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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yncyn

2009-6-1 01:24
无争番外 尉将军“艳遇” 山岚欲来云出岫 BY 花见美晴

无争番外 山岚欲来云出岫 BY 花见美晴

1
僚城是个好地方。
尉迟想这麽说,不过也知道是骗骗人的,说了要被人笑。
大零边关,人烟也稀少。
到这里来不过是军务──镇守边关。
在这里的老百姓穷困的很,不过倒是很朴实。
空气有些潮热,头发也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他有些烦躁,看来要下雨。
山里的气候说不准,像孩儿面一般阴晴不定。
何况这阵子没人敢进山,山上闹妖怪。
尉迟不过是一时兴起。
也是巧合,听说这一带有温泉便打听著寻过来,戎马疆场好久都没痛痛快快的洗个澡了。
他向山下的村民打听云岫山,那老人家惊慌的劝他不要去。
山里闹妖怪,尤其是这阵子,连著下了十几天的雨,又听山上闹哄哄的,也没人上山,不是妖怪还是啥?
尉迟没多想。
他是武林出身,本来便是头枕著刀剑活过来的,後来又从了军,手上的性命还少过麽?
何况此地是边关,与其说闹妖怪还不如说是西凉人派了暗兵埋伏在这更让他疑心。
他一路上来留了神,却半天没见个人影。
树影里有许多影子,悉悉索索的忙碌著。
“胡家的女儿要嫁给岚觞大人了。”
“胡家的女儿马上要嫁给岚觞大人了。”
“是胡家的女儿吗?”
“是鹿桥野渡的胡家吗?”
“真是好命的女孩儿,要嫁给岚觞大人啊。”
“岚觞大人终於要成亲啦。”
尉迟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好像听到许多人在谈话,又好像是一种幻听。
林子里湿漉漉的,老树底下甚至还有鲜豔的毒蘑菇。
这里仿佛一个奇异的迷宫,尉迟想著,所以幻听看来也是正常的。
年轻的尉将军确切的说不姓尉,应该是尉迟。
但是他早就忘了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家姓尉迟,父母本来是猎户。是的,如果他的父母还活著的话,他现在肯定也会成为猎户。
然而上天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同样倚仗著刀剑生活,他的剑尖上流淌的是人血,土匪恶霸、贪官污吏。
他被一个修习剑术的男人带走了,习得了一身武艺,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叫什麽,只得把尉迟二字拆开,权当姓名。他唯一记得是父母死在西凉人的刀下所以誓死讨回血债。
林中的雾漫开了,渐渐多了许多人影,有些形态甚为怪异。
私语声像雾气一般轻轻漫开。
尉迟在不知不觉当中迷路了。
真的,不知不觉,迷雾挡住了视线,空气里散发出一种异香让人不禁飘飘然。
他走著走著,发现自己混进了人群里。
莫非是西凉人的暗兵?
尉迟疑惑了。
周围的人交谈著,用奇异的听不出地域的口音,嗓音古怪异样。
“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新娘子是胡家的女孩儿啊。”
“哈哈哈哈,胡家的美人无论男女我都想要。”
“岚觞大人的喜宴要开始了。”
“新娘要来了。”
“我听说新娘的表哥是胡绿笛大人,难怪结了姻亲。”
“是那个娶了男书生的胡绿笛大人吗?”
“那个书生也来了吗?真想看一看,连胡家的男人都能被勾住魂的美人是什麽样的啊?”
“要管住自己的眼睛,要是眼珠被挖走了就糟糕了。”
“哈哈哈哈。我听说越生也要来啊,那个书生才是美人啊!”
“其他的书生吗?是活人麽?”
“昆仑山虚山大人的内眷呀!已经得道百年了,这都不知道?”
“我听说白镜大人为他险些丢了性命,到底还是跟虚山大人跑了。所以人才是最不可靠的。”
“嘘……这样的话今天不能说,这里可没有你我这样的小角色随意评论的份。”
算是《无争》的支线吧~~ 鬼怪风格的
还牵涉到我的绮梦志怪的内容- - 越琳琅 和花隐楼都出现了

2
尉迟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是“是活人嘛?”这样的话还是传进了耳朵了里,他终于感觉乡下老汉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也许现在走在他身边的这些都是妖怪。
他看不清楚,大雾迷朦朦的,只看得见自己的脚下踩着的土地。
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佩剑——“阳魁”,是临下山时老师相赠的,是柄好剑,沾过很多人的血,剑身幽蓝透着寒光。有人说这样的剑有剑气,是可以镇妖的。
他把手按在剑柄上,依旧混在“人群”中。
人群渐渐的多了,谈话声嘈杂的很,内容尽是离奇费解,又有些家长里短似的对话。比如“天劫”,比如“破道”,比如哪家娶了哪家的女儿,哪家有新添了丁口,哪家又办了丧事。
尉迟有些紧张,又有些疑惑,这到底是发梦还是现实?
饶是这样多的妖怪结了伴要去给什么样的妖怪贺喜,终究还是件稀奇事。
妖怪也讲究婚丧礼仪?
“嗬哟哟……嗬哟哟……”
一叠声的吆喝从远处飘过来,众妖闭了嘴驻足看,尉迟也看。居然看的清清楚楚——六个尖嘴猴腮的黑衣人抬了个巨大的红木箱子飘过来。
“嗬哟哟……嗬哟哟……”
在他们面前一溜烟的赶将过去,脸上倒是喜气洋洋的。
“哦哟哟!!!!!抬嫁妆啦!!!!”
一个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众妖跟着附和,都欢欢喜喜的。
“新娘就要来啦!”
“看新娘去呀!!!”
吵吵闹闹的往前赶,他们互相推搡着,雾气倒不似之前那么浓厚了。
尉迟有一半是感到好奇,妖精也兴娶亲的?不知道新郎新娘都是些什么妖怪?
大雾渐渐散开,满地狼藉,尽是些矮桌满满的摆着酒肴果食,奇形怪状的人围坐在矮桌边,划拳灌酒样样都有。
尉迟皱了皱眉头,一旁一个红衣的男子拉住他:“这位宾客,何处而来呀?”
他倒眼尖,尉迟想着,看到他脸上围了一圈黄色的符纸,身上的红衣歪歪斜斜画了个喜字,又拿了名簿和笔,知道大概是类似于门童一类的角色。
“僚城……”他还没想好就开了口,心下有点慌神,谁料他自己往下嘀咕道:“僚城断头岗的黑将军?”
晦气死了!你X才断头!
尉迟忍下骂词,胡乱点头“嗯”了声,那人客客气气让个小孩子领进去。
小孩子也是妖怪?
尉迟越发新奇。
倒是个穿麻衣的孩子,眼神空空洞洞,脸色是青的。十足的夭折相。
见他盯着自己看,开了口:“将军吃过人来的?好一股子人味。”
声音阴沉飘荡,倒是荡气回肠令人惊悚的。
尉迟心口突突跳,有点惊到了。
又是胡乱应一声,那孩子怕是山上的孤魂野鬼。
他没再看他,由着他领自己入席。
同席的差不多都坐满了。
有头上长角的,皮上带鳞的,面色蜡黄的,干瘪腐臭的。
见他来了都让了让。
“这位是……?”
“僚城断头岗将军。”小孩子说完走了。
又是断头将军,晦气!
尉迟冷着脸嘀咕,好在没人认得,没有穿帮。
桌上尽是好酒好菜,比起军营里的不知好多少倍,只是不知什么玩意变来的,他可不敢下嘴。
见他不开口,余人也不在意,狼吞虎咽起来。
尉迟往主席看,忽然看见一个穿蓝袍的男人,连发色也是蓝的,眼神幽幽的,一副百无聊赖之态。恐怕是此地的主人。却是个什么妖怪?狐狸精么?倒是一副好脸皮,说是谪仙也不为过,只怕也是假的。
他正想着。众妖喧哗起来。
忽然一顶大红轿子慢慢飘来,血一般的红,鬼气森森的。
那蓝衣男子摆摆手,出来两个仆妇打扮的女人,脸却是夜叉一般可怖。
“有请胡家十七娘。”
看来是新娘子。
尉迟也仰头看。
什么是烟视媚行之态,倾倒众生之相,今日方才见到,恐怕这才是狐狸精。
那新娘子款款而来,引得众妖伸长了脖子,纷纷注目。
“胡家嫁女儿,攀上高枝咯!”一旁的牛面人咕哝道。
送亲的队伍排场也不小。还是一绿一绯两个男子先上前来送上礼单。
“哦哦,是胡绿笛大人。”
“旁边的那个是书生么?”
渐渐的骚动起来,尉迟莫名其妙。
“看来是个美人。”
众妖纷纷点头。
新娘被扶上前去。
蓝衣男子只是径自伫立着,眼神冷冰冰的,也看不出欢喜与否。
声音沸腾了。欢呼还是吼叫,完全分不清楚。
只差行礼了。
一旁的僵尸狠狠的拍了他一下。
“喂,我说断头岗的,你刚才吃过人肉吧?怎么也不分点出来!懂不懂礼数?”
酒臭和尸臭混合着扑面而来。
尉迟皱了眉头,本能的伸手一推。
黄姜一般脸色的老干尸向后倒了下去。
牛面人大怒:“老怪说的有理!断头岗的,你什么意思?”说着就来拉拉扯扯。
厌恶!尉迟瞪圆了眼睛。
妖怪犹自还在骚扰,他一时间有些后悔,不该来的!

3
等反应过来,不知多少只眼睛瞪了过来。
“是人啊!”
惊奇的,喜悦的,愤怒的,一起哄起来,连阵势都懒得摆开便要扑将上来。
“不是断头岗将军吗?”还有犯迷糊的。
“断头岗的上个月被道士收了。我倒是爱啃人头的。”
唧唧喳喳的一阵喧哗,纷纷倒了下去。
纷乱中,尉迟看见那个蓝衣的男人只是冷漠的朝这里看著,手里甚至还拿了酒盏。
“!”
被轻视了,他这样想。

阳魁果然能镇妖,好几个现了原形。
还有吓的扑在地上连连哀叫,大呼饶命的。
跃跃欲试的依然还有。

“好重的戾气!”
“恐怕肉的味道也不怎麽样!”
妖们皱著眉头看他,依旧把他围著,只是空开了一段距离,不敢轻易过界。

“哎呀!”
夜叉婆子惊叫起来。
新娘受惊现了原形,原来是只红皮狐狸,瑟缩的躲在矮桌底下。
“十七娘,快些出来!这样成什麽体统?”
绿衣男子叫道。
绯衣书生脸上露出一丝不忍,解了外褂把小小的狐狸裹在里头抱著。
“这样可怜,别骂她了。”

围困的圈子松散了些。
都没料到尉迟这样能耐。弄个不好自己也要被打成原形的吧?
尉迟把阳魁死死的抵在胸前,所幸它能镇妖。
唯一在意的是那个蓝衣男子,他好像是叫“岚觞”?
能请得了这麽多妖怪赴宴的妖不会是什麽小角色。

岚觞站了起来,目光越过众妖落在了尉迟身上。
“你叫什麽名字?”
告诉他自己会死的吧?
尉迟死死的闭紧了嘴巴,觉得自己的寒毛根根竖了起来
──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原来妖也有如此骇人的魄力?

“饶了他吧。”有人说。
尉迟抬了抬头。
树上坐著一个青年,穿著古式的紫纹直衣,美得让人无法直视。
“岚觞,卖我个面子如何?”
他笑了。
气氛仿佛也为之缓和。

“越琳琅……”
岚觞低声道,更仿佛是叹息。
妖们迷茫了。
越生一晃眼站到了尉迟身边,年轻的将军不及挥剑被拍了拍肩膀。
“对我没用的。”
他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衣侠客,稳稳的捏住了他的剑尖。

岚觞皱了皱眉头,终於下定了决心。
“这回就算了,今後便不作数了。”
他说的清清淡淡,却透著一种深幽恐怖的意味。
尉迟咽了口水,有点发冷。
“阿虚和岚觞下一回棋吧!我送送小客人。”
白衣的侠客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又似带著些宠溺。
他轻轻笑了,拉了尉迟的手理所当然的往外走,也不容那些妖们说什麽。
忽然就脚底生云,往外飘了开去。

第一次有这御风而行的经验,尉迟还算冷静,知道这越生没害人之心,便大了胆子问他:“你是什麽人?跟那些妖精认识?”
他嫣然一笑:“不过是个散仙罢了,你总不能把我当成妖道了吧?那些个是岚觞的客人,倒不见得都认识。”
尉迟见他说得痛快,想了想又说:“那个岚觞是个什麽妖怪?”
越生正色道:“能是什麽?可不是山鬼麽。他倒是正经修真的,妖怪这个话可讲不得。真要是邪火攻心的早吃了你啦!
他也算此处的山神,等你下山也不可胡乱造谣,不然自寻死路。”
尉迟答应了声,便不多想。
越生见他这样老实,又笑:“他算是好脾气的。你这样乱闯,弄得新娘出乖卖丑的,可毁了他的亲事,能放过你已属不易。你当心存感激才是。”
他这样年轻用的倒是长辈口气,尉迟不禁疑惑起他的年纪,转念一想自己因为好奇险些丢了性命,又赶紧闭了嘴。
那越生将他放在山脚,又叮嘱几句,转身便不见了影子。
尉迟也只当作了邪梦,晕晕乎乎的回了大营。

4  
侍童给预备了热水,洗过澡後立刻变得神清气爽。
云岫山的经历便显得离奇不可信了。
尉迟不是多嘴的人,也不曾和人说起。
这会略有疑惑罢了。
不过此後对於鬼神之事却不再妄自戏言。

边关也算太平,便是有西凉人前来挑衅也是小打小闹的不痛不痒。
转眼过了立夏。
惯例是轮替时候到了,让驻军首将回京面圣,过了夏天再回来,也显得圣恩浩荡。
尉迟这个威远将军自然也不例外。

启程时他接到同门师弟的来信,吃了一惊。
他的四师弟要做景宁王的东阁少君了。
也就是说,兰章要嫁给一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佞臣。
他有点发愣,转念就带了很大的火气。
想他威远将军的师弟居然要做宁王的东阁,岂不是丢了他的脸面?

一路上也没人敢招惹他。
都知道尉迟正恼火。
这怒火一路烧到京城,被他师弟一句话泼了凉水。
“朝堂上的政事与我何干?这条路我自己会好好走的。”
他只当他还同少年时一样是个温润美少年而已。
倒没料到兰章会说出这样坚决的话来。
於是不免心里失落,怅惘起来。

晚间,反倒是叶信拉了他去喝酒。
两个人各是两具愁肠。
一为失恋,一为惆怅。
喝到半夜,叶信已不知去向。
他兀自抱著酒甕,东倒西歪。

正是醉到深处,却见个女郎嫋娜而来。
朱唇轻启,柔荑相送,欺上身来。
他半睁了眼睛,只当是轻狂豔妓投怀送抱,嗤笑一声,轻轻推开。
谁料这女子宛若无骨,更是暖香袭人。
这般贱货!
尉迟著了恼,转头啐了一口,正唾在女子脸上。

“咿!”的一声,却是凄厉的惨叫。
被这声音一唬,倒清醒过来。
再一看,竟是当日的那只红皮狐狸精!

如此这般,尉迟忽然怒上心头。
鬼怪竟是这样不讲信用的吗?
他正喝够了酒,原也是个胆大的粗人。
身边虽没带剑,凭著一身力气,徒手便扼住狐狸精的颈项。
竟是要生生掐死她。

那狐狸断断躲闪不过,眼看要死在他手里。
眼里噙了眼泪,抖个不停。
尉迟见了也不手软。
刚要使力做个了结,偏偏一旁传出一声“将军饶命!”
转头看去,倒是个穿了葱绿衫子的年轻书生,正向他作揖。

他才松了松手,狐狸精便飞一般窜出去,落到书生手中。
尉迟皱了眉头,叱道:“你是何方神圣?”
那书生淡笑道:“区区不才乃龙渊府人士,姓花名隐楼。前日与将军饶有一面之缘。”
“你是这狐狸精的亲戚?”
那书生将红皮狐狸护在怀里。
尉迟忽而想起当日在云岫山上的情景。

“十七娘今日无礼,还请将军勿怪!”
花隐楼正欲转身,尉迟沈吟道:
“我素来与你们这般妖物无仇,这狐狸精却意欲何为?”
他轻轻一笑,平白显出些忧愁寥落,只说道:
“前日结怨,今日报君,原也寻常。只是将军居然不知自己所种前因,倒来与我问这後果。真真笑煞人也。”
他皱皱眉头,实在不懂这花隐楼的意思。
书生叹道:“若非将军,十七娘已嫁作人妇,何来作弄将军?便是前日将军大闹一场,连累她当众显了原形,失了体面,已被那岚觞大人退了婚……”
他这样说,怀里的那只狐狸竟然呜咽出声,想是受尽了委屈。
尉迟无奈,只得答道:“我实不知,得罪得罪!”
“理他作甚?”旁边一个声音道。
书生只是点点头,忽然牵了一个绿衣男子的手隐去了身形。
尉迟愣在原地,忽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一条巷子的深处。

5
兰章大婚,尉迟携了叶信、夏然前去恭贺。
还有个师弟越意与他们素不投机,也不住在他府上,偶尔见到不过一声招呼而已。
景宁王府,若不是师弟他是断然不会上门的。
他有些头晕,许是昨日晚上的奇遇。
这会想起来只觉烦躁。
这一天甚是无趣,见那越意同叶信两个争斗,也感乏味。
临走时他塞了兰章一枚印信,说是宁王负心便来寻他。
心里却希望别有这麽一天。

过了几日,师弟们纷纷告辞。
他一个守著空院,心里空荡荡的。
无知不觉便出了府,一路走到河边。
见著一个渔人,闲坐著吹笛,一派悠闲自在。
听那笛音,心里的烦闷渐渐平息了。
不知不觉竟睡著了。

第二日,他想起那笛音,闲来无事又逛了去。
还是那个渔人,坐著吹笛,他听了安心,坐了许久。
连著去了好几日,只觉那人笛子吹的出色,做了渔人好生可惜。
便开口问:“好悦耳的笛声。”
那人听罢,停了道:“客人谬赞了。”
他听这人说话有礼,不由好奇,又问:“兄台不是渔人吗?”
那人哈哈一笑,答道:“打渔时便是渔人,吹笛时便是乐人,行路时便是路人。”
正所谓隐者必高贤。
尉迟为之折服,大喜。

结交为乐事。
他日日去那河边和渔人攀谈。
只知那人单名一个“觞”字,大有世人皆醒我独醉的意味。
但觉此人言谈不凡,更是敬佩有加。
一来二去竟为挚友。

好景不长,西关战事紧迫。
兵部急件:速回僚城,共商抗敌大计。
尉迟不由叹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该是惺惺相惜,依依不舍的时候,觞却道:愿与君共往,一览关外风情。

尉迟恐他体弱,未免耽误行程。
孰料觞竟备下千里马,万事妥当准备启程。
两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过七日已至僚城。
尉迟不禁暗暗称奇。
越发敬重此人。

西凉军迫近,尉迟率军迎战,险遭暗算。
退军回营,忽得觞手书。
献计云:敌素性急,战时宜与之迂回。
尉迟深以为是,於是依计行事。
果如其言,大胜。

一连数日,不见敌军动静。
探子来报:敌军驻扎云岫山脚,未见行军动向。
尉迟坐不住了。
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又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有心要去,只交代了副将,带了两个心腹。
乘著夜色出了城。

天未明,云雾弥漫,宛若鬼魅伏噬。
之前云岫山的经历又浮在眼前。
在晨雾中,尉迟忽然打了一个寒噤。

“尉迟将军,恭候多时了。”
黑沈沈的雾中隐隐地露出一袭红衣。
他看到那个怪异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上缠绕著一圈肮脏的黄符纸。
瘦骨嶙峋的手做出一个引路的姿势。
用诡异的笑声对他说:“主人派我来接您。”
尉迟的眼皮跳了两下。
接著,他听到他的两个部下惊恐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鬼……啊~~~~~”
原来这不是梦。

山林里处处是窃窃私语,嘀嘀咕咕的小声说著话。
尉迟麻木地跟在那个红衣妖怪的後面。
他知道在那些树荫里,草丛间有著许多异於常人的东西潜伏在那里,正窥视著他们。
这一切如上次一样,只是多了两个同伴和一个古怪的引路人。
他看到那个红衣鬼时不时的转头看自己,并发出低低的笑声,心里有著说不出的厌烦,但是却没有办法。
当他提起了灯笼开始带路的时候,自己的双脚早已不再是属於他自己的了,自说自话的往前走了起来。部下们也一样,带著惊恐的表情,恐惧地跟在他的身後,不能自己的跟随著。
他有些自责,如果只是自己遇到的话还好,结果无端的牵连到了别人。

“主人。人已经带来了。”
红衣鬼用讨好的音调说著。他把他们带到了一个水潭前,他的主人果然是上次的那个蓝衣男子,尉迟记得他的名字。似乎是“岚觞”。他正坐在潭上喝酒,这酒浓郁到连空气里都充斥著酒香,仿佛能让人未饮先醉。
然而,尉迟全身都紧张了起来。
岚觞依旧懒洋洋的,一双眸子凌厉地眺望过来,皱了眉问:“怎么多了两个?”
红衣鬼低了头诡笑:“不知怎么处置就带回来了。主人赏了给我吧。”
他冷笑一声:“你胆子倒大,敢问我讨东西了?”
话音刚落,这鬼抖了抖,嘟嚷道:“不敢,不敢。”
尉迟一直不做声,这时才对山鬼道:“诸事俱是因我而起,不关他俩的事。要杀要剐,冲我一个来!”
他那部下听了一急,都叫道:“将军!”
山鬼也不理他,依旧对红衣鬼道:“把那两个哪里来的送哪儿去。”
想来素知红鬼滑头,又叮嘱道:“仔细别弄得缺了头少了手,少了哪样便拿你来抵。”
红鬼听罢悻悻地答应了,便走过来押人。
两个军士哪里肯去,又是会拳脚的,一时倒难住了老鬼。
尉迟这时也能动了,伸手摸那腰间的“阳魁”。
刚要拔剑,腰上一轻,再看时哪里还有,被那岚觞握在手里把玩起来。
“唰!”
剑一出鞘,锋芒毕露,寒光尽显。
红鬼吓的一溜烟跑得不见了影子。
蓝发山鬼倒一点不怕,伸手摸了摸剑身,啧啧嘴道:“好一把镇妖剑。”
尉迟见状,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
原本还指望能靠着这柄“阳魁”杀下山去的,现在……
“将军,您赶紧逃,我们两个拼死也会保护您的!”
部下的声音急切的响起,尉迟的脑子却空白一片,他本能的拉住他们:“没用的,不要去!”
“将军!”几乎是狂喊的声音一点都没有震住尉迟,他盯着岚觞,把那两个手下拉到身后。走上前正色道:“你说会送他们两个下山是真的吗?”
岚觞眯起了眼睛,玩味道:“你不信?”
尉迟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上次说会放过我,不也食言吗?”
山鬼好笑的把他的剑插回鞘中,“那是上次。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
失去了谈判的条件,年轻将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绝望。
身为首将他竟连两个军士都保不住!
“他们两个可以走,你必须留下。”
岚觞忽然温和地说。
“我怎么信你?”尉迟戒备道。
“不然?由你亲自去送?”
山鬼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
“如果你能逃走,我从此不再相扰;如果你逃不了,就乖乖留下。”
尉迟疑惑了,望着岚觞的笑容,他心里想着一句话
——傻子才会乖乖留下。
森林里迷雾重重,脚下磕磕绊绊。
想起自己上一次的好运,尉迟不由感慨,好运气毕竟不会永远跟着自己。
没了仙人的相助,只能靠自己的本事逃下山。
“阿康,要是我逃不了,你一定要回大营通知成副将,切不可因为我的事耽误了军机。”
“明子,真要是那样,你就去碧清城找我二师弟叶承枫,让他想办法。”
“将军!”
见尉迟心意已决,他们加快了脚步。
“将军,咱们一定能逃出去!”
但愿如此!
尉迟暗暗感慨。
眼看山脚近在眼前,希望渐渐变大了。
他们三个都警觉起来,竖着耳朵听林子里的风吹草动。
风吹过草叶的声音,舒缓而平静。
然而在尉迟听来却好像妖魔的叹息。
快点,再快点!
“速行!”
那是熟悉的嗓音。
带着犹豫,他还是回过了头。
“速行!你没事吧?”
是觞!
站在不远的磐石上,他的脸色焦急而担忧。
“你怎么在这?”尉迟冷冷的问道。
两个军士担心的转过头,他皱了皱眉:“你们两个先走!”
觞慢慢地靠近了。
“我问了成副将,这里太危险了。”
尉迟盯着他,依然迟疑。
忽然,山林里传出一声长啸,一团黑影疾驰而来。
瞬间扑向了觞。
是黑豹!
尉迟吃了一惊,急忙奔上前去。
一霎那,觞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既然,你已经选择留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尉迟掩不住惊愕,再欲反抗已经迟了。
山鬼跨上豹子拦腰抱住青年。
如风卷残云一般去了。
山脚下,两个军士望眼欲穿。
惊恐的望着云雾缭绕的云岫山,
等待他们的将军,
殊不知已然徒劳无益。
“你是觞?”
“说得不错。”
男人的笑容有著说不出的阴郁。
尉迟的心里仿佛烧起了一团火,“你骗我!”
山鬼只是不置可否的朝他看看。

“我是觞,觞是我。没有谁骗谁,……你又知道什麽?”
他甩下话走了,黑豹紧跟在身後。
红衣鬼凑上前来,被他一瞪,复又退下。
怒火莫名的冷却下来,又变得无比彷徨。

云聚云散,时阴时雨。
尉迟忧心山下的战局,岚觞见了戏谑道:“你倒是忧国忧民。”
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悠闲自在。
末了,後者居然据实相告。
边城战况紧急,宁王布阵,大挫敌寇。
他听了心里五味陈杂,却略略宽了心。
再看山鬼,只见他披了一头蓝黑长发,连眼珠都如堇青石一般,又是那麽似笑非笑的神气,便异常别扭起来。
“谁知是真是假!”
岚觞也不动气,静静道:“我就说这些,信不信由你自己。”

山中雾气缭绕,完全看不清时间变化。
尉迟越来越疑惑,自从山鬼绑了自己上山,天天好酒好肉招待,也不折磨自己,却是什麽道理?
想起在京城的日子,不知怎麽竟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岚觞只是一味喝酒,长久得坐在潭边,有时黑豹会匍匐在他脚下,更多的时候他仅仅只是一个人静坐。
酒香引得小妖们驻足眺望,只要他一回头,冰冷的视线便能将它们尽数退散。
也许他很寂寞,尉迟这麽想。

岚觞的酒从不和人分享,孤独是他的佐料。

越琳琅忽然来了,他就好比是山上清凉的风。
见到尉迟的时候,有些愕然。
“岚觞把你劫来的?”
这话说的好,的的确确是劫来的。
尉迟嘲讽的瞥向岚觞,他板著脸不答话。
“也好,难怪你没死。”
越生笑得欢畅,仿佛生死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笑声钻到尉迟耳里炸开了花,他有些发愣。
“你是说──我会死?”
越生微微一笑,“早过了,你那死劫在初七,都好些天了。”
尉迟忽然望向岚觞,而山鬼只是略带不悦的神色,低声斥了一句:
“多事。”

“你早知道我会死?”
尉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居然问出了口?
岚觞慵懒的侧了侧身子,“你现在活得好好的。”
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会好好答话的,尉迟索性坐到他身边,伸手抢过他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饶是岚觞也被他这般突兀震住了,虽然只是片刻。
“好鲁莽,你也不怕我下毒吗?”
年轻将军轻轻歪过头:“若是死了,我便不欠你的……”
他的嘴唇有著樱色的光泽,岚觞盯著看了一会,别过了头。
“你记住这点就好。”

潭中的水冷冷的,时而泛著寒气,也有红鲤鱼不知生死的静止在水中,宛若一幅凝固的画卷。他们挨得很近,又被酒香环绕,望著潭中的鱼儿心里自是一种惬意。
“我什麽时候能下山?”
山鬼因这问句回过了头,透著一种阴森。
“你要走了?”
他也不等尉迟回答。
“不行。”
难得的粗鲁口气。
尉迟何尝死心,又探问道:“那你说何时?”
岚觞的眼里多了愠色。

“你毁我喜宴,倒不知怎样清算?”
再开口时已变作冷冷的嗓音。
尉迟被他迫得不知如何应答,他又自顾说道:“婚娶大事,在我族类尤其看重。况且我这般身份,被你一闹断了这门姻亲,你倒是拿什麽偿我?”
威远将军尚且不曾这般被质问声讨过,只是呆呆听他说话,这时觉得气闷便道:“那胡十七娘未必合你意,我也是无心之过……”
“据你说来,推得倒干净!”岚觞阴阴一笑,“你们人素来吹嘘仁义守信,看来全是放屁。”
尉迟被他一激,张口便答:“叫我怎麽赔你?如若有个姐妹还在,或者还能依你,我自小孑然一身,何况如今连命都欠了你,让我如何是好?”
岚觞听罢,忽的妖豔一笑,伸手握住他肩:“那便把你这“孑然一身”赔了我作数,也算你有些诚信。”

8
尉迟一时僵了僵,到底没有挣开。
岚觞紧紧扣住他道:“只要不违天律。世上有的,但凡你要,我便给你。”
他听岚觞说得急切,忽然沉下脸来,转头看他:
“听越生说,大零与西凉一战注定败局,进关以后还要屠城三日。
都是真的么?”
山鬼轻轻松了手:“确实如此,——不过与我何干?”
年轻将军思索片刻,咬牙道:
“我在僚城驻军十载,军中将士都如兄弟一般,况且百姓更是无辜。你若能挽回战局,反败为胜,要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岚觞慢慢将酒注入酒盏,往他手里一递,轻叹一句:“易如反掌。”
越生时常来,这回没遇上岚觞,不由面带疑惑。
红鬼探头探脑,被他一指,身上烧了起来,咿咿呀呀的跳进水潭里。
这般作弄完了,于是哈哈的笑个不停。
尉迟觉得他古怪,一个散仙,老跑到妖怪的地盘来,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
“岚觞下山去了?”
他知道也不走,反倒和尉迟攀谈。
“昨日夜观星象,战局有变。”
尉迟惊了惊,听他细说。
“是你和岚觞说了什么?”
他故作神秘,引得尉迟心里发急。
“我要他反败为胜,这样不行吗?”
越生呆了呆,把头一拍,“原来错在我,都是我糊涂,忘了你是那大零国的将军。”
他这样自责,忽的恼道:“他为你到这地步,你必不能负他!不然连我也饶你不得。”
尉迟偏了偏头,沉了声道:“什么负不负的,我既已许诺,断然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越生见他跟岚觞之间似有什么允诺,便不再叨扰,转身走了。
黑豹悄悄的走过来,靠着他的脚伏下。
尉迟弯腰拍了拍它的头,听它发出模糊不清的喉音。
水潭里的水依旧静静蜿蜒,只是少了潭边寂寞的身影。
一时间他有种臆想,大概那空寂寥落已经融进了他的皮肉,不然为何总有种愁怨盘踞在他心口久久不去?
岚觞回来的时候,尉迟正睡着,黑豹守在他的身边,闻到山鬼的气息亲昵地迎了上去。
难得的,尉迟没有醒来。
他向来浅眠,时时刻刻都能从睡梦中惊醒。
有时听见爹娘临死时的凄厉惨叫,有时看见一同杀敌的将士们狰狞的死相。
岚觞在他身边坐下,迟疑的伸出了手,抚摸他凌乱的发。
终于得到了。
他疲惫的扯开一丝笑意。
驾云俯览僚城是第一次。
百姓的脸上带着笑,尽管异常的沧桑。
街市乱七八糟的,正在收拾整理。
军队也休整待令,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胜利后特有的神气,疲劳而又欣慰,当然还有不可隐藏的伤感。
战死沙场的同伴被安葬,朝廷会发放抚恤金。然而人命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连同和死者相处的记忆也是一样的。
兰章和宁王在一起,他们两个都有些狼狈相,尤其是宁王,尉迟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窘态。看来也能让他放心了,原来他二人真的是相濡以沫。
岚觞环着他的腰,让他有些心烦,但是自己说的话又不能食言,他心里七上八下,竟不知自己到底做何感想。
云岫山的山岚带来了馥郁的香,从不知名的地方聚集起了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那些妖物恪酢醍懂地从各地被岚觞的邀约吸引过来,纷纷踏上藏在树林阴影里的黑暗的小路。
“已经第二次了。上次岚觞大人的喜宴,新娘是鹿桥野渡的胡十七娘。”
“可惜了!狐狸家的美人。”
“这回是哪家的姑娘?”
众妖相互询问著,全都一无所知。

尉迟皱著眉,偷偷看了眼换了跟自己相同红衣的岚觞。
男人的嘴角噙著丝玩味的笑,在注意到他的目光後投来的视线让尉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如果视线可以用粘腻来形容的话,也许很贴切。

红鬼的衣服拖曳在地上,喜字被邋遢的描在背部,不知出自於谁的手笔。
他依旧拿著纸笔来来回回询问宾客的姓名跟来历。
同上次一样。
然而自己的位置天差地别的变化了。
从混迹於群妖中的人类宾客,到端坐上席身著喜服的“新娘”。
那种来自於妖物们的眼光让他如坐针毡──既惊讶又探究,然後低下头窃窃私语。
他忍住了拂袖的冲动,因为答应了岚觞。
於是继续在这古怪而喧闹的闹剧中维持石像一般的肃穆。

越生带来了贺礼。
这是他在这里唯一熟稔的人物,带著一贯的亲切微笑把锦盒送到他手里。
“恭喜!”
他身边的侠客却失了踪影,换了个一袭白衣的青年。
尉迟注意到男子的手抚著越生的腰,他有些诧异的转开视线,模糊的答谢了一声。
心里起了一丝疑惑。

一切都变得暧昧而晦涩。

宴会在众妖的狂欢中结束,遗下一地狼藉。
岚觞拉住他手腕的手,在片刻的犹豫之後被他轻轻地挥开了。
山鬼站在了原地,默默地注视他的离去。
仅仅只是困惑的垂下了眼眸。

树後有人。
厮摩而缠绵的声音,仿佛毒药一般。
轻轻地、勾魂地低回著。
有意压低的呻吟在不经意间吸引了尉迟的注意。

“多少年了,你还这般下作……”
男子的声音带著轻喘,仿佛埋怨一般轻声道。
尉迟看到一件缃色的外褂凌乱的置在地上,衣摆甚至还卷在青年白皙的小腿上,他散著头发被一个金冠男子强按在石台上,一件中衣半退下来裹在身上──衣不蔽体。
他的手臂上缠著古怪的银色锁链紧紧的束住了双手的行动,尉迟终於看到了他的脸,不确定的想到青年的名字──“越琳琅”?

“你原本是我的,我哪里下作,你最清楚。”
那男子低低一笑,噙住他唇啃咬一般吻得越生脸竟泛出绯色,双手更在他身上四处游·走。
尉迟僵在原地。
一双眼被二人定住一般,只觉口干舌燥。

“白镜!”
越生哀叫一声,那叫声似嗔似怒,又似撒娇。
只见後·庭被男人的肉·刃贯穿,他全身一抖被白镜抱在怀里便是一阵抽·插。
初时还骂,渐渐扭腰耸臀,倒似如鱼得水。

尉迟著了心魔,只觉心口直跳。
眼里满是男子交·合之态,耳边尽是云·雨的淫·声。
原来这便是龙·阳之好……
他如是想。

“非礼勿视。”
一双手轻轻遮住他的视线。
尉迟的背上爬上了一层冷汗。
果然迎上一双幽深的眸,而山鬼的笑意里忽然多了一丝异样。

“速行…”
起雾了,混合了岚觞特有的草叶香味。
山鬼长长的发丝轻轻地蹭在青年的胸口,酥痒的感觉未及消失,耳朵被润湿了。
男人的嗓音带著山岚的湿气盘旋在尉迟的耳际。
“速行…”他叹息道,在他的脸侧也留下温润的痕迹。
在不知不觉中,尉迟环上了岚觞的背。
他忍不住描摹男人的肩胛骨,感觉仿佛浸·淫在水中一般,轻松而愉快。

男人近乎执著的唤著他的名字,他忍不住微微开了口。
“岚觞…”
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掠住了青年的心,或者是被山鬼感染的。
尉迟羞涩的给了山鬼一个生疏的吻。

不断的接吻,丝毫不会厌倦似的。
被岚觞身上特有的味道蛊惑的同时。
山鬼反复地爱抚著尉迟的阳·具,甚至於他连後·穴的异样也未能察觉。
一瞬间,两人交·媾的疼痛,让他绷紧了身体,低吟了一声,复又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我爱你。”
身体结·合到了一起,深深地。
尉迟忽然看清了岚觞的眼眸,深邃的,冷谈而又寂寞的蓝。

心里的某处忽然得到了填补。
尉迟闭上眼睛,攀住岚觞随著他的律·动不住的起伏。
虫鸣,流水,还有彼此交握的手,手心贴在一起,轻微的发烫。
尉迟故意偏过头。
他知道岚觞始终注视着,嘴角不由自主的弯起了。
水潭里泛起一丝涟漪,声音平缓的流过他的心头。
岚觞依旧饮酒,清冽的琼浆滑过喉头,回味也仿佛带着甘甜。
他望着尉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然而却有种怅惘。
越生来过,青着脸质问山鬼。
原来那银链是捆仙索,也不知怎么到了白镜手里。
岚觞沉默而饱含意味的眺望着他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金冠白袍,一个佩剑玄衣,都沉着脸森然而立,
都是越生的入幕之宾。
“礼尚往来,你情我愿。”
他丢下话便不再理会,余下三人径自走开了。
听说越生和他二人的羁绊已逾百年,至今犹纠缠不清。
人和妖究竟能够走多远?
尉迟遥望他们暗想。
难得有樵子上山来,尉迟忍不住答话。
那人战战兢兢的分辨半天,才安下心来。
“敢问大哥,僚城如今可好?”
“逃难的都回来了,王爷也回京了。”
“那些西凉人呢?”
“哎,西边闹瘟疫,死了好多西凉人,真是老天开眼!报应呀。”
惊讶过后,脑中忽然闪过一些话。
“只要不违天律。世上有的,但凡你要,我便给你。”
左右战局,妄降瘟疫。
这算是违了天律,还是不算?
岚觞盯着他的脸。
“违了天律,会有天罚。”
他没有表情,声音也不带起伏。
“你答应过只要我做到了,就听从我。”
尉迟的话噎在喉头,苦涩的咽了下去。
那你有没有违反天律?
“我不会走的。”
青年抑郁的说。
离开了边城,被隐藏在浓雾的背后,与妖物的旖旎情事。
他垂下眼睛,看地上晦暗的影,摸不清自己的心情。
山鬼的“我爱你”令他困扰。
也许那是激荡瞬间的幻听。
他有时渴望岚觞的气息,又被罪恶感侵蚀。
身体的交融,洪涌般的快感淹没不了尉迟的迷惑。
岚觞,
不经意间成了让他心口莫名疼痛的名字。
惊雷乍现。
镇静如岚觞也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是天罚。”
他带着笑容,淡然解释道。
晴天霹雳,正中红鲤水潭。水花高高的溅起,四散落下。
红鲤挣扎地拍打地面,被石屑击地稀烂。
尉迟张了张嘴,被山鬼堵个正着。
抵死缠绵。
“你走吧。我若无恙必来寻你。”
落雷不间断的打在四周,狠绝地蹂躏山林。
岚觞站起身决绝的走出山洞。
闪电袭来。
尉迟苦笑的望着山鬼。
视线有些模糊。
“我才不走。我留下来陪你。”
山鬼的脸扭曲了,颤抖地将青年扶起身。
他说不出话,尤其是看到恋人血肉模糊的背部之后。
只是紧紧地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群妖尽散,红衣鬼不及躲闪落得个烟消云散。
碎石废墟,一片惨象。
尉迟虚弱的问:“会好起来的吧。”
仿佛自问自答。
岚觞环着他的肩默然的点头。
他们坐在一截断垣上伤感的眺望着。
天罚被青年用身体化解了,代价是狰狞的伤痕。
然而山鬼彷徨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吹笛吧。好久没听了。”青年温和的说。
笛声轻轻的响起,带着岚觞的气息在晨风里飘扬。
尉迟侧着头看他,满足的笑了。
END

番番外 化丹
气韵蒸腾,烟波缭绕。
青年坐在石板上,赤足划着温泉的水。
他披了一头乌发,短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隐约能看到肉色的肌理。
云岫山的温泉远近有名,然而鲜有人至。
村人传说山中多有妖魅精怪,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有亲见的至今还心有余悸。
鬼神之说也不是空穴来风。
前日山上响雷大作吓得山民焚香祷告,只盼别是凶兆。
有见识的长者说,大凡如此打雷必是天降刑罚惩治妖孽,因而更加不敢轻易上山。
男子褪了衣裳半身浸在泉里,一派悠闲自在。
唯独后背触目惊心
——红黑的伤痕宛若蜘蛛一般盘踞在整个背部,让人为之悚然。
他听到声响偏过头去,忽而露出一笑。
视线那端也是个男子,只是样貌惊骇,高挑身材,蓝发,碧青眼珠。
究竟不是人该有的相貌。
“泡得久了,上来吧。”
虽是深沉内敛的样子,语气倒是关切的。
未等青年说话伸手扶他起身,替他披上里衣。
视线忽然交缠到一起。
腻人的一吻,复又分开,俨然情人爱侣一般。
青年敞着衣衫多少有些尴尬,却听男子道:“白镜来了。”
他急忙束上衣带,由着男人为自己着上外衫,随他前去见客。
昆仑白镜乃是虎精,大抵是男人结交的旧友,同为修行,道亦有成。
云岫岚觞,自然也不容小觑。
虽不同类却也相似,身为妖,心向道,到底二者交好,谈不上知己,相互来往也不算少。
“尉将军。”
他这样称呼青年。
金冠锦服,谈笑自如。
尉迟淡然的应答,脑中却想起另一个人。
一个和他类似的,算是前辈,算是恩人,也许也算友人。
散仙越生。
白镜的情人,和自己一样选择了妖作为自己的伴侣,更甚者,不止一个。
他有些诧异于越生的绮色情事,更多的是一种疑问。
“人和妖究竟能走多远?真的有永远吗?”
他把疑问藏在心里,不敢发问。
怕越生用严苛的目光责备他,也怕听到不如意的回答。
“越先生呢?”
他不由得问。
白镜呆了呆,勉强一笑。
“虚山游历,他跟着去了。”
“你们……”
尉迟没有说下去。
然而虎怪却坦然道:“百年的恩怨,我也累了。虽是这样总比得不到强些。”
“他心里有我。”
最后悄声的像在对自己说。
他们三个人的纠葛,旁人如何看得清?
连他们自己未必都清楚。
白镜走后,岚觞如此感慨。
山风拂面,带来了清爽,尉迟仰着头看他侧脸,有些痴了。
“我给你上药。”山鬼喃呢道。
白镜通药理,鼎中定乾坤。
越生得以飞升一半亏了他的金丹。
岚觞触手之处必是清凉,尉迟便知那虎妖修行不凡。
天罚除妖,他奋不顾身为山鬼挡下一击,幸而未死。
落雷之伤自此便如恶咒般日夜折磨他。
疼痛自不必说,灼热异常,每日发作时生不如死。
然而从来没有后悔。
心在不知不觉中被岚觞侵蚀了。
不管身心都食髓知味,只想在他身边。
原先的住处叫雷击毁尽了,于是换了个所在。
离得温泉很近,尉迟每日来泡。
他沐浴时,岚觞总是盯着他的后背,那视线意味太深,往往让他不知所措。
天雷是上界惩妖的利器,逢妖必除,何况是对岚觞这千年的山鬼,唯恐不能除之以留下祸患。
奈何对人却不能杀生,否则岂不是无异于与妖魔?
只是不是寻常伤,皮开肉绽的惨相,轻易不见好转。
每逢伤痛,尉迟必是满身冷汗,却硬挤出笑容,反叫岚觞在心里结了愁怨。
岚觞也弄不清,修道养性多年了,为何为了这么个沉闷的凡人竟破了戒违了天律?
思来想去也没个定论,只推缘分二字权当答案。
如今见他日日陪伴自己,便觉十分值得。
心里更加觉得千山万水也不似这一人来的珍贵。
或者因为妖气消散了许多,天色越发清晰了。
残阳晚照投下一地金黄。
树后钻出个少年,捧了金盏玉杯恭敬的奉上。
山鬼郑重地接了,递给尉迟。
“把它喝了。”
青年察觉到一丝异样,终于带着信任的表情一饮而尽。
背伤一日日好转,再不必受那疼痛的煎熬。
只是两人距离变的微妙起来。
岚觞的脸上没有情绪。
时常是若有所思的一睥,随即悄然的走开。
尉迟第一次有了恐惧。
不同于战事前夜的紧张,也不似跪拜于天子脚下的凝重。
草叶衰败之际,忽而看到横陈于二人之间的一地落叶,品到一丝颓丧的秋意。
越生来了又走,宛若嘲讽一般喋喋不休。
大概还未能忘记挚友的不义之举,肆意取笑岚觞的种种落魄。
却在尉迟耳边留下一句——
“君面似有愁,愁不启口必断肠。”
一如清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岚觞。”
山鬼住了步子,冷淡的回过头。
他忍不住游弋了目光,终于伸手牢牢抓住岚觞的衣袖。
“为什么躲我?”
声音一下子失去了沉着。
微风轻拂,吹动了岚觞的发,有着尉迟熟悉的草叶香气。
此刻摄住了他的呼吸,令他郁结的低下了头。
一只手握住他因急切而关节发白的手,紧紧的握住,又迅速的松开。
“化丹!”
山鬼说。
“我给你服食了化丹。”
青年不解的望向他,看到男人痛苦的表情。
昆仑白镜在金鼎里炼就的化丹,能解百毒、治百病,食者飞升,脱出轮回。
“你中的天雷之伤,四十九日药石不治。
我道行不精别无他法,为保你性命才出此下策。
而今你已脱出轮回,便是要怨要恨,都是因我。”
他说得悲戚,尉迟一时答不出话来。
沉默了半晌,尉迟低声说:
“我不恨你。”
他盯着山鬼蓝色的双眼,“岚觞,我们一直在一起吧。”
岚觞望着他,慢慢叠上自己的唇,轻吻在不知不觉中一发不可收拾。
带着急促的喘息,互相急切的拉扯衣服,仿佛恨不得马上把身体揉在一处,好证明对方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似的。
狼狈而又匆忙的交合了。
盘坐在男人的腿上,坚挺的阳具在後穴不断地出入。
明明是这样放荡的姿势尉迟却丝毫不感到羞耻。
反而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和自己连接在一起的那具身体,喃呢着彼此的名字,不厌其烦的接吻。
在身体被贯穿的同时,迎来的却是心灵的归宿感,就好像这行为是那样的自然和理所应当。
始于暮色的翻云覆雨在夜幕中平息了。
尉迟靠着岚觞仰视星空。
“你修炼多年,为的是成仙吧?”
“早先是,后来便乐得逍遥自在。”
“成仙不好吗?”
山鬼轻轻一笑,揶揄道:“你们人不是常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吗?”
二人相视后会心一笑。
“所言不虚。”
end

[ 本帖最后由 kristall 于 2009-6-1 03:4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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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大魔王 2009-6-1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