半天,总管费了不少口舌,只不过要说明一个问题: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若这次放纵于我,今后内庭其他众人必会仿而效之,难免会破坏那所谓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九章戒律”。
面前之人自然不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阴翳沉霾的神色、软硬兼施的口吻,哪个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先兆?
我低头不语,咬了咬嘴唇,硬气地接招道:
“任凭总管处置!”
紧收的瞳孔里闪出一丝不悦,为我不曾跪倒在其面前嚎啕着大哭、开口求饶。他撇嘴甩袖,转身落座于狱卒为他准备的木质长凳上,居高临下发号施令:
“依照九章戒律里的‘役’篇,凡私自出宫、潜逃者,重则处以刖刑,轻则炮烙其身,依你看……我是该砍去你那不听话的双脚呢?还是命人在这漂亮的皮肤上烙上个‘天禄’图案比较好呢?”
一丝凉意透过他的眼神掠过我的领口,窥探里面的水色滟滪、桃红李白,同时也在观察我瞬息万变的表情。
早就听闻华都帝国奉行的是“礼刑之道”,“礼”针对贵族,“刑”针对普通百姓。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在夜城和曾经存在于世的瑶步池国内早已下令废除的炮、刖酷刑,竟然会存在于华都这样一个看似宅心仁厚的国度内?
我本罪不至此,这“九章戒律”未免制订的有些过分苛刻!
“我要见圣上!”
对上了他得意蔑视的眼神,嗔怒的我不免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圣上?呵呵……一个带罪之身的小小JIAN婢有什么资格参见我王?”
说着,他双手抱拳,虔诚地拱手前伸而稍上举,行天揖之礼,崇拜景仰之神态,溢于言表。
“你逃跑在先,没有惹得龙颜大怒已是极大的造化,现在居然还有脸要求面见圣上?真是得寸进尺呐!”
敛起适才的平和之相,对方齿缝眉宇间已略显杀戮之气,一挥手便招来两个身材魁梧、执杖之人。
“念你初犯!杖责五十!倘若再犯,休怪我翻脸无情!”
再一挥手,二煞犹如酆都阿傍、罗刹两鬼卒,面目狰狞,力无穷,金刚大力拖拽间,我已被置于厉刑棍棒交叉之处。
“来啊!给我重重地打!”
“是!”
得令之后,刑具应声而落,实心红木铿锵有力地砸在股上腰下处,才受了不过三下,巨大的疼痛已经令我几欲昏厥。
“住手!这样打他,会出人命的!”
对面牢房中再次传来那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事出突然,行刑之人竟也跟着愣在原地,举起来的棍棒,正停在半空当中,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落下?二人与总管面面相觑,少顷,坐定之人忽然阴森着笑起。
“呵呵……没想到还有个为你喊屈叫冤的?我倒要看看是谁闲自己命太长了?”
刑总管起身走向对面,隔着狱栏向内观望,细瞧过后,阴气有余、阳气不足的笑声淹没了整个地牢。
“哈哈……我当是谁呢?不过是囚禁在此的敌国质子而已,气焰还如此嚣张!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华都!是地牢!我劝你还是收起那副心高气傲的主子模样,自求多福才好!”
鄙夷、阴狠的言语字字如蛊、句句若毒,字字句句连在一起就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无一不直入旁听者的心脏。
“你最好放了他……”
被辱之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原本紧握着监栏的双手,霎时趁对方不备的当儿,出其不意扼其咽喉。
“我叫你放了他,不然……”
当下五指一齐用力,总管竟被对方一只手轻易提离了地面,两脚在空中不断踢打蹬踹着,翻着白眼,迫切求生。
“啊……饶……饶命……殿下……”
……
“总管!”
闻讯赶来的狱卒,个个提刀握剑、凶神恶煞,他们将狭窄的过道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叫他们退下,听到没有?”
对方手下力度更涨,毫无还手之力的总管又怕的要死,艰难地道出几个字来屏退周围人群和立于我身旁的两位执法监司后,哭丧着老脸,不断地讨饶。
此刻月黑风高,众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此,地牢门外平时监守的官兵也前来助阵,疏于防范便给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提供了可乘之机。只见昏黄火光映照之下,一黑色人影陡然抬手之间,啪嗒几下,架在墙壁上的松油火把便被不知名的暗器一一击中,应声落地,四周顿时漆黑一片。
“不好,有人劫狱!”
人群里即刻炸开了锅,乒乒乓乓的刀剑相击,不过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罢了。
随着一声冷笑过后,阴风扫过,黑暗中飘出的鬼魅幽灵,窃笑低语间,身下血光四溅,哀号遍地,十几个生灵登时横尸于斯,枉送了性命。此人心狠手辣、武功高深莫测,使用的不知是何种兵器,见血封喉不说,被袭者皆身首异处,死相凄惨。
直到各种凄厉惨叫渐渐隐去,来人方才罢手,敛招,收剑,转身向依旧掐着刑总管颈项的所谓“敌国质子”行一特殊大礼后,谦卑着请罪道:
“属下来晚一步,请殿下赐罪!”
第四十七章  冤家路窄
漫没的夜,很浓。
寂寥的月,很伤。
九重天上,洒下人间,一帘冷霜碎梦……
一样花香,两种心情,三人无语。
黑暗蒙蔽了人的双眼,但却唤醒了人心,我记得那个声音,记得那种奇特的味道……
救他的人是即墨,那救我的他又是谁?
质子?殿下?紫眸?
同样的桀骜不驯,同样的冷漠暴戾,他……究竟是谁?
“来了多少人?”
牢门上缠绕着的层层链锁,在即墨昭削铁如泥的圆月弯刀下化成数段,跌从一旁。由于身份悬殊,持刀人并未直接用利器砍去禁锢主子的桎梏,他从死去的狱卒身上迅速搜出钥匙,转过身来谦卑地跪在对方脚下,亲自为其开锁。
“回殿下,照您的吩咐,属下只带了六部堂主前来,并未动用宫中一兵一卒!”
说话之人,指间轻弹,一道红光闪过后,松油火把又再次燃起。
“嗯!”
被缚的双手终于获得了解脱,有些疲惫的眼睑低垂着遮盖起那饱含肃杀的寒冰紫棱,似乎是被箍的太久,腕上新伤旧痕层层叠加,他抬起左腕,右手落在伤处,细细抚慰其上,像是在与昨天做着最后的告别……
“殿下,这个阉人要如何发落?”
即墨昭踢了踢脚下半死不活之人,总管跟着发出的嘤咛之声,换来的却是对方的漠然和藐视: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可亲自手刃了这大不敬的奴才。
再说刑总管不仅被质子捏掐的差点丧命,还被即墨昭点了麻穴,全身酸、麻、痛、痒,满地翻滚,苦不堪言。
“今天是十五月圆夜,乃为十斋之一,本宫不想再妄开杀戒!”
即墨昭对主子自然是言听计从,一掌劈下,将那哀号不止的刑总管击昏后,提了弯刀为身后人开山引路。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提早离开为妙!”
眼见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神秘男子即将离去,而我却连恩人的姓名都无从知晓,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我强撑着身体追了出去……
无人把守的禁地和敞开着的牢门引起了巡查夜值倌的注意,异常情况立刻被汇总上报到刑部督捕司。潜逃之人才刚走了几步,便和迎面而来的大队人马撞了个正着。外面高樯重守、旌旗猎猎,黝黑的茫夜,立刻被高举着的火把燃明映的宛若白昼,四周已被禁卫军团团围住,来的人不少,密密匝匝,不计其数。我有些担心恩人安危,敌众我寡,即便即墨功夫了得,双拳难敌四手,怕是也插翅难逃!
“呔!大胆狂徒,还不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为首的乃是一名武将,来人身高八尺,肩宽背厚,膀乍腰粗,使一对梅花铜锤,此刻正豹眼圆睁注视着面前两位较其身形瘦小之人。
即墨昭何种场面没有见过?再强的对手在他眼里不过是用来练习的活靶!但见他一个侧身将主子护于身后,紧接着眉梢轻佻,唇边扬起一丝冷笑。
“挡我路者,死!”
“小子!好大的口气!”
对方气的额上青筋暴跳,手中铜锤铁锭转动着发出呼呼风声,狂风暴雨般夹杂着扑面而来。
“纳……命来……”
嗖!嗖!嗖!
武将左右开弓,两边铜锤上下翻飞,一连三下直往即墨命门。再看即墨昭并不惊慌,脚下滑步,腿上生风,竟然毫不费力避开三招后绕至对方身后,圆月冰轮初转腾,弯月暗夜蝶血生,眨眼间近身之人已是头颅落地,血喷如柱……
“肮脏的秽血,不要亵渎了殿下的圣洁!”
风生水起,影照黄沙!他迅速扯下身边插着的一面明黄色旌旗,收住了四处飞溅的血迹斑斑,直到旗子被彻底染成暗红……直到绡绫揽住了四大皆空……魅眼如丝,笑里藏刀!他放了手,任凭那早就失了心跳的皮囊轰隆倒地、落入尘埃!
“尔等不怕死的,哪个再来?”
滴血弯刀泛清波,直教生死也蓦然。
寒铁打造阎罗殿,判官不过若昭颜。
群龙无首的禁卫军顿时阵脚大乱,人们纷纷议论着刚才那快如雷鸣、急如闪电的神秘死亡,要知道执锤之人也算一等一的高手,可在此人面前,却如同蝼蚁一般被轻取了性命,实在是可怕至极。
即墨昭冷笑了一声,这就要护着主子离开是非之地,不做他想,我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了二人去路:
“兄台请留步!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藉着月光火色,终于得以一睹恩公真容:玉树临风,颜如玉;霜冷冰河,紫云烟。
他凝望着我的眼神似有惊喜之色,却几度欲开口后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干脆移开了视线,不再看我。
即墨本以为冲过来的会是奉命稽拿他们的大内高手,不想却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他先是怔了怔,随机莞尔一笑。
“抱歉!我家尊主身份特殊,真实名讳不便透露……”
说着他毫不避忌旁人眼光,兀自向前近了两步,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吹风:
“不过呢……如果哪天可以继续上次我们未完之事,高 潮中的我……可是什么都会说的哦……”
轻浮浪荡如昨,狡黠凶残依旧,他一眼便能看出我紧张的神情下隐藏的疑虑重重……
“还不快走?”身旁之人已显不耐,话里满是责备的意味。
“属下遵命!”
即墨昭再不敢有所耽搁,撤身护主,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响过后,便有六个黑影自四面八方从天而降,冲进禁卫军筑就的铜墙铁壁,一阵厮杀肉搏。来的六人正是即墨所称妖火六部:混沌、穷奇、梼杌、饕餮、麒麟、白虎六堂主。各个身手不凡,武功高强。整日里养尊处优、戎马声色的虾兵蟹将怎是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功夫,禁卫军已死伤大半,溃不成军。有几个贪生怕死之辈,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不想跑出不远后,便被迎面一人立刻绞杀。
“临阵脱逃者,按律当诛!”
声音空灵绝美,悦耳动听,但意欲逃跑者却是闻风丧胆,只好重拾兵器,继续战斗。
杀人无形,人过无声,不是高手,又是何人?
“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既是与我等亡命之流背道而驰的能人异士,为何躲在暗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即墨昭话音刚落,如慕如泣笛声又至,白衣蓝纶,朱砂临帖,风流倜傥,舍他其谁?不食人间烟火的春山如笑间,倾倒了终生,抬眼却是寒光四射翻江倒海,覆灭了广厦。短笛在手,顺者昌、逆者亡。六部梼杌、白虎二部堂主先后死于斑竹泣血之下,害得其他四人再不敢轻举妄动,战况一瞬间便被改写,华都士气大作,再次集结的人肉包围圈越收越小,将我们困在当中。
“小生殇无痕见过葵殿下!”
声音平和,彬彬有礼。
“吾乃一质子耳,不劳国师费心,如肯高抬贵手放行与我,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看主子竟然放下了尊贵,屈求敌国的一个臣下,即墨昭有些忍无可忍,不过见了高手他倒是来了兴致,哈哈大笑道:
“殇国师不好好呆在府上画你的秘戏春宫,却跑到这里饮风吹笛?当心罡风正盛,吹坏了你那诱人的身子!”即墨昭故意将“诱人”二字拖得很长,说话间眼神还不忘扫视对方似水的容颜。
“没想到,国师……还是个尤物哦……”
一通奚落嘲讽,惹得旁人也跟着开怀大笑。
面对即墨的肆意侮辱,无恒依旧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淡笑微凝道:
“在下不过是来接人的,不想路遇此事,既是关乎华都帝国声威的大事,小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况且两国有约在先,殿下栖于我朝,华都便永不进犯,于情于理,您都不该踏出牢门半步……殿下……还是请回吧!”
字里行间、咄咄逼人,好不容易赢得的自由之身,哪能轻易再拱手让人?殿下默不作声,神情肃穆。几位堂主更是不满,纷纷叫嚣着要与国师一决高下,却被即墨当场拦下。
“哼!国师说来接人?这地牢之中,何人如此精贵,需要您亲力亲为?”
殇无痕似笑非笑、操笛轻点一指:
“就是他!”
说的不是旁人,正是本人无疑!
即墨昭像是抓到了无痕的把柄,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冰凉的弯刀就抵着我的咽喉。
“即墨休要胡来!”恩公看不过眼,意欲上前阻止。
“殿下放心,只要国师放我们过去,我就放了这小子,不然,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说完,尖刀又离我更近了些。
“你是在威胁小生?路,我是不会让的!可他,我一定要带走!”
殇无痕手持短笛慢慢进前,即墨昭便拖着我渐渐后退。
“不错嘛,这才几天就把南宫丽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你让他尝过了?”
“你……”
他YIN笑着在我耳边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别人听不到,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你无耻……”我同样压低了声音,进行反驳。
“呵……我看无耻的人是你吧?你这人尽可夫的……小骚 货!”
他故意将我搂的更紧,那腹下的一处隆起,此刻就贴着我的腰际。
“你们走不了的,还是把我的月儿还给小生吧!”
殇无痕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呐!
“你的?”
果然,身后之人听了国师之言十分不悦,螓首紧蹙,转过脸来继续在我耳边低语。
“都你的,我的了,还不承认?”
“我……我没有……”
这个时候恐怕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对即墨昭我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随你怎么想!”
白了他一眼,我便不再多说。
“哼!好!那我就做回好人,成全了你们这对鸳鸯!只是……下次别再遇到我,不然……我可不会这么轻易放手!”
话音刚落,他起掌在我背后用力一击,强大的力量穿过身体,我失去了重心凌空飞起,眼见身不由己,头重脚轻,紧接着便呈倒栽葱式的自由落体。
国师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将我救下,他双脚刚一着地,我立刻觉得五脏六腑像被震碎了般绞痛无比,我自知即墨刚才那一掌无意取我性命,不然不会只是口吐鲜血这么简单。
“啧啧!对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使出少林绝技般若掌,他还真是下得了手啊!”殇无痕望着趁机逃脱的几个背影,感概良多。
“多……多谢国师出手相救……”
我有些自责,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害他无功而返。他笑着摇了摇头,帮我轻拭去嘴角的鲜血。
“真的要谢我么?”邪恶的语气令我不寒而栗,更不知该怎样面对他靠的越来越近的魅惑笑靥。
“别怕,等你伤好后,我自会取回应得报酬……呵……”
第四十八章  物是人非
般若掌,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相传由西域密宗派传入中原,修炼时进展比较缓慢,但一旦达到了一定的修为,则威力无穷。高手一掌即可劈死一头蛮牛,想要毖人性命,更犹如探囊取物般易如反掌。
即墨昭决非学艺不精的宵小鼠辈,相反,他应该是高手中的高手,国师殇无痕近些天探病时就曾说过,当日他与即墨不曾正式交手,倘若双方真动起手来,恐怕一时半晌难分高下。即墨推我那一掌,只是耗了一成的功力,就令我卧病数日,若是尽力而为,必死无疑。
即墨果真是得了他家主子轩辕碧韬的真传,对我恨之又恨不假,可他和那位殿下之间又有怎样的渊源?
正当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却见一人扣门轻推而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伏笔”雅园见到的那名女子--巧儿。
巧儿是名孤女,且口不能言。论姿色,她虽为一介卑微侍婢,但在佳丽云集的后宫也算得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的上上极品。论才华,伊人三岁时入宫,五岁时习字,待到十六岁上,出落的婷婷玉立的她,已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非如此,在我来之前,刑总管也不会单单指名点姓,唤她整日里陪王伴驾、侍奉其左右。
萦带天舞,红裙罗裳添微皱,倾然飘渺。
云鬓雾鬟,素颜天然去雕琢,明眸流眄。
只是这样一个才貌俱佳的奇女子,自从我来之后,便被调配至“御膳房”里做些劈柴、生火的粗活儿,真是暴殄天物!
自觉难辞其咎,愧疚之感油然而生,我微笑着朝尚站在门廊处有些矜持的她,招了招手,示意其进前说话。巧笑含羞,才刚瞧了我一眼,她便红着脸埋下头去,不断搅弄着衣角。这时我方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衣衫单薄,玉骨含香之颜色入了姑娘的眼,就成了非礼勿视的肮脏泥泞。我抱歉地笑了笑,披了件大裳后这才问道:
“不知巧儿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听我唤她名字,丫头似有些惊喜,大大方方靠过来,坐在我身旁又摸额头又摸脸,摆弄了我半天后,竖起了右手大拇指,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个单音后展颜欢笑。虽然听不明了,但我推测她大概说的是个“好”字。
“有劳姑娘费心,在下伤的并不严重,再有两天便可痊愈!”
想不到巧儿与我不过仅有一面之缘,竟对我的病情如此上心?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况且自己又举目无亲,能有人不求回报的对无权无势的我表示关心,怎教人不为之动容?
她看我情绪有些激动,便拿来纸笔写起了孤苦伶仃飘零燕的故事。巧儿自幼长在宫中,从没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宫闱里明争暗斗之事比比皆是,人们仿佛都生活在华美的躯壳内,整日里想的是如何安身立命,却罕有可以倾诉衷肠的肝胆相照。然而我却不一样,身上有着和其他人决绝不同的气质,或许是还不曾被这里的乌烟瘴气所染指,总之,我的到来令她着迷、令她心醉!
满满一页的娟秀痕迹,字里行间却又透着忧愁心事,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对窗诉情,泪雨涟涟,可惜对于她的这份真情告白,我始终无法回应。
“姑娘还是把它埋在心里的好,或者干脆忘掉!”
冷漠的话语刺伤了她的心,她流着泪难以置信的望着我,我却只能无可奈何的一笑置之。
“时辰不早了,巧儿姑娘请回吧!忘了在下……忘了今日之事,或许你我可以成为朋友,不然只怕……”
话音未落,她已泣不成声,飞奔着夺门而出。
我苦笑着倒在床上,思绪万千:
开始就错了!巧儿……
你不该爱上你不能爱的人,就如同父王对我的爱,若非心里不是存着对母后馨妃隐忍的恨意,又当如何呢?或许我会拥有一位妻子?或许吧……
只是,这一切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个虚无缥缈的梦,注定……是个天大的错误。
巧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心胸宽广、为人豁达,她并未因了那些伤人的话而对我有所疏远,相反,她奉了国师之命,每日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从不懈怠!
巧儿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活泼好动、天资聪颖,她常从自己屋里拿出胭脂妆粉、唇脂花钿对着铜镜为我梳妆,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终拗不过她,就由她淘气、任性着去了罢。
镜中影照花凋零,
姹紫嫣红袭人来,
月上铅华珍珠色,
额黄粉黛泪妆催。
这是我么?
纤纤手指抚着镜中那人面若桃花、妖娆飞霞之色,唇间殷红似一点罂粟,晕眉染目缺一抹红蓝。我拿起一枚金箔剪成的梅型花钿贴于眉间,做一个婀娜“梅花妆”,不免惆怅地想起一人……
窒息之美,让人折服,却令人感怀!
巧儿扶着我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盯了半晌后,伸到我面前的双手同时竖起了拇指。我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那是在称赞我的绝代风华。
镜中的影子很美,我笑他跟着笑,我动他也跟着动,但那不是真正的我,活像戴着华而不实的面具,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这么想着,轻叹一声,我就要将妆容洗去,巧儿却仍旧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不依不饶地拽着我的衣袖,撒娇打滚。
“巧儿听话,我毕竟是个男子,这样的装扮被人瞧见了,会笑话的!”
她撅着嘴巴,手里比划着,意思是说:这么漂亮,卸掉了多可惜!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理睬她的无声抗议,兀自去舀了盆清水进来。
眼见铅华即将洗净,烟花翡翠物是人非,情急之下,她从妆台之上拿起了那条丽送我的银链,在我眼前晃了三晃。
“你拿它做什么?还给我!”
不知怎的,我竟对她发了脾气,明知巧儿不过一时兴起,并无恶意,可我还是忍不住发了无名邪火。
“那条链子对我很重要,请还给我!”
巧儿看我如此在乎这条刻有“丽”字的残链,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二,她紧咬着嘴唇,眼泪顺着嘴角不住地淌下,双手更是将银链死死地攥在手里,置于怀中,一脸的嫉恨之相。
“给我!”
见对方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我失了耐性,伸出手渐渐向她靠近。
那链子是我生命里所剩下唯一的记忆,是记录丽曾经存在于我的人生中仅有的证明。我后悔不该让它轻易离身,更后悔不该将它随随便便示于人前。
她一面流泪,一面撤退,头摇晃得像拨浪鼓,眼神却透着倔强和坚毅。
巧儿认定这条链子是我们彼此之间最大的障碍,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失去了它,那个叫做“丽”的人在我脑海中的记忆也会一同抹杀,从今往后,我就会接纳她!
步步紧逼的结果,就是让我眼睁睁看着那条链子从她手中抛出,在空中划一道令人心殇的弧度后,无声无息,消失在古井深处。
“不……”
我大喊着冲到井沿边,跪趴在地,朝着那无底的深渊咆哮着:
不……不要……
为什么?为什么?
……
没有人回答我这个问题,回答我的只有回荡在井中自己那近乎悲鸣的伤心欲绝,望着井中那个残破不堪的花容月貌,我微笑着哭泣。
仅有的也失去了,我……真的还可以撑得下去么……
第四十九章 争风吃醋
失了神似的我跪在原处,任泪水搅花了一脸的柳色芳泽。巧儿自知闯下大祸,有心劝慰与我,却又是足将进而趑趄,踌躇着不前,唯有陪我一同长跪,低声饮泣。
“这是唱的哪出戏?梁山伯与祝英台么?”
人未至,声先闻,音色清澈明了,随风流转间凭添了份寒凉,三分嘲弄语、七分戏噱词,虽入了人耳,但却流不进人心。
看见来人,巧儿愁容更甚、惧意更加,也不知是该继续罚跪,还是起身施礼。犹豫慌乱之中,恰对上那双芙蓉盼丽之眼。
“呵……慌什么?”
玉葱指纤细长,洗凝脂透悲凉,左手书写斑竹泪,右手抚平玲珑肩。来人优雅的展了五指摁扣住巧儿微震单薄的香肩,柔声细语,笑意盈然。再看巧儿,早已是花容失色,苍白的唇齿中嗫嚅不清,蛾眉紧促,明眸轻颤,小手护着那处几乎要被捏碎的肩胛,样子楚楚可怜。
“让你好生照看他,你倒好,让我刚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场好戏!巧儿啊巧儿,你是认打还是认罚?”
别有深意的笑容上颜色正好的朱砂眼角,九孔短笛拿在手里不胜碧烟绕指,却似罚没苍凉,仙乐风飘恍如隔世,一竿绿衣轻佻渐渐抵上了对方愁措的下颌,跪着的人被迫抬头,却不敢与之对视。玉容惶恐眼泪纵横,像误入陷阱负了重伤的幼鹿,扇动着羽睫乞求一线生机。
“或者……你是嫌这深宫幽苑太冷清了?想找个男人,以解孤寂之苦?”
收回了斑竹短笛,撤走了蓝纶流苏,话里有话,惊袭了旁听之人。扬袖袂,一张淡墨薄纸陡落阶上,娟秀之笔迤逦其中。
“一衣带水珠玉连,两情相悦秋水缠,三生过往云和月,四季伏笔盼君来!”
殇无痕娓娓道来的正是那晚巧儿意气风发所作的一首情诗,随觉唐突,但我还是收了。只是不知道这潦草的几笔怎就被国师给拾了去?如今这些委婉的潜词造句,由他嘴里吟诵而出,抑扬顿挫间,原本单纯的仰慕之情也被染上了一层暧昧情色。
“哼!‘三生过往云和月’,‘四季伏笔盼君来’,好一对痴男怨女、好一对神仙眷侣呐!没想到自己一时糊涂,许了个差事给你这烧火的丫头,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我却还蒙在鼓里,你说是罚也不罚?”
依旧是玉珠剔透的好声音,却覆盖上了冷霜华重,阴韵的眼回望转眸的刹那,犀利如刃的光彩,令我唏嘘不已。巧儿虽顽劣调皮,但本性不坏,戏作之物却被人当成了审判的把柄,就如同捉奸在床、人赃并获般让人觉得人格受辱。
我原也不是什么好事之人,但如今某人捧着贞洁牌坊,叫嚣滋事、指桑骂槐,欺负以天生残疾的弱质女流,实在有碍观瞻,激动之余,难免发生口角:
“国师此言不知说与谁听?也不晓得是谁为谁做了嫁衣?即便是巧儿倾心于我,写首小诗也无伤大雅,再说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常情,本也无可厚非,宫里的九章戒律也没哪章哪款禁止谈情说爱,您左一个打,右一个罚的,不是上纲上宪的小题大做,又是什么?”
迫不及待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我,基本上毫无章法可言,走到二人近前,一番义正言辞的慷慨陈词,似乎也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无痕脸上马上没了刚才的得意之色,半眯着娇媚颤然的双目,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了我半晌,思索再三后竟松开了紧箍着巧儿细腕的右手,敛袍起身,立于人前: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什么意思?”
我拨开了他袭丽而来、擒了我下巴的偷香之手,嗔怒道:
“请国师自重!”
再看他,不但毫无羞怯惭愧之相,反倒将修长的手指凑近鼻间嗅闻起来,似在回味刚才那接触一瞬销魂的温存,指尖上残留着桃花粉香、胭脂酒红,引的那人的笑……在我看来……要多淫荡有多淫荡,
恶心!
脸上一阵热浪翻滚,无视他明目张胆的戏弄挑逗,我让过无痕与国师轻擦而过,扶起了战战兢兢、跪了已有半个时辰的巧儿,继续说道:
“这头我是出了,口我也开了,国师若要责罚巧儿,不如连我一并打了,也好落得个铁面无私的清正廉明,不然,您逛揪着一个哑女的不是,算是怎么话儿说的?”
啪!啪!啪!
“精彩啊精彩!”
三声清脆的掌鸣伴着国师虚伪的交口称赞,表面虽是褒扬,但实际上却是冷嘲热讽,因此听起来十分刺耳。无痕也非善类,岂容我在他面前如此放肆?一来二去几个回合后,我方才意识到自己只为图一时口快,却没有顾忌到不计后果要付出的惨痛代价!
“小生真是没有看错人呢!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你倒好,甘愿和她一起受罚!看来能与在下相濡以沫、共度余生的人,非你莫属哦,我的月儿……”
呸!
我心里狠啐一口!肉麻的情话张口就来,不愧是画秘戏春宫的斯文败类!
“卿佳人,月染愁,奈何心悦君兮君不知……”
“别……别说了……”
急急打断他越来越过分的言语,以免接下来会听到更露骨的表白。再看巧儿和我一样,颊上满是红霞之色,抿着樱桃小口想笑却不敢笑,伶俐的丫头恐怕已意会了国师的“醉翁之意”,刚才那些责骂,不过都是打翻了醋坛、无中生有的结果。
“好啊!巧儿,连你也看我的笑话,你……”一想起弄丢了的残链,我就气她不过,手竟在不知不觉中高高抬起,丫头见我怒气未消,倒也不躲,紧闭杏眼,做赴死状,准备接收我的严惩。不想手还未落下,却被一旁坐山观虎的国师逮了个正着,
“放开!”
不知这殇无痕为何如此无赖,三番两次纠缠与我,彼此之间的身体接触终令怒火正威的我,找到了突破口全数爆发。
巧儿被我这一嗓子也吓得够呛,睁开双眼,茫然的注视着面前两个暧昧不清的男子,互相推搡着、却又粘连着。论身手和力气,我哪里是国师的对手,我越想也从他手中挣脱,他就钳得越紧,越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他反倒贴得更近。
“我怎么可以轻易放开呢?月儿,你真的很美……”
唇畔生风,春正好;眼角流情,秋亦浓。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似要铭记此情此景,凝视着我绰约不放。
当着人前,说这话也不害臊?我白了他一眼道,
“你真的很讨厌……”
国师不但不恼,反倒哈哈大笑,斜睨了一眼旁侧的巧儿,轻声呵斥:
“站着做什么?还不退下?碍事!”
巧儿见国师不再追究她的失职,自然乐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俯首碎步走了很远后才难能可贵的回望了我一眼,明明表达的应该是无比的同情,可我怎么总觉得丫头是幸灾乐祸呢?
“想什么呢?我的月儿,今天打扮得如此妖冶,莫不是王上要召你侍寝?”
无痕不满的用手捏了我的下巴,端正了我游离的眼神,
“看着我,回答我,这‘桃花依旧春风’……究竟是做给哪个人看的?”
他轻叹一声,吹了口凉风,扫过我额前的刘海,灵巧冰凉的舌尖便覆上了我眉心处的金箔梅型花钿,浅尝其间,
“国师,您多虑了!红才不会强人所难,做出这些厚颜无耻之事?”
“厚颜无耻?小生今日不过是依约而来,所取自己应得的报酬,你……该不会拒绝才是……”
抑制住难以言喻的兴奋,无痕平日里清泠动听的嗓音已变得沙哑低沉,他体表的温度已显得极不正常,紧贴着我的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心中连连叫苦不迭:如何才能摆脱这个令人大伤脑筋的妖精国师呢?
第五十章 国师难缠
此时虽不是农历五月丹若花开的旺季,却因为气候的缘故,原本的落叶灌木也因地制宜地改了习性,成了热带的常绿树种。院内几株海石榴正当花期,绿叶荫荫之中,燃起一片火红,灿若烟霞,绚烂之极。等赏过了花,再过两三个月,红红的果实便会挂满枝头,恰若“果实星悬,光若玻础,如珊珊之映绿水。”正是“丹葩结秀,华实并丽。”
可惜,梅干柳叶、金罂吐蕊的美景于我来说,都无心欣赏,甜腻的花香爬满了枝繁叶茂,弥漫了庭院深深,正如无痕名正言顺的讨伐似青藤缠玉树般的紧贴着我僵硬无力的身躯,开始不断蔓延。
修长纤细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攀上我的腰间,构思巧妙的阻隔了我遁逃的方向,除此之外,却再没了进一步的动作,他似乎并不急于求成拿回所谓的“报酬”,倒是更乐此不疲欣赏我无处可逃的无措狼藉。媚眼如丝带妖娆,春山如笑引逍遥。蜀江水碧般透明澄清的眼底偏偏携一缕迷离粉红桃色欢,从头到脚慢慢横扫,仿佛不甘错过每一分、每一寸的缠绕。含情脉脉似要洞穿肌肤骨髓,耿耿星河更甚剥碎绢裳帛锦。过于细致的大量,令人生厌、让人悚然。他一脸玩味的直视着我面泛红晕,又有意无意的、用腿脚轻擦我胯下裂变的矜持,唇边早就洋溢着的放荡不羁,霎时扩散成绝顶下流的狞笑。
“姓殇的,你到底想怎样?”
心里所想蹊跷事,终于再按耐不住,一股脑儿全数抖了出来。
我推拒着他紧贴着却又什么都不做的火热身躯,怒目而视那双深不见底的暗夜重峦,忍无可忍愤恨道:
“你……你要做便做,再这么看我,当心我剜了你那恼人的双眼……”
“呵呵……”
嗤笑低损犹如从幽幽深谷中传出,盘旋萦绕在我的鬓角耳际久久不得散去。
“月儿想要小生做什么呢?挖了在下的双眼……真就能令你舒服么?”
讥诮揶揄之间,冰凉坚硬的斑竹短笛不知何时竟抵住我有些半勃的分身,隔着薄如蝉翼的衣衫,那碧绿竹、紫斑驳的香妃泪痕之物在某人的掌控下,正肆无忌惮的游走在我的大腿内侧和两股之间。
“怎么不讲话了?”
他执着短笛的手在一端突然使了力道,这一端便即刻在血管密布的脆弱敏感之地轻易造成一片混乱,
“唔……”
根本称不上有什么快感,更多的却是羞辱和挑衅,我虽已极力克制,但是面对不期而至的痛楚和折磨,低喘呻吟还是倾泻而出,溢出齿间。
“月儿,你倒是说说看!你不说,小生怎么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呢?”伪君子,真小人,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吧?冠冕堂皇的说辞、肮脏卑鄙的手段全都占尽了,到头来还要寻别人的不是?看他那佯装无辜的花容月貌,和本性实质的污秽淫乱,我内心便一阵作呕,愠色而厉:
“滚开!别碰我!”
用力拨开了他无力侵犯的蛮手,慌乱之中,指甲不慎划伤了那片兴风作浪的玉骨含香,顿时粉白的手背上掀起了一块皮肉,血流不止。
“哼……从来都是我伤人,能伤了我的,你……还是第一个……”
无痕谈笑风生,平静如水的表情从不曾改变,倒像是特别施舍给我的宽容。他只是用粉红色的舌尖舔嗜手背上那淋漓的鲜血,淡色的唇被鲜艳的红绫所绞,飞起绝色便是天下无双。
伤了他,我却逃不了。
殇无痕敛起了笑意,不费吹灰之力的轻轻一搡,我跟着趔趄着顺势退了几步后,幸被石榴树所挡。这一撞,绿叶红花洋洋洒洒落满石阶,惊鸟舞蝶纷纷扰扰冲入九重。背后所受冲击的钝痛还未消散,国师却已在下一秒聚焦在我视线的尽头。那负了伤的手快速覆盖上了我惊魂未定颤抖着的双唇,本来想大声呼救的言语被他生生堵在了口中,由于对方腕力了得,我曾一度感到呼吸困难、大脑缺氧。
“嘘……这么大声叫骂,难道是想唤人来欣赏你的千娇百媚不成?”
他眉梢邪恶的上扬轻佻,牵动那两处朱砂眼角微微振动,显得极为靡靡煽情。喊不出口,叫不出声,我只能瞪大了眼睛注视面前之人接下来的动作。那眼神隐隐展露欲望、层层透着危机,却又在凑近了的唇瓣那抹艳丽之中融化的无影无踪。
“小生这就给你想要的……”
无痕有心戏弄与我,故意在我脖颈耳边吹风呢喃,看着我反身性的想要逃避,他喉咙里发出满意的嘲笑,另一只握着竹笛的手,趁人不备缓缓探测到了两腿中间。那出冰凉再次毫不犹豫的狠狠抵住了敏感的火热,出于本能我想收紧双腿,却发现国师早就先我一步用他的小腿勾住了我的脚踝。对方练的不知是哪门哪派该死的内家功夫,脚下坚如磐石,腿上力大无穷,尴尬的我不但并不拢双腿,反倒在他淫乱、狡黠目光的注视下,被迫将腿一点点分的更开。原本半勃的分身,在国师手中短笛那技巧性的摩擦下,竟然变的一发不可收拾,愈演愈烈的激情和口中呜咽不出的呻吟,在他眼里势必都是不知羞耻的唱腔念白。
“呵……你口里说不要,眼里却说的是想要,身上嘛……”
似乎是要论证他所言属实,无痕手下此刻居然没了轻重,斑竹短笛抽送的频率也跟着变快,过度的刺激令我浑身一阵痉挛,他却笑语嫣然道:
“身上嘛……说的是想要更多……看看,光是小生的笛子就令你这般畅快,若是换了别的……”
他坏笑着顿了顿,凑近了紧咬着我的耳垂低语:
“真令人期待啊,我的月儿……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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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双宿双飞
正在此时,却听得庭外人语脚步逐渐响起,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应是后宫几位侍女恰巧途经路过,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只要她们穿过前方石砌的拱形门廊,便可清楚的看到石榴树下发生的一切。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并非我一人,国师无痕更不愿让旁人撞见他非礼男子的事实,不然颜面尽失、斯文扫地是小,以权谋私、欺上瞒下是大。
“这里人来人来,不够尽兴,小生打算另辟蹊径与月儿双宿双飞,如何?”不得不佩服国师的定力,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思调情?蛊惑人心的空谷之音,声娆娆以婆娑,即便是想拒绝,恐怕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了。望着我一脸的忐忑与惶恐,国师的嘴角旁却漾起了扑朔迷离的绮丽笑容,也不知他是在嘲笑我的身不由己,还是在为自己首次狩猎的旗开得胜而欢呼雀跃?
霓裳阑裳幻月飘,金雀玉搔随步摇。眼见伴着宫娥袅娜轻盈的步履,那衣带飘飘的绿罗裙已在门廊处露出小荷尖尖的一角,几乎与此同时,生怕行迹败露的国师竟使了短笛在我胸前轻轻一点,淡蓝色的丝绦卷着竹叶的宜人清香便在我眼前、心间一晃而过,急如闪电,恰似清风抚面般了无痕迹。之后,他虽放开了一直禁锢我的双手,然后,我却发现自己全身肌肉已然僵持,根本无法移动半步。
殇无痕居然封了我的穴道?
惊讶之余,只剩绝望!
人有十四经络,三百六十五个穴位,也不知这变态的家伙点的究竟是经穴还是络穴?总之,我现在既不能言、也不能动,完全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只能任人摆布。
国师自然无视我眼中腾起的熊熊怒火,不由分说,敢在来人即将跨进门槛的那一刻,打横将我抱起,继而是双脚点地的凌空飞跃、一鹤冲天,起如飞燕掠空,落如蜻蜓点水,着瓦不响,落地无声,耳边风声乍起,天边流云滚过,从来不曾这般近的仰视碧落苍穹,从来不曾这般高的俯瞰天下苍生,美景当前,令我原本紧张的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喜欢么?”
他的呼吸几时贴的这般近了?想是费了些体力,不算均匀的气息在那灵巧鼻翼的轻蹭下,一点点扫过我绯红的脸颊,
“你……好香……”
那两片艳丽的海棠秋红,夹带一丝潮涌的戏噱低语,忽而靠的很近,忽而又遁的很远,却迟迟不肯贴上我的双唇,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竟微妙的如此可怕?倒是他口中嗫嚅不清的温香软玉,突然融化了空气中不可思议的暧昧,点醒了梦中黄粱愁措之人,待回过神时,四周所处的陌生环境和他眼底显而易见的危险信号,无不提醒着我,刚才那些不着边际的所谓浪漫情怀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告诉我,刚才为何哭的那般伤心?”
无痕抱着我,辗转着进了一间无人的上等厢房,轻轻一带,房门紧闭,啪嗒一响,门栓紧锁。
“说吧!”
广袖舞翩翩,飞袂拂云雨,国师举手投足间,解开了我被封着的穴道。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毫不理睬他惺惺作态的虚情假意,一语不发的准备夺路而逃。
“做什么?”
他伸手拦了去路,两手轻扣我的肩膀,
“国师最好适可而止,否则我要喊人了!”
我双肩一抖,震开了他轻薄无礼的双手,嗔怒道。
“这是什么地方?你将我挟持来此,究竟意欲何为?”
无痕半眯着的秋水横波,因了我这句话,泛起点点愠色涟漪,但他很快收了雷霆震怒之色,缓缓绕至我身后,淡淡开口,
“呵……其实小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言罢,他的双臂从身后紧紧缠绕上了我的腰间,尖尖的下巴抵靠着肩窝,隔一层薄衣来回摩挲其上,温热湿濡的舌尖轻描淡写的划过颈上那些纤细、微小的茸毛,没有过激的动作,只是浅尝辄止式的轻轻吻去了战战兢兢的我……身上那层薄汗……
“在这儿,我想要了你……”
身后那人的身子忽然紧贴了上来,中间没有一片留白,却是契合的那般天衣无缝,我不答话,他不言语,两缕青丝倒是接洽的风情万种,他心跳的很快,快的怕是连我的发梢上都已浸满了对方的朝思暮想、梦寐以求……
“开什么玩笑,这种地方,随时都会有人进来吧?”
我一面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被美色迷了心智,一面想用手扳动他十指相扣的层层禁锢,
“就是因为随时都会有人进来,所以才更刺激啊……我的月儿……呵……”
他嬉笑着、揶揄着、引诱着、强迫着,隔着一道并不厚实的门,屋里屋外的声响,清晰可闻,解了衣带、除了衣衫,只着一袭薄的不能再薄的白裳,这样的我偏偏让国师觉得意犹未尽,他将我压上木门,修长的手指似揉非揉的触及我胸前的锁骨后又渐渐下滑,在那两点秋深殷红处嬉戏捻弄。
“呃……”
呻吟之声,险些呼之欲出,慌乱之中,赶忙用手掩住了齿间随时可能迸发的羞耻之音。
无痕低笑着嘲弄我的窘迫,猥琐的目光注视着我身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他的喉结微微一振,谁知开口说的却不是理所当然的予取予求。
“宝贝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伤心的……”
“……”
他的手四处游移着,滑翔着,木然的我只顾侧耳聆听门外的脚步声声,哪还管他什么情死心殇的?直到那平日里跳跃与音符之间的纤细修长偷潜入了腰下那道禁忌之所,我才怕了。
“你……”
“我?”
“你不要脸!”我压低了声音骂道,同时将身子向门上贴的更紧些,以便能避开他的骚扰。
“呵……小生这张脸不是也令月儿你欲罢不能么?再添一张,只怕成了二皮脸,让你后悔也说不定呢?”
那手指时而用力、时而柔缓,虽不进入,但足以令人疯狂。
“试问佳人,长夜漫漫,谁人与卿同枕共衾?小生……可以么?”
这念的什么混账诗,吟的又是哪门子陈腔滥调?
“做梦!”
想都没想,冷冷丢了一句给他。
“唔……不要……”
晴空万里早已不见,换来的却是阴云密布。这个男人一定疯了,他是要把我逼死才甘心吗?胯下的矜持,被他毫不吝啬的揉在掌心之中,连那顶上的敏感、小腹上的平坦,被他圈圈点点的指尖折磨的几欲濒临绝境,可他……这个心狠的男人,居然用长甲深深没入罅隙,阻止我的释放。
“好痛!”
从来没有人这般对待过我,不论是各臣还是轩辕碧韬,和面前这个面善心狠的恶魔比起来,至少坏的也算的上光明磊落!
“疼?那你告诉小生,今天你哭的原因,是不是为了一个男人?”
原来国师想问的是这件事?我长吁了一口气,大汗淋漓的点了点头!
“是谁?”
国师,你的问题还真多!我勉强微笑道:
“说了你也不认识!”
“喔?不是王上?”
“我要说是呢?”我紧咬着双唇,白了他一眼,
“哼!那小生现在就立刻杀了你……”谎言被他轻易识破。
无痕擒着我的下巴,说着狠心的话,但置于我腿间的那只手却变的无比温柔,早已按捺不住的情欲,终于冲破了堤坝,在他手中泛滥成灾。没了力气的我,只能将重量完全交与身后之人,身上的潮红还为褪尽,欢爱的余味却又上心头。他什么也没做,整齐的发丝亦不见一分凌乱,而我却是几乎一丝不挂的倒在男人怀里。
“你怎么……”
这种事情,虽然很疑惑,但却开不了口。
殇无痕毕竟是个聪明的男人,他笑着将手指上白浊的液体,沾了少许轻擦在我的唇间,羞涩的味道害我无处躲藏,他邪魅柔软的唇竟出其不意的吻了上来,第一次,他吻了我……
“记着,你的味道只属于我……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么?”
这,就是他给我的答案,竹君无痕一份足够霸道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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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伶人梵音
原本以为一天的厄运应该就此结束,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可怕的噩梦实际上才刚刚开始。
咚!咚!咚!
“是谁在里面?”
几声沉重的叩门声和一句不失礼数但并不客气的质问,惊醒了尚在国师怀中横卧小憩的衣衫凌乱之人,擅闯私宅本已属十恶不赦的大罪,更何况那断袖分桃的偷欢云雨一旦被人撞破,虽罪不及死,但按照天禄宫的九章戒律:淫乱后宫者当处以腐刑。
屋外片刻的宁静不待屋内心安理得的答覆,催门声骤然响起,骇的我犹如惊弓之鸟,方寸已乱之下奈何栗栗危惧亦是惘然,大难临头,筛糠之手竟瑟瑟到系不拢身上的轻裘薄带。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
身后之人不知哪来的这般高深莫测的道行修为,心理素质果真坚强得令人叹为观止。我淡然一笑,推开了他俯首侧目侵靠过来的柔情绰颜,回绝了他的好意,
“何人欲将我置于死地?何人令我频频涉险?如今机缘巧合,被人勘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国师只需将我交出,月儿知恩图报,一人担当,定会对今日之事守口如瓶,也算还了您的人情!此后在下是生是死、或废或罚,都和他人再无半点瓜葛!”
那无痕在我看来,不过是个放荡不羁、玩世不恭、喜好美色的纨绔子弟罢了。虚有其表,品行不端的他对我的兴趣不过也止于一时。肺腑之言置于人前,权且不顾二人身份有别、贵贱高低,单说那人脸上忽然呈现的失落怅然,足以令我觉得罪孽深重。
“你……也只有你,能一次伤的了我的人,再次伤的了我的心!”
没能明了这平淡如水、但却字字千斤的深刻含义,还以为国师是天生难得的好脾气,回头竟望得,美人丹朱成碧的眼角险些被泪水洗去了颜色,心中酝酿了许久的微词,在那双泪眼婆娑的质疑下,欲言又止后,终究再不忍脱口而出。
“你满意了?”
噙满泪花的双眸,翦雪裁冰,既有知音难觅的冷清,也有佳人辜负的心酸。他紧咬牙关吐露几分飘摇词,夺过了我手中尚未系好的衣带,两手交错着相互用力,一紧一收,呼吸禁断的我即刻被他重新拉入怀中,
“哼!既然这么正气凛然、视死如归,又为何怕的连衣带都系不上了?还是让小生来帮你一把,以免被旁人瞧见了,倒要念我的不解风情了!”
国师动作野蛮粗鲁,捏着我偶的身子几乎要伤筋动骨,我忍着一声不吭,任他凭空发些去,谁叫我一个不小心,稀里糊涂的欠了人家的情债?
“呵……想不到我糖糖的华都国师,竟然还要伺候别人穿衣束带,不过……我认了,你以后最好别跟我说什么要死要活的话,否则,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会把你从阎王老子那儿抢回来!”
这痴人说梦般的荒唐言论,竟让我有些小小感动,注视着他手下一丝不苟、井然有序的动作,望着他脸上专心致志、处变不惊的表情,我犹豫了半晌,不知是该道歉还是道谢?
窗外檐下扣环击敲声此起彼伏,屋内席上只闻慢束罗衫窸窸窣窣。
一切皆妥,国师又翻来覆去检查再三后,抓着我的手,不由分说,夺门而出。
“原来是你?”
咿呀一声,房门大开,无痕与来人几乎异口同声,再看对面之人除了惊讶,喜出望外之颜色不禁溢于言表。
“大司成……嗯……不,国师近来可还安好?”
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口误说了错话,问安者羞怯的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藏起了那张粉红迷人的桃花笑脸。少年岁数不大,不过十三、四的样子,眉清目秀之中透着股心高气傲的灵气,想必是妆点于眉心处的那抹碧绿娇俏的吉祥痣所致。身上穿一袭淡绿水色的绸裳,衣带松垮的垂于腰际,半举办就间更是将那胸前大片白皙亮泽的肌肤敞开着示于人前。如此大胆的着装,我生平还是头一次见到!
相对而言,无痕见了少年并未显半点激动情绪,反倒是螓首紧促,面露厌色,冷冷歇语:
“小乐正?梵音不愧是出身梨园科班呐,才半年功夫不到就得了个下士的官阶?看来,我殇无痕也有失算的时候!”
我顺着国师斜睨的目光回头望去,刻有“小乐正”三个字的精致木牌赫然悬于门楣正中,难怪这间厢房较之其他来得如此雅致、宽敞?只是进来的匆忙,不曾注意到罢了。
华都帝国天禄宫内置有乐府礼部,专司音律行政、大典乐制、乐工督导和贵族乐训等职,所辖宫廷乐师可多达数千人。其中,官阶最高者为“大司成”,又名“大司乐”,下属有官阶者依次为大乐正四人、乐正八人、小乐正十六人,共二十八人。而其余的普通乐师皆无官阶,在宫中也毫无俸禄、地位可言,虽美其名曰“宫廷乐师”但实际上只是作为供人娱乐赏玩的一种存在,与绝大多数伶人无异。
“国师过奖了,梵音生性拙劣,断不敢有所懈怠,唯有日夜兼修音律、典制,才能勉强跟的上大司成交代的功课!”
少年对无痕显然心存畏惧,弯腰稽首、毕恭毕敬不说,恐及国师不屑自己那身怪诞的装束,一边小心答话一边战战兢兢将敞开的衣襟大概收拢了些。
“哼!”
这位自称为“梵音”的少年,肯定没有料到,自己这不自然的掩饰之举,反而更加招至国师的极度反感,无痕面色凝重冷笑一声道:
“说什么日夜兼修音律、典制?果真如此那就最好,不然宫中的那些闲言碎语,想必也不是空穴来风,咱们虽为伶人出身,别人瞧不起自己可以,断不能因为一时的爱慕虚荣、贪图捷径,而用上了旁门左道的下三滥的伎俩,到头来被人玩弄的可不光是自己的身子那么简单!你……梵音,还是好自为之吧!”
不知国师怎就忍心对个孩子说出这番铁石心肠的言语?丝毫不留情面,当着人前,少年也自觉颜面扫地,小脸儿登时失去了血色,白的煞人。
“大司成,连您也不信梵音了么?当初是谁教我说防人之口甚于防川的?又是谁叫我不要听信宫中那些流言蜚语的?如今怎么连您也成了道听途说的俗人?当真是因为做了国师就看不起梵音了?还是因为我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您的雅兴?”
面对国师的冷嘲热讽,梵音也毫不示弱,瞪着一双璨若星辰的明眸与之对视、稚气未脱的声音里全是对面前之人不念往昔的不满!
“放肆!梵音,你真是无药可救!好话我已说尽,听与不听权且你自己兀自掂量着罢!是迷途知返也好,是误入歧途也罢,以后都不要再唤我作‘大司成’了,不然休怪我不念旧情,反脸无常!”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们走!”
国师忽然紧牵着我的手,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不想还未踏出半步,就被梵音拦了去路。
“慢着!”
梵音小小年纪,个头不高,仅及无痕胸口,但脾气可不小,展了双臂,霸占了唯一的通途,用手不客气的指着我道:
“国师说梵音使了下三滥的伎俩,那他……又是什么东西?大白天的和您跑到我房中做的什么事,以为我会不知道么?我也不是三岁孩童了,他能给您的,我也可以!”
说着,少年竟使了性子、自顾自的开始宽衣解带,眼见罗衫半脱、香肩微露,国师竟气的无话可说,一把将身形单薄不胜风吹的素肌天真推倒在地,愤愤然:
“这里是天禄后宫,容不得你任性妄为!若不是看在死去继父的情面上,我定会替他老人家除了你这有辱门楣的逆子!不过才做了一个小小的下士乐正,就如此不可一世,若是他日成了气候,恐怕那沉溺于伶人而误国的言论会害的你梵家满门抄斩!”
“不……求您……”
梵音倒地后顿时泪如雨下,也许是悲愤、也许是忏悔,再也顾不得身上衣衫凌乱,匍匐着过来双手紧紧攀着国师正欲起脚离开的大腿,悲悲切切,令人心疼,
“求您,别走,留下来陪陪梵音,可以么?”
盈盈素靥,时妆净洗,梨花带雨,浓香淡粉不似,人憔悴。那清澈的眸子里戾气渐消,取而代之是流水凄迷,谁也不曾想到,年幼的梵音竟也会有如此风情,嘤咛一声,不是撒娇,却胜其娇柔万千,即便是方才冷言相向的国师无痕,面对这样一个孩子,此时此刻也再不忍说出什么狠话才是!
“咳!也罢!”
无痕轻抚着少年泪流满面的纤容,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是显太重、太刻薄了些,语气稍微缓和了不少。
“今日之事,暂且作罢,只是请你谨记,月儿是我殇无痕的人,你最好收起你的小聪明,若胆敢动他一分一毫,我绝饶不了你!”
国师说话间已捏住了梵音缠人的手腕,轻轻一推,少年猝不及防的倾身跌撞,额头抵上了身旁一丛乱石,顿时鲜血淋漓的令人不忍侧目。
面对这样一个受了伤的孩子,无痕居然没有半点恻隐之心,来你原本想要替梵音检查伤口的我,也被他强拉硬拽着拖离所谓的是非之地,远远的只留下那个瘦小、孤单的身影,跪在原地,啜泣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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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妆点成宠
待回到住处,已是傍晚,国师对巧儿再三叮咛了一番后,并未再作过多的停留,而是转身匆匆离去,看他神色不定、怅然若失的样子,想必心里还记挂着梵音的伤势,那孩子和他看来还是颇有些渊源,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本该有的天真和羞涩在梵音身上却鲜有见闻,倒是凭添了几分与其年龄不符的老成和风韵。都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可这孩子望着无痕的那双眼睛里装着的明明都是写不清、道不明的泪与心酸。
唉!
我轻叹:吾欲与君相知,怎奈花非花、物非物。自古多情空余恨,多情总被无情恼,却偏偏还有人为它这般且思量?不舍、不弃、不悔、不怨,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凄凄惨惨的下场?
梵音还小,看不破,只一门心思,念着他的“大司成”。
孩子,毕竟还是个孩子!
国师说了那些不中听的话,或许就是要提醒他吧?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倚栏而立,自言自语,苦笑着自嘲的同时又在暗夜里拚命追逐着那人早已不在的身影:
月啊月,这“情”字何解?红尘时速你有勘破几许?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忽而口中默吟未名曲,凄凉哀婉,肝肠寸断,很熟悉,却又想不起!
这世上竟有这等痴人?
那山怎么可能移为平地?江河湖海又怎能轻易枯竭?
山盟海誓不过是心血来潮的逢场作戏罢了!什么期于梁下,水至不去,抱柱而亡的所谓典故,害我编织了个美梦后,又华丽的作茧自缚。
“呵……”
我还真是无药可医了,离开这么久了,可那人的名字却像生了根似的,扎着我的心好痛,搅着我的心好乱,我该怎么办才好?
一阵眩晕,只觉得天昏地暗、金星四射,若不是巧儿眼疾手快将我及时拖住,想必我早已从那陡峭的石阶上翻滚而下。虚惊过后,我才想起,今日只顾得和国师过招纠缠,根本无暇休息,精力过旺如他殇无痕,终日里饱思淫欲、不思进取,全然不顾旁人感受。可怜我一天之内颗粒未食、滴水未进,也难怪会有精血亏虚,不能上荣于脑的现象产生。
“不碍事,巧儿,我……只是累了!”
笑着推开她微颤着的双手,又尽量避开对方关切的目光,似乎想极力掩盖今天发生的一切,云淡风轻的起手扬袂,将斜绾着青丝的翡翠珠饰卸下,交付与她,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滑落指尖落入冰凉的止水,她呆望着我,念我此刻风华绝代,却又心止如水,我呵呵笑起,任两眼弯成忧愁的湖水,
“谢谢,巧儿,去吧……冰糖莲子就好!”
莲子洁白,糖汁晶莹,滋味甜美适口。
不知为何,饿到极至,我脑海中却只想到了这个?搅弄着青花瓷碗里盛着的莲子、菠萝和豌豆,嗅着那甘之如饴的袅袅蒸腾,忆往昔,君不待。
曾几何时这碗里也盛过你我的情谊、你我的孽缘,文帝说的好,别人给你的究竟是毒药还是美酒,只有自己亲身试过了,才会知晓。如今看来,当初那碗白绿相间的苦瓜蚌肉汤,说到底还是苦涩的,可当时为何竟会觉得甘美赛蜜醪。香甜如酒粕?
巧儿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要趁热享用,我尴尬的一笑,象征性的挑了几颗莲子入口,就再没了食欲。
是夜,得了宫里的信儿,华都大帝指名点姓要我陪他“伏笔投壶”。谁都知道,这道圣旨,不过是红衣使的障眼法,没听说过有哪位喜欢摸着黑,月下投壶的?更没听说过陪王伴驾的人还要特地焚香沐浴、轻纱薄绸、梳妆打扮后才能见驾的?
“子时了吧?”
捏在手心里镌刻有自己名字的小小玉牌不知几时已变的汗涔涔的,抬起眼却正对上铜镜中默默垂泪的巧儿那秋水涟涟的美眸,她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抹了把清泪,强颜欢笑,继续为我簪发拢衣。
茵樨香煮汤沐发,光润玉颜洛神人。
芳泽铅华聊无加,不是花来却胜花。
“呵……”
又是这张漂亮但却不真实的笑脸,妆成娉婷,点染玫姿,美的似那画中的仙人,愁的却若晚照的西霞,纤指轻擦那透过百合衣领露出的玉削锁骨,我不禁哑然失笑,
“好一副献媚求荣的男宠模样,好一个欲盖弥彰的伏笔投壶,哈哈……”
为什么?后宫三千佳丽,你不要?偏偏要我这个男人做什么?翻了这块该死的玉牌,真就以为我会在你那香帐暖床上遗芳媚寝不成?亏我以为红夜会与众不同,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啪嗒!
玲珑玉牌被窝一撅在地,不偏不倚正落在来人脚下,
“哟……几日不见,脾气见涨?”
阴阳怪气,长甲鹰眼,不是总管,又是何人?
“怎么?才刚几天不见,就不认得咱家了,可真令人伤心呐,月……”
说着,刑总管弯腰拾起脚下碧绿色的玉牌,掸了掸上面落着的尘土,慢慢行至我面前后,将那冰凉无感之物重新塞回到表情木然的我手里,
“宠,可不是那么好得的,既然机会来了,就别放过!记着,今晚好生伺候圣上!这玉牌摔坏了,可不吉利哦!”
那指甲嵌在皮肉里的伤,远不及尊严被人践踏、碾碎那般痛,此时此刻,这身装束的我,和那些求宠讨欢的妃子又有呵分别?
“哼!这才像个男宠!”
刑总管很捏着我的下巴,犀利的目光别有深意的大量着我,戏噱道,
“等着咱家做什么?你刚才不是笑的挺开心么?怎么现在乐不起来了?”
说完,他在我锁骨上重重掐了两把后,又用手背轻轻抚过那几道不算明显的红痕,
“嗯!这皮肤可真滑,上次咱家不小心差点弄了个‘天禄’的图案在上面,你……该不会在圣上面前吹枕边风才是,我可是很心疼你呢,呵……”
耳边阴风阵阵,窗外幻月飘摇!
今晚,
难道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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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伏笔诉情(上)
只愁回眸,冰帘半掩,明铛乱坠。
月影凄迷,伏笔零落,小阑谁倚?
点烛火,提离愁,犹有栖花雪蝶,夜寒惊起。
夜阑人静,花溪不语,辗转逶迤,踏至伏笔。
宫人将提着的桃花夜明灯交至我手,行了辞礼,道了声:贵安!明日晌午来接!最后翻来覆去还不忘提点那句话:记得,好生伺候圣上!
路人伪善的目光从头扫视到脚,窃窃私语些什么,如今都已不重要了,不外乎引金博古的冠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给我:一个装扮妖娆的男宠,将来遗祸后宫的主谋!
心中尽管苦闷,但总管既然捆了巧儿威胁与我,便不可能轻易让我蒙混过关。果然,暗处若隐若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来人跟踪收发并不高明,他藏匿于树后时,我大约瞧了一眼,认得,祥云殿内的小太监。想是收了刑总管的好处,奉命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亦不管这笑是多么的苦涩、多么的牵强附会,总是只要迎合了帝王的心意,达成了总管谄媚的既定目标,也便是救了人的性命,算得上皆大欢喜。
夜色笼罩下的伏笔早没了白日里那份雅致,反倒多了些颓然,卵石铺就的羊肠小径光着脚踩在上面,是寒冷还是酸楚?没走一步都抛却了一分尊严、每跨一寸都耗费十二分的力气。对于我这个初来乍到、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他们当然不得不防,除了身上那件根本算不上衣服的蝉翼纱衣,凡是可以藏针容线的地方都被人收了去,鞋子、配饰、当然也包括那把随身携带镶着七彩宝石的短刃,带尖带刃的、带勾带刺的、带楞带角的,凡能伤了王的,一律无一幸免的予以没收。
我紧拢了下大开着的衣襟,似在遮羞还是嫌凉?这副德行,若有朝一日被丽见了,不知又当如何?心里是没着没落,脚下是乱了方寸,一不留神,踩了冗长的裳角,双膝即刻弯曲着倒地,毫无疑问的磕碰在坚硬突兀的石子路上,殷红染透了素白,点点滴滴,如雪藏梅。
唉!
我难免再次感怀,自从来了华都后便霉运连连,难道是我和红衣八字不合?亦或是国师与我生辰相克?看来,是该找个机会焚香祷告一下了。正想着,不经意的拈花搔首,却望得平静湖面犹如繁星陨落,星星点点,细碎了一池。摩挲着关节处的新伤,捏了刚刚折下的那朵“月下香”,起身走近去观看。原来湖面上飘着的是盏盏莲花船灯,烛光闪耀、熠熠生辉,这伏笔雅园说来也怪,走了一路竟不见掌灯半星,全然不似皇家园林该有的热闹。想来掐指算算,今日既非上元节也非乞巧节,这折纸寄情的营生倒显得十分可爱,大概是宫里哪个姑娘家家的有了意中人,千里相思,以物代步的产物吧?我将“月下香”很随意的簪于发间,不得不承认,那人曾经的柔情死灰害我不浅,当初的那朵“月照流萤”大概就是插的这个位置吧?趁着烛光、藉着月色,湖面中模糊旖旎的倒影渐显明朗,
浅白单色暗香来,捻花弄月亦嫣然。
月照流萤今不复,错把晚玉比墨梅。
叹了口气,丢了块碎石入湖,碎了那水中惆怅的魅影。
揉了揉酸痛的脚掌,坐下来任温凉的湖水没过肿胀的脚踝,冷静我一颗动荡不安又易感伤凌乱的心。
唉!
举头望明月,又是一阵寒凉,娓娓道来的,仍是一番离愁别恨!
“月,你总算来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只是这个每每听来都足以令我心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还是让我有些难以适应,况且那丹蔻蘸甲的纤纤玉指没来由的落在膝盖上的伤处,慢慢抚慰。我正犹豫着要怎样逃离,他却提前开了金口。
“陪着朕当真那么无聊?从你进来伊始就不住的叹气?瞧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腿上的伤一定很痛吧?”
“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发丝皓白如银胜雪,牵引着月色,出奇的缥缈,连同那瑰丽的红宝石般的双瞳若血,一齐盯凝着那处刚结了血痂的青紫,若有所思,又心疼不已。
“呃……陛下……别这样……”
秀发绝色沐雪,散了湖沿池壁,滑过我受了伤的双腿,睡着罅隙,倾泻了一地。温柔的亲吻、小心的舔弄,舌尖几乎都羞于让人窥视般,躲在那有人颜色的朱唇下缓缓轻转。
他在为我处理伤口?
放了他王的尊严和高贵,俯在一个身份卑微的人前,只为不让痛苦继续在我身上蔓延?拒绝不了王的执着,知道那火烧般的创伤被丝丝凉意所取代,始终隐在雪白欣长秀发下的那两道赤色心殇才略显释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身旁并无他人,红衣坦然的撩拨开垂于我胸前的那缕青丝,理所当然的触摸那处半月形红痕,明明是极度挑逗的动作,我却没有办法抗拒,就是那种亏欠感,让我无所适从。他又为何说出刚才那番话来,难道我真的缺失了一块很重要的回忆?
“你究竟是谁?”
手覆盖上他的,竟是意外的温暖,这让我有了种错觉,适才那来自胸前指尖上的快意清凉是否真出自此手?
红夜犹笑非笑,眼神黯淡,唇角微振,半晌后却又转成了个迷人的弧度,食指轻点了我的鼻尖,笑道:
“先不告诉你!淘气鬼,就知道你把本座忘了!”
他所说的,我仍是一头雾水,什么淘气鬼?什么本座?那手趁我神情恍惚之际,竟公然掠过额头、蹭过脸颊,在我耳垂旁故作停留,拇指与食指轻捏细揉那处小小的柔软,似在玩耍又似惩罚。
“陛下……”
“叫我红……”
“可是……”
“还是想不起来么……”
他含着我的耳垂,低语呢哝,我下意识的轻抖,却被他紧紧拥搂。
“禄儿……”
他怀抱着我,口中却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滚烫的泪水从那双泛着岩浆颜色的红眸中喷泼而出,一滴一滴砸在我的肩上,化作难耐的心痛。
红慢慢的褪下了龙袍,罗衫半脱肩时,已露出了那漂亮的龙形纹身,他牵过我的手触摸那颜色艳丽的“四灵之首”,我才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刺青,那道道鳞片竟是如此炙手,太过立体的真实骇的我只能很不礼貌的抽手。
“禄儿,你变了,你身上……你身上竟然有了别的男人的味道?”
红在我颈边深深嗅闻了一时半刻后,应是满脸的失望,那扣着我肩膀的双手也忽然使了力道,是背叛还是逃离,他自要问个清楚。
“我等了你三万三千年,盼了你三万三千年,你居然和下界的凡人鬼混?我为了你,什么都没了,你竟然忘了我,忘的一干二净倒也罢了,偏偏……偏偏今生又是你见了本座的真身,你……你不爱我还留着当初的信物做什么,是存心要本座自取其辱么?天禄!你好狠呐!”
红发了疯似的,将我推倒在地,全然不顾身下人儿的苦苦哀求,重重啃噬起他所谓的“当初的信物”,那粉红色的半月形印子。
“你说的什么?我根本不懂!”
脑海中早已空白一片,天禄?貔貅?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古怪的名字?我在他身下不断踢打、抗拒着,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即便是曾经被各臣、轩辕碧韬和国师轻薄,也没有像现在这般难过,这是什么感觉?压抑、失意、伤心、愧疚,统统席卷而来,明明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何又是如此亲切、这般熟悉?
“讨厌!唔……”
我竟对王说了这样的话?
“你……你说我讨厌?”
那人陡然停了动作,撑起身子,难以置信的凝视着我的双眼,猩红色的眸子隐隐颤抖,却抿着双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禄儿,也没见过你的什么真身,这个印子不过是个胎记罢了!是,我是和很多男人鬼混,而且不止一个,这下陛下您该满意了吧?”
我从他身下挣扎着退出,拉上了滑落的衣领,冷冷抛下了这句。
“我很脏,王既然不满意,何不找其他妃子来陪,请恕月儿无礼!”
“慢着!谁允许你走的!”
他跪在原地,伸手扯着我长长的衣摆,淡淡的吐了一句: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一怔,不禁回头与之对视,
莫非……红,就是那痴人?
造化弄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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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伏笔诉情(下)
“禄儿,可还记得东海么?”
浮生亭内,我与王并肩跪坐于塌,亭中央五尺开外的地方置有一广口大腹、瓶颈西昌的鎏金酒壶,红意味深长的转过头来凝视着我,轻描淡写的开了金口,又云淡风轻的操手绾了衣袖,执了枚棘木做成的矢向壶口投去,那三尺六寸、一头尖细、一头齐平的没羽之箭,竟在他这看似心不在焉的投掷下,在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度后,擦着瓶口,应声稳稳落入壶内。
“不记得了,王!”
红刚才那有意无意的惊鸿一瞥,让我本已凌乱的心更加无措,或许是为了逃离那“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机缘巧合,亦或是害怕从他那令人心醉的声音中听到前世的梦醉和今生的烟灭,我抖了抖轻纱薄裳,起身离座,那双榴色红瞳、秋水红波,半是忧愁半是欢喜的,默默看着我为其斟酒后,有蹙着眉目看着我先干为敬。
“禄儿,你以前从不饮酒……”
他轻扯着我的衣袖,眼里虽满是不悦与不信,可语气里却又是万般无奈和百般心疼。
“美酒当前,岂有不一醉方休的道理?”
趁着微醉,我拉过他探来的右手,紧紧的握住,十指小心地相扣,有些缠绵,些许暧昧,为什么会如此?我不尽知晓。我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一个下人本该遵守的矜持,仿佛酒醉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我凑近了他的脸,感受着那因我的体温而变的羞怯的龙颜,和着九酝春酒的清香,我吻了她,吻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吻了那个口口声声唤我作“禄儿”似曾相识的知己,或许是曾经的恋人?虽然我毫无印象……
吻很浅,可是却很甜……
王的青涩,让我有些意外,他的脸此时此刻却红的更盛、美的更艳,别有一番风情,就像……瑶池里绽放的绝色牡丹……
我有些迷茫,瑶池仙境难道真的是我曾经的过往?
“你……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被吻之人,虽滴酒未沾,但却因了胭脂芳醇而方兴未艾,
“曾经,琼浆玉液在你眼里都抵不过嘉泽龙神为你盛的一碗冰糖莲子……”
他揽着我的腰,将我轻代入怀,毫不迟疑的回吻了我,又趁机夺过了我手中握着的尚盛有半杯春酒的金樽,那杯沿上还淡淡敷着我的唇印,他斜睨了眼怀中迷醉的人儿,狡黠的一笑后竟就着那抹浅粉,将杯中愁措,一饮而尽。
“嘉泽龙神?”
完全醉了……不是因酒,而是为神?
挑了对方一缕坠着的胜雪若霜的银丝,任其萦绕上我纤细的指尖,他发梢那宛如清风细雨的清新令人着迷,大胆的伸出舌尖轻试舔尝,却意外的发现:入口的味道恰似冰山上融化了的雪水。
“是我!永远都只属于你,天禄的赤龙嘉泽龙神!我不在乎你的身世,也不在乎所谓的天地不容,你上天我就追你到天上,你入地我便寻你到地上。为了你,我叛了中天紫微北极大帝,成了个被除了仙籍的凡孽,就是因为你当初的那句话:即便可以号令雷霆也不如和红一起云游四海、兴云布雨来的畅快淋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是你我当初的许诺,我……一直在等你……可没想到……”
红说到这里,眉宇紧锁,战栗哽咽着,捕捉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语,
“东海龙神敖广,是你父王!可你母亲却是……”
他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唇,继续道:
“却是妖族蚩尤的后裔!”
虽然红的话在我听来犹如天方夜谭,但从字面上也不难理解,神妖结合产下的孩子,注定命运多经浩劫。
“然后呢?我……不,我是说天禄,怎么就成了凡人?”
离开了他温暖的怀抱,随意抓了把漆黑托盘内盛着的赤豆,声音稀碎间,看着那累累相思的嫣红之物穿过指缝,撒手填满投壶的器皿。
“因为你和辟邪的灵力太盛,天帝恐你兄弟二人日后犯上作乱,所以逼着你父皇手刃了你们的亲母后,又将你剐了龙鳞、断了龙骨、废了灵力后贬入凡尘……等我赶到时,你已饮下了孟婆汤,转世为人!”
他说完,叹了口气,从身旁的竹篾穿成的篓里抽了根棘矢,轻轻一掷,不偏不倚正中壶心,连带搅弄着瓶中的红豆,跟着哗啦作响。
“你说……辟邪……”
抽出了那支没入赤红中的雪白,毕恭毕敬的呈至王前,他接过棘矢的手微微一振,却又继续缓缓开口:
“嗯!是你弟弟,他……不提也罢,只是苦了你这做兄长的!”
“是么……”
虽不甚明了,但我心中忽然有了个模糊不清的影子:龙头、马身、麟角,貌似金蟾,外形似狮,全身披鳞,甲形如麒麟,唯一与天禄不同的是,他是双角,而天禄为单角。
“你说的信物和真身,又是怎么一回事?”
湖面上飘着的纸扎莲花船灯,不知何时,藉着东风,缓缓沿着那波光粼粼,一泻千里的月色朦胧,争相停靠于浮生亭周围,密密匝匝,恍如尘世中不染的雪莲,冥冥之中照亮着旧世前程。
“玄阳,若非你当初闯入庙堂,见了我的龙形真身,或许我也不会这么痛苦。看来,中元节那天的事,你都忘了,只留了本座赐于你的信物……”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胸口,朱彤长甲沿着月牙儿边缘细细描摹着,
“这根本不是什么胎记,而分明是嘉泽龙神身上的鳞甲……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伤感的眼神,所说着曾经的过往,不知怎的,我竟陪着他落了泪,
“对不起,我想不起……”
我哭着,亲吻过他迎风飒爽的雪发银丝与泪水纵横的眼角眉梢,
“今生今世,我恐怕……心里都只能容的下一个凡人,一步错、步步错,天禄断了龙脉,染指于俗尘,再配不上你嘉泽龙神……请你忘了我,恳求王,只需念得禄儿的天真、禄儿的好!这世上再没有玄阳,只有跌坠的残月……请你……请你……”
心如刀绞般疼痛,他说的话,不由我不信,三万三千年的爱、三万三千年的等待,他青涩,是因为他为我守身如玉;他踌躇,是因为他爱我胜过生命。那纹身上华美瑰丽的鳞片缺失了一半,不是受了那剜鳞酷刑又是什么?
“你……你这是……”
吻着他身上那处没了颜色的纹身,泪水再次汹涌着夺眶而出,
“动了凡心,自当受惩!这剐鳞之痛怎比的上你当初承受的一分一毫?三万三千年我都等了,还在乎这一生一世么?我会继续等你,或许时机不到,可我相信,你终究会有记起来的一天!你是我的禄儿,凡人的私心杂念只会害了你,只有我才能保护你,从上古时期就注定我们的爱会直到永远!”
……
浮生亭中,两个寂寞的身影相互倚靠着取暖,
“天快亮了,这个时侯紫微北极大帝会派了上神驾着日撵巡视天地经纬……”
“嗯!那我们做什么?”
“我们?呵……腾云驾雾、兴云致雨,救济苍生呐!”
话语间,他幽雅的一挥袖袂,顷刻间平静的湖面上竟像涨起了潮水,碧波翻滚,水花四溅。
“虽然除了仙籍,但是离那管理还剩下不到三成!”
红无奈的笑了笑,收了法术,湖面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那莲花船灯是你折的?”
“因为禄儿去的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七,那天,天河里飘满了我为你折的莲花船灯,可是……”
“别说了……”
转头再次吻上了他的唇,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式的温柔,而是如火如荼般的纠缠,他不懂,却任由我点拨主导。我说,我要温和些,不要太过火,可却忍不住,狠狠吮着那处殷红,重重撕咬。我不想听到他的那些伤心话,也不想看着他默默流泪,我已经对不起他了,怎么还能再令他这般痛苦?
“禄儿……”
他喘着粗气,眼神迷离,脸上染了潮红,想说什么,却又羞于开口,
我笑着吻上他有些红肿的双唇,用鼻尖蹭了蹭他的,幽幽开口:
“龙神想要什么,禄儿都会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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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嘉泽龙神
辰时,东风洒雨露,水漾胭脂湿,云霞栖海曙,烟洗山更秀。
“天公不作美,怎么好端端的下起雨来了?”
亭外,雨打浮萍碎,平湖渐飘摇,残云收夏暑,花香葬新睢。
燃了一宿的残烛,不胜凉亭清风,摇曳了几许,零落了最后一滴情泪,终幻化成一缕袅袅青烟,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黎明的尽头。
道一声:蜡炬成灰,寂寞离愁!
叹一句:佳期如梦,酒醒何处?
缓收了挑灯拨捻的酥手,甩开了薄雾一样的绢绸,忽而荡过小风徐徐,内心偶感一阵寒凉。
“冷么?”
他解下了王的朱红色龙衮覆盖于我的肩头,修长的手指顺势帮我紧了紧衣领后,连同手下微颤的身体一起,被他卷入怀中。
“几日不见,你又瘦了!”
那人嗟叹一句,隔着薄衣,摩挲着我冻得有些发抖的臂膊。
“凡尘俗世,不比天上海里,想你当年只食金银,这人间的粗茶淡饭还和你的胃口么?”
水样的温柔,恰似清风抚柳,可惜,入了我耳,却堪比平石棱角的穿心裂痛。
“王又忘了,吾今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五谷杂粮在某些时候比金银珠宝要贵重的多!想当初,落难华都之时,我还曾以身体换取过食物,你贵为龙神怎会看得上我这种人?只怕脏了你那为禄儿守候了三万三千年、如雪如华的身子,呵……”
推却了他倾靠过来的温香软玉,轻解了还未暖热的五彩祥云、九龙奔腾的龙袍,递至人前,
“主从有别,长幼有序,王的东西不该随意许了来路不明的卑贱之人,这不合规矩!况且……”
他望着我的眼中满是诧异,刚想说什么,却被我用食指点封了那一开一翕柔软微肿的绛唇,
“何况……王的答案,晨曦微现时,月儿就已心知肚明!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手中捧着的火红缎绫,随风摆动,看似温暖,实则冰凉,对方一时错愕,并为伸手去接,而是矗在原地,凝视着那团艳红,一语不发。
片刻,他缓缓抬眼,幽幽开口,似在解释,却显苍白。
“禄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请王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再唤我作禄儿,我不是他,我叫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月儿受不起!”
不待面前之人色授魂与、怅然回眸,一袭心殇嫣红,刹那,已倾覆了荣华,冷冷滑落其脚下。
浮生亭外淅沥而至的小雨,越下越急,顷刻间苍穹大地,烟幕重重,珠碎蔼蔼。
我不顾一切的奔了出去,哪管什么九五之尊、龙颜大怒?哪还在乎什么赤脚单衣、妆容尽摧?
“禄儿,你究竟是不懂风情,还是不解风情?”
雨幕的另一端,是对方挽留的质疑,我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风流不假,最念无暇,不爱折花,青梅竹马。这是王的回答,不是么?呵……说到底……我不过……我不过是个被弄脏了的凡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您的?”
雨泪交错,洗尽铅华,这样也好,胜过红线绕过心头千头万匝。
追逐着我即将趔趄倒地的身影,他飘然而至,不由分说的,将我拽起后,又扛上了他的肩头,
“放开我,放开我……”
身下人儿此时此刻只着一件被雨水完全湿透了的白色内裳,湿漉漉的秀发紧贴其上,玲珑曲线上的龙形纹身清晰可见。我发了疯似的捶打他结实有力的背部,一次又一次、一下又一下,他就任由我撒泼尽欢,咬着牙忍着痛,眼见白裳下渐覆上了新红,精疲力竭的我更是狠狠咬上了他的肩头,
“呃……”
他轻哼一声,将我重新掷于浮生亭内的软榻当中,回首斜睨了一眼左肩上的齿痕,竟也不恼,却呵呵笑道:
“你还是没变,生气的时候就会咬人!”
想从浮生若梦中挣扎着清醒,却没能得逞,
“汝本无暇,误坠世俗,前尘不复,明月天涯。不管你是谁,我都只想要你!”
……
辰时,传说是群龙行雨的时刻,红为了留住我,居然施了法,布了雨云?
白锦素塌上,血迹斑斑,暖风处处,究竟是谁得了天下,谁又独揽了盛世繁华?
香帐粉纱中,泪水涟涟,命犯桃花,终究为你负了天下,为你倾倒了十世湮华。
三万三千年的为爱执着,今朝遗梦芳华。
嘉泽龙神如愿以偿,他的第一次给了他永生永世最爱的人。看着怀里的人儿因为自己情难自禁而伤痕累累,他又何其不心疼?只是,人神禁忌,何况,他私自号召风雨,灵力损耗?
他留在我体内的感觉还未褪去,拥抱着我,微笑着沉沦,
“若我们彼此只有这一生一次的结合,你后悔么?”
朦胧中,红在我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红……红……”
你在哪里?醒后寻他不见,伸手抓到的……不过是那染了红的素衣薄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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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醉卧红尘
这算什么?
承欢侍宴,春宵苦短,醒后却不见了君王?不见了吾主?
我苦笑着凝视高高在上、架于扒梁之上的淡蓝色歇山六角亭顶发起了呆,六角?应该是取六和之意吧?
可为何四方、生辰、天干、地支此刻都本末倒置、颠倒了乾坤?
丝竹悠悠,亭栏水榭,云栈萦纡处尚且暗香涌动,是王,身上那犹如冰山雪水溶化过后的清新。
眨眼之间,泪雨愁眸,暮鼓晨钟声唯有一别重峦,是王,辰时耗了灵力,行云布雨,只为博佳人一笑?
“呵……”
可我却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两相情悦的云雨之欢反倒害的他魂飞魄散?嘉泽龙神,明知有此一劫,为何还执迷不悟?
黑漆托盘中盛的红豆相思,随着我气极似的痛哭流涕与追悔莫及而倾泻了一地,滚撒歇于湖中,鎏金酒壶、棘木长矢也跟着纷纷应声落地,我毁了寝榻、碎了帘帐,可却泯灭不了他的感觉、他的味道!
身上的斑驳痕迹还未褪去,分明提醒着我,眼前的一切并非梦魇而是事实。
手中的素衣薄裳鲜血未凝,百般折磨着我,曾经的音容笑貌已经不复存在。
“酒……酒……我要喝酒……”
案上的九酝春酒此时还剩下不到半谈,我赤裸着身子,只松散的披了那件属于王的朱红色龙衮,兀自捧了陶器酒坛横卧于塌,独欢畅饮,
“醉卧红尘君莫笑,梦中疑是乐逍遥!”
浮生聚散,泪眼阑干,酒入愁肠,竟昏昏沉沉说了些醉话。
“怎么醉成这副这样?”
来人不知是谁?声音清泠婉转、悦耳动听。那掠过我额头的指尖,似冰琢玉,丝丝寒凉,立刻让我酒醒了一半,抬眼观瞧,木柄竹伞之下朱砂美眸依旧,浮生亭畔江南春起共与谁看?
“怎么是你?”
勾起一丝微笑,转了个身子,懒懒开口掩盖起心中的那份失落,旁若无人的继续饮酒。谁知这不经意的一笑,却迷醉了执伞之人,半晌,他才缓缓收了伞,嗔怪道:
“知道是我,不欢迎么?”
碧绿色的竹伞倚着朱红色的梁柱,丹朱成碧,相得益彰,伞叶上积着的雨水沿着跌宕的边缘淌下,一滴一滴,在洼处积了个难忘的水潭。
“不,只是国师来的不是时候!”
“喔?”
来人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此,亭内满地的狼藉之相、白锦素榻上的血迹斑斑,甚至还有我身上那些丝毫不加掩饰的爱欲欢痕,似乎才是引导他前来的真正理由。
“难道说,是小生搅了你的好梦?”
他从脚下拾起了王的那件红白相间的薄裳,抖落着展开后,臻首微蹙间,忽然紧钳了我的下巴,漂亮的凤眼,眯缝着尽显一重绝色杀意,
“王呢?”
“呵,王的行踪不定……我一个下人怎会知晓?”
“你杀了王?”
“哼!你也可以这么说!”
酒还没醒,只是觉得面前之人生了气,真是大煞风景,一把搂住了他的臂膀,将手中的空酒坛子硬生生的塞入对方怀中,又有些胡搅蛮缠的推开了他的双手,
“不过,只是可惜,现在酒尽坛空,你我不能痛快对饮,真令人扫兴呐!”
说笑着打了个不长不短的酒嗝,顺势借风把酒香吹在国师脸上,不知是不是动了肝火,无痕竟破天荒的红了脸,注视着面前之人酒后失态的一言一行,冷笑道:
“凭你?能伤的了红?”
愤愤的将空酒坛搁置一旁,国师不由分说的一把将我从榻上拎起,连拉带拽的拖入雨中,
“你做什么?”
头重脚轻、物相不清,但腕间的阵痛却又是那般刻骨铭心。
“让你清醒清醒!”
他一撒手,浑身乏力的我便跟着跌倒在地,股间渐渐淌下的白浊血污,很快被倾盆大雨冲刷洗礼的一干二净,可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那两道令人心疼的黯然神伤。声嘶力竭的悲鸣渐渐被雨水淹没,我埋怨无痕的心狠、责怪国师的残忍,
“是我杀了红,杀了你们的王,你还等什么?这不正是国师立功行赏的大好良机么?”
言毕,我紧闭起了双眼,高昂着头颅,任雨水带走眼角那一丝愁容。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也不至于害他粉身碎骨、身形全无!
“醒了就好,瞧你刚才那浪荡的样子,若是换了旁人,早就……”
声音忽然从半空中传来,一把竹伞为我遮挡住了风风雨雨,也遮挡住了他眼底心间的那一捧忧伤,话至半边,他俯首看我的同时,却发现我正扬着眉目一脸诧异的瞧他,国师有些错愕的将目光移至别处,干咳了两声道:
“快去穿件衣服,你身上的那些痕迹,看着真令人生气!”
“可是……”
他看我仍旧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免有些恼怒,
“可是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真是你杀的王,也要等我找到尸身以后,再行定夺!何况……普通的刀剑根本伤不了他!除非……”
“除非怎样?”
国师顿了顿,继续道:
“除非伤了他的不是刀剑!”
无痕话里有话,却不肯道明,他与红私交颇深,知根知底倒也合情合理。我点了点头,正欲转身,身后人却忽然提高了声音问道:
“你跟他,果真……”
“国师所见非虚,正如您所想的那样……”
原以为此话一出,必定会遭至一番奚落,可身后传来的却是对方无可奈何的仰天大笑,
“哈哈……没想到王……也是个痴人?”
“国师何出此言?”
无痕并不急于回答,但见他敛起了笑容,踩着青石阶上的积水,慢慢踱至我的身后,那白色袍子的一角被旋起的晶莹水花侵上了淡漠浓染。他微笑着起手轻除了我身上仅有的那件淋湿了的殷红龙衮,毫无遮掩的身子,就这样被他拥入了怀中,
“无欲方可无敌,可没想到连神仙都逃不过那七情六欲!更何况是你我这样的凡人……”
原来当初,殇无痕那竹海听风的一席不明所以,竟预言了今日的爱恨情仇?
“你……究竟是人?是神?”
在他唇间摩挲着、纠缠着,苦苦寻求着答案,那触感柔情般的激情竟莫名奇妙的令人心悸?
“呵……早就说过,王若不要你,记得来找我!他现在要了你,却又弃你而去,受点皮肉之苦也是应该的。”
惊讶于国师眼神中忽现的阴翳,挣脱出他邪恶的怀抱,我颤抖的用手,点指着面前之人玲珑娇翘的鼻尖,语涩间歇,
“你……你……你……”
“呵……”
他笑着擒住了我探出去僵硬的顿在空中的右手,轻佻的亲吻了那被雨水打的冰凉麻木的手背后,再度幽幽开口:
“轻易得到的猎物,我不要!我帮你找到红,你……便又欠了我一份人情!他朝,小生定会连本带利取回我应得的……”
趴在他的肩上,竟渐渐有了睡意,毫无疑问的,我再次成为路人侧目关注的焦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用那双平日里只执画笔和笛子的巧手,轻轻托举着我的双腿,只道是没了鞋子行动不便,却又是他怕总管因为王的不见踪影而为难了我,
“先去我那里吧!”
他停了一下,将我的重量又向上托举了些,
“嗯!”
我应了声,没有迟疑,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伞柄,喟叹不已,
天下之大,怎就没有我容身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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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天兆不祥
国师其人虽风流不羁,但平日里生活作息倒也算得蛰居简出,且,久而久之竟得无痕的本事既非止于一动一静的起舞泼墨,也非尽于一颦一笑的捻花弄月。他不喜铺张、不好权贵,加之又精通那堪舆山水之术,一人在竹林深渊的世外僻静之所,觅了处山环水抱、藏风聚气的风水宝地,兴了座名为“避世居”的好去处。
想他虽贵为国之重臣,俸禄赏赐自然丰厚的不胜枚举,却偏又是个两袖清风的翩然雅士,除却日常所需,但凡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统统打赏了宫里、宫外那些朝不保夕的可怜人,又在城外捐了个庙堂,庙祝道骨仙风、气度不凡,想必也是个能人异士,一来二去的也就和无痕混了个脸熟,占卜、图宅、星象、法术的也不吝倾囊相告,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更何况无痕本就天资聪颖、颇具些慧根,无论是八宅派的命算卜卦,还是星宿派的五行生克,不出半载,皆已融会贯通、兼施并用,若说他单凭肉眼凡胎就能识得红夜嘉泽龙神的真实身份,我倒多少有些不信。
国师肩负一成年男子,行了不少里路程,天气又不甚很好,不大不小的雨淅淅沥沥的从不间断,脚下的路本不平坦,凹凸起伏的山路着了雨水后,此时越发泥泞不堪,他背着我一脚深一脚浅的,默默前行。我心里着然过意不去,何况又猜不透身下之人半点心思,他一番好意与我来说,却是如芒在背、寝食难安,于是试探的问了句:
“国师一路走来,想必消耗了不少体力,何不放我下来?也好有所缓和!”
无痕抬脚驻足,怔了怔,却不诺把我放下,接语道:
“善若欲让人知便并非真善,恶若不欲人知便是大恶!”
意思再明白不过,思来想去,亦确实如此,惊魂甫定率惕厉而至,我便不再与他纠缠,免得日后落个“以怨报德”的话柄。
好在那避世居似乎本着阴阳交错、天人合一的风水术法修建而成,隐在山脚。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瞥,竹木周布,场圃筑前,果园树后,才不至于建在山顶高处。
到了居处,门内一垂发结髻总角小童急急来迎,道:“师傅,师傅,今日既有贵客盈门,怎个不告之清风?也好提前备个七荤八素的招待人家,不然传将出去,不知情的却说清风年幼不知事体,怠慢了客人!”
说话之人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却深谙待客之道,小小年纪、心思缜密,一双眼睛把个来人从头到脚仔细打望个来回,似是在说,哪个有头有脸、地位高贵之人才能有劳国师长途跋涉、牺牲权贵之相抗至家中?
无痕将我放下,伸了个腰身,摸着清风的后脑,笑言:
“无妨!月公子并非外人,饭将熟了,你且端几碟酱瓜、番茄、萝卜、豆角来便是,莫忘了为师曾说的肉食者鄙,既然要清心寡欲,荤腥是绝不能沾的!”
清风点头称是,谨记师傅教诲,便跳将个转至屋后。
我心上明白,口里不言,心中暗想:是谎!是谎!国师口上宣讲清心寡欲,实则心术不正,难得他为人师表佯装的如此之象,却苦了我这俗人,要跟着吃糠咽菜!
唉!
我轻叹一口气!
国师面上一红,勉生欢喜,扑的把门关上道:
“斋戒之日,只得委屈你罢,等过了这段时日,你要吃什么便告诉清风,珍馐美味只管道来!”
我摆了摆手,笑道:
“国师说的哪里话,你肯收留在下,已经十分叨扰,况且月儿也并非什么金枝玉叶,非得好吃好喝的不可?你只管操练你的法术道方去罢,我一人闲来无事四处逛逛即可!”
无痕点头应允,说寻王之事,事不宜迟,王一天不至则天下不稳。
正说着,小童安放了桌椅,盛饭端菜排了满满一桌,虽是清一色的素食,却也烧的有滋有味,清风不与我们同食,兀自提了壶好茶、两个茶钟,伺候左右,我与国师头一次共进晚餐,尴尬之余,倒是大眼对小眼的,无话可说。
“月公子可是师傅的意中人?不然怎个他肯背你回来?“
清风趁着无痕起身离座之际,主动给我端茶倒水,顺便探听虚实,
咳……咳……咳……
这孩子语出惊人,把我骇的不轻,刚吃进的饭菜被他一番童言戏语嬲了个面红耳赤后,一时气短,竟呛的眼泪横流,全数吐了出来。
“怎的好!怎的好!月公子莫道清风技艺不精、厨艺不佳,这饭菜怕是不合你的胃口,我这就回了师傅,重新给你置备一桌!”
清风言毕,哭丧着小脸这就要收了碗筷,我连忙拦了下来,呷了口茶水压惊道:
“且慢!刚才在下一是吃的紧了些,米粒岔了咽喉,才出了洋相,和清风并无半点瓜葛,这饭菜烹的咸淡适宜,风味独特,并无不妥之处!”
清风听我这般夸他,自然乐得开心。左一个好哥哥、又一个好哥哥的叫着,倒也不错,至少不再追究我与国师的关系!
再说无痕出去了片刻,回来后瞅见清风粘着我没完没了的问这问那,自是一脸不悦,修长的手指不耐的点了点明光锃亮黑檀木质地的桌面,发出笃音声声,清风闻之,晓得大事不妙,即刻收了声,规规矩矩垂目稽首站至一旁。
晚膳过后,国师仰观天文、掐指一算云:
“久雨西风晴,这雨怕是下不了许久了,只是这荧惑守心的星象不大吉利,二十八宿之中的心宿三星争红斗艳,数那不祥之星“妖星”总在黄道附近徘徊不去,预示旱灾、饥疾、兵乱、死丧即将威胁我华都,若不有所作为,恐怕罚星主天!清风何在?”
小童闻之,慌忙紧走上前,顿首叩头道:“清风在此,但听师傅差遣!”
无痕屏气凝神望着我正言道:
“还不快快与为师沐浴更衣、摆坛施法,这事……怕是不能再拖了!”
第五十九章 极道国师
道家斋醮科仪由来已久,斋醮之意即供斋醮神,藉以求福免灾。其法为净心洁身,筑坛设供,书表章以祷神灵,建醮之前要素食、清心、洁身,而后照本宣科按着《科仪》记载的斋法典式建坛做法。
出得院来,却见屋后露天设置一五重祭坛,坛中置一紫木八仙桌,桌上有一香炉,炉烟袅袅,两边各有一烛台,台上烛火摇曳,桌上供奉着的是百位诸神牌位,法器、号旗、令牌、符咒应有尽有。
国师教:“清风,动乐诵经!一壁厢速取法衣来,等为师步罡拜祷。”
小童答话,取了法衣、桃木剑呈至无痕面前后,退到一旁赞偈高诵一《高上玉皇本行集经》,当的一声磐响,国师披了法衣,擎着玉简,自上而下摇了三遍响铃行了开坛、取水、荡秽的威仪后,当着牌位舞蹈扬尘,拜伏于地,朝上启奏道:
“诚惶诚恐,稽首归依。想我华都君主,亦曾位列仙班,今世为人为君,造福天下黎民,恩泽五湖四海,岂料荧惑守心,吾皇却不见行踪,万望玄虚指点,助吾朝了此一劫,保我华都千秋万代。恳请各路尊者,感念弟子崇敬之意,千乞指示些须,弟子必将广宣道德、感激不尽!”
言毕,又是一番三拜九扣的大礼,敛袍起身,右手执了桃木剑,左手至供桌上取了一张黄纸红字的符咒就着烛火烧了,口中念动咒语,再看那清风捧了一个执符的象生,一道文书,亦点火焚之。国师摇了号旗、扔了令牌,但见长袖衣袂无风自动,天边积着的乌云渐渐散去,玉兔蟾桂东升起、冰轮海岛初转腾。
不待,见者称赞、闻者嗟呀,国师哗啦一声从袖中抖落几枚龟腹甲于坛表,劈啪几声脆响过后,甫所求之事皆显示于斯。国师赶忙跪拜谢恩,拼了甲文凑近一瞧,脸色却不大好了。
“卦相怎样?难道不好?”我扑将过去,盯着坛上那些奇怪的符号,一时觉得大事不妙,想来无痕本事不俗,他求了个神仙术士的法儿,必定不会出了差错,却又为何露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半晌,国师揭了法衣、弃了木剑,双膝一折倒在坛上长叹歇道:
“这荧惑守心的星象怕是改不了了,一场祸事在所难免!”
“你倒说说,究是缘何而起?”我紧扣了国师双肩,摇了个来回,他自是咬了咬下唇,似乎难以启齿,忽了缓和了口气,笑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王上,明日你随我去便罢!“
话不多说,一夜无语。
翌日起的极早,不想推门却与无痕撞了个正着,我二人颇有些尴尬的对望了片刻,即已心照不宣:不肖说,国师与我皆是彻夜未眠。究其原因,大概各揣心思,倒也不便言明。遂吩咐清风备了些茶食饭点,又盛了红枣参汤与我补了元气、安了心神,一切准备得当后,踩了那双原本属于无痕的、不甚合脚的干净鞋子上了路。
“国师欲往何处?”
前方那人,听我唤他,放缓了脚步,头也不回的答道:
“相马寺!”
我先是一愣,后咬咬牙继续问道:
“王可是隐就在那僻静之所?”
他点头称是,我便紧随了几步,勉强赶上那人脚程道:
“既然如此,不论吉凶,是必去了,方趁本愿!”
他听闻言,明眸善睐度了层忧伤,朱砂眼角抖落了份清冷,眉目拧了个解不开的死结,看起来分外苦楚。
“国师似有难言之隐?”我故意笑道。
“切莫取笑!天机不可泄露,今日之事,小生已是逆天而行,若不是因为你,我倒真不想趟这滩浑水!”
从来都是谈笑风生的殇无痕,怎个一夜之间变的不苟言笑?我一时语塞,僵了那笑容,筑在一旁。
“想你这脚上的鞋子不甚合适,走远了定时耽着劳倦,不若我来背你罢!”他鞠腰俯首揉了揉我些须肿胀的脚踝,抬眼关切的问道。
我赶忙撤回了那脚,微微笑言:
“国师权且安心,我也不是纸扎面糊的主儿,这点苦都吃不了,枉为男儿在世!”
话末了,无痕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甚好!甚好!你既不愿意,我也不逼你!只是倘若减了王上真身,切莫大惊小怪,以免招来是非多多!”
不知不觉,已至相马寺。
此时距上次我来时已有不少时日,加之要赶在祭祀大典前竣工,大批的奴隶在监工的皮鞭和号令下夜以继日、不辞辛劳的劳苦顿作,终于修成正果,才有了眼前这座红墙黑瓦、气势恢宏的皇家寺院。
来到庙墙一隅,国师看了看四下无人,右手执短笛,左手一掖我,双足顿地,也无需借那奔跑的鼓势,饶使了个燕子穿云纵的身法,趁着那般巧劲儿,瞬间我便随他轻飘飘的着了内墙。
“国师,你我既非做那见不得光的勾当,却为何要使这旁门左道的法儿?”
我压低了声音问。
却见无痕也不言语,紧了紧我的手,沿着庙墙一路急走。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座“崇光塔”前。崇光塔,塔玲珑。玲珑宝塔有七层,层层不同,楼宇叠加,凌空突兀,直冲霄汉。
“你可瞧见那顶上的一层了?”
我顺着国师手指的方位,搭手翘望那塔顶,虚檐拱斗,绝顶留云,似有浮屠绕雾龙,虚虚实实,却又看不明白。
“如果小生没有算错,王的真身现如今就盘踞在那顶重!且,方才门外两个树下荫凉的梓夫也说过,三日前辰时骤降一场血雨污了这宝塔,腥风血雨怕是有血光之灾殃及了这千金舍利峰,遂封了这庙宇,所以你我二人只能折墙而入!”
原来如此!
“既然得了王的行踪,那咱们还磨蹭什么,冲进塔去,救吾主性命,保住嘉泽龙神的神台,才是正事呐!”
不想,还未及我抽身,腕子便被无痕轻易拿住,
“且慢!要救王恐怕还需一样东西!你且在此候着,我去去就来!”
第六十章  残笛蘸血
无痕去了不久,但见他兜了个外形怪异且略显草青色的囊状物回来,里面水声汩汩,乍闻起来有些腥膻之气,隔着那韧性十足的网膜摸起来似还有些温度。细问下来,他却缄默不语,提了那物径直进了玲珑塔内。崇光塔属砖质阁楼式空心塔,六角七层,从第二层起,每层各开六个竖式长方形窗,底层南北各开塔门,另开四个圆窗。屋檐为外叠涩五层,塔顶各角为象鼻挑角,角上悬着的紫金铜铃迎风作弄、发出余音袅袅。
“国师去了何处?”
沿着塔内螺形木梯、扶着栏杆攀沿旋转而上,我断了他的去路,不禁好奇的问道,
“竹林溪畔,小桥流水!”
被询之人自是从容不迫,答得也合情合理,取水解渴、拾柴拢焰,若是为救红夜,这般心细如丝的臣子之心,倒真是令人为之动容。国师停了脚步、媚眼回眸,朱砂璀然、美目依旧,可这风情万种营造的显然太唐突了些,到让原本眼拙的旁人看出些须端倪来。
我微微一笑,起手轻捏起他发梢凌乱处不慎沾着的一片蝶羽般雪白的木槿花瓣,奉于掌心,芳唇翕合,当风轻吹中,悄然落地。又趁其不备,另只手绕至他仟腰束带之处,倏的一声将那支方才匿于国师腰际当中的斑竹短笛抽将出来。
“竹林溪畔缘何会有朝开暮落的木槿?小桥流水又怎么会不经意的蘸血染笛?”相传这潇/湘斑竹系尧之二女、舜之二妃,娥皇与女英泪洒九嶷山上的竹叶所成,鲜红若血,是为血泪染就、以涕汩挥。然而这至情至信之物到了国师手中,却并非止于一件普通乐器那般简单,一盈一握之间便能轻取了他人的性命,何况现在那笛上纹路里浸着的分明是尚未干涸的鲜血,以他的身法,不出一时半刻,转去别处与个仇家厮斗纠缠后凯旋而归,亦如烹小虾般游刃有余。
“这笛鼓音催,全仰仗九孔风动与螺旋柱壁振动产生共鸣而成,可是……”
我将手中的竹笛仔细端详了个究竟,决意要试探这笛子的音色,当下左手执笛头,右手执笛尾,将吹孔置于嘴唇下沿,指按其余八孔,调整了气息,吹奏了一下,无声,再吹,亦无声。
“国师一向笛不离手,对这斑竹短笛更是爱护有加,竟然会让人伤了这笛子,可真是稀罕!”
我自恃也对音律略知一二,执笛的姿势口法、吐纳起落虽称不上十分标准,但若吹个送音、迭音这样的装饰花音对我来说也不甚困难,可这笛子在我手中却连个单音都发不出,蹊跷之处想必正是自己指尖所及的这道裂痕。
“哼!多事!”
无痕冷笑一声,便要伸手来夺我手中的笛子,我大唤一声不好,将笛子往半空中一掷,由右路分至左路,紧着一个转身,撤一个步子,将那竹笛藏于身后,拿住了来人的腕子道:
“国师好生无礼,哪有不答话直接动手来抢的道理?”
无痕见出师不利,顿时螓首微振,变了颜色。收手,抚桡,既无穷追不舍,也无开口辩解,自是抖落了长袍继续前行。
“你受伤了?”
我紧走了两步,拦了国师的去路,刚要拉过那负伤的手腕,却被他巧妙的避开。
“不过是些皮肉伤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挥袂举步间,笑意盈然,擦肩而过处,不以为然。
“你曾经说过,伤的了你的,只有我一人……”
音虽不高,但足令手中扯着的半边蓝纶明显为之一颤,轻轻捋起白衣冗袖,露出的何止冰清玉洁?即墨说的好,国师很诱人!即墨说的妙,国师是尤物!怎及他这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又是道行颇深的方术之士,今日却伤筋动骨、破了皮相。伤口必是经过了些简单的处理,才勉强止住了血水,断不似他说的那般无谓轻松,也不知究竟是被何物所伤,道道血痕之下分明透出森森白骨,
“你……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是恨?是愧?捧着那凋花残雪,泪流满面,滴滴心殇点化了无痕袖间的玉骨含香,纷纷蔼蔼,泪水苦涩,洒在那伤处,痛楚自不必言传,但他未躲,只是随着眼泪颤动漂泊。
“莫非,月儿是心疼小生了?”
他的腕子微微一振,想是被泪水蚀了伤处,苦不堪言。
“你若生气,尽管罚我,只是别哭坏了身子!再者,这伤也不是因你而起,寻王救主也是小生分内之事,何况我帮你也并非毫无所求……”
抽却了那伤,勾着佳人越发尖削的下颔,拂去两从逐风斜雨的清泪,无痕邪魅的一笑即将欺将过来,却又被我登时生生推拒了开去,
“国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戏弄月儿?”
“不错!伤的了我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人,只是小生今日腕上的新伤并非人为所致,而是为了营救一头幼鹿才被金雕所伤!奈何那鹿负伤过重,我虽尽了全力,破了短笛,但终究救不活它。倒是这鹿血可以为我所用,总比我枉开杀戒、滥杀无辜的好!”
“鹿血?”
原来那草青色的囊状物是鹿的刍胃,而里面盛着的则是幼鹿淋漓的鲜血。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掩着口鼻噔噔退了数步后,伏在栏杆处不住的作呕。国师见状,无奈的摇头,一边轻抚我的脊背,一边笑着解释道:
“早知道你会作出如此反映,但若是和人血比起来,这死去的生灵倒也算得功德圆满,救了两条人命!”
“国师的意思是……”
一通狂泻,将早上吃的并不很多的饭食顷刻间吐了个干净,苍白的一张脸,无力回头观望,恰好对上他关切的眼神,
“如果不是偶然遇到了这垂手即得的新鲜血液,只怕小生为了救王,起手运笛之间会屠杀了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果然,这鹿血的功效非同小可,只是它和王的生死又有怎样的必然联系?无痕似看穿了我的心思,示意我要紧随其后,
“这血得来不易,当要趁热饮用!”
国师提了那囊装的鹿血,如获至宝,我却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直到踩了阶梯,绕着那百转千回的征途,终于攀到了崇光塔的顶层,一切才恍然大悟。
第六十一章 色授魂与
“蛟龙兴时布云施雨,静时盘踞浅渊,按道理以红夜嘉泽龙神的修为来说,即便灵力剩下不到三成,呼风唤雨亦不之于现出原形,可如今……”
国师望着盘据在此的龙神真身,语至一半,眉头深锁,陷入了沉思。
再看那现出原形的嘉泽龙神,身长数丈有余,形似大蟒,头上有角,鳞甲具备,全身赤红,颈有白瘿,四爪五指,声如雷吼却奄奄一息,眼若明珠却黯淡无光,红磷软甲显然受了不小的重创,脱落了大半,殷红的鲜血顺着脖隙不住的流淌,他虽口不能言,却识得我们,急促苍白却显无力的呼吸中,夹杂着喉咙里嘶哑低沉的悲鸣,一声一息中,默默流泪,泪水带了湿气,不久崇光塔顶渐被乌云笼罩。
“王上,切莫意气用事,你若再随意号召风雨,只怕伤了你的雷神会寻着云雨而来,到时慢说是这崇光塔,就算整个华都恐怕都再劫难逃!”
“你说伤了红的是雷神……”
惊讶之余,难免更加担心起王的处境。事不宜迟,当下我便遵照国师的指示,蹲跪与红夜身旁,扯开膝下衣裳的一角,蘸了些刍胃里取出的温热鹿血为他擦拭伤口,鹿血大补虚损,益精血,解药毒,原本以为只是宫廷皇族、达官显贵治病健身的珍品,不想还是仙家服食丹方的主要原料,红夜身上的伤着了那行血祛瘀、消肿疗伤之物,正以肉眼可见的神速飞快愈合,怎奈伤及面积太大或是倒了心脾,绕是好了伤疤,但气色依然不见好转。
“国师,这……”
红似饱受煎熬,痛苦不安,原本冰凉的身躯此时摸上去却如烈焰般炙手,鳞甲红光巨现,灿如烟火,扭曲奔腾着在塔顶这狭小的空间中翻江倒浪,横扫一片的龙尾恰如雷鸣闪电,呼啦啦毁了飞檐斗拱,混惨惨碎了神貉佛像。
“看来那雷神手中执着的锲,锥 果然不是普通的兵刃,雷为天庭阳气,亦能辨人间善恶,代天执法,但缉神拿妖这等事到不他的本职,恐怕这次只是旁敲侧击的给龙神提了个醒,所以才没伤及要害!”
国师说着,走过来俯下身子,细看了红的脉象后,问道:
“王上舌苔黄腻,脉象滑数,像是中了砒霜之毒……你二人之前吃过些什么?“
“砒霜?”
我仔细回忆了当天在浮生亭发生的一切,共饮同食、投壶云雨,若说歹人有意投毒,为何我却安然无恙,思来想去,不禁连连摇头:
“王当天只不过饮了半杯春酒,那酒中万万不会有毒,我饮了半坛,不也没事?”
国师听罢,起身踱了个来回,忽然开口道:
“问题就出在这酒坛春酒上!”
原来华都一年四季气候炎热,蝇虫飞动,易疫病萌发,而将蒲根切细,晒干,并拌上少许雄黄,侵入白酒酿造的“雄黄酒”可除妖辟邪,驱蛇防虫,当晚我与红夜共饮的那坛九酝佳酿,正是宫人尊古法泡制的“雄黄酒”常人酌量引用这种酒并无大碍,可若是体制异常的人不慎服用,其毒性毁坏堪比砒霜。
“国师意思是,王自己知道那酒里含有雄黄?”
若果真如无痕所言,想必这雄黄酒在天禄宫也由来已久,既然知道这雄黄酒的厉害,他为何偏要以身相试?要单说是为了迎合我,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国师与我同座一旁,接过了我手中的鹿血稠绢,继续为红轻拭伤口,
“酒不醉人人自醉,胭脂何愁饰酒香?那半觛春酒占了你唇上的胭脂水粉,王又美人在怀,乱了方寸,自然忘了这杯中咸着的,于他来说是百分百的毒药,饮鸩止渴,咎由自取!”
无痕刻意压低的言语之中自是惨杂一思醋意,俯首侧耳欺将而至,连着鬓角发梢都被他过分的感染,那温柔、平缓的气息中除了对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嘲讽,再有就是对英雄不在的连连感叹!
“国师既能知晓事情原委,想必也有办法医治圣上!”
无痕见我有意躲他,脸上露出了一摸别有深意的笑容,是胸有成竹,还是讥诮贬损?他大概有意折磨红夜,鹿血洗伤随可愈合伤口,但却再胜剜鳞之刑,眼见嘉泽龙神神台将尽,气若游丝,他才不慌不忙自下颔去取出个鹅卵般大小的珠子来。
“吞珠成龙,珠损龙亏,你看着龙珠颜色暗淡,毫无生气,也预示其主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岩壁,他将手中的鹿血染没了龙珠,掐诀一指间,念动咒语,再看四方祥瑞云集,金光闪闪,随一声喝断:
“百解去,如律令!赦!”
顿时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之力的干、坤、震、愕、坎、离、恳、兑阴阳八八卦字符筑起一道结界,将龙珠照在当中。那珠子初时挂了几滴残血未见有何异常,不久却像有了生命般汲取周身的血髓,那滩腥红秽物,潺潺有声,圆形的龙珠浸在当中竟像被烫开了似的,随着血液上下翻滚。鹿血越级越少,皆被珠子吸得一干二净。不到一时半刻,再看那龙珠抖了三斗,将地面砸了个坑洼,一道裂痕浮于表面,紧跟着缝隙逐渐开阔开来,龟裂的珠子当中竟生出了新的龙珠,新珠表面光洁无比,透着珍珠般的光泽,龙珠的新生也意味着红夜的新生。
“用了这法术,既是耗了嘉泽龙神所剩无几的灵力,封了他除了尘世外所有的记忆。但忘了过往,忘了曾经,做一个普通的凡人,对他来手也未尝不是不是件好事?”
无痕说完后,将新的的龙珠缓缓引入红夜口中。
“你说……他会忘记过往,忘记曾经?”
“呵……记者那些不可能回来的人和事,不过是平添几分烦恼而已,小生为保住他性命,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那我到你可你不要救他,任他自生自灭,你多了他的记忆,毁了他对禄儿的思念,和杀了他有何区别?”
看着恢复了人行,渐渐苏醒的王,我居然高兴不起来,我害怕那双漂亮的红眸里闪现出陌生,害怕嗅到他身上雪水般的澄清,虽然他们从来不曾真正属于过我,我不过是禄儿的替身三万三千年前天禄将灵魂交给了嘉泽龙神,三万三千年后我带他将身体一并交给了红,原来龙神早就知道我此生不过与他萍水相逢,一聚一散,一生一次。
“你是在责怪小生,还是和他有了一晚,就恋恋不舍?”
无痕拽着我的胳膊要问个究竟,我却一把推开他:
“说到底,你什么都不懂……七情六欲,国师你究竟算得到几分?爱恨情仇,国师你又参透几许?说什么风过无痕,殇有痕;水去无情,人有情?殇无痕,你永远不会懂我,永远比不上他人一分一毫!”
无痕没有拦我,默默听我宣泄,直至绵绵细雨打破了万籁俱静,他才从身后将我轻轻揽入怀,
“你又伤了小生的心,走了个龙神还不够,难道你还惦记着那链上之人?”
忽然,他从袖口抖出一条银色的残链,吊牌上的丽字依稀可见,国师将那链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呵呵笑道:
“这份礼可不轻啊,月儿可否还满意?”
六十二章 执笔春宵暗藏春
一袭鹤牦披至未亡人肩头,青丝如绢散落了半面妖娆,飘飘若神仙之概终因那涣散的眼神去掉七分,他强撑起身,迎上对面二人的思切之相,转了几轮朱瞳,眼底却噙了泪,唤道:
“有劳殇爱卿,朕……朕……”
他却抬头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偏偏又摇摇头,翘指扶额,嗟叹:
“怪哉!这位公子看着好生面善,却又一时想不起……”
无痕故意拉了我的右手,至于掌中,另一只手抚与其上慢慢摩挲,轻佻眉梢嗤笑道:
“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人,王向来阅人无数,难道还要各个记得不成?”
慌乱之中,尴尬抽手,在看国师已搀着王那弱不禁风的身子缓缓站起,后者孱弱无力的倾靠在国师倔强的臂膊中,飘摇欲坠。行销骨损让人不忍侧目,我探了探手,似要扶托那随时霁散的背影,最后还是咬咬牙停住了步子,收了手。忘了也好,散了也罢!
为了我这样一个凡人逆天而行,丢了性命,不值!
雾水打湿了雨睫,看在国师眼里,只换的他冷漠的笑意,
“也难怪王回想不起,月儿本是我房中之人……”
这话他是道于谁听?
愤愤回首与他对视,对方万般得意之中透着百般张狂,不削一顾我的缄默,普一开口却又句句如蛊:
“那天浮生亭内王与微臣投壶行酒,月儿不胜酒力醉卧亭中,不想误打误撞,上了龙塌。承蒙陛下不弃,在您身下承欢了一宿,却未料王初经人事,不知节制,不仅宿醉不醒,而且还染了风寒,御医院的太医皆是束手无策,臣只好斗胆藉着这崇光塔的威仪,召回王的元神!”
“国师所言虽字字是慌,但闻者却频频点头,
“原来如此……想是朕贪杯,喝过了头,才……才做出这等有失体统的事,还望殇爱卿不要介怀才是!”
说话之人不自然的转瞬回眸,满是遗忘过后的空洞与不齿,王初夜临幸的竟是臣下的榻上之人,传出去,岂不泯然众矣?
无痕隐约察觉他笑容中的一丝不悦,忙接道:
“能陪王伴驾,月儿自是求之不得,来日方长,王也不必急于一时,等龙体康复之后,微臣自会将月儿送至天禄宫中,受沐天泽,承欢侍寝!”
“不必了!”
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没有半分犹豫之色,三个字冰凉无感,无一不刺痛人心,一样的双剪似水,却在不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一样的唇若栖霞,再度开口竟是如此决绝。
红紧握着国师跪拜稽首的双手,将面前之人拉起,搭了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笑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月公子固然是上等容貌,却也不是多难得的,再者他胆子着实大了些,朕倒是不大喜欢性子烈的!”
他护着肩头那处咬痕无奈笑了笑,国师半眯着双眼,暗自揣摩圣意,我则叹了口气勉做欢颜,向圣上赔了个不是。
无痕得慌,即使说了,便不便当面揭穿,他若执意演戏,我也奉陪到底,只是苦了另外一人,失了心,眯了眼,浑浑噩噩沉浮于世,却又不肯回头。
“师傅!”
清风看我与国师一前一后远道而来,便扯着少年糯软绵长的声音唤着无痕,近了,才恍见今日面前之人气色不甚很好牵扯着身后人纤弱无骨的腕处跌跌撞撞冲进门来,丝毫不似晨间的温存,于脚不和的鞋子早就遗失半路,荆棘杂草划伤了我的脚掌,鲜血淋漓,
“师傅,月公子他……”
“滚!”
无痕忽的板起面孔,撇下了清风的膀子,小童躲闪不及,倒在地上,抽泣不止却不敢出声。
“殇无痕,你发的什么疯,一个小孩子你也下的去手?”
一摆手,挣脱开他的束缚,我将清风从地上扶起,弹了弹他身上的尘土,却发现我腕间那不经意露出的几道乌青,惹得小童寒噤连连。
“哼!你倒还有心思管的别人?”
国师冷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示意清风退去后,随手掩上了房门,
“小生近日皆潜心修炼,禁欲许久,不曾想近日却被人点破道明,说在下比不上他人一分一毫,可有此事?”
枫瘿木质地的桌案上,置一三足香炉,壁上挂着的是绘有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的三清画像,说话之人并不看我,只是起手拈香祝圣当着那画像拜了三拜后就这香炉驻了三道高香,杌陧顿时青烟缭绕,香气四溢。
“国师何必曲解了月儿的一句气话?”
偌大的房间,因了他步步将近的身子显得有些局促,国师风流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但并非人人都入得了他的眼,后宫乐师者众,相貌才华皆具着比比皆是,可遣了一批又一批的的伶人去了,最后留在大司成身边的只有那个唤作梵音的少年,如今大司成摇身一变作了国师,反倒连个暖塌折被的人都没有了?想到这里,我不觉得笑出声来。
“你倒有趣得紧了,上次还抖得厉害,这次怎么肯笑了?”
国师戏谑着伸出食指,挑了身下含威带怒却尖削的下巴,凑近了在那似点了丹朱的红唇上烙下一吻,
“没想到月儿你也懂得‘情趣’二字了?”
说笑间,国师起手暧昧轻抚上了那两片淡粉色的唇瓣,酥麻的感觉即刻引得身下人不知所措,等那指尖揉捏着探进唇内时,我方不跌红了脸,却又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浑身被他挑拨得失了力气,倚着桌脚才勉强站定,那纤细修长的两指逗弄着灵巧温热的小舌,偶尔深入正戳在喉咙处,他看我喘气不止,笑着收了手,再次吻上了唇。却再不是先前的温柔,
“呵……这迷香虽好,但也要讲求个技法,看来小生今天倒是寻对了门路,用得很是得法啊!”
第六十三章 执笔春宵暗藏香-下
原也觉得事有蹊跷,却未曾想香炉烛火也可暗藏玄机?
迷香,本不是中原之物,相传由西域的三十六国传入,其制作工艺复杂考究,原料皆从诸如曼陀罗等毒花魅草中萃取而得,焚之即燃,其香无比,少量吸入可麻痹神经,若是吸入过量这有可能致人死亡。
国事不过略施雕虫小技,便轻易引我上钩,这一来而去不甚高明的挑拨惊人的我有些慌了,周身像燃了火似的炙热无比,口舌喉咙也跟着变得干燥难耐,
“那链子怎会在你手里?还我……”
我忍着身上奇袭而来的热浪,勉强道出几个字来,
“啧啧,小生费劲心思为你寻回了这条链子,你不道声谢也就算了,即使有求于人,就该有个有求于人的样子。”
他微笑着故意向后退了三步,察言观色良久,绕知那迷香起了作用,顿时眸色一沉,迅速熄了那三道高香,玉指绕笛,从腰间抽出那斑竹沁血的九孔之物,至于唇畔,
“笛声纤远芳香留,执笔春晓欲何求?”
奏的一曲月夜秋思,已搅乱了我的思绪,那笛子既已损坏,为何还能演绎如此动听?
国师嬉笑着,执着那笛子在我唇上蹭了蹭,道:
“我的好月儿……这笛子可还留着你的味道哦……”
只道这话时一语双关,石榴树下,崇光塔内?悔不该轻易试了这笛子的音色,他似看出我的窘迫,微笑着将我揽的更紧了些,热切的目光扫过那因迷香催情染了羞涩的身子,当下让我觉得羞怯难当。
“怕什么,你身上还有哪里我不曾见过?”
就着屋内的余香悠悠,无痕自顾自得宽衣解带后,又不费吹灰之力,起手轻碎了身下人的裙裾罗衫,断了筹措人的碧袖红缘,
“哼,碍事!”
说话间,裂帛声催,衣衫尽毁,
“即使热了,小生就帮你解脱了它……”
国师徘徊在耳边自是嗫喏不清,迷香熏去我三魂七魄,夺了我的五味杂陈,我无力抗拒,汲了一身薄汗的腰身被他钳得很紧,只得由着他一个挺身,硬闯了进来,
“疼吗?”
突如其来的侵入,激的我浑身一颤,他轻叹了一声,吻上了他紧锁的眉心,似要平复那处不安,但身下的动作却越发癫狂起来……
“唔……国师……罢……罢了吧……很疼……”
话里虽是带了哭腔,可是却引不起国师的半点同情,他换着法子折腾了我一宿,全都因了那句气话。
“现在你告诉我,小生较之旁人竟是强还是不强?”
国师果非常人能及,一夜下来,还未尽兴。
研磨綄笔,铺纸捧砚竟饶有兴趣的绘起丹青来。那迷香药效现已退却了一半,他说的话我倒是挺的一清二楚,只是不知如何回答,身下股间传来的剧痛倒是显得越发难挨,国师昨夜显然称不上温柔,身下之人虽一再央求,换来的是他更加疯狂的索求。他见我不答话,自然不甚高兴,拿了包含墨的毛笔,就在我胸前捻起了个花样。
“呃……”
刚有了些睡意,全被他点拨消失的一干二净。
国师呵呵的笑起,挑了挑眉梢,捧着笔砚干脆在我身上描摹泼墨,挥洒开来,不多久似大功告成,我再也撑不住,昏昏欲睡。
“竟夸天下无双艳,独住人间第一香。”
他在我身上做的是国色天香的牡丹,我却嗅到了与那人身上一般无二的墨香,
“丽……丽……”
我唤着他的名字,谁知睁眼迎着却是冰冷的朱砂美眸。
“还在想他?他到底是谁?”
国师面色微凝,拿了那残链似要毁个彻底。
“不……不要……”
我自晓他内力深厚,慢说是条纤细的银链,即便是块金砖铁锭,在他手里也会顷刻化为乌有。
原不想提那令人伤心欲绝的名字,奈何国师穷追不舍,缓缓道出那人的名讳,岂料无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之色,说不清,道不明,只是物归原主后送我回了天禄宫。
第六十四章 榴花子玉
天禄宫本不是个安心庇护之所,一道高墙虽封得住自由,但却封不住人言。
院内几株海石榴花期未尽,开得妖娆,琼花玉蕊、姹紫嫣红,然,盛极一时不过一年之概十之二分,无风自凋,谢了满地芳魂,再来年时,又是须臾一岁芳华!
好在那丹若花并非华而不实的尊范,晒干了研末,敷料压迫可治外伤出血;熔干了加冰片少许,研细末,吹耳内,亦可治疗中耳炎。因此行掌司仪常会教御药房的吏目时不时到这院子里求些若榴入药,常来的一个人唤作子玉,相貌生的也是极好的,淡墨渲染般的眉目、珍珠玉华般的精神,知书达理甚是健谈,倒是我终日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来了,我也只是笑一笑,让到院内树下荫凉处尽地主之谊,支着巧儿看座奉茶。天禄后宫颇大,且规矩冗繁,平日里没有要紧的事,各家各院也都老死不相往来,子玉一来二去便也识得来时的路了,不用传唤当职的内臣来禀,他倒来的越发慇勤了。
“梅雨恹恹,能消几个黄昏纤容瘦损,试问哪个嫌凉?”
腊月伊始,华都却进了雨季,春池里泛着的那几条五彩斑斓的锦鲤藉着天降甘露之际,浮到水面上来竞相争食,春池里的浮萍本就十分多的,但因为闲暇无事可做,我便差人拿了月钱到集子上买了些蟹肉、鱼虫来喂,可不知何故,池里的锦鲤不多反少,其中一条顶小的,尾巴上着了黑红亮色唤作“冉”,死的时候尤令我伤心不已。
“今日既是雨天,你怎么还来?那山力叶着了泥水,怕是不能入药了吧?”
听出推门而入的人是子玉,我便没有抬头,只是微侧了脸说了句不大客气的话,伸手压了压竹叶棕丝编成的斗笠,趁着他转身闩门之际,我忙拉起手边袖角掩去脸庞的一滴清泪,随后顺势捏了一把饵料,扬洒了整个春池。
他听我这么说,倒也不恼,又看我披蓑覆笠冒雨戏鱼,不觉嗤笑出声来:“子玉今日前来,不是为那似火凋花之物,而是专程为着人而来!”他顿了顿,接道“月公子,你这样喂它,只怕不消三日这一池的活物都要积食抱病而亡了!”
这话听得我心上一紧,险些打翻了手里盛着饵料的竹篓,不由有些诧异地对上他好看的眉目,子玉眼里看得明白,撑着竹伞,靠得近了些,道:“锦鲤贪食,池中既已有浮萍满满,你又何必不住地喂它?小鱼不懂饥饱,你喂多少,它也都还吃得,试问月公子可曾听过有鱼儿被饿死的?”
我长吁了一口气,摇摇头,道:“鲜有所闻!”
子玉微笑着又道:“过犹不及正是这个道理!”
他说完,看我面色微沉,提着竹篾穿成的饵篓,坐在池边怅然若失,心思便被他猜去七八,“郁郁不舒、悲忧不欢,你这是心病,常这么着,可怎么得了?”
子玉所言丝毫不差。
回到后宫的日子一长,人就越发无聊起来。
无痕似有意躲我,再没跨进院门半步,红夜失去了记忆,自然不会记得当初许下的诸多承诺,再者国师当日说了那样的话,他定是从心里对我生了几分厌倦,虽是面上说得好听,但入了我的耳,却犹针扎般的痛,五脏六腑更像是被绞碎了后又浸在盐水里泡,心口始终结着一口气,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不正如当下自己所处的尴尬位置?
伏笔雅园如今是不必去了,这里边多半是因为王的喜好,天禄后宫原也不缺那姿色艳丽之人,陪王伴驾也并不是非我不可的,何况当日情急之下我还曾伤了王,于情于理刑总管都不会再荐我去。
夜晚隔壁院前门楣处悬着的红纱灯笼,被专司内务的小使攀了梯子摘下熄了,二更天的时候便有自祥云殿赶来的马车载了人去,此时负责巡街的内臣便会敲着梆子,边走边吆喝:“圣驾点卯,其余请回!”按说这样的日子,我也落得清静,可久而久之竟有些怕了,心像是被掏空了般,没着没落。
日夕时分趁着巧儿烹茶煮酒之际,我常站在门里隔着那板子的缝隙瞧着外面,不论是他还是他,谁来都好,只是别撇下我一人,多个说话的总归是好的!
“饭得了,咱回吧!”
我微怔,恍然想起今日其实是留了子玉用膳的,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恰在这时,门外呼道:“圣驾点卯,其余请回!”我方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转身回屋。饭菜烧得可口,但气氛倒有些闷了,他见我只是低头拨了几口白饭入口,便一直朝我碗里夹菜。
“怎么尽吃些不顶用的?你尝尝这个,味道也是不错的!”
他夹了一箸清蒸鳜鱼给我,我也不好推辞,只淡然道:“子玉兄明知我今日因何伤心,为何便要逼我?”
他知我所言即是春池锦鲤一事,也不强我,也不争辩,自斟自饮,道:“心病自是心药医,就怕药不对症,反累得病体难支!”他适举了一杯清酒,凑近唇边,看我低头不语,便又放下那酒杯,嗟道:“各人各命,锦鲤一生看似风光,不过也是供人消遣的玩物,围在那四四方方的一壁浅渊,生杀予夺皆由不得自己,时间长乐反倒连自己的需求都分不清了,你虽是一片好意,要护它一生周全,可却不能护他一生无忧。倒是这大江大浪里捞起的鳜鱼生前还跟快活些,若不是被绳网所禁,又怎会沦为你我盘中之物?”
子玉妙语连珠,却捣得我心烦意乱,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任人摆布的锦鲤?离了南宫丽,却偏又遇到了红夜和殇无痕,走出这高得连天都誓要掩去的红墙黑瓦我又往哪里去呢?
饭后,我与子玉坐下闲谈,他是个见识极广的人,一年因差几次外出或乘水陆、或着旱路收集各地名贵药材,北边的鞑靼、南边的南越,各地的风土人情、特产名胜他都知之甚多,相形之下,我倒是跟像井底之蛙,窥了那天高云淡,却只能俯首认命。偶尔能拾起几卷书册来读,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那四书五经,巧儿虽识得几个字,但也是宫里的管事为了讨好圣上特请了师傅来教的,自然不会让她读些旁的。
子玉似看出了我的心思,呵呵笑着,伸手牵了我的手,道:“月公子觉得闷了,不若我明日带些字画玩意儿来与你消遣,如何?”
我脸一红,忙抽手,道:“有劳子玉兄费心,如此甚好!”
第六十五章 茶是好茶 书无好书
次早,子玉依约而来,零星好玩、书籍字画确实带了不少。那字画皆是前人真迹,绝非世俗纱帽所作。其中一副名为《捣练图》的长卷式人物画卷尤为惹眼,此图据说为唐时京兆人张萱所作,工笔重彩、线条道劲、设色富丽,一副画面共绘十二名仕女,表情动作各个不一,人物动作凝神自然、细节刻画颇为生动,一时情动,竟不觉伸出指尖触摸起那画卷来。
“月公子好眼力,此画并非宋徽宗赵佶摹本,而是张萱的遗世真迹,世间罕有,价值连城呐!”
子玉说到兴处,横波一笑,扬道:“这天下的事果真有幸亦有不幸,如此名士,竟遭此劫,天妒人才果如是耶?当初为了收这宝贝,可是散了我半壁家财呢!”
我抬起头颇有些惊诧的望着子玉,并随他叹了一口气,收了那画卷还他,说道:"既是如此,子玉兄倒是做了件善事!"
他接过那画卷小心收好,眉梢轻佻,因向我道:“哦?此话怎讲?”
我自是抿嘴笑而不答,起身凭窗观雨,忽突发奇想,说道:“子玉兄也称得上文雅之人,你到我这寓中,倒要委屈你和我一起入俗了?古人泡茶用水讲究甘而洁、活而鲜,适逢梅雨时节,那石阶下的金瓯水满自溢,你我不若煮水烹茶,也好效法前人品茗之趣!”
子玉听罢,拍手称快,哈哈大笑道:“妙极!月公子也是雅极乐的人,不然那春池里的锦鲤怎么各个都有个类于白驹过隙,日月穿梭的名字?”
谁知他这无意间的数语,却触动了我的心事,顿觉心里酸涩,当下眼眶一红,流下泪来,“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忽然而已。”
子玉见我落泪,一时有些无措,连连致歉不够,硬推举着要将那副《捣练图》赠与我算作赔礼,我哪里肯收,料他不过一句玩笑,转过身来破涕成笑,他方顿足自责起自己的出言唐突来。二人又闲谈了一回,我便吩咐巧儿将茶炉搬进内堂,并摆出全套茶具。
待分宾主落座进到桌前,望着那精致的玛瑙质地的茶托、茶盏,我却又不大高兴了,这套茶具是前些日子国师无痕赠的,说是冀州鲁州一带进奉的供品,整套器皿采用内画的手法精雕细琢的是唐诗意画作《凉州曲》,艺坊的师傅们倒也能耐,着了些能工巧匠用铁砂和金刚砂加水在器皿的内面来回的摇磨,这样使其内壁呈乳白色的磨砂状,细腻而不光滑,容易附着墨色,效果就像宣纸一样,从外侧看去泼墨淋漓、枯索飞白之间将勇士醉卧沙场的英姿雄风刻画得极为传神。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好啊,这玛瑙内画茶具可是冀派内画的代表之作,月公子这套更是做、画上佳的极品,若是不小心摔个七八,恐怕几万两银子都买不来呢!”
子玉捧着茶盏,赞不绝口,定是爱不释手,我虽心不趁愿,但也不好命巧儿撤下换了旁的,既来则是客,纵观舍下再无有其他茶具比得过那玛瑙茶盏的,若是忽然换了,倒显得主人礼遇不周了。
踌躇了片刻,见火盆碳焰已高,炉火直燃,主人提刻字茶壶,下了石阶,就着那金瓯舀了一壶雨水进屋。
子玉见了,颇为欣羡,便说道:“尚未煮茶,见了这一副茶具已令人清醒解渴!”
我又自博古阁内取出个竹编的盛茶品司,配了五种名茶,待水开了后亲自泡好了,盖上茶盏,又将茶壶内的水添满了仍旧盖上盖子,接过子玉递来的空茶盅,倒了一杯进前,说道:“尝尝这茶,味道如何?”
他忙用手接了,笑道:“要你亲手自制,倒累了!”
子玉喝了两口,啧啧称道:“这茶好极,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倒不像一种茶味!”
“我将各样好茶拼成一碗,子玉兄若是喜欢,走时令巧儿包好带走些也无妨!”正在此时,巧儿捧过一果盘聊以侑茶。
子玉边饮边笑言:“倒比酒好!”
又闲谈了一回,我随手抽了一册他带来的书籍翻阅了起来,不想才看了几页,便被里面露骨粗俗的对白羞得脸面通红,那一处写到一老和尚专拐小倌,一日揽住个叫琴官的吃酒,两人席上调笑,老和尚吃喝嫖赌滋味尽沾,对那琴官自然动手动脚,揩油不断。琴官扯那和尚毡帽问他这好有一比,老和尚油腔滑舌道,这就好比你那后庭花,我这脑袋既在你那前边,又在你那后边,给你个便宜,好不好?
看到这里,我再忍无可忍,喝到:“子玉,我几时说过要看这类书的?你拿这狎伶的混账书与我,是何居心?”
面前之人举杯将饮,正在酣处,不料却被我摔书一掷,呛了个满怀。他看我面颊通红,一言不发,还未翻那书时已被眼前光景唬得目瞪口呆,走到窗前,捧着那浸了茶水的集子看了几页,竟然笑了起来。
“月公子想是只看了开篇几章,为何不看完结果,再行评论呢?”
子玉拿着那书籍,晃了晃,笑语盈然。
我也不看他,只冷笑道:“哼!下作之彼,竟写些不爱脸的句子,做什么非要瞧个结果?”
他听我说完,摆了摆手,摇手说道:“罢了!罢了!月公子也是个禁不起逗得,这册子最后讲的便是那几位名伶烧了钗钿衣裙,脱离梨园,重获自由的,难道你就不想看看?”
那书自他手里又摆放到我面前,“看了又当如何?风尘之所能有几个命好的?那隐于市井的《捣练图》若不是遇到子玉兄这样的慧眼之人,怕是早做了烧火的柴薪,可世上又有几个像你这样肯为了救赎而散了半壁家财的?即便是救了,也难保一天不喜欢了,随手转了给旁人,局面就是两样,处处离不了规矩,不是我故意博你尊面不看,只是与其看了难过,莫不如当初不看,这叫做没有法子就是了!”
子玉听闻,微微一怔,说道:“月公子的心病原来是为着这个?”
进而,他又看了看四下无人,随即附耳低语:“此事也并非无法周旋,倘若你真动了这样的心思,在下或许可以帮忙也未可知啊!”
第六十七章 梦魇袭来
子玉心情不好,我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是让那赶车的车夫行的快些,好迅速离开这伤心之所,车夫领命狠狠扬了几鞭,那马儿一口气跑了不下十里地,不一会功夫已出了城。
众人寻了家客栈落脚,此时已到了午初,楼下吃饭喝酒的人络绎不绝,豁拳行令好不热闹,大伙儿吆喝着急忙把行李箱子卸下马车,抬至楼上客房,掌柜的人精明能干,一眼便瞧出子玉穿戴不俗,想必也是个出手阔绰之人,随即招呼了几个伙计帮着卸车饮马,满脸堆笑,甚是慇勤。
颠簸了一路,人困马乏,子玉吩咐着掌柜张罗了几样小菜,摆了两个桌子,他与我并一桌挨着我坐了,又问道,
“喝不喝酒?”
我看他面色苍白,眼睛微肿,精气神儿也不甚佳的,便说:
“不消了,就吃饭罢!”
一顿饭吃将下来,食之无味,倒不是烹调的不好,只是旁边那桌一班下作之人狎亵之辞十分恼人,想发火却又发不得,只得苦苦的忍着。子玉大约也听到那些人不堪入耳的调笑之言,犹恐对方人多势众,生出祸端来,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无妨!这青天白日的量他们也不敢十分怎样,那班混账人开赌宿娼,闹的不像,你这般容貌必是这市井上男风馆里的红相公也要逊色三分的,他们也就心里妄想着罢了,也不掂量下自己的身份!”
果然,那帮人瞧着子玉怒容满面,又看他付费打赏皆使的官银,便知这位爷来头不小,各个缩脖吐舌,不再言语。
又这么着歇了一回,日头偏西了些,到了未正。因为此次出来的匆忙,子玉还未来得及将那几箱子贵重金银折兑成银票便于携带,便嘱咐了几句后,自己领着随从驾车押银去了钱庄。
眼见着时辰到了戌初,天色渐晚,掌柜的亲自端了个黑漆托盘盛着几样小菜温了一壶好酒,叩门而入,
“这位爷,饭得了,请用膳!”
遂摆了一副杯櫡,盛了一碗白饭放在桌上,
“爷,请慢用!”
他倒也是极和善的人,见这屋里还未掌灯,又亲自拿起出个土制纸卷成的火折子,吹燃了点起了蜡烛,
“掌柜的可曾看到子玉公子回来?”
看着他覆盖上了那彩绘着八仙人物的绛红纱罩烛灯,屋里真觉亮堂了不少,可这心里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您说的子玉公子就是另一位神仙模样的大爷吧?未正的时候便牵马驾车出去了,还预付了五日的房钱给小的,就再没见着了!”
掌柜一边哈腰斟酒,一边微笑着应答。
“你说他预付了五日的房钱?”
听了这话,我心头一跳,险些打翻了面前的碗碟。
“正是!不多不少八百吊钱!”
他用手比划了个“八”字,笑得合不拢嘴,我见再也问不出个所以来,便赏了他十吊钱,打发他下了楼。
正在此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客栈里的伙计提着茶壶拉了风门探进头来,说道:
“爷,给您送热水来了!”
“放着吧!”
我兀自低头饮酒,心里又搁着事情,随口应了一句,谁知那伙计还不曾跨进门来,便听他身后一人笑道:
“水给我就行,你嘛,可以滚了!”
对方话音未落,那厮竟跌爬踉跄着翻滚下了楼梯,哭天抢地的大呼救命。
“怎么是你?”
我刚要起身站起,却被那人双手揽住了肩头,也不费力,只轻轻的一按,已坐下了。
“何止是我?还有一位故人,想必你也想见得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已猜到了个大概,那熟悉不过的声音中夹带一丝浅笑,继而从门后转出一人,摘下了头上的风帽,颇为优雅的翘起手指掸了掸浮着的微尘,淡淡的说道: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看这光景,即墨,我们还真闯到了一桌好筵席啊!呵……”
待即墨昭作揖行礼后,即退至来人身旁站定,我慌忙侧身站起,连退了数步,惊道:
“轩辕碧韬……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本想扭转身就走,但他二人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把个门口堵了个严实,不得出位。轩辕碧韬斜睨了我一眼,也不答话,将风帽交与即墨接了,随后抖落了一身银色的长袍坐下来呷哺品茗,
“即墨,去着人添两双碗筷酒盅来,他乡遇故知,又有美人在侧……这席不吃……可就浪费了……”
左相三言两语,满是戏弄言辞,不觉得令人有些怒不可遏,也不管吉凶祸福,我冲他嚷道:
“请自用罢,我已吃不得了!”
说着这就要走,他们哪里肯依?即墨转身闩门而立,左相顺手把住了我的膀子,我一时娇怯,站立不稳,已跌入轩辕碧韬怀里,
“你瘦多了,难道那皇上没给你补补?倒也无妨,今夜丞相我要玩三人的,到时给你好好补上一回……让即墨伺候你下面的,可好?”
轩辕碧韬一只手揽着我的腰,淫笑着在我耳边说着下流不堪的话语,另只手也没闲着,夹了一箸海参凑到我唇边,隔着略微冰凉的衣物,不住的往那脖间吹着暖风,
“别的或许吃不下,这个吃下去,到了肠子里滑溜溜的也不甚很涨的……”
说完,轩辕和即墨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你……我现在已与你们断了瓜葛,为何还是纠缠不清?要这般羞辱与我?这里是华都,不是夜城,更不是朝辞宫,请丞相放尊重些!”
“哼!尊重?你这骨子里浪荡的小妖精着实心口不一……即墨脱他衣服……”
左相冷笑着用力一推,将我送入即墨怀中,那人也毫不客气,紫色的眸子沉若星海,也忍不住了,凑进了先在我脸上闻了一闻,当下手下用力,不甚厚实的衣衫已被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裂帛声传来,竟是那般刺耳,我不断哭喊着,挣扎着,试图从噩梦中逃脱……
咣当一声,锁闩的房门被人从外撞开,面前二人怔了一怔,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急急起身站起。轩辕碧韬看着来人,好不恼怒,凛冽的眸子寒气逼人,用手一指对方鼻尖,大声喝道:
“谁叫你进来的?你可知搅了本丞相的雅兴该当何罪?”
第六十八章 香消玉陨
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子玉,他显是赶来的急了些,额头鬓角布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不甚匀称了,脸色更是白的煞人,见轩辕碧韬眸色一沉质问与他,他倒也不怕,进的门来与左相反诘一句,道:
“轩辕碧韬,你为何不守信用?一金一银一人换得足下一贴标本兼治的良药已是绰绰有余,何况,你也曾答应过在下,不会为难月公子,今日之事,你又做何解释?”
子玉目不斜视,忿忿难平,说话间眼皮已见了一点红,眼底里竟出了水。孰不知,这一席话却令我感到心头一阵酸楚,想不到,和左相同通之人竟会是他?
“子玉,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被问之人,羞愧难当,眨眼间只有无穷的泪水涌出,却始终无言以对。
轩辕碧韬知他乃是自恃理屈词穷,狡辩不得,遂冷笑一声,因向我道:
“天真!他若不是另有图谋,做什么去救你这不相干的人?没想到月儿你还是这么容易轻信他人,离开了师弟,离开了夜城,你还是这么不长进……啧啧……好不中用呐……”
左相说话间已踱至进前,皎若珠光的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幽兰般的儒雅气质早已荡然无存,但见他轻佻的勾起脚尖撩着我那沾了血的下巴,摇头轻叹道:
“你啊,就只配做男人跨下的玩 物,想踏出那宫闱去做别的么……还差得远呢……唉!不中用,不中用啊……”
伴着他欣欣然自鸣得意的笑声,那脚尖随即一路游移潜行,摩挲着月蓝色的绉绸衣饰,贴着方才被即墨昭撕开的那道颀长的口子,灵巧的探进衣内,就停在我腹下的那道自戕旧疮处慢慢碰触。他似看出面前之人饱尝人心难测的无奈与绝望,这次居然不再反抗,亦或是心若止水,妄言希冀也是徒劳,就凭他这般玩弄糟蹋便也心甘情愿?
“怎么也不哭闹了?方才不是还不肯别人碰你?你这么顺从,倒教我于心不忍了!”
左相眉梢轻佻半就着身子,莺莺语语在我耳边说着戏谑之辞,手指代替了脚尖顺势在那腰际柔韧处揉捏起来。
子玉亲眼目睹轩辕碧韬的轻薄无礼,再也按捺不住,便想上前一步说话,岂料还未近得左相身边,却被即墨昭当场拦下,只得远远的悻动喝道:
“轩辕碧韬,你不过是夜城国的小小丞相,有什么资格碰王上和国师的人?你……”
子玉的话尚未讲完,下一刻嘴角却已淌出鲜血,他以手护心向后退了几步后扶墙站定,口中仍旧嗫嚅不清的骂道:
“轩辕……轩辕碧韬……你这畜生!”
“哼!也真奇了!原来华都的君臣特别钟爱被我夜城诸侯王孙玩烂了的骚 货哦?还是说月儿你那后庭花风情万种,令人百品不厌呢?”
子玉对左相的辱骂非但没有起到丝毫威慑的作用,反倒被对方反将一军,卑鄙下流的言语,真是让人又羞又恼,我唯有红着一张脸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复又看迫近了子玉的即墨昭,那冷若冰霜的紫瞳显现一重难以捕捉的煞气,起手又是一记重拳不偏不倚正砸在子玉左胸心口处,子玉不堪重创,站立不稳,双膝如地,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喷泼而出,染红了衣襟。
“好大的胆子!见了主公既不施礼也不作揖,还敢出言不逊?小子,你是嫌命太长了么?”
说完,但见即墨从腰间抽出了那把圆月弯刀抵上子玉咽喉。
屋内烛火摇曳,刀光剑影,屋外人影稀疏,安静异常,茶楼的伙计跌的不轻,四处逢人便讲那楼上东间客房里来了两位惹不起的主儿,两个相貌一顶一的好,脾气却极不好的,上来不消说旁的,下手作为一番,一般人就受不了的。再瞧他那乌黑青紫的伤,众人皆晓得他所言非虚,只怕是即便破费不少后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医好了往后也要落个病根的。这般光景之下,哪个不怕丢了身家性命,引火烧身?掌柜的赶忙给奉着的财神老爷烧了几炷高香,又怕人命官司,又怕耽搁生意,思来想去也不曾报了坊内衙门。楼上虽是清冷,楼下此刻却仍是一片盛世祥和之象,喝酒行令声此起彼伏,隐约透过那虚掩着的雕花木门穿进个一二。
“怎么样?害怕了么?不想死的话就爬跪过去,给主公磕头认错,不然,倘若你死了,那个叫梵音的小贱 人怕也活不了多久!”
梵音正是子玉心中一道旧伤,听闻此言他把眼一晙,难以置信的对上即墨昭冷酷的双眸,好看的眉目顿时华光散尽,一如那日与梵音的生离死别。他竟然真的强撑着身子,一步一叩首的移将过来,额头上的皮肉怎禁得起这一番磕磕碰碰,不一时便见了红,
“求……求丞相应我……”
不过十步之遥,却似生生折了这秀外慧中温润玉立之人数十年的寿元,到底何故如此?我猜他必有难言之隐,子玉为人神通六艺言语清蔼,断不是那徒有外貌的一派,做什么非要与轩辕碧韬一伙为虎作伥?
“应你什么?你该知道那孩子的病本是无药可医,这药也不过是个缓死的权宜之计!”
左相面色平和,就在身旁一处交椅上架腿而坐,跷一脚,继续说道:
“这笔买卖总归是要做的,你可倒好,黑脸白脸都要扮上一回,你当本丞相是好说话的人么?以你这种身份,原是不配和我谈条件的,但念及你痴心一片,为了个优伶,甘愿做到这种地步,倒也令我不忍驳你,我也不是开济善堂的,你既是惹恼了我,就该有个担当,现在知道求我了,莫不如当初不那么做不好么?”
几句话说的子玉脸色越发的不好了,也顾不了旁的,只一直磕头跪拜,那沉闷的声音听着让人心酸,
“求丞相应我,救救梵音,他才只有十四岁,能拖一时是一时,或得子玉变卖所有,到各地寻访名士神医,可以求个治根儿去病的法儿,只是需要些时日,求丞相许些丹药与我,先过了眼下再说!”
言毕,又是几个响头,那血滴滴答答顺着眉骨往下淌着,怕是轩辕碧韬几时应他,他才方可能收手。
“又是一个天真的人,现在银票和人都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筹码和我赌?本丞相最恨别人忤逆了我!”
左相从怀中掏出个玲珑剔透的粉定瓷瓶,想必正是救人活命的灵丹妙药,为求这仙露丹丸,为挽救挚爱一命,子玉不惜倾尽所有放下尊严,甚至背信弃义,只是他实在不了解轩辕碧韬的为人和手段,左相岂是能轻易受制于人的泛泛之辈,
“我说过的,在我面前不要自作聪明……”
他冷笑着用那粉定瓷瓶蹭了蹭子玉苍白的面颊,忽然手指一松,瓶子瞬间从他掌中滑出,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定睛看时,瓶内居然空空如也,哪来的什么灵丹妙药。
“哎呀!抱歉的很,忘了告诉你了,这药唤作‘镜花水月’,害你白忙一场,真是过意不去啊,哈哈哈……”
轩辕碧韬奚落之词犹如晴空霹雳,击碎了子玉为救梵音期许的最后一线生机。子玉万念俱灰,大声呼喊着梵音的名字,就要与轩辕诸人拚个鱼死网破,即墨眼见主子被那疯人扯住了大腿不得脱身,遂架弯刀护主心切,当下三人纠缠一处,却几乎忘了我的存在。
“月公子快逃,去找国师,去找王上,子玉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死有余辜……梵音……梵音……”
身后悲鸣渐渐消残,子玉痴心一片,只换得一指飞烟,急急夺路而逃,却已是泪流满面,我对他再无恨意,只感由衷可惜,子玉一走,梵音又当如何?
第六十九章 三尺白绫 赐我生死
月明如昼,风高星疏,出客栈一路向西,专取道路迂回处辗转潜行,经闹市繁华、绕市井民生,过桥梁水域、折羊肠曲径,是夜子初抵达避世居,寻国师未果。清风礼让再三,欲代尊师行事故人情之礼,然即墨奉左相之命缉拿于我,已尾随至竹林听风处伺机擒伏,刀声霍霍,令人悚然,且惟恐累及小童,故不愿再作停留,询殇君去向,亦不得而知,适或称其身体不快,大约云游各方,好借此四处散散心情。讨得新衣一身,乔装成百姓模样,露宿竹林一宿,晨曦初现时,竟不知不觉到了相马寺。
冬至除秽,华都祭天。
相马寺原为今日盛大庆典所建,中间曾因嘉泽龙神私自号令风雨为雷神所伤,骤降血雨于崇光塔顶,遂被视为不祥之兆而遭封存,如今雨过天晴,华都大帝又抛却了前尘往过,自然心情大好,终日依旧丝竹声声、莺歌燕语,这相马寺当日也是请国师亲自蘸坛设法,堪宅测宇良久之后,择的一处上风上水的灵秀之地,岂会有所差池?一道圣旨,撤了封印,于是祭祀前五日,就有人从宫中专赴寺内查看牺牲、搭坛建文,足见其重视程度。祭天大典向来肃穆,庙坛内禁止一切不敬不雅、怠慢了神灵之举,随祭的文武百官犹恐指名题参,个个皆是面有惧色垂手列班,屏气凝神遑遑不可终日。
看那寺庙之外猎旌飘飘、车水马龙,照墙旁歇着由六匹青骢马驮乘的天子辂车,方才知晓圣驾已至寺内,此处方圆几里内闲杂人等一律禁足,但若想经水陆逃生势必要逾过这庙宇。正待踌躇两相难之际,忽听得巡查的吏卒喝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暗处作甚?难道妄图对王上不利么?”
天不遂人愿,行迹轻而易举被人察觉,转身想走,却被闻讯赶来的侍从断了去路。远远的望见即墨昭提刀随后而至,见了眼前的光景,却也止住了脚步,毕竟今时不比往日,他虽有一身好武艺,但奈何单枪匹马,总是施展不开。
那边即墨唯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这边那为首的吏目拿了家什,上来就是一阵捆绑,他上下看了看我,倒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再一搜身,竟从我怀中摸出了那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短刃,这下正是称心如意,得了个宝贝似的在空中扬了扬,对众人欣欣然的笑道:
“证据确凿,定是刺客无疑,来呀,押下去邀功请赏!”
正当吉时已到,鼓声钟声,齐齐响起,大典正式开始。
崇光塔下搭建高台,台上不建屋顶,称之为“露祭”,共设七组神位于斯,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正北主位为皇天上帝神牌位、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云雨风雷。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红夜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牌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看他那毕恭毕敬又万分虔诚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好笑,想你嘉泽龙神当年为爱执着,不惜叛天、叛地、叛了中天紫薇大帝,饱受剜鳞剔筋之刑,如今却要对着这些神仙牌位俯首称臣了?怎么失了记忆,连操节也丢了,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台下此刻一片肃然,我为天禄、嘉泽真情所殇,一下子情难自禁,仰天大笑。
这一笑,真是了不得!
“何人嬉笑于此?何故藐视天威?”
玄朱二色冕服旖旎,明珠十二旒如风作弄,红夜帝王之风丝毫不减,只是那漂亮高贵的眸色,再不会因天禄的一颦一笑而颤然感动,大典因此匆忙收场,华都大帝雷霆震怒,恨不得将我拆骨挖心以谢神明,后待来人将我押送上前,他才认出我来,又碍于殇君情面,才没有办我。
天灯悬起,烟雾缭绕,华都大帝侧卧沉香木榻小憩片刻,一碧衫少年服帖其侧,侍奉左右,衣裳松散,骨骼纤丽,落了雪霜似的凝脂肌肤的胸前那两朵红梅娇聪可爱,瑶草琪花、珊树万千也不过如此,眉间一点吉祥痣将这艳丽稍饰修掩,倒平添了些雅致。
这少年不正是梵音么?他何故在此?莫非……
忽然想起子玉难以言喻之事,原来正是如此。
梵音不知患的何种顽疾,身上尽是恹恹之相,他见了我,怔了一怔,小脸上满是春色,却似换了一个人,拖着长长的绵软之音,一手搭上红的肩头,腰肢摇曳,轻轻的央道:
“陛下,这里好生无趣!求陛下陪梵音去狩猎,可好?”
如此风情,即便不好男色之人,也难免多看上两眼,华都大帝虽日日与之相对,但也难敌他这般娇息动人。君王愠色略减,微微一笑,左手拢其杨柳细腰,梵音即与他撞个满怀,少年面若丹霞,眼若沉潭碧水,羞赧着垂目嫣然一笑,一面却又半推半拒着迎上了红夜缠绵的一吻。
“这天禄后宫里,就数你最会撒娇!朕若是依了你,你又拿什么感谢朕?”
红夜恨不得将梵音揉进怀里,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一番嬉戏调笑。
一位是恋着天禄的嘉泽龙神,另一位是心系子玉先生的少年乐正,怀中明明都不是自己的爱人,为何还能强颜欢笑?
“梵音,子玉怕是凶多吉少,你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二人的荒唐之举却是生生伤了四个人的心,子玉生死未明,梵音你又于心何忍呢?王听了我这句大煞风景的话,当下变了脸色,不甚温柔的为少年拉上了半脱及腰的水绿衣襟,斜睨着我,问道:
“子玉是谁?”
“回陛下,子玉乃是御药房的吏目,专司集药之职!”
旁侧有知情人代我如实禀奏。
“御药房的吏目?他和梵音可是旧识么?”
王复又将眼光转向少年,捏着梵音尖削的下巴,冷冷笑道。
少年不曾想到,他与先生本就会少离多,这次竟是要永别了?但他梵音心高气傲,断不会在人前败下阵来,于是喃喃着强说了几个“不”字。
“子玉为医好你的病,不幸为奸诈小人所害,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就忍心……”
“算了罢!”
他急急打断了我的话语,双肩瑟瑟发抖擒着王的冗袖,泪流不止。
“梵音的旧识只有国师一人,陛下您是信我,还是信他?”
少年横眉冷对,螓首微蹙,把与子玉的关系推托的一干二净,反倒一口咬定我是故意造谣、搬弄是非之人?看他当日哭得那般伤心,我一时有些恍惚,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子玉甘愿为他赔上身家性命、背负骂名,究竟值也不值?
“陛下,这个人仰仗着国师背后为他撑腰,多次以下犯上,今天更是触怒圣上天威,如不严惩,恐难服众!”
梵音一席话,令我突生诧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尽是嫉恨之色,当日他为殇君所伤,必将那股对我的愤恨怨气积压在怀许久,今日想是要一雪前耻? 
“使不得,使不得,月是无痕的人,轻易动不得!”
红夜连连摆手,表示不允,少年眨了眨眼睛,盯了我半晌后,说道:
“陛下不是要陪梵音狩猎么?那围场里的飞禽走兽倒没什么稀罕,偏偏就不曾见陛下猎过一样?”
“哦?哪一样?”
梵音眸子一转,仰靠在红夜的臂弯里,笑道:
“是‘人’呐,陛下!就以这个人为饵,以一炷香时间为限,王与各位将军在围场里各自施展本领,若是他藏的好了,就可免去刑罚,但若是不小心被谁擒了去,就任凭获胜的一方处置,若当真出了人命……国师追究起来,陛下也好有个说辞,就说围场上刀箭无眼,不知哪位一箭射偏,走了弓绳……”
梵音后来起身附在红夜耳边轻声低语些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他蛊惑君王的羞辱旁人的手段,实在高明。
红听了以后哈哈大笑,却是反钳了梵音的手腕,说道:
“如此……梵音来做那猎物不是更好?”
“陛……陛下……”
少年登时吓的当时花容失色,不知如何作答,哭哭啼啼甚是凄惨。
……
“王上何必为了一个别国的奸细而为难了梵音?”
悦耳笛声悠扬飘至,琳琅环佩如初拂水,正是许久不见的殇君,朱砂眼角今日分外妖娆,但投过来的目光却又是那般冷漠冰凉,
“荧惑守心,月蚀潮汐,华都罹难,皆由你起……”
无痕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抛至人前,
“南宫丽是夜城当今的王,这封信是从你房内搜出的佐证,难怪你要出逃……你到客栈与轩辕碧韬接洽又是为了什么?子玉为何惨死?你却安然无恙?再次回到华都接近王上是何居心?哼!想不到看似柔弱单纯的月,竟也有如此手段,我真是小看你了!”
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信仔细端详了三遍,上面的字迹确是仿的很像,但绝非出自我手,内容更是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
“这……这是有人栽赃嫁祸,什么奸细、什么月蚀潮汐……国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你不信我?”
攒着手里那张足以定我生死的淡墨薄纸,揉碎了一颗真心,一时竟是欲哭无泪,
“殇君,你曾说伤了你的,只有我,可如今……又是谁伤了谁?我也不辨,只求你信我一颗真心!”
国师不语,回头凝望时,却见子玉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鲜血早就干涸,染红了身下的草席。梵音远远的见了,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丝破败的笑容,从王的怀中蹒跚着站起,跪倒在子玉身旁,握着那已经没了血色的双手,喃喃自语:
“先生,你又骗我,你让梵音等了一次又一次,这次竟真的是不告而别了?”
少年流着泪试图将子玉揽进怀中,可尸身 僵硬,任他怎么摆弄,尝试了几次都不得成功,索性,梵音就这样笑着枕在子玉胸口沉沉睡去,
“我等的累了……先生这次带梵音走罢……”
……
“葬一起吧……”红夜仰天长叹。
“月,你怎么还不明白,只要你先将真心交出,就注定输了……”
无痕将一纸残札交至我手,蜡炬成灰处,只剩……殇君爱鉴……千万珍重……
是注定我输了么?
是输给了天?还是输给了他?
三尺白绫,梦陨华都,一片真心到最后换的不过“赐死”二字……(非凡手打)
第七十章 边塞十城 换玄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适值大行卒史进前来报,紫曜国遣使来访,现已至天禄宫正殿恭迎圣驾。王与国师皆有些不解,彼此面面相觑,到底不知夙敌紫曜此次谄行底细怎样,便问那通报的卒史,卒史即据实回了,说那紫曜的使节带了十车金银珠宝、十车古玩珍奇、十车绫罗绸缎、百名仆妇丫鬟,一干人等好是威风,并水路起旱,行了三天三夜,于是日抵达华都,求王见驾,以为修好。
“倒也稀罕!先前紫曜的质子夤夜潜逃,伤人无数,两国边境战火又起,想他紫曜本是一游牧蛮夷,十年前灭了瑶步池,才并了中原的版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时常骚扰我边境子民安宁作息,如今忽然这般礼遇起来,倒越发可疑了!”
红夜谈及紫曜的斑斑劣迹,自是一筹莫展,紧闭双眼、揉捏眉心,征求无痕意见,国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应道:
“王上也不必过于担心,适或对方只是就上次葵殿下出逃一事赔礼道歉也无不可,只消把那到访的使节审上一审,便可水落石出!”
既是有客莅临,闹出人命总也不好,于是投缳自缢这等事且暂按下不题,又闻此番来的乃是数年前害我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紫曜节度使,难免有些局促不安,遂央求王上准我一同前去。
正殿之上,立有一人,年不过三十来岁,美髯华服、仪表非凡,眸色暗紫,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胸次豁达若辈。见得红夜冕服冕冠、从顶至踵不与众同,便晓得这是华都大帝无疑,远远的高高作了一个揖,并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红夜还礼不迭,忙双手相搀将他扶起,这才分宾主坐了,宫女奉了香茗,来使谢过呷了一口,又说了些官面上的客套话,道明了来意。只见他向随行的小厮略微使了个眼色,那厮便已会意,接着转过身去捧了一个银棱檀香木函来交付与他。众人正在疑惑当中,但见他手里长髯、笑容可掬的从木函中取出个锦帛黑漆卷轴来,又命左右将那十米长卷徐徐在正殿当中展开来示与在座的诸位,竟是紫曜边境十座城池的所在。
如此,大家越发的纳闷起来,却见那来使指着一处,说道:
“云州,山清水秀、地处要塞,盛产黄铜、黑铁,民风醇厚!”
言毕,复向前移了半步,指着另一处,说道:
“黔京,大漠以北、苍凉一隅、地广人稀,牛马沃肥,金矿油井、不计其数!”
之后,又一一将那十座城池的好处讲了不少。
“这十城皆是贵国所辖,好便是好的,只是不知贵国这次派了您来,究竟作何打算?难道是要将这边境十城赠与我华都不成?”
红夜本是一句玩笑,说完抿然一笑,众人也都跟着附和笑了一笑。谁知那紫曜的使节竟扑倒在地,高声颂扬:
“陛下英明,微臣此番前来即是奉了我朝当今新主之命,欲将边境十城割献华都,另再呈上十车金银珠宝、十车古玩珍奇、十车绫罗绸缎、百名仆妇丫鬟,只为换取一人,求陛下恩准,吾辈也好不辱使命,回去覆命!”
语音刚落,殿上已是一片哗然,千里迢迢派了来使,又是割地十处又是贡献金银,居然只是为了交换一个人?这人是谁,能受此礼遇? 
“哦?敢问贵国当今天子是谁?要换的又是什么人?”红夜脸上疑云密布,因向阶下所跪之人问道,想 尽快求个甚解。
紫曜来使又拜了拜,支支吾吾,似有难处,但又不好不应,于是便又回了:
“回陛下,鄙国新主正是曾经做客贵处的质子流鬼葵殿下……要说换的那个人么,小人愚笨倒还真不知该如何形容了,只是在王上的丹青画卷上见过一回。此人似花而非花,似玉而非玉,宛如胭脂水粉捏成的一个上八洞的瑶池仙人模样,花为精神、月为魂,这世上倒没有一种颜色可以比得了他,他的好处么,小人却又说不上来,只是单单一幅画就足以令人六神无主了,可葵殿下却道还不曾效其容颜三分。那画题为玄阳……想必正是那佳人名讳无疑,不知陛下周围可有这么一个人么?”
听他一番品头论足说的头头是道,众人竟将目光齐齐向我投来,葵殿下不过和我仅有一面之缘,其人仪表外貌卓尔不凡,断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如何肯为了我而做出这等唐突的事来?
“既是如此,朕准你起来看看这大殿之上,可有类于你那画中的仙人!”
使节得令谢主隆恩,绕着殿堂踱了个来回,最后停在我面前,拍着手,大笑道:
“是了,是了,就是这位了……真是神仙落凡、天下无双,殿下果然说的不错的,那画上只是临摹了个姿态,却是描不来这吹弹可破的肌肤、玉滑含香的精神……”
这边紫曜来使凝望着我赞不绝口,忘乎所以。我心道,但凡论及他人的,难免有些粉饰,可是若都像他这样言过其实的,却真是让人生厌了。
“咳……咳……”
国师在一旁故意干咳几声,使节这才慌忙退到一旁,再行跪拜大礼,
“人已找到了,求陛下恩准!”
不待君王作答,无痕冷笑一声,走到来人面前说道:
“这世上生的一般无二的人多不胜数,你再仔细瞧瞧,莫不是看花了眼,认错了人吧?”
那人哪晓得国师话里的意思,还以为是好意,便又笑着答了,
“不会,不会,错不了,绝对错不了,不劳国师操心,那画中的仙人模样就深深印在小人的心里,不会差那一分一毫的!”
无痕依旧笑意盈然,执着斑竹短笛,抵上了下跪人的下颌,继续道:
“做什么这么肯定?我说你错了,就是错了,慢说你十座城池来换他,就算再加十座也是徒劳!”
那来使哪见过这等架势,揉着眼把我再仔仔细细瞧了个够,又俯首琢磨了一会国师的话,忽然一拍脑门,似领会其意。
“陛下若嫌十城不够,容我火速飞札一封回紫曜,相信不出三日就可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覆,只求陛下放人,让玄阳公子随微臣回国覆命!”
众人皆为眼前光景叹为观止,一介下作之人,身价岂会被一再的抬高到如此地步?红夜见国师面色不悦,事情便搁置下来,以城换人之事当日便没有谈妥。又过了三日,对方复又求见,国师又一再驳回,搞的红夜和诸位大臣也有些犯难,纷纷问及原因,
“此人既是个不祥之兆,与其白白缢死,倒不如应允了紫曜,一来可缓解两国之间的紧张,二来也好借此来壮大华都的声威,难道不好么?”
谁知国师却一把将我拽入怀中,对上四周诧异的目光,微笑的说道:
“各位,月儿本就是我殇无痕的人,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怀中,若要以他来换取什么好处,请恕无痕恕难从命!”
那一刻,我无法将面前之人与前日里誓要置我于死地的无情之人联系在一起,直到他一如从前将我义无反顾的带离正殿,全然不顾群臣激愤,我靠在他怀里安静的度过难得的半日清闲……
“殇君爱签……你……你只是随便写写,还是……”
他竟红了一张脸,问起先前的事。
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国师怎么现在问起这个?我到底在你眼中不过可有可无,你若想杀我,不如就趁现在!也不用再多费口舌羞辱与我,了结吧!”
我把眼一闭,专等他那一掌乾坤,岂料,迎着我的不是死亡,而是他的百般温存,那吻和着他的热泪搅的我越发茫然,也许临死之前,国师也不甘放过最后一次戏谑的机会,好将我残存的一丝希望生生夺走,死的和那子玉一样,灰败的彻彻底底?
“究竟是爱我,还是爱他?”
无痕这话就贴着唇齿说的,虽是不清不楚,但彼此心中皆知其口称何人。
“你若爱他,却唯独爱不得我……你若爱我,又怎么忍心将我送给你的东西,随后送了个不相干的人……你到底有没有将小生放在心上?”
他喘着气放开我,泪却止不住落下来。
“国师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你又知我近些日子是怎么过的?见了面不问寒暖,即送上了三尺白绫,如今却问我爱不爱你……你……”
像是久旱逢雨、许久也不曾和他人吐露过心声的我,即将近日琐碎之事都与他说了,又将我的身世、与南宫丽的分分合合一并都交代个清楚,说到伤心处时难免泪流满面、说到轩辕碧韬、即墨昭等人的恶行更是气愤交加,殇君听的亦是伤心难过,遂掏出一方帕子与我拭泪,我尚未原谅他前日里的无情无义之举,便扯过那帕子扔到了旁边的井中,
“国师如今懂得怜香惜玉了?若是我当日真的投缳自缢死的干脆,你又当如何?”
他竟也不恼,呵呵的笑道:
“那小生便也不苟活于世了,就如现在这般……”
话未说完,无痕竟纵身一跃,跳入井中……(非凡手打)
第七十一章 丹若花残 梦凋零
因我一句气极中的戏言,国师竟当了真,这岂是开的起玩笑的?但见一袭白羽,长空万里,两轮朱砂,清清霭霭,像是含泪开了八成的芍药。我忙止了哭泣,一面却为眼前的光景唬的有些木然,待回过神时,井中传来的一声坠落击沉之音,却将我重又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殇君……”
伸手去抓,却是扑了一空,只是揽了几枚凋谢的红妍。太湖石砌成的井沿冰冷而坚硬,我匍匐在上,身上擦出了几道血印子竟全然不知。
“殇君……”
腊月雨季天气寒凉,俯首看去,井水荡了又荡、漾了又漾,徐徐恢复了平静,映着一张倦容、两弯泪眼、三株丹若……却偏偏不见了他的身影。
“殇君……”
深深浅浅、声声呼唤,可却追不回他魂魄分毫,那井中的水平的令人怅惘、静的令人心悸。
正当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国师忽又从水中腾空而起,湿漉漉的衣裳卷着水珠奇袭而来,我惊呼着倒地,他却大笑着除去了身上湿透了的罩衫,露出了月白色的内裳,白绢着了水,紧贴着他的细腻,若隐若现的,看的我有些神恍。
“国师想是捉弄人惯了,自家的性命岂是儿戏?你若真是有个好歹……”
话说了一半,我却止住了:他若真有个好歹,我要怎样?
无痕笑了一笑,将那袍子抖开了搭在海石榴树向阳的一面花枝上,便走过来挨着我坐了。他总是抿嘴微笑着看我,却也不讲话,只道他是躲在水下,将我方才痛哭流涕的凄惨表情瞧了个仔细。心里踌躇了一回,脸上却觉得越发的滚烫了,撇下句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便又急急走进屋去了。
不一刻,我从樟木做的衣箱内拿出个包袱递到他手里,说道:
“你且拣几件合身的干净衣裳穿了吧,总穿身上那件湿透了的也不好!”
“月儿,这些衣服可是你的?”
他拣好了衣服,复又将那湿的一件寻了处干爽的地方搭好了。
“嗯!”
我应了一声,从屋内端出个火盆来与他取暖,今日不知巧儿去了何处,回来后总也不见她的人影。
“难怪连这衣衫上的味道都如此雅极,只是肩肘短了两寸,你这衣服我是穿不得的!”
他摆了摆手,哈哈大笑,这就要去脱那衣服,却被我拦了下来,
“好歹你先穿着罢,等那衣服晒干了再换也不迟!”
无痕见我始终不愿抬眼望他,便笑着拉了我的手,并他坐到海石榴树下,闲谈了一会。
国师说院内的那口井中,有一妖魅,贪心不足,专收些稀罕玩意,上次收了我的链子,被无痕讨要了回来,于是心有不甘,这次更是胆大,竟收了国师的一方帕子,
“这帕子原也不值几个银子,但既是我打算送你的,怎么倒便宜了那妖精?于是我方才下去会她一会,没想到这一遭收获可不小!”
他这一派胡言乱语,却令我释怀不少,也不愿拆穿他的谎话,就用那帕子掩盖起笑面来,躺倒了,问道:
“国师可曾见了那井里的龙王?龙王可曾让你背了那乌鸡国的国王上来助他还魂?”
说完后,我已忍不住了,笑的越发的大声。国师那般聪明,怎会不知道这是讥诮之辞,便伸手到我腋下狠捏了一把,又酥又麻、奇痒无比,
“啊……”
我大呼饶命,弹跳也似的从地上站起,绕着院内那几株石榴树打转,他便在后面穷追不舍,
“好月儿,几日不见倒变的调皮不少哦?竟也知道戏弄小生了,你倒说说,我哪里看起来像那孙行者的师弟!”
他不点破倒还罢了,这样一说,我便觉得越发可笑,二人戏花弄月、你追我赶,徜徉花香云海中,莺歌燕语,畅快淋漓!
“国……国师……”
那无痕使了个花样,轻而易举将我压在身下,彼此间喘息不定,一呼一吸中已是十分暧昧,
“贴的如此之近,月儿想让我怎么做?”
国师笑着,一只手游走个来回,撩起衣衫一角,拉着我的手摸上他身下的半勃,
“国师……使不得……”
我慌忙抽回手,接道:
“巧儿随时都有可能回来,适或撞见了,总也不好……”
羞颊红赧,却总逃不过他的眼神,一片秋水神情就凝望着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总是没个躲法了,他低低的一笑,齿若编贝、唇如红霞,便勾了我的舌头与之纠缠。
“那井底虽没有什么国王,倒是你的巧儿……怕是回不来了……”
不知是因了这句话,还是他身上寒气逼人,哆哆嗦嗦的我在他怀中缩成一团,
“巧儿……怎么会……”
她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女,怎会遭此毒手?我正要问个究竟,国师复又吻上了我的唇,力道甚是霸道,丝毫容不得抗拒。那一面院门轻启,进来的不正是国师口称已死的‘巧儿’么?
‘巧儿’远远望着我们,便弯了弯腰退了下去,见她走远了,国师才松开了我,笑道:
“若不出意外,今晚便可见分晓!”
果不其然,是夜三更过后,天禄后宫便出了状况。紫曜国来使被人腰斩于内堂之上,死相甚是凄惨。国师早就料到凶手势必沉不住性子,定有一番作为,不想当晚就出了这档子事情,且目的不是为那金银,而是专为取人一命。正待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却见‘巧儿’慌慌张张掩门而入,无痕手执短笛飞身上前与那人斗在一处,几个回合后,‘巧儿’技不如人,被国师一掌拍在心口处,倒地不起。无痕走上前去,揭下了那人脸上贴着的一张人皮面具,提过灯笼,把他一照,竟是名男子,却又不认得。国师遂命人将他捆了,投入大牢,连审了三天三夜,麻绳沾盐水、铁板钉钢针的伺候着,贼人肉体凡胎终也敌不过这些酷刑,便一五一十的从实招来。
原来这人也系轩辕碧韬的同通党羽,我与子玉逃离的当天,可怜巧儿遭人毒手,无辜做了刀下之鬼,尸体就被这贼人抛至井中,若非无痕深谙水性为取那帕子潜入井底,恐怕她死后百年也无人知晓。这人后又将临摹我的笔迹伪造书函一事供了出来,巧儿生前与我经常以文交流,案子上积了厚厚几本装成了册子,不想却成就了歹人。
“轩辕碧韬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这坐山观虎斗的招数,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如此以来,那萤惑守心,月蚀潮汐的预言,怕是就要应验了……”
殇君捏着那一纸供词,将我轻揽入怀,仰天长叹,我二人止不住双双泪流满面……
第七十二章 为汝一战 颠倒繁华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不问行凶者谁,终是华都犯了兵家大忌,那紫曜蛮夷生性骁勇善战、天生是马背上打天下的漠北苍狼,数年前因为瑶步池一战而耗尽了国力,实力锐减,才勉勉强强臣服了势力如日中天的邻国华都。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紫曜国亦是日渐强盛,再加上此番谢仪未尽,反遭荼毒一事,朝中文臣武将各个义愤填膺,纷纷主战不主和,以雪十年屈从之耻。新主即位,手段自是不同以往,旧主人心平和、不以武力争天下,号召广施仁义道德;新主年轻气盛、疾恶如仇,三年囚于华都沦为质子,饱经风霜,本想以礼相待、坦诚相见,却未料派去的礼部尚书有去无回,命丧他乡。金银珠宝、珍奇古玩原也不算什么,倒是那边塞十城割献出去,只为换得一介黎庶,已为旁人所不解,眼下却又是所愿不得而失其所,心中气愤难平,遂于是日命人拟订战书一封,治兵百万,愿与华都会战于两国接壤处一座山坳。
对方来势汹汹,华都被迫应战,红夜亲自披挂上阵,此事既是因我而起,断无不去的道理,经我一再的要求,王与国师方才应我一同前往。
阵前,对方万人铸成的一字金牌重盾阵,从当中分出一条道路,马蹄声催处,
但见一人头戴乌金狮子盔,身披麒麟铠,胯下一匹雪蹄乌雅马,手执神飞梅花亮银枪,面若盛夏星海,熠熠生辉。眼若山涧夕霞,光彩夺目。左右几位副将皆是银盔素甲,威风凛凛。主将不是旁人,正是曾经将我从杖刑之下救出的侠义之士--流贵葵殿下,华都昔日的质子、紫曜当今的王上。
“交出玄阳,或可免此一战!”
流贵葵浅笑低语操手将那银枪从背后向前一送,红缨枪尖劈风挟雨呼啸而至,直取红夜铠甲周护不到之处,
“王上,小心!”
国师眼疾手快,从身边一名士卒的腰际处抽出一柄亮银刀,转身一掷,刀锋卷草风驰电掣向那红缨枪尖飞纵了去,眨眼间,枪尖、枪身一分为二,红缨斩碎,为逝去的罡风吹的四散开来。
“想不到殇国师身手果真不凡,只是阵前交战,拼的都是马上功夫,你轻装上阵,当心刀剑无情,伤筋动骨,总也不好!”
流鬼葵一面结果侍从重复呈上的新枪,装备整齐,一面旁若无人的冷嘲热讽,好不扬气。
“葵殿下说的哪里话?小生不过是喜文弄墨、吹笛诉情的文人罢了,若论拳脚功夫,在诸位面前自然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
国师归位扶正纱帽,将我揽入怀中紧了又紧,流鬼葵晓得这便是对方的答案,但却不是自己期许的那般,随即脸色便黯淡了下来,冷笑一声,说道:
“十年前,玄阳便应该是朕的人,只是当年冷伯父固持己见,坚决不允,我父王又爱子心切,不忍教我失望,原想踏平瑶步池掘地三尺定能寻的着他,不想……却被他逃了。十年后,天赐良缘,竟让我在落难之际再次遇见他,你说这次朕怎么会轻易放手?为了个冷玄阳,我紫曜不惜灭了友邦,背负上这忘恩负义的骂名,如今再多平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华都,又有何妨?”
听他一番平淡之言,似乎谈及的不是国破家亡,而是再寻常不过的琐事,童年的记忆纷纷扰扰,走马灯般的串起……
月公公,秀才郎,骑马仔,过三唐,三唐经,过垵英,垵英牛,牛哞哞……
月桂树下,两小无猜。他踮起脚尖折下一枝淡黄色的小花,交付与我,紫色的眼睛眨了又眨,宛如无价的瑰宝,
“玄阳,我要娶你,做我的妃!”
“我不要,父王会不高兴的!”
我任性的将那花语蛊惑的月桂花扔还给他,跑开来去,还曾记得当时他失望的表情、黯淡的眸色一如此时此刻。再后来,就是瑶步池的火光冲天、玉榷殿的凄惨悲鸣……改名换姓、隐居异乡……
十年前,母后馨妃曾经说过:“只因我儿生的这般相貌,紫曜使臣前来联姻,你父王觉得荒唐,未来的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屈从的去做蛮子的男宠?一怒之下斩了来使,才闯下今天这等滔天大祸!”
十年后,机缘巧合,紫曜数车金银、十座城池仍旧换不回玄阳一颗真心,反倒中了夜城轩辕碧韬的离间之计,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荧惑守心,月蚀潮汐……一切皆由我起……
想到这里,靠在殇君怀中的我,轻叹一声,身子就在他手中微微一振,
“怕什么?有小生在,除非我死,否则,绝不会让他得逞!”
无痕耳边低语,复又吻上了我的双唇,安慰也似的亲了又亲,
“不,殇君,还是将我交给他罢……至少……至少可以……”
“说什么胡话!”国师急忙打断了我的话语,顿了顿,接道:
“你以为紫曜仅是因你而进犯华都么?十年休养生息、十年厉兵秣马,早就对我江山一壁垂涎三尺,此番正好找个借口,好大举用兵,即便将你交给他,对方也不会撤离一兵一卒,况且……小生怎么舍得……”
话到最后已听的不甚清了,缠绵悱恻渐渐淹没于硝烟战火之中。流鬼葵见谈判不成,国师与我又如胶似漆,脸色一沉,抛下战书,催马扬鞭绝尘而去。
下一刻,旌旗号角、擂鼓大作,这一战,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周围狼烟四起、哀号遍野,民有饥色、也有饿殍,国师当日蘸坛做法所占之卦,一一应验,旱灾、饥疾、兵乱、死丧皆随之而来。
第七十三章 背水一战 若辈浮屠
背水一战,若辈浮屠。
紫曜与华都涉北一役,历经半旬而未果,那一日忽探子进帐来奏,
“报……吾主阵前下鞍落马,不幸为敌方冷羽所伤,箭涂蛊毒,命悬一线,请国师移步帅营……”
国师与我闻讯皆惊,遂不肯耽搁,旋即一径同去。
榻前,良医名士摇头叹息,束手无策,这面华都已鸣金收兵,诸位副将立于一侧,垂泪不止。见我二人进前,就有那一班混沌之徒,冲将过来,拉扯一番,要取我性命,却被殇君一一点化,
“反了么?汝等哪个敢动他一动,休怪小生不念同事情谊!”
无痕甫一撤身将我护在身后,就有人破口大骂道:
“糊涂!国师你好生糊涂啊!你被这妖佞惑了心智、迷了双眼,他是祸水……他是祸水呐!”
那人大闹帅营,又胆敢以下犯上,触了军纪、犯了王法,国师横眉冷峻,袖袂一洒,就是军令急如山倒,若不小戒严惩,日后效法者从众,如何了得?
“拖下去,枭首示众!”
无人敢动、无人响应,却有人接道:
“曾将军性烈直言,但亦是一片忠心,况他所言虽是冒犯了国师,但也不无道理,两国究系为何而战?吾主又为哪般伤了龙体?狎伶之事本不是正派做法,他这样的人怎可出现在对阵前线?国师你应舍小家顾大局,为了个禁脔,不惜损我一员猛将,恐难服众!”
左右呼声雀起,这就要围将上来,将我就地正法。
局势已乱,国师已是自顾不暇,又要护我周全,又要与众人周旋,又要抵挡对方攻势、又不能放手出招,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殇君,罢了吧!我……你是护不得了,两军交战,贵在人心,若是因我散了军心,却真的是不值得了!”
国师牙关紧咬,执着斑竹短笛,与数人战作一处,得空的时候,转至我身旁,说道:
“住口!莫道这些要不得的丧气话,这些粗人有勇无谋,你理他作甚?待小生训导一番,自然会令若辈知晓其中的道理!”
国师话音未止,冷不防对方又作新一轮的攻势,刀枪剑桌夹袭而来。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宅心仁厚,不忍伤及旁人性命,出招皆未尽全力,体力不支、精神不济,便被人出其不意伤了左臂,
“国师……”
见他负伤,我便更觉难辞其咎,跪其身旁,以泪洗面,
“月儿何德何能,你又何必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好在那剑伤不深,没有划至骨骼,我忙用手扯了块裂帛要与他止血,却被他登时擒住了双手,
“小生食言了,竟让他人伤了我,你会怪我么?”
近段时日,他为战事殚精竭虑,常是秉烛天明而彻夜未眠,玉人形销骨损,眸色浑浊疲乏,让人看着越发心疼起来,何来嗔怪之理?
“殇君,倘若今日真是易不过去,天要绝了你我二人的后路,我定不负汝,当与君共蹈黄泉,绝不后悔!”
一句话表明心迹,换得无痕嫣然一笑。
他笑着将我揽入怀中,或许今日就要这么着去了,他轻叹一声,笑道:
“即便是死,也让我护着你吧!”
我看他双目缓缓闭紧,唇边一丝笑意却荡漾开来,继而又往他怀中更去了些,贴上他的胸膛,静听那平稳坚强的心跳,我欲随他归去,便欣羡此生坎坷一路,尚有可以交付终生的人,有无痕一人足矣,南宫丽终是匆匆过客,果真如此么?
“国师得罪了!”
一柄重剑直指无痕左髻,恰被另外一人毅然决然所挡,
“王上!”
众人皆惊,那刺伤了红夜的人更是追悔莫及,扔了铁剑,扶住即将倒地之人,却蘸了满手的鲜血,无痕睁眼亦为眼前光景所撼,冲将过去,将王拥进怀中,
“嘉泽龙神怎能为这普通刀剑所伤?你真就忍心撒手人寰了么?你看看……他……他是你的禄儿啊,你等了他三万三千年,为的又是什么?”
国师说着,已是泣不成声,红夜眼神华彩散却,神台将尽,却似忆起了前尘过往,那胳膊吃力的抬起,我便伸手握住他几乎凉透了的双手,
“禄儿?”
“是!”
“可曾记得东海么?”
……
我怔了一怔,与他四目相对,丹若花般的殷红眸底已噙了心殇泪水,衬着那失了血色的笑脸,越发的弱不胜衣,我将他的手捧在胸口,紧覆其上,可那盈盈纤手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温度?
“即便天禄可以号召雷霆,也不如与红兴云布雨、云游四海畅快淋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红,你还不能走,禄儿……禄儿,还想再吃一碗你为我盛的冰糖莲子,还想与你一起看天河上的船灯……还想……”
“月儿,别再说了,王已经去了……”
……
浮生一梦,碎了一滴清泪,点上手中的冰凉,那身上的龙形纹身即像活脱了般,聚了浑身光华,腾空而起,天上此刻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红龙奔腾穿梭其中,冲入九霄,再看红的肉身已幻化成无数晶莹粉尘,洋洋洒洒,像极了夏夜流萤。
“嘉泽龙神得你一颗真心泪,已得了解脱,可以回归天界神位了!”
殇君说完以手相搀,将我扶起,我二人相视无语,皆默默含泪举首仰天,此时过云雨又至,将那悲伤与泪水复又冲入了喧嚣的尘埃。
第七十四章 败走华都 陌路遇险(非凡“味书”手打)
王这一走,华都军心越发涣散,殇君虽是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但终究挽回不了败局,群龙无首的六路人马,在岁末辞旧迎新的子交时分,与紫曜重新集结的百万大军,会战于山涧峡谷一处险要之地,却不幸中了对方埋伏,数十万众殊死抵抗,确是以卵击石,双方实力悬殊,华都阵脚大乱、溃不成军,就在那山涧的凹地,倒了旌旗,败的彻底,竟未剩下一兵一卒。
紫曜不欲赶尽杀绝,旨在将吾等生擒活捉,国师早已料到败局注定,遂于前一日套了车舆,嘱咐两名侍从趁夜将我护送着先行回朝,
“国师哪里去?”
此时方才晓得他并无和我同往之意,忙上前拉住了他的一双柔荑纤手,却怎么也不肯就此放手。
“国师不是说要护我周全,如今怎就忍心让我茕茕一人,形单影只的回到那处冷屋凉蹋之所?无论如何我断不能依你,不然我与你一并前往,不然你和我一同回国!”
无痕觉得事情难办,眉头紧锁,随后无奈的笑了一笑,说道:
“我这一去是要搬救兵的,千山万水、长途跋涉,一人倒还轻松些,你若是同往,小生还要操劳照看这些,适或受累病在路上,总也不好。何况,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难道你还担心我去闹相公不成?”
国师说着就在我脸上拧了一把,身后两个衣着光鲜的跟班夹着狼皮垫子,站在一旁也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我颊上一红,觉得羞怯难当,便松了手。
“殇君说是去求援兵,是往哪里去呢?”
一面为他轻拂去肩头上沾着的一枚紫色蒲公英裂羽,一面又难不自禁对上他外妍内秀的双瞳剪水,忧心忡忡的问,心道:
“你该知道,我……再受不了一次别离、一次叛……”
这次,反倒是他拉起了我的手,放在唇下亲了又亲,又将我细细的看了一看,心上似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却只是停了半晌,回了句“北面,夜城!”,略微感觉到我的惶恐与不安,才又接着笑道:
“月儿大可放心,轩辕韬即便再嚣张,也要顾忌一下小生的身份,况且麾军南下助我复华都帝业,抑制紫曜的势力想必正是他左相一番良苦用心,所谓出师无名,军事岂能制胜?这次我聊表些许倾慕渴见的话,以他的胸襟性情来讲,应该辨得出轻重,如若这次让紫曜轻易得逞,难保将来夜城不会重蹈覆辙!你且先回到避世居歇息几日,好好保重,静候佳音即可!”
我知他去意已决,只好点头应允,后又彼此说了些难舍难分的嘱咐关切的话,随手递了一个衣包给他,
“夜城气候不比华都,如今那里正是冰天雪地的隆冬时节,看那天边时常积压云雨,似有雪意,千万记得增添衣物。”
无痕接了什物,眼圈微红,将行李包裹扶上了马匹,又驭着那匹青稞徘徊山丘良久,才重重叹了口气,打马飞奔而去。
驾着香车绣毂入了城,辇从都坐在车沿上,双手插着袖子,低声交谈,甚是浃洽。前日里方才下过雨,街道满是泥泞雨水,竟全无一处干地,车舆行至戏园门口,恰逢园子里散戏收场,几个衣着华美的相公拥着个美少年,正说笑着从里面向外走来。道路拥挤,赶车的车夫尚未来的及勒转马头,那牲口把头一昂,可巧就撞在那少年身上,少年惊魂未定,脚下打滑,就摔在车辙泥水里,把个新衣跌的你泥泞不堪,脸上倒还光鲜亮丽,没沾上一点秽物。
我见出了状况,赶忙叫人挑了帘子,下车瞧他,
“兄台,可有伤着么?只怪赶车的照护不周,衣裳弄污了怎么办才好?”
那人似乎想说几句什么,但回头见了我,却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粉面魇容,肌腻骨香,立刻掩了怒气,换了张笑脸,双手搭在那两位相公的肩膀上,缓缓站起,说道:
“不妨,不妨,是在下一时没有留心,自己跌倒的,有劳吾兄操心!”
那一双媚眼倒从头至踵的将人打量个仔细,看的我有些心烦,便又说了些赔礼道歉的话,想上了车,尽快离开。不想,他却从车夫手中夺了缰绳,身子一纵跃上车沿,
“我为佳人亲自驭马,可否赏个脸陪小弟浅斟小酌片刻呢?”
侍从左右见我面有难色,即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先开了口,说道:
“我家公子一路车马劳顿,今才抵京,老夫人念儿心切,亦在家翘首以盼,所以实在不便耽搁路上,阁下方便的话可以知会下尊姓大名、宅邸何处,明日便会差门上送去白银两百两,算作今日的赔礼!”
少年听罢,不以为然,就拿马鞭在说话的人脸上一抽,复又笑着说道:
“没规矩的奴才,我与你家主人说话,哪里轮的到你来插嘴?”
我见若辈果非善类,怕也不是那性子纯粹的富贵公子,出手如此之狠,看那鞭痕已深可见骨,便猜测凭我等几个与之硬拚断不是他的对手。正在踌躇之际,但见已有人去取了干净衣裳来与他换上,又有人端了金盘清水近前,净手、洗沐一番。
“吾兄,前面不远处有座不错的酒楼,是个吃花酒的好地方哦!”
他将那帕子拧干了擦净了手,眉峰轻佻,言语暧昧。
那些相公又笑着一拥而上,这次倒全被他推开了,就单手一拽,不由分说将我拉上车去,
“这市井之中想我不到还有这样上等姿色的尤物,那些庸脂俗粉和你比起来,简直有天渊之别,不如今日就用你上面这张小嘴敬我个满杯,陪个不是,索性再用你下边那张小嘴伺候着我尽了兴致,让我见识下你在榻上的模样……月,你说……好还是不好呢?”
对方出手很重,捏的我下巴生疼,说出的话越发的放肆起来,
“我又不认识你,你做什么把我当相公般看待……”
还想和他理论一回,忽而一阵风过,将他身上那股奇异的花香吹了过来,我被唬的忙从他手下挣脱了开去,
“你……你是即墨昭?”
手指上竟也染了他身上那股恼人的奇香,勉强镇定下来,想了又想,也觉得事有蹊跷,这少年眸色乌黑、声音柔和、骨骼纤细,与即墨昭的紫眸豪旷又决绝不同。
“呵……我是谁不重要,只是恐怕要委屈你和我走这一遭了!”
少年笑的诡异,他将那帕子在手中一旋,就这么遮住了我的口鼻,车夫、侍从随后说的什么已然听不清了,只觉得四周一片嘈杂,身子被人一搡,复又被抛到了车上,头晕沉沉的,大约是颠簸了一路的光景。
第七十五章 旧地重游 再添新伤
睡去不知多久,方才醒来。
一睁眼,所及之景竟意外的熟悉。
经过了十年光阴,这里的一椽一木竟还清丽如昨,那把火毁了瑶步池、覆了湮华殿,却因了殿前的一泊湖水将那玉榷了开来,它索性逃过了一场天灾人祸,伶仃一处,惜守沧海。
及门的砥柱之上,隐约可见当年的岁符。每长一岁,那刀刻的印子就往上去了一些,父王亲自等了我的身高后,在那朱漆的红木上用心镌刻,他说,他愿意等那道符平了他的眉目……他说,他愿意等……
我凝视着那斑驳了的九道纹路,竟止不住掉下泪来,最后一年我的生辰,竟是他与国的亡日,父王终是没了机会在玉榷殿许我一生一世,他留给我的承诺都随那湮华同葬了去,消失殆尽。
偶遇的少年已不见了踪迹,殿内未设烛台,筑高的楼宇似与广寒咫尺之遥,月光如水,映得厅堂宛若白昼,却是清冷了些许。
廊外木屐声渐起,他秉烛而来,穿戴素雅,扯了齐脚的禅羽,席地而坐。他取了绾发的银簪,将那烛火剔得益发得明了,照清了四周,也清晰了那张丽颜。
“玄阳,此情此景,亦非是吾所愿!”
他身起进前,收了层层珠帘垂暮,端坐于榻尾,拧了块热帕子轻拭起我手脚上的伤痕来,他手下力道虽已极尽温柔,但小心翼翼牵扯那数斤重的玄铁镣铐时总免不了碰触到掀翻的皮肉,我晓得他在水中撒了盐,专趁这机会罚我,以惩十年前我对他的不屑。
“命中注定,你躲不过,为何还这般倔强?”
他低低饮泣,停歇良久,竟双膝折跪榻前,吻上桎梏,求我谅解。
“束缚得久了,痛在你身,疼在我心。你应了我,长留在这玉榷殿里,难道不好么?”
我扫了一眼仅着的一袭春蚕丝纺就的素色禅衣,透过它可依稀窥见腰侧旁突兀的道道鞭痕,聊知这浑浑噩噩的短短几个时辰,足以令他吞噬掉我的所有,他与那少年在我身上尽欢了一夜,本以为不过梦靥一场,如今看来,腹下传来的阵阵裂痛,却又是那般真真切切。
我并未瞧他,指触新伤,莞尔一笑,说道:“你毁了我一生,如今教我如何应你?呵……除非江海逆流、日月倒转,否则,即便我做了孤魂野鬼也定不饶你!”
他听罢,脸色似有些阴翳,遂除去木屐,跨步如塌,居高临下,俯视脚下被俘之人,半晌后歇道:“不做我的宠,就做我的奴,玄阳,莫要逼朕亲手毁了你!”
伸手牵起颈上的锒铛铆钉铜链,不甚费力地将我拉近,企及眼前。
十年或许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容颜,但却不易改变一个人的性情,面前的流鬼葵目光里的霸气一如十年前在月桂树下那个毅然决然袒露心迹的懵懂少年,只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已将紫汐明眸里的绕指柔偷换成了冰冷生硬的百炼钢,青涩褪去,仅留残忍。
“为宠,为奴,究竟有何区别?”
我笑问他的唐突,毫无惧色与他四目相对,“你派那人一路寻踪而至,用了些不甚高明的伎俩将我掳到此处,实在不衬你的威仪,传将出去,就不怕世人耻笑?况且,这幅身子你已经得到了……还想怎样?”
风过影动,残烛燃尽,偌大的玉榷殿中,除了他与我,竟再无旁人。静谧之处,恍如阎罗,令人心悸。
“宠与奴的区别么……玄阳,你真想知道?”
他边说笑着,边将箍在我身上的束具尽数解去,一手就撩着那镂花鎏金盆中的盐水,浣洗我身上的伤口,疼痛自不必言传,他大掌将我圈个严实,丝毫不容抵抗。
待痛得几乎失去味觉时,他方住了手,用帕子拭干了双手,竟开始解脱起我身上的那件禅衣来。
起先是不慌不忙,瞧得越仔细,鼻息跟着亦愈急促,最后索性托举着我就在榻上转了个身,顺势将我压于其胯下。
“玄阳,朕不忍那般对你……只消你点头,紫曜满城的月桂花都会为你绽放……”
我冷笑一声,摇头婉拒。
他迟疑须臾,便是毫无征兆的强行进入,下一刻,已是撕裂般的巨创裂痛,身上适才汲着的盐水蜿蜒着渗入股间,伴随着他无休止的癫狂,像极了匕首,刀刀刃刃皆似戳穿身体。鲜血模糊了视线,倒引起了他的不悦,就顺手拿起那素薄禅衣将我腿间湍流的血迹擦了个大概,后又咬耳扶腰啧啧嗟叹:“流了好多血呐,都敲不清了……”
身上早没了力气,甚至连声音都已涣散,却在听了这句话后,战栗不已。
……
意识渐失,心上却是有些不欲善罢甘休,面前弑父灭国的仇人真就能将我囚禁于斯生生世世么?
第七十六章 锦鲤无尾,千里飞鸿
禁足玉榷,桎梏于榻,一日三餐皆由个小童端进端出,一连几次,他瞧那饭菜纹丝不动,竟怕得哭出声来,“公子,您是好人,多少也用些吧,莫让小的难做……”
他哭哭啼啼拢起长袖,露出片触目的乌青来,我看了眼,也有些于心不忍,就勉为其难吃了碗薄粥裹腹。
“你叫什么名字?”
放下匙、箸,才见他止了眼泪,就用那袖子抹了把涕零,战战兢兢的远远跪着,额头及地,低声回道:“小人单名换作‘冉’,姓是主子赐的,是个楚字。”
“……冉么?”
举眼又将这瘦瘦小小的身影上下打量了一番,竟意外地发现他与春池里的那条顶小的锦鲤如此相似,弱不胜衣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我命他不必拘礼,上前答话,楚冉踌躇片刻,移步塌前。他虽然一直俯首垂目,但瞧的出来,生就也是一副眉清目秀的俊俏面孔,只是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主子如何狠得下心动手打他?
楚冉心思缜密,又善察言观色,却对谁人都是副唯唯诺诺的顺从模样,他将食盒肴馔收拾妥当后,至椟匮中取出些止血化瘀的散剂来为我换药敷伤。楚冉看那旧伤上屡屡叠加的新伤似有些胆怯,颤抖着一双小手,花费了不少力气将那患处一一包扎了个仔细。宫里便有宫里的规矩,我不问他,他亦从不主动开口。
是日,我闲得无聊,困在那塌上已有三日,脚踝上的铁链没有他主子的允许是无论如何也除不得的,倒是手腕和颈上的铁链已被提早摘了去,如此,楚冉方才可偶尔馋了我绕着殿中的几根烁柱慢慢行走。
“这玉榷殿里着实冷清了些……”
临轩倚阁,便是那泊湖水,间或有鸳鸯由岸边苇丛三两飞过,却不作片刻停留。如今这玉榷的主人是个不解风月的骁勇莽夫,怎肯大费周章的恢复这里先前的风花雪月?外面即是景色全无,我便只得摇头叹息,无奈的掩上那扇窗。
葵,送了我几尾锦鲤,以三足铜鼎囿之,就置于殿中。
楚冉并我欣喜同往前去观赏,岂料鼎中所见情景,骇的我二人险些大呼出声来。几尾斑斓锦鲤,大小不一,却都被人生生剪去尾鳍 ,单靠余下的胸鳍、腹鳍漂浮水面,那鱼身各个不稳,平躺水面,只能摇晃不定的在原地转圈。
楚冉年纪尚轻,当然不晓得其中寓意,只管心疼那几条无尾生灵,伏在我怀中痛苦了一个时辰后,悻悻离去。
这夜,葵依旧来到殿前,他摩挲着那大鼎走近,发出诡异声响。
“玄阳,喜欢这鱼么?”
他笑着从旁捏了些饵料,丢在鼎的这一端,冷冷的揪了我一眼,说道:“瞧,离朕极远的那一尾,怕是要饿死了!”
鱼儿没了尾鳍,皆是身不由己,他见我不答话,赏玩的兴致也失去了不少,遂匆匆盥沐一番,行至榻前。
“玄阳,你该知道朕的秉性……关外营帐之中,可是死过不少人的……你应懂我的意思,落了单的绵羊一旦入了群狼出没的山谷,会是怎样呢?”
笑里既是威胁亦是戏噱,熄了那烛火,玉榷殿便又暗了下去。
又是整宿的折磨,次早,窗前竟落了只灰褐色的野鸽,嘀嘀咕咕叫个不停,任楚冉怎么追撵,它总也不肯离去。
“想是外面天气转凉,这飞禽也懒惰了,就留着它吧!”
洗漱过后,楚冉将那野鸽捉来放在案上,就退了出去。
这野鸽喙小,温顺,也不怕人,我轻抚它背上那金属绿和紫色闪光的羽毛,它也不躲,就偶尔低头啄几粒桌上残留的谷物。
我对着它自言自语片刻,忽然发现野鸽羽翼之下金光闪闪,揭起一看,竟是个锡箔卷筒,内有密札一封,张开铺平,细读了数遍。
我捧着那信,激动不已,仅方寸之中的寥寥几句,却足以令我喜极而泣。
第七十七章 故人重逢 喜忧参半(非凡“味书”手打)
他定好了日子,即来接我。
就选在了正月十五上元节的前一天,我坐定殿中,聆听窗外城池破催之音,竟无动于衷,
“楚冉,你怕么?”
他指尖微颤,掠过我的肩头昨夜的新伤,稍一怔,抬了眼看我,倔强的摇头。
我对他淡然一笑,捏了他圆润的下巴,说道: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楚冉犹豫良久,不曾回答,却是哭倒一侧后,吻上了我的双唇。
“楚冉从未见公子对我家主人这般笑过,破城的人定是公子至珍至爱的恋人……我……我是……”
想是他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身份,做了错事,竟一味的想逃。
我知他乃是一片忠诚,不忍弃主离去而独自苟活,遂欲放他就这么去了。
“冉……”
五步开外,他听我唤他,即是回眸。我独步上前勾了他的舌与他拥吻片刻,算作今世的别离。
“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楚冉粉颊玉腮似染了抹胭脂红色,半是羞赧半是惊喜的抿然一笑,跪下来悉心为我理好衣摆后,默默退了出去。
玉槯殿因此越发冷清。
城,破的很快,那一鼎锦鲤已死去半数,余下的皆新生出了尾鳍。
我带不走楚冉,自然也带不走这几尾劫后重生的生灵,便将它们一条条放生到殿前那泊湖中。
“月……”
身后一人轻声唤我,竟非殇君,而是位故人。
我放了最后一尾锦鲤,看它徘徊水面极像是在感恩,久久不愿离去,便从脚下拣了块石子抛入湖中,鱼儿受惊,吐了一串细碎气泡后,转了个身子,竟已不见了踪影。
“这锦鲤倒比人有情有义!”
我起身而立,并未回首,一径直迎对面城楼,他逐我身影,步我履印,紧随着登上
重宇。
“月儿……”
复唤一声,他落了泪。
“我沿那秋水一线寻了你整整一年……你……你还好么?”
他试着从身后走上来紧拥着我,大约是依恋他身上那丝夹带墨香的暖意,我竟没有拒绝。
“丽……”
此情此景并非太虚幻境,手指覆上他的额角,触到的仍旧是那梅型的小印。他在我耳边应了一声,将我揽的更紧了些。
“玄阳!”
葵一身戎装皆被鲜血浸透,执着杆银枪抵上地表,
“就是为着他,你才拒绝我么?”
我与丽闻言皆是诧异,他已携枪近前。丽护着我与他周旋一番后,抽出血杀重剑二人当下战作一处。
流鬼葵马下功夫不敌南宫丽,便抱着个鱼死网破的念头冲将过来。那枪尖一抖在我臂上划了道血痕,丽执剑劈向红缨枪头,却未曾防他此乃虚晃一招,另一而周护不到,便中了一掌,退后几步之后,翻下城上栏杆,坠了下去。
这一路万水千山的长途跋涉,我还未来得及细细瞧他,这就要再次分开了么?轩辕碧韬终是来晚了一步,他亦看他一袭紫衣,凭空凋零,落向深不可见及的一处,却无力阻止。左相满腔仇恨皆汇集于右手一剑,刺入葵的胸膛。
这时,月桂花香随风飘过,几片花瓣就沾在那血上。
“你不该怪他……”
他将丽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缓缓道出后,便似疯了般仰天大笑,
“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算来算去,最后输的确是我轩辕!”
他怅然若失的离开了紫曜,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若干年后,听人说曾在昆仑山上见过他,也有人说在胭脂山上的庙宇里见过一位法号为“碧落”的高僧,究竟是真是假,却已无从考证了。
终章-团团圆圆 琴瑟和谐(正文完)(非凡“味书”手打)
说话的当儿,就已到了上元节。
傍晚,他亲自驭马驾车,姗姗来迟,还在极远的地方,勒马止步嫣然一笑,说道:
“月儿,小生来迟了!”
香车绣毂,暮色低垂。辗转一路,不多时便到了处繁华之所。
元宵佳节,各铺悬灯,流光异彩。
前来逛灯的人成群结队,早已将不甚宽阔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中间还挤着几辆马车,越往前行竟越是举步为艰了。
“如此良宵,千金一刻,我们不若趁着灯月,倒是步行好些!”
殇君与我下了车舆徒步携手游历灯市花海,缓行其中。灯棚里人山人海,各色画纱灯屏争奇斗艳。天上烟花璀璨,火树银花伴着锣鼓丝竹,正是一片太平盛世。
一路无语,心中只系一人生死,直到一群妙龄少女,说笑着乱撞过来,挤散了我与无痕,我才慌张起来。
迎面而来的是位华服美妆俏佳人,挑着盏精致西潘莲琉璃灯,如玉蝶穿花,被旁人推搡着直拥过来,她身子一歪,恰好碰着我,即刻花容失色,也顾不了许多,就紧揪了我的衣襟,勉强站定。那后面几位姿色稍逊的布衣丫鬟,见到如此景象,竟忍不住哧笑出声。佳人羞涩的一瞟,却是目不转睛的打望着我,亦不肯松手。
“公子,你吓煞奴家了!你摸摸这心肝跳的可是有些乱了么?”
说完,她竟一把拉过我的手覆上她小鹿乱撞起伏不定的胸口,我未料到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会如此越矩,不免有些恼怒,但看她打扮华美、生的也颇好,随行的人或捧着九合速香、或举着“瑞祥和盛”的洋灯,想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恶语相向自然是要不得的,只好红着一张脸,抽回衣袖,逃也似的走开来去。身后听得有个丫鬟笑道:
“小姐与那公子倒是颇为登对,唉,可惜人家偏看不上这琉璃灯,选来选去提了盏‘兔儿爷’回去!”
跟着众人皆哈哈大笑。想必这伙子人适才瞧见我与殇君牵手同行,便晓得我俩关系暧昧,故意耍个花招,来作弄我的。
正在此刻,面前过了一行车队,七八辆车将路口封个严实,我恰好被那车轴拦住,过不去了。
殇君在另一旁,大约寻了我许久,他见我跌跌撞撞的跑来,月白丝履上还留个黑印子,不觉得微笑起来,说道:
“好月儿,那样的佳人难道还不值得你顾盼么?做什么要逃呢?”
见我赌气,他便笑容可掬的俯下身子将那女子方才有心无意之作,仔细擦了个干净,也不管往来路过此处的行人,皆是掩口而笑。
我颇觉得不好意思,即将他拉起,退到一排临建的灯楼下,低低的问他:
“那人的事,你知道的么?”
他犹豫了片刻,也不答话,指了前面一处五彩牌坊,说了句不相干的,这就要拉我与之同往。
“上元佳节,难得来这市井当中,我们不妨也猜几个好灯谜吧!”
他兴冲冲的拉我进了园内,看靠着一张桌子,围着五、六个人正在那里写着灯谜字条,面前摆放着文房四宝、荷包、花炮、还有些预备送打着的彩头。
正中央顶蓬上悬着个五彩香云盖,下挂数盏葫芦式彩灯,灯上皆贴着字条,便就是那灯谜了。
殇君与我同看了几首,尽是些简单表俗的谜面,打着了得到的彩头无非是端砚、雅扇之类的小玩意。
他就扯着我的衣袖,沿着台阶在那灯棚下慢慢行走,
“三四五,像把弓,十五十六正威风,人人说我三十寿,二十八、九便送你终。”
他揭了个谜面,回头问我,
“这倒是个难题,你猜是什么?”
我接了那字条,想了一想,笑了起来,说道:
“国师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糊涂了,这不正是指那‘月亮’么?”
殇君似是恍然大悟,遂牵了我的手,前去报了谜底。主人也是好客之人,吩咐书僮搬了两张春凳过来,与我们坐了,又上了好茶,才至里间屋内抱出个古锦囊裹着的瑶琴来搁在桌上。
“公子,这便是那灯彩了!”
主人微笑拂髯,复将那琴命人展开了来,呈置诸位面前。
我见着这琴忽有所思,但心上也狐疑,因见那彩礼过重,意欲再三推却。
殇君倒颇显沉稳,与主人相视而笑,即将瑶琴琴身翻转过来,之前也觉得这琴瞧着有些熟悉,这一打望,就真真唬住了我,心也跟着乱跳起来。但见这七弦瑶琴,形状耸而狭,以松杉面底为材料,通身墨色,琴身上有冰纹断,音色沉厚而不失亮透,上中下三准音色均匀,泛音明亮如珠而反应灵敏,琴背之上落有“揽月”篆刻提款。
“这琴……这琴……”
捧着那琴,忆起丽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更觉得心中百味杂陈,就伏在那案上失声恸哭了一回。
“你这心里,就单单装得下个南宫丽么?”
殇君话里带了几分嗔怪之意,一手搭上我的肩头,聊作安慰,又无奈的轻叹,回首接道:
“冤家,你嫌他伤心还不够吗?究竟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就不怕为兄独占了他,带他远走高飞么?”
我心上觉得诧异,便止了哭声,接了殇君递来的一方手帕,拭干了泪水,也寻声转过身子,屏气凝神看那油绿洒金的屏门。门后半晌旋出个玉人,紫衣素袍,神清骨秀,墨香盎然,艳梅宜人。
“兄长说的哪里话?月儿本是我南宫丽一人的,现在却偏偏要与当年落荒而逃的胆小鬼一决伯仲,你以为我就不恨么?”
殇君与丽竟是阔别多年重逢的亲人?这一切来的太快,却又觉得好事多磨……
并了水陆两路,回到夜城,如今天下大同,三国归一,丽却将皇位禅让给了朝中的贤能之士,与我和殇君云游四海。
香帐可闻,褥衾可见,三人略表心事。
殇:大好江山,弃之不顾,还真是可惜呐……
他朱唇歙开、俯首微笑,撩起身下人一缕馨香秀发,揉 捏指尖,细细把玩。
丽:大仇已报,终日忙于正事也无甚意思……南宫逸……
殇:叫我殇无痕……
丽方才只顾得打理那几盆欲开的水仙,丝毫没有注意到榻上二人正戏的兴起。不经意的回眸,却见无痕与月儿缠吻尽欢。
丽:殇无痕,今天是单日子,谁教你碰他的?
殇君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这缠绵悱恻的深吻,拥着月儿那桃粉色的裸肩,面若星海,眸色一沉,对着南宫丽笑道:
吾弟怎么忘了?闰年二月共计二十九天,这多余的一天自然是三人花前月下、鸳鸯交颈……
丽本是妒意中烧,哪禁得住他言语挑衅?眼见的月儿眼色迷离、香汗淋漓,又一声复一声低低的唤他:丽……丽……
遂除尽衣衫,挑帘入内……
(全文完)

[ 本帖最后由 kristall 于 2009-5-6 17: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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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大魔王 2009-3-22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