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蓝蓝天

2009-6-29 15:15
[VIP]灼华天下 下部(穿越/一受多攻) BY 寂寞的猪猪

49th 桃花耳钉
49
不……不太顺。
学校进入学期末了,孩子们的课业开始忙起来,我让墨若也参加了幼儿班,可效果似乎不太好,那孩子只知道跟着我跑,压根没想和同学玩儿。——像在害怕被发现剧毒灼华似的,问他什么情况又闭口不谈。
我拿笔尾戳了戳自己下巴。
不过……前两天入学测试的时候(我出于好奇,拉他去做的),他的得分好高哦……我自己也偷偷测试了一下,才185分(总分200),他竟然有145分……还没束发呢!我超汗颜……一般人就算束发以后都达不到120分的耶。
有些小孩(比如肆荣和黑白小猫)报考了武殿……所以除了完成期末作业还得自己特别训练,哎~都忙成一团了。
我拿着手里的殿试申请表格,坐在待课室的椅子上帮他们写评语。= 3 =|||
嘉鱼自己不想干的事都交给我做了,……那条懒鱼……不知道有没有去宫殿,反正又找不到他人影了。
啊呀,看到桃夭的申请表了。
……他也要参加殿试?我们班要参加的人还真多……明明是幼儿班呢。
也许是我上次话说重了,他最近都不回家了。
我也不能太任性……都决定要保持距离了嘛,……只是他恢复一个人生活的话,会不会吃力?有没有按时吃饭?晚上睡觉是不是又会踢被子?还有没有耍小性子故意被人欺负?
我捏着手里的笔……
本来就是我强拉他来的,他眼睛也已经好了,自然没有必要再跟我住一起了。
我有点矛盾地举起桃夭那张表,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找到新的住址,可别生病感冒才好。
我在他的评语栏里用自认为最漂亮的字写上狗屁不通的个人感言……
桃夭有按时吃饭么?
去教务处交申请表的时候,其他老师似乎去吃午饭了。
但太阳西边出来似的,嘉鱼竟然在哎。桃夭在他的对面……靠在墙上勾着一只脚,静静地听着他说话,这几天额发没怎么打理似的,有些长杂了,远远看去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
“你这魔王倒是清闲。”桃夭勾了勾嘴角,“无论你怎么看待我的存在,我告诉你,我不在乎魔界那些有的没的。但若你干涉我的事,我们就走着瞧。”
嘉鱼懒懒地叉着腰,貌似和善地叹了口气,“呵……你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来找我做什么?魔物就有点魔物的样子,14岁,不小了。不管那些家伙怎么看待你,桃夭——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的话,你可以试试,”嘉鱼拨开灰色的长发,信手摸了摸脖子,——温和的笑容里带了些肃杀,“当心你的小命。”
桃夭满不在乎地嗤了一声,刚想走,又艰涩地转过头,抿了抿唇,“仓央……知道么?”
嘉鱼嘲笑一声,拿了桌上的一叠纸就满不在乎地走出来。
我隐约地听着,虽然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似乎桃夭是魔物的事被发现了?糟糕,桃夭不会受打击吧?
嘉鱼一抬头,恰好看到站在门边的我。他抬了抬眉毛,温和地一笑,“……”
——不置一词。
桃夭拍了拍背后的灰。
我看了眼收起笑容转身离开的嘉鱼,他灰色的长发随意地扎着,和平时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但他都没和我提过侊孝他们的事。
我犹豫了一下,直接走进办公桌,翻了半天找出那个教务处印章,按着印泥,机械地往表格上敲章。
桃夭见到我,眼里流过一丝惊讶,随即眼神飘了两下。
我有些僵硬地看着桃夭的那张表格,背对着他说,“……你要去考武殿?”
“不要你管。”我话音未落,他就结了我的话头。
我垂下眼,手里的章晃了几下,还是敲了下去。
桃夭的名字边上顿时出现一个庄严的红印。
好熟悉的印。
“那……呃,不要练得太累,头发有空理一理,都戳到眼睛了……”我转身看了他一眼,拉拉自己的额发示意。
他低下头,红发挡着眼睛,有些看不清表情。
不被理睬,我有些尴尬地印完所有的章,抱起资料转头出门。
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明明是自己想疏远他的,现在却觉得……呵。
——只想逃走了之。
“……”桃夭抬起脸,眼神投在我的身上,漂亮的凤眼神思复杂。“喂。”
我顿住了脚。
桃夭复又靠到墙上,容色不惊地说,“……帮我束发。”
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
我楞楞地看着他,是桃夭……是他要束发。
他脸色有些莫名的绯红,可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我,就像角斗场的困兽,在进行最后一次的生死赌博。
若是换做刚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我一定会高兴地答应下来的……
虽然不知道束发是怎么做的,但由我帮他做好吗?
都说三次成人礼是最重要的事,为孩子成礼的人,如兄如父。——我们的关系一定……会拉近的。那他……也许就避免不了……魔物生育的命运了……他会虚弱的……会死的!我怎么可以……
该怎么回答?
见我犹豫,桃夭妖邪地勾起一边嘴角,凤眼里却流过些许受伤的眸色。
他低声地笑了几声,“他是神子你就帮忙束发,为什么我不行?我现在没他的身份,呵,确实不能带给你什么。……亦或是……仓央,你知道了什么?多特森林的时候……你也……听到了吧,所以……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桃夭捏着自己的红发,忽然猛地一扯,几根红发飘然而落。“你看不起我了?”
我呼吸一滞,呆呆地看着飘落的红发。
是说身为魔物的事么?“你干什么?”我脚一颤,不由自主地跑回去。“笨蛋呐?扯什么扯?就你头发多么?”
桃夭安静地看着我,眼神犀利。“你爽快些,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屑见你,……别拖泥带水,爱断不断。”他小嘴微微颤抖,却立刻咬住下唇。
我伸出去的手顿了顿,立刻收回。
是啊,不放心他,又不能跟他走得太近,这算什么……不就是拖泥带水么。
可他一个人……我真的不放心。
想起七千年后的他……虽然束发时的事都想不起来了,但只要想到他,就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心情都会好起来。
“我……知道你是魔物,早就知道。”我勉强地一笑。“……魔物又怎样,你就是你。”
但我不能帮你束发……
桃夭脸上流露出些许希翼,等着我继续说,但我却说不下去了。
他略带失望地望着我,许久,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粉色水晶,低着头,轻轻地捏着伸到我面前。
……是那个……桃花耳钉。
“仓央……”他声音有些不稳,凤眼不敢看我似的侧着脸,呼吸忽快忽慢。“这个,……还你。”
我看着那个耳钉,懵了。
“虽然有点晚,……现在……我还你。”桃夭手一直伸着,指尖有些许湿润,想随时要捏不住桃花滑落在地似的。
他……还我,表明谅我了?原谅我曾经抛下他一个人离开?
还是……他不希望我再次离开他,所以用这个挽留我……?
心忽然好痛。
我鼻子有点酸酸的,想起桃夭的梦境,那个一直哭喊着的红发孩子,那个……一个人坚强地活下来的孩子,那个倔强地不肯认我的孩子。
他记得我,他肯认我了,我该高兴不是?
我该接过不是?……
几度想伸手接过耳钉,手指却动不了。
呐,我已经决定了不是么?……
桃夭手微微垂下,似乎想收回。
我一惊,顿时握住他的手。
桃夭松开咬着的唇,凤眼里有流光涟漪。
我顿时意识到自己潜意识的行为,眼角一跳。“……”
他坏坏地露齿一笑,漂亮得炫目。
“我帮你戴。”他拉下我的衣领,狠狠地将桃花插进我的耳洞,像报复似的。
“痛……”呃,流血了……T T……我捂着耳朵不满D垂眼。
他对自己的笨手笨脚似乎没什么在意的,拍了拍手。“我要搬出去了。”他打量着我的表情。
“嗯……好啊。”他本来就是很独立的孩子……这是迟早的事……
桃夭凝视这我的眼神,勾着一边嘴角将新的住址塞进我的手里。“你这笨蛋……不准忽略我。”
纸上依旧是他飘逸潇洒的字迹。
“如果想的话,你……可以住过来。”他顿了顿,复又盯着我,快速启唇。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地捏着那张纸。
门外有其他老师走进来,我毛一竖,像做坏事一样,咳嗽了一声,抱着资料走了出去。
耳朵好痛……好热。
***
回家的时候,墨若放学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逃课回来的——最近他总是时不时地不来上课。
现在正背对着我坐在阳台上呢。
“若若,我回来啦。”我脱掉鞋子,有些疲惫地走进房间。
壁炉的火染的不怎么暖,“坐阳台冷么?”虽然阳台只开了顶部一扇小窗,其他都是弧形封闭式玻璃。
墨若挪了挪小小的身子,“墨若不冷。”他似乎在干什么事。
凑近一看,他手里捧着一只小凤凰。
凤凰小朋友奄奄一息地摊在他的手上。
我看了眼墨若手上的黑色手套,他……最近都开始戴手套了。
学校的事也渐渐不跟我说了。
墨若安静地戳戳它的身子,它虚弱地睁开冰蓝色的眼睛。“学校捡到的,似乎是被人欺负了。”
是鸾尾。
它被欺负了?!
我有些紧张地蹲下,发现他金红色的羽毛下,掩藏着些许血迹,似乎是用棒子戳的。
……它……它灼华还没恢复呢,渊欲不管它么?还是它已经不想呆在有过那种记忆的宫殿里了?……
我慌乱地变出绷带,缠了几圈想起应该涂药,又拆开绷带,变出药水药膏,一股脑地涂在它身上,再用绷带绑啊绑……直到绑成个粽子。
墨若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看着转眼变成白球的鸾尾。“……这……这样有效么?”
我抹了把汗,很确定地说“当然有效了。”
鸾尾头上多出几条黑线。= =|||……
我变出铺上棉花小被子的篮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篮子。“那个……先委屈你一下哦。”
墨若将一个药盒递到我手上。
那是桃夭给的……
“仓央,你的手伤。”现在墨若说话已经不再稚气未脱地奶声奶气,句子也表达得准确无误了。“别忘了上药。”
我看着那个盒子,有些混乱地收起来放进抽屉。
“墨若吃饭吧,”我想抱他,他却率先跑到餐桌边。
“墨若要吃巧克力派!”他笑着晃脚丫子,只是杏仁似的眼睛不看我。
“嗯。”我看了眼篮子里的鸾尾,“渊欲知道你出来吗?”
鸾尾睡着了,我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桃夭不回来,总觉得少了什么。
我看着洗漱间的铜雕镜子,发呆。
镜子里的桃花耳钉还是一如既往的水灵别致,隐约在黑色的发丝间,有种诱惑的气息,就像桃夭给人的感觉。
我抿唇,摸了几次晶莹的桃花,还是伸手把它拿了下来。
明明已经决定疏远的啊,我……我怎么可以收回这个?
……这样太不坚定了,只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耳钉上有一点血,拿下的时候有种血凝固了……被撕肉的痛觉。
我冲洗干净那颗带血的桃花。
桃夭说的没错,摇摆不定、拖泥带水不是好事,只会加倍伤害他。
还给他吧,把这个耳钉。
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真想回去啊,七千年后。那个时侯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乖乖地当嘉措就好……
而那时候的桃夭也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怕似的,很强,很可靠,很温柔……
呵呵,我果然是被宠坏了呢……
我用水洗了洗脸。
本来答应他每日为他弹琴的,但似乎毁约了呵。
我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束发……
五天后,侊孝要束发了呢。
帮他可以,帮谁都可以……
桃夭不行。
我……是不会帮他的。他不该跟我扯上什么关系的,我太天真了,以为做朋友可以,其实是不行的。
我会忍不住对他好……会把他拖进深渊的……
不知如何面对,不知如何断开。算了,……说再见吧。
就让我任性一次。
3月期限满了以后,也许……我……会回去的,那时候……就能见到成年以后的他了……
我垂下眼,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呵……之前明明想好要等他长大成人、足以自立才走的……现在却很想逃避掉,一走了之……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足够强了,我走的时候,殿试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他会当上武殿候选人的吧。
他已经独当一面了……我是可以……可以放心地走的。
我将那张地址随意地塞进抽屉,胸口闷得厉害。
“烦死了!”我头靠在玻璃上,脸有些红。
没看到那封信就好了……
不知道墨若的事就好了。
穿越时空什么的,讨厌死了。
50th 亦甜亦苦
50
我纠结完揉着乱发去睡觉的时候,墨若已经摊好地铺了。
他踮着脚不熟练地抖开床单,也许是生疏的关系,他的动作显得颇为笨拙。
他看到我乱着头发出来(我用冷水冲了头……唔……好冷啊……),左右看了看,撅起嘴找给我一块毛巾。“仓央擦一擦。”
我伸手接过,却见他飞速缩回手。
我抓着毛巾眨巴眨巴眼睛,发现他看了眼我的手指,便移开了视线。
手指……不就是碰了他一下有点发黑嘛。
我拿起毛巾随便擦擦。
墨若嘟着小嘴不怎么开心。
“你打什么地铺啊?……”
墨若摇晃了一下脑袋,哧溜一下钻进地铺,“仓央晚安,墨若已经睡着了。”
= _ =……
他抓着被子,睫毛因为眼睛紧闭而微微颤动。
我伸手抓住他的后领。
揪出——扔到床上——塞进被子——垫好枕头,捏他小脸。一气呵成。
“不要不要,我不要睡床!”墨若手舞足蹈地挣扎。
“嗯?”我按着他的小身子。“为什么?”
他嘟囔不清,最终发现挣扎无效,只得像之前一样窝在床的另一头,蜷缩成一小团。
墨若和桃夭不太像,睡相可好了,一晚上可以不翻一次身,所以这两天桃夭不在我的睡眠质量大幅度提升的咧……
“若若?”平时没发现他的小举动,今天看来是有点不对劲,他干嘛缩在角落啊?还莫名地打地铺。
换做是桃夭的话,绝对会率先霸占整个床的……
我揪着他的小身子,拉到床中间。
“不要不要,我要睡边上!别拉我!别拉别拉!”墨若反抗ing。
“你会掉下去的。”墨若该不是进入叛逆期了吧……= =|||……最近真是事儿多……
墨若挣扎许久发现无效,犹豫地亲了我一下,不满地嘟着嘴任我圈着睡觉去了。
……
结果……我中毒了……
隔天起来的时候,咳嗽不已,墨若又不在——估计是去上课了。
我悲惨的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我好歹是一个老师来着……竟然带头跳课……
八成是抱着墨若睡有点中毒过深了。——之前都是自管自睡的。
前几天在图书馆查了很久才知道一些剧毒灼华的事。这种灼华按能力强弱来分,最强的那种一接触别人的身体,就会让人死掉,再接下来是一天内猝死等……墨若现在大概是碰触后两天才会害人死的境界吧。所以我才只是发烧而已。不过这孩子真的是越来越强了……再过一阵子,如果碰他的话……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呃……没办法,他的血缘好嘛。
我想到桃夭,心情复杂地捏了捏被子。
“叽叽……”鸾尾奄奄一息的声音。
我发现床头摆的那个临时篮子里,鸾尾依旧被绷带绑得里三层外三层。
( ⊙ _ ⊙ )我错了……这孩子还没吃过饭吧??!
我手脚发麻地解开它的绷带,发现他的伤竟然好得差不多了,是魔物的关系么?竟然好得那么快。
鸾尾僵硬地动动脖子,怨念地看着我。
“我……我错了嘛。”我变出一盘子牛奶,无力地靠在床头。“可是,你不是会变身的么?”
鸾尾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不理睬一边的牛奶,用喙拨了拨羽毛。
“呐,你是变身灼华啊,难道你自己没发现?”我变出他人形的照片。“这是你变成人样的照片哦,在宫殿里的时候就有给你看过啦。”
他犹豫了一下,跳到照片上,疑惑地啄啄。“叽叽叽???”
看来他还不能理解呢。
我变出小鸟模型,“这是你。”又将它改造成蓝发娃娃,“呐,你可以变成人的。”
鸾尾胡乱地左右摇着脑袋,好像在思考。
我觉得好玩儿,想戳戳他,却被他发现了企图,立刻兽性地警惕起来,飞到老远去了。
= =|||……呵呵……教唆失败。
噔噔噔!
墨若跑进门来,我抬起眼,堆笑挥了挥手,“早啊。”
墨若眨着杏仁一样的黑眼睛,苦着两条八字眉,欲哭不哭的样子。
呃……是不是逃课被发现了嗯?
***
“墨若……你又在干嘛?”= △ =……
“打地铺。”这孩子这次貌似满坚定的。
我吃了‘解药’,半天就恢复过来了,但他似乎很在意我中毒的事。“打什么打呀,打了还得洗。”虽然可以变出洗衣机,但我故意这么说。
“我会自己洗。”墨若弱弱地说,却誓达目的的样子。
我都要怀疑脑子烧坏的是他了。
“哎,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什么刺激?”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
他撅着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什么啦。”他转过小脑袋,天真地嘻嘻笑。
我发现他最近都有些八字眉,似乎……有些忧郁。
我知道他和同学混的不怎么好,但……他不说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啊。
他打完地铺睡进去。
最近总在想桃夭的事,有些忽略墨若了……仔细想想,这孩子从那次下雨天之后就有些变化的迹象。以前什么事会叽叽喳喳等我说的,还经常撒娇要抱抱,现在却有种长大了的感觉,才没多久不是么?一个孩子会忽然长大么?这样下去……怎么办……会不会变得越来越沉默啊?想到他七千年以后的稳重样,我有些头顶黑线了。
有点难以联系在一起,现在明明那么可爱的咧。
我想揉揉他的头,他却害怕似的缩进被窝,连脑袋一起罩上,搞得我像大灰狼似的。
“若若?”我试图拨开被子,他却抓得死紧。
“墨若不要跟仓央一起睡了,再也不睡了!!”
……呃,果然是叛逆期到了?——我无语地望天。
“墨若长大了,要一个人睡!”被子里的小身子微微挪动,像在强烈抗议。
我蹲在地铺旁边,抱着膝盖。
……呜呜呜呜呜呜呜,他不要跟我睡了……
我戳戳被子,“你还小了嘛……”
“墨若不小了!可以自立了!”
才1岁的娃娃,竟然说自己不小了,是受到身体年龄的影响么?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当8岁小孩看待了呵?
“这里所有人都是自己求生存的,根本没有爹爹的概念!”墨若窝在被子下,“所以仓央也别对墨若太好了。”他说话有些颤音。“墨若会没出息的!”
说得……也是。
可是……
“是不是同学这么说你啊?”我超想掀开被子看看他的表情,这孩子不会在哭吧?
“没有。”他立马回了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
“若若,我教你吹笛子吧。”上次送他的那个笛子他当宝贝一样地插在腰带上,一直都不舍得拿下来。
只是他都不会吹,只能当个摆设。
墨若带着手套的小手捏着被子,露出个小脑袋。
音律是要天赋的,这点上,墨若……呃,有点像我。
他学得很快,记忆力也超好。当晚就学会了所有的指法能演奏简单的欢乐颂了,呵呵。
他认真地按着键,开心地用童音笑着。我变出电子琴简单地和他合奏,周围都是彩色水泡泡。
鸾尾踩在窗口上,歪着脑袋欣赏,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仓央,好好玩……”
“嗯。”我亲了亲他的脸。“若若很聪明哦。”
“嘻嘻。”他腼腆地笑。
……
他吹累了,我才将歪着小脑袋吹笛子的他抱到床上,疲倦地圈着他再次见周公去。
***
隔天醒来时已经午后。
= △ =|||……我觉得我应该要设一个闹钟了,否则工作快不保了。
头很晕,喉咙很干痛,眼睛也晕晕乎乎地看不太清。
我想起身,却悲惨地发现四肢酸酸的,浑身出汗。
呃?看来我的灼华抵御力还不是很强呢,莫非又被墨若的灼华侵蚀了?……唉,现在这样子是不是中毒太深了啊……我头晕目眩地想。
但总不能任若若不开心地一个人睡啊。——会有心理阴影的啦。
……本以为小心点就好了呢。
“仓央!”墨若本来趴在床边,见到我醒来后顿时直起小身子,紧张地问我“仓央是不是很痛?墨若已经许愿过了,也亲亲过了,会不会好一点?”他说话很快,还不敢碰我,小手捏得紧紧地。
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很快明白了他在紧张什么。“没事啦没事!墨若今天有去上课吗?”
“……”
“又逃课了?不乖!”我弹他额头,“罚你出去帮我交请假单!”
墨若不知是什么表情,安静抬着头,像在后悔昨天的妥协。
我变出一张写了几行字的纸。(反正就是为昨天、今天、明天请假嘛。)“交给教务处和人事处,顺便把前阵子外派的钱帮我拿回来,手续可能有点麻烦,你可以搞定吗?”
不能让墨若看到我身体不好的样子……否则他会自责的吧。
墨若抓着纸,扭捏了一会儿,“是墨若的错……仓央以后别管墨若了。”
“嗯?”
啊……明白了,他是说毒的事情吧,“没关系啦,都说了我不会痛,如果因为会中毒就不碰墨若我才会遗憾咧。”我试图揉他黑发的小脑袋,他却惊吓地退后。——简直和鸾尾一样了。= =|||……
“墨若,过来!听到没有?”我佯怒。
墨若浑身一震,乖乖地踏前一步。
我一把抱住他,虽然眼前尽是一片金星闪烁。“仓央很喜欢若若哦,若若也要乖乖地听仓央的话才行,否则我就不理你了,直接扔掉你!”
墨若吸了吸鼻子,身子微微颤抖,不敢乱动。
“好啦,帮帮我吧,若若。我还想睡一觉呢。”亲了亲他的小脸。“快点去吧。”
他抗拒了一下,随即吸着鼻子,抓着快捏烂的纸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
那孩子……唉。
我按按太阳穴……头好晕……不过,以我现在的灼华,到晚上就能完全解毒了吧。
我是不是以后得给自己下个灼华结界什么的覆盖在身体周围啊?
我躺在床上,觉得全身酸痛。
这样的话……就不会……中毒了……
***
小小地歇了一会儿,却马上被吵醒了。
……难得生个病,让我好好睡一觉不行么T 3 T……
本以为墨若回来了,睁眼却发现是红发的桃夭……
他不是搬出去了么?
哦,对了,他似乎还没拿走留在这里的行李吧。
头好晕呃……
他手里拿着什么?轮廓看起来,像是一盒甜甜圈。——涂了那么多黑色的酱……一定是他自己做的吧。
我闭上眼睛,迷糊地睡回笼觉。
桃夭将甜甜圈盒子放在我床头,一把捏住我的鼻子,“昨天就听说你生病了,怎么还没好?”
……嗯?他怎么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我朦胧地睁了一下眼,又闭上。
我迷迷糊糊地想,七千年献艺后的那次生病……好像也是桃夭、墨若在照顾我,还轮流夜晚值班呢……
“饿了没?起来吃东西。”他不拘小节地拿出一个甜甜圈凑到我嘴边。
我懒得起来,但闻到食物的香味还是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咬了一口。
好吃啊……
桃夭做的甜甜圈虽然有点甜,但总是很香。——就像他身上的那种清香好闻的味道……
我刚想继续闭着眼享用,忽然想起某些事。
不对……
不能吃桃夭的东西……
我已经决定和他说再见了。
我忽然意识到目前的情况,虽然头晕晕的,肚子也很饿,却立马拨开嘴边的甜甜圈,“难……难吃死了。”
“……会吗?”桃夭将甜甜圈塞进嘴里。“还好啊,太甜了么?”
周围的声音顿时没了,不一会儿,厨房便冒出了点儿盘子叮当响的声音,有时还能听到碗盘摔碎的巨响。
呃……什么情况?我算是清醒多了,干脆坐起身披上外衣。
没一会儿,桃夭就乱着头发端着一盘新的甜甜圈走过来。“真挑剔,这样可以了吧……”他手上好像有点划破。
见我看着他的手,他有些不自在地把盘子往我床头一放。“……我只是不习惯你厨房的那些工具。”
哦……
我看着那些漂亮的甜甜圈,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别过头,“一看就不好吃。”
他高挑的眉毛顿时挑起,“……你又没试过!”
“你做的我才不要吃!”我假意地哼声。
他沉默下来,玛瑙似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我,“你又怎么了?……不是收下了么?……难道是……我理解错了?”
他在说桃花耳钉。
见他露出那种表情,我忍着心里剧烈翻搅的怪异感,“我最讨厌吃甜甜圈,最讨厌。”我将那盘漂亮的东西拨到地上,盘子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新鲜的甜甜圈可怜巴巴地滚了几圈扑倒在地,酱汁黏在地板上,像流出的鲜血。
“……也不想再看到你。”我背着良心,咽了咽口水。
桃夭愣愣地看着我,忽然妩媚地笑了。“……骗人的吧?忽然改变态度……”他温柔地撩起我的袖子,看了看我结痂的手臂。“……忘用那个药膏了?”他拿出备用的药涂在我手上,又伸手测试我额头的温度。
我咬着唇拨开他的手,“……不是忘了,是不想用。”我从抽屉里拿出那盒完整无缺的药膏以及耳钉和那张地址,一股脑地塞进他的手里,头也不敢抬。
他看了看手里一堆东西,终于沉默。
“桃夭,我们别再见面了。之前接近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没什么别的原因,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谁了,你……别太自以为是啊。束发什么的,我才不会为你做呢,你别妄想……”
啪!
左额顿时生痛。……被打了。
我侧着脸,不敢看他的表情。眼泪差点掉出来,我只能拼命忍住。
被……桃夭打了……被他打了……
嗯……应该打我的……是我不好,是我过分,多打一些泄怒吧,我不值得你在意的……
你很快就会忘了我的……
心里好痛,怎么搞的……好难过……明明只把他当朋友的……
对不起,桃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静静地看了我很久,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好了,我明白了。你就是个……大骗子……骗子!!”他一字一顿地说着——骗子,就像他小时候骂我一样。但这次……应该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他几个飞跃,消失在我面前。
世界陷入了完全的寂静。
——万籁无声。
51th 蓝色书夹
51
空旷的房间,天色暗暗的。
我下床,觉得浑身发冷,也许是发烧得厉害的关系吧。
我开始麻木地整理桃夭的东西,虽然他根本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缓缓地爬上阁楼,攀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快折断了。
窄小的楼面,油灯竟然还淡淡地点着,只是一杯灯油都快枯竭。近尽头,灯光显得昏黄暗淡。
桃夭的纸盒子放在阁楼中间,里面塞满了一叠叠的资料和合同。
那时候他来,就要我搬来这个大纸盒,现在走了,还是只有这个纸盒。
呵呵,像没来过似的。
桃夭,七千年后的你……是怎么看待现在的我的?
也许他也只是认得仓央而已,那我到底是谁?他认出的人,又是谁?为什么我现在用仓央的名字?仓央是谁?是我么?是不是还存在着另一个仓央……?
我已经分不清了。
脸上的掌印还有些痛。
我只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他已经讨厌我了,我的目的达到了。
呵呵,我应该庆幸的嘛,嗯。
我独自鼓掌,空气里残留下刺耳的声响……
靠在墙上,我随意地拿起合同,不知所谓地翻。
我没错,没做错。
……虽然感觉很对不起桃夭。
他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大骗子……
每张合同、订单上都留着他轻灵的字迹,淡淡的清香隐隐弥散。
我一张张合同看过去,却不知道在看什么,仿佛这样能稍微平息一点心情似的。
“呃……”手被硬物刮到,我从合同里拿出一本蓝色的书夹。
机密合同么?
好像在哪里见过……我漫无目的地翻开第一页,有点愣住。
——头页,是一张画。
“桃夭大人和丑八怪阿米。”
有些折角的纸精细地架在书夹里,用蜡笔画的可爱猫猫和长得很奇怪的黑发娃娃栩栩如生……一如桃夭14年前画的那样——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还穿着黑色猫猫衣的时候,指着我说‘阿米!’的时候……
“我才不是丑八怪……”我就着微弱的灯光看图。
他竟然还藏着这张纸,那时候他虽然恨我,却还保留着……这个呢。
你怕认不出我么?桃夭?
可你还是认出我了,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呢……
我摸着空洞的耳孔,觉得有点痛,比撕扯血肉还痛。
我不配,我不能害你,桃夭。
接下来的一张张都是桃夭的画,内容千篇一律,都是一个黑色卷发的少年。由开头几张的面容清晰、到渐渐模糊,最终又变得清晰起来。——是我……
好几张都是午后演奏钢琴的样子……还有……偷亲他的摸样。
他都知道,而且很珍惜的画下来……
但是他都不说。
我拿着那几张画纸发呆,蓝色的书夹封面让我陷入茫然。
……我错了吗?
***
墨若帮我请了假,但毒素很快就清除了,我干脆大清早就跑图书馆。——忽然很想知道怎么帮人束发,即使不会帮桃夭做。
以前我在图书馆找过,但没有找到正规文献,这次亦然。
璀雪对束发的过程一直保密得很谨慎呢。
在图书馆耗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嘉鱼和乐胥。
乐胥没给嘉鱼好脸色看,那张时常笑着的脸紧绷着。
她看到我有些许诧异,“……侊孝时常提起你呢,虽然代课结束了,但也好歹去看看他吧?”
侊孝?
我心情还处于压抑之中,有些调整不过来。只得勉强拉出一个笑容,“嗯……”
“他说过几天你会帮他束发是么?”乐胥笑着忽略嘉鱼,搭住我的肩。
差点忘了……
“嗯……”
乐胥点了点头,感激地笑道,“为他束发……可能会比较辛苦,你确定你可以?”
我茫然地点点头。
除了桃夭,都可以……
“怎么……束发?”我随口一问。
乐胥顿了顿,“侊孝的束发可能会不太一样,到时候你问他好了。不过一般人的话……”
嘉鱼低声笑,凑近我的耳畔悄悄地说,“你还想帮其他人束发?”
我顿了顿,立即摇头。
嘉鱼懒懒地笑着,轻声说,“一般人的话,会通过交合(jiaohe)来补充束发者需要的灼华。”
乐胥斜了嘉鱼一眼,不置一词地哼了一声。“仓央,你别理他,他没事就找事。虽然这确实是束发的过程,但那是因为束发必须饮用生命泉,而那种泉水力量过强,没法自己中和冲击力,需要别人的灼华补助才这么做的。只是为防留下后遗症或虚弱致死而已。”
我楞掉。
“……交……交……”交合?!……我被彻底雷焦。
桃夭他……他知道吗?
嘉鱼继续懒懒地笑,看好戏似的。
乐胥安慰我,“其实也没什么啦,一般人一月左右的束发,只要……帮个5、6次也就够了。”
一个月?!……= =|||……怎么那么久?我那时候也有束发那么久吗?
“我不用帮侊孝这样吧……”交合……呃,我开始有点后悔答应得太快了。
“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那个孩子……”乐胥低头,勉强笑着叹了口气。
那么简单?……= =|||……这算简单的事么?……
乐胥抿唇笑,“也许很难,他想了很久才得出的结论,到现在还不愿将方法告诉我呢。也许是在犹豫要不要那么做吧。”
很难么?不过那个孩子,真的很可怜……他明明值得更好的东西……
想起那双精致的眼睛,我就有些微放不下心。
“你别忘了4天后来璀雪的啊,错过了时机也许就不成了。”
“……我知道。”那是我答应的。
“文殿考试比武殿慢一些,那边说不定已经公布初试题目了。我来通知名单和事项的,还有事忙,先走一步了。”乐胥揉揉我的头。
“嗯。”
***
回到小屋的时候,墨若似乎正窝在地铺里熟睡。
“若若,我回……”我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半,却吞下了后半句话。
……?
那个是……桃夭的背影……?
身高比我还高些,一头暗红色的长发直顺地散在脑后,顺滑及膝。一身黑色的纤细袍子,显得他纤长俊逸。
……他怎么变成了少年摸样?!
桃夭正将那本蓝色的书夹放进背包,随意地甩到背上。——那本册子……他专程回来拿的?
见到我他似乎并不怎么惊讶,反倒像陌生人一样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径直擦过我的身边。
一股带着清香的风扫过我的鼻翼,我心情复杂。
桃夭长大的样子和七千年后非常相似。
可他为什么忽然长大啊?
“桃夭,你该不是自己束发了吧?”我浑身发冷,如若如此,那他会怎样?会虚弱么?会有后遗症?会……
他修长的腿微微转变方向,安静了一会儿,才轻蔑地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与你无关吧?仓央老师。”
仓央老师?……呵……
我闭上嘴,心里焦躁不安。
“别一副同情心泛滥的样子,我看了就反胃。”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束发也没什么难的,难道你还真以为非自己不可了?”
我看了一会儿他微微眯起的凤眼,“你……让别人帮忙的么?”
交合……桃夭和别人那样了吗?
我有些不是滋味。
“可笑,是又如何,不是说再见了么?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你也别来找我,这样最好。”他的表情不再有孩子的柔和,反倒多了一些妖邪,笑起来让人有种几乎要沦陷的魅意。“省的见到你我就不爽。”
果然……是这样吗。
那这个月他得好好休息才是……让那个人帮他维持灼华的稳定,直到束发结束。
“……”我垂下眼。
桃夭不再将视线投在我身上,踩着靴子推开门。
“那还回来拿那蓝本子做什么?”我不知为何,就这么说了。“我看过了。”
桃夭顿了顿,吐出四个字,“……销毁耻辱。”
我安静地站在原地,从窗外望去还可以见到他潇洒地翻身坐上一头巨大的硝石龙头颅。
栗色的龙低声一吼,蛇一般旋转向上,快速地消失在云际。
硝石龙?……那不是硝石山脉的召唤兽么?
他去那里做什么?那条山脉不仅地形陡峭、还有很多野兽、魔物的……
为什么不好好地束发?
为他束发的人在那里么?还是他想去那里找什么东西?
……
算了,不该管,这不是我该管的事儿。
……
……
可恶!束发的身体怎么敌得过那些猛兽啊!
我留了张纸条给墨若,便从窗口跃出,扑扇出翅膀腾飞而起。
52th 何处桃花
52
我根本追不上硝石龙的速度,那可是召唤兽哎……
好容易到了硝石山,在山脉上空搜寻了一会儿,除了一潭发光的湖水以外,根本搜寻不到桃夭的踪影。
想了想,我扑扇着巨累无比的翅膀,在那发光的湖水边上降落。
一刻不停地飞行2小时,那种欲死的感觉是很难形容的。
我靠在一棵树上喘气儿,喉咙干燥又血腥。“呼……”
湖泊很小,小到几乎只能成为一圈水潭,鹅黄色的鳞光柔和地铺盖在湖面上。
湖边没他的身影。
我心跳起来,这里很乱的……桃夭他早到1个小时左右啦,不会出问题吧。
想到他可能是来找束发的人,我就喉咙干燥。
湖水的光芒渐渐微弱下去,耳边回荡着嗡嗡声。
我好奇地走进了些,却乍然看到湖面中央翻开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那眼睛先往上看,又缓缓地转动了一圈,最终将焦点集中在我身上。
魔物……?
“旅人,你也要去魔界么?”
它说也?
“之前有个红发少年去了么?”魔界?
湖之眼眨了眨,表示肯定。
他去魔界……找伙伴了呵,所以对不再见我什么的……无所谓。
湖之眼继续瞪大,“你是他的朋友么?他看起来很虚弱啊,你怎么还让他一个人建立人魔两界的链接?很耗灼华的哎。”它无奈地转了转,“现在的朋友都是嘴上一套行为一套啊,不可靠不可靠。”
他很虚弱?……他在我面前明明表现得再好不过的……长大了,还那么生龙活虎的样子。
对了,束发哪有那么快的,听说最久的束发礼要进行1个月呢。即使桃夭灼华强,也没1天就束发完成的吧。
那个……逞强的笨蛋……
我内疚地撇撇嘴。“怎么去魔界?我也……”他去魔界做什么?那么虚弱,说不定还没找到那边认识的人,就已经被魔物吃掉啦!
“那,回答我三个问题。”那只眼睛闭上了。
= _ = ?
在我觉得他要问童话里的‘金靴、银靴、草靴’的时候,它才睁开了眼睛。
“你想改变未来么?你能改变未来么?如果被改变的未来谁都不存在,你要怎么办?”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它。“呵……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别偷窥我的心思……”
“回答呢?”它打断我。
“……”我看着它巨大的眼睛凝视着自己,不由得别开了眼,“我不知道啊,没想过……只是想……先这么做……”关于桃夭……
“好吧,既然你说的是实话,跳进我的怀里吧。但是记得,回来的时候,可得给我答案。”
发光的水里,我沉浸了很久,像在不断往下掉。
隐约间,好像听到了许多人的回答。
有些回答的是最恨的人,有些回答的是最渴望的东西。
“……太累、太卑微。……该放弃了。”性别难辨的声音,好听地带着润音。
啊,桃夭的回答?放弃?放弃什么?
“呵,如果那个人来找我,我……可能……也许……大概会原谅他吧,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逃避什么……但看得出来。——算了,说这也没用,他不太可能来。……喂,笑什么!混蛋……!哼,反正我总是这么决定,爱笑就笑吧!咳咳……咳……”
他……在说我吗?
我也想道歉啊,但是,不行……否则我之前做的就没意义了不是么……
“当然想。”第三个回答,“可是,……他说了不会帮我,他宁愿帮一个刚认识的神子。”
……
耳边传来那个混蛋湖的笑声,我都怀疑它问人问题的目的了,这湖根本就以玩弄人心为乐……它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听桃夭的回答,它笑着说,“乖孩子,但愿你没有迷失……”
***
天是黑红色的,只有些许的光。万物笼罩在诡异的神秘之中。
这里……是个岛。刚穿过湖的时候就看到了,魔界都是一个个岛组成的残破地貌,高高低低的很是奇怪。……而岛的边缘不是暗色的水就是无尽的悬崖。
植物的长相很古怪,而且比较稀疏。
我不自在地带着周遭的白色灵光,缓缓地降落在悬崖边的一个树上,随即在树叶后隐藏起自己。
此处地形有如盆地,内部有一些巨大的树木和一些简易的房屋,周遭是崖壁。
另一个岛屿与此处相近,两个崖壁之间约莫50米距离,奇石鳞差,留下了一条天然深渊。像是地震后裂开了土地似的。
“无邪,他是来见你的?”
“……算是吧。”
崖上有两个人,一站一坐。
答话的男子坐在崖边,翘着一条腿。暗色的肌肤上有些鲜红的伤口,像被爪子伤到似的。
那人……对了,是上次在多特森林认出桃夭的那个魔物。
原来他叫无邪。
只要缔结出那个发光的湖,人魔两界穿梭还是挺容易的嘛……只是非高等魔物没法缔结对吧?而且那湖有恶趣味……不回答真心话就没法穿梭。
我摸摸衣服,发现一点都没湿。——其实还是满神奇的,桃夭知道的真多。
无邪抬起受伤的手臂,“呵,想帮他却被攻击了,这点倒和佑雪不太一样。”
“呃?”他身边的小魔物蹲下身子,“殿下来找你做什么?”
“束发。”无邪转着手里的飞镖。
我浑身一震。
啊,果然。桃夭来找帮他束发的人。
那……他们已经……
我看着无邪,觉得他手上的伤有些刺眼。
桃夭,你……
“桃夭之前也来找过我,我倒是没料到他是那样的性格。呵……”无邪哼笑着亲吻黑色的飞镖。“看上去像是对自己的魔物身份毫不在意,其实可纠结了。”
“……”小魔物嘟起嘴。
“和佑雪一样可爱的性子。”他叹了口气,用飞镖背部刮刮小魔物的尖耳朵,“他来问我独自束发的办法。也许……我就是注定要守护他们的吧。”
“无邪首领……”小魔物拉拉他的衣服。
“陪我一会儿吧。”他眯眼一笑,转着手里的飞镖,“起码要几天后他才能出来呢。”
“可是……独自束发的后遗症……”
无邪看着远处的崖壁,“……至少,在灼华较丰厚的那里,要比在人界随便束发要好得多。”
后遗症?我咬住嘴唇,早就猜到了,但没想到他宁愿接受后遗症……也不要别人束发。
那个……大笨蛋!
我握紧了拳头,心里各种心情交杂
桃夭在那个崖壁吧。顺着无邪的眼神望去,两崖间尽是灰白色的石壁,再往下看,根本看不清。
“可是,让殿下一个人在那里好吗?”小魔物指了指某处。
“他不想别人打扰”,他笑着抬起头,“况且,别人即使去了,也是当他的食物吧。”
“你是说他会进入本能,维持灼华?”小魔物哆嗦一下。
无邪揉揉他的小脑袋,“天知道,……本能的魔物啊,可从不会计较食物的美味与否的。”
桃夭……有那么虚弱么?虚弱到回到本能?那笨蛋该不是用变身灼华掩饰身上的虚弱吧?
“无邪,你要在这待到他离开么?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无邪揪揪小魔物的耳朵。“再说吧。”
看来无邪是想在这儿守护桃夭了。
我放心不下,轻轻地变出翅膀,扑扇着腾飞而起。
直到飞出些距离,我才掏出颗变身灼华的药丸,吞下。
嘭地一声变成南燕一只,轻松地滑翔而下。
崖壁间风很大,呼啸而过时简直像利剑一样刺痛。
兜转了很久,我才发现一个狭小的入口,虽然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但看起来像是这里。
洞口被藤蔓包裹保护着,还……上着结界。
我转头看了眼崖顶,无邪似乎没怎么注意变成鸟儿的我。
我扑扇了几下翅膀,用灼华变异扭转结界。
藤蔓迟钝了一秒,随即优雅地挑开了几根,我顿时飞了进去。
喘了几口气,我先把结界再度封上,才拍拍翅膀深入黑漆漆的洞穴。
越往里,越黑暗,空气里流淌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对了,就是桃夭身上常闻到的气味。
“!”眼前忽然全是亮光。
可能是黑暗中待得太久,一时没法习惯,我绕了几圈,掉落在地。——只觉得好亮,什么也看不清。
眼睛习惯一些后,我才再度睁开眼。——到达腹地了。
其实光也没那么刺眼,最多只是月光的程度,只是从极夜中忽然进入这里,很不适应罢了。
“嗯……”一个红发的人影咳嗽了一声,背后张扬出一对带血的黑色羽翼。
羽毛在空中左右摇摆着飘动,缓缓地掉在地上。
啊……找到他了。可那个翅膀……
桃夭蹒跚了一步,背对着我撑住白灰色的墙壁,似乎在喘气。
被他碰到的石壁缓缓地冒出绿色的细苗,纠缠着他的手指,远远看去像是绿色的指环。
没法控制灼华了么?
黑色的翅膀微微颤抖着,羽根缓缓地留下血来。
他腾出左手掐着右肩,声音沙哑地说,“无邪么?我说过自己一个人就行。”
“……”我变回人形,刚想绕到石壁后面躲起来,却被他头也不转地发现。
他踏进腹地中间的一处小谭,水漫过他的脚踝。石洞的顶端有一处泉眼,光和水从那里轻柔地流淌而出。
桃夭侧过身子,让泉水流过背上的伤口。
……
我这才发现他身上有好多抓痕……估计都是他自己挠出来的吧。
泉水划过他的的背脊,染湿了他的衣衫,翅膀渐渐变淡直到消失。
……看了那泉水里富含灼华呢。
他想阻止自己变回原型么?
“你说过喜欢佑雪吧。他不把你当一回事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他抬头,让泉水扑打额头。
泉水沾湿了他的发丝,红色的光泽闪闪发亮,尖尖的耳朵从发间冒了出来。
“桃夭……”他没听出我的声音么?听觉下降了?
“束发以后,我要殿试,和那个神子好好打一架。”桃夭继续说,身子些微摇晃了一下,“别阻止我。”
“为什么?”我疑惑地皱眉。
他哼了一声,转过头来,“只是这么想。”
他的眼睛变成了极淡的粉红色,像初生的花瓣。胸口那朵妖艳的桃花,四处弥散开来,在湿润开敞的衣领里肆意蔓延。
有点不像平时的他了,难道已经回到本能了……?还是处于正常与本能的过渡阶段?
想到他变化的翅膀,我愈加肯定。“你就为了这原因束发?”
“怎么可能。”他咳嗽了一声,勾起一边的嘴角。湿润的嘴唇有着漂亮的线条。“完事后,我想回魔界看看……可能会在那待一阵子。”
他的焦距不对,好像看不清我似的……都没认出我来么?
他走出潭水,靠着墙疲惫地坐下,一头红色的头发顿时丝绸般地垂了下来。“反正人界从来就没什么意思……”
地上的青石板里缓缓地冒出些许青色。
他……跟无邪很熟么?……怎么什么都跟他说?
我有点不是滋味地撇撇嘴,见他没认出我,便试探地走过去,“人界没意思?”
“嗯。”他仰着头,靠着墙壁。也许是身上有些冷,曲起了一条修长的腿。“太没意思了。”
“喂,你说……仓央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捂着额头,咳嗽了几声。
“……算了,当我没问。”他别过头。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心里酸酸的,不敢答话。
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被微风吹拂一下便轻微地颤动。
“你现在是本能?……”还是……
他闭着眼点了点头。“他撑不住了,刚进入深度睡眠。哼,谁让他还想去一次仓央那里。……好了,无邪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看了他一会儿。
难怪他眼睛的颜色都变了。
一般人只要回到正常状态,本能时发生的事就会忘了吧?
我消除了最后一层顾虑。
水顺着他的脸颊的线条滑落到消瘦的下巴,滴落。他身上也湿湿的,衣服显得很不保暖。
会生病……
我变出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他立马皱了皱高挑的秀眉,“我说了想一个人静静,别烦我。”
本能的他可真直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刚才还在烦别人呢,现在倒好,懒得理别人就干脆地赶人走。
我坐了很久,直到他睡着,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烫。
都发烧了!这个笨蛋。
我回想了一下以前发烧药的成分,用最简单的方式变出了一颗药片。
他睡得声音都没有,头发上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我捏着他的下巴,将药片塞进他的嘴里。
“啊……痛!”
他潜意识地咬住我的手指,吸吮了几下。
手指估计流血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淡粉色的瞳孔斜视着我,那种穿透力,确实给人一种魔物的错觉……
我注意到他有两颗小獠牙哎……?
好痛……别咬了!……要断了啦。“只……只是给你吃药啊。”
“为什么等我睡着才喂?”他毫不掩饰怀疑的语气。
“你不是嫌我烦吗?”只能等你睡着。
他松开我的手指,咽下血液。嘴唇上润润的红色顿时晶莹剔透,瞳色也变得更为透明。
脖子上的桃花印记瞬间蔓延到左脸,像霎那绽放似的,妖媚袭人。
他眯着眼凝视着我,无意识地舔了舔唇。
我收回生痛的手指,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天旋地转地压倒在地。
背后是略微潮湿的石面,冰冰凉凉的,带着湿意。
呃?怎么回事?
他微微张着桃色的唇,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漂亮的嘴角带着丝奇怪的笑容,小尖牙随着他魅惑的表情露了出来……
53th 花之束发
53
他微微张着桃色的唇,居高临下地打量我。漂亮的嘴角带着丝奇怪的笑容,小尖牙随着他魅惑的表情露了出来。
“你……是仓央?”他瞳孔虽然看着我,却显得焦点发散,“别这样看我。只是淋了些药泉的关系,所以没认出来。你知道,麻痹了,就不会疼痛。”他邪魅地一笑。
——所以才看不清也听不细吧。
我僵硬地顿了顿,“你你认错了,我……我我不是仓央。”
他高挑着妖气的眉,了然地点了点头,“哦……”,只是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抹去。
“那就是食物,对吧?”他撩开我颈部的卷发,用略长的指甲,轻轻刮挠。“血……很甜呢。”
他托起我的上身,身上淡淡的香味让我有些头晕。
我觉得他发烧得厉害,又怕弄疼他身上的刮伤,不敢乱动。“你把药吞了么?”
他不答,只是将我镶嵌到怀里勾着嘴角笑。
湿漉漉的感觉卷过我的颈项,好痒……“你发烧了,先休息一下……”
“你竟然跟来。”他在我耳边呢喃,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却带着些挑逗,灼魂似的……
脖子忽然一阵麻痛。他咬我?“我以为……你会更狠心。”
……啊……是了,本能对本体的事……都是知道的……
“别再对我这样。”他卷着我的发丝,吸吮着我的脖子。“否则我真的吃掉你……”
感觉怪怪的……桃夭的本能……坦率得不像本人。
我内疚地眨眨眼,将额头抵在他肩上。
嗯……他好像在吸我的血……
红发柔软地拂过我的耳畔,顺滑如丝。
也对,血液里含有灼华……的嗯……“我才没对你怎样……我……我又不认识你……无邪让我来的……”我仍想掩饰。
他的唇离开我的肌肤,我这才觉得颈项有些微的刺痛。
他抬起下巴,随意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似乎变好了些。
“呵,仓央啊仓央……”他微微咳嗽,眯着淡色的眼眸,笑得让人不知所措。
我移开视线,挪了挪身体。
他忽然收起笑容,凑近漂亮的脸颊,把我吓了一跳。“你比我的本体还要小孩子嘛。……这么别扭做什么。”
我?小孩子?
我不满地嘟嘴,我那是有原因的……
他挑了挑眉,一手圈住我的腰,一手抹去我脖子上的些许血迹,“你对灼华不在意?还是存心想款待我?……”桃花烙印向上蔓延到他左耳,轻易地绽放出一颗水灵灵的花骨朵,晶莹得像有生命似的。
——他没戴那个耳钉……
“款待?怎么可能……”我眨了眨眼,只是想帮忙而已……如果你没认出我,那就更好了。
呃,差点忘了,他认出我又如何,反正只是本能而已,桃夭他又不会记得!
嗯……这样很好,这样最好,我脑子里快速地转过某个念头。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低声笑道,“仓央,我喜欢你。”
我刚想通本体和本能的关系,就被他的一句话熏得小脸通红。
呃,其实那句话倒没什么,主要是他覆盖在我唇上的那片香甜柔软的东西……“唔唔……”
灵蛇滑入我口中,角逐领地,湿润的感觉掠夺了我的感官,不消一刻就溃不成军。
好……好奇怪的感觉……
见他撤离开去,我红着脸恼羞成怒地擦擦嘴。“混蛋桃子……你干什么啦!”
他摸了摸桃花般的唇,理所当然地说,“吻你啊。”
……桃夭讨厌的本能!说话都不带打弯儿的……还是别扭的他可爱点!
“虽……虽然你是他的本能,但也不可以用他的身体随便做这种事啊!这……这个只能对你喜欢的人做。”
桃夭缓缓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伸手抬起我的下颚,“我说了喜欢你的,没听见嗯?”
我嘟嘴,“那……那个喜欢和接吻的喜欢不一样的!”
“我说一样就一样!”桃夭不爽地掐住我的腰,再次夺走我的呼吸。
“唔……”嘴唇好痛,别咬啊,笨桃子!混蛋本能!
“呵呵呵……帮我束发吧,喂。”他抽走我的腰带,轻轻地咬开我的衣领。
我下意识地一惊,避开伤口推开他,刚想站起来,却不慎踩在衣摆上,狼狈地将他扑倒在地。
唔……痛……
桃夭没事吧?!
觉得有人在拍我背,“原来你想来主动的。”
我脸红得耳朵冒烟……桃夭的嘴巴有那么坏么。“我……是不……不……小心……”我跪起身,想爬起来。
他挑开自己冰冷湿润的黑色衣服,上身桃花便完整地出现在我眼前。“仓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帮我嗯?虽然一直说不会帮忙,其实是想帮的呢?那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收起了笑容,眼睛穿透似的看着我。肌肤上,那些妖娆的群花,不仅向上蔓延到了左脸和耳朵,还向下……一直勾勒到肚脐,随着他的呼吸,缓缓绽放。
“桃夭……”我顿住,不敢再看地别过眼。
“你终于叫我名字啦。”他双手枕着头,满不在乎地让我欣赏,“长大的我可还让你满意?”他微微咳嗽了几声,身上的抓痕还清晰可见。
“不痛么?”我蹙眉,变出药膏涂抹在他身上。
他眯着眼笑。“我没本体那么婆婆妈妈,你告诉我没关系,他又不会知道。”他伸出手指,拨弄我的衣襟,诱惑我开口。
我坐在他身上,双手撑着石地,一时间只听得见泉水滴滴答答掉进小谭的声音。
“不肯说么?”他用手背轻抚我发烫的脸,微微咳嗽。
“……我帮你束发,他不会知道的是么。”微卷的黑发挡住我的视线。
“……嗯。”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我的表情。
束发,就是交合……可是……
嗯……也许我在下面……对他就没什么影响了吧。
我僵持了很久,又启唇确认,“真的不会知道?”
他不笑了,淡淡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翻过身将我按下,慑住唇齿。
“懦夫!”他不满地将手伸进我半敞的衣襟,迅速地捕捉到某处敏锐。
“呃……”我吃痛地弓起身。
“我明确地告诉你,不是为了束发,只是想要你。”他皱着漂亮的眉,魅惑地舔了舔唇,撩开我衣服的下摆,手指缓缓地向上。“但你可以当作是帮我束发。”
我浑身僵硬……“你说什么?”
“你还不明白?”他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心,“都说了喜欢你,难道你还以为是孩子对长辈的喜欢?小笨蛋。”
我一时愣神。
是这样么……?桃夭他……
我心情莫名地复杂,没想过……我没这样想过……那之后墨若的事……
“你呢?”他剥开我的衣服,轻轻舔舐我的腰部。
“啊咧……呵……好痒……呃!”
“回答我啊,桃夭不会知道的。”他诱惑地对我一笑,擒住我最脆弱的地方。
“啊……别……”奇怪的感觉,似乎所有的知觉都跑那里去了。
我的脸烫的可以扑荷包蛋了,急得眼睛湿湿的。
桃夭怎么可以……他他是桃夭啊……
“回不回答?”他开始玩弄我的……手指还轻轻打转。
“桃夭!”我欲起身,却被他用身体覆盖下来,桃花近在咫尺。
“说啊。”他狠狠地一捏。
“啊!痛……”我摇头,被桃夭这样,感觉好怪。“我……我只把你当朋友啊……啊!”
他的手指随意地撩拨着我的感觉,似乎对我的回答很不满。
“朋友而已,用得着那么关心么?竟然还跑到魔界来……口是心非的傻瓜。”
可是……
我咬着唇,忍住快掉出来的眼泪,浑身酥麻地颤抖。“嗯……放开啦……束发就束发,别……别这样,我直接帮你……”他这样,我……我会有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沦陷啊,我怕自己不可收拾,我只会害桃夭受苦的。而且……我喜欢的人,应该是……
只是帮忙而已,只是……
桃夭蹙眉,一拳击在我耳边,石地上顿时疯狂地冒出绿意来,蜿蜒地纠缠住我的发丝。“你把我当什么?你所谓的朋友关系,会做到这种地步吗?对谁都这样?那你也太好人了!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兽性地用小尖牙咬啮我,凌乱的黑衣掩盖不了他漂亮的身子。
他缠住我,蜜色的肌肤有些许水意,莹莹发光,红色的长发带着清香。
……呃……忍忍就会过去的……
“啊!”我瞪大了眼睛。“……”
他手指推入我身后的领域,顿时带来一阵干涩的疼痛。
“朋友会做这种事?”他邪魅地一笑,转动手指。
我冒出冷汗,想合起腿,却被他坏心地阻止,只得忍痛别过脸,尽力放松自己。“唔嗯……”
“仓央……”他顿了顿,抽出修长的手指,衣料摩擦着我,左脸的桃花分外妖艳。
他沾了些植物的汁液,再度推入。“这样好些么?”
我看了眼他有些担心的表情,垂下眼,“能帮你就好……”
他愣住,眨了眨淡色的凤眼,“……你……你到底把不把自己当回事啊?”
“当然。”我疑惑地眨眼,觉得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顿时打了个战栗。“呃……桃……”这是?
奇怪……以前好像也有过……想不起来了。
桃夭咳嗽了一声,邪笑着碰触我的敏感点,“碰这里就有感觉啊?”他有些好玩儿地挑逗我。
“啊!……不行……别……嗯啊……”我难以忍受地勾住他的脖子,激动得快卸防了。
“不要了?”桃夭好笑地亲亲我的唇。
“你……混蛋……我好心帮你……你你你……别这样我……”我被刺激得浑身颤抖……混蛋,丑态都给看到了……
我拼命别过头。
他不是难过着么?还一直咳嗽,那还管我那么多做什么,通过……那个,把我的灼华拿去中和生命泉就好啦,为什么……
幸好只是本能,桃夭他不会记得……
“那你告诉我,对你来说,我是特别的,对不对?”他循循善诱,小尖牙随着笑容露出来,手指放松了攻击。
“当然了!”混蛋!T 口 T……
桃夭笑得春意盎然。
我觉得身下的石头不再冰冰凉凉了,许多四叶草从石缝里冒出头,轻柔地铺满了地面。
光落在他妩媚的唇角,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晕红……“呵,仓央,你不热么?……我们,来做吧。”
54th 雨过天晴
54
桃夭很笨拙,即使他的摸样看起来很成熟——毕竟骨子里还是个孩子吧。
但看得出,他很在乎我的感受。
“桃……夭……你快点……”我被他折腾得疲倦,勾着他的脖子喘气。
红发和黑发凌乱地纠缠。
“……嗯?”他缓缓地在我体内律动,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淡淡的清香。
“快点……不……慢点……痛……”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但他似乎能了解……
“这样好点……嗯?”他舔咬着我的颈项,继续攻略。
“桃……桃夭……”
“怎么……?”见我难受,他换了个姿势,从后面进入我。
我舒服地趴在地上,将脸贴着四叶草。
清新的味道。
真不知道是我帮他束发还是他帮我束发……= =|||……
我迷糊地抓住他铺撒的红发,下意识地并在一起。—— 哦,成一束了……束发,呵。
“啊……”忽然被刺激得浑身颤抖,我弓起身,只觉得像传染了风寒似的热,嗯……后面也……好烫。
“仓央……别闹。”被我拉痛了红发,他无奈地咬我耳朵。
“嗯……哼……你才该……松手。”
“才不。”他将我掐紧怀里,继续束缚着我身前的灼热,肆意揉捏。
我思绪混乱,抓着四叶草轻声嘟囔着,“桃夭……你好点了么?还痛么?灼华均衡了没……”
“……还不够。”他舔着我的背脊,一路轻咬。
还不够?已经好几次了……
“桃……桃夭,我嗯……受……受不了啦……”
他怜惜地抚摸着我的身体,“真的么?我还好痛呢,浑身都好痛呢,还没吃饱……”
我微微喘着气转头,发现那双淡色的眸子摄人心魂地凝视着我,表情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他背后的翅膀又出现了,虽然淡淡的……
黑色羽翼抽搐了一下,一根羽毛便悠然地飘到我头发上。
他翘起一边的嘴角,轻轻地为我吹掉。
我看着飘飞的黑羽,觉得他缓缓地退出我的身体,又迅速攻入,身上的桃花在红发下若隐若现,象在进行一曲最妖娆的舞蹈。
“啊!……嗯……轻点……呃啊……唔……”我无预料地被偷袭,倒抽了一口气。
他封住我的声音。
“唔……”像热布丁一样柔软甜腻的唇……
“喂,不管什么理由……别再疏远我了。”轻轻的摩擦中,一股热流席卷而来,剥夺了我所有语言。
“啊!……呵……”我剧烈地喘气,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被紧紧地抱着,很灼热……
“……”他沉默了很久,始终没有放开我。“知道了么?”
四叶草中,细细的茎叶伸长出来,一弯、两弯……像精致的纹路。
绿色里低调地绽放着几朵白色的花,微微一闻,就能发现是和桃夭一样的淡香。
慵懒的余韵反复波折……麻痹了我的神经。
好像在被温柔地亲吻。
啵?
……花开的声音。
***
神思恍惚地醒转,我觉得有点头晕。
唔……全身无力……
我撑起身子,发现自己靠在一棵树边,周围是一片草地……稍远处,可以看见稀疏的村庄。
虽然身上酸软,但却没有不适的感觉,好像……
我脸红着看了眼身上干净的窄袖白袍。
好像桃夭帮我清理过了,头发也干了,乖乖地垂在身前,只是颜色淡了些。
抬起头,就可以看到淡绿色的树叶,粉色的花瓣飘下来。
似乎是桃树呢。
沙沙……
——靴子踩过草地的声音。
我转过头,发现一个红发少年穿着一袭白边黑衣,从草地中挑出一种植物,凑到唇边闻了闻,蹙眉扔掉,又继续找。
啊,他还在。
……呃?他的眼睛,恢复成暗色了……不是桃夭的本能?……
恢复了么?果然帮忙束发还是有好处的。
我才高兴一下,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他向我抬起黯色的眸子,暗红的发丝在风中舞动。脸上的桃花褪下去了,凤眼却不减魅意。
完了……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不想让他知道的!天呐,全功尽弃……
我抱住脑袋,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混乱!> 口 <!
桃夭缓缓地走过来,一步步踏在草坪上。
“你醒了,无邪。”他带着润儿的声音依然好听。
我抱着脑袋浑身僵住。
无邪?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昨天谢谢了。”
哦,他认错人了……
我觉得地上的草干巴巴的,一点精神也没有,难看死了……
我缓缓地放下双手,摇了摇头。
他的视觉、听觉还没完全恢复吧。
本来就不希望他知道的,这样的结果也好,……最好。
……
“会痛么?”他取一段叶茎放进我嘴里。“这种植物有药效,吞下去。”
我嚼着,觉得很难吃,苦涩的味道。
他对无邪说话,这么温柔做什么?
见我吃下,他眯眼一笑。
……和七千年以后的感觉一样……只不过,不是在对我笑。
我浑身不对劲,“当然很痛啊!昨天差点痛死啊!”
桃夭惊讶地看着我,神思复杂。“真的?”
“哼。”我撇撇嘴。
他有些内疚地抱住我,“对不起,无邪。”
“滚开啦!”我推开他,不爽地用酸软的脚站起来。
他不怒反笑地靠在树上。
“啊!”我……我撞到树了。= 口 =|||……
我默不作声地揉揉脑袋,不爽地变出翅膀。
算了,回去吧……反正他已经没事了。
“喂,我捡到一样东西呢。”桃夭抓住我的翅膀,拿着封信在我面前晃了晃。
“好像是未来的我写的。”凤眼盯着我的表情。
那信……眼熟……好像是我放在内袋里的……
“那那那个……”我手指着信,抖ing。
“什么啊,墨若原来是我的孩子。”他将信换了个手,不让我碰。
我脸红成番茄,浑身颤抖。
“你说这是给谁的信啊?”他摄魂似的凝视着我。
我揉了揉鼻子,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信。
不想……不想让他知道的……
他勾起一边的嘴角,缓缓地亲吻那封信,“能让我为他冒险的人……”
怎么办……他都知道了……
“我先走了……”
他拉住我的手,“仓央!你还想逃吗?”
他叫我的名字?他……刚才故意耍我?
……
我顿了顿,手足无措地收起翅膀。“……我……没有。”
***
“对不起。”我嘟嘴坦白。
他拿着蓝色的书架靠坐在树边,炭笔轻触白纸,沙沙作响。
我撑着手,坐在草地上,僵硬地眨眼。
“就因为这种原因。”桃夭淡淡地说。
“什么这种原因……”我无力反驳。“那是……”
“好了!”他脸上没有笑容,低头在画纸上涂了两下,又烦了似的,将书夹往旁边一扔,霍地站起来,“……我没发现你就准备继续疏远我是吧?”
我东张西望不敢接触他的眼神。“……”
“你……”他伸出手就给了我脑袋一下,“你这个爱说谎的家伙!”
我委屈地捂着脑袋。“……”
“这是我的事,你管得着么?鸡婆!”他红发乱乱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我看到他刚才画的……是黑发少年穿着白衣在树下睡觉的样子……
……
“你回来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他停下脚步,发丝无力地轻飘,“至少……本来是想找我的吧?”
我咬唇,点了点头。
“之前抛下我还不够?想再来一次么?”他摇晃我,“就因为这种……这种原因呵?真莫名其妙!我已经等了14年了!”
我脑袋嗡地一叫,搭住他的窄袖,“我以为这样比较好……”
他打断我,“怎样好应该由我自己决定!别因为未来而囚禁自己!你老是骗我……你……你果然是个骗子……”
我咬着唇,沉默地低下头。
是吗?该……由他决定么?……
“如果未来让你痛苦,那我……帮你忘记?”他烦躁了一会儿,忽然蹲下对我说。
我一愣……拼命摇头。
记忆……才不能随便扔掉。
他闪着凤眼无奈地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抱住我,“以后有事就跟我说,这是我要你给的第二个承诺,不准什么都憋着自己一个人乱想。”
“可是……”
“你还要‘可是’?”他声音调高,漂亮的凤眼瞪大。——凶凶的……
“……哦。”我闭嘴。= _ =|||……
他拍了拍我的背,“傻瓜,你只会钻牛角尖。……我的事情,要你瞎操心么?害我差点放弃了……”
放弃……
“……”我抓着他的衣服,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语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松开我,“不过我没想过你真的会跟来。”
“……对不起。”我眨巴眨巴眼睛……
他凑近,手指在我头发上打圈,“……喂,昨天疼么?”
怎么问这个?……
我满脸通红,迅速地撇撇嘴,“那个只是帮你,没别的意思。”
“……”他斜眼看我。
= _ =|||……我什么也没看到。
“我是问你疼不疼!”他弹我额头。
> _ <b……
我嘟囔了一会儿,摇头。
他微红着脸,别过头,“那就好。”
……
我干巴巴地一笑。
长大的他一点都不可爱……虽然对于身高我早有了预料,就像七千年后一样,但想起他小小的任我蹂躏的可爱样子,我就……觉得不甘心,“……”= 。=
“那……舒服么?”他继续这个话题。
“你……你别问啦!”我捂住耳朵,脸上估计像铺了层红油漆。///> 口 <///!
“噗……呵,哈哈哈!”他抬头发出悦耳地笑声。
***
在魔界待了2天,看了各式各样的生物……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稀奇古怪的。
不过包括无邪在内,也有好几个人形的高等魔物呢,我发现绝大多数人形都是有灼华的,只是,以阴为主。
更奇怪的是,这里也能见到璀雪的人类灼华者,似乎……都是因为自身的阴之灼华而被驱逐的‘罪人’。
我想起墨若、桃夭之前都被常人排斥的那种画面,叹了口气。
阴的灼华者又没有什么错,为什么因为畏惧就这么对他们啊。
这里只是魔界的一隅,据说魔界的主魔域样子很不相同,只是离得比较远罢了,弄得我挺好奇的,直说有空去那里转转。
桃夭倒不怎么感兴趣。
他恢复得很快,束发几乎已对他没什么影响,那头暗红色的长发象征着灼华的浓度……
他更强了。
奇怪的是,他好像没失去本能时的记忆。
……可恶,那个本能说了桃夭不会知道的。= _=|||……
问了才知道,作为少数能调回记忆的阴之灼华,他若想调整记忆,是很容易的,何况他的灼华很强,用他的话说,就是——“嗯?我只要意识到自己掉了记忆,就会找回来,……这不是每个人都会的么?”就像在说‘吃东西不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么?’那样简单。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他特有的才能——也就是灼华变异,通过诱惑,调出最深层的记忆。
无邪对我比较严肃,几乎不怎么说话,咳咳,估计知道些什么。= _=……
“殿下……我还是比较希望你回魔界来。”无邪拍拍桃夭的肩。
“……等我殿试后见了那个人再说。”
他在说神子。
武殿分三次考验,第一次是取回一样东西,桃夭的题目是魔界额石。——轻而易举。
第二次是比武,分小组淘汰赛,筛选出20人;
第三次从20人中战出最强的一个,接受神子的神剑问候。就像公开展示、或者说是仪式一样。由神子接战以显示殿试的神圣性。
我想,渊欲应该会出来比试吧。
呵,他是个好人呢,虽然看起来坏坏的。——从他对鸾尾的态度来说就看得出啦!(我承认我是爱屋及乌,咱家的小鸾尾……可怜啊,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变身。)
……虽然他和侊孝的感情看起来不怎么好。怎么会这样呢?
武殿候选人的考试比较残忍,每年都会有人伤重到不能在来年再次应试,但桃夭似乎不怎么在意,自信得很。
……他就等着第三次考试呢,前面全当热身来着。
我说要履行承诺,为侊孝束发的时候,桃夭的脸色可不好看。
但承诺就是承诺,答应了就要做到。况且,……乐胥说了,我不需要和侊孝……呃,发生那种关系,就可以帮到他。
桃夭就是因为这点才不多啰嗦的。
从无邪那里学了人魔两界的湖泊连接办法,发光的湖水里再度冒出一颗熟悉的眼睛。
为桃夭束发后的疲惫不仅表现在身体上……更在用灼华的时候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目前使用灼华后,都会有种喉咙犯痛的血腥味,好像血液汹涌得要喷涌而出似的,很吃力。
那时候……攻玉帮我束发,也有这种感觉么?
“我顺便考个文殿算了。”桃夭不爽地拉着马的缰绳,马蹄子顿时胡乱踩踏,“那个侊孝也算神子,应该会参与吧。”他眯着眼,像在打坏主意。
“……你……文武殿都考啊?”忙得过来么?……= 口 =|||……
他斜了我一眼,不答反问,“我束发才3天,你就不担心我出问题?”
我看了眼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和之前石洞里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嘛,“……”。
“你出问题我随时回来就好啦。”我理所当然地说。
桃夭瞠目,凤眼不爽移开。“驾!”
***
进入湖中回人界,……还是种不断坠落的感觉。
只是这次是两个人一起回。
湖之眼一直在笑,都没问我答案……那颗……奇怪的眼珠子。
55th 白雪神坛
55
回人界比较晚,天方暗。
我知道桃夭顺利地过了第一轮考试,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的备考阶段,却不知道他回来和墨若说了些什么,总之准备拉着他一起去备考地……
墨若么……有点发呆,见到我只是单纯地扯了扯嘴角,便移开了视线。
骑上疑似侊孝为我准备的驯鹿,我很快便来到璀雪宫。
宫里的人表情各异,见到我骑着灵兽,有些人惊讶,有些人急切,有些人高兴,总之就是有话想说的样子。
呃……我知道今天是侊孝束发的日子,我是来得晚了些……咳咳。
我抱歉地对他们笑了一下,摸摸驯鹿的脖子,降落在书房门口。
书房里有些暗淡,门窗都关着,里面没什么声音。
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推开门,迎面而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仓央。”忽然被人掐住后颈!
背后的人缓缓地走到我面前。
——是嗣音,那个预言灼华。
他的眼里带着责备和敌视,少年本应青涩的眉宇里竟有些黑色戾气。
那人眼神怪怪的,但我记得他是璀雪的天才预言师……七千年后还曾刁难过我呢。
他看了我一会儿,却最终化为一丝轻蔑的眼神,“这么晚来,大忙人啊?”他瞥了瞥我的发色。
我皱眉,对他的印象很不好。
他斜了我一眼,放开我,张开手掌退后几步。“以为你出尔反尔,看来不是。”他皮笑肉不笑地翘起嘴角,青衣透着凉意。
我心里打了个哆嗦。他盯着我的眼睛,像在盯一个欲狩的猎物。
像忽然想起些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笑,“……呵,我早预料到鸾尾会被你放出去……”
我顿住,猛地抓起他的衣襟,“是你那样对他的?”想起它曾浑身插满了管子,痛苦得眼神麻木无光,我就抑制不住恼火。
他抬了抬眉,阴着脸左右摇了一次头,“应该说,是我默许它逃走。”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那张脸,照理说这张脸并不难看,但一眼看去就分外讨厌。
如若有人说是他对鸾尾做出了那种事,我也绝不会惊讶……
“仓央大人!”有两个穿着蓝衣的少年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
“咳咳……”其中一个拉住我的袖子,微微咳嗽了几声才张口,“神子大人不行了……您……您不是说要帮他束发的么?”
我一顿,不行了?什么意思?……
“我这就进去。”疑惑归疑惑,我还是点了点头转身。
“侊孝不在这里。”嗣音伸脚拦在门口。
房内果然没有侊孝的影子,反倒是渊欲扎着马尾、乱着额发趴在书桌上,呓语似的说着梦话,像在做什么噩梦似的。
银白龙纹剑安静地握在他手里,静如止水。
我看到门口的几滴血。
嗣音注意到我的视线,哼了一声,“我的预言应该是最准的,今天应该是束发的最佳首选……”
“他在哪里?”我看着那血,猜想侊孝那孩子估计又体虚生病了,顿时有点急躁。
那双精致的眼神仿佛又有些无奈地在眼前出现……
“神坛。只有在那里才能稳定他的身体。”嗣音微微皱眉,缓缓地说,“……跟百年前一样。”
他忽然将将眸光扫向我,眯起眼,“他指望你,本来就是个错误。如果你早些来……”
但预言说的‘今天’还没过吧,来得及的。
我不再搭理嗣音,看了眼屋内的渊欲,抿了抿唇,直接翻身上了驯鹿,一路向高处的神坛飞去。
***
神坛坐落在璀雪最高的地方,渊欲的温度灼华不怎么照顾得到,所以冰天雪地的。
我是第一次来神坛,感觉有些萧瑟过度了,与其说这是神坛,不如说是废墟、是遗址。
翻身下鹿,我从正面走入。
这是个磅礴的大厅。地面灰尘堆积,原本的螺旋花纹已经淡去,显得年代久远,不为人问津。四周的廊柱粗大高挺,表面的纹路却显得贫乏缺陷,几乎快风化掉了。
脚步落在地面上,在空旷的厅内显得清晰而空灵。
走了好几圈,没发现通往内室的侧门,我只得直接从对门直接走了出去。
这里一个人都不见,怪吓人的。
对门外面是一个走廊,两个神殿的接连处本来似乎有架桥,但现在却斑驳破碎成了一块块杂乱的石头,堆积得七倒八歪,灰尘扑扑。
好容易才看到有一个侍女低头顶着个水壶匆匆地向我走来,赶忙上去询问,“你好……请问侊孝……”
她似乎认得我,一脸惊讶地停住脚步,“……是仓央?你终于来帮神子大人了?”她头顶上的水壶泼出些许水来。
我点了点头,刚想问,就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在殿外的空地上,你快点去啊!真没想到一百年了……他……他还要再回来!都是你不好!”她快哭了。
“那你……”看到人哭,我愣了愣。
“大人他不许人靠近,但你没问题的,快去啊,快去吧……”她哭得稀里哗啦。“他受了那么久的苦,老天还不放过他……从出生起……他就每时每刻承受着疼痛啊,他怎么还能笑呢,他怎么还能……”
每时每刻?他……是那样的么?我一点都没发觉……
不再耽搁时间,我立马站起身,直往殿外冲去。
虽然神坛建筑不多,但殿外一片茫茫雪景,着实难找。
我在雪里晕头转向地跑了一会儿,终于在悬崖边找到了那个钻石般精致的孩子。
鹅毛大雪缓缓地飘落,覆盖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植物、包括建筑、包括悬崖、……包括坐在悬崖上的侊孝,一片雪白。
他微微地晃动脚,小石子便不安分地滚落悬崖,看得我胆战心惊的。
他脸色淡淡的望着远处的宫殿,若有所思。我甚至觉得他可能就会一直这么坐着直到永远。
他小小的嘴角和冰冷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和冻得青白的脸色一起见证了他的虚弱。
……他曾经也在这里坐过么?就像那侍女说的一样,一百年前就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我觉得神坛,好冷。
雪落在肌肤上,很快就吸走了热量。
而侊孝身上早已堆上了厚厚的白雪,肩膀上、白发上、脚上、睫毛上……他已经在这里做了很久了,白的反光,就好像他被光芒笼罩着一样,他已经和背景融合在一起……
他现在也很痛么?……那张清秀的侧脸上,什么也看不出。
咳嗽声传来,他抬起头,看着陷入灰暗的天空,今天……确实快过去了呢。
他就那样注视着,好像什么的偶没想,又像在思考很多东西,——沉默得让人担心。
“侊孝。”我竟然一直站在那里,没移动一下脚步。
十几日不见,他仿佛憔悴了很多。
他微微一震,身上有些雪花掉落下来,小小的背脊上白发有些耀眼。
“……好久不见。”他缓缓转过身,积雪从他身上相继掉落。
侊孝的面容苍白无血色,但一见到我便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春风化雪似的。
“……抱歉,我来晚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挪动脚步快速走过去。
我发现神坛真的很冷。
但似乎他说过,璀雪的神坛能提供他灼华……维持生命。
他想站起身,却被冻僵了膝盖,身体一斜就往悬崖下倒去。“……!”
我顿时吓得飞奔过去,跟着他一起跳下。
天呐,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小心!都想打他了,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我,他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哎!
他的眼神起初蕴含着震惊,待我快速地抱住他的身子、变出雪白的翅膀后,又流露出些许责怪、和……也许是笑意。“仓央,你来了。”
他的白发在空中飘动,精致的眸子里蕴含着信任和不知名的情感。
我余惊为消,顾不得看他那类似攻玉的眸子,只知道紧紧地抱着他冰冷的身子,直到飞回神坛。
“呼……你别吓人啊!”我都吓出汗了。
他安静地看着我不说话,嘴角微微上翘,和平时的笑不太一样,看上去很动人的笑容。
我被看的莫名其妙的,“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
我将他放到地面,他顿时有些站不稳地拉住我的衣摆。
我伸手掸去他身上残留的积雪,“怎么不去里面休息?在外面多冷啊?”
他今天有点沉默,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说,“我想早点看到你,所以在这等。”
被他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又产生了错觉,呵……我知道这孩子的眼神很像攻玉的。
我变出绒衣披到他身上,又变出一个装满热水的玻璃球塞进他的手中。“先暖暖……”
他抱着玻璃球,淡淡地看着里面波动的液体。
“我们开始束发吧”,我裹着他的手,发现冰冰凉凉的,顿时有点急切。
侊孝微微启唇,“我束发的办法……会让你丧失很多灼华……”
“那没关系。”我本来就不是怎么很在意那个东西。
人,要比使用的灼华重要得多。
他摸了摸我颜色变淡的长发,若有所思。“……也许你会后悔。”他抬起精致的眸子,嘴角有一丝不确定的笑容。
“侊孝,”我摸摸他冰冷的脸,“我已经来了,你说吧,我答应的事,一定做到。”
他不语地看着我,小脸苍白。“……好。”
他缓缓地挪动步子,单手在积雪上画出一个复杂的阵式图,然后踉跄了一下,走到阵外。
他脱掉绒衣、拉开衣襟。
我惊讶地看到他拿起小刀,在白皙的胸口上,刻下一个圆。
“啊!……”我手足无措,“你……你做什么?”
血滴到地面,红色和白色交相辉映。
他忍着刀锋,在胸口刻完另一个复杂的阵式。
“你……”我捂住嘴。
整个阵图竟然从锁骨一直到肋骨下方,涵盖了大半个身体。
血从伤口里蔓延出来,看起来很痛。
侊孝用衣服擦去一些血迹,“……没事。”
他抬起眼,嘴唇由于疼痛微微颤抖,“仓央,杀了我。”
我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他嘴角含笑,“杀了我,取出灵魂,用灼华为我创造一个新的身体。”
杀?
……新生?
他信任地看着我,淡淡地笑着,仿佛有光华汇聚一般,那张苍白的脸甚至有些泛光。
“……你,可以反悔。就现在。”小刀带着血迹掉落到圣洁的纯白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雪上的阵图瑰丽而又摄魂。
56th 取魂塑身
56
“……你,可以反悔。就现在。”小刀带着血迹掉落到圣洁的纯白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老实说我没料到他的方法。创造身体也就罢了,可……杀了他??取出灵魂?
那种事情……
他注视了我一会儿,又恢复了平时的笑容,“没关系,仓央,只要你说不,我就放弃。”
血色的阵图在他白皙的胸口掠夺着人的视线。
“我知道这很……”他优雅地拉起衣襟,好像没感觉到疼痛似的。“你没必要为我浪费灼华,不束发……也没有多大关系,反正我已经习惯这个身体了。”
他踉跄了一步,捡起绒衣复又穿上,伸脚想抹去地上的阵图。
“不是。”我拉住他小小的手臂,“……你说让我杀你?”
我弯下身子和他平视,“我可能做不到……”
他一愣,缓缓地眨了眨淡色的睫毛。
“有没有其他取出灵魂的办法?”取出灵魂,然后放到新的身体里……对吧?
他抿唇打量了我一会儿,眼神有些飘移,“你……在犹豫这个?”
见我点头,他轻轻地碰触我的手,抬起、握住。
他抬起精致的眸子,淡淡地一笑,“即使不成功,我也不会怪你。”
我蹙眉。
——如果不成功,会怎样?
他将我的手放到胸口的鲜血阵图,眼睛径直望着我,“伸进来,拿出灵魂。”他抬了抬眉,温和着表情,像在说最寻常的事,“你可以的,仓央。”
神坛的风吹得很猛烈,夹杂着雪花刮得人脸生痛。
我知道创造身体并不是容易的事,他的身体似乎虚弱到没法束发,唯有重新塑造……才能升华。
但……这种办法,绝对冒险……简直闻所未闻。
“侊孝大人!”
耳边忽然响起急切的声音,几个武官侍卫拔出剑跑过来,其中一个迅捷地将剑身架在我的脖子上。“你想做什么!?”
冰凉的触觉吓了我一跳,我反射性地在脖子上变出一块金属挡住剑锋。
那侍卫一惊,顿时撤剑挥剑再度袭来。
我发现他们的眼神一致地投向侊孝流血的胸口以及我放在那伤口上的手……“仓央!没想到你……”
我变出匕首挡住剑身,却抵不过他们的蛮力,握剑的掌心痛得几欲脱手。
“下去吧。”侊孝虽然笑着,口气却冷冷的。“别对他出手。……我说了不需要人保护。”
他们各个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完成任务便闻讯赶来。
——侊孝的人缘还真是好。
“束发是两个人的事,你们不用干预。”侊孝稳定了一下情绪,踉跄了一步,上前拨开他们的剑锋,“谢谢。不过,退下吧。我没事。”
“可是……”那些侍卫有些疑虑,目光在我和侊孝间犹移了一会儿,终于退后几步,却不愿走远。
侊孝沉默地看向我,“……”
我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不愿离开的侍卫,顿了顿,握紧沾满鲜血的手,“他们那么紧张……是不是……这个方法很危险?”毕竟,杀人取魂……
雪地上的阵图神秘而瑰丽,就像它的绘制者——虽然虚弱而苍白,却坚强而精致。
神坛上的灼华气息被图纹缓缓地吸收,整个图形仿佛缓缓旋转着似的,悠然地显着淡淡的金色。
侊孝笑着摇摇头,他抬起眼,雪花掉在他清秀的脸孔,“如果一直没法长大,我宁可就此长眠,不复苏醒。”
什么意思……?他说的话,我有些不明白。
是不是说,一旦失败,他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会死么?——即使有这可能性,他也要尝试?……
我看着他精致的瞳孔,很清楚的明白,他已下定了决心。
是因为不满现在的生活?
想起那个侍女说侊孝随时都在承受身体的痛苦,我似乎有些理解他的决定。
他不满自己的身体是正常的。他那样要强的个性……即使是这样的身体,也做出了那么多成绩。
如果拥有新的躯体,他一定可以走得更远。
这就是他的束发么?
听起来,很玄奥、很难、也很危险,但一旦成功,却拥有最大的效益。他总是安排好所有的一切,努力去实现。
“我知道创造灼华只能制造没有生命的东西,所以……要制造活的躯壳,必须以灼华为代价,在那个阵图上,可以做到灵魂的切入与重生。”他看了眼雪地上的图纹,撩起我的长发,“我要你的长发,可以么?”
我看了看自己的黑发,这……是攻玉为我束发得来的……
要……剪断?
他精致的瞳孔不确定地看着我,让我有种奇怪的错觉。
——像是攻玉……在问我要回灼华了。
哈,……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感觉,他为我束发的事情,明明都不记得了,但每次去想,都会心口酸痛。离开那个时代前,他那种苦涩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他说……他说什么来着?
侊孝并不急着催我,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的答案。
创造对我来说,并不难,但创造一个人的身体……我可以么?如果是没有生命的东西,那我可能,就等于用黑发灼华创造了一团肉块。我不确定,如果我失手,侊孝进入那样的身体会面临什么问题,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而且,杀人这种事……
我伸手碰触他的胸口,他笑着一如平常,没有一丝畏惧与动摇。
精致的眸子,有着一种意外的执着。
“如果……如果感觉不对,要告诉我。”我摸了摸他渗血的阵图,一闭眼,横了心将手伸进去。
图纹浮空起来,脱离他的肌肤,变成一个透明而又血红的阵,绕在我手腕周围飞快地旋转!
我一瞬间惊诧,又继续向前伸手。
手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又像在另一个次元似的,指尖流淌着暖暖的感觉,就像血液的温度。
他皱着清秀的眉,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抿着唇。
灵魂……灵魂要怎么拿出来?
“侊孝……”
“嗯。”他睁开眼,嘴角留下一丝血迹,声音低低的。“我……把灵魂交给你。”
指尖忽然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就久泡热水忽然碰到一个冰块的感觉,我浑身一颤,打了个哆嗦。
我动了动手指,抓住那抹凉意。
手掌顿时一阵刺痛,灼热起来!仿佛刚才的冰冷感都是错觉一样席卷了我所有的神经。
——有如侵蚀。
侊孝咳嗽了几声,靠在我身上,眼神有些恍惚,只是拳头握得死紧。
那一抹冰火两重天的东西从他身体内抽离的一瞬间,红色隐阵迅速地包裹在它的外面。
天色忽然变暗,电闪雷鸣!
我环顾骤然成为黑夜的世界,迷茫地回看手中的……
——那是一个发光的球体,微微漂浮在我手掌上方。黑色与白色的虚无物质,在红色的保护下,在我掌心相互纠缠、吞噬。
侊孝闭上的眼不再睁开,颤抖的睫毛也停止了扇动。呼吸——停止。
他的身体一瞬间化为泡沫升腾消失。
我被他的不复存在彻底吓到了,拿着灵魂的手差点打滑。
空中的泡沫消失得更快,一眨眼,什么都没了。
离开灵魂,就会这样?……我……我……他将这种事交给我?这么重大的事……
‘这是个生机勃勃的灵魂’……
我忽然感觉到一种内心的渴望,有个声音在说……吃掉它。
‘灵魂里,尽是灼华,……吃掉它,吃掉……它……’
就好像最原始的本能一样,我在告诉自己这个灵魂的价值。
级别?……毫无疑问的极品。
我清楚地知道,一旦吃下这个,灼华会增加多少……但这也意味着良心的背弃和侊孝的从此消失、不复转世。
“烦死了!”我努力忽略奇怪的感觉,忍着内心的冲动,努力将精神集中在雪地的阵图上,踩着一深一浅的步子移动过去。
灵魂里的记忆扑面而来,我仿佛看到了几个零散的片段——日夜用功读书的侊孝;即使疼痛却永远忍耐的他;无法走好路,却不断练习的他;默默沉思的他,永不哭泣自怜的他……
……好像片段的景色里还有另一个孩子,黑发的孩子,总是孤单地望着神坛;总是一个人形影单只;总是浴血却不落泪;总是挥舞着一把银白龙纹剑,像在对全世界宣泄。
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些许光芒——我手中的、以及雪地上的。
我站在金色的图案上,犹豫了一瞬,快速剪下大半的长发。
眼前顿时有如血光闪过,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但疼痛很快过去,慢慢地被一种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取代,我感到头晕目眩……
原来头发对人影响那么大么?……
我稳了稳思绪。
……灵魂脱体太久,侊孝的阵法就困不住它了,我要快点……
黑发缓缓地飘落到阵图上,雪地立时爆出血红色的绚丽光华。
我闭上眼,颤抖地挥舞着手指,用几近枯竭的灼华缓缓地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人型。
……
首先是轮廓,黄金比例,曲线坚韧。
其次是肉体,修长的手指,紧致的身体,白皙的肌肤,乌黑的直发、无暇的容貌……
最后是灼华融合……
我剪断的黑发化为一丝丝灼华,笼罩着他的全身,渐渐使‘他’有了容色和生机。
我收住手,‘他’光滑的额头便有如晕染似的,缓缓地出现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哥特式印记,在黑夜里闪着点点荧光,恰如皓月的碎片。
这……算继承印记么?
金色的阵笼罩着他,显得神秘又华丽。
我紧张地伸手,将紧紧托着的黑白灵魂放入他的左胸,那灵魂顿时化为尖刺,在红色的阵法包围中钻入他的体内。
直到那灵魂完全进入身体,我才呼出一口气,虚弱地坐倒在地。
“……”我耳边的头发似乎成了淡淡的灰色,被阵的金光渲染得有些变色。
空气里安静得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他睁开双眸,我才意识到是哪里奇怪。
他的眼眸还是那样精致。晶体般的瞳孔在那张酷似攻玉的脸上显得格外合称。
他缓缓地移动眸子,眼神有些漠然地扫视周围,最后落在我身上。
“仓央。”他勾起嘴角,笑得优雅无双。
我晕眩地眨眼。“……嗯。”
我看错了吗?
他,这样子,分明是攻玉。
不对,他应该是侊孝才是……我成功了……
虽然我的手上满是被灵魂划破的血口,虽然我的头发已经短到及肩……
虽然,我创造他的时候,潜意识地想到了攻玉的容貌……
他赤裸(chiluo)着莹白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出阵地。光芒在他背后微弱地闪烁,竟不如他的眼眸夺目。
似乎刚初生,似乎已成熟。
明明未着衣装,却有如最高贵的王族,摄人的优雅。
——自信、骄傲、孤高。
风吹起了他黑色的长发,墨黑的色泽,在灵魂回归后更显深邃。
他默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微微开启漂亮的唇形,“终于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
他的周围乍然爆出几个火苗,旋转向上,又相继消失。
是说灼华回来了吧?
……也对,他从出生起,就没有灼华呢。
他牵起我的手,掌心的温度仍然冰凉,嘴角的笑容仍然淡淡的。“很好。”
我看着他额头的印记,愣神。
那时候总是这样,仰视着攻玉,他的眼眸,他的印记,他的一言一举……还因此莫名地脸红。
现在竟然……一样?
也许……嗯,也许那是最深层血缘的吸引……所以总觉得很熟悉。“侊孝,你……这样确实很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总之,现在我思绪极度混乱,一种猜测不断地跳跃出来,却又被我压抑下去。
“侊孝(GONG XIAO)、渊欲(YUAN YU)……既然已经回归为一个身体,那就取头尾,叫攻玉(侊GONG欲 YU)吧。”
我脑中霎时空白。
我听错了么?
他牵着我的手,拉我起身。“你说好么?”
我头晕,脚步不稳地踉跄一步,觉得浑身无力。“攻玉?”
他淡笑着点头。
我茫然地变出袍子,披在他身上,“你是攻玉……”
他若有所思地眯眼。
思绪本来混乱,却忽然想起什么,“你刚才说已经和渊欲回归为一个身体……?”
他淡然地看着我。
“那渊欲到哪里去了?我只给你做了转移啊……”
“那是神的错误。”他冷然了眼,“我是本体,他是灼华,只因阴差阳错,我们成了两人。他,没有存在的必然。现在这样,是他最好的归宿。”
“你说什么……”
“本体死亡,副体自然不复存在。他,只是我灼华的容器。”他眯着晶体般的眸子,不假思索,“回到一个人,是我们早已注定的命运。”
我想到刚才拿在手里的灵魂,一白一黑,似乎……在相互角逐似的,难道那并不是一个灵魂,而是……两个?通过那个阵图……我间接杀了渊欲?
“你……骗我?”我猛地抬起眼,“你明知重造身体,他的意识会消失,而你却可以要回他身上的……灼华。”我晃去满眼金星,皱着眉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故意怂恿我杀他!?为什么……把他的生死说得那么简单?即使他只是个虚幻的存在,他也是存在的!有思想有感情的啊……”
对了,刚才拿着灵魂时的记忆浪潮里,……确实好像看到一个黑发的孩子,一个……孤单、落魄的孩子。
那是渊欲?看似高高在上,却和鸾尾一起默默饮酒的渊欲……?
攻玉的表情冷淡,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有些复杂。
我变出翅膀,却觉得像被人打了拳肚子似的想吐,满口血腥。
看来不能再勉强用灼华了……
果然,少了那么多黑发,损伤很大呢。
依稀回忆起一抹白发的身影。
顾不得什么,我扑扇着翅膀,飞速地坠落下悬崖,向璀雪殿滑行而去。
渊欲还在么?还活着?
攻玉披着外袍站立在悬崖,黑发飘飞……
***
飞到宫殿,我直奔书房。
刚才在那里有见到渊欲的……他现在……
我后悔起来,如果早知道的话,我还会不会去找侊孝,会不会帮他……用那种方式长大?还是让他在神坛自个儿调养去?
我也不知道……
书桌上早已没了那个睡得不安稳的人影,除了那把银白龙纹剑暗淡地歪斜在一边。
空寂。
渊欲……果然也化为泡沫消失了……对吧?
……
如今侊孝拥有了他的一切,而他却永远消失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罪和内疚。
动手杀侊孝的时候,心里总认为他能够复生,而且能获得更好的东西,所以才义无反顾地去做,但我从没真的想过要杀……人。
何况是我认识的人。
“仓央,为什么。”我转头,赫然看到了黑发的渊欲。
“啊……!你……”我抓住他的袖子,“你没事?……呃,你的灼华是不是没了?你的灵魂?你还活着……可是侊孝说……”
他缓缓地拨开我的手,面色冰冷而寒意。
我赫然发现他额上的哥特式印记。
“……攻玉?”我蹙眉退后。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随即浅笑,“你后悔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你不该隐瞒渊欲的事。”
“不为头发的事,却为他后悔?”他勾起我的下巴,精致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灵魂,“这个身体的主人如果是渊欲,你会更满意对不对?”
我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无论他们两个哪个消失,都是我的错,我的罪恶。
我帮他束发的决定错了么?也许是错了……但……以侊孝那样的能力,却收到命运无情的对待,我……确实看不下去啊。
是两难么?
不,还是……可能有另外选择的吧,但他却只告诉我一条路——从渊欲身上取回灼华,让他从此消失。
而我,是他的杀手、夺回灼华的侩子手。
他和渊欲……
他们是兄弟不是么!难道就没有感情?
我想到渊欲对侊孝的态度,他们确实像敌人胜过兄弟。
但兄弟本该有情的,这个世界,人类很少有血缘关系,他怎么会说出‘不该存在’这样的话来?
……他是我认识的侊孝么?那个待人温文、处事周到的侊孝?还是……印象里那个冰冷如潭、难以捉摸的攻玉?
我陷入一片错乱。
他精如晶石的瞳孔阴晴不定地看着我,最终化为一句冷然的言语,“来人,把他关起来。”
57th 逃避见面
57
梦中,我好像在一颗透明的巨蛋里,蛋里冰冷的液体刺痛了我的肌肤……
小小的侊孝在外面冷淡地看着我,不再露出那一丝熟悉而虚伪的微笑,卸下伪装后,脸上满是轻蔑的神态,“你不过是我的工具之一。既然我已经夺回了灼华……呵呵,”他变成攻玉,优雅得如同白昼的帝王,“你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真是……傻得可爱。”
“为什么!”我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
他拿出一颗丑陋的蛋,伸到我面前,“辛丑之吻,送你最真实的厚礼。嘉措,你可喜欢?……呵……很适合你呢。”他眯眼浅笑。
辛丑之吻?——浑身的感觉忽然变得极为尖锐,有时忽然痛到骨髓,有时痒得极想自杀。“啊!!——走开!”
耳边却反复着一群人看好戏似的笑声与嘲讽……
“仓央你就只是个大傻瓜!哈哈哈!完全被玩在鼓掌之间嘛!”
“被吃光了灼华,就乖乖等死吧,省的放你出来闹事儿,想着帮渊欲复活!”
“你就在冰牢里待到老死好了!饿了还可以给我们当食物,补充我们的灼华!美—味—可—口,嘻嘻嘻嘻嘻……”
“啊哈哈哈……”笑声尖锐刺耳,吵死了……吵死了!住嘴!
张牙舞爪的手脚,邪恶猥琐的面孔,一个个如走马灯似的在面前闪过,火焰照亮了他们的獠牙,恶毒的面容比丑陋的低级魔物更难入眼……
“混蛋!放我出去!”我努力寻找四肢的知觉,却被梦境魇住,动无可动,浑身大汗……
嗣音走到我面前,阴沉地一笑,“你想知道什么是真实?……我就给你看看吧。”
他指了指远方,“侊孝他,不过是给了你一个骗局,就像他给所有人的假象一样。”
——眼前是一片蔚蓝晴朗的天空,比往昔更为明媚。世界的气候再度被完美控制,只不过换了个人。
侊……攻玉早就想亲力亲为了吧,这一切的荣耀,他一直都恨着渊欲。
一如往常的璀雪殿下,已经建起了五千层高耸入云的阶梯,所有官职者,到此不可再骑兽,必须每日步行登上阶梯,才可入宫行事。
……一如七千年后一样呵。
攻玉坐上遥远的神座、冰冷的脸……不再用淡淡的笑容来武装的精致面容……
是的,他是攻玉。他已经成了那个对人冰冷的攻玉。
侊孝,即攻玉,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会以为攻玉还没有出生呢?他早就存在,……而且是我亲手给了他那样的身体。
……他期待已久,一步步设计,让每个人倾向于他,最终一口吞噬,达到不为人知的目的,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也许……我出现在这个时代,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之前一直不想去面对的问题……
也许,我真的,就是他们所说的仓央吧……那么多的羁绊都指向我呵。……我已经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没法控制……这一切。
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我是仓央,我将会死……
而我死的时候,就是一切中止的时候。因为,没有再一次轮回。我的转世,在七千年后,转世成了我,听起来就觉得荒谬,生死轮回?无法成立。我不再适用这世界的转世系统。
我看着嗣音呈现给我的场景……
攻玉的笑容变得吝啬,即使仍对国事操心劳累,却不再轻易对任何人苟且言笑。
他已经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已经除去了威胁最大的渊欲,不再处于弱势的地位,更不再拖着累赘的身体。已经无须讨好别人了……
所以他找回独特、找回高洁,用实际行动告诉别人他的地位出众、与众不同。
他像在报复,似乎想把百年的艰辛讨回来,把百年的笑容要回来一样,再也不对地位地下的人微笑,像最顽固的人,执着地要求着不同的地位对待。
极度自卑又绝对高傲。
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获得救赎一样。
少数人持有怀疑态度的人,都被秘密处决。
——冰牢里回荡的拗哭和悲鸣侵蚀我的耳膜,对面牢狱的血总是无声地染红透明的冰。
于是怀疑的声音消除了,璀雪又回到了如诗如画的日子。
攻玉,……安排那么多,一步步请君入瓮,只为了坐上一个高高在上的宝座?
在我看来,一点价值都没有的那冰冷座位。
嗣音低低地笑着,见我无力地闭上眼,继续说,“想知道渊欲的事么?虽然因为你,他已经彻底消失。”
眼前的场景一变,我意外地看到了渊欲百年来的经历。——忍耐、孤单、悲哀的眼神。
他跌得很惨,输的彻底。因为他总是……面恶心善。
“仓央。”
我转头,看到渊欲横拿银白龙纹剑,削开巨蛋。我尚未体会自由的感觉,就被冰柱瞬间束缚住手腕,动弹不得。
他嘴角流着血,拿着剑向我缓缓靠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冷地,冷到让人误以为是攻玉。“别问了,我就是攻玉,另一个他。”
他向我挥剑而下,剑锋化作白光刺进我的身体,“仓央,你要为我的消失,付出代价。”
“……啊!!”刺痛中,记忆有如泉涌般复苏过来,束发时温柔呵护与尖锐伤害、仓央与嘉措的存在价值、攻玉的无情抛弃以及桃夭的贴心安慰、墨若的默默守护、时空灼华的意义……以及攻玉的本能。
我用力撕扯着头发,试图缓解爆裂般的头痛……
许久,才缓过气来,无力地垂下手。
身边一片冰凉刺骨的触觉,如入冰窟。
***
……口干舌燥,浑身冰凉。
记忆回来得突然,我无所适从。
我束发的那个月,和攻玉……发生过那么多事……呵……
躺在一片寒冷之上,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冰白。
——冰牢。
以前听说过这个牢狱,但没想到会亲自进来体验一番。呵,这里可是用灼华造就的,永远不会融化的冰之囚笼啊。
视觉模糊,看不清晰……也许是灼华匮乏的结果。
这几天把我不闻不问地扔在这里,都快冰化了。
我冷得哆嗦,肚子好饿……但灼华不够了。
手脚上的冰链发出叮咚的声响,明明是清脆的声响听起来却如野兽在磨牙。
他关着我才觉得安心么?呵呵……
我笑得苍白无力。
……进入冰牢后,总是反复地做着那个梦,被侊孝欺骗,被渊欲怨恨。
我像个傻瓜,傻乎乎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真的是仓央么?攻玉苦苦寻找的仓央?
也许,他找仓央,只是为了彻底杀了那个造就他的人……永绝后患!
‘仓央’两字,真是个笑话!
有人将手搁在我的脖子上。
皮肤顿时一阵冰凉,被带走最后的一丝温度。
我勉强抬起手,带起一阵冰链的声响,抓住他的手腕。
“谁……”我声音沙哑,中气不足,损失的灼华,仿佛要找我复仇一样,让我虚弱无力。
对方没有回话,反倒在听到我的声音后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嗯!”我被掐住咽喉,呼吸困难地扬起头,灰色额发遮住了我的眼。
我试图抵抗,可软弱无力的手很明显并没有抵御的能力。
“住……手……不要……”脸额通红,我张开嘴,试图呼吸,却无功。“……咳……你……”
对方坚定地握着我纤细的脖子,直想把它扭断似的,直到我渐渐陷入恍惚,呼吸不再急促,才颤抖着手,放开我。
“唔……咳咳……!”我捂着脖子一阵咳嗽,喉咙仿佛被灼烧一样疼痛,乍然呼吸到新鲜空气,我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你也会害怕?”我被揪住领子,尚未恢复的呼吸因而混乱无章。
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那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攻玉,”如此悦耳的音调,只有他才说得出……“你来……杀我?”
“攻玉?……呵……那个讽刺的名字。”他凑近我的脸,“为什么……你要帮他?为什么……”他将我摔倒在冰面。
我痛得缩成一团。
“我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他半跪到我身边,捏住我的下巴。发丝无情地拂过我的脸。
他……他怎么回事?
“被利用的滋味好受么?可惜,你还不是和别人一样,没有价值了就被弃之敝履。”
我浑身无力,痛得冒汗。
他挑着一边的眉毛,面容虽然模糊,却没有冰寒的感觉,那种邪气的愤怒,有点像……“渊……唔?……”
我被吻住,顿时丧失了语言。
脑子一片空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我的唇上用力地碾转,又愤慨地咧牙咬啮。
好痛……出血了……
渊欲……?他没有消失?还是已经取代了侊孝?或者……是磨合期?
我混乱地思考着。
对了……或许渊欲是……攻玉的那个本能?……嗯……是有点……像。“唔……痛……”他压着我的肩,触手冰冷。
那个本能确实说过,‘我是另一个攻玉’这样的话……
得了,总之,他没消失,他没有!
……
对了,他在干什么?……
好痛……我知道我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可是……
忽然,撕咬停止了,他缓缓地抬起头,似乎在皱眉。模糊的神色,有些复杂。
嘴唇破了,我无力地抹去血迹,舔了舔伤口,“咳,……渊欲?”
他安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才站起身。“不反抗?”
“对不起。”我舔了舔刺痛的唇,头晕目眩,他恨我是正常的。
“……”他冷冷地看着我,不置一词,却忽然调头离去。
周遭冰冻的气氛和刚才的暴戾全然不同。
“侊孝呢?”
他顿了顿脚步。
“你反噬了他么?……”我不知所措地问。
他转过头,黑发安静地落在肩膀上,又顺直地垂到脚踝。“仓央,你在试图为他恢复么?”
“什么……?”我混乱。为谁恢复?恢复什么?
“你在试图为渊欲恢复意识?”他的声音如冰一般冷然。“呵……反噬?他还没有那么强的意志。这次,只是个意外。”
……
呃!这个是侊孝?那刚才……
——刚才明明是渊欲的。
难道他们的意识同时存在?
……侊孝骗我。渊欲并没有彻底消失。
“好吧,攻玉。你怕我帮他恢复对吧?怕你好不容易到手的灼华再度消失……所以囚禁我?不敢见我!对不对?”如果不是渊欲主动找我,他根本不会来,只会……哼……随我自生自灭吧?
“……”他眼神复杂地侧过头,用沉默来回答。
“你有种就像杀那些违逆者一样杀我啊!”我勉强站起身,踉跄了一步,差点跌倒。
他微微移动了一下步伐,却没有走过来。
不置一词……他模糊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放了我。”我握着拳,几乎无法站稳。
“……这由不得你。”他不再维持‘侊孝’时的温和,卸下伪装的他,真的……很像‘攻玉’无情时的样子。
……虽然对渊欲愧疚,可我根本没想让他们任何一个消失的,攻玉,呵,你未免过于猜忌。
七千年后束发的记忆翻腾着,囚禁时受的苦楚虽然不是他一手造就的,但都是拜他所赐……
我虚弱地咳嗽,“别这样,攻玉。我已经把灼华给你了,还不够?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即便我是你隐形的威胁,现在也没力量干涉了不是么?”
他精致的眸子里有一丝琢磨不透的犹豫,“是该……杀了你的。”
我一滞,笑了,“……没利用价值了呢。”杀之一字,说得竟然那么简单?
我是傻瓜。竟然会心疼那个叫做侊孝的孩子,还效仿东郭先生主动喂狼!
瞧,攻玉,我三番四次栽在你手里……
他微微蹙眉,“我,不会再来。”
移开视线不再看我,他顿了顿,随即踩着冰面转身离开。
58th 和煦面具
58
随后又是连续数天的不闻不问。
他真的没有再来……
冰冷的牢狱,无尽的束缚……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没人知道我被关起来了,就像那些被秘密处决的人一样……也许就要被这样遗弃在冰窟直到死亡……
“仓央。————仓央?”
好像有人在叫我,但眼睛睁不开……
“可怜哟。”有人抓住我的手腕,翻了翻,说话的语气慵懒里带着些些责备,“听得见么?”
好像……是嘉鱼。
“你死了我怎么去未来啊,真是。”他懒懒地挑开我手腕上的绳子。——那条稳定灼华的契约之绳。
可3个月还没到吧……他要我履行承诺了么?……
“本想你灼华稳固些再借用的,但现在这样正好。几近枯竭就等于没有足够的灼华可以暴走了。就此提早契约终止时间,我能借走穿越时空的砝码,早日去到未来,也可顺便帮你恢复些灼华和体力。呵……恰好呢,你说是么。”
绳子脱离我的手腕,顿时有种混天混地地恶心感涌来,就像戴上它时一样。
“乖,没事的。我会帮你。”嘉鱼摸摸我的额头,伸手抽丝,按照契约借走一份时空灼华的结晶,“如果能走,就离攻玉远远的吧,那孩子你应付不来。”
嘉鱼……呵呵,又说了和七千年后一样的话……
能走的话,我当然想走了。
耳边嗡嗡地响,有些灼华恢复过来,至少我能动弹了。
***
再睁眼的时候,一个人在掰我的眼皮。
= 口 0|||……
“痛痛痛……”我猛眨眼睛,逼出一滴眼泪,声音哑哑地吼,“你谁啊?!”
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一个医师啦。哎,你别介意,我只是某个混蛋派来给你看病的。”
“我生病了?”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2条厚被子和毛毯,暖暖的。
“冻伤、割伤、摔伤、灼华匮乏、体虚缺水……”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见过我的,忘了?”
我歪歪头,打量四周。
似乎是在一个宫殿里。“我见过你?……这里是哪里?”
芒辰抽着嘴角站起来,“可能还有点失忆……”
“失忆……?对哦,我是……谁?”我挠挠头。
“哈……有意思……我第一次治疗失忆病人哎……”他表情有些兴奋得紧张,随即贼贼地一笑,欢天喜地地给我诊脉上药。
“芒辰。”一个悦耳的声音,无法形容的好听。
我抬头,看到一个如玉石般精致的男人,温文尔雅。
他斜靠在床柱边,微微蹙眉,神思复杂地看着我,“怎么回事。”
芒辰摊手,“如你所见,失忆了呗。被关在那种地方,只是失忆还算好呢。”他做出个夸张的表情,“喂,攻玉,难道你不知道么?很多人在里面都是疯了才死的,既然要关,就别让我治啊,哼~!这个月得多给我些药材才行哦。”
这个人叫攻玉……?
攻玉微微一震,仿佛根本不知情似的,许久才移开眼,“都不记得了?”
似乎在问我?……我配合地点了点头,聚神在他散发着淡淡荧光的额印上。
“你在看什么?”他被盯得不适,干脆踱步到我身边。
“……嗯……很漂亮。”我扯出个疲惫的笑容,抬起手指示意,“哥特式印记呢……自由、张扬又精致,很……很漂亮。”我词穷。
他淡淡地看着我,修长的食指轻触我的额头,“忘了么……”他扫了眼芒辰,眼神里,仿佛有一丝动摇。
我一愣,低落地垂下眼,嘟着嘴说,“忘了,怎么办,回不了家了……”
他修长的手指挑起我淡灰的发丝。
冷。
我微微寒颤。
“攻玉,你搞什么,还让不让我看病?”芒辰不满地抗议。
“忘了好。”他微微启唇,“你不需要记得什么。”
“……是么?”我蹙眉,“那你是我什么人?”
他和煦地一笑,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你的亲人。”
***
似乎,他真的是我的亲人,而且是个地位很高的亲人。
“仓央大人。”宫人大多认得我,虽然没什么人跟我聊天,但基本都对我怀有一丝感激一样的情感。
我只要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宫里散一下步,就会有人送我这个送我那个,我经常吃得饱饱的,顺带提着小番茄之类零食回殿。
呵……有点讽刺。
“嗯,说得对。改造气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那里温度灼华涉及得较少,早几百年前就已沙漠化,作物一直难以生长……但……如果徒然增加雨量,对殿下你灼华的损耗……”一个身着紫色长袍的老人摸着胡子思索。“这点也是要考虑的。”
“没事。”攻玉背对着我站在御花园中央,绿色映衬着他白色的衣装,黑发随意地扎在背后。
……对璀雪,他倒是一如既往地负责。
只是对他身边的人,过于无情了。
——朝夕之间,便可抛弃一切,翻脸伤人。
“仓央?”老文殿和七千年后差不多,看到我,疑惑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对我和蔼地点了点头,又转向攻玉,“殿下,召集温度灼华定时去那里帮忙,也是可以一解燃眉之急的……”
攻玉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必,我可以办到的事,不需大费周章。况且治标不治本。他们,并不是说请就能请回的,一来一回不知要耽搁多久。”
“沙漠?”我犹豫了一下,蹦跳过去,“种植……缺水?”
攻玉顿了顿。
我装作天真的样子笑道,“很简单啊,只要有滴灌技术就好了。沙漠种作物不难的!”
我热情地从口袋里拿出纸笔,(灼华完全不够用,只能随身携带。)在老文殿疑惑的目光下给他画滴灌示意图。
这场景让我想起了以前……在璀雪宫,我也这么解释过技术,那天攻玉开口留我,说要为我束发……
是的,呵,我什么都没忘,只是在装。
从冰牢出来是我没意料到的。也许是嘉鱼说的情,也许是攻玉良心发现下的错误。
但即便如此,我身体恢复后,会怎样?
我要想法子离开,只有失忆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才可能……让他放下警惕不是么?
否则,是不是又要回去冰牢,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我在纸上圈出一部分,“在这样的长管上,设有很多滴头……嗯,就像这样。然后尽量保持通过的滴水量均匀一致,这个让优秀的创造灼华做就好。再导入混了肥料的水,经过滴头直接施到植物上直达植物根系,如此就可减少水分向根区外渗漏,最大限度抑制杂草生长。好啦,这样沙漠地区最重要的节水环节就没问题啦,照样可以种上各种水果。嗯,一般用水节约量可达漫灌节水的一半的。只要从周边拥有水源的地方调一些水过去就好了,管子细厚一些防止蒸发……”
老文殿有点惊讶,频频在图纸和我之间转移视线。
攻玉拨开我的额发,眯着眼,仿佛要将我看得更清一些似的。
我转着手指上的笔,戳戳他的手背,“好奇怪啊,很多知识我倒还记得……”我装作低落地样子耸耸肩,“其实我倒是比较愿意想起其他的事……呐,攻玉……我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他沉默,最终化为一丝温润的笑意,“没关系。”
我一愣,觉得心跳慢了半拍,随即自责地别过眼。——他都那样利用我了,我这是干嘛?心跳什么啊!没出息!……都……都是血缘惹得祸。哥特式印记在他额上显得比我合适多了。
——因为灼华匮乏,最近我额头上的那个印别说发光了,几乎快看不见了,一直淡淡的,无精打采。
“如此,那可否将仓央借给我?”老文殿喜形于色,和善地拍拍我的肩,询问攻玉。
啊!老文殿说得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呀……
攻玉若有所思似的沉默,优美的唇角微微抿起。
“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即使纠正、更新。”老文殿摸了摸白胡子。
攻玉将精致的眸子转向我,微笑,“……仓央,你想去么?”
我心一沉,微微犹豫,便扯扯嘴角,“那里好玩儿我就去~”……他在试探我?
攻玉不言不语地浅笑。
老文殿摇了摇头,“虽然不适合玩乐……”
攻玉无声地用眼神止住他的话。
老文殿叹了口气,和我再度讨论了一会儿,才慈祥地揉了揉我的脑袋,转身离去。
我心情低落……= _ =……别放弃啊文殿老头……如果跟着去沙漠我一定有机会逃走的咧……(某人就抱着这个打算才插嘴提意见的……)
“……”暗暗可惜一下。……我胆子果然还不够大。
攻玉抬头看了看天,随手摘下一朵梅花,每个动作都如入画般优雅。……天生的贵族。
我拿出小番茄吃……吃吃……
其实我不想和他单独待在一起。
以前和侊孝一起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暗地里的小动作,现在知道了,怎样都觉得别扭,更何况他引君入瓮后还忘恩负义地把我打入冰牢,生死不管。
我浑身不对劲,很愤慨……也很难过。
可能是我表情不太对,他手里的花渐渐地被火星吞噬,直到一瞬间的绚烂燃烧,化为粉末随风归去。
“仓央,过来。”他悠然地转过头,精致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奇怪,这算什么笑容?狼见到猎物的笑容么?……哼!
怪人。——他对别人明明都摆出一副高贵的调调,不太皮笑肉不笑了。怎么对我还这副摸样?估计是一时没调整过来吧,还是内心愧疚?
……老是当个笑面虎不累么?
一知我失忆,就……就表现得这样,不知又有什么目的了。
等我发现,我已经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好几步。“呃……嗯?”我堆起笑容,勉强自己走近一步意思意思。
他静静地等着,发丝在风中微微飘动。
是了,他一直很有耐心,等着猎物自动送上门。
“怎么了?”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变异,总之我很无奈地走了过去。
他牵住我的手,坐到梅树下。“头发,甚乱。”
他拉着我,坐到他身前,修长的手指轻拨我长短参差的鸟窝头。
……什么?……理……理发么?还是想动手杀……我……?
我浑身僵硬着,不敢动。
微凉的呼吸喷在我颈项上,我微微战栗。
“你怕我?”他的声音悦耳空灵,说出的话却让我火大。
我咬牙!“哪有!我才没有!”
这话你七千年后也问过,谁怕你了!我灼华恢复了非狠狠地给你颜色看!你……你这身体,还不是我帮你……帮你……反正我是大傻瓜!!!!!
“呵……”他轻轻地笑,像听了什么有趣的话似的。
“别笑!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气得脸通红,差点暴走。
他凑近我耳边,将我的乱发统一拨到背后。
冰冷的手指带着些温柔地暖意。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在意小细节?不过是头发而已。
我如果没失忆,你说不准还把我扔在冰牢自生自灭呢,现在这样算什么意思?从我这里你还想得到什么吗?……伪君子……
我乱不自在地任由他打理着我的头发,只觉得头发僵硬得像石块,直到整出一个像样的发型。
他的动作很轻柔,好像对待上好的丝绸一般。
——这样,又像‘侊孝’了。那么温文……
我嘟着嘴,动动脖子。
“别乱动。”他食指轻叩我的脑袋。
我努力转移自己的思绪……
……呃……对了,自从为他束发起,我就没有理过发,难怪头发一直怪怪的。
他轻轻地拂去身上的碎发, 捏了捏我的耳朵,“好了,小傻瓜,还不起来?”
“……!”我一愣,满脸通红。——是……是气得通红。
捏……你你你捏什么捏,谁稀罕你帮忙理发!
我腾地站起来,隔了一会儿才回头看了眼。
他好笑地看着我,精致的眸子在阳光下,有些夺目,“这样好看多了。”
……什……么……
这和你没有关系!一点没有!为什么还要再次戴起面具,装出温柔和煦的样子?!你真的……太……
若不是担心你起疑心……若不是……
“你……”,我瞠目地哑然,有些受不了地撒腿逃跑。
59th 始料不及
59
冰冷的手指缓缓地刮过我的脸。
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这会儿不由得一惊,睡意飞光光。
自从笨蛋地给攻玉束发后,我的身体状况一直挺糟的,也睡不太好,也许是因为半囚在璀雪殿,潜意识有些害怕吧,……总是时睡时醒,数夜无梦。
这种冰冷的触觉……应该是攻玉吧。
我睫毛一颤,觉得他轻柔地为我掩了掩被角。
“醒着?”他淡淡地说。
……为了快些恢复灼华,我一般太阳下山就爬被窝补眠,准时得很。
抖了抖睫毛,我无奈地睁开眼。
天色似乎还未入夜嘛……我睡了没多久。
“有事?”我扯出个笑容,拉开被子想起来。
他笑着示意我不必动,“怎么又不吃饭?”
呃?……谁有胃口啊……“不好吃。”
“你想吃什么?”他悠然的坐到床边,架起修长的腿。
……别靠近我。
我不舒服地皱皱眉,敷衍地说,“冷饮。”
他淡淡地看着我。
“就是……就是那种很碎很碎的冰做成的雪泥。”
他弹弹手指,浅笑着将一个冰雕高脚杯构造而出,优雅托在手里。
细腻的雪泥慢慢在杯中积蓄,直到堆成一个漂亮的形状。
我呆呆地看着那杯冷饮,坐起身,靠着床架,犹豫了一下,接过。
有些好奇地用手指挑了一些放进嘴里,哎?有一点点泉水的甜味。
他塑成一根冰制管子,塞进杯中。
我无言地看着那东西。“……”
“好吃么?还想要什么?”他温和地笑,好像我真的是他的亲人似的。
我摇摇头,心里不怎么舒畅,“……你说是我亲人。”
“嗯。”
“什么样的亲人?”我故意问。
“相同的血液。”他顿了顿,摩挲着我淡灰的鬓发。
“可我们不像。”我有些不愉,“我们的发色就很不像!”你是骗了我才得到……呵,所谓的相同血液吧。
他定定地看着我。
“因为你受伤了。”他撩起我的发,轻轻一吻,“被担心,会恢复的。”
……呃……走开!
我不知所措地扭过头。
“仓央。”
……别叫我!
我闭上眼。
每次想到他冷漠的眼神……他的利用、他对渊欲的吞噬,我就不想再看他。
他捏着我的下巴,拨回。
“……嗯?”我控制住自己的一惊一乍,有些害怕地心跳,却被束缚着视线。
他手指拂过我的唇,我觉得有些腥味湿了唇齿。
——血?
“喝吧,会好得快些。”他精致的眸子凝视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喝,……喝下去……’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话,催着我去喝,去咽。
不是没喝过血……那时候,攻玉为我束发的时候……
想起他对‘仓央’的好,我一时沉默。
对了,他那时为什么对‘仓央’那么好?还因我只是‘嘉措’而……将我弃之敝履。
这很奇怪不是么?
明明就这样利用‘仓央’。
我舔了舔唇上的血。……一样的腥味,带着些甘甜。
我不由自主地捧住他的手。
……他修长莹白的手指,还真是千年不变……
也许是因为相同的血对我特别有吸引力,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含着他的手指贪婪地舔舐了很久。
“啊……!”我触电一样低下头捂着嘴。
他神色有些奇怪,静默地蹙眉。
我注意到自己的额发变得有些暗了,似乎……恢复了一些灼华。
同样的血,那么有效么?
他脸色有些苍白地握紧手,收了回去。
“抱歉……”我咽了咽口水,觉得嘴里一股血腥味。
……我……我喝了多少血?
他揉了揉我的头,“明天开始,要按时吃饭。……睡吧。”
我擦了擦嘴角,心情复杂地钻进被子,复又蒙上头。
为什么给我灼华?他不是只想从我这里掠夺吗?
很丢脸……
喝了血我睡得格外安稳,还鬼使神差地梦到带攻玉过七夕的那天。——奇怪的游戏、花车、有些好奇的他、试穿的大小猫猫衣、仸零的天籁演奏、漫天的烟火……掉落的火花有点像雪……
我傻傻地对侊孝说,我帮你束发吧。
像魔法师一样的他……点头说好。
我苦笑……
也许是喝了他的血,我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记忆。
虚着脚步缓缓地飘进那家装饰得像北极似的小店,推开店门,便能见到天顶上尽是大小不一的风铃,依稀还能听到铃音,清脆、悦耳。
我们许愿的那个风铃下,两条小小白纸缓缓飘动。
第一条上写着:【希望今年能束发并成功。】
另一条空白的纸上,如同灼烧一样,烙印上几个字。
……【初衷易变,无论阻止与否。我愿说抱歉。】
我困惑地看着在风中舞蹈的纸条,直到所有的一切归于黑暗,跌入更深的梦境。
……
……
……
***
隔天起来的时候,我是被啄醒的,没错……就是被某只鸟啄醒的。= 口 +……
某只金红色的身影熟悉得很……
“鸾尾!”
他歪了歪小脑袋。“叽叽。”
呃?他怎么回宫殿了?在这里不安全啊,……渊欲他……
我担心地摸了摸他漂亮的羽毛——这孩子似乎完全康复了呢。
“叽叽叽叽!”他退后几步,似乎对人还有种潜意识的畏惧,圆圆的小眼睛啪嗒啪嗒地眨了一会儿,却终究乖巧地拍拍翅膀飞到我手心里。
“怎么了?”
他啄啄我的手指,飞到空中转了几圈。
……看不懂,什么意思?(我想到了蜜蜂貌似也是这么报信的……= _ =|||,下次一定要教教他怎么说人话……)
我穿上外衣,疑惑地跟着他跑了出去。
小林子里风声呼呼,跟着他走近些,就可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在练剑。
……有些眼熟,似乎是银白龙纹剑?
剑身在层层树荫下反复泛着银光,黑衣人的长发在风中张扬地舞动。
我一怔的空挡,他横扫剑锋,削下一排树干,一剑插在地上!
“呵……”他撑在剑柄上,黑发垂下,似乎很疲惫,身上有几个明显的伤口,此刻正在流血,“……侊孝,你也不过尔尔。”
鸾尾飞到他的肩膀上,金红的色泽在黑衣的衬托下显得夺目。
他说侊孝?啊,他是……他的灵魂又占据攻玉的身体了么?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抬起头,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抬起一边的眉毛,像是要开始一番嘲弄。
那个眼神,……确实是渊欲。“笑话看够了?”他邪气地勾起唇,眼里却没有笑意,反倒微微地眯起精致的眼眸。
我默不作声地撇嘴。
——要分辨他们,就像辨别黑白两色一样容易,即使现在……同时存在于‘攻玉’的身体里。
他低头一笑,从坚硬的土壤里拔出剑身,明晃晃的银光有些刺眼,“装失忆很好玩么?嗯?”
“攻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记得无论那个状态在‘外面’,另一个灵魂都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的,在没有能力逃脱之前,我不能让侊孝知道我的失忆是装的。
他不爽地看着我,我霎那间觉得有冷风吹过脸颊。待意识过来,才发现他的剑已经插在我身边的树上。
我后怕地握紧了拳。
“仓央,你欠我的,什么时候还?还是就打算这么装下去,什么都不管了?”他气息危险地踱步过来,拔出树上的剑身,一把揪住我的短发。
“……嗯……”痛……
我踉跄了一步,被迫向他靠近,“抱歉,我都忘了,你你……说的是什么?”
“哈……笑话,别告诉我你真忘了。”他眼神复杂。
“忘了!”我挣扎。“你走开!”
“做了那种事,一句忘了就可以了?!你以为你是谁?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对不起。”我紧紧地咬着唇,脑袋上生痛,欲退不能。
他抬起膝盖,狠狠地给了我肚子一下,顿时痛得我直冒冷汗。“啊!!……你……”
对不起……渊欲,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知道你确实失去了身体,那是我的错,是我的大错……可是……可是……
“嗯……咳咳……”我弯着腰咳嗽,差点摔倒,手胡乱地抓住他的衣服。“你……”
他扶住我倾倒的身体,“哼,以后再找你算账。”他蹙着眉,不爽地将我扛到肩上,天旋地转,我重心失衡地抓着他,“你做……做什么?!”我神经紧绷。
“处理你这个笨蛋。”——口吻寻常得就像刚才只说了一句‘去吃饭’……
处理?……我哭丧着脸,肚子好痛……渊欲他要把我毁尸灭迹?虽然是我不对……“那个……”
“闭嘴。”他走到后殿,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匹天马,将我横扔到马背,再翻身坐到我身后。
我不稳得差点摔下去,手忙脚乱地侧坐起身,手不知往哪里放。“我我……我……你……你你……”
我脑子几乎当机……我会被杀掉然后抛尸荒野吗( ⊙ 口 ⊙ |||)……
但我又没资格讨饶,确实是我的错,甚至是没法弥补的错……!
“啊!”天马腾飞起来,我不稳地抱住他的腰,直到白色的马儿平稳地飞翔。
地下的景色变得很小,宫殿渐渐成为玩具般大小。
不多久,天马就慢慢的在空中停下脚步,微微顿着蹄子喘气。
我抬起头,左右望望,满头黑线。
渊欲剑光一闪。
“不要!@#%#¥%……!”我抱头。——他要砍我了?> 口 <。!?
“……”他哼了一声,在虚空中顿剑微微一割,一层薄膜似的水结界顿时可以眼观,天空仿佛开了一个口子般渐渐裂开,如同撩开帘幕似的。
“呃?结……界?”我抱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
“你以为他会随便给你喝血?若你飞走了怎么办?”渊欲弹我额头。“喂喂,你这什么表情?怎么?想跳下去?”
我拨浪鼓一样拼命摇头。
“那就坐稳啊!”他一抖缰绳,从越来越大的裂缝处俯冲下去。
我仰视着天空上的结界,默然。
攻玉到底相信我是失忆,还是因为我不提渊欲的事、不试图为他恢复,所以对我缓刑?顺便再提取我的剩余价值?……呵。懒得去想了……
可渊欲这是在做什么?他看起来似乎不是想找我报仇……
耳边喧闹起来,天马俯冲下去,蹄子刚一踏地,我就被人横抱起来,扔到地上。
“啊咧……痛死了……”我揉着腰背,哀叫。“你干嘛啦……”
渊欲的表情有些不对,他微微颤抖着手,掩盖住眼睛。“逃吧!”
我愣住。“你……说什么……”
渊欲迅速地拉着缰绳,调转天马的方向,黑发如同点漆一样闪耀。
他搞那么大动静……是为了放我?
我以为……
我腾地站起来,带起一些落叶,浑身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了,“那个,我……”
“闭嘴。”天马不安地原地踏着蹄子,渊欲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战栗。“快从我眼前消失。”
我拉住他的衣摆,“可是……”他看起来样子不太对……好像不舒服来着?
“放手!”他蹙着眉雷厉风行地用龙纹剑拨开我的手,缰绳一抖就御马飞奔而去。
黑色的身影在白色的天马上显得格外协调俊逸,只是他那个样子,我超担心的……就像……像快支持不下去了一样。
“为什么……你不是应该很恨我吗?”我有些不解地看着手上的血,那是从他衣摆上粘到的。
好容易压制住侊孝,却将时间用来放走我……这样好吗?渊欲?
一直到看不到他,我反应过来,跺了跺脚,向人多的地方跑去。
跑出来以后我才发现人界无论躲在哪里都没用,也许暂时应该去魔界?可我没有足够的灼华打开眼湖,而且……在那种地方更不能保身了吧(都是魔物),况且若攻玉真想杀我,魔界对他来说又有何惧?——又不是去不了。
我降落的地方离涅槃学园不远,我从小巷子的旧物堆里捡了件灰色的袍子,戴上连衣帽,从头遮到脚,才放心地吐出口气。
“什么啊?他要邀请神子殿下和殿下跟前的那个红人?那自然难办啦。”一个身着文殿衣装的人在几个文官的陪伴下疾步向某个方向走去。
“可是,大人,虽然武试最后一轮还未进行,但他在第二轮里的表现你也知道……而且文殿考试的笔试……他也是第一名来着,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
“哎,别说了,那事儿我们管不着。”那文殿没好气地打了文官一下脑袋,“我们只管评分就好。快跟上,废话那么多。”
“大人!那桃夭可是考武试的哎,你……你敢得罪啊?不怕他火大了……咔嚓你?”那文官做了一个剖心的动作,表情夸张。
“那他就别想通过文殿考试了!!”文殿老大不爽地踩着靴子向主台走去。“同时报文武殿试就够奇怪了,竟然还选在武考的地点展示。他就那么确定自己是武试的头名么?简直匪夷所思。……如果到时候不能留到武试的最后,我倒想看看他怎么丢脸地爬上台继续文殿的第三轮考试!”
呃?桃夭?我顿住脚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犹豫了一下,就跟着他们跑进另一个人堆。
他要文殿第三轮考试啦?那就是……公开展示了吧。
大家围着一个擂台,头顶一个“武”字格外明显。
我挤进去一些,张望了很久,才发现桃夭就在台上!
他穿着件紧身的白色布衣,外面又着了一套红色短装,环着金属腰带,再配着暗红的长发,看上去利落迷人。
我兴奋起来,好久好久没看到他了!他考试好像很顺利嘛……
嗯……看来他都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些什么。——呃,这样才好,他……才能专心考试……
桃夭的对手是个翱翔灼华,虽然身体轻盈,速度敏捷,却丝毫不敢与桃夭对视,——似乎是害怕眼神接触(是因为诱惑灼华的关系吧),剑术虽然优秀,却无法将能力发挥出来,渐渐处在下风。
桃夭终于玩腻了似的,剑光频闪,带着一阵暗香,给了对手最后一击。
啊,……他的剑术已经出神入化了,简直是战斗的艺术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强的啊?……完全地利用了自己的灼华呢。
啊!对了,我本来是时空灼华啊。之前一直控制不好,所以都没使用过。如果我也能好好利用的话……
我看看手腕。
契约之绳也已经去掉了,嘉鱼已经去到七千年后了吧,也许我也可以……?呃,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现在灼华也恢复了一些,完全可以穿越到明天的另一地点啊(大概)。囧……是了,从昨天喝了攻玉的血开始,我就可以试试看了。
他不知道我有这灼华,要不然,也不会只设置水结界了。呵……或者干脆地……不会给我喝血。
我挠了挠头,低笑。
也许会任凭我虚弱吧,只要不妨碍他的目的……
“现在开始文殿第三轮展示。请考生选择主题。”主考官就是刚才那个文殿。像不让桃夭休息似的,紧接着拉开文殿终考的序幕。
桃夭漫不经心地抬抬高挑的细眉,手插在口袋里,气息有些不平稳。——看来武殿的考试确实让他有点累了吧。
他环顾四周,凤眼扫视,仿佛在寻找着些什么。
文官凑到桃夭身边说了些话,又回到主考官身边。
“他选的是什么?”身边有人问。
有人指了指主位上头刚拉出的横幅。“看到没,——【天堂】。”
“嘿,这小子有趣,他去过啊?”
“哈哈哈……”
桃夭拨了拨头发,似乎有些烦躁,不怎么高兴地撅着淡桃色的唇,像小孩在倔脾气。——不过就算如此,他还是很漂亮,^_^。
——想通能用时空灼华逃走后,我有些安心,放心地观赏起‘表演’来。
“可以开始了。”考官提醒,“请注意,展示时间是有限制的。”
呵呵,桃夭还真是怕麻烦啊,竟然直接在武试结束后直接文试呢,桃夭啊桃夭……唉~选的是个什么地方啊,真是的。既然入围了,就好好干嘛~。
其实他的能力得到肯定,我很开心呢。(*^__^*) 不过还是低调点吧,等他考完再说。
桃夭凤眼微垂,脚边缓缓地生长出绿色的细苗,纠缠、蜿蜒,渐渐拔高,成为一座拱门。
绿意渐渐布满了擂台,白色的小花隐隐约约地绽放。一颗桃树芬芳了周遭,花瓣在空中飘洒,有如淡淡的迷雾,沁人心脾。
他从门中弯腰走过,用藤蔓构成秋千,漂亮的手指轻轻一推,木椅便在绿意中缓缓摇荡。
我觉得有些站不稳,脑子昏昏糊糊的,觉得眼前仿佛雾蒙蒙一样,花瓣掉在鼻尖上,软软的。
啊,桃夭对我们也在用诱惑灼华,这孩子真是……
我踉跄一下,发现众人受到的影响更大,眼神简直就直勾勾了。= =|||……
你这个好天堂啊,简直就是勾人魂魄的地狱啊,桃夭。
这样可不好哦……他要是想色诱,似乎很简单嘛,简直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不过,呵,这样的天堂,很漂亮。
我环顾四周。
这就像伊甸园似的,在人类犯下原罪被驱逐前,最美的天堂。
桃夭缓缓地转动脚尖,向我们这里走来。
我头晕晕地数着他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
脚步停止。
“宫里过得太舒服了吧?还知道来看我?”
啊呀,这润耳的声音,久违了。现在听起来可不像是天堂里发出来的哦,你是撒旦么,桃子?呵呵。
他勾起我的下巴,“还笑?”,凤眼里带着孩子气的责备和看不清的喜悦。
我用力地抱住他,用脏兮兮的旧衣蹭了蹭他的红裳。“我想你了。”
60th 离别之吻
60
“我想你了。”我抱着他的细腰,蹭蹭。
桃夭微微一愣,脸上略见可疑的红色。“你……别拿我开玩笑,要真想我,怎么一去宫殿就把我忘了?”
我想起被漫无天日被关在冰牢的那段时间,委屈得鼻子发酸,继续在他身上蹭蹭蹭。
他熟悉的味道,好好闻啊。
他有些不自然地拍了拍我的背,“怎么了?仓央……你没事吧?”
“嗯?没事。”我扯扯嘴角。
藤蔓爬上桃夭的手臂,他随意地看了一眼,伸手接过绿色衬托的一抹白色。“呐,香不香?”
他的笑容虽然带着些邪魅,但怎么看都只能用漂亮来形容。
我眨眨眼,“嗯,……你吃过吗?”我把花根倒翻上来,“很甜哦。”
桃夭凑过头来,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一舔。“什么啊,……没觉得。”
“要用吸的。”他果然没试过哈。
“……嗯。”他重新试了试,凤眼扑扇,像在亲吻花瓣儿。“是有甜味……哈,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以后给你做蜂蜜~”等我灼华恢复些。
“很甜么?”
我点头,“很好吃哦。”
桃夭转着花瓣,眯眼笑,“好啊,我要吃。”
“吃什么?”一个天籁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顿时一惊,寒毛倒竖。
在众人混沌迷离的眼神中,一个人神色清明,只是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难以描述。
“攻玉……”我看得出……他是攻玉,不是渊欲。
那么快……就恢复过去了么?渊欲他呢?……攻玉怎么能在人群里那么快找到我?
他随意地站着,血丝沿着手腕染红了他莹白的指尖。银白龙纹剑不露锋,却透露着寒意。他的黑发在风中显得有些凌乱,气息也不怎么稳健。
……我还没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样子。
“仓央?”他淡淡地问,眼神有些不确定,毕竟我现在穿的旧衣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地只露个脸。
桃夭将我拉到身后,收起脸上残留的笑容,往常魅惑的凤眼透漏着凌厉的敌意,“你是攻玉?”
“你恢复记忆了?”攻玉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浑身一冷,潜意识有些畏惧,不由自主地拼命摇头。
……摇头?啊,真孬种……摇什么头啊,现在明明不用担心被束缚的。我……我已经可以用时空灼华逃离了啊。
呵,攻玉如果知道他的血产生了这种作用,会怎么想?
攻玉缓缓地伸出手,手指上隐隐的血迹有些刺眼,“仓央,回去了。”
他晶体般的瞳孔摄人心魂般精致,一时间我竟没能移开视线。——就像七千年后一样,每次仔细看他的眼,都像要被噬魂一样,最终只能惊慌失措地逃开。
……他明明不是诱惑灼华啊。
桃夭不等我开口,率先抢过话头,“果然是你!你算他什么人,不过是学生之一而已,说什么回去?”他那样子像是烟花在天空爆炸了,一个劲把我往身后塞。
“桃夭,痛哎……”我小声地说。
“给我忍着!”他不爽地回了句。
“……”= _ =b……
“我?”攻玉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种思绪飘过,随即冷冷地将视线投向桃夭,“我是他……亲人,唯一的。”
桃夭烟火继续大规模爆炸,“不就是帮你束发了吗?他也帮我了啊,少得意了!仓央是我的人!”
攻玉眼神里有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讶,他看着我,用眼神询问。
我心情微妙,怕怕地躲在桃夭后面,虽然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仓央,你和他……”一瞬间他就理清了思绪,眼神有些犀利起来。
“如果要说他的亲人,我也是。你又何必沾沾自喜!”桃夭红发有些跳眼,像在维护心爱的玩具般紧张。
我觉得周遭的温度急剧下降,原被诱惑灼华麻痹的人,都冻得缓缓恢复意识过来,疑惑地左右张望。
桃夭浑然没把攻玉放在眼里,可是我知道……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个14岁的孩子,性急、焦躁。可攻玉……不仅年过百岁,还是身具神力的璀雪之子……桃夭这样不行啦,我不想看他的骄傲被践踏……
“带你去个地方。”攻玉闭上精致的眼睛,像在压抑怒意,许久才踌躇着吐出一句话。“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犹豫着松开桃夭的衣服,又紧紧拉住。
“仓央,你没有话想问我么?”他冷静下来,精致的眸子转向炸毛的桃夭,却仍对着我说话。
我有话想问他么?——我不确定地问自己。
为什么关我?为什么听到我失忆就对我改变态度?为什么不告诉我渊欲会消失的事?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忽然对我好?……
没听到我的回答,周围的温度低得难以呼吸……
“好了!展示结束!”主考官似乎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宣布,“考生桃夭通过最后一场文殿考试,入围今年文殿候选人。”
桃夭眯起眼,似乎根本不在意结果了,眼神危险地盯着攻玉,“来武试终考吧,我们俩。”虽然他的声音由于寒冷,变得微微颤抖。
呃?不行!
我下意识地拉住桃夭的衣服,他才刚考完两场考试,会被攻玉……被他……杀掉的!我不允许!
攻玉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够格。”
“你说什么?”藤蔓蓦然袭向攻玉,却被火速冰冻裂成碎片。
看到攻玉抬起了手指,我果断地推开桃夭。“够了,笨蛋桃夭!要打也不是现在吧?”我很清楚自己塑造攻玉的时候,倾注了多少灼华,更别提他从渊欲那里取回的那份了。
“我要去。”我踉跄了一步,走到攻玉面前,“是,我是有话想问。”也许吧。
虽然渊欲把我送出来,但也许停止攻玉对我的……威胁才是最好的。
既然他说了不会再关着我、随我去哪里。
呵,其实即使他反悔我也没有损失,我们……应当有个了断的,这样猎人和猎物的角色我不喜欢!
我不怕你,不怕的,攻玉!
他的表情有些琢磨不透,只是沉默着凝视着我,似乎有话想说,却又闭口不言。他牵起我的手,轻轻地垂目,脸上没有笑意。“……走吧。”
他那样的语调简直像受了委屈一样,……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仓央”,桃夭挽住我的腰,“你去什么去,刚回来还去?你有没有良心啊?刚才还说想我的。”他微微眯眼,露出一颗小虎牙,好像快发飙了。
攻玉瞥了眼桃夭的手,又变得面无表情,“放开,他已做了选择。”
桃夭一瞬间表情凝固。“你……”
“我很快就回来。”我轻轻地拍拍他的手。
桃夭慢慢地松开手,复又不甘地抱紧,红发飘得有些散乱。“我不信,你总是骗人。”
“……”我吐吐舌头,“我会回来的,一定,马上……呃,最多两天以内。”
***
骑着天马,我们一路无话,空中的云雾让我有些湿湿的凉意。
若不是攻玉出现,我也许会让桃夭带我走吧。
为什么会想找桃夭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一听到他的名字,我就不由自主地找寻过去了……
“下来。”攻玉率先下马,随即向我伸手。我还没意识过来,就被抱了下来。
——这里是……悬崖?
他横抱着我,缓缓走到崖边,一语不发地在断崖上松开手。
咦……?
身体失重地往下掉,我觉得血液倒流。“啊!——……”怎么回事?!
我慌张了一下,刚想用上时空灼华,却被人撩进臂弯。
攻玉的手有些冰冷,我胡乱地抓住。
“怕?”他淡淡地笑着,“……你也这么吓过我。”
也?……对了,在他还是侊孝的时候……我好像这么做过……
我总是有些记忆错乱似的,把他当作七千年后的攻玉。
“吓到了?”他收起笑容,“玩笑而已。你都不说话。”
他也会开玩笑?故意的吧!
受到地心引力,我们不断坠落“你……你不会飞,为什么要跳下来啊!”意识到他不过是温度灼华而已,我又再度惊慌起来,要不现在穿越算了……可是他呢?
他悠然地抱住我,我觉得他的头发在地风的托起中,柔软飘逸。“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在下面。”
他看起来似乎很淡定的样子?
……不过他确实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人。
犹豫不决中,我被他轻轻地抱着,堕落下去。
临近底部,可见一层薄雾,雾下是一滩汪洋似的湖泊,几乎见不到边,四周环岩。
不知不觉间,我们下降的速度已随着空气的升温变得越来越慢。
速度为零的时候,我只觉得暖暖的风包裹着全身,人像漂浮在空中一样。
对了,热空气原理,热气总是往上升腾的。
攻玉率先足尖点地,接触的湖面顿时结起一层冰,他小心地将我放倒水面。
我立马感到脚底阵阵凉意,但很快冰冷的感觉被一阵阵舒适的暖风取代,就像精灵的气息在拂过我的全身。
我终于稳当地站立在水面,感觉怪怪的,却很神奇。“……”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环顾四周。
攻玉牵着我的手,往右绕过一些湖面乱石,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那是一座桥。
桥正中间有如分割线一样,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两个世界。一个是我们这边,绿波荡漾的湖面,另一个在对面,纷纷扬扬地飘洒着鹅毛大雪。
两个世界仿佛全无联系似的。
……原来刚才从上面看到不是雾,是雪。
“我也不知。”攻玉淡淡地看着前方,捏着我的手如玉一般渐渐温润。“本来没想带你来的。”
攻玉牵着我的手上还有着伤口,估计是和渊欲抵抗时留下的,或者……是渊欲自己留下的。
总觉得对不起渊欲,又不明白攻玉为何那么急着赶回来。……也许我还有价值没有提取完……吧。
哼。
桥是冰桥,桥面坡度极缓,低低地屹立在水面。
踩过一节节阶梯,我站在雪境之前不敢移动步伐。
“雪下得太大了么?”他伸出手,接住晶莹的雪花,雪顿时小了很多,洋洋洒洒地飘落在对面。
“攻玉?”
他淡淡地回眸,安静了一下,拉着我走进雪中。
我冷得一哆嗦,却忽然感到周遭的温度暖和起来。——是他用了温度灼华吧。
我抿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雪花的形状格外精致,就像某个人的眼神,掉在身上久久不化。可是……“灼华?这是……”是攻玉造出来的么?
我讶异地抬头看,这才发现隐藏在刚才的大雪之后的,尽是些无与伦比的冰雕建筑。
大大小小的地排在两旁,就像城镇一样。街道虽空旷,却显得怡然自得。
我蹙眉,觉得一切都透露着些眼熟。
“你以为渊欲那么容易跑到‘外面’来?”他低头浅笑,“若不是我……”
“冰雪城?!”我左右环顾,怎么看都觉得像七千年后的冰雪城。“骗人……”
那时候哪有这么漂亮……
但大体的轮廓明明就是这样,不,根本就是一样的……甚至还没有眼前的景色令人震撼。
我那时不知道,那一切都和攻玉有关。
“你还记得?”他撩起我的发。
我防备地看着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沉默了很久,表情有些复杂,“我说了,本不想带你来。”
我疑惑地蹙眉。“那为何现在要我来了?”他该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吧……
他在冰面上踱步,我看看来时的路,不满地跟上去。“你要我问你的,为什么不回答?”
“你想听什么?”他的嗓音依然如旧,天籁的感觉从没变过。
他走到许愿池前,池水顿时从上方稀稀疏疏地洒落,水珠四散,和雪花融合在一起。
“所有……”所有你的想法,我……我都想知道。
包括这奇迹般的冰雪城,你造了它,让它伫立千年,又是想怎样。
“你说过喜欢雪。”他闭起眼,睫毛在风中微微拂动,“我也说过,要赠你一座冰雪城的。仓央。”
许愿池没有千年后的装饰,全然是冰融合而成的,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柔和地反着光。
原来是那个……
他在兑现承诺……?我以为那只是个玩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这……这样消耗多少灼华?花多久去造就?那么多,那么细致……
即使是黑发,也会筋疲力尽吧。我那时创造一间房子都觉得会耗费体力的……
我扫视四周。
那么多,那么别致不同的建筑,他到底用了多久?
只为了一个承诺,有必要么?他完全可以不顾这些啊,明明把我关进冰牢,却又给我一个冰雪世界,这有必要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善变,我根本不懂!!!
“好。——我知道,就够。”
你明明那么在乎灼华的!明明就算是别人的也要抢来的!为什么消耗那么多灼华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你到底是谁?温和体贴的侊孝?取走我灼华却转眼将我丢入牢狱置之不理的侊孝?还是当初为我束发时温柔细致的攻玉?发现我不是‘仓央’就大发雷霆的攻玉?还是这个……不在乎灼华,铸造冰城的攻玉?
谁来告诉我……
他转过身,站在空旷的广场中央,面对着那数千年后闻名于世、每年喧杂热闹的许愿池。
修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
那个场景,似曾相识。
“仓央,我曾想过杀了你。”他半仰着头,雪花掉在他黑色幕布般的长发上。
你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利用完我就想……
“你恨我了,对么?”
对!
“即使我做什么,都没用了,是么?”
……我说不出话。
也许是那样的,……应该。可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啊,攻玉?
“你连失忆都不愿装了,是想到对付我的办法了?……那个红发少年?”
我浑身一颤。
“你知道?”知道我的失忆是伪装?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好吧,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在耍着我玩!看我在你手心跳舞很好玩是吧?”
他还说我是他的亲人,……我竟然乖乖的,每次都不反驳。“既然如此,呵……攻玉,你听着,我不是你的亲人,不是。你的亲人只有渊欲一个,但你为了自己恢复灼华,利用我害他死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转过身,脸上有些如同受伤的神色,嘴角却勾着深深的笑意。
他鼓掌,像在自嘲,“说得好,所以我是不是该杀了你算了?”
啊……他的眼神根本不像开玩笑!
见他向我走来,我不由自主地后退、后退……向后狂奔起来,一直到那个博物馆——城的尽头。
回头看,一个人都没有。
博物馆里,还空空荡荡的,未着一物,乍一看去有些阴森。
“啊!”我忽然被人抓住手臂,拉进一个冰凉的怀抱。
我顿时神志慌乱地使用起时空灼华来。“放开我!”
“仓央。”攻玉的声音轻轻的,轻得不能再轻,轻得全无自信,全不像那个优雅的他。“为什么怕我怕成这样?……我说过,这次依你的。”
他轻轻地托起我的脸,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为什么灼华不能快一点生效!
冰冷的唇落在我的唇上时,我觉得雪花融了,湿了我的眉角。
我愣了,竟然没能推开他。
这是一个最为温柔的吻,无法形容的细腻,柔和得我快融化了。
攻玉松开我的手,精致的眼神根本没有落在我脸上,“既然那么想走,……我还你自由。”
我蓦然一颤。……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我觉得他的唇色有些泛白,表情却似没什么波动一样。“这些东西,你忘了吧。”
轰————————
天崩地裂一样的声音!!
我心一震。
地面的冰龟裂开来,建筑依次坍塌,好似末日一样,毫不留情地陨落,陷入破碎的冰面,沉入水中。
所有的一切顷刻间瓦解!
冰落在身上有些刺痛,攻玉伸手将我搂进怀里,袭向我们的冰块顿时碎成片片,融化成水。
温暖的气流让我们缓缓脱离地面,我惊讶得语无伦次,“攻……攻玉,你你……你做什么?”
“没什么。”他浑然无事般地轻声说,“我送你回去,你要回那个少年身边么?两天之内,对不对?……”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他这样不对劲……很不对劲!
“以后你不会再见到我。”他亲吻我的眉心,“可以放心了。”
我觉得自己在渐渐透明,似乎是时空灼华派上用处了,但却觉得浑身焦躁,仿佛少做了什么事、少说了什么话一样,可自己却不明白这种焦躁从何而来。
“我不要你了。”他紧紧地抱着我,黑发轻轻地在气流中浮动。
什么意思?!什么不要了?是不再利用我的意思?
我茫然无措,应该感到松了口气的才对啊,为什么感觉那么怪??为什么那么压抑?!……
他像睡着了一样,不安地抱着我,一直到我透明到消失,缓缓失去意识。
番外二 (上)
番外二 侊孝 (上)
——神告诉我们,要爱世人。
何谓爱?我什么都没有,还妄提爱?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选我当神子?如此残破的身体,不如重来,重头再来。
神却说,所谓神子,必然要承受常人的十倍痛苦,方能了解世间真谛,造福众生。
呵……胡说什么?一个名字,竟妄想束缚我一辈子?
***
好痛,浑身痛得无以描述,就好像灵魂被切片了一样,残缺得快崩溃了。
撕裂般的疼痛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一辈子会这么下去,直到蛋壳破裂沐浴到第一缕光。——温暖到灼热,灿烂到刺眼。
我想,我还活着。
不知道有没有哭,但冰冷的雪覆盖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本以为一切痛苦终于消逝,却是无尽折磨的开端。
雪,漫天飞舞,无论抬起头,还是低下脸,总在身边快乐的舞蹈,嘲笑我废物一样的身体。——即使闭上眼,也能感觉到冰凉的温度。
起初很难相信自己的身份。每日每夜的刺痛,分明告诉我,我的寿命不会太长,但他们却告诉我,“侊孝,你是神子。神子,璀雪最伟大的人,将来要成为神殿的。”
我?
如果这样的我也能成为神殿,那这世界的规则也太奇怪。
呵,或许是神搞错了诞生地,让我错生在了神坛吧。
没什么人愿意将生命消耗在了无人烟的神坛上,大家对我的关注渐渐淡去,神坛持续着人烟稀少。
服侍我的几个人,总是用一种同情的目光叹息地看着我,仿佛我这个次品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东西。
那种眼神真的很恶心,但我知道,就是因为她们可怜我,所以才甘愿留在冰冰凉凉的神殿上。
但不出几年,她们就陆续离开了这里,或提职或死去,来去匆匆。
神坛终年下雪,冰冷刺骨,但那种寒冷,能阻止我全身上下迸发而出的痛楚。
我婴儿的身体连爬行都困难,每行几步必然摔倒,而身子却脆弱得一点点小伤就会流血不止。
最后留下的侍女三番五次把我抱进殿内,却无效。
我还是会艰辛地回到神坛外头,任雪把我覆盖。
那样躺在房里、睡在床上,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我就像一具已经没有生命的肉块一样。
与其如此,我宁愿被雪淹没,冷到什么都不用去想……
可她却误解。“侊孝大人,你真喜欢雪啊,真不愧是璀雪的神子,对雪情有独钟呢。你放心,等病好了,你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温度灼华的。到时候全天下的气候都可以在你的控制之下。”她总是很善意地安慰我,即使那些谎言不攻自破。
可那些同情,我不稀罕,简直毫无意义、恶心至极。
我坐在出生的坛上,默然。
不,我是恨雪的,和我白发相似的颜色,时时提醒着我的无能,我的卑微。它为什么总是在下?无疑是想嘲笑我啊。嘲笑我只能借由寒冷驱逐浑身的疼痛,其他,一无是处。
如果真有恢复灼华的一天,我希望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地方下雪。——雪这种东西,不过是代表了一个充满疼痛与噩梦的童年而已。
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无数次遥望着神坛下的悬崖,幻想着就这样跳下去。
——那样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也许就能从头来过吧?纠正所有的错误。
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
“侊孝大人,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礼成以后,说不准就能恢复灼华了呢!千万别放弃啊!”
总角礼对我来说是死神的一场戏弄。
我虚着眼,似乎都能看到神在狂笑。——【就凭你?还想恢复灼华?还不明白么?你那白发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样雪白到剔透,还想辩驳什么?你天生就没有灼华!】
是的,什么都没改变,我不过是多受了一些苦而已。
“……”感到身后有人,我缓缓地转过头。
那是一个黑发的孩子,他踩着雪白的山背,慢慢地爬上神坛,手上满是血口,却不断地吐着气、神色里揣着许多期待,像浑然不在意受的伤一样。“侊……孝?”
他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他。
我在他眼神里看到很多情感,担心、同情、心疼、畏惧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太过于灼热的语言,我没法理解。
我移开视线。
——那无疑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天使’。只会将泛滥的同情施舍给无能的我。
我忽略他的呼唤,仰头看着雪。雪覆盖在身上,冰冷刺骨。
侍女知道那黑发孩子来过后格外紧张,抓着我问长问短,我这才知道那个人,被大家刻意闭口不谈的人——我的弟弟。
我,是有弟弟的。
一个黑发的孪生弟弟,渊欲。
神啊,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因为孪生,所以他把我所有的天赋都抢走了吗?只给我留下一头白发的他,竟然还有脸来同情我?一个会同情人的掠夺者?
***
“你不想看看神坛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轻巧地跳上神坛。
黑衣的人牵着白发少年的手,走过来,“既然来人界玩,总得看看古迹吧?”
白发少年嘟着嘴,黑白分明的容貌在雪的反光下,美不胜收。“嘉鱼,已经有人了。”
黑衣的嘉鱼懒懒地看了我一眼,陷入片刻沉思,“啊,是你。侊……孝,对吧?”
我淡淡地看着他们的笑容,但逐客的意思似乎没被收到。
嘉鱼饶有兴趣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你就这样过日子啊?无不无聊啊?”
“无须你管。”我对他的语气不满。
嘉鱼笑了,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来帮你玩这场游戏吧?否则都没戏可看,那多无趣。”
白发少年敲他脑袋,但似乎效果不大,“让你没事找事!你最无聊了!”
嘉鱼看向少年,眼里有些许宠溺,“反正和渊欲契约已定,我可是为魔界办完事了。”
白发少年撇撇嘴。
嘉鱼慵懒地伸手,想摸摸我的头,却被我厌恶地躲过。
——我讨厌别人的碰触。
“难道你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改变?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么?你弟弟和你来自同一个灵魂,如果你们合二为一,你的灼华就能恢复了。”他顿了顿笑道,“你是本体,渊欲是灼华。只不过诞生的时候,你婴儿的身体承受不住灼华的加入,才会自动造就了一个虚幻的渊欲啊。”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现在还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随后的日子,我认识了乐胥,她是个知识渊博的文殿,虽然不定时来,但带给我的各种书籍都非常有用。
可我没法真心感谢她,虽然我唤她姐姐,虽然我总是说谢谢。——她来教我,不过是受人之托。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笑?”乐胥有时会突然反感我,我隐约地觉得她看着白发的我,却在想别人。
——也许,是陪着嘉鱼的那个白发少年。
同样的白发,确实让人联想。
我掩去心里的鄙夷,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竟然看呆了。
“原来你这孩子那么好看。”
我渐渐发现只要我笑,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顺利。就连同情的眼神也会掩去三分。
“很好,侊孝,你已经慢慢长大,学会控制自己情绪了。”
控制?我为什么要控制自己?我不过是神坛牢笼里的一只鸟而已。
“这块你懂了么?”乐胥翻着书,向我提问。
我笑着说,“如果这般做呢?也许会更有效也不一定,书上说的,也不尽然。”
那是乐胥第一次被我问倒。
随后我渐渐有机会接触一些文殿的东西,到后来乐胥甚至把自己的工作给我试手。
同时,我的身体也在一种叫生命泉的东西催化下,变得好起来,虽然很久以后,我明白那是什么时,连续吐了几天几夜。
***
第一次回到璀雪殿的记忆我难以忘却。
碧绿的树叶,清香的花草,精致的建筑,优雅的格调,熙攘的宫人,明媚的暖光。
仿佛天堂一般的景色,我从地狱里逃脱。
没有雪,没有寒冷,即使在这里我的身体不能随时受到神坛的加护,我却感到非常满足。
我走出来了,用自己的力量走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耳边传来的惨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蹒跚着脚步推开那扇殿门,房内只有一个少年,痛苦地拉扯着床单,嘴边淌着血。
我见过他,但现在他长大了,能束发了。——渊欲呵,我的弟弟。
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在床上,痛苦得似乎无法呼吸,浑身都是抓印,血迹斑斑。
你应该高兴,渊欲,至少你还能束发,而我……天天喝着生命泉的我……
我走过去,低头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却没感到什么快乐。
或者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对他的痛苦,我既没有同情,也没有高兴,连最基本的厌恶也没有。就像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提不起劲。
也许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他不过是个虚幻的存在,迟早会消失。我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但我知道,这个人,我应该是恨着的,他送了我一个白雪纷飞的冰冷童年。……而他的人格,却不该存在。
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要恢复原状才行。
我们这样,不过是神的错误。
“没事了,不痛。”他那样的痛,我承受了不知多少次,用不着这么夸张。
痛,也不用叫出来啊,懦夫。
他迷蒙的眼里流出泪来,印着我温和的笑容。
原来我又不自觉地笑了。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反复叫着我‘哥哥’,哭着用沙哑的嗓子呢喃,“我会保护你的,一定。”
我摸着他的脸,与我相似,却无法达到的容颜,“本就是我的,不用你保护。”
***
“侊孝大人,若是想快速催生今年的粮食,这样可行的通?”
“军队若是加员,会不会引起不满啊?”
“璀雪最好有个什么节日你说是不是?怎么安排比较妥当?”
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拿工作上的问题问我,我每天都会花时间和他们周旋。
可即使他们信赖我的脑子,我也时时感到不安,只得在人后逼着自己不断看书,不断学习,我担心自己一旦落后于时事,就会被命运无情地践踏,辗转回冰冷的神坛去。
我渐渐地懂得,智慧和笑容是我无法不依靠的东西,那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实在。
即使我从来不愿对人笑。
也许我真的是长大了,数十年下来,我已经丧失笑的能力,即使别人以为我天天在笑,日日夜夜,呵……多平易近人的神子。
我的身份不再是负担,而成了机遇,只要我比渊欲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一定会得到些什么。
可渊欲却很奇怪,他总是喜欢缠着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会去做,就好像真的是我的灼华一样,乖乖地做一个听话的玩具。
有时候我都要觉得他脑子不正常了,但我懒得去理会他的想法,他不过是个很强的灼华者而已,在宫里并不受拥戴。
“难道你不知道么?”乐胥奇怪地笑了,“渊欲他爱着你呀,你是他唯一的血亲不是么?他不过是爱着你这个哥哥而已,而你可真无情啊,对他和对别人一样,一视同仁的。”
爱?这种字算什么意思?听起来有够奢侈的。我没空想那些……
“怎么,你不知道什么叫爱么?”
“神告诉我们,要爱世人。”我笑着背诵《道德》。
“才不是那种爱。”乐胥呵呵地笑,“虽然我不知道渊欲的爱到哪种程度,但难道你感受不到他的感情么?他虽然很强,却格外依赖你呢。”
“我不在乎。”我回答得风淡云轻,“爱那种东西,说着多无聊。”
乐胥脸一沉,“谁让你学那个混蛋魔族说话的?哪里无聊了?只有不懂爱的人才会说无聊。够了!今天就到这儿。”
乐胥一气之下出差几个月,回来后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乐胥姐姐,抱歉,我确实不懂你说的爱,你教教我吧,我想听。”我忍着满嘴恶心的感觉,笑着对面色不善的她说。
“……你以后就会知道啦。”她看着我一贯的笑脸,无奈地叹气。
我知道她似乎爱着某个人,很认真的爱着,已经持续了近百年,虽然无疾而终。但……那和我无关不是么,没必要把她的烦恼一并送给我吧?
什么爱,想那些,真浪费时间。我宁愿多读一些令我作呕的益书才好。
番外二 (中)
番外 侊孝2
渊欲终究是爆发了。
似乎是从那只魔鸟被抓后开始的,他一直表现得格外紧张。
擒到它的,是我的新预言师嗣音。他的预言准得古往今来独一无二,但却奇怪地选择留在宫里当文殿,老在我身边出没。
……其实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地过生活的。
渊欲看到那凤凰被俘后,简直目眦欲裂,一头黑发都要炸开了。
但他窝藏魔族是不争的事实,那鸟儿很快就被关了起来。
我蹙眉,问嗣音为什么插手管这事。——渊欲那样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我看不下去。
他却笑着说,“……我看不惯渊欲露出笑容的样子,他怎么有资格笑?应该加倍还回来才是……”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尽说些摸不着边际的话。
“还行。”他哼笑。
他总是穿着青衣,做着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明明是个杰出的预言灼华,行为举止却怪异得很,简直可以和芒辰一较上下。
有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会让我起异常反胃,不过这不妨碍他作为一个预言家的素质,我不会介意小细节。
但这事后,渊欲就不再听命于我了,他开始叛逆,只要我说的事,就极力不做,象是个违逆兄长的孩子一样。
这样闹脾气的他,越来越强调自己的身份和灼华,我忍不住觉得烦心,却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温和。
是,我是没有你与生俱来的灼华,所以必须比你努力百倍来丰满自己的羽翼,但你若知道自己只是我的一部分又会做如何想?我不过是没告诉你而已。如果真的说了,你还会是现在的你么?
你根本就不是个人类,知道么,渊欲?
……可不知为何,我从没对他提起过。
所有的事情都变得越来越规律,国家图书馆的书我几乎看遍了,俨然成了一个会走路的图书馆。
第一次在众人眼里看到敬佩是在很早以前,不过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还是经常会看到可惜、同情的神色,听到惋惜的语言,每当那时我就很窝火,同时,也会笑得更顺畅。
我想,要回灼华以后,我就不用再像个戏子一样笑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卑微,太折磨了。
每次想到这个,我就会更努力地提升自身的价值,不断地逼迫自己去解决别人的困难,不断不断,一直重复,即使累到生病,也义无反顾。
嗣音说,他已经看到了束发的机遇,虽然还不清晰,但我可以在不久的将来拿回灼华。
我听到的时候竟然没有惊讶,仿佛一切早已知晓一般。
——我一直相信神会做一件正确的一件事,至少,一件。
倘若可以,我想恢复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
遇见那个黑发少年,纯属意外。
我练习步行时,狼狈地抬起头,他就那样毫无征兆地闯入我的世界。
黑色的长发微微拂过他漂亮的容貌,青草、艳花黯然失色。
他微微扑扇了一下白色的羽翼,足尖落地,就像上天派来的天使一样。
“你是十武殿之一?”破天荒地,我竟然询问别人的来处。
他顿了顿,摇头,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同。——没有同情、没有敬佩、更没有陌生,如同认识我很久似的,疑惑地盯着我的眸子,暗暗出神。
那样的表情……很稀奇,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稚嫩可爱。
“文殿?”我笑。
“啊,不,我是来找芒辰的。”
很少有人面对着我,说要找别人的。
我心里不舒坦,却笑着将芒辰借了给他,他终于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是为了谁,来借治疗灼华。
嘉鱼再次来宫殿的时候,我向他提了仓央的事。
那时我已调查过他,“我想让他当我一阵子老师,可否?”
很久没有见过嘉鱼身边的那个白发少年了,不知从何时起,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他微微沉吟,“你想做什么?”
“我想认识他。”我平淡地喝茶。
“呵,你说笑?……”他暗暗沉思一会儿,笑得有些慵懒无奈,“不过也许本就该这样吧……我是你们的契机?那倒有些意思。”
我疑惑不解,但很快就见到了那个一脸惊讶的仓央。
***
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已经束发的人,性子很单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脑子活灵活现的,时时会冒出一两句奇怪的话。明明比我还像个孩子,却要摆出大人的样子处处照顾我。
——越接触越觉得有趣的人。
就连我自己也没发现的事,他却会注意到,比如日复一日相同伙食,以及一成不变的衣着。
他总希望我能得到更好的东西,那种想法还很容易地就从行为中展现出来……虽然我曾凭着自己的实力获得了很多人的照顾,却没人像他这样的,明明是个简单易懂的人,却又说不清的感觉。
我开始期待每天会客后的课程,每次见到他,都有种淡淡的温馨——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同情,顶多是心疼。他显而易懂的喜爱让我感觉很舒服、很自在,和别人的表面交往都不同。
偶尔,我也会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仿佛曾经见过,又好像第一次看见。—— 一种迷恋的目光,却又带着些疑惑和否定,一闪即逝。
那是什么?
对别人的想法感到好奇,这还是第一次。
“我说了要带你出去玩的啊。”
从来不过七夕的我,却在他在的那年出门过节,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奇事。但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有阻止他一意孤行的决定,即使我知道这样我的身体会虚弱很多。
花车、广场、人头攒动、会逃的食物、购买的衣服、许愿的风铃……
夜空里掉下烟火的碎片,就像雪一样。
我一扫愉悦的心情,忍不住反胃,但他却与我完全不同,“你不觉得雪是一种漂亮的东西么?”
我对此无言。
雪?呵……最为恶心的东西。
我看着漫天掉落的火光,沉默不语。
只能借由仸零的声音去消除眼前的景色,每次想起那段白色的记忆,就会引起的阵阵晕眩。
他有些惊讶地笑了,似乎对我会乐器而感到新奇。
“既然你喜欢雪,有朝一日,我会赠一座冰雪城给你,仓央。”即使我对雪难忍至极。
他诧异地看着我,却走神着不知在想什么。
……好吧,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说。——第一次,没经过思考,心里想的东西就脱口而出。
我想,我是变笨了。
造一座冰城要消耗多少灼华?更何况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顿了顿,笑得让人屏息,“我帮你束发吧,侊孝。”
***
曾经,渊欲也说过要为我束发,但我未曾在意过。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承受不了束发的。况且,我若束发,毫无意义。——没有灼华的束发有何必要?
“我知道了,仓央就是那个机遇。”嗣音点着巨大的水盘,睁开眼睛。“之前在预言里看到的人,应该就是他吧。侊孝,杀了他,吃掉他的灼华。到时候,你成了黑发,就能束发了。”
我浑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怎么?干吗这么看我?这是最容易的办法。”嗣音翘起腿,青色的衣服印的他的脸有些阴沉,“难道你不想得到灼华么?”
“是预言?”
“……不。”
“那就不要说了。”
他歪过头,清秀的脸显得不解,“为什么。”
我的灼华,在渊欲那里,这不关仓央的事。
“你搞什么……”嗣音走到我面前,背着手俯下身,一字一顿,“在意他?”
我看到他眼里的我笑了,“这与你无关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很久,“那你就永远当个废人吧——”他拂袖而去。
研究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很快,我就对‘机遇’的说法做出了许多假设。
虽然想从渊欲那拿回灼华,但我不屑像个妖怪一样喝他的血,也不想他就那样死掉,所以一直没有过什么动作。
我想过很多办法,最后觉得还是和渊欲合二为一最好,我们的灵魂本就该是一个。
让一切还原。
***
束发的那天,由于天时的虚弱,我又回到了神坛。
仓央却一直没来。
我坐在神坛的悬崖边,觉得今日的雪下得特别大,冰冷的感觉比往昔更甚,都快把我麻痹了。
璀雪宫缓缓地亮起了烛火,太阳快下山了,交相辉映着,璀璨点点。
他失约了吧,我想。
有种失落。——并不只是错过束发的怨艾,更是某种东西的走失。
原来他也不尽然是说真话的。
风吹着我白色的头发,仿佛要把我吹跑一样。明明已经在这里坐过十几年,坐过整个童年,今天却格外凄惨。
我,不过是个废物而已,自以为是的废物?
……
也许,就和很多人一样,仓央也不过是表面关心我而已。
没人会为我顿足,除非有事了,才会来找我。
如果,我足够强的话,如果……
“侊孝。”
听到那声音的时候,我一瞬间以为是错觉。——有如天籁。
他来了,赶得匆匆,脸上有明显的焦急。
我的心跳难得有些快。
我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将灵魂交给另一个人,但却真的这么做了,即使乐胥派来的护卫对此万分紧张。
灵魂的合并比想象中更为顺利,虽然其中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痛我已经习以为常。此次,甚至有种意外的喜悦。
——最后一次了,这种疼痛,再也不会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角不同,触觉不同,连呼吸的感觉也不同,身上再没有熟悉的刺痛感。
柔长的黑发拂过身体,有种舒畅的感觉。
额头滚烫,我望向仓央的,那个精致的烙印,已经传承给我了吧。
我抬起头,愉悦地勾起嘴角。
神,你终于实现了我的愿望。我唯一的希望。
隔了那么久,终于,回归了。——灼华。
我看到仓央乍然变短的灰发,一时找不到边际地收起笑颜。
什么?他……不知道么?……创造身体并不需那么多灼华。
为什么,都给我?
毫不吝啬地抛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为何?
他的眼里流露着熟悉的迷恋与慌张,很可爱的表情,却显得凌弱。
“攻玉。”以后我叫攻玉。
可他知道渊欲回归后,就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我,似乎是责备,似乎是不敢相信,甚至还有失望和畏惧。
“你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故意怂恿我杀他!?为什么……把他的生死说得那么简单?即使他只是个虚幻的存在,他也是存在的!有思想有感情的啊……”他不断退后,似乎要和我划清界限。
本想说渊欲还活着,此刻却再也说不出口。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我冷下了脸,吐露无情的语言。
他转身飞离,把我一个人弃在冰冷的神坛上。
风吹拂着我的身体,冰凉得有如刀割。
我站在崖顶,心里的喜悦全然不见,本以为身上的刺痛会永远离我远去的,但似乎它并没有走得太远,心里竟然纠结得喘不过气来。
初次使用灼华,并没给我带来多少快乐。使用那种力量的记忆,似乎与生俱来。
飘到璀雪殿再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团团转地找渊欲。——他竟然对我的弟弟那么在意。
我不想听,他说的那些话,我都不想听。
他再不用原来的眼神看我,取而代之的是后悔与畏惧。
他四处张望,窥视着一切逃走的机会。
为什么?之前明明好好的。我不会害你啊。
……是因为渊欲?他对你就那么重要?所以因为他身体的消失,就对我完全改观,不愿接触了?
“关起来。”我知道,你的翅膀,很宽很美。……所以至少,不让你从我身边逃走。
番外二 (下)
番外二 侊孝3
再次醒来已经是束发十天之后。
渊欲的意志格外强烈,灵魂的几度交战使得身体疲惫不堪,发烧不止。
可让我诧异的是,刚醒来,便发现……自己正在吻仓央。
他的唇,很柔软水润,长长的睫毛不断颤抖着,似乎无力推拒。
略一思索我便知晓,一定是渊欲醒得比我早些,所以跑来找他了。
他被关在一个冰制的囚室内,面色有些苍白,只是被我吻得唇色鲜艳,甚至渗出血来。
我快速地推开他,像犯了什么大不敬的错误一样,一时无言以对地别过头。
渊欲!你竟然……莫非你对仓央也……
我握紧了拳。
“你吞噬了侊孝么?”仓央无力地抹了抹嘴,只一句话,就让我如入冰窟。
吞噬?说得那么简单,原来你果然希望渊欲取代我……?
“放了我。”
“这由不得你。”我第一次慌乱无措地从一个人身边逃开。
仓央看我的眼神我已不想对视。那种畏惧的情感,每每传递过来,都只会让我产生奇怪的感觉。——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仿佛再待一秒,我就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来。
别,仓央,别这么看我。
“杀了他,留着就是一个大麻烦。反正他一定恨你了。”嗣音皱着眉,“你在犹豫什么?他是个威胁啊!”
杀,确实一了百了,但一想到那样的人要从此消失,我就觉得这个想法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看不下去你这种表情,你到底在意他什么?”,嗣音似乎在压抑什么,“如果你念着他帮你束发的情意,不忍下手,那我可以帮你……”
我蹙眉闭上眼,复又睁开。
想是我的表情吓到了他,他紧紧地咬住了唇,浑身颤抖着有如在风中摇曳。
“不准你对他动手。”无论他借我的名义建下五千阶梯还是暗地里做了些什么,我都可以不插手,但是我的事情,不容他管。
“你……好,别想再从我这里听到任何预言。”他气得咬牙,却怒极反笑,一转身就飞奔而去。
***
“侊……或许现在该叫你攻玉了。”嘉鱼再次出现的时候,我本没怎么在意,可眼睛才一瞥,我就腾地从躺椅上站了起身!
他横抱着奄奄一息的仓央,向我抬抬下巴,“你就这么对待你老师?”
不,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可他怎么会?上次我去的时候……他还……
对了,上次他有些虚弱,只是我急着逃开,没注意到。
我走到他身边,却觉得他的脸色病态得苍白,嘴唇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
“没人送过饭菜。”嘉鱼把仓央轻放到我的床上。“我希望你并不知道这些事。”
没……没进过食?!他的灼华那么弱,很难自己创造食物的……管伙食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他眼神里带着隐隐的威慑,“要不是这孩子喜欢你……”
……
我有些迷茫。
“……啊,对了,你没那个记忆。”他手指轻敲眉心,“他爱你很久了,穿越千年的那种。不过……这小傻瓜自己也不知道。”他整好衣服,转身踱到门口。
“你也不知道吧?”他搭着门沿,侧脸回眸,笑容慵懒中带着些沧桑,“你也一样,对自己不了解。……我们太多时候都在犯错,但很多时候,弥补不算晚。”
“你是何意?”我握紧拳,觉得额头有些汗。
他望了我一会儿,“懒得管你们……对了,如果见到一个叫桃夭的家伙,就尽情教训他吧。我可要好长时间不回来了。”他侧身走出门外,随手搭上门,“攻玉。……别总是犯错了。否则,会后悔。”
***
芒辰施加治疗灼华一整天后,仓央才醒过来。
“如你所见,失忆了呗。”芒辰胡乱地宣布病情。
这算什么?
仓央看着我的眼神有些畏惧,却有带着些疑惑,看上去楚楚可怜。
“好……漂亮。”他对我笑了,很久没见到那样的表情,我竟为之怔神。
“忘了好。”
忘了,好,你就不会再用那种让我欲逃的眼神……看我了,也不会再记得渊欲。
冰城自我醒来那天起,就亲手画造型图,精算了很久,到这几日才策划完毕。
那是我承诺他的事。
可,当我用一个晚上,将一切造就以后,等待我的却是渊欲对疲惫身体的掠夺。
他打仓央的时候,我完全能感觉得到,虽然并没有杀意,却让束手无策的我焦躁难过。
可是,他却放了仓央。——他知道能夺走身体的时间很少,却都用来放他走。
“你不会是真的失忆了吧?”渊欲断然对他说。
仓央的表情早就出卖了他的想法。
……呵,我又何尝不知道。
他并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但我一直希望,那只是我的错觉。他能安静地留在我身边,接受我的弥补。
我,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会将他扔进冰牢,更不知道冰牢里的生活代表着什么。这是我无法否认的过错。
渊欲……当我是瘟神,即使伤害我们共有的身体,也要暂时凌驾于我之上,放他安全地离开。
可我怎么甘愿!
眼睁睁地看他跑远,那种感觉,难以描述。
他厌我致斯么?
——只要有机会就拼命逃走。
呵呵……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折返回去,在人群里拼命地搜索他的身影。
急于摆脱渊欲的束缚,我挣脱得好不狼狈……穿梭人潮,四处张望,我竟那么焦虑不安,心里满是他远走的样子。
会再也见不到他么?
……
“我想你了。”他拥着别人,全心地依靠。
……
我看到的是如此甜蜜的一幕。——有如身在天堂,被自然环绕般的一对人。
看起来如此合称、如此刺眼。
我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嬉笑着吸食花根的甜味,脑中空白。
他有喜欢的人了。……嘉鱼果然骗我,那个只会耍着人玩的家伙。
“仓央,回去了。”我抛去最后一份悠然,伸出受伤的手。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跟我走,却不愿就这样放弃,我不知自己怎么了,一时间很想笑,很想将所有人送进地狱,这样的话,就没有人看到我现在的表情了……我就能安全了……
就像百年前困在蛋壳中一样,虽然疼痛刺骨,却没有人可以侵扰。
“你算他什么人?只是他的学生之一而已!”
红发少年有着夺人心魂的美,难怪能勾走仓央的心。
我伸出去的手,失重地被严寒包围,想收回来,却动不了。仓央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视线乍一接触,就畏惧地躲开。
本想带他去冰雪城的念头,现在却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他根本不愿跟我待在一起。
——我投掷的那么多灼华,只是徒然引人一笑的坚持。
是了,我怎么忘记了。我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只是一个瘦小、跛脚的孩子,长着一头银发的怪物……
有谁会真的在意我……没有!
红发少年挡在他的身前,把我当危险人物一样防范。“不就是帮你束发了吗?他也帮我了啊,少得意了!仓央是我的人!”
……
我觉得周围的颜色瞬间黑白。
我听错了?
仓央躲在那个人身后,眼神飘忽着,不与我接触。
常人的束发我知道,最常用的办法是……是那个不是么。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
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否则他不会为我剪断长发。
可原来是我天真了。并不止我,他还可以为很多人束发的,甚至愿意因此成为别人的暖床人!
我不过是你的‘之一’?呵,傻傻的以为才一月的相处就能获得什么的‘之一’。
我紧紧地闭上眼,什么都不想看。
承受了百年的痛楚似乎如潮水般重头再来,席卷得我周身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因为一个人而这样喜怒善变?他凭什么搅乱我的思绪!在他出现之前,明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为什么现在总是跑出原有的轨道……
——枯燥的东西,可以成为愉悦,而喜悦又会成为沉闷和酸疼。
我明明很能掌控自己的心情的,为什么一遇到他,就方寸大乱……
【攻玉。……别总是犯错了。否则,会后悔。】嘉鱼的话回荡在我耳边。
我压抑下自己几欲暴走的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也许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有自制力。
“仓央,我带你去个地方。”是,我不能再犯错了,不管做什么,他都不会回到原来那样了,我只是在越走越远。
我牵起他的手,暖和的手。“……走吧。”
他永远和沉默的我不同,身上尽是‘生人请近’的气息。
……但我不该这样下去了,劳心伤神,却浑然不知为何。
这,太不合逻辑。
他一路无话,仿佛只是在完成和我最后的一段契约。
两个世界般的断桥之景吸引了他的注意。
明知道他心系那个红发少年, 带他来看到我真的兑现承诺也只会耻笑我,但我还是顶着让人作呕的雪走进了冰雪城。
他的眼里不断地闪现着赞叹、惊讶、疑惑和震惊,轻灵的身影左右乱转。
他总是那么难懂,比任何公式都难以解析。
我在他周身营造出温暖的气流,他终于不再冷得颤抖。
为什么在意这样的人?
那么博爱、那么滥情、还喜新厌旧……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他带着质问的语气,就好像我只想伤害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目的。
我心寒地笑,“我本不想带你来。”即使你知道这一切,也不会在乎,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即使我再用心。
因为你……早就心有所属。
“你说过喜欢雪。”我站在许愿池前,背对着他,以免被他看到我的表情。——即使被看轻,我的尊严也不容随意践踏,“我也说过,要赠你一座冰雪城的。仓央。”
雪落在身上,久久不化。
啊,真恶心,在里面灌输太多灼华了,要是能快点融化,多好。
“我不知道!”他捂住耳朵,嘶声。
我看着他惊慌失措的面容,暗自叹息,“我知道,就够。”我知道这一切,只是个笑话。
这里是我筑建的一座象牙塔,一张图纸,一个承诺,但受诺人并不记得。
那只是神跟我开的另一个玩笑,对我自以为是、白费心机的嘲笑。
“我想过杀你。”只一句话,他就信以为真地逃走。
我站在原地,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要说出来,为何要吓他。
……
我挪动脚步,在雪中追逐,声音却轻的不可置信,“为什么怕我怕成这样?……我说过,这次依你的。”
他就像走投无路的小羊,背靠着建筑,露出复杂的目光。
我吻了他,却没有被推开。
他一时迷茫的眼神,好像通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
“这些东西,你忘了吧。”我好累,说话都觉得累,已经够了,够了。“以后你不会再见到我,可以放心了。”
我会忘了你的。
冰雪城坍塌只在一瞬间,就像它建起的时候一样,没有价值,没有意义,只是一句被遗忘的语言。
我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觉得眼前太过惨白,一望无边。
“我不要你了……”我低低呢喃。
这是,你的选择吧。我会放你自由……
仓央在我怀里,默不作声地拉着我,渐渐放松,渐渐松手。
等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渐渐透明,像渊欲一样消失不见了……
“仓……央?”
几千年以后,我都没法忘记那时惊异的心情,比周围的崩塌还震撼。
我,可以放手,但是……他去了哪里?!
他是逃走了,还是……还是……
知道时空灼华,是在不久以后,松了口气。——可是那种独一无二的灼华,他从哪里借到的?
我抑制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去搜寻,刻意忘记。
但有时候,越想忘记一个人,就越难做到,反而他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烙印。
用目光寻找他的身影,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给了我新的生命,给了我一头青丝的人……
身边没有熟悉的温柔,没有欢快的语调,或者一丝丝迷恋的眼神。
明明只有一个月的相处,从小习惯孤独的我,竟然会不能忍受独自一人的感觉。
我真的弄不明白,为什么会对那个纤细的人,那么在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竟难以从我记忆里抹掉,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显。
……
我变回最初的沉默,将自己投入繁琐的事务中。
有人说我变得冰冷,有人对我畏惧,有人疏远,有人反抗。
————————————
璀雪历2500年,我坐上王座,登基为殿,却早已没了幼时那样深深渴望的喜悦。
自此,璀雪旧历拉开序幕。
——————————
旧历3055年——他消失5000多年后,才带着一身惊异,重返尘世般回到我的身边。
数千年的飞逝,我曾说过要放开他,但再一次认出他时,一切还是一样。
我终于明白,有些时候说的话和做的事并不能符合。
想要的,就是想要。想放手的,也不一定真能放开。
……原来我根本未曾忘记那人。
——而那时,陨魅的独立战争,已至高 潮。
61th 真实梦境
61
“……唔。”
头好晕……像在海上乘了好几天快艇一样,昏昏沉沉的。
我睁开朦胧的眼,神志不清地吸吸鼻子,空气里好像有一股奇怪的麝香。
“殿下……”——有人在说话,语音带着一丝甜腻。
呕……
胸口似乎有什么搁着,要吐了……
我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俯卧在两块临近的木桩上。……不对,仔细看看的话,应该是……高处的房梁。
啊,对了,我刚才用时空灼华穿越了……
“……”
这里是哪里?
我疑惑地转转僵硬的脑袋,发现自己正呆在一个偌大的房间……上(?),成梁上君子了哎……我该怎么下去啊?= _=|||……
拉拉自己几近漂白的灰发,我无力地叹了口气。
“走开。”熟悉的声音、天籁般的旋律仿佛还在耳边。
错觉?呃,不是想那个的时候,现在是什么年代??
我定了定神,往下望去。
房内装饰精致又不繁复,古典却又舒适。宽阔的空间给人一种自由的感觉。
我从梁上坐起身,酸痛已久的四肢很快被血液的快速流动冲得麻软,害我差点直接掉下去,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我甩了甩脑袋,勉强自己清醒些。
“您,不觉得热么?”殿内的少年一头灰色的短发,身上只着一层薄纱,青涩的曲线隐约可见。他抬起一条雪白的腿,小心地跨到床上。
说不清自己的运气到底是顺还是背,反正我扑的这两根梁就在床的正上方,虽然相隔绝不算近,但只消床上的人稍微注意一下,定会被发现。
= =|||……我可没想干偷窥一类的事啊,还头晕着呢……不过降落问题似乎可以解决了……
我才在想东想西,却忽然呆住。
床上那个靠坐的人,不是攻玉又是谁?!
他微微喘着气,仿佛有些不适似的眯起了那双精致的眸子。
少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容,姿态优美地爬到身边,“呐,攻玉,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听你的……”他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舔自己的嘴唇。
我捂住嘴,觉得浑身说不出的不适,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攻玉微微蹙眉,敞开的衣领内本是莹白的肌肤有些不正常的晕红——让人呼吸停滞的景色。一头丝绸般的黑发优雅地置在床上,白色的床单衬着他的容色,美得不可收拾,可他的眼神却冷然得一如神祗般不容亵渎。
呵,他说不要我了,所以那么快就找了别人?
啊啊啊,我该高兴才是,不被他关注也就不会被束缚,那多好!
那个少年凑近攻玉的脸,轻笑着伸手掀开薄薄的被子。
……
我为什么穿到他身边来了?为什么……一回来,就得看到这种场景?难道我穿越的时候满脑子是攻玉么?我应该想着桃夭才对,为什么要想他啊!
“啊!”少年尖叫一声,粗糙的冰刃有如锋利的狼爪,浑然没有征兆地腾空形成,直指他的下颚!
他惊吓地仰起头,动也不敢动。
我这才发现,……那个人……长得很像我……
我忍不住鸡皮疙瘩,晕眩更甚。
“千仓,你胆子倒大,可我不喜欢话说两遍。”攻玉气息不稳地侧过脸,冷然地一笑,“滚。”
“可是……可殿下你不近女色,难道不是喜欢男人么?”那少年嘟囔了几句,眼神在他身上来回兜转,似乎很不甘心。“我喜欢殿下很久了……!”
攻玉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周围的温度顿时骤降。
那叫千仓的少年浑身一颤,缓缓地退开了些,“好……你别后悔……”他苍白着脸爬下床,迟疑着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攻玉仰躺到床上,闭着眼搭住微微荧光的烙印,气息不稳地一笑。
似乎……是千仓一意孤行?
空气里弥漫的麝香让人有种怪异的烦躁。
“自己了断,还是被我杀死?”他缓了几口气,才吐出一句冷冷的话。
呃?
我看看从门口跑出去的千仓。
……攻玉在跟谁说话?
——空气里一瞬间静默。
身上缓缓爬过一阵冰凉,我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水链卷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房梁上拉扯下来!
“嗯!”闷哼一声,摔倒在床上,即使是柔软的床,也差点把我鼻梁撞断……好痛。
几个翻天覆地地旋转,我被人卡住了脖子,冰凉的刺痛感抵在我的左胸。
……啊,不知流血了没。
“别,我投降!”我将手摊到耳边。
腰间的水链让我冷得微微发抖。
脖子上收紧的手指有些松动,胸口的那斯凉意竟一霎那间化为白雾。
——时间仿佛停止流动。
我心思如麻,许久,眼前的乱发才被他轻轻地拨开。
他的手指有些灼热,和往常的冰凉不同的热度。
“仓央?”他精致的眼有些迷蒙,仿佛是最上乘的水润晶体。
啊,他认出我了……
他焦距微变,烫到似的松开手指,却又无奈地勾起嘴角,仿佛在说服自己一样,“这是梦……”
腰上的链子很快消失,他握着剔透的冰刃,轻轻割开我身上的旧衣。
“你……?!”我一惊,刚想动,却被刃锋刺到,有些流血,“攻玉,你说了……你说过……”说了要放我走的。
“嘘。”他修长的手指,点住我的唇,笑得优雅无双,“既然是梦,就别说我不爱听的话。”
那双眸子对我的影响太大。我不知所措地颤抖,头晕目眩,一时竟不能动弹。
冰刃挑去我上身的衣物,我觉得有些凉意。
他微凉的唇拂过我的眼帘,手指轻触我的颈项,仿佛在为刚才的行为道歉。
我满脸通红,闻久了房里的麝香,我觉得身上有些怪异起来。
这种香味……
我微微张望,就看到了一个水晶高脚台,原型的封闭球形中,一个蜡烛缓缓燃烧出红色的火焰。
香味好像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从刚才起就觉得不对劲的香味……
“呃?”
他的唇膜拜似的亲吻我的眉心,眼里虽蕴含着万般火焰,却又同时温柔似水。
我愣了一秒,“……放开……唔……”他湿润的舌侵入我的口中,缓缓搅动,席卷,掠夺。
“唔……不……”我推开他,却觉得他身上异常滚烫。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想蝴蝶的羽翼一样。
好容易呼吸到空气,我颤抖着唇,语无伦次地说,“不……是那个……香味……春药……你不对……我……我……唔!”
他再度吻住我的唇,缓缓地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不深不浅,不是我熟悉的那种风轻云淡,我不懂他的意思……
是被那个药熏得脑子糊涂了吧,他以为这都是……梦?
秀丽的黑发从他肩上滑落下来,拂过我的肌肤。丝滑的触觉很舒服。
他伸手圈住我,我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他发烫的身体,他如玉的感觉让我一时迷惑。
“攻玉你……!”
“别说。”他精致的面容渐渐晕红,“什么也别说,……会醒。”
我……
可这不是梦啊!
我觉得浑身发热,不舒服地挪动身子,身上……有些明显的异常——貌似有些失控……那个麝香真是……
【好……你别后悔……】
我想到刚才那个……千仓说的话,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定是他燃的药。
他本来……本来计划着对攻玉……
我怨念地看向攻玉。——笨蛋!
他微微蹙眉,眼里流过一些思绪,吻缓缓撒下,沿着我的颈项往下,湿润的感觉在肌肤上缓缓滑动,像在品尝上乘的佳肴,吸吮、舔舐。
“啊……住手……”他刚才不是保持着清明?还有理智用冰刃呢!现在怎么……怎么……
难以抵挡的酥麻席卷而来,被他碰过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红晕。“是那……那那个熏香……”仅剩的理智不停的提醒我,这是攻玉……那个……那个伪君子!
骗了我,还夺走渊欲的灼华……他……他……可我竟然没法推开他……?是了,一定是药物的关系,我才无法强硬地抵抗。
头好痛,好晕,……身体不断地叫嚣,好烫……很敏感……
他眼神有些恍惚,像真的在做梦一样,修长的食指行云流水地划过我的身体,仿佛在勾画一副图绘。
你别!别再碰我了……我晕眩地推拒。
他吐出天籁般的语音。“数千年的时间,你都入过谁的梦?”
什么数千年?
我扭动着身子,却更觉焦躁。对他的碰触感觉如饮甘泉,我忍不住急得眼睛湿润。
竟然渴望他的碰触?不……我才不是……没有!没有!!……
他隔着衣物抚摸我的灼热,如玉似的容貌凑近我的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的表情。
“啊!”我忍不住地仰头,弓起颤抖的身子,紧咬下唇。
他淡淡地一笑,“怎么哭了?会痛?”他放松手上的力度,缓缓地摩挲抚弄。
我咬着唇回看他,眼泪打转。——我不是吓哭的!我只是……只是因为有感觉……不应该这样的……
脑子里回溯起过去,那时候,他不顾我的意思,逼我喝了自己的血后,也是这样温柔细心地……帮不懂情事的我……
啊,烦死了!
他不过是个情绪善变、心思难测的人!
“告诉我。”他凑近我的耳朵。
“呃……嗯?……告……告诉……什么……”我侧脸避开,断断续续地回答。
“你的感觉,告诉我。”他轻笑,“别忍。”
要处被人擒住,我只能鸵鸟地闭上眼不住地喘息,“攻玉……嗯……”
“嗯?”
“住手……别……”我难忍地拉住他敞开的衣襟,“快点……快点结束……”
我不想这样……不想……
他轻柔地含着我的耳垂,忽然轻轻一咬。
“啊!……”眼前快速地一道白光,我在极度的刺激中脆弱地昏了过去。
***
再次醒转的时候,天方亮,我睁开沉重的眼,眨了眨。
一抬头,一副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让我脑子一时空白。
对了,昨天……昨天好像……
身上好像没有什么不适,反倒觉得神清气爽……
我暗暗松了口气。
他闭着眼,细致的睫毛覆盖而下,掩去了那双让我心神不宁的眼睛。
顺滑的黑发以优美的线条掺和着我及肩的灰发,冷峻的容颜此刻却觉得安逸温和。
完美的唇线……
啊!我发现自己一直半趴在他身上睡觉。= _ =||||……而他的手则顺势地圈着我半 裸的身子。
大打击!( ⊙ 口 ⊙ //)……我昨天就这样睡着了?!太逊了!!
我轻轻地掰开他的手。
他睡得很熟,一直到我轻手轻脚地整好衣服,都没能醒转。
我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竟然回到他在的地方……我是被他最后那句话动摇了么?
我扁扁嘴,不再去想,快步地走出偌大的房间。
不是璀雪殿。
——我一跨出门就发现了,满目的梅树,显而易见的不同建筑构造,都昭示着这是个我不认识的地方。
“喂,你!停停停,别跑啊,我又不是要用茶泼你。”一个端着茶的文官一看到我从房内走出来,就惊讶地长大了嘴,像见鬼了似的,“你在……在殿下寝宫里干什么……不会是刚出来吧?”
我看看自己刚跨出门槛不久的脚丫子。
“你活得不耐烦了啊?”那宫人看着我被冰刃割破的衣服,啧啧有声,“怎么搞成这样子啊……你哦,死定了,不知道殿下最讨厌别人做这种事吗……?”
“……”什么事?
我汗颜地东张西望。
……怎么从这个宫殿出去?难道我真作茧自缚?又跑回牢笼来了?他还会放我么……?
一时间,我脑子里尽是他昨天的样子……
“上次那个人的下场难道你不知道?”那宫人同情地看着我,无奈地翻着白眼,“别以为有些姿色殿下就会看上你啊。”
……误会啊误会……
“我能出宫么?”我有些担心攻玉现在醒来,小跑到那文官身边,压低声音。
“现在想逃啦?”那宫人摇摇头,“你脑子不清楚了是吧?虽然不知道你是那个部门的,但你小心着了,我们可是除了辞官不准擅自离开的啊。”
我有些沮丧地咬唇,“完了,我死定了……”虽然性质不太一样……但待在那个阴晴不定的人身边,不死也去半条命……
一会儿温柔成那样,一会儿却又冷酷无情……我可没那么多条命……陪他玩,那个……只会利用人的家伙。
他看了我一会儿,拿出一颗药丸“呐,救你一次。”
我疑惑地接过。
“变身灼华啊,快吃吧,能维持5天呢。这个可不便宜。”
呃?……这人还真是个老好人啊。
他叹了口气,“你一定是年纪轻才会犯这种错吧,如果在宫里待久了,不会不知道的。”他拖着茶盘,用脚踢踢我的腿,“笨小孩,以后记住教训啊,好容易从学院毕业,可别一下子丢了小命呢。”
我转着那颗药丸。
也对,暂时不能离开的话,至少,不能再以仓央的样子出现了。
……他虽然说要放手,但昨天那样……
我一口吞下去,确认时间地问,“谢谢,对了,现在是璀雪历几年?”
我嘭地一声变成不知道啥样子。(阿门)
他愈加无奈地看着我“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么……连年代都搞不清楚?早就不用璀雪历了。”
听他哗啦啦地说了一通,我才明白,貌似我穿越的时间不太对,跨度超大,一不小心就来到5000多年后了。——我明明想着要到2天后的!
难道是因为3月未到,而我又获得了一定的灼华……所以时空灼华暴走了?!
啊!要疯了,早知道我就不喝那……血……
我无措地抱着脑袋,穿到宫殿就算了,连时间也不对,我该怎么办?
如果仔细计算的话,现在应当是璀雪旧历3055年。也就是璀雪有历史记载以来5555年(这个数字真RP),再过2000年左右,才是我和所有人第一次见面的年代。
我看着变得有些暗色的手……
看来,这次……失约得严重了,桃夭大概会拿个狼牙棒把我锤死吧……
“呐,你变成这样子了。”那文官在我手上变出一面镜子。
哦,他是创造灼华。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镜子里身材瘦弱,淡橘色头发的自己,就被雷得麻痹了,哇,连头发都烫直了……囧|||~这张脸也不知道像谁,平凡到了极点,完全属于‘跑人群里就等于没你这个人’的那类。
这变身灼华变得可真彻底啊,我自己都认不出这位仁兄是谁生的了。
——也只有眼睛还带着些琥珀的原色。
“……可以和外界……联系么?”看着这张脸我笑不出来……= _ =|||,想到桃夭的脸我更笑不出来。
但至少我现在不是被囚禁的身份,也许可以……
那文官点点头,“可以是可以,就是手续麻烦了点,到底两界还在开战嘛”,他笑着垂下头。
怎么忘了……旧历3055年。
——明年就是战争结束的日子。
62th 千仓之差
62
很快我就知道,这里是离南城最近的别殿。
所谓南城,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由于占地面积庞大,又被宽广的眩川隔断,等于三面环水。陨魅若想切入,必经南城而后破军事要地‘静幻’。因此,现在的南城几近于璀雪的咽喉,让人格外担心。一旦出什么问题,攻玉都是要为璀雪站出来的。
而陨魅已连续以雷电之势攻占了许多肥沃的农耕之地,有了后援的支持,才稳妥地把手再度伸向璀雪的五脏六腑。
据后世史书记载,魔族早在200年被攻玉的灼华歼灭过一次,造成大规模死亡、重伤。陨魅大伤元气后沉寂了一百多年,才再度复回人界,重新投入独立战。——当年我看这段历史的时候也不禁感叹,陨魅仿佛自那次大败后就成熟了不少,已经掩去了很多锋芒,就像少年成长为男人一样,变得更有条理,也更沉得住气了,难怪能在一年以后,战胜璀雪,获得平等的待遇。
攻玉在别殿一住数年,只是为了在魔族强力反击的时候,能够及时压制。而南城顽强的抵御已经持续了几年,百攻不破,但连年的抵御,早已让人疲惫不堪。
“嗨,今天的梅树也一样漂亮哦。”那个帮我文官叫做白华,现在正在和别殿的园丁打招呼。
“白华,你今天气色也不错嘛,祝你早日实现梦想哦。”园丁是个漂亮的姐姐,一见到白华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白华嘻嘻一笑,感谢地点点头。
啊,对了,他的外表年纪虽是少年,但内在就不知道几岁了。
从工房走到厨房,从厨房走到茶室,从茶室走到习屋……一路上都是和他打招呼的人。
我发现他是个人缘超好的……老好人。
文官的地位比一般的宫人要强一些吧,至少算个小官,也是文武试合格的人才能当的。从他的衣服上就看的出,墨蓝色嘛,比一般的蓝色要深很多。
嗯,他有什么梦想呢?
但他却什么活儿都干,好像工作就是乐趣一样。
“那就在习屋先待一阵吧。”他帮完茶屋的忙,就去习屋搬出一叠旧册子。
屋里的人似乎都认识他,有个还将自己的早饭给他吃,“白华,呐。”
啊,南方小吃,看起来香香甜甜的。
白华耸耸肩,“我不饿,你吃吧。对了,这个——”他拍了拍册子上的灰尘,用拇指指了指我。“这个小家伙在你们这里存放一阵子啊。”
拿着小吃的那个看了看我,噗嗤一笑,点了点头。“又是哪个倒霉的家伙吧,你总是把人往我们这里塞。”
“你们这里不来大人物嘛。”白华理所当然地吐吐舌头,向我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说吧。”说完又跑了,真是大忙人啊。
跨进习屋,发现内部挺大,就像个图书馆一样,一排排的书架看得我头晕。
我随手翻翻,发现各种类型的资料都有,几乎一半是手抄的。
为什么不用创造灼华?
“我们的灼华能让文件成型多久,实在说不清楚,为保障有些资料永远保存,还是让强灼华的人创造纸墨,我们来抄写比较好。”拿小吃的那人笑着走过来,“明白习屋是干什么的了吧?除了这个,我们还要整理素材,完善文书资料。你暂时待这儿,不能白吃饭哦,来帮忙喽?——没问题?”他拍拍我‘瘦弱’的肩。
我点头笑道,“我应该谢谢你们的,有什么事尽管让我做好了。”
那人微微一愣,眨了眨眼,“不客气,白华拜托的嘛,呐,你要不要吃?”
我刚想说要吃,就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分明就是诈我。”
另一个惶恐的声音急切地说,“大人,你这话说得真是……何必呢,让人发现也不太好吧。”
“你还说,要不是那个药效不够,怎么会……”熟悉的声音迁怒地反击,那抹身影很快踱步到门口,大肆肆地跨入屋里,身后还跟着个医官一样的人。
我看了一眼,就快速转移了视线。——是千仓,昨天想对攻玉……那样的人。
明明相似的容颜,不同的灵魂却展现着全然不同的表情。
这个人,乍看之下,很傲,很躁。
我想到他昨天那般诱惑的举动,觉得一阵反胃,用那张跟我想象的脸和发色,看了真不舒服。
攻玉对我……那个的时候,我是不是也是那种表情?……该死的春 药!……
不知道白华什么时候能帮我把信送到涅槃学院,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那里……
我记得,桃夭是陨魅的人。让他来敌人的别殿,简直是害他嘛……嗯……写信给墨若就够了。但愿他能收到……我都不知道其他还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他呢。
千仓喧宾夺主地跨进屋里,四处看了看,“我找点资料。”
众人都不说什么,任他翻阅。
他兜来转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某本厚厚的簿子,翻看起来。
我坐到公桌边,疑惑地打量他。
就服装方面来说,他穿的是暖色调的衣服,而且也不是蓝色,应该地位挺高的吧。
“呐,你明显药量不够吧!”他忽然火大地把陈旧的书籍往地上一扔,瞪了那医官一眼,“蠢材!”
那医馆很没面子地看了我们几眼,勉强地一笑,“我还有事,先不奉陪了。”转身逃难一样地跑了。
千仓怒气未消扫了我们一眼,“看什么看,史册的编制完成了吗?有空管本少爷的闲事?”
看戏的文官鸟兽散,重新拿起工具各干个的去了。
我撇撇嘴,拿着手上的书,有一翻没一翻的看。
“喂,你挡着我了!”千仓抽走我手上的书,敲打我的脸,“没长眼啊?”
我一愣,有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他本来不爽的眼神在看到我的瞬间就变了味。
“啊!”我被捏住下巴,拉近他的脸。“你干什么啊!”
他怎么这样!
千仓忽然气恼地一嘟嘴,“……你……没事把眼睛生的那么浑浊干什么!那什么颜色?难看死了!”
浑浊?!
他怎么见谁咬谁?
琥珀的颜色分明是清透淡薄而又温润包容的,和浑浊从来沾不上边吧。
我无语地闭上眼不看他。“可以放开我了吧?”我不想惹事,也不能惹事。
他甩开我的脸,我重心不稳差点摔倒,踉跄了一步,下巴生痛。
“明明长得那么难看,……”他小声地念叨,“你们!”他转头对所有人说,“史册的抄写,让他来做,不准帮忙。”
拿着小吃的那人不小心把吃得掉到了地上,“啊?可是……”
“你要违抗我?”千仓一踢桌子,一些文件无力地掉了下来。
那人微微皱眉,默默地弯腰将文件捡起来。
千仓随手一变,厚厚的一叠白纸就出现在桌上,还附上了一大瓶朱色的墨水。——他也是创造灼华……
红色的液体倒映着他的脸,显得有些丑陋。
“就用这个写,不过啊,这纸张3天后就会自动灼华飞散消失哦,呵呵……我会在那之前来查收的,除非你写完,否则我可不负责让它们继续存在。所以喽,尽快吧。”他掩着嘴笑了几声,虽然容貌秀美,却格外讨人厌。
“凭什么……”我捏紧了拳,他这分明是故意!我又没得罪他!
“问为什么?谁让你那双怪异的眼睛长得比沸石还难看!”(注:沸石是厨房里帮助点火的丑陋石头,常年乌七吗黑的颜色。)我还没表现得生气,他却已经暴走了。
他是疯子?
我想冲上去给他一拳尝尝,但想到自己现在的伪装,只能硬生生地压下一口气。
“当然,你不写也可以,”他哼笑,手指在白纸上画圈圈,“就让大家代替你写喽,我想他们一定会很感谢你的……”
“够了!”我火大,“写就写!”
千仓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随即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修长的腿一跨,出门。
——搞得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这什么人啊?……
“你真惨,这可是我们全部人5天的任务呢……”别的文官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要不我们帮你好了,你明明只是来避难的,却遇到这种事……要不你可以试试去其他地方避避,大不了我们说你辞官了。……模仿字体那种事,我们还是可以……”
“不用!”我郁闷地看了看那堆纸,我去其他地方?白华都说了只有这里才不会有大人物来,难道我要自己跳进虎穴么?……我已经不敢在攻玉身上投赌注了,他的心思我猜不准。“……史册是指什么?”
“……从最初开始到现在的所有历史,我们要按照新得到的资料修改补充……”他叹了口气,“重抄真的很辛苦的。”
我看着那堆纸,如果我灼华还充裕的话,根本不用抄写,直接把旧版本用灼华变异修改一下就好了。——这里明显没人会修改这种灼华,否则也不会决定重抄翻新。
“大家似乎都很怕他?”如果不听千仓的,会怎样?
“我们早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他本身很强,又备受殿下倚重……唉,你不知道么?他现在简直在宫里畅通无阻啊,殿下也真是的……竟然这么放纵他。”
受攻玉倚重?……放纵?
“哼,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也只是个登不上文殿宝座的候选人罢了,殿下才不会把给那人的位置送给他。”
那人?
我看着那堆纸,抿了抿嘴,“3天抄得完么?”也许3天后,……墨若能收到我的信?……只能乐观地想了,否则会给别人带来更多麻烦。
“如果不睡觉的话……也许。”
我看了看他,觉得自己有够倒霉的。穿错了时间就算了,穿了地点也算了,暂时走脱不了也不管了,可为什么还要遇到这种家伙……
攻玉那个大笨蛋,竟然放纵那种人,真搞不懂他。
***
“你听说了吗?千仓昨晚进了殿下的寝宫却没死。”
“啊!……看来殿下对他还真是不同的,以前窥探殿下容色的人哪有过好下场啊。”
“是啊,谁让他长得那么像仓央大人,殿下动心了吧。”
“嘘,那个名字还是别提的好……”
——流言总是越传越离谱的,传到我这儿的时候,已经接近:‘千仓已和殿下有那种关系了,将择日成为文殿’。
我郁闷地翻着史册,看了整整一天,还没动手做。
我知道璀雪历的所有历史记载都是很模糊的,但可没听说连崔雪旧历的都这么混乱啊!我在2000年后看到的史册明明是很清晰易懂、记载明确的。我考文殿的那会儿,背诵起来可轻松了,可这算什么玩意儿……
我看着手边刚翻过的一堆册子。
= _ =。……
“小家伙,你走霉运了啊?”白华把黑色木盒搁我脑袋上,貌似是午饭。“只有你没吃午饭了。”
“谢啦,我没胃口……”我将一本册子放到书堆上,又继续翻阅。“这些东西记录得也太懒散了吧,那么没条理……”
“呐,信件已经送到涅槃学院了哦。”他打开食盒,塞了颗和果子在我嘴里,“心情好点了吧?”
“唔唔,谢谢……好吃”我咀嚼ing,不知道墨若会不会看到。
“我看殿下似乎没有追究你的意思,现在谣言都在传千仓呢,你变回去也没关系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啊?……无名……”我摇了摇头,“还是在这待一会儿吧。”我根本不是宫里的人,变回去是找抽来着……
“怎么叫这种名字啊?”白华笑。
我跟着傻笑。
“要帮忙么?”
“不用了。”我拿起笔,“来得及。”因为我已经懒得看这些杂乱到让人暴走的史册了,直接默写给他们算了,反正我都还记得。
白华又塞了个和果子给我,“别太在意那个人了,我尽量帮你再弄一颗5天时效的变声灼华来。”
“白华,你……真是个好人哎。”
他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表情一抽,有点沮丧地挠挠头,扎着细长马尾的长发顿时乱成一团,“我最讨厌别人说这句话……”
我住嘴,眨眼。“……”
“好啦,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喂,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他摆脱忧郁的面容,笑嘻嘻拍拍我的肩,“让肆荣对我说‘最爱我’!”——他鼻子一翘,手指天空。
我呆掉……囧……(好像看到他身边在发光,噼噼啪啪……)
……肆……肆荣?
他吐吐舌头,“是不是有点痴心妄想了?……那家伙可是璀雪最强的武殿呢,头发那——么长,颜色那——么深,长得那——么臭屁……”
喂喂喂,臭屁不是褒义词……
他忽然顿了顿,咳嗽一声,“不行,我要保持形象……”
好吧好吧……
“实在不行的话找我帮忙。”他再次嘱咐。
……除了老好人,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他,他似乎哪里的活儿都帮忙呢。“谢谢。”
***
灼华没有什么恢复的迹象,又或者是恢复过慢我根本发现不了,没什么体力的情况下,熬夜两天,我快崩溃了。
昏昏欲睡……惊醒!!
再睡……再醒!!!……( ⊙ 口 ⊙ )……
= _ =……唔……好想见桃夭墨若哦。
沙子呼啦啦地在沙漏中流动……
默书比想象中累,虽然大多数东西我都记得,但总有些小细节会有所混淆,因此还得重新翻资料,简直超级遭罪。
一直到第二天深夜我都没默完整本通史,虽然快完成了,可我快被榨干了……
我瞥了眼蜡烛边上冒着热烟的茶。
请问……我有泡茶么?
茶的边上还有一叠看起来很好吃的老婆饼。
貌似……我的晚饭没去领啊。
戳戳食物,——松软。
那么晚了,该不会又是白华那个好家伙从食堂帮我拿来的吧。
我奇怪地往背后看看,黑漆漆的。
满头问号地回过头,一只白狼正睁着蓝莹莹的眸子,直视着我。
“啊!!”我一惊,从座位上站起来。
白狼几个窜跳,就向我扑来,我逃都来不及。
“好痛!……”我被扑倒在地,椅子咕咚一声歪到一边。
它爪子踏在我身上,冰蓝的眼睛有些激动,鼻子嗅啊嗅的,仿佛对猎物非常满意。
见他咧开了牙,我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狠狠地推开他。
它的爪子顿时在我身上划出长长的一条血痕,就像不肯从我身上跑走似的。“嗷——”
我抓起边上的椅子,刚想往它头上砸下去,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那双冰蓝的眼睛……
“嗷……?”它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我,俊逸的狼型一时显得有些萎靡,就像深深地失望一样。
“鸾……尾……?是你?”
他抬起眸子,委屈地看了我一眼。
我疑惑地伸出手,犹豫不决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已没有5000年前那样的畏惧了。看来心理问题已经有所克服了吧……“你长大了,会变身了呢。”
他收起爪子,舔了舔我身上的伤口,漂亮的白毛在烛光下显得柔和。
“没事没事”,我抱住他的脑袋,他的身上有股动物独有的野性气味。“啊,会不会变飞机?”我画出飞机的图。
他歪了歪脑袋,变成一只凤凰,扑扇着华丽的翅膀。
……
“那大凤凰呢?”如果体积够大又会飞,那应该可以带着我逃走……(妄想中……)
他继续拍着小翅膀。
“龙?”
翅膀照拍。
我失望地垂头,“……那变人呢?会么?”
他眨了眨冰珠一样的眼睛,困惑了一下,变成一个蓝发酷哥。
—— 一如2000年后那样,不说话的时候,一身飘逸的劲装,墨镜后面冰蓝色的眼睛若隐若现,劲爆的蓝发下隐藏着形状优美的尖耳朵。(呃?上次见到的时候好像不是尖的……果然现在道行还不够深吧。)耳朵上,带着一个空白的金属耳环,映衬着烛光,闪亮亮的。
“鸾尾,好酷哦。”
他僵硬地动了动手脚,对我勾了勾嘴角。“鸾尾……?害苦偶?”——呃……学的一点都不像的鸟语……
后来我发现鸾尾是他唯一会说的话,咱们沟通完全成问题(也许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为确切,但也有过半的情况下,是他不明白我意思。)——我们压根是两个次元的人哎。当然,这是在我还没见到桃夭他们之前,否则我不会将‘两个次元’这种词用得那么随便……
63th 风雨之前
63
梦里,好像有个人,白衣束腰,坐在冰天雪地里,曲着一条腿,遥望远方。
“我最讨厌有雪的地方。”他如是说着。
“ ?”我疑惑。“那为什么在这里淋雪?”
那人淡淡地笑着,声音被雪声掩盖,“……在他喜欢的地方等……”
我环顾四周,白茫茫的雪景中,除了他,再无别人。
“会不会再入我梦呢?”耳边回荡着天籁的语调。
***
——咔嚓嚓嚓喳喳嚓嚓喳喳……
以为房屋正在被锯子威胁,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是鸾尾在磨牙。
喂喂喂,我趴桌上睡着,怎么他还跟着我一起睡啊?
我戳戳白狼笔挺的鼻子,它痒痒似的伸出舌头,舔了我一手口水。
呵,这小子比以前活络多啦,身体貌似也没有什么后遗症。
可是……为啥他睡前还是个人样,睡醒就是狼样了……囧……还睡得很舒服似的,完全躺桌上,蜷成一白毛团。
我用湿哒哒的手揪起他戴着耳环的耳朵,大吼一声,“鸾尾!起床了啦!”
他腾地惊醒,眨着冰蓝色的眼睛左右张望N久,最终瞪着我无言以对。= _ =|||……
我揉着他的耳朵哈哈笑,他不满地鼻子哼气。
~他刚睡醒的恼怒样真好玩,看来有起床气啊……
醒了以后匆匆洗漱,一直到中午才把记忆里的史册默写完毕。
看着厚厚的一叠纸,累得我腰酸背痛,前天和昨天加起来,我才睡了4小时,黑眼圈都出来了。
伸了个懒腰,火速跑厨房要了两个馒头。(饿死我了……)
“鸾尾!”还没回习屋,就看到一只小凤凰在空中飞啊飞地找我。
这孩子怎么那么天真啊,上次被抓起来的事情忘了么?凤凰的样子怎么能随便给人看到啊。
他听到我的声音,拍了拍金红的翅膀飞到我手指上。
“快变回去啦。”我敲敲他的小脑袋,“很危险的知不知道。”你可是魔物哎。
他歪了歪头,迅速变成白狼的样子,足尖轻点地面,讨夸奖似的转头看我。
白狼的毛色精致,冰蓝的瞳孔即使在白天也毫不逊色的漂亮。
我忽然兴致来了,反方向扔出馒头,“鸾尾,去拿~”
他眨巴眨巴眼睛,迅速一跳,没跑多远就咬着馒头回来了,尾巴还摇啊摇。(PS,狼会那样摇尾巴么?……总觉得怪怪的。)
“一个馒头够不够?——午饭。”
他疑惑了一下,咀嚼完毕,咽下,歪着头看着我手里的另一个。
我揉揉他的脑袋,把另一个递给他,“呐。”
他淌着口水看了很久,转头跑回习屋去了。
“不喜欢么?”我看了看手里的食物,塞进嘴巴尝了尝,“蛮好吃的嘛,特意选肉包子的说……”
“啊!”习屋发出一声惊吓。
我咬着馒头跑进去,就见鸾尾跳在椅子上,习屋的其他人正在午休,却明显被打扰了好日子,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我默写的一叠纸,有点怕怕地盯着白狼。
“鸾尾?”
他一竖耳朵,窜到我脚边。
“有点乖哦。”我笑。
其他人见到这场景,才松了口气,“你怎么把狼带进来了啊,吓人哦。”
我耸肩。
“啊,……那个,这个史册整理得真好。”那人忽然想起要说的话,“这是什么编排模式啊,从来没见过。”
“呃?编年体……之前那些东西太杂乱了,所以……”
那人有些兴致勃勃地跑到我身边,“你怎么想到这种编辑方式的啊,很明了哎!”
有人拉拉那人的袖子,他却没注意,继续滔滔不绝,“编年体,嗯嗯,一旦统一格式,就很容易理清时代脉络了呢!真是好办法。”
我一笑,虽然累得头晕晕的,但被人夸奖总是挺高兴的,“不是我的功劳啦,这是别人的办法,我是借用而已。除了这种,还可以用纪传体、国别体等,按特殊要求来谱写不同的史书。史书嘛,本来就不定只有一本,可以有很多本相辅相成。比如,我们可以编排一些方便快速查阅的,也可以撰写涵盖细致内容的,或者围绕军事、财政等个别方面来写。但宗旨是一样的,只要格式规范,就容易翻阅。”我指指第二张纸,“另外嘛,加上目录会让文书显得更清晰,史书和其他的书一样,一页页翻很累的,加个目录会方便看。在我那里,有种叫《四库全书》的卷,光简明目录就有几十卷呢。都是为了方便查阅、理清思路……”
我还想继续说,却被人拍了拍肩膀,“那个,无名……”
“嗯?”
“你啊,脑子很活络嘛,……唉,要不是招惹了千仓那个瘟神……”他顿了顿,揉揉脑袋,“他刚才来过了,说你写的一点也不符合要求,虽然我们跟他解释了很久……”
“啊?……啊……我明白。”我抿抿唇,“他本来就是找茬来的……”
众人有些沉默。
“没事啦,我反正是暂居,过阵子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找不找得到我还是个问题。”
“要不拿给白华吧,那家伙好歹是个文殿候选人,虽然没千仓出风头……”拿着那叠纸的人还未说完,鸾尾就跳起把他扑倒在地。
“……啊!!”那人吓傻了。
我也楞掉。
鸾尾咬住那叠纸,一溜烟地跑走了。
我继续愣着……
喂喂喂,鸾尾……口水哎……
不对不对,我是想问……你去哪儿啊?
他在外头转了1、2个小时,才回来,稿件也不见了。
“交给白华了?”我疑惑地戳戳他的脑袋。——他认识白华?莫非,他在宫里待了一段时间了?……可这里不是有不好的回忆么?
他悠然地踩着白爪子走来走去。
——事实证明,无论他把稿子给了谁,千仓很少来我们这里添乱了,虽然偶尔还是会给我塞一点超负荷的工作,来增加我的黑眼圈深度。
***
最近梦里,总是来来去去一个人,黑色长发、白色衣装的背影。
“你在做什么?”我看他手里拿着一根线。
“纸鸢。”他淡淡地回答。
我顺着线往上看,却发现好多个形状不同、颜色不一的风筝。——有些是建筑、有些是食物、有些是梅花、有些是人形、五花八门。
“你放的是哪个啊……”我看了好久,都没辨别出来,只觉得每个都放得好高,在空中静静地漂浮着,像不受时间管制一样。
他安静地看着天空,手指优雅地牵着线头,好像永远知道自己的纸鸢在哪里。
“你不能飞么?”我撇撇嘴,“放风筝的人,一般都向往着高处吧。”
“……是,我喜欢高处。”那人手上的线一紧,“只有高处,我才不用强颜欢笑,才能有能力飞。”
我看看天上,又看看他,“可是高处有什么好,又冷又空。……只有站在地上的时候才会向往天空,你真飞到天上,会发现那里根本不值得你在意的。”
他浑身一颤,像是感受到了那种孤寂一样。
周遭有点冷,我搓了搓手掌,“高处的气压那么低,会窒息的啦。”
他的背影有些落寞,明明修长优雅的身形,却显得瘦弱。
“如果有日月星辰,也许我会希望去高处吧,到外面去,看看宇宙。”
“日月星辰……”他轻声呢喃。deat h19.com
“如果去星象馆,就能看到吧。哦,对了,这里没有……呐,我小时候看夜空,就能看到星月,遇到白日就能看到火阳。可当我们在不同的时间看不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去星象馆,感受近在咫尺的宇宙。什么也不想,只是仰头看天的感觉真的很好,像回归了一样。”不知为什么,我跟他说了很久,从各种类型的星体,讲到不同星座的故事。我坐着,滔滔不绝;他站着,静静聆听。虽然看不清脸,却觉得那种感觉很舒服。——安静而平和。
很喜欢和他说话的感觉,他总是淡淡的,像一壶清茶,把所有的话进行融汇,让气氛变得淡雅。
“星辰……”他望着天空。
我发现赫然间,满目星光。
***
“鸾尾……你被欺负了?”
他喜欢变成狼的样子到处乱晃,所以被很多人堵截过。这不,屁屁上的毛焦了一小簇。
某狼鼻子出气,窜到我怀里蹭蹭。
他身上虽然有种野兽无拘无束的气味,但暖暖的体温却让人觉得很人性。
我拿出小刀,在他耳环上刻字,“有了刻印应该就不会被误认为野生狼了吧。”
我犹豫了一下。——对了,2000年后看到的耳环,刻的是‘嘉措’。我细心地刻上,亲了亲。“鸾尾,你变成所有物啦,抗议的话,就现在哦,否则过期作废。”我抚摸着他的背,“好啦,说话!”
他满不情愿地变成人形,“偶(我)……不……喜换(欢)……说瓜(话)……”他咧牙示威。
——几天的集训确实有了点用,这孩子至少还是听得懂一些话的,教起来也不算太难。
“白华……给……乃(你)……的。”他将药丸塞进我嘴里。
看来是延续变身灼华的药效呢。
“啊,谢啦。”我拍拍他的腰,他兽性地一惊,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角微抽。
呵呵,真好玩,头发都竖起来了~
“呐,你以后啊,很会骂人哦……”
——我似乎很喜欢跟他说未来的事情,包括千年后的温泉相遇,冰雪城他带我见攻玉的事,我数次的穿越,快乐的不快乐的,和很多琐碎的事……
告诉他,我觉得很放心,他总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却不是个多嘴的宣传者,而那些跨越千年的事能有人分享,也让我轻松了好多。
我总是教他语言教到困死,直接抱着人形的他就见周公去,然后早上醒来,发现小白狼的他乖乖地缩在我的怀里,偶尔舔舔鼻子,砸吧砸吧嘴。
“喂,鸾尾,为什么变成狼的样子啊?”
他摘了墨镜,冰蓝的眸子在粗犷的眉宇下显得野性,可语言却疙疙瘩瘩,不符形象,“我想……保户……仓央,……凤凰……的……样子,不行。”
“呃?”是这样啊?“你真好。”我不自觉地摸摸他的脑袋,他咧嘴一笑,既狂野又天真。
墨若那边一直没消息,鸾尾也不知他在哪儿。所以这几天我只能暂居宫里——思想斗争:找桃夭,或者不找。
好歹他现在是陨魅的人嘛,我不能那么自私的……
就在这空挡,我帮习屋干了很多活儿。——我就是一廉价劳动力,廉价啊廉价~!
由于我字比较好看(别人说的,我倒觉得一般……),还帮忙编撰了一些人物传记、整理了最近的账本——那账本简直是一团乱,我干脆用复式记账和阿拉伯数字重列了一遍,顺便进行了解释标注。
此外,我发现这里还是信息转换中心,有些家伙平时虽然闷声不响,却是个出色的翻译官。每次陨魅信件被截的话,都是经由这里翻译然后才上报的。
“桃……夭?”我看着自己难得认识的一个魔语,强烈怀疑他们将魔语当密码在使用,到底有很多古魔语是这些翻译人员都没法知晓的。
“对。”翻译的那家伙看着魔族文字,头痛地抓头发。“你不认识吧?到底你年纪还小。那家伙啊,真无耻……明明是魔族却混到璀雪来,骗走了文武殿候选的名头不说,又不屑去当……分明是想压我们的气焰,笑我璀雪无人嘛。……有什么好神气的……他找殿下挑战的时候还不是输了?”他啃啃笔头,“总之啊,是个有野心的家伙,几百年前就带着阴之灼华和魔族大胆地入侵璀雪……一次歼族还不够么?现在竟然又卷土重来。”他摇头表示无语。
“别这么说他。”我用食指扣那人的脑袋,“你根本就不认识他吧。”
“可他就是个侵略者啊!阴之灼华的掌握者,从来没什么好人的!”
我无奈地看着他,“有的啊,只是你没和他们接触过而已……”
他奇怪地看着我。
“无名,文殿找你!”白华敲敲习屋的门,匆匆地跑过来,“你是不是招谁惹谁了……?难道又是千仓?”
“……”我耷拉着耳朵,“不去行么?”
“不行……”白华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出去右拐,再左拐,笔直走到底,上阶梯,进殿右转到底的那间书房。兄弟,……祝你好运。”
“……”= _ =|||
64th 赎罪何赎
64
我伸出脑袋,在门口张望。
室内很干净,所有的书都放在书架上,而书架则贴着墙壁绕成一圈,高及房顶,一边的简易梯子正乖乖地摆在书架上。
我扫视屋内。——啊,熟人。
坐在书桌边的老人,可不就是那个老文殿?——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变,简直像个老妖怪……
“进来吧。”他看到我了,拿起手边的点心咬了一口。
我顿了顿,走进屋内。
“你是新来的?还是调职去习屋的?”老文殿将点心盘子递给我,慈祥地一笑,“要不要吃?”
我摇头ing。
“那叠史册和账本很有意思呢,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孩子这么聪明……”他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靠近点,“放心,我已经为那本册子注入灼华了,到现在还没消失哦。”
“啊,那不是我做的。”我立刻否定摇手。
老文殿疑惑,“……?”
“呃,我只是帮忙抄。”我可不想再当出头鸟了,饶了我吧……
“那这是谁想的?”
我混乱地回答,“白华!”
老文殿若有所思地吃着点心,顺便喝了口茶。“……这样啊。”
我点头如捣蒜。
“那以后你们还能做出这样的成绩来么?”
“呃?……可……可以。”在我离开之前的话……
“那就好。哎,小家伙,来来来,我问你个问题。”老文殿拍拍手心里的碎屑,指指我的瞳孔,“你眼睛的颜色是天生的?”
我背后冷汗……“那个……在我们家乡,琥珀色瞳孔的人很多。”
“你们家乡在哪儿?”背后有人插入一句话。
“很遥远的地方……”我还没答完,就意识到不对了,浑身有点僵硬。
“攻玉殿下。”老文殿站起身,像我背后的人点了点头,“你今天倒是有空啊,报告收到了么?”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也许只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有视线落在身上,不由得站立不安地动了动手指,捏住袖子。
“肆荣擅作主张去了,可能有麻烦。”身后的人过了许久,才吐露一句。
“啊,肆荣那孩子啊?……唉,他就是太冲动。”
“增加人手吧。”
老文殿拿起白纸,开始挥笔撒墨,完了以后,印上一个大大的红印。
背后有个印章横空飞到老文殿手里。
“殿下……你是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么?”老文殿好容易接住印章,像握着烫手山芋一样滑溜了好一会儿才稳住。
“转过身来。”攻玉淡淡地说。
很显然,这不是跟老文殿说的。
文殿和蔼地对我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在纸上按上印,自顾自地去外头召唤白鸽去了。
周围的温度有点低,我受不了这样低压的沉默,有点畏惧的回过头,只是不敢和他的眼睛对接。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攻玉面无表情地审视了我一会儿,随即邪恶地一笑,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早在探囊取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愣住,那个表情,分明不属于攻玉,但是,攻玉听得到吧?感觉得到吧?……我已经不想回去了……
“你认错人了……”
他的笑容淡了下来,眉心的上的烙印显得有些暗淡。“你呢?你有没有认错人?”
“……”,我看着他变得僵硬的面容,觉得有些心慌,四处看了看却发现只有他站的地方,是这房间唯一的出口。
怎么……伪装都敌不过他么?
渊欲……你别过来啊,会给攻玉发现的……
他缓缓地走近,眼神有些邪气,琢磨不透的气息淡淡地弥漫开来。他向我摊开掌心,似乎想牵住我的手,却一动不动。——仿佛是最后通牒一样,等着我上钩。
他认出我了,他一定……
怎么办,伪装都没用,我该怎么办?
顾不得他的手,我矮身一窜,从他身边溜走,直奔出口。
“啊!”脚踝传来一阵拉扯的疼痛,像被什么缠住了?我重心失衡地跌倒在地。
他走过来,冷着张脸,邪恶扯开一个笑容,“为什么逃。”他轻轻地几下就把我双手交叠到身后,强行将我拉到书架边。“好,很好,你觉得我和攻玉是一样的。”
他不看我,只是重重地将我扔到书架上,我狼狈地咳嗽几声,有些本书挡不住冲力,接二连三地掉到我身上。
“变成这容貌很好玩么?千方百计就是想摆脱我们。”他挥了我一拳,我顿时觉得半边脸火辣辣地痛。
“渊……渊欲……”舔了舔唇,觉得有点血丝。
“你还知道我的名字?嗯?”他踢了我一脚,将我狠狠推进书架与墙壁间的空隙。“我以为你只会叫攻玉了。”
只能说,这里的空间非常狭窄,只容两人横着站立。
“好痛……”我咧嘴。
“就你会痛么?”他双手撑在我左右,将我完全封闭起来。“你这个自私的人……竟然还想装作不认识?你以为变成这样我就认不出了?”
我想摇头,却被拉住了头发,被迫仰起头。
他静静地看着我,眯着那双精致的眸子,我觉得我快窒息了,不得不闭上眼。“我……没……”
他呼出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随着他精眸的缓缓流转,我觉得有些心跳起来,怪异的感觉,难以抑制。
攻玉的味道和指尖……
“我们……先出去好不好……?”贴得太近了,喂。
他不语地看着我,眼里仿佛流过许许多多的思绪,只是太过复杂,我看不懂。
他忽然邪恶地笑了,只是有些嘲讽的意味。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无处躲藏,又无法动弹。
就好像,躺在手术台上,无影灯把自己照的连影子都没有。——完全被看透了一样。
“啊……”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我微微一颤,“渊欲……你……”
“怎么?”
你好像有欲望了……可为什么……
我有点紧张,可头发抓在他手里,脸不能动,只能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他挤开我的双腿,嘴唇扫过我的耳垂,伸出舌头舔了舔。“暂时放你逃,就一去不回了?五千年,当是儿戏呢?”
耳朵很敏感,湿润温热的碰触让我不知所措地颤抖,“渊欲?”
灵蛇般的舌钻进我的耳中,湿漉的水渍声带着些淫靡的感觉。
“唔……”我稍稍移动,却被他顶住了下身,惊得瞪大了眼。
他不解腰带,直接将手伸进我的下摆,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仿佛在观赏我的表情。
“渊欲?!”我开始挣扎,可太过于狭小的地方,难以移动。“你这是干什么啊……”
“干什么?操你啊。”他手指按住我身后的那处,毫不润饰地直插进去。
“啊!不要……不……为……什么?!”我想推他,却被冰链束缚住了手腕,吊在半空。“痛……”
“你会痛?你又知道这五千年了,我是怎么想的?”他眯起眼,“我后悔了,为了你一时的安全,竟然眼睁睁看着你从人间蒸发……呵呵呵……你欠我的,到底什么时候还?还是就此逃债下去?下一次又要多久才回来?”
我一顿,忘记了挣扎,他手指借势贯穿到底,引起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是,我是欠他的……“你是说……身体?”我额头渗出汗来,“……我……恢复灼华后,会还你的……可你别这样……啊……渊欲……”
“攻玉?”老文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好像是传好信件回来了。
脚步声踏在地板上,我听着格外清晰。
“回去了么?”老文殿在书架的间隙边上走过,我心里一揪,紧张地看向渊欲,向他摇了摇头。
可他却像没看到似的,浑然不在意地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我看上你了,想操你有什么不对,况且你这表情,好像全天下欠你一样,我看了就忍不住想教训你。”他粗鲁地转动手指,不断地给内壁带来干裂似的疼痛。
看上?渊欲你……你……怎么会?!……是被攻玉影响了么……
啊,不是,我为什么会以为他被那个人影响呢……攻玉对我才没有那种想法,他不过是一直利用我而已啊……
我忍着声音,却被他抬起双腿。
“不……”我惊慌地讨饶,可也许是声音太轻了,他充耳不闻,一头幽暗的头发肆意张狂地摩擦着我的脸。
我惊慌地从身边的缝隙望出去。——从我这里可以看到文殿坐下了。虽然他离我们有半间屋子的距离,但若回头仔细看看,一定会发现的……我们这样……
他恶意地抽出手指,快速地将自己的灼热顶入我里面。
我吊在墙上的手顿时一阵抽搐,连话也说不出了。
痛死了……这种方式……好像……以前……攻玉的本能曾经对我这样做过……
那时他说什么来着?
——【你还是和几千年一样啊,放轻松点。】
“放轻松点,乖。”他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呢喃着,身体和我紧密地贴合,精致的瞳孔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是吗?原来我的第一次是和渊欲做的……
呵,可怎么放轻松啊,我都快死掉了……
——手腕虽痛,但我不敢挣,怕发出太大的声响……
“你好紧,仓央。……就算变了外表,内在也没法变呢。我,很久以前,就想对你这么做了。”他舔了舔嘴唇,眼神里带着些肆虐的恶意。
他缓缓律动起来,火热在我体内不断来回拉扯,血随着摆动缓缓地带出,疼痛无法抑制。
他的脸渐渐红润起来,精致的容颜显得颇为邪气,眼神却丝毫不放过我,好像我的每一丝神情都是他的佐料一样。
我想要使用灼华,却全然无果,觉得非常沮丧无助地被抛上、跌下,循环往复。
“哭了……?”他放慢了速度,“为什么?那么讨厌?”
“我痛……”我神志不清地被他抵在墙上,垂着头有些无力,“……别……”我看着老文殿花白着头发,埋头处理公务,只觉得自己这样,好低贱……大张着腿……被逼到死角……而且在书房、在有人在的地方,简直像个……像个……
他停下动作,舔舐我的眼泪,表情有些微妙。“那么糟糕?……我以为你与我的感觉应该一样……”
怎么可能!
我生气地瞪他。
他微微一动,似乎是想撤出我的身体,冰链却发出一声巨响。
文殿疑惑地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吓得我冷汗直流。
渊欲松开了链子,而我却脚不沾地,只得死死地抱住他,“他……他发现了么?”我将声音压到最低。
渊欲吸吮我的脖子,“没有。”
“渊欲……嗯……放开我……”我摇头示意。
“你可是抱得我很紧呢,让我怎么放开?”他凑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进退不得,微微一动,却觉得埋在身体里的那份灼热忽然像要烫伤我一样,刺激得我浑身一颤。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一边的眉毛微挑。
啊!
我抑制不住颤抖,只觉得他缓缓地摩擦着我身体里的某点,难受和快感同时涌来,那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让我脑中一片空白。
他邪笑着再次动起来,将我强行抑制的轻微呻吟用狂野的吻掩盖而去。
我被顶得云里云外,快感很快主宰了我所有的末端神经。我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只知道我就这样缠着他的腰,和他做到了最后,在他背上留下了好多爪印……
“好啦,你要这样到何时?好容易文殿他出去一会儿。”渊欲把手伸给我。
我蜷坐在地上,不理人。——为什么我会这样……那么容易对官能妥协?又或者,我对渊欲的身体,本来就有着渴望?……不会的!那又不是攻玉……啊!更不对,是攻玉就更不行……我要疯了,我在想什么啊……
我抱住脑袋装鸵鸟。
“你不走是吧,那就在这儿待着吧!”渊欲终于对我失去耐性,踏出几步,见我还是没什么反应,就挑了挑眉从书架之间穿了出去。
才刚出去,他又退后了几步,虽不转头,却在跟我说话,“仓央,这是你欠我的,我不会觉得愧疚。……明天,到梅林来,别忘了。”
“凭什么……”我的声音由于之前的隐忍显得轻微而沙哑。
“债还没有还清的人,没资格说话。小心我把你回来的事情告诉攻玉。”
我一愣。“他不知道?你做的事他不是都该知道么?”
渊欲眯起眼睛,“他睡着了。不借助熏香的话,他一直睡不着,但一旦用了催眠灼华,又无法控制我的出现。也许……他是故意的,在赎罪?借着睡觉,把身体还给我。……呵,可我也只能趁他睡熟的时候出来……而已。”他转过头,“这么看我做什么?这都是你害的,仓央。我也是,他也是。……无论对他而言怎样,对我来说,你做完那些事,就消失个一干二净,哼,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说过你得还。你啊,出现不过几个月,却带走我们千年的时间,凭什么让我们记忆犹新地记着你?你得还的,可不只是身体。”他握着拳,修长的背影有些僵硬,最终仰起头踏步离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瞬间恍惚。
除了你的身体,我还该还什么?
几个月和五千年……确实不能同日而语,可……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确实有罪,可是不能这样赎罪——和他这样。
这不是赔礼,只是在堕落!
……梅林是么?好。明天和他说清楚吧,这样下去不行,即使攻玉并不知道。我该还的也并不是……这个。
还有,渊欲说看上我,是喜欢我的意思么?……为什么?我们根本没有过多少交流……我也没想过要和他这样。虽然事实上我却已和他发生过两次关系了,他的气味和力量……我没法抵抗……
啊,真讨厌……
我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还带着些红白的狼狈痕迹。
扶着书架蹒跚着走出来,光有些过于刺眼。
一只白狼安静地站在书房门口。
“鸾……尾?”我拉紧衣服,稍稍退后,却觉得身后好痛,后背和下身似乎都受伤不浅……“你……你看到了?”
他变成人形,脸色有些不悦地脱下自己唯一的衣服,胡乱地罩在我身上,“痛?”
我看着他担心的冰蓝色眸子,摇了摇头。
他弯下腰,轻轻地将我拦腰抱起,我一颤。
“是我……不好,……我告诉……渊欲的,你回来的……事。”他心疼地抱紧我,眼眸眯得紧紧地,不敢看似的,“我不知道……他会……对你这……样子。”
我摇头,不习惯被人抱着,可全身酸痛无力,只得懒懒地靠着他,“我不痛……”
鸾尾顿了顿,抱紧了一些,沉默不语地迈开修长的腿走回习屋。
“我再也……不让他……帮忙了。”直到帮我换了身衣服,他才咬牙切齿说。
65th 梦里梦外
65
“你来了。”渊欲仰头靠站在梅树边,黑发被风吹着,不断地拂过脸颊。
如果不是他说话的语气,我会以为是攻玉。
——昨晚没睡好,我一直在想应该怎么跟渊欲说;今天又在天刚破晓就起床,黑眼圈不由得加深。
鸾尾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一翻身他就竖起狼耳朵,惊醒着甩开被子站起来。
现在他正不放心地变成小鸟停在树上呢,像监控器一样转着冰蓝色的眼睛。
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他应该跟渊欲更亲不是么?……却总跟在我身边。
清晨的梅花懒懒散散地飘洒下来,被晨光晕染得梨白,暗香浮动。
每次在璀雪,总能多多少少地看到些梅花。这种清雅的花卉似乎颇受攻玉喜欢,偶尔一回眸,就种得满目无边。
被风一吹,就像下雪了一样。
渊欲仰面看着梅树的脉络,啧了啧嘴。缓缓地站直身子,向我勾勾手。
自从为攻玉塑身之后,我一直没机会和渊欲好好道歉过。积累到现在,他会那么生气纯属正常,我有很多责任。
“我有话说。”我看了眼他手上那个掌心大小的方形酒盒。
他随意地插着腰,面向我靠着树干,脸色有些琢磨不透,“过来说。”
走路不怎么舒服,伤口虽然上了简单的药,还是隐隐作痛。我咬了咬牙走过去,“渊欲。”
“嗯。”他邪邪地一笑,拉住我的手,一旋身将我抵在树干上。“我不会道歉的。”
暗伤刺痛得我微微蹙眉,“我不想说那个。”
“怎么?像下了什么决心?”他挑起一边的眉毛。
“是”,我挺直腰背,直视他,“我会还你身体,但不是用我的身体还,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维持着笑容,眼神扫过我的眸子。“怎么还?”
“灼华恢复后,我会为你重塑身体,这样可以了吧?”我无奈地笑,“之前为攻玉束发时我不知道会牵涉到你,……很对不起。”
他微微眯起眼,笑得有些危险,“该还什么应该由债主决定吧?就这么急着摆脱我?”他握着我的肩膀,周围的空气有些冰凉。“重塑身体什么的……说得容易,你看你现在的发色,像什么?淡得……”他揪了揪我的额发,“即使重铸,可那还是我么?你,永远还不了。”
“渊欲”,我忍着痛笑道,“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不能像昨天那样还债,这对你也没益处不是么?而且……我不想。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说。”
他挑着眉,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自嘲地一笑,“我有说让你一直那样还么?昨天……只是惩罚。你的时间和我们不一样,但不代表你就可以这样丢下一切,一去就几千年!”
呃?
许是见不得我惊讶的样子,他凝视了我一会儿,忽然收住了笑。
“够了。”他不满地蹙起眉,“无论怎么还,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才行吧?——给我留在璀雪。”
我眨了眨眼,沉默。
他拉起我的胳膊,往我手心塞进一张纸。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犹豫着摊开。
信纸上的字迹……是我写给墨若的信?
“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啊,任何寄给那边的信都会被监视的,虽然只是寄到学校。”他低声说,“我不会告诉攻玉,但你也要知道,现在时日不同,去陨魅意味着什么。你是阳之灼华,找那边的人干什么?一旦跨出那一步,是没法回头的。”
信……早几天就寄了,渊欲却到今天才还我。
——他早知道我回殿了。
可我碍于攻玉的关系,都没跟他打过招呼,所以他没机会还我吧……或者,他在等我去找他?
……难怪那天见到我的时候,他就一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呃……我还见到他就下意识想逃。——虽然那是因为怕被攻玉发现。
我垂目,看看手里的信纸。——他倒一直帮我藏着这信。
“如果发现的人不是我,你现在应该已赶赴审讯场了。虽不知你为什么认识那人,但他毫无疑问是陨魅那边的,从一开始就是——即使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不可小窥。”渊欲淡淡地喝着酒盒里的浆液,“……别再做这种傻事了,近似叛国的,懂不懂?”
我不安地捏了捏信纸。
……墨若怎么也是陨魅的人?他明明跟我说过……
啊,我……我太疏忽了! 虽然墨若两千年后说自己不是陨魅的人,但难说他现在不是啊!我这样太依赖他们了,简直是病急乱投医……我到底想他来做什么?不放心想见见他?还是……想让他带我走?——我印象里的他还那么那么小咧。
天啊,如果墨若收到信并来璀雪的话,现在会怎样?
恐惧一时肆无忌惮地蔓延,难以抑制。
会因为我的大意,而害了他?
我无措地将信藏进袖子。
是了,墨若是桃夭的孩子啊,怎么可能和陨魅没关系?我太大意了。怎么能天真地相信他两千年后的话呢?……真是不该给他们添麻烦的!
“你真是一天都安分不了……你出现的那天晚上,我就认出来了。那不是梦,我知道。也只有攻玉会恍惚到以为你再次出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吧。”
“……那时的事你知道……”我咬着唇,抬头。
他瞥了我一眼,“他明知道你能用时空灼华来回,却等得快失去信心了呵,活该抓不住你。”渊欲扔掉喝完的小酒盒,仿佛有些头晕似的,靠到树上。“你走吧。”
他有些迟缓地拨开挡住眼睛的长发,修长的手指遮住精致的眼眸,嘴角邪气地一笑。“别忘了欠我的。”
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脚步一时动不了。
“不准离开璀雪……”他转身,缓缓地踏出步子,仿佛身子很重似的。
我迟疑了一下,才问,“你……没事?”
他扶着树的手忽然松脱,无力地跌倒在地。一头黑发无力地飘起,又胡乱地铺撒道地上,和梅花瓣交缠在一起。
我被吓了一跳,“渊欲?”
他忍着什么似的,背脊僵硬,手指紧紧地抓着地面,修长的手指仿佛要把梅花都掐碎。
虽然身上还有着昨天疼痛的记号,但我还是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要我扶么?”
……虽然他做出那种事,但我却没法恨他,也许是因为他更有理由恨我吧。——可他却从没有伺机报复我,比如那封信……
他抿着唇,紧咬牙关地坐起身,白衣上沾了些花瓣,黑发有些凌乱。
怎么了,怎么忽然跌倒?
“呐。”我伸出手。
他安静了许久,表情才放松下来,抬起眸子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还不领情啊?
不理会我的手,他轻巧地站起身,随手掸去身上的梅花。
黑发被他拨到背后。那淡漠着的表情,仿佛刚才跌倒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微微蹙眉地看了眼手掌。“……”
我疑惑地歪头,“你没事吧?”
他像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如陌生人一样擦身而过。
正奇怪他怎么忽然变得古怪,(难道是摔倒了觉得没面子?= _ =|||?)他却停住了脚步,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的眼睛……”他缓缓转过身,疑惑地凝视我,“琥珀色?”
见他渐渐眯起了晶体般的眸子,我困惑了一会儿,却立刻明白了面前的人是谁。
渊欲那家伙怎么说变就变啊,搞得我措手不及……
或者说攻玉现在是醒了?从梦中?面前这人已经是……是他了?
我冷静下来,缓缓地点了点头,“……殿下,我眼睛天生这样。”说完,我还配合地眨了眨眼,对他微笑。
渊欲认出我是因为那晚清楚地知道不是梦吧,攻玉……应该认不出……的。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来来回回了很久,才略带恼意地转移了目光。“你下去吧。”
我心里一凉,转过脚尖,若无其事地走回习屋,脑子里却空荡荡的。
——果然没认出。
他……每次只要我改变容貌,就认不出。
两千年后第一次来璀雪就是,现在也是。每次、每次。
……嗯,不过这样才好,他认不出,我应该高兴才是!我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鸾尾?”刚坐下,就被某鸟扑到脸上。
我抓起他的小身子,他顿时一阵扑腾。
“哈哈,你瞧,我混过去了!”
他转着冰蓝色的眸子担心地看着我。
“你担心什么?……不管渊欲怎么说,我就是……不想留在璀雪嘛,当然该还的,我还是会还。”我弹他脑袋,嘻嘻笑道,“等我恢复灼华以后吧。可是现在,我……想去陨魅。”
他变成狼形,脱离我的掌控,眼神似乎在诉说什么,又不愿意变成人形好好地说。
他还是这么讨厌人形呢。
***
仸零的琴音似远似近。
……今晚又做梦了。
我踢踢脚下的碎石子,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街道上,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很像带侊孝过七夕的那天。
但周围的冰雕又不像那天见到的建筑,……那种感觉,更像是在冰雪城。
夜空不断地掉落火星,零零散散的,飘到手上,却带来冰凉的知觉。
玄幻似的琴声不断飘荡在嘈杂声中,清晰悦耳。
追寻着仸零的旋律而去,天上的烟火一次次的爆裂,不同的色泽照亮了街道。
乐声的源头,是一辆小花车,车上有一个孩子。他背对着我,坐在车的一边,脚丫子却优雅地收敛着,丝毫不晃动。
一头长长的黑发被夜风吹拂着,却安静得有如夜幕。一双白皙的小手优雅地拉着贵族的乐器。
虽然是个孩子,但他给我的感觉,就和之前梦里的白衣男子一样。——有种深入骨髓的孤单。
音律似喜似悲,忽高忽低,时如细水长流叮咚作响,又似惊涛拍岸惊天动地。如此矛盾的结合体却被演奏的和谐而神秘。
攻玉也曾奏过这曲,在我的印象里,他的音乐才华横溢,却很少用高贵的手指去碰触琴弦和键盘。
我不由得跟着琴音哼起声来,也许是打断了他的演奏思路,乐声戛然而止。
他捏着琴弓的手僵硬着,缓缓地转过头。
周围的人渐渐消失,空中爆开的烟花却如掉不完似的,不断飘下耀眼的火星。一瞬间时间有如停止,所有星点都在他眨眼的瞬间滞留在半空,就像夜世界的精灵在拜访这个世界。
“你是谁。”他轻启完美的唇。
我走近了些,可他的容貌隔着红色的光点,有些朦胧。
……总觉得是认识他的,但也许是梦在作祟,让人看不清,识不透。
“为什么总到我的梦里来。”他从花车上优雅地跃下,拨开挡在面前的光点,缓缓地向我走来。“为什么知道这首曲子。”
呃?……为什么?
“我只为一人演奏过——这是,我谱的。”他手指紧握着仸零,琴弦嗡地断了一根。
“我不知不觉就在这里了……”我环顾四周,似乎看到了远处的断桥,一边是水,一边是雪,分隔着两个世界。
“我知道你是谁。”他停住了脚步,不再靠近,“如果我猜对了就不要逃了,好吗。”
黑发服帖地搭在他肩上,几根发丝微微飘动。
“……仓央。”
我像被定形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仓央?从古至今,用这种声调叫我的人,只有……
他无奈地看着我,时光如同弹指恢复,火星如同白雪,缓缓地飘落到地上,消失不见,一个烟火升空上天,炸开另一朵星火的花卉。
“我……不是。”我拼命摇头。
分不清现在的心情。——黎明时没被认出的些许失落和现在心跳的速度,我搞不清是那是为什么。
他走近,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触我的短发。
我一愣,惊吓得推开他。
也许是肢体的接触,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幕色的发丝滑过我脸颊的时候,他的星眸一瞬间流露出意料之外的诧异和深深的失望。
——攻玉。
你失望什么……?
“怎么是你……”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可冷漠很快取代了他外露的容色。“呵……哪里听到的。”
啊,是了……梦里的我许是同样变了容貌,所以他还是没有认出来。
……总是这样,对他,用这种手法,很……很奏效的。
呵呵……
“曲子,以前无意间听过……”我回答得不怎么有力。心里总有些不适,说不清的不适。
他露出那种眼神做什么?以前看‘嘉措’时也是这样……看垃圾一样,……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烟花崩裂在空中,砰砰作响,把沉默衬托得更为鲜明。
“他会回来的。”攻玉轻拨琴弦,却不是与我说。
“不会。”我很快接话,语气不怎么和善。
“他会。”他手中的琴弓就像弓箭一样,只是弓弦不够坚韧。
“也许他死了呢!”我不想看他了。
他一顿,冷冷地看我一眼,周遭的气温剧降。
他精致的眸子并未在我脸上逗留多久,紧抿的唇淡淡地吐露一句“我会让他死么,……他别想。我可以自己放弃,却不能允许别人逃离。”
我心情复杂地看向他,却觉得他面具一样的表情有些龟裂,眼神里流露的不安,仿佛千百年来一直不愿触及的话题被勾起了一样。
“如果”,梦开始变淡,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他真的死了……”
他转身,留下一个虚无的背影,“我也会为他剪发塑身。”
我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僵在原地。
眼前如同快速倒带一般——两千年后他为让我提早转世而剪断千年长发;耗费自身血液为我束发成长……那种温柔,那种对‘仓央’的让人溺毙的温柔……
“从头开始……他就不会那么厌恶我了。”他淡淡地笑着,身边的喧嚣完全消失,耳边有如陷入静音,嗡嗡作响。
“……为什么我要说这些……你走吧。”他语气有些不愉,微敛的星眸却没有神色。
冰雪城回归到刚诞生的安寂摸样,四处飘飞的雪和脆弱的冰制地面,隐隐透着寒气。
——了无人烟。
……
走……走就走,反正……你……
耳边忽然传来笛声,梦来梦散,只在一瞬间。
等等,……笛声?
66th 少年墨若
66
醒来后我就再没睡着。
鸾尾蜷缩着狼身,白色的尾巴搭在他短短的腿肚子上。
我睁大着眼睛看天花板,呆了很久。
为什么总梦到他呢,是因为相同灼华的牵引么?
对攻玉的怨艾变得有些薄弱,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总是被他搅乱心池,还因他的出现和话语一惊一乍。
童年时,快乐的记忆很少,我总是时不时地躺到病床上,不由得感觉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还不时地把遭遇的一切怪罪到亲近的姐姐身上。——虽然长大后我才知道,没她在的话,我早死翘翘无数遍,说不定还和阎王拜把子喝黄泉水了。
姐姐她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天下她最大的样子,还格外粗神经,所以一般来说,她对我露出小乳牙的威胁、迁怒都没啥感觉。只有一次,她真的生气了,用那几根青葱样的手指高频率地拍打着我的小脸,不爽地对小巴巴的我吼:“厌恶一个人的时候,记得想想他曾经对自己的好!别像‘那家伙’一样乱没良心的!你这个臭小鬼!今天开始别想从我这里再拿到一点甜食!每天给我吃胡萝卜去!……(以下静音)”
……
啊啊,讨厌的回忆……= _ =……
但是,在生气的时候回忆别人的好,这种气量,……呵,就像耶稣说的,别人打你左脸的时候应该露出右脸让他继续打一样,谈何容易。
——人,往往更会记住痛苦和厌恶的事。
并且,爪痕烙印得多深,逗留得就有多久。
一时的快乐、欣赏、喜悦、感激……总是容易被时光冲淡,仅留下坑坑洼洼的伤疤待更久的年月去慢慢抚平。
就像攻玉一样……
我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不再那么任性,但也没那么宽容……虽然,对那些曾经于自己好过的人与事,总会心软、内疚、后悔。
我知道,对我来说一眨眼的功夫,对他来说却是五千年的光阴。
看到他那样等我的样子,我有绝对的理由去惊诧和不信……但却下意识地为他的等待感到难过、心跳。
既然在意,又为何那样对我?……他总是那么阴晴不定。
如果姐姐在,会看着我叹气吧,她会怪自己曾经说错话,转而精神百倍地发表以暴制暴论,比如‘该恨的人就应该恨,该报复的事就应该报复,只要没搞错对象,你就@#%#¥……#……’之类。
……
呵呵,好像真的很久没想她了。她总是没了任何人都能活下去的样子,根本不用人操心,除了‘那个人’吧。
嗯?……那个人的容貌我怎么记不清了?他是谁啊?
耳边回荡的笛声悠然飘荡,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不知为什么,让我想到墨若那孩子。
我晃了晃脑袋,终于觉得神志清醒了些。
起身推开窗,没看到他的身影;出外转悠了一圈,也没见到任何踪迹。反倒是夜间湿冷的空气对我关照有佳,冻得我牙齿直打颤……
我逃命似的飞奔回床,抱着磨牙的鸾尾取暖,把他弄得莫名其妙地吼吼。
我对他笑笑,“去散步一下下下下……哈……哈嚏……”= 0、=|||……
他颤抖地伸出狼爪子,快速地抹了抹自个儿的脸。
我看了看他的脸,很不道德地噗嗤一声,毫无罪恶感地忍着笑,帮他擦擦擦。
他拿爪子拨开,表示大度地不介意,又磨着牙蜷一团睡去了。
我偷笑……,等笑劲过去,笛声已经消失了很久。
我转头看看窗外。
——应该是我多心了吧。
虽然墨若喜欢笛子,但毕竟……连信都没寄出去不是么。
我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希望他来了。……呃,虽然很想知道他过得怎样。……还有,桃夭他好不好。
不过,对他们来说那么危险的璀雪,还是别来的好。
***
也许是之前被渊欲……那样的关系;也许是总梦到攻玉,用脑过度;又或许是昨晚着凉……总之——我悲惨地陷入高烧。
“帮你去请医师了,”习屋的人同情地摸摸我可以煎荷包蛋的额头,“搞什么鬼,说生病就生病啊?你体质也太差了。”
我昏昏糊糊地应着,心想芒辰不是个大忙人外加大怪人么,他会来?……强烈怀疑。
……可能他来的时候,我的病已经自然好了也说不定。
发烧很容易睡着,等着等着我受不了掉梦里去了,虽然连梦里,我都在发烧不止,难受得满地打滚……
“医师,你终于来了。”
推门声、椅子声,一阵悉悉索索。
某东西跳到我身上,用爪子拍拍我的额头,顿时把我拍醒。
“嗯……”我难受得哼哼,“鸾尾,透不过气了……”
某东西抖了抖,身上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
我勉强睁开眼,入眼的却是白华放大的脸。
“白华……你是医师啊?”我的声音有点低沉。
他眨巴眨巴眼,测了测我额头的温度,“你病得不轻啊……我是医师不早上战场了见肆荣去了?怎么还会留这儿呢?发梦吧你?”
一个黑色短发的少年走到我身边,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撑开我的眼睛。
(流泪ing)痛啊……
他又捏着我的下巴,“嘴张大些。”
看来这个人才是医师。
我懒懒地闭上眼,有气无力地张着嘴。
他伸手解开我的扣子,可才松了两颗,身上的手就停住了动作。
领子里有冷风穿过,扑在我烫烫的肌肤上有些舒服,我哆嗦了一下。
“麻烦你们先出去,顺便把门带上,谢谢。”他似乎转头对别人说了一句。
连鸾尾都被这‘医师’的一句话赶出去了。
似乎已经知道了病情,他为我扣上扣子,手很快离开了我的身体,站得离我稍远些才开口,“你没清理吧。”
我再度睁开眼,看到他的一个侧影,朦胧间,感觉他有着高挑的身材。
脱下黑色外衣的他,身穿着墨色的紧身布衣。窄带缠起的手腕脚踝、额头的细皮带和少见的墨发,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可那种全然的暗色调及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又彰显着影子般的隐秘,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同时,透露着些许琢磨不透。——像是要用尽全力隐藏到黑夜中去似的。
“受了那种伤,却不清理,好样的。”
我揉了揉眼,觉得这样的轮廓好像在哪见过。
他将手掌大小的黑色袋子放到桌上,从中取出一个墨色的小碟子。
倒入了一些清水,又脱下手套,熟练地用手指在水中搅了搅。
——清水顿时变成了黑色。
仔细地戴上手套,他复将碟子递来,向我一点头。
我满头问号。
治疗灼华用的医疗方法不同么?芒辰好像不是这么做的……
我无力地伸出手,摇摇晃晃地接过碟子。
……好像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
他靠在桌边,双手后撑着桌面,似乎在打量我,沉默着不说话。
我凑着碟子喝下无味的水。才不过几分钟,就觉得眼前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就像近视眼校正一样哎?!
太有效了,……虽然身上怪怪的,有种干燥的感觉,就像水分蒸发一样。
医师见我喝下,便径直走来,隔着手套将一些无色的液体涂抹在我唇上。“舔一舔。”
我乖乖地照办,只是看清他容貌的瞬间呛住了。“咳咳咳咳咳……”头晕目眩了好久,终于在满眼金星中咳嗽完毕。
“加了迷药,不可能有痛觉。……怎么?难过?”他搭住我的额头。“心理作用吧。”
“墨若!”
他一愣,俊逸的容貌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又立刻反应过来,俯下身,用手轻轻地捂住我的嘴。他瞥了眼门的方向,有些无奈地蹙眉,低声说,“想让我被发现?”
我拨浪鼓似的摇头。
他犹豫着松开手,眼神里有疑惑,“仓央,……我和小时候长得可不像,你怎么认得出……”
“昨天听到的笛声果然是你!”我们同时说话,又同时住嘴。
互视了一会儿,他别过眼,“嗯。”
“你长大了,还真不像了。”不过和两千年后一模一样呢!“小时候你多可爱啊,还会脸红呢!”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只是现在的他面对我更显自然,不再如过去那般撒娇、腼腆。
“昨天为什么躲着我不出来啊?”我拉拉他的袖子,这孩子现在比我高了,终于和初次见他的时候一样了呢。
“你想见我?”他容色不变地问。
“不想。”之前不知道他陨魅的身份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怎么可能那么自私啊?他跑璀雪来不是羊入虎口么!
他默然地点头,“那不就好了,我没有出现的必要。”
我骨碌一下跳下床,觉得身体轻了很多,“我没认出的话,你就准备继续冒充璀雪医师对吧?”
他摊开左手手心,“是,你要为此惩罚我么?”,黑色的手套有些刺眼。
“惩罚什么啊,你一个人来璀雪就不知道危险么?!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被发现?”
他看着我,八字眉里的从容有些消散,“你是为自己问,还是为璀雪问?”
我疑惑地歪头,“当然是为自己。”
空气里弥漫着些许尴尬的气氛,他不言不语,我有些紧张起来——最贼心虚似的,毕竟我什么都没说就消失了那么久。
总觉得他的双瞳里明显地透露着什么,像责备、哀怨一样将我捆绑住,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捏住我的手指,凑到那微翘的唇边,轻轻一吻——不得不说,持续的时间有点长。
呃?这孩子在我没看到的时候就长大了呢,还变得那么懂礼貌……
我呼出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并没怎么生气。
“若若?”我动了动手指。
他一僵,放开了我的手,“小时候的称呼怎么还用……”
“你记得?”我开心地一笑,伸手想捏捏他的俊脸,却被他迅速拍开。
我眨了眨眼,手停在半空。
“现在还是别碰我的好。”墨若移开视线,收起碟子,利落地穿上黑色外衣,踱步到门口。
他好像对自己的‘天赋’更为在意了?“那个……”
“嗯。”他搭着把手转过身,“放心,我没对璀雪做什么。这次回来恰巧发现了你,所以留得久了些。”
呃?什么……?那么巧?我变成这摸样他也认得出啊?还有,他不会是真的在这里当药师吧?我还以为是冒充的呢。“就不怕被人发现么?你胆子好大……”
“璀雪无人知晓‘墨若’真正的摸样。所以,我没问题。”他对我坦白而言。“每隔10天,我就会回来一次履行药师的职责,已成习惯了。”他转身转开门把手,“我知道,你定会回这里。”
这里?这里不过是一个别殿……“才不是呢。”
他将门拉开一条缝,语气不急不缓,仿佛在陈述一件事实,“因为,你在乎他,多过我们。”
‘他’是指攻玉?
我跑过去砰地关上门,挡住他的去路,“墨若!我回来这里只是灼华用错了……我是想去你们那边的。”
他的转眸看我,淡淡地发出一声‘嗯’。
明明知道他在敷衍,但配上那略带忧郁的容貌,却觉得他有认真在听。
“我本来还担心你会遭遇危险呢,但你似乎把自己隐藏得很好……”
“顺便还锻炼了一些毒转药的能力,灼华变异。”他终于有点孩子的语言了,讨夸奖似的向我抬了抬眉,只是容色没怎么变。
呵呵,“若若乖。”我像以前一样抱住他,却觉得怀中的孩子有点硬邦邦了,和以前软软的触觉大不相同。——老实说,错过了他成长的时光,真的好可惜……
他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迅速地推开了我,“虽然我有着衣,但难保没有毒素……”
“那有什么关系……”被轻易推开,我有点不爽地嘟嘴,以前他就算挣扎也推不开我的,哼。
他侧靠到门板上,双手插着外衣口袋,安静而稳重地站着,乌黑的双眸如同玛瑙一样静静地看我。那水润的瞳孔里,印着我微微怔神的表情。
他变得安静了好多哦,以前那个会哭会撒娇的若若已经不见了。
“呃?那个,昨天是用它吹的?”我看到他后腰插的黑管笛。
墨若微微侧脸,伸手抽出笛子,只是不让我碰。
看上去好新啊,这是我做给他的还是重新创造的?毕竟五千年了,我的灼华能维持那么久?
他摸着笛身,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会儿,“是你创造给我的,忘了?”
我惊讶于他对东西的爱惜,“真的?”仔细一看的话,连刮痕都找不到。
他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将它放回原处,“忘了也没关系,毕竟五千多年了。”
“我才没忘。”不就是为了哄你别哭么。
对他来说的五千年,对我来说……只不过几天。
我有点内疚起来。
那可是我在他幼儿的时候送的哎,他竟然记得,还保存得那么好……老实说,我觉得他还记得我已经算是天大的怪事了……确切地来说,我只在他出生的时候尽过几个月的家长责任来着……难道是因为雏鸟情节?
他颔首沉默,不再多言。
对了,“若若,对你而言,出入璀雪很容易么?能不能带我去陨魅?”
“我一个人出入没什么问题。”他抬头看看窗外,“如果你真想回去,我还是有办法的,只是冒险了点,我不推荐。”
冒险?……看来不能通过寻常方式出去喽?他的意思……只能暗地突破?
那怎么行啊,若被发现,且不谈本来不起眼的我会被彻底抖露出来,墨若的身份更是会遭到质疑,一场浩劫便无法避免……
他伸出两根手指,“医官的权限虽大,但不足以带人出去。或者你可以选择第二种办法,等待。现在正逢契机,成本很低,无需等多久。据我所知以及璀雪今早收到的消息——陨魅昨晚已经攻下了南城。想必攻玉的亲征就在今明两日之间,届时混入队伍随行出宫就是,那是最安全的做法。”
“攻下了?”我一愣,“……是桃夭?”
“没错。”墨若安静地看着我,容色不惊地等我回应。
“我要去。”我心情复杂,有喜悦也有担忧,混杂在一起,理不清、道不明。
这是,维持了600多年的两界战争。
未身临现场的人,感觉不到胜负如翻牌似的速度,以及鞭子狠狠抽打土地的疼痛。即使悠久漫长,大大小小的浴血战役也必定无数,身处核心的人,又是如何想的呢?
桃夭,你还好么?有没有痛到?还有……攻玉……
为什么要开战呢?
墨若打开了门,阳光撒到他俊逸的眉眼上,墨色的瞳孔有如点漆,“我明白了。”
67th 时过境迁
67
“搞不懂,怎么你也会在名单里呢?”白华骑着灵兽接我的时候,反复看了名单N次。
我只能装傻地笑笑。——应该是墨若帮忙的吧。
正如他所说,南城沦陷的消息很快在璀雪宫传播开来,不知道攻玉是怎么下令的,总之璀雪这边反应很迅捷,他几乎立刻就动身了,也许是想去南城汇合吧。别殿随行的文官也许是因为早就安排好了,所以各个都动身得非常快,并没有无谓的等待拖延,效率极为可观。
……他们想来一场大战么?……真是的好难想象。
“莫非你也是文殿候选人?干什么呀,笑什么笑,这次同行会面临多大的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啊?虽然我们是负责内务的,但那也是去前线啊,乐什么。要我说,很多文官都是为了提职才申请去的,你看起来又不像有野心的人,去那里简直毫无意义,我们可能回不来哎。啊对,……如果是文殿候选人的话,我应该见过你的,怎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没什么印象?……你真是文殿候选人?”白华啧啧嘴,拉着鬓角的发陷入思考。
……呵呵……我就算是,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我的文殿考试,可在2000多年以后啊。
我笑着耸耸肩,打马虎眼,“那你还带不带我去啊?”他和我一组?
白华挥挥手里的纸,“既然有你的名字,自然得去,就算你不想去也得去。”他伸出手,呵呵一笑,“好啦,不说废话,上来吧,本来跟着去的文官就没几个,我们是最后两个了,可得快些。”
灵兽乖巧地拍着白色的翅膀,甩了甩脑袋。
我拉住他的手,借力翻上灵兽,那兽顿时扑扇翅膀离地腾飞起来。
人界和魔界不同,灵兽贵为会飞的兽类,虽然珍贵,但于少数人的外派活动,似乎还是够驾的,不像魔界,除了魔物(动植物都有)和阴之灼华者就没其他啥生物了。所以陨魅那边若果想‘飞’,就只有极少数的低等鸟类魔物才能做得到,而且还耗费自身的体力……啊对了,他们也可以损耗召唤灼华换请契约灵兽,但毕竟召唤灼华少,契约数量不可能多。
总之,陨魅的人飞不太起来。
——那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法快速地攻破南城吧。如果有阳之灼华的翱翔,即使没有灵兽,也会轻松许多的。
我摸摸袖子,确认了一下袖中的笛子。——嗯,还在。安全!
早上醒来的时候那管黑笛和一张纸就放在床头。
=============
仓央:
以我的身份,跟在内务官身边过于引人注目,暂且选择离开。若有危险即可吹奏管笛,其中注有我的灼华,收到感应会尽快赶到。
勿忧。
——墨若亲笔。
==================================
还真是简洁明了的信啊。
仔细闻闻笛子的话,还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就像被洗涤了很多次一样。
“喂,你到底为什么去啊?”白华根本不用怎么操纵灵兽,就能飞得很顺利,他随手玩着厚实的缰绳,无聊地问我。
我藏好笛子,脱口而出,“我去找人。”然后马上后悔了,我怎么说出来了,汗……头顶黑线。
“啊?你也是?”白华有些诧异地转过头,随即又抽了抽嘴角,“你说的该不是攻玉殿下吧……”
“不是!”我快速回答,不过他的眼神满满地彰显着不信。
“不管怎样,总之你别再做傻事啦,别以为人人都能像千仓那样幸运。……他呀,只不过是因为和某个人长得像而已。殿下不想下手罚一张相似的脸。”白华转转脚丫子,老好人的脾性又露出来,“不过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攻玉殿确实……嗯,从某种程度来说很有吸引力吧。”
我沉默掉。
“不过我有免疫。”
“啊?”什么免疫……
他耸耸肩,从衣服里掏出个粗制的项链。“你见过没?这是肆荣哦。”
我看到那个项链上挂着一木质相片,上头画着个长相奇怪的家伙。——很明显,这是自己画出来的恶搞图……
“……没见过。”我记得那家伙可不是长这样的。
他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哦,不知道也没关系。”
= _ =|||……那你拿给我看做什么。……那个臭屁的小子如果真长成这样估计会哭死吧。
他抿嘴笑着叹了口气,“都快七夕了哎。”
是么。
“如果不在这里的话,也许还能去冰雪城,现在是别想了,一个假日都没有,他能活命就该偷着乐了。”
“你不也一样?”我接口,却忽然意识到‘冰雪城’三个字。
这个地名……莫非,我走后,攻玉又再度造了一个?这次……是为了什么?……
他明明已经自说自话地毁掉那个城了,为什么还要重铸……
梦里的他,明明说……讨厌雪的。
“才不一样,我是文官,根本不能上战场的。”他呆呆地看着前方,自个儿碎碎念去了。
***
我们到的时候,一切都是风风火火的。
先是一个陌生文殿的责骂(我们俩集合得最晚),然后是部分内务的进行,反正我就是忙得跑来跑去。
等白华静下心来调酒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我这才有闲情打量周边环境。
坐着灵兽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座极高的山。周围都是云雾袅绕的,有些湿冷,但由于植物的繁盛,使空气里布满了清新的味道,和适合高眺的环境结合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来这里,不应该直接去南城么?
“酒好了没啊?!那么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莫名其妙地,白华被人骂了一通,他无所谓地继续调酒。
我正坐在他对面欣赏景色呢,忽然被这么一个暴躁的声音打乱思绪,有点疑惑地看过去。
——是千仓。
“……你怎么来了?”千仓看我,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奇怪,语音里满是怀疑,“你也有资格来么?”他不确定地看我。
我看着他的脸,实在是笑不出来。
“酒么,好了。”白华搞定最后的工序,将酒盘推给千仓,“你要送酒就去送吧,不过再被踢回来我们也管不了,到时候别让我们再跑一趟啊。”他简单地擦了擦手,干完了所有的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千仓哼了一声,“就你,还管不着我。”边说边端着酒盘走人。
“他干什么啊。”待他走远,我才无奈地问。
白华正在偷吃点心,随手指了指窗外,“自己往下看。对了,你要不要吃这个?……不吃?那我给别人送点儿去,估计他们早饿了吧。”他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千仓应该会很快回来,到时候你把那些点心给那亭子送去啊。”他指指剩下的点心(诡异,给他拿走几块,食盒里的甜点反倒造成了良好的视觉效果)他随手抽出条布,装了几块糕点就冲出去了。
什么意思?什么很快回来……?
“……”我趴到偌大的窗口往下看,远处一个精致的亭子立刻映入眼帘,细致稀少的廊柱、勾心斗角的屋檐和顶部精致的银边宝石,使得整个亭显得优雅端庄。
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千仓正端着酒盘进亭。
啊,亭子里好像有些拉扯。
啊,千仓一副可怜地样子跑出来了。
啊,他冲过来了。
啊,……
“猪!”他气汹汹地一抹泪踢了我一脚,“白华呢?”
我刚想说话却被他打断,“我问你呢!快说!!!”他拉着我的衣襟一阵摇晃。
不得不说一句,他的脾气真是有够糟的。
“他出去了。”
“真倒霉!……见到你的眼睛我就鸡皮疙瘩!”他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喂,你该不会是另一个内务吧。”
我懒得答他了,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他不爽地白了我几眼,又看了看桌上的点心,什么也没说就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径自跑走了。
= _ = 啊啊,真是讨厌的家伙。
我提起食盒,照白华说的,给亭子送去。
照理说南城刚被攻下没多久,璀雪也许还有挽回的机会啊。可我们为什么在这里落脚?理应万分警惕的时候,显得如散漫。这和快速的出行速度完全背道而驰,里里外外透露着奇怪。我们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攻玉的想法,真难理解。
山脊陡峭,我小心翼翼地沿着阶梯下去,才松了口气从平缓的绿茵小道走向那被薄云渗入的精致小亭。
“你倒是好兴致,竟留着这么个相似的人呵。”亭中乍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脚步顿住,差点绊倒。
“好说。”攻玉天籁的嗓音轻轻响起。
啊!我没想到亭里的人……会是他们!
“怎么?这会让我觉得,你是想试探我。”带着润音儿的声音里含着些冷然地笑意。
攻玉淡然地答,“我以为你只是为魔族而战,早已忘了那人的样子。”
“呵,确实。”笑音半认真地回答。
我失声,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难受。
是说我么?他忘了我么?……他忘了。
“别在外头鬼鬼祟祟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和谈而已,还怕我把你们的宝贝殿下吃了么不成?……呵呵呵……”
那声音带着些许魅惑的韵味,轻轻地笑着。
可笑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竟然有些脸红。
——他能力强了好多,连话语里都带着些诱惑灼华的气息。
可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食盒不听话地微微颤动,我抬着头踏上阶梯,走入亭中,不稳地伸手打开食盒,取出点心放到桌面上。
偷看过去,眼前的人虽然容貌相同,但却又和过去大相径庭。
脱去最后的一丝稚气,他的容色堪称惊艳。
不同于2000年后初次见他的那种包容感,现在的他,就像一只刚成年的凤凰,浑身的魅力如同光芒一样不可抵挡地发散着。
那一头深红的头发随意地缠起了些,可大多还是不羁地落在肩上、背后,衬得他淡蜜色的肌肤水莹莹的。
他随意地靠坐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悠然交叉,暗色的衣服丝毫掩盖不了他的存在感。
……桃夭!
他怎么胆子那么大,竟然单枪匹马地来璀雪……
“红酥手,黄藤酒。”他转着手中的酒杯,信手拿起一块面点,放入漂亮的唇齿,轻咬了口。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我轻声地脱口而出。
攻玉抬眉,迟疑,“……是你?”
我一愣,立马收回投在桃夭身上的视线。
他的‘是你’,指的是梦中和他说话的我吧。
攻玉微微蹙眉,但很明显由于我没什么过分举动,所以没遭到千仓那样被气哭到跑出来的待遇。
桃夭一句话不说,眼神里快速地流过一丝情绪,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那双凤眼看了我一眼便不再注意,只是用那双线条优美的手指来回抚摸着桃色的唇。
许久,桃夭才打破亭内的沉默,“好了,攻玉,长话短说。一半一半的机会,上次我确实运气糟糕,可这次又会如何呢?我们别急——,都已经打了几百年了,花 1 0 天想想,不为过吧。”
攻玉阖上精致的眼眸,动了动手指,示意我出去。
我犹豫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端着食盒走出亭子。
“今非昔比了,攻玉,这你知道。况且,你手上的魔族契约……也从渊欲的灵魂里继承过来了吧。”
背后的声音减淡,我不由得回头看。
远远的亭子里,两人凑得很近。一个骄阳似火,一个冷若冰霜。仿佛即刻就要一触即发、水火不容似的,偏偏这两人又是抱着和谈的目的汇聚在此的。
原来攻玉和桃夭想和谈啊……南城攻下,所以攻玉开始在意了。如果和谈成功的话,就能节省不少战争成本吧,不过他们会以什么条件和谈呢?也许是一座城池,又或者是一片土地?作为侵略者的陨魅也许会期待和谈吧。——无论如何,没有最初资本的他们,总能获利的。又或者他们希望攻下整个璀雪,和谈只是拖延的战术?
会怎样呢……
我一离开他们的视线就往入山口跑去。
和谈不会太久,桃夭总会离开的,我怎么也比不过灵兽的速度,到时候可追不上了。
墨若指的机会是这个么,竟然在那么意外的情况下看到桃夭。
虽然这次和谈似乎是秘密的,但武官确实来了一些,走到哪儿都能见到一两个。
我对他们笑笑,装作办公务的样子,急匆匆地跑过。
下山的路极不好走,很少有平坦的小道。 而灵兽又是集中看管的,我脸生,不像白华那样能轻易借到一匹,只能呼哧呼哧往山下爬。好几次差点一溜烟儿地滚下去咧……= =|||……唔……
“可恶,为什么这山没怎么开拓过啊……”
看到平地的时候着实松了口气,终于看到入山口了,虽然是设在半山腰处,但好歹是个正式出入口,地面是经过人为削平的。
才在想东想西,就看到一抹红色悠然地走向山壁边。
他略显不耐地拨开额前的长发,手指轻动,两抹绿色就从山壁上冒了出来,顷刻之间就横向长成巨大的藤蔓相互交缠着向对面的山崖蔓延过去。
藤蔓上,不断地冒出新生的绿叶,生长、纠缠。
一座桥。——距离甚远的两山之间竟然用植物做成的一座坚实的桥……
桃夭停在原地许久看天,似乎在想事情。
我从惊讶中反应过来,这才起步跑了过去。
他闭了闭眼,利落地踩上桥面,向对岸走去。
“啊,桃夭!”别走啊。
我豁出去地跑,可是他明明听到了我的声音,却只是微微驻足、没有回头。
“桃夭,别走啊……”我体力不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不留神还被结草绊倒在地,顿时狼狈地擦伤数处。
好容易爬起来,桃夭的背影已经成了远处的一点。
那轻快的脚步,以及桥面藤蔓本身的生长速度……让他很快消失在我们面前。
一来一去,恍然如梦,仿佛全无痕迹。
植物桥很快收敛回原样,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全部回到石壁之中。
我跑到出入口,扶着木墩喘气,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两个武官上来拉住我,“喂,别想不开啊。”
我挣扎,可是看着两山之间空荡荡的距离。——山下,便是万丈深渊。
如果灼华足够,也许我可以插着翅膀追过去,可现在的我,等同于废物……
我无能为力地垂下手来。
明明就近在咫尺,他为什么不回头啊。他是真的忘了……还是没有听到?
我知道自己现在吃了变身灼华可能挺难认出来的,但墨若和鸾尾也认出来了嘛……
对了,刚才他看到我,也没说什么,反倒是对千仓有所评价呢……
他也和攻玉一样,认不出这样的我。……只有我一个人干激动……什么嘛。
我苦笑。
……
算了,是我自作自受啊……明明说好了两天就穿越回去,却隔了5000年才回来,能怪谁呢。
即使物是人非也没法怪别人的……
……可是……可是我有话多好想跟他说啊,包括……道歉的话、穿越的事,好多好多。
还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样,发生了些什么事,在陨魅有没有吃苦,为什么开战,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恨我……可不可以原谅我……
“好啦,想杀他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但那不是我们能做到的,听殿下安排就是了。你可别冲动啊,还年轻着吧?唉……啊喂,也别那么沮丧嘛,总会有机会的。”那武官似乎误会了什么,开始不断地开导我起来。
我摆脱武官的钳制,垂着头一步步往回走。
很难过的感觉,心里一直酸酸的。
我穿越后,桃夭……也是这种感觉么?
这种……被抛弃、被遗忘的感觉。
如果是那样,我真的……好过分。
还要不要回陨魅?
——自作多情地想回陨魅,其实那里并不欢迎我。
时过境迁,我无处可去。
68th 月季卷耳
68
昏昏糊糊地待到晚上,我们才准备转移阵地。
“无名,帮我把他们带来的灼华储备拿来好吧?去后方以后得先行精炼一下。”白华拍拍我的脑袋,“喂,你该不会是发烧还没好吧?”
“嗯?不是。”我扯了扯嘴角,朝帐篷走去。
“没事吧?”白华不放心地再问一次。“不舒服的话我去好了。”他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手,拿出根绳子扎起一叠文件,打了个结,准备站起来。
“没事,我去了。”我摇摇手。
物资比人来得晚,一直到下午才到。
内务和后勤不愧是些高品阶的文官,列单、分类、运送,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可大家都在这里处理文件和杂物,简直像别院和战地的中转站一样,只有我一个人老是发呆,也不好。
踏进临时帐篷,就看到地上堆着好几个箱子。打开一看,都是色彩晶莹的灼华石……和桃夭那时候的灼华晶体差不多,只是色泽不同罢了。
……
我晃了晃脑袋,开始搬箱子,来回几次,便搬得差不多了,抱着起最后三箱,我几乎看不到前面,只能歪着脑袋摸索着走到帐篷入口。
“啊!”不知撞上了什么,我拿不稳箱子,不慎坐倒,手上的东西顿时掉在地上。
痛……
我垂下眼,看了看天女散花一样躺在地上的灼华石,有几颗还滚啊滚地滚到角落去了。
“走路还真不小心啊。”
我抬起眼,发现我撞的是个人,他穿着黑色斗篷,挡在门口,不想撞也得撞。
仔细观察一下的话,会发现他斗篷里泻出的暗红色发丝。被布料遮挡的容颜,隐约可见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朱唇。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从哪儿冒出了精神,腾地从地上站起来,蹬蹬蹬地跑过去拉住他的斗篷,以防他又轻而易举地消失。
我急促地呼吸着,隔了好久才胡乱地拉下他斗篷的帽子,“桃……桃夭!”
他的容貌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魔性,那一抹嘲讽的笑意,无疑彰显着他魔族的身份。
对了,他是魔王的儿子。
“叫得再响一些啊,否则别人可听不到。”他握住我的手腕,骨骼痛得发出微弱的声响,就像在抗议。
“你怎么回来了?”我忍着痛问,心里有些许希翼。
“惊讶?慌张?内疚?担心?呵,或者欲杀我而后快?”他低声笑,却忽然冷下了脸,“耍我玩很开心吧。”
“你知道我是谁?……”我惊讶地眨眼。
他啧嘴,伸手将我橘色的发拨到一侧,刮着我的脸,“还变容?真是彻底啊,以为天衣无缝么?”
“那你为什么之前……”装作不认得的摸样?难道是不想让攻玉发现?
“为什么你会以为,因为你我就得使谈判破裂?在他面前带你走,对陨魅有什么好处?”他细眉微挑。“我就该为你放弃所有么?”
“我那是……啊!”后颈遭到狠烈的一击。没有防备,我顿时痛得眼冒金星,无力地摔倒地。
“我该向你学学无情,仓央。”
不是的……桃夭……
周围有红色的植物冒出来将我的视线全然挡住,我只觉得他的面容毫无笑容,冷然得像是要向我复仇一样。周遭尽是红色叶片,如同身处蛋壳中一样,我慢慢地昏睡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耳边有些嘈杂。
身上的擦伤似乎都上了药,清清凉凉的。
天花板是木制的……周围或坐或站着……好几个人……
地上有着厚厚的植物,就像地毯一样。
我才在想地毯的问题,就被扔到地上,顿时懵了。
我疑惑地揉了揉眼,发现桃夭正脱下雕边外衣。
骨骼有些酸痛,特别是后颈。
我坐起身。“这里是哪里……”
“@#¥#!%#……??”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跑到桃夭身边,拉拉他的袖子。
她的耳朵(也许)像半开放的月季一样,层层叠叠的淡粉色,怪异中透露着神奇,两个铃铛吊挂在上面,若隐若现的,些许走动就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摆正小小的方帽,甩甩细长的麻花辫,继续用我听不懂的语言唧唧歪歪地问,“@#¥#!%#……??@#¥#!%#……??@#¥#!%#……??”
“卷耳。”桃夭捏她的脸,“你烦不烦?别故意这么说话。”
那个叫卷耳的女孩子有点不爽地吐吐舌头,“¥#!¥#!……@¥@¥@¥!%¥!#%**¥……!!!!”
周围的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似乎在和桃夭说着些什么。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魔语——魔族的语言。
仔细看看的话,这里有些人身上还残留着明显的魔族记号,比如这个叫女孩的耳朵。
“桃夭,别忘了,他是阳之灼华。你带他来做什么?”
终于听到句明白话,我转过头去。
“无邪……?”虽然历经五千年之久,他却像丝毫未没变。
他将视线投注到我身上,我看了看自己。
呃,肤色好像变回去了,头发也变回了微卷……似乎恢复原貌了?只有头发还是灰灰的。
“仓央,你不该来。”
“这里是……”我环顾周围,发现这里的人虽然都在交谈,却有意无意地注视着我。
“南城,暂时的驻扎地。”他走到我面前,看了眼我身后的桃夭,脸色好不起来,“算在陨魅了。你既然回了璀雪,为什么还要来陨魅?”
这里是陨魅……?
我看向桃夭,他却移开视线。
还是来陨魅了?
啊对,他并没有忘记我,否则不会到了晚上,再周转回谈判的地方,冒险地带我走。
可是,他看我的眼神,让我高兴不起来……
桃夭不耐坐下,斜眼看着无邪,一脚踩在木墩上,勾起嘴角,“我弄来的,有意见?”
无邪皱眉,不理会地别过头,无机似的瞳孔看了看屋外,“弄来当食物么。”
桃夭摸着嘴唇邪笑,“你明白的,我不喜欢被挑衅。”
我从地上站起身,揉了揉微乱的头发。“桃夭,那个,我能和你单独谈谈么?”
他视线没有偏转,像没听到我的话似的。
直到卷耳唧唧歪歪说了几句话,踩踩他的脚,他才皱着眉将视线移到我身上,“谈什么,直接说。”
周围的喧杂声渐渐轻下来,我能感觉大家都看着我,眼神里有审视、有疑惑、有兴趣、也有厌恶。
我不自在地看看桃夭。“……那个……对不起……能不能……”能不能单独说?……被看着我连道歉的话都好难开口啊。
我有些难堪地脸红,眼神漂移。
他凤眼里流露出些许怒意,脸上却笑得邪魅,“想回去攻玉那里?可以!自己走回去。”他指了指门口。“几十天就能到了,很容易。”
卷耳鼓起腮帮,握着粉拳向桃夭脸上挥去一拳,“@#%#¥@%*!#¥*……&#¥*%@……”
桃夭轻易躲过,只是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不太好看。
无邪叹了口气,上前隔开两人,“卷耳!别没规矩!”
“@#%#¥……!!!”卷耳在无邪的钳制下张牙舞爪,“桃夭大笨蛋!”——也许是急了,她忽然冒出句人话。
“卷耳,你够了。”桃夭忍着些什么,低声警告。
“%!%!%!”卷耳跺跺脚,挑衅地摊开握拳的手,露出一个小东西来,又立刻握紧,装作要扔掉的样子,“!#%#¥%?”说完听不懂的话,就一溜烟跑走了。
“你……”桃夭从座位上站起身,凤眼眯起瞥了我一眼,郁闷地吸了口气跟了出去。
如果我没看错,卷耳拿的是那个耳钉。
……桃花耳钉。
***
之后两天一直都没见到桃夭。
我记得他对攻玉说,互相思考10天。他们驻扎在这里,是因为等待么?那桃夭又到哪去了呢?
无邪让我尽量待在某块区域别出来——那里暂居的都是些阴之灼华和一些人形的高等魔物,比较没有攻击性。
虽然没什么人和我说话,但也没什么侵扰,呵,最多在我背后说些听不懂的话。
遇到无邪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问他桃夭的下落,都闭口不言。
要见他一面都那么难了啊。
“@#¥!”某个屋子里冒出女孩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探头进去,果然是那个卷耳。
那姑娘正露着半边的手臂甩筛子呢。“!¥%*$……^&*”
她押上赌注后,拍拍手掌,嘻嘻笑着扭腰。“你们输定啦!”
似乎在玩赌博。
(不久以后我就知道,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喜欢赌博这点……呃,有点……幸好幸运女神眷顾她,否则输了可都让桃夭买单的。)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你会说人界的话?”
她笑着回头,却在看到我的瞬间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脱臼了。“@¥@¥????”
我摇摇头,“抱歉……听不懂。”
“你还在?没回去……璀雪?”她用不标准的语调问。
我点点头。“能问你些事么?”
她把拇指塞进嘴里,皱着柳眉看我。
“不能。”她纠结了许久,才公主似的扭过头,貌似专注地投入游戏中,“我还没玩完呢。”
“那……你知道桃夭在哪里么?我只问这个问题,行么。”我歪头问她。
她瘪嘴,“%^#!$……别问我啦。”
看这个摸样,她肯定知道。
我看了看她玩的东西,“……我可以玩么?”
她奇怪地眨眨眼。
“那个……我赢的话,你就告诉我好不好?”我开始笑着诱骗。
她下巴再次脱臼,颤抖着指指我的腰间,“你没有钱还想来赌博?”
我想想也是,挠了挠头。
卷耳揉揉月季似的耳朵,铃铛叮当响。“好吧我贷款给你……”
我拿着手上三个硬币。“怎么玩?”
她怨念地嘟嘴看我。“下注就好啦。”
我胡乱地下注。
罗盘转起来,两个小珠子在各个凹槽中扫过。
“……@#%&……”她看了看另一个玩家。
庄家将那个玩家的钱推到我的面前。
第二局;
第三局;
……
“有没有搞错!你什么灼华!?窥视么?你不是阳之灼华来的么??!闻味道就闻得出的,竟然……!……为什么你一直赢啊?!啊?你小子……”某个一起玩的家伙终于爆发了,一拍台子就想掀桌。“该不是耍老千?”
我头顶黑线,这家伙没有魔族的明显特征,也许是阴之灼华者,一口人话说得可溜了。
“天知道为什么……运气好就是这样啦。”天知道为什么赢,我只是随便放注而已。
话没说完,他就翻过桌子,揪住我的领子拼命摇晃我。“你还敢说?!”
我超无奈的拍拍他的手臂,“好了,这位……兄弟,我把赢得钱都还你还不行么?”反正我也不在意那个,只要能赢了卷耳就够了。
没想到他眼睛瞪得更大了,“我靠!你小看我!谁稀罕你还我?!我只是让你别耍老千!!”
我嘴角微抽,求助,“卷耳……”
她吐舌头,“阿干没有赌徒精神,说什么都没用,你就不能故意输给他么?”
“够了,你这臭婆娘!”那老兄更来劲儿了,大有干一架的趋势。
……真是走霉运……
我看了看周围瞩目的人,“这样吧,”我僵笑着指指桌上的魔方,“如果你能在一杯沙漏滴完的时候把魔方拼回原样,我就把钱还你,可以吧?”
那老兄皱眉看我,估计在揣测我是不是又玩什么花招。
“天可怜见,你自己用手动还不放心么?”我苦笑,“啊,对了,也许你不知道吧,魔方的传说。”
卷耳好奇地动了动脑袋,铃铛清脆地响。
“传说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拼出魔方,一切就会回到最初、最美好的样子。”我笑,“越快做到,就越接近本初。”
卷耳眨眨眼,呆呆地看着我。
“所以用这个决定最好啦,如果你赢了,我就把所有的钱还你,这是些本来就是你的,看你能不能把他们赢回去。”
那人拿起魔方,看了我一眼,开始胡乱地拼起来。
卷耳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另一个魔方,从这个手转到那个手,丢来丢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沙漏太小,那个沙漏滴完的时候也才5分钟左右,那男子火大地将魔方往地上一摔,重重地哼了一声披上斗篷走人了。
“你拼得出来么?”卷耳将她的魔方递给我。“你希望什么东西恢复原样么?”
“……呵,没用……我老是做错事……”如果只是穿到这个世界,然后再没有什么时空履行的话,那多好。
我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又被命运蹂躏得疲惫无措。
卷耳硬是将魔方塞进我手里,“如果你拼出来……我可以当作是你的道歉,可以原谅你。拼出来,好不好?我希望能原谅,如果我都没法做到,他更没法……”她用语法怪怪的人语说着。
——像是,希望得到什么证明似的。
“原谅……?”
“你……”她一瘪嘴,快要哭鼻子了。
我接过魔方,绞尽脑子拼出其中两面,然后按照脑子里依稀的公式将整个魔方恢复到原来的摸样。
呼出一口气,我看了看沙漏。
幸好,没超过时间……我生疏了,以前明明很熟练的。
“红、橙、黄、绿、青、蓝……”她接过我递去的魔方,轻轻地亲吻红色的那面。“你一定拼过很多次了吧……我相信你,我相信。”
我点点头,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么?”她嘟着嘴,憋屈地咬着魔方。“才不管他怎么想呢……死笨蛋。”
69th 记忆回溯
69
也许是魔物的关系,她的弹跳力很好,几个飞跃就上了屋顶,我却爬了老半天才爬上去……
傍晚的霞光洒在地面上,有如铺了一层淡淡的金粉,浑厚又温和。
“桃夭是我爹。”
我刚上来,脚就一滑,差点被他这句吓得摔下去。
“……”仔细看看的话,除了她那个明显的魔物特征,那微翘的嘴唇、相似的凤眼、紫红的头发……
相……似?“你母亲是……?”
她慢腾腾地从身前的大口袋里找出一个圆柱形的长罐子。“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个很好的人吧,……可她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这个卷耳,是那个五千年里桃夭和别人的孩子?
啊,也对……他那样出彩的人,绝不缺追求者的。呵……我在期望什么啊。
“抱歉。”我轻声说。
早就物是人非了。
卷耳打开罐子,摊开手,倒了两个甜甜圈出来,顺便递了一个给我。“没关系,我以她为傲。”
我心情复杂地看着甜甜圈。
“这个是桃夭教我做的哦。”她用袖子抹抹脸。
我咬。“很好吃……”和桃夭做的味道相似。“桃夭一定对你很好了。”——是因为她的母亲么?
“嗯。”她咬着甜甜圈,“因为我跟他很像吧……”
她?……嗯。
“我们都是从小被抛弃的人,会觉得孤单啊。”
她耳上的铃铛在风中叮铃,花瓣儿似的耳朵微微飘动。
“仓央,”卷耳踢晃动脚丫子,踢散一些黄叶。“你抛弃了他那么多年……很坏啊。”
“我……知道。”
“可是你现在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真的很过分。”她嘟起嘴,生气了。
才不是!是……他一直躲着我,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啊。
“你不仅离开了5000年,还在第一时间回到攻玉那,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很大的知道不?……你不能体会他在璀雪见到你的心情吧?他一直在等你开口唤他,可你什么都没说。”
在亭子里的时候……他确实沉默了很久。可那是……他是在等我唤他?他误以为我站在璀雪一边了?误以为我的易容是为了避开他么?……我只是没法出宫被困在里面啊。只是不想在攻玉面前暴露身份,再引起什么事端罢了……
况且,我……不是马上去找他了么?是他担心和谈失败才不理我的啊……
我想到他复又重返敌营将我带来陨魅的事,顿时一阵心虚。
他可以为我冒险,可我却在五千年后第一次见到他时,一句话都没说……连道歉都没有,只因为害怕。又或者,是我对他没信心?
她吞下甜甜圈,沉默了一会儿。“……你……违背了你们的承诺,还喜欢上璀雪的那位殿下对吧?”
“我……”
“桃夭他是笨蛋。”卷耳垂下凤目,抹抹嘴角,“一直相信的东西出现了裂缝,就什么都不想知道了。……至少应该听听你怎么说啊。”
一直相信?
卷耳笨手笨脚地转着魔方,用凤眼偷看我,“仓央,你给我的感觉……是在意桃夭的哦。”
我点头。
她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放入衣服前的口袋,拉拉我的袖子,“知道么,桃夭输了攻玉好几次啦。……他怕我说漏口,还以首领的身份命令我不能对你说人界的语言呢。”
“什么……”
卷耳低头嘻嘻一笑,可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即使不用嘴说,我也可以告诉你啊。”
她的手忽然发出色彩斑斓的光晕,“我曾经因为看不下去,而把他关于你的记忆都偷走……可是……可是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把遗忘的东西都想起来啊……也许,记得你,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丢也丢不掉了吧。”
啊,是了,桃夭对于忘记的事情从来都能再度想起来,就像束发那时一样……那是他那种灼华,特有的能力。
卷耳将发光的手放倒我的额头,月季似的耳朵缓缓地绽放开来,在夕辉下显得格外绚烂。
“闭上眼。”她将额头搁到发光的手上,我觉得眼前的景色都渐渐消散开去,只剩下一片雪白。
=====================================================================
璀雪宫前的广场上,冰冷的剑划破了桃夭魅惑的脸,伤口离他的眼眸近到无法测量。“你输了。”攻玉黑色的长发在风中缓缓飘动,带着一种死神的气息,但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在哪里。”桃夭无力地坐在地上,却努力不让自己失衡。即使面前有着寒意渗透的剑锋,也不显慌乱。
他那个装束,正是我离开之前见到的样子。
可即使他极力隐藏,急促的呼吸以及浑身上下的伤痕透露着他惨败的现实。
血缓缓地流出来,鲜艳的色泽,染红了伤口处白色的冰刃。
“你是第一个同时成为文武殿候选的人,为什么做出这般蠢事来。”攻玉冷漠地看着他,“适才你真下杀手了吧。”
攻玉的口气,如果忽略他的眼神,那还真像是一代君主在惋惜帝国人才似锦前程的丧失,
“我在问你,他在哪里!”无数蚂蚁爬上了攻玉的腿,可那神祗般的人,只是轻哼了声,便不伤自己地把所有的杂物烧了干净。
也许对于攻玉那种有洁癖的人来说,这种反抗让他确实难耐了。“似乎没什么好说了。”他抬起剑,眼睛眯起,“我也告诉你,那个人的事,你没资格过问。”
桃夭哈哈一笑,“囚禁他的人装什么君子,若我早些时候知道,这璀雪宫是否仍能存在还是未知!”
“狂妄。”攻玉不屑地吐出两个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桃夭眼神有些阴霾,漂亮的唇紧抿。“放了他,否则……”
攻玉眼神一时有些发散,但很快恢复了犀利,“否则如何?”他缓缓地弯下身,捏住桃夭优美的下巴,“桃夭是吧?好,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如果他不是用特别的眼光看我,会用尽全部的力量为我束发么?”
桃夭瞳孔缩小,似乎想起了什么被忽略的事。
“他会在你尚未束发完成的时候,就离开虚弱的你么?”
桃夭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血丝毫不留情地蔓延出来。
攻玉笑了,许久未对别人笑过的他,露出了一个不可亵渎的笑容,轻声地吐露无情的话语,“你说他会喜欢神一般的我,还是泥一般的你?”
桃夭低声笑起来,只是有点类似鸟类的哀鸣,“我信他就够。”
攻玉冷笑,手里的剑被捏得死紧。“那如果彻底毁了你呢?”
剑再度挥起来的时候,在空中留下了一条残像。
我看到疯狂破地而出的巨大藤蔓,攻玉隐隐散着黑光的左手,以及他惊讶得咳出的鲜血。“契约?你是高级魔族?!”
桃夭坐在最高的藤蔓上,“无论你把他藏在哪里,我都会找出来!还有,不管他在哪儿,想回的地方,只有我这儿。你就算有再大的宫殿,又如何!”
纷飞的针叶,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不管他在哪儿,想回的地方,只有我这儿。’
我手心有点酸,我是想回你那儿的,桃夭。
所以,别生气了好吗?……虽然,那只是我逃避攻玉的方式,但我真的很喜欢和你相处的感觉。
***
“什么啊,魔王的儿子就了不起么?”一只拳头被无邪挡住。
“不得对桃夭无礼!他能回来,就是魔族的福祉了。”
桃夭面无表情的插着口袋,红色头发嚣张地飘飞着,丝毫没把小角色放在眼里。
“凭什么啊,无邪!魔族的统一和他都没什么关系,凭什么魔王一消失他就能坐上那个位子?这不合规矩吧。我们都是实力说话的!”
“烦死了,不就是想证明么?无邪别拦着。”桃夭站到他们面前,“我知道魔界最缺什么。”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唯一的果树,那植物周边贫瘠的土地上顿时冒出许多枝丫来,并迅速长成苍天大树、伸出树杈、长满绿叶,开满粉色的花、花谢、结出沉甸甸的果实……
一切只在一瞬间,红色的发丝拂过他魅惑的脸孔,众人都看呆了。
“魔界最缺的就是食物。”桃夭侧了侧脸,凤目有些妖邪,“难道你们不想想为什么?——因为,我们是被人类抛弃的一族。他们把我们赶出的土地本来是属于所有人的,现在却被霸占了。”
树枝延伸,如同托付一般将果实落到桃夭手中,“为什么阴之灼华以及魔族总是被人类敌视?为什么我们比他们强,却得生活在这里。自己想想吧,为什么大家过着现在的生活,以低人一等的姿态活在地底!……而我能给你们的,就是一个正常人该享有的生活,我们遗失的乐土。”
他露出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笑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人。——就好像说了这些还是种施舍一样。
无邪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放心。
“他和嘉鱼那家伙很像……”
“不,也许更像佑雪。”
“他看起来,像个纯种的魔族……”
“为啥老子觉得热血沸腾?”
……
很快,桃夭就成了魔族的新王。
他特殊的灼华,即使在魔族中,也极为罕见、备受推崇。
操纵人心,对他来说,渐渐易如反掌。
“你为什么回魔族?因为在璀雪呆不下去了?我不信。”无邪望着站在树顶的桃夭。
“……”他沉默了很久,才回头,“墨若也找不到他。……也许,他又消失了,”他轻巧地几个跳跃,落到地上,双手插入口袋,“在他回来之前,我要解决攻玉。”
无邪的眉头可以夹死N只苍蝇,暗色的皮肤有如夜色一样显得无限忧虑,“快点收手,你还太小,玩不起的。”
“我不是玩。而且这不也能帮你们解决问题么?璀雪是根本原因,我很清楚阴之灼华在人界的待遇,他们早就想爆发了。”
“你做不到。”
“不,我可以。”他的眸子透着精光,有一种无法抵挡的魅惑。
无邪无奈地笑,“你会后悔,这不是小孩子的游戏。”
***
屠族。
攻玉不能杀死高级魔物,这是嘉鱼和另一个他定下的契约,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了什么,所以这步棋下得很早。如若不然,这场战根本不用打,攻玉直接变动天气就能将大部分魔族置之死地。——可有了那契约,他便不能这么做了。一旦误杀,他是要赔上一条命的。
可即便有了限制,魔族还是经历了一次血的洗礼。
说起来,桃夭的一生——除了刚出生那会儿、以及我抛下他的几次,估计都挺顺利的。
比如他的小计谋,比如他的经商。
也许正是那种一帆风顺,让他太过于自信,以至于犯下了致命的判断错误,使陨魅近半数的力量在旦夕间覆灭。
浩浩荡荡的魔族却只能拖着残破的肉体归来,那种愤怒和怨恨是无法轻易平息的。
——非常相信某个人、却终因他而失败的时候,怨恨、后悔、气愤总是暗暗积聚、又无处可施。
那种冷战似的宁静没有多久就被打破,随即而来的就是责骂、侮辱、挑战以及内斗,无休止的心理折磨。
始作俑者只有一个人!怂恿大家去攻打璀雪的只有一个人!!
——人呐,总会在心理压力无法承受的时候,找个实体的对象,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倒他身上,然后才感觉轻松些,才能够再度呼吸。
“如果没有经历过,你不会信。攻玉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的强悍,不止是他神之子的地位,无穷尽似的灼华,更在于头脑,他是个聪明人,是两个人的合体,你知道么?”无邪搭住桃夭的肩,此刻的桃夭紧紧地闭着眼,仿佛不想看清事实一样,又仿佛是在后悔而不甘。
“只差一点……”他的声音很轻,我从没见过他那样颓废的摸样,仿佛一切都已经没有价值了,“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
无邪的手顿住了,又忽然狠狠一抓,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起!
拳头毫无顾忌地挥到桃夭绝美的脸上!
桃夭愣住,漂亮的嘴角缓缓地流下血来。
“你根本没反省!魔族对你来说并不是玩具、也不是筹码,而是负担、是责任!你这个魔王是怎么当的?啊?我不管你现在才几千岁,但至少得符合你束发的这副摸样!别只是空长了一幅好皮囊!记住了!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没人会原谅你的错误!你的敌人们永远虎视眈眈着,等着你出错、退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劝你,更没法劝!是你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就要负起责来!”
桃夭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无助的神色,仿佛遭到了当头一棒。
“……认清自己种下的恶果,即使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你想想那些为你死去的魔物,如果他们知道你的目的,都会死不瞑目的,别以为那是些低等魔物,就没有思想。他们都是因为你给的希望而聚集在一起的,你就因为这次失败退缩了?不会的,我知道你还想打。你不会愿意输给那个男人的。……够了!别这副孬种的摸样,对不起嘉鱼的名声、更对不起你自己!让大家为你卖命,就要有点男子汉的担当起来,你应该长大了!”
无邪疲惫的将他拉到怀里,“知道你辛苦,但千万别逃。你不是个普通人。人总会有光鲜和污浊的时候,要荣辱不惊,勇敢地面对。挫败的事情,无可避免。还有,也许不中听……可我早想说了,你不该只想着那个人的,几千年毫无音讯,怎么还可能回来。”
桃夭安静地低着头,眼神有些空洞。“不。他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即使延期。”
70th 渐成渐长
70
“一个优秀的种族,不会因为一次失败而退缩,但也不能无知到以为野蛮的进攻就能获取胜利。”桃夭拨开一只仰面袭来的飞镖,眼里毫无退缩之意,“200年后我欲再度攻陷璀雪。届时愿意来的,就跟着,我定会实现自己的诺言,不辱没那些逝去的灵魂。若不愿意的,就赶紧舔着伤口回家过日子去吧!!”
***
“唔……”强忍的声音。
修长的骨节有些突出,掐入泥土的指甲略有破损,无奈地渗出血来。
桃夭的头发被汗沾湿,凌乱地贴在脸上,背后黑色的羽翼有如折断一样地垂着。
他紧紧地咬着银牙,不让自己发出声。
特意从刚占领的土地跑出来,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脆弱、狼狈、痛苦不堪的状态。
我的意识有些混乱,他的那个样子,分明是束发时的摸样。代表魔族的翅膀,以及浑身散发的媚意。
攻玉曾经说过,在束发期间最好不要使用灼华,否则,会留下后遗症。
但那时桃夭不仅用了灼华,还找攻玉挑战了。本以为他用灼华不碍事,却没想到……
他轻笑着抱住自己的身体,这样的他看起来是那么羸弱。
每年一次……他怎么能忍……他不是不知道会有这种后遗症啊,这傻瓜为什么还要去攻玉那里找我?!
分明是我背信弃义啊……
一个8岁小孩蹒跚着走来,褴褛的衣装包裹不了她瘦弱的身子。
她的双耳有如月季盛开一般,向桃夭伸出的手带着微弱的白光。“我们做个交易好吗?”
桃夭闭着眼,不言语。
“我偷走你的痛苦,你给予我想要的生活。”小女孩咬住下唇,仿佛被桃夭散发出的气息所吓到。“……可以么。”
桃夭缓缓地睁开诱惑的凤眸。“你想要什么。”
小女孩跪到他身边,将发光的小手放到他额头,瞬间抽走一丝红色的虚无,“你……是魔王桃夭吧,我想要你的爱。”
因为他们同样孤独。
散去一身疼痛,桃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嗤笑。
***
很明显,她不明白爱是什么,又或许,她只是渴望一种叫做亲人的东西。
相处久了,会发现她还是个蛮可爱的孩子。
“墨若,给你。”桃夭穿上干净的衣服,拎着女孩的后领,抓小鸡一样将刚捡回来的小家伙扔给墨若。
此时的墨若早就不是孩子的摸样,一身墨黑的衣装显得无机可趁。
他只是随意地看了眼还是小孩的月季女,“名字。”
“啊,呃,那个……”小姑娘忽然变得有些腼腆。
“没有名字?”墨若八字眉略皱,“那就叫卷耳。”
小女孩差点下巴脱臼,小手发光地一拍墨若,一管笛子顿时出现在她手上。
似乎,只要有身体接触,她就能偷到想要的东西。
她咬着牙,伸手一掰,似乎想把笛子掰断。
可墨若只是伸出手指一点,卷耳就昏倒在地。
——GAME OVER。
“桃夭,你就把这么个东西给我?……自己照看去。”墨若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转头就走。
桃夭扣上袍子的包纽,背上的翅膀早就消失不见,只是看着那孩子的眼神泛着点涟漪。
什么啊……原来卷耳不是桃夭亲生的……
我松了口气,隐隐有些高兴。
***
或许是因为出生就被亲人抛弃的相同经历,桃夭对卷耳还不错。——毕竟,非黑夜孕育的魔物还在少数。
“给。”他把自己做的甜甜圈塞进卷耳的嘴巴,差点没把她噎死。
卷耳眼里泪花转啊转。
桃夭眨眨漂亮的眼,良心不安地递上水。
卷耳一巴掌拍掉,水杯掉在地上,咣当一声碎了,液体泛滥出来。
“唔……呜呜哇……”卷耳含着那口甜甜圈,哭得稀里哗啦。
桃夭头顶黑线。
“连……连墨若都讨厌我!”
桃夭挑挑眉毛,“你这小公主的脾气能改改的话,或许……”
卷耳蹲到地上,不甘心地蜷成一团儿,伤心地晃着小脑袋,“他们都骂我小偷……”
桃夭微微动容,仿佛想起了在璀雪的日子,“那么,你是么?”
“就是以前最饿的时候,我都没偷过别人的吃食!”她飙泪。
“那不就好了。”桃夭将手覆盖到她的小脑袋上。“问心无愧的话,流言就会自动消失。”
卷耳吸吸鼻子,踌躇了一下扑进桃夭的怀里,“地……”
“?”桃夭安慰拍拍她的背。
“呜……爹……”卷耳小脑袋蹭蹭,耳朵上的铃铛叮当响。
桃夭的手僵掉,半饷才反应过来,“臭小鬼!不准这么叫!有墨若一个就够麻烦了!”
***
“魔殿,太好了!”
“我们这次一定能赢吧。”
“抱歉,以前那样说你……”
“老子可从来没动摇过对你的信心啊!”
经过周密的安排,桃夭一反过去直捣黄龙的做法,不再雷厉风行地针对攻玉,而正视了整个璀雪和陨魅。
——先占领农地确保粮食,再转攻城市、军事要地。
新的战略虽然耗时较长,却稳步见效。
当桃夭再度恢复众人信任的时候,他只是邪魅地一笑,没有多大的满足。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他必须考虑整个魔族的利益。
所以人总是说,初衷容易改变。
毕竟我离开他已经近五千年了。
即使桃夭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解决攻玉,也不再单纯是因为我。——年轻时的一时冲动已经套牢了他,魔王的头衔更束缚了他的自由,几万号人的生死不再是他眼里可以利用的棋子,不能后悔、无法退出。
他似乎是光鲜的,总是站在魔族的最高处俯瞰陨魅,被很多人信赖……
但他绝不愿和攻玉那样和所有人分出上下级来,就像害怕自己会离本初走得更远一样,用全身心地去畏惧自己的改变,却又不知不觉地变化。
从他的性格上就能看出一二三——他已经没有14岁时的那种幼稚了,随着地位和能力的加强,他的魅力把他包裹得像一杯最精致的红酒,刚开启瓶盖似的,芳香四溢。
虽然,那桃花似乎从不对人开放。
他在人群中的时候,可以色彩夺目、可以游刃有余,但他似乎更喜欢独处的感觉。一旦战胜之后,即使浑身浴血,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有时候是去湖泊彻底地洗涤,有时候是去山顶吹吹冷风,有时候只是躺在稻田里,听着万物轻唱。death19.com
他的行踪即使是魔族的人,都没几个知道。
——似乎,大家都知道,他们漂亮的魔王喜欢一个人呼吸的味道。
***
“有消息么?”
桃夭站在战狮身边,小心地拍拍它的脸,魅惑的眸子里仿佛有绚光流动。
猛兽缓缓地收起裂开的利齿,乖乖地俯低身来舔舐他的脚尖。
墨若来的无声无息,黑色的外衣随着他的步伐被风吹得飘起,“有。”
与往常的回答不同,这次,他说‘有’。
桃夭耳上的桃花耳钉反射了一缕耀光,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低声重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他回来了。”墨若看着男人的背影,眸色有些变换。
桃夭蓦地转过头,凤目中有惊讶、不信、欣喜,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竟然说不出话来。可所有的突发情感都在墨若后一句话中熄灭。
“……在璀雪。”
墨若点漆似的眸子直视着桃夭,“他刚回来没多久……”
桃夭微微抬手打断他,凤目下视,仿佛面无表情,“别说了。”
墨若安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桃夭浑身散发着难以言语的气息,以至于那头猛兽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转头逃走了。
“找攻玉和谈。”他淡淡地开口。
墨若似乎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凭什么和我们和谈?”
“凭南城沦陷。”桃夭哼笑。
——南城沦陷谈何容易。
这座城坚守如玉已久,背后又有攻玉虎视眈眈。桃夭一直保持着冷静,没有跳入攻玉设的陷阱,就是生怕攻了这里沦了那里。
到时候璀雪大师挥下,对疲惫的陨魅一举扫荡,那即使不再度失败,也会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如何做到。”
“我一个人去。”桃夭风轻云淡地说,仿佛那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本来就是早晚的事,现在‘轮鸟’又刚好南飞,恰好借用。”
墨若微微蹙眉。
“我吃下变身灼华进去,兴许会大面积地浪费诱惑灼华,但事后我还是能掩饰灼华匮乏的。我认为他会来和谈,你说呢?让他考虑10天时间,已足够我恢复。”
墨若眯着眼略加思索,“方法太过激进。一旦在南城失手或事后你的状态暴露,后果都难以预计。”
“你也知道不是么,这个时机可不太能遇到,‘南飞’只有500年一次的鸟族重生才可能发生。这是天意,即使……他没回来,我也会利用这一点。若想胜,就得以身犯险,否则这么攻下去,没有尽头的。”
墨若闭眼沉吟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可以。但要多些低等魔物混进去,否则战况一旦汇报,会把你独自完成的事情抖露出来,届时休想和谈,备死吧。”
桃夭低头一笑,“自然。”
“尽快破防。后半夜我会带着人支援。”
墨若束紧风衣的腰带,转头就走,“前半夜我不入手,让无邪去吧,我先去‘照看’后方肆荣的军队,以防他们发现城内异情。”
桃夭似乎在笑、在赞同,只是,那双虚晃的凤眼在墨若走后,神色再也好不起来。
“攻玉……”他眯起了眼,红发纷飞。
71th 陨之魔王
71
毕竟不能和攻玉的无止境使用相比,对任何灼华来说,大规模的恶性使用都是很耗体力的,幸好,同时修剑术和灼华的桃夭体力尚且可观。
夜潜。
众鸟箭羽似的俯冲入南城。
桃夭从鸟群中脱离,迅捷地由鸟类的身体变回人形,降落到混杂的地面。
虽然此刻他浑身光溜溜的,仿佛有那么点狼狈,可一眼看去的匀称体态、优美曲线都是那么夺人眼球,特别是胸口那朵桃花,伴着他自身若有若无的香味,淡淡地隐藏在柔光之中。
即使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仍是让许多措手不及的守卫惊愣到流鼻血。
他的视线扫过为数不多的城楼兵,瞳孔中就像蕴藏着万道光芒,让人为之降服。
魅惑,于鸟、于人,仿佛轻而易举。
成千上万的轮鸟作为混淆视听的绝佳工具,在城内胡乱飞翔,并用巨大的身躯破坏了好几个守卫点。
桃夭随手取过麻布,包裹住赤果的身体,眸中看不出波澜,唯有一个邪魅的笑容掩饰着所有的心绪。
……他竟然潜进去了,在这个坚守不破的城池,浑水摸鱼果然别有一番作用。
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守城军,在最初的惊愣后,立刻开始大肆地赶鸟、杀鸟措施,以防混乱带来更大的损失——比如被陨魅乘虚而入。
桃夭嗤笑一声,命令那些被迷惑的璀雪士兵与清醒的人互相战斗、打开城门,交代防卫重点以及指挥官和城主的所在。
防卫失守,魔物渐渐在城中见多,一切如鱼得水似的。
虽然陨魅几乎用尽了储存的变身灼华,但效果甚佳。
待全面攻下南城这座堡垒,天才刚放亮。
坚固的城守变成了陨魅的优势,所有的守卫方法和排列都被很快学习借鉴起来,一时间粮食(轮鸟)也绝不会缺少,或者还能继续利用,但桃夭或许没想那么多。
他斜靠着城门笑的时候,身上只着简单的布料,白日之光恰好普照城池,墨若拿着笛子轻轻摇头。
也许他早就料到了。
——战后的桃夭又消失个无踪,而这时候,和谈之信才刚发出。
***
再度见到攻玉的时候,不过隔日,为掩饰身体上的虚弱,桃夭简直是用灼华将自己包了一圈来掩人耳目。
现在想来,他那时浑身上下散发的魅惑之意,并不是无意识下的产物呢……
反观攻玉却截然不同,他站在桃夭面前,却仿佛没那个人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冰冷感侵袭着周遭所有的人。
“殿下。”桃夭调戏似的半眯凤眼,手腕在眼前转了两圈,微微弯腰,手指在空中画出一条优美的弧线,最终回到胸前,“愿两界和谈顺利。”
——似乎在行某中礼节。
攻玉冷冷地看着他,薄唇微抿。
似乎在屠族后,他们就没说过一句话,至今已经200年了。
整个和谈是那么的官方,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就好像这边这个,不是屠杀了半个魔族的刽子手;那边那个也不是制造了几百年战乱的入侵者。
两人都有些惺惺作态,不露声色地打探别人的想法,就像两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互相刺探着短处。
“攻玉。”千仓的出现打乱了两人的平衡。
他笑盈盈地放下酒具,凑到攻玉身边,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流露着美人的风范。
桃夭顿然停住的语言揭示着他的诧异,许是没料到千仓的到来,他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眼神里的微妙情绪简直无法描述。
攻玉淡淡地看了眼桃夭,眼神有些落寞,就好像在镜子里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千仓似乎已经习惯了沉默的空气,独自一人说了好久,整个人都恨不得缠到攻玉身上,眼里的迷恋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桃夭反应过来,微露恼意地将手里的酒杯搁到桌面上,酒液在杯中流转。
千仓这才注意到桃夭的存在,他上下瞄了瞄对面那个红发的美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客人可别生气,我只是……”
“出去。”攻玉似乎还不想因他而毁了谈判。
桃夭忽然笑起来,魅意十足,勾得千仓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桃夭忍着身上的疲惫,潇洒地站起身,千仓却脚软似的跪到他脚下。
“桃夭。”攻玉抿了口酒,无声无息地说。
千仓眼泪呼啦啦地留下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外界惊吓,浑身颤抖个不停,可脸色却格外红润,只是眼神很不对,一直虚晃,仿佛在灵魂被人勾挠一样。
桃夭抬起凤目看着攻玉,许久才憋出一句,“他在……”却被硬生生地忍了下半句。
我想,他也许是想说……‘他在哪里。’
——就像几千年前一样……
攻玉阖上精致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一层薄薄的影子。“今天不是来谈这个的吧,或者,我们就此换个话题?”他睁开眼,眸中已经没有干扰他的因素存在。
“啊!”千仓忽然醍醐灌顶一样清醒过来,疑惑地左右看看,脸上泪水横流。
他抬起眼仰视居高临下的桃夭,脸顿时涨得通红,乱没形象地爬起身来,几欲逃走,却立刻被桃夭抓住了手臂。
“小子,你易容了?”桃夭坏笑,千仓却畏惧得天昏地暗,直往攻玉处看。
“滚。”攻玉却只吐出了一个无情的字眼,好像刚才的那些都不是发生在璀雪人的身上似的,他丝毫没有挽回颜面的意思。
千仓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被刺痛的心情,浑身颤抖的样子有些可怜。
桃夭淡了容色,无所谓地松开手,一步步往后倒退,就好像不想再接触他一样,迁怒的感觉愈发强烈,“别再让我看到你。”
千仓抹了抹眼泪,仿佛再也不愿在此多待一秒,从亭子里飞奔而出。
攻玉精致的眼眸看向桃夭,桃夭却不与他视线接触,只是手插口袋,像个贵族一样坐回原位。
看到‘我’的时候,桃夭的表情再没有见到千仓时的惊讶,反倒是平平常常的,唯独抚摸着桃唇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想法——我之前竟没注意的想法。
触摸嘴唇……是一种自我亲近的行为,是人紧张时,可能下意识发生的自我安慰……虽然在他做来是那么魅惑,可实际上……实际上他看着我,心里在想什么呢?
晚上,他不顾自身灼华的疲惫,艰涩地潜入掳我走,就能说明一切了吧。
虽然把我带去陨魅前,他那想杀了我的眼神,不是假的。
可是,取代那种戾气的,却是清凉的药膏。——就像他以前给我的一样。
***
脑子有些混乱,那双色彩斑斓的手似乎一直在脑中徘徊。
我勉强地睁开眼,发现卷耳的瞳孔成了猫眼似的,神情专注地注视着我,那双本来带着色彩的手,此刻却如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一丝琥珀色的虚无被她紧紧捏着,从我额头抽出。
貌似……她也曾对桃夭伸出过这双泛着雪光的手。
白色,好像是她使用偷窃灼华前必然展现的色彩吧……?就好像医生给病人做手术一样……
我一震,觉得浑身一轻。
她见我醒了有些惊讶,猫似的眼睛蓦然睁大,毛都快倒竖了,樱嘴张了几次都没说出个字来。
“卷……耳?”我皱了皱眉。
她一怔,反应过来,迅速地将那根琥珀丝塞进嘴里,月季般开放的耳朵微微颤动,渐渐回到欲开未开的含羞模样。
琥珀丝微微扭动,仿佛挣扎似的,直到全部被吞下,卷耳才露出贝齿对我僵硬地笑着耸肩。“桃夭的记忆……都看到了?”
丝?
可是我浑身上下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你刚才在吃什么啊?”
“嘿嘿……我把你关于……呃,璀雪的一些记忆吃掉了,不好意思啊,反正吃都吃了没法还你了。”她摊摊手,开始甩胳膊,似乎在做打架前的热身运动,“大不了被你揍一顿……”
某个人……??我搜寻了一下记忆,并不觉得对谁的记忆有残缺。……嗯……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是谁呢……?
“你还是不要记得那位大人的好,对大家都没啥好处。”她露出个无罪的笑容。
“真的?”但是丧失记忆感觉怪怪的,“我到底忘了谁?”
她嘟嘴,“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而且你已经忘了啊,我又没法帮你恢复,你还问什么啊,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自然地用脚背掰着植被。“再说我就生气了啊!我……我让桃夭再也不见你!”她开始耍赖。
……呃……好吧,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吧。
卷耳的这个灼华……难道喜欢吃别人的记忆?
……
我无奈地坐起身,脑袋略有迟钝,“对了,你是最近才……偷了桃夭的记忆吧。”
卷耳眨巴眨巴眼睛,松了口气,噗通一下坐到屋面上,“因为他回来后,束发的后遗症又发了啊。”她撅着小嘴,“为他偷‘痛苦’的时候,就顺手把记忆又偷了一次。反正他能自己恢复,能让他轻松一天也值得。”她有些怨念地看了我一眼。
后遗症……
我内疚得无以复加,他5000年的记忆适才一涌而上,把我压得有些难以喘气。“你知道他在哪里么……我想见见他。”虽然这样的我有些畏惧面对他了。
本来对他5000年的生活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即使自责也不会很深刻,可现在,似乎和他一起承受了数个千年一样,这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他独自面对的一切一切。
“不知道,他如果想露脸的话,总会出来的,否则……呵……”卷耳不高兴地晃晃脑袋。
“……什么啊,真是坏习惯……”确实,自从我离开后,他总是没事就一个人独处……
“对了,你现在是13岁的模样呢,谁帮你束的发啊?”为缓解自己的纠结,我随意地问了一句。
卷耳眼睛一瞪,满脸通红地向后挪了挪,又觉得不够似的跳下屋檐,几度回头看我,最后一溜烟地跑了,那速度,和羚羊有得拼。
***
到处询问桃夭的行踪,却大多无果。
来到陨魅却已经第四天了,桃夭丝毫没有想见我的意思。那个把我弄晕带来的人,就像不是他一样。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认识我的人说不知道他在哪儿,也许是不想告诉我;不认识我的人也说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了。
反正回答都是不知道。
——看来还真和卷耳说的一样。
这些人真的对自己的魔王那么放心么?对他的行踪不仅浑然不知,还一点都没有不放心的意思。
如果能找到墨若就好了,可惜他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就算我吹笛子也死不出来。(猪猪:墨若是让你有急事的时候吹笛子的哎,都知道你的目的了,怎么还会理你啊。)
——也许他早看穿我的想法了吧,即使在这里也不出来。又或者他去办事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再或者他已经忘了笛子的事……
“@#%&……”一个比我高两倍的人弯下腰拍拍我的肩。
“呃?你说什么……”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好奇怪,明明是人类的脸,长在那么高的身体上,就是说不出的不协调。
在无邪说的那个圈子待了一阵,甚少有看到这样的魔物,长相怪异……
那人略略怔神,随即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家伙,你,在找,什么?”他用蹩脚的人语跟我说话。
“桃夭。呃……你们的魔王。”
那魔物歪头想了想,“我知道,他,在哪里哦。”他伸出棒锥一样的手指,缓缓地指向某处,随即露出一个温文的笑容,“我带,你去好了,恰好,他也,想见,你。”
我看着那张脸,无法言语地别扭感,但听到他的说话,还是使劲地点了点头。“好!那谢谢你了……”至少,终于有个人,呃不对,有个魔物知道桃夭的行踪了!
他的笑容不变分毫,就像定格了一样。“那我们走吧。”
我半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他弯曲的背影就像被折断过似的,手指垂在身边,指甲暴长。
可我没心思在意那些,只想着等会儿见到桃夭该怎么道歉。
72th 魔物巢穴
72
“还没到么?”我左右环顾,觉得风有些凉飕飕的。
我这才发现,原来之前我就已不知不觉走出了无邪交代我待的地域了。这会儿更是不知道往哪儿去。“桃夭没事吧?”
前头的魔物向右边儿的林荫小道转了个弯儿,笑了起来,只是声音有些略尖,听着刺耳,“魔王,大人,怎么会,有事。”
我想想也是,这里已经是他的地盘了,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到,了。”那魔物在一间工房一样的木屋前驻足,伸出粗长的手指推开一丝门缝。
“他,就在里面。”他弯折着身子对我笑容可掬。
我看了看简陋的屋形,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进去。“桃夭?”
屋内有些暗,一种浓烈的花香在刚进门的时候就扑面而来。
如果我仔细想想的话,就会觉得不对,只是此刻我以为这是桃夭身上散发出来的。
其实桃夭身上何曾散发过如此庸俗的香味?——浓烈到像要隐藏起什么似的。
我左右看看,两边的帘幕挤压得屋子有点小,周边或高或低地缠绕着许多藤蔓和花卉,鲜红的色泽就像染了血一样。
我咳嗽几声。
昏暗的室内空气潮湿,像长年不透风一样,有种窒息般的混沌。
“他,在下面。”魔物用手指推了推我。
……桃夭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我不由得皱眉,回头看看那魔物的脸,却见他关起了门,两颗鱼目般的眼显得有些蜡黄。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
关门?难道桃夭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急于见他,也懒得顾这顾那了,提脚地跑到地下入口处。
这么个屋子下头竟然还别有洞天……真诡异,如果是在南城内的居民住所也就算了,这里分明像个临时的巢穴。
地下的光挺亮,也许是点着什么灯火。一路走下阶梯,坑坑洼洼的墙壁上点着几盏油灯。
地下室的天花板上不时地低下温热的露水,头发都变得潮湿起来,我难受地向前走。“桃夭?你在哪里?”
“呵呵呵……”更深处的门内发出奇怪的笑声,回头看了看由于身高问题不得不四肢着地的魔物,他的脸低着,却能将路看得很清楚,走路笔直,仿佛天生就是用四肢走路似的。
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
那魔物忽然抬起人类的脸,撑大圆圆的鱼眼打量我,“怎么了,不想见他了么?”
我蹙眉,第六感仿佛在提醒着什么,只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想着进去看看吧,那个躲着我的人就在里面呢。
“进去就能见到了哟。”那魔物温和地笑了笑,只是和他暴长的身体搭配在一起,难以言语的古怪。
……我走到尽头,推开那扇门。
‘叮叮当当……’
入眼的是与外头不相似的强光。整个空间仿佛被灯布满了似的,很是刺眼。
房间的尽头有一张长桌子,就像耶稣最后的晚餐一样神圣。
只不过,上面摆放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晶杯。
杯中由深到浅盛放着红色的液体。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露出黑布下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那手有如枯木一样,可此刻却抓着根细长的金属棒轻敲着各个杯沿——演奏着一出乐曲般,又像在进行一个仪式。
刚才滴在额头的露水流到眼睛里,我伸手抹去,却发现满手红色的液体。
……
即使被花香掩盖着,都带着些许腥味的液体……
血?!
我回头往门外的天花板看去!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于骇人,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个人都被脱得精光,或被绑着脖子、或被倒吊着脚,就像对待牲口一样,被鳞次排列着,竟稀稀疏疏地布满了整个天花板!!
其中有些人甚至还是活着的,只是发不出声音来了。那些痛苦的脸孔真真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身上大多有着狰狞的血口或者直接砍断了手脚;更有些已经死绝,肚子被剥开,唯有肠子孤独地垂在外面,渴求呼吸似的被浑浊的空气包围着。
“……”我惊得忘了呼吸!“……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披着斗篷的人站起身,金属棒敲了敲面前的某个杯子,他背后顿时冒出几只巨大的蝙蝠,他们用尖锐的牙齿咬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又用属于猛兽的爪子割破他的喉咙,将他动脉里涌出的血倒凑到杯中,供斗篷人享用。
整个空间只剩下血液噗噗滚出的声响。
“你们……竟然……!桃夭在哪里?!”此刻我才感到魔物和人类的天然之别!一直待在陨魅安全地带,我还以为……还以为魔物和人类是没什么区别的!
是了……如果魔物真的那么无害……璀雪又为什么总是对闯入人界的魔物进行绞杀……?
“桃夭?不在,这里。”那个身子过长的魔物露出一口利齿,恶笑着向我靠近,就像一只爬行动物一样。
斗篷人哈哈笑着喝下整杯鲜血,还伸出信子般的舌头舔了舔唇。“@#¥~#*%。”
他在做什么……?喝血?!吃……吃灼华么?!
“你……你骗我?”我浑身发冷,四处张望了一下,却只看到许多奄奄一息的人和死绝了等待被分割的尸体。
“我说,他在这里,并不是指,桃夭,啊。”那长长的魔物一个蛙跳,就狞笑着向我扑过来!指甲有如利器一样向我的眼睛刨来!
我寒毛倒竖,拼命转身逃。可进了这门空间就显得格外狭小,再往深处跑一些,就成了越来越窄的石洞,到最后我只能附着身才能通过……
我心里没底,却也知道如果逃不了的话,自己将面对什么!只能豁出去似的往前逃。
“啊!”脚踝被抓住,我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
“小小,南城居民,竟然妄想,见魔王。”那魔物的脸缓缓地向我靠近眼睛越睁越大,我看到他浑浊的眼球里我微微颤抖的样子。
他忽然温和地一笑,“我最喜欢,人类露出,这个表情。再多,害怕点,嘻嘻嘻嘻……”
我脑子快懵了,一咬牙,本能地想使用灼华!
“咳咳!呕!……”铺天盖地的恶心感袭来,我侧脸呕出一口血,手上却什么东西都没变出来……
呵……呵呵呵……
欲哭无泪。
我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曾经觉得灼华有没有都是无所谓的呢……为了什么?
竟然全部用在……用在谁身上……?对了,璀雪的那位大人!我是笨蛋啊!……为什么呢?!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倘若不是那样,我至少还能自保啊!我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灼华给那个人啊!?又不怎么认识他……
“血……”那魔物看到我的血,顿时眼神变幻莫测起来,嘴角的笑容扯得更大,大到有些扭曲,仿佛要一口把我吞下去似的!
我想往后退,却被狠狠抓着脚踝,痛得像要立时被捏断似的。
见他向我伸出了粗长的手指,我慌乱地抓起某个东西对它一阵挥打!!
他似乎烦了我的反抗,很快就抓住了我手上的东西,并将我的脑袋狠狠推到墙上!我顿时眼冒金星,痛得无以言语。“唔……!!”
好像流血了,我视线有些混沌,眯着眼不让他抢走我手上唯一的‘武器’……墨色的,似乎……是墨若的笛子……
可他嗖地一下,轻易地从我手里夺过那笛子,扔得老远。
笛子撞到墙壁,发出叮当地响声,不知道折断没有。
啊,对了,我刚才只顾着跑,都忘了吹笛子……说不定可以求助的……这下是想吹都不行了。
“小鬼,这么一下就不行啦?嘿嘿嘿嘿……那如果割开你的胸膛呢?”他尖锐的指甲刮破我的锁骨,渐渐下滑……
我有点丧失了平衡感,只知道推拒,可却压根无果……
不会吧……难道我竟会栽在这里?!不要!桃夭!墨若!……
“嗯。”……好像听到了回答。
“#¥%??”魔物奇怪地看着变得乌黑的手掌,莫名地瞪大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转头看那管笛子。
可混沌空气中弯身捡笛的墨发少年却看也不看他,只是擦了擦笛子,凑到唇边,霎那间爆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笛声。
面前的魔物顿时眼珠如同凸出似的,脸色发黑着颤抖嘴唇。
我觉得胃中翻江倒海,头伤加上晕眩感,简直要当场昏过去!“若……若若……呕……”
他手腕上似乎有着一条很大的伤口,染湿了整条破口的衣袖。
听到我的声音,他顿了顿,不再吹奏。
那魔物顿时粗喘着,如获大赦般从窄小的道路窜逃回去。
墨若犹豫了一下,轻喃一声‘抱歉’,随即迅速地横抱起我,跟着魔物的步伐迅速弯着腰追上,口中波澜不惊地对前面的魔物说着类似威胁似的魔语,只是我听不懂。
腰上好痛……被墨若碰到的地方都火辣辣地痛……似乎是被他的血灼伤了。
那魔物像被墨若的语言毒到了似的,才刚跑到门那边就撑不住似的扑倒在地,长得诡异的身子还滑出去了一段路,不住咳嗽。
天花板上的血滴下来染红了他的一片指甲,他抽搐了一下,终于不动了。
房内的空气里尽是一片淡淡的血红,就像雾气似的。
“屏息。”墨若皱着眉,脸色有些苍白,“空气里有我的血雾……你还是不要吸进去的好。”
一条蛇尾无声无息地横扫过来,墨若一皱眉,抱着我险险避过。
那个穿着斗篷的人从墙角出现,他捂着口鼻,身子微微摇晃。斗篷下一条长尾巴嚣张地扭动着,“……@#@#¥……%&*”
“好歹你是个中等魔物,”墨若张开染血的右手,“别自寻死路。”
那斗篷人发狠似的,一瞬间从我们面前消失,长条的尾巴却瞬间从后面席卷上来,似乎想勒住我的脖子。
血雾顿浓,我看到墨若的手臂里不断有血液冒出,又如蒸发一般融化在空气中。
“啊啊啊!!!”斗篷人缠在天花板众多的尸体上面,丑陋地扭动着,尾巴一阵阵地狂扫。
墨若护着我,但我还是感到我们被粗长的尾巴扫了出去,好像撞到了屋壁。
墨若忍不住一声闷哼。
“若若……?”没事吧?!
“没事。”墨若沉默一会儿,轻轻地摇着头放下我,微微一喘气,就欲速战速决似的从笛子的一端抖出把细长的小刀。
他右手的血留下,染红了白色的刀身,就像血刃一样,泛着带墨的红光。
眼前迅速的身影变化我看不清,只觉得浑身上下地痛……
对了,以前被催眠灼华的鸣鹿暗杀时,他也曾这样救我……就像影子一样,总是藏在暗处,我一有危险,就冒出来……
风呼呼地响,红色的雾气只浓不淡。头晕目眩,恶心得我想吐……
“央……仓央?”墨若的声音。
嗯……?怎么?“咳咳……”
“清醒些。”墨若低头吻住我,一些暖暖的液体随着软软的舌流入我的唇齿.
解……毒么……?
我咽下口中的津液,脑子有一瞬间停歇。
……他背后,那个斗篷人奄奄一息地窝在角落,尾巴似乎被连根切断了。
“好些了么?”眼前混沌了一会儿才渐渐清晰起来,只是身上的伤还是隐隐作痛。
“我没事……”我晕着摇头。
墨若沉默了一会儿,“再忍忍。”他快速地将手上的血擦在衣摆上,再度将我抱起。
“墨若……你怎么来的?我没吹笛子……”
墨若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道“别一个人乱走,这里可不比璀雪。”他缓缓地抱着我从地下室快速走出。
“仓央!”带着润音的声音,远远听来带着满满的惊慌和急切。
红色的身影很快握着剑冲进屋里,却在见到我们的时候顿住了脚。“……墨若?!这是怎么回事?有人看到他……”
墨若无声地看着他,像在默默地谴责。
桃夭浑身一震,快跑过来,“他怎么了。”
我看到桃夭,顿时有些反胃,侧脸干呕起来。
“……”桃夭凤眼微微变换,伸手想接过我,“我来……”
“把他们放下来。”我抹了抹嘴角,指指天花板,却不敢再看了。
桃夭抬头看了眼,却只是皱了皱眉。——仿佛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漂亮的脸。
我真的了解他么?毕竟5000年了,也许他已经变了也不一定……这样的血腥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么?
“桃夭,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你们魔物会做出这种事?你也这么做过么?陨魅就这么对璀雪的人?他们不过是南城的普通居民吧!”就像罪大恶极的反派一样——精纯的邪恶。
他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以被魔物的肮脏玷污……
桃夭微微瞠目,完全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似的。
“你说什么?”桃夭忽然笑了,表情也没有了起初的紧张,虽然额角还带着些汗,却眯着眼一字一顿,“莫非你以为这是我纵容的?”
我忍着咳嗽,觉得脑袋上的伤刺痛刺痛的。
桃夭哼了一声,“他们是中低等的魔物,天性如此嗜血的!我屡禁不止有什么办法?”他邪魅地一笑,“呵呵……你以为璀雪就没这种事?真是天真啊。他们那儿不是照样出现食人魔么?有些还喜欢通过强 奸的方式获得灼华呢!”桃夭一副‘你不可理喻’的表情。“你……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吧?”
我微微心寒,“……总之,这是你不对……身为魔王……”
他握着拳,似乎想揍我,却在忍耐中翘着嘴角笑,“……好啊……你就是偏向他,那回去啊!我有给你设限制么?嗯?你大可以滚回那个混蛋身边!”
“你……”什么‘他’?
“你把自己当神么?觉得每个人都会无条件地守着你?做梦!”他深吸一口气,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多看你一眼都嫌烦事!……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回去爬攻玉的床啊!我的事哪里用得着你管!没把你吊起来吸血就是恩赐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既然如此,你把我带回来做什么?”攻玉?……对了,是璀雪的神殿。
他将剑往地上一摔,蹙着眉转头就走。可在我看来,却像逃走似的狼狈。
“桃夭,你站住。”墨若眉宇间流露着淡淡地无奈,替我启唇。
只是眼前那个红色的身影却反倒加快了脚步,推开外门就旋身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墨若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不是我的口气太冲了?……”我愣愣地看着门口。
可是魔物这样对人类……真的很残忍啊!!难道我说错了么?
呕……
……
攻心为上的道理他难道不懂?纵容这种事的发生,只会遭到更强烈的抵抗啊。
善待俘虏有多重要,他不会不清楚吧……
73th 药池之约
73
事实证明,桃夭他很清楚该如何对待俘虏。
那屋子里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接受了治疗和恢复,并送回城内——即使魔族并不受到欢迎。
而蛇尾的魔物也立即在魔族内部游行示众。
脱去了斗篷,那一身竹竿似的瘦弱身材,看上去像营养不良似的,尾巴切断处没有治疗,看起来有些狰狞。相比倒是那个身体超长的魔物幸免于难(早死早超生呢),眼前这家伙还得接受牢狱之灾。
“你说桃夭?”鸾尾挠挠头,“啊~啊~,他为这事儿暴走也有十来次了吧,这回算是最严重的一次了。每次发生这种情况他都很火大来着,搞纪律的家伙都会被惩戒一番呢,真麻烦。……其实么,都是魔物,想吃灼华有什么不对的?只不过他们的做法恶心了点嘛。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她忽然收口了一会儿,“……喂,别这样看我嘛,我又没做过……”她无辜地耸耸肩,踢飞脚下的石子,“他们人类也没对我们做过什么好事啊,屠族时候的事你不也看到了,那才叫血流成河。”
……
是了,其实桃夭哪有不懂的,可即使禁止这种行为,但还是难保有些魔物暗地里搞小动作的。
实际上他会下令禁止已经是魔族做出的理智让步了,为了将来的独立成功做人心准备呢……只是……毕竟是魔族。
况且好歹也5000年了,他那时容色不惊只是因为见多了,麻木了吧。
……也难为他了。本来是以人类的方式养大的孩子,却要习惯于魔族的生存方式……即使我没看到他的记忆,也能想象出有多难。——就像让热带的人去北极过日子一样。
我叹气。
……说到底他不是一个简单的魔族啊,面对那种情况,怎么能有失尊严,……他是一个族的王。
明明知道他这几千年受的罪,还开口就责怪他……= 3 =|||……好像是过分了点……
就卷耳所说,那些浑水摸鱼的低级魔物都被罚到前线去了,可是,这种嗜血的本能……对于有些魔物来说,可能还是无法自制的吧……
也就是这样的魔族,桃夭却来淌了浑水。
***
照昨天那样,从墨若给的小盒子里挖出一块药膏均匀抹在脚踝上。
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大大小小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真可以和治疗灼华相媲美了,只是如果行踪不要这么叵测的话。
我心不在焉地给盒子盖上墨色的小盖子,却发现了压在盒子底下的小纸片。
“……”我顿了顿,抽出叠得四方的纸片。
=======
今晚,药池。
====================
——属于墨若的清爽笔迹和说话风格。
字下还画着一张严谨的小地图。
似乎那所谓的药池离这里并不远嘛,而且在无邪所说的范围内,应该没什么危险。
可墨若想做什么? 既然他怕我迷路,那直接带我去不就好了嘛。
还画地图呵?
***
不知是去早了还是来晚了,我到药池的时候,空无一人,只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伴着树叶的沙沙声微微地摇摆啊摇摆。
整个池子不算大,像个中型温泉。乳白色的池水就像牛奶一样,却散发着淡淡药香。薄薄的蒸汽浮空飘荡,倒有丝仙境的意味。
白池的两边铺着毛茸茸的毯子,边上各摆着形状优美的两盏长灯,金黄色的火光透过灯罩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这可比以前在涅槃学院的温泉漂亮多了。
天色不早了啊?
没有手表真是不方便……都不知道所谓的‘今晚’到底指什么时辰。= _ =|||~
我环顾四周。
唉……貌似除了灯边的一个魔方,就再没其他东西了。
我捡起那个湿哒哒的七阶魔方(谁啊,玩这么多阶的……玩不出所以火大地扔了?),六面不同的色彩整齐地排列着,不知有没有打乱重拼过。
我在毯子随意地坐下,随手摆弄着高难度的魔方,决定等一会儿看看。
话说墨若那孩子什么时候这么神神秘秘了……?
哗——
水面晃悠了一下,涟漪渐渐扩散开来。
我疑惑地抬眼,却见池中央的平静突然打乱,一抹红色霎那间浮出水面。
发丝抚摸空气,灯光黯然失色……
些许水花溅到毯子上,那红发披肩的背影却没在意,只是微微咳嗽着抹了抹眼,站在池中。
他缓缓抬起手上一颗桃花样的东西,用食指和拇指捏着,举过头顶,凑着灯光沉默地看,就像在鉴定钻石的真伪一样。
耳钉?
水及其背,年轻的躯体在水的滋润下泛着淡蜜色的光,让人为之屏息。
那样深邃的红发和细腻的肌肤,只有桃夭……才有。
……他似乎是下水找这个去了,可这种浑浊的白水,可视性极低,他竟然找得到?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墨若是想告诉我桃夭的所在吧……也许是看不得我胡乱地找他了。
可他直接带我来就好了嘛,难道是怕桃夭责怪?
桃夭缓缓地转过身,我一惊,两手捏着魔方毛倒竖。
他抬起眼,才向这边走了一步,就发现了我。
两相沉默。
水珠沾在他的睫毛上微微颤动,然后掉落。
“……桃夭。”我挤出个笑脸,跟他挥挥手,差点把魔方滑出去。“你在这里啊,嘿。”
多少有点尴尬……
毕竟昨天他才大发脾气呢。
他看了我一会儿,没什么表情波动,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眼神中仿佛转过了许多思绪——惊讶有之,不悦有之,疑惑有之,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
他将湿润的额发拨到脑后,像人鱼一般优雅地扎入水中,再从水里起身时,已到了我这边的毯子。
他安静地站稳,背倚在毯边。
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桃夭,前几天呃……我说重了,抱歉……其实你都懂的。”
他闭上眼呼吸药池的暖气,把脸转到另一边。
“桃夭?你别不说话啊。”我戳戳他。“你5000多岁了哎,是老头的岁数哦,还介意一句话啊??”
我好像看到他额头有青筋在跳。
“我是误会了嘛,昨天的场景太骇人了,我么又去鬼门关走了一回……所以一看到你,就以为是你没有好好抑制下属啊,……毕竟我是人类嘛,这不是针对你的。……别生气了好不?”继续戳戳。“我知道你5000年过得很不容易……”
桃夭干脆侧过头,只给我看后脑勺。
啊,对了,可能不是在生那个气吧……是因为我背离了2日之约,一直到现在才回来么?
“桃夭,关于我离开5000年的事……”我才开了个头,他就捏紧了拳。
……喂喂,那个手里应该捏着耳钉吧……
我伸手想掰开他的手掌,他却触电一样拨开我,捏得更紧了。
会受伤的啦!
我疑惑地侧头,想看看他啥表情,却见他忽然转过头来,吓了我一跳,虽然他的凤眼看着别处,“魔方。”他伸出左手。
我看看手里的方块物体,疑惑地放到他手掌上。这是他的?
“你做什么?”
他随意地打乱那个七阶魔方,“你说过,只要把魔方拼回原样,就能让一切复原吧。”
“呃?”……那只是传说而已啦。
桃夭停住打乱颜色的手指。
“话是这么说……”
桃夭靠着池沿,缓缓地转动魔方。漂亮的眼睛带着专注凝视着手中的方形,缓缓加速,到后来我都不知道他是在认真地拼还是胡乱地转。
他专注的表情和慵懒的身姿完全不搭,但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却有种吸引人目光的东西。
他转过身,全然面对我。
我看着他手上那个有如初生的魔方,有些哑然。
不过1分钟左右,竟然……那可是七阶哎!
“好……厉害。”我惊讶地伸手,上下左右看那魔方。
桃夭一定没听说过公式,这么说来他的智商……呃……或者他练了很多很多遍?——从我说那个传说开始……
“可以了吧。”不知道他在自言自语还是对我说,“回到最开始。”
他将手肘搭在池边,定定地看着我,“就像我们没有认识过那样,你去找他吧。”
什么啊……他拼出来,是想祈求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
怎么可能呵?他在自欺欺人么……
我眨巴眨巴眼睛。
“我只是好胜才将你掳走的。”他看着灯,“只是想看看攻玉的反应……你想回就回去,没什么好顾忌的。我,并没有留你的意思。”
攻玉?他能有什么反应?我在璀雪又没什么很高的身份。
他忽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出现的时候,会有所不同,比如山崩地裂,天地变色什么的,可原来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璀雪,呵,你对那里果然特别留恋呢,其实你回来又如何,只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他笑得才叫倾国倾城,只是那张容颜经历了5000年,多了些老成和感伤。
今天的他全然没有那天的暴躁了,这是不是说他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
我恨你。——我好像听到他这么说。
他的凤眸印着波光,蓄满了复杂的思绪。握紧的手,像是随时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只是那只手,已经被耳钉刺得流出了血丝。
我弯下腰凑近他,“对不……”
一个起字还没说完,就被他捂住嘴。“别说了。”
水花溅起,他的手湿湿的。
桃夭喘着气,秀眉微蹙,脸色不太好看。水珠从红色的发丝间落下,抵在他的脸上,又滑落下巴。“不准说。”
“……?”我掰他捂着我的手,却死活掰不开。
不爽了……于是,用咬的。
“你……”他愣了。
……也许是我的牙不够锋利,他一点都没松手的意思。= m =|||……
“唔……”???
我挑眉,“偶有……话……唔……说。”这么说话估计他可听不懂。
“不要说。”他的手指有些冰凉下来,“你想回去就回去,我不拦你,但不准说。”
不准说什么啊……?
我摸摸他微蹙的眉心。
他眉宇顿时松开,凤眼却看向别处。
……
戳他脸。“松……唔手啦,呜呜有话说……”
他忍。
我头顶黑线,开始捏他的脸。
噗,他的表情好玩~
那漂亮的脸顿时黑了一半的感觉……
“你够了!”
水忽然淹没了我,呃不对,是我被拉进了池子里,天旋地转。
混沌的水一时间淹没了我的口鼻,完全没准备的我一下子喝了好几口混着药味的白水。
混乱一会儿后,我才想起,这里的水不过到胸背。
可好几次触到地面却再度滑入水中,池底为什么这么滑?……呛水呛得呼吸都跟不上了。
我想抓着桃夭,可水下的可视度为零……
“笨蛋!你不会站起来么!?”我被抱住腰,嵌进一个温暖的胸膛,桃夭的心跳声紧凑地落在我的耳际。
“咳咳……”终于呼吸到空气,我一阵阵地咳嗽。
“对不起……站得稳么……”他笨拙地拍着我的背,一阵慌张,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却又维持着门面上的镇静。
哪能站得稳啊!
我抓着他的肩膀才稍稳了些。
他让我靠着池壁,才眼神躲闪地再度沉默。
“哈嚏……”我擦擦鼻子,衣服都湿了。“没关系啦,那个……我其实……”
他皱着眉将我压在池边,一口吻了上来。
桃色的唇柔软湿润,带着淡淡的甜香。“我说了……别说。”
看着他变换不定的凤眸,我木了。“对不起……”
他顿时咬牙,一甩手,水花仿佛带着无数的情绪——四溅。
“……为什么非要说!”
74th 就此斩断
74
麻烦一下,我刚才说了啥?他干嘛拍水玩啊……??= _ =b……
“喂。”我指指自己,“我说了什么没,你生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他眯起眼,魅惑地贴着我,笑得好像我欠他几千万似的,“2天,嗯?”
他撑在池边,将我限制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我不得不紧贴池壁后仰,“有人说过了2天就回来,请问,仓央少爷,现在过了几个2天了?”
我翻眼算……2456+599+2226=5281,然后5281*365/2=……
“大概100万个……”我猛地抬头,用手摆出个两个零,又内疚地眨眨眼。
他嘴角一抖,“如果没在他身边找到你,是不是……就要瞒着我,继续另一个100万?”
“才……才不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璀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我想摇头,却见他率先自嘲地摇头,“呵,我明白的……我明白。”他摸着我淡色的头发,“你的对不起还真是廉价。信你的我……才是真的笨蛋。”
“不是!……我是因为……”
“你没必要道歉……为什么要道歉?直接去不就好了。”桃夭侧头轻轻地笑,湿润的发丝黏在我胸口。
“不是啦……”听我说啊!
他忽然捏住我的下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喜欢那个人?我呢?对我呢?我只是你的消遣么……?如果是那样,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别骗我一千年一千年地等……下一次的你,我绝不会去找!”他一口气说了出来,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脸都气得淡红。“别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我不要听!你爱去就去!”
他喘着气,咽了咽口水,侧脸微仰了些,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失态。
“你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他说我喜欢什么人,“桃夭?”
我拉着他的手,“我没有想骗你啊,那个……”我有些羞愧,“我时空灼华没用好,一不小心就穿越到现在来了。”
“你说……什么?”桃夭微微怔神,凤目望向我,像在消化我的言辞。
“我是说……我有时空灼华,但没用好……本想穿越到两天后的,结果一下子就到5000年后了。”我咬唇,“那个……其实我只不过二十几天没见你而已。”
见他不可置信地蹙眉,我急忙抱住他的脖子,“对不起,我有两种灼华的原因说来话长,……如果之前告诉你就好了,啊,要不我现在再穿回几千年前去?……”
他紧紧地圈住我的腰,凤眼闪烁,“你疯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想穿到几千年后么!”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那……为什么在璀雪待了那么久?”他试探地问。
“那个啊?我那时候苦于没办法逃出来啊。”呃?……等等……‘逃’?我为什么要逃出来?想不起来了。“大概吧……”
我皱眉冥想。
“那你……”他的手有些灼热。
我拉过他的右手,轻松地掰开那握紧的手指。——他想事情的样子有点像只无措的贵族猫。
耳钉已经嵌入他的掌心了,血混着白色的池水,“你……笨蛋啊?”十指连心的哎!“痛不痛??”
我小心地捏住耳钉轻轻地拔起,血丝立刻不客气地流出伤口。“干什么抓这么紧啊?”
耳钉金属的针部染上了一层血色,显得粉色的桃花更为艳丽了。
我抹去耳钉上的血,抬眼看他。
“仓央,你又骗我……?”
我扁嘴,撩开他耳边的长发,露出饱满的耳珠。
“骗你什么啊!”我不爽地把耳钉扎进他已经封起的耳洞里。
“嗯……”他微微蹙眉,桃花果然是最衬他的。
“桃夭~”我笑着搂住他,“真好,你又肯跟我好好说话了。”
“……”他无措地滞愣了一会儿,我蹭了蹭他的颈窝。
“……那天的伤……好了?”他笨拙地拨开我的额发。
“嗯。那天……”
他亲吻我的额头,很久。
一时气氛柔和得让人舒服。
“哈嚏……”虽然半身浸泡在温水中,上半身湿润的衣服还是让我打了个哆嗦。
“脱掉吧,”桃夭松开我,“要着凉了。”
他抬眼,树枝延长附低到我们身边,将藏在暗处的衣服递了过来。
“哦。”我抹了抹鼻子,开始毛手毛脚地解衣带。
外衣……脱掉。
里衣……纠结了……扯……
才把里衣脱了一半,手就被桃夭按住了。
他眯起眼,似乎有点暴风雨前的宁静。
“怎么了?”
他抿唇不语,手指触上我的锁骨,似乎在描画什么。
我低头看自己,嗯……身上有好几处青紫……虽然淡淡的,但显而易见。
今天涂药的时候也有看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的,竟然撞了好几个的咧……
“呃,这个……”我歪头,“不痛的。”
“当然不痛……呵……”他凑近我的脖子,舔吮,我不自在地僵直。
“这样会痛么?”他的声音有些压抑。
我搭着他的肩,“不会……”
他缓缓抬起头,眼里闪过些许阴霾,却渐渐地……缓缓地……转为失望。
“桃夭?”我疑惑地眨眨眼。
左胸的突起忽然被捏住,我愣了一下,只觉得一阵电流似的触觉从过胸口。“呃?”
桃夭笑着咬住我另一边的红色茱蒂,我痛得咬唇。
可疼痛却在他的舔咬中变得不同起来,灵巧的舌圈画着胸口,我觉得燥热……
他手指探到水下抓住我的敏感。
滑润的水覆盖着他的手,每一次碰触和揉捏都显得激狂。
“和他做过了么?”
我云里雾里地颤抖着,“嗯……”好像……有过么?想不起来了……做了什么?
【什么也别说……会醒。】
谁说过……
【放轻松点……哭了?那么讨厌?……】
啊,头好痛……
我甩甩脑袋,那些影像是什么……?
感觉被人抱起,放到毯子上。
下身被湿润的唇齿包裹住……
我一惊,弓起身子。
桃夭红发凌散,粉色的舌恰好滑过我的兴奋点。
“别……”呃……那里……桃夭……
桃夭微微抬眼,睫毛没能掩盖住凤眼的湿润。
“不过二十几天,你却和他……我以为,至少……你只有过我……就和我一样……”他自嘲地笑笑。“为什么……每一次我都会被你骗到?……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他捏着拳,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骗你什么了……?”我颤抖着伸出手,抱着他的背。
红色的发丝落在我身上,痒痒的,我不适地动动。
桃夭发狠了似的,一口往我的肩上咬下去!
我忍着,缓缓顺着他的发,希望能平复他的心情,“桃夭,我骗了你什么啊……?好吧,我道歉。”不管什么,先道歉吧。
他沉默许久,才空寂着眼神一笑,“对,你是没骗我,是我……是我自我欺骗。”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以为他因为2日之约的事还在生气,于是安慰地靠着他红发。“呐,我答应你,再也不用了,再不用时空灼华。”
“可恶……你别太过分了!”他将我推倒,强硬地分开我的脚,亲吻狂肆地落下,舔舐着、咬啮着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印记。简直像要把我吞下一样。
灯中的火光一闪一闪就像不安定的心情不断飘荡。
“怎么……”我热得喘气,胀痛的感觉越发侵袭,我无力地将手指插入他的发丝。
他将我的脚曲到胸前,舌如灵蛇扫过腿足,落到指尖和脚心,我红透了脸,绷紧脚趾,颤抖着摇头。
被他碰触,我竟然……快忍不住了……
他合上魅惑的眸,一口咬住我的脚趾。
“啊!”我控制不住地漏出声来,又很快用手背捂住嘴。
我无助地看着被白色晕染的下身。——我竟然……那么快就释放了……
桃夭抹了抹红发上粘上的液体。
“对不起……”余韵让我浑身软了,但我还是欲起身为他擦去……
他的手盖住我的额头,将我压回毯子上。
我虚晃着视线,很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语言却在某个身影中冻结。
我一个激灵,呼吸停滞。
……黑色的衣摆被风吹得飘动,墨若抓着披在身上的风衣侧身在不远处的树后,眸中透漏着惊讶,脸也红了,像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见我发现他,他顿时往树后退了一步,喉结滚动。
他定定地凝视了我一会儿,深吸口气,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我心情复杂地喘气,微微发抖。
被……若若看到了……///>_<///……我这个样子……
啊啊,父亲的形象……没了……
身体和思维的二重攻陷让我很是低落,我拨开桃夭的手,安静地起身,却被植物细长的茎叶绑住了手腕,再度拉回毯子上。
他笑着凑近我,邪魅的笑容让我忽然心跳加速。
“桃夭?……干吗绑着我?”
他的手指划过我的后庭,却过门而不入。
“太脏了。”笑意没有到达凤眸,却好像下了什么决定。
花瓣掉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上。
“桃……桃夭。”我试图挣脱手腕的捆绑去触碰他虚弱的身子,整个人像做了个梦一样恍惚。“你……头发。”
颜色淡了好多?——丧失了深邃的色泽,他的发色有如血液一般,鲜艳得刺目。
手腕才获得自由,我便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体里退出来。
血伴着白丝从他体内无情地流出。
他推开我,后仰地坐着,诱人的肌肤显得有些暗淡。
即使没用诱惑灼华,他都那么惑人。
“你……你你……流血了。”
他勉强自己不躺下,可手却不自主地微颤,连撑着身子都嫌累似的,“别管我。”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进入我,……却在束缚我的情况下,让我进入了他……
那种灼热……那种血液都要蒸发的感觉、一辈子都未了解过的喜悦与畏惧感,见他流血却不能做什么的无助感……他同时在我身上挖掘出来了。
我不可抑止地抱住他。
从头到尾我都没想过他会这么做,被绑住时确实有疑惑、有……害怕、但也有期待。
毕竟那是桃夭,所以我都没反抗……
可他为什么这样……绑着我,却让自己受伤。
我以为……以为……他……
还有……他那变淡的发色。
一丝淡黑色的长发黏在我的胸口,我拉了拉,发现是自己的……
于是,彻底懵了。
——他是把灼华分给我?给……给了多少才会变成这种黑色?
他轻声咳嗽,嘴角有红色。
“桃夭?!你没事吧?哪里痛?”听到他的咳嗽声,我顿时手足无措,慌乱到极点,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我说了别管我!”他近乎嘶吼,用漂亮的手指插入自己柔顺的额发,下巴靠到疲软的膝盖上,几乎蜷在一起。
红发无力地披在肩上,干涸中带着些血一般的湿润。
“笨蛋!不管你……那怎么可能!”我急得快哭了,他流的血可是真真实实的,灼华也明显少了很多!还……都因为我。
涉足魔族的事也是,现在也是……他到底想做到什么样!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又受伤、又丧失能力,他不是还要和璀雪大战么?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样是为什么啊?“你怎么了?桃夭……”我再度圈住他,“我宁愿你对我做这种事……头发白光也没关系……”
他肩膀微僵。
“你……”他声音有些轻,“你那种性格,即使和他做了,也在下面吧。”
和他?“我……”我做过什么吗?
“这样的话,”他回头对我展眉一笑,绝代风华。鲜红的发色衬得他虚弱而又妖媚。“我对你来说,是不是特别地特别?只有……我会这样让你。”
我愣了,脑子彻底当机。
他看着我,渐渐淡了笑容。“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任性,你尽管嘲笑我好了,以后……”
花瓣飘到他的头发上,“我不会束缚你,但你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几千年已经够长了……就到这儿吧。已经,够了。”
他挣扎着站起,水沾在他的身上,就像流星一样璀璨,却好像要转瞬即逝。
我扑倒他,“不准走!”
“……”他痛得皱眉,无奈地喘着粗气,似乎一下子不能动弹了。
“啊,对不起……”我惊吓地松手。
他闭上眼,“你还想怎么样?要羞辱我的话,就尽快。反正我小时候的蠢样你也没少看!”
我哑然。
他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留点什么……你会记得的东西,这样也不行么。”他蹙着眉舔去唇上的血。
我坐在他腰间,死命地吻他的唇,“我干嘛要羞辱你?!”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噗噗的像断了线一样落在他的脸上。“什么够了不够的,总之别走……对不起……别走……好不容易见到你了……喂,你说的我都听不明白,你想留下什么啊?我……才不管,你尽管束缚我好了。”
他总给我一种格外安全的感觉,永远让着我,永远陪着我、等我,由着我任性,永远不会忘了我,永远认得出我……永远有着他独有的温柔和守候。
照理说,‘永远’这个词应该是个很没有稳定性的虚幻字眼,但只要和桃夭联系在一起,就像有了最稳固的后防,不会出任何漏子。
无论是他小时候、少年时期、现在、或者我转世以后的未来,他总是给我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他笨拙、别扭,却总是把诺言当作魔族夺人性命的契约一般,看得比性命还重。
他从不说会‘一定做到’,却都会一一做到,即便遍体鳞伤。
——小时候的他,不答应再次相见时,识别出我。
却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我。
——14岁时,我说2日后回来,他不信。
却依然等了5000多年。
……
所以他现在说出了想法,说了想和我切断联系,我有种被血淋淋地砍痛的错觉,他从未说出过什么决定,但一旦说出,就是有了万全的决心,比不说更甚、更坚实的决定。
没错,我是搅乱了他的人生,但这不是我决定的,我只是想见他而已……
桃夭一瞬间怔神,却很快暗淡了神色,伸手便推我。
我死死地抓着他,他就更用力推我。
两不松手的拉锯战,结果就是:他推得我厉害了,错手间,我一头撞到石头上,痛得眼冒金星差点歇气。
额头的伤才好,这下又要多个淤青了……
我不管眼前冒多少星星,只是凭着韧劲再度扑回去,“你……你敢走!”我咬住他的脖子。“唔你敢走,我咬你。”
他本来似乎还有些担心我的脑袋,这回就只剩下叹气了,“何必,这样就够了啊……仓央,你一直记得我,……就够了。我信你好不好?都信你,像以前一样信你。但我们的事,我看得很明白了。……你放手。”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眶也红了一圈。
“我不!要么你收回这句话,否则不放!”我使出吃奶的力气,顽强抗争。
我有种预感,今天放他走了,就再也……回不去原来那样了。
“仓央……”他难堪地一笑,“我算什么……我不想,只做你的其一,可有可无。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既然能在第一时间和他发生……关系,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的笑意全没到达眼里。
我心口忽然一痛,脑袋里好像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一个孤单的、清冷的身影。
“你能后悔,已经够了……”他吻住我,温暖的唇,一如阳春三月的桃花。“我也……累了。”
他看着我的眼,我都不敢移开视线,“桃……”
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吻,甜得要腻掉化成水,却又痛得我流泪不断……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他竟再也不要见我;更不知道脑中挥之不去的另一个身影,又是谁。
为什么要说再见?我不要……
他做了这种事,却要扔掉我,我怎么能接受……
不记得后来说了什么,似乎我哭了很久,从出生开始所有的泪都流光了,都不作效。
再醒来的时候,桃夭已经不见了。
桃花吹开又吹落,寻遍满园道无踪。
75th 生死旦夕
75
一只桃子被高高地抛出,在空中划出一条绝美的弧线,最终可怜兮兮地掉落到地上。
嫩嫩的果肉在接触地面的刹那便软了一半,破损的皮内流出甜甜的汁液,凄惨得像随时要死掉一样。
“桃……!”
我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
……又梦到他说不再见我的事了。
我吁了口气,穿上外衣。
那天之后,已经3日,两界约定之的十日届满了。
他说不见就真的不见,依旧消失得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再找再问都得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头一天我还在检讨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吻痕。
他介意我身上的吻痕……
老实说,我都不知道那是怎么来的。
桃夭的意思……是希望我只有他一个吧?
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虽然我并不知道对他的感情是不是那个什么,……但见不到他,我绝对不要!
所以……不管他会不会动真格地赶我走,总之我是不会走的。
***
“仓央!”门被踹开。
我转头看去。
卷耳月季似的耳朵正盛开着,却像随时要枯萎一样微微颤抖。
她手上、身上沾满了血迹,连脸上都有着血指印……
“你……”她疾步地跑到我身边,好像哭了一夜似的,脸上尽是泪痕。“你为什么那么做!”
“你说什么……?”
“桃夭他快死掉了……”卷耳哇哇大哭起来,沾着血的手捏着我的领子直摇晃,“怎么办啊……我偷得了痛苦,但救不了他啊!”
!!
我好像被人勒住了脖子,呼吸困难起来,“你的意思……?他在怎么了?他在哪里?!”
“你还敢说!”卷耳甩我耳光,“要不是你对他那样,他怎么会……你有没有想过他是魔物?你怎么可以那么不负责啊!我看错你了!!”
魔物?
我看着卷耳身上的血,“魔物怎么了……”
等等,魔物……和人类的不同似乎在于……
我话未问完,脑子便轰地一声,像炸开了油锅似的,嗡嗡作响。
有些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信息……
可是才3天不是么?……有那么快的么……所谓的魔物……只是瞬息之间孕育的么……
“他不会见你的!”卷耳吼,“……快把时空灼华给我,桃夭说要……”
“他到底在哪里!!?”我感觉血液倒流,浑身冷如冰窖,“不说我就不给!”
我忘了我忘了我忘了……!
该死,最初想和他疏远就是怕这个,但却在不慎间就变成了这样……
我应该以死相抗的,为什么只顾着想自己的事,任凭他……
现在该怎么办?怎样才能帮他?
桃夭他那时是故意的?!他说想留下什么……其实他早知道的!?
给我灼华、怀上墨若,他都计划好了……可他自己呢?
他是对自己格外自信么?难道不在乎可能死的事么……他……他作为魔族族长的责任呢?和攻玉停战的协议根本没用的,他就不管接下来的战争了?还是他想就拖着那样的身子去迎战?别开玩笑了!
我混乱地狂奔着,感觉所有人都好像在命运之轮上,按着轨迹不断前行。
对了,我很快也会死去,然后再也没有转世可循……
我们……都躲不过……?
“不要进去。”墨若撩开帐篷的帘子,从里头弯腰出来,双手沾着些血液。
这帐篷看起来再平常不过,仿佛在里面的人根本不是……生命垂危的陨魅之王。
桃夭将自己藏得很好……
“若若……”这个场景太过于诡异,墨若的身体有些透明,就像要随时消失一样。
“别进,他现在不会想看到你。”墨若的呼吸有些不稳,眼神不和我接触。
“是,……他是说了再也不要看到我,”我苦笑一声,想强行突破,“但我才不管!”
墨若挡在我面前,蹙着眉摇头,“别,冷静点,他没事,我不会让他有事。”
我死命地推他,可他的脚步不动分毫。
我一咬牙,狠狠地打了他一拳。“他可是在……在……为什么拦我……我想进去……”
“你只要借我时空灼华就好了。”墨若抹去嘴角的血,点漆的眸子不断虚晃,“对不起。”
他那种表情,我觉得……
“我什么都知道。”墨若阖上眼,睫毛不住地颤抖,“你的事、桃夭的事、我的事,全都。……很早就知道。”
我定定地看着他,觉得大脑有些负荷不来。
对……桃夭如果孕育出‘墨若’的话,那眼前这个墨若怎么办……
会消失?
“对不起。”墨若神情不太对劲,“我知道自己是多余的。”
我心里纠结着,来不及消化他的话。
“别碰我了,我现在身体不稳,……随时会消失,不知灼华会发生什么不稳的情况。”
墨若手指轻碰我的额头,抽出一根橘色虚幻的丝来,捏在手里。“这是时空灼华吧?……借用一下。”
我看着那根丝……
桃夭想把刚出生的墨若送到5000年前么?就像命运安排的那样……
我有点像晕眩。
墨若的身体有些虚幻起来,我心里的内疚渐渐扩大,直到无数倍。
无论是桃夭还是墨若,我都只会给他们添麻烦……我……是罪魁祸首。
眼睛好痛……从干涩到湿润,一直好痛……
如果当初能彻底离开桃夭的话,就好了。
只是……我做得到么?
墨若轻吻我解毒,才转身进入帐篷。“别进来,仓央。否则他也许……永远不会再见你。何况,魔物生育时,最忌分心,否则……活不了。”墨若断断续续地说。
“那我能帮什么忙?血可以么?需要什么?灼华?还是……还是其他什么?你告诉我……”
墨若的脚已经变成完全的透明色了,就连眸子都已变浅,整个人的色彩都像蒸发在时空中一样,“我的治疗也会被打扰。”
他别过眼,不再看我,撩起帘幕就回了帐内。——只是脚步有些悬浮。
一股专属桃夭的清淡香气混杂着血液的腥味布满了整个帐篷,一掀开就扑面而来。
我踏出一步,却最终,没有闯进去。
就好像里面是最神圣的区域,而我却是那么污秽一样。
变出武器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如门神一样坐在帐篷口,许久都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除了反复打了我好几个耳光的卷耳。
好怕好怕……
我觉得自己开始神经质了。
如果桃夭活不下去了怎么办……我……我……
如果真的那样,我就等他几千年,不用那种不成熟的灼华,就在陨魅等他重生……
我越想越远,怕得浑身哆嗦,好冷好冷。
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最糟糕的时候都没有过,明明和他距离那么近,却可能转眼间相差5000年,那种恐怖感,……我能像他一样等5000年么?或许时间还没到我就疯了吧……
不行……绝对不行!
桃夭,你不可以就这样走的……就算你不是我的桃夭,你不要我了……你也还是魔族的王啊,你不会放下这些的对不对?
你可以放弃我……但不可以放弃自己……
“真不该撮合你们的!!你这个自私的坏蛋!”卷耳的声音如雷贯耳。
是,……我真是个禽兽……
我只想在他身边……我自以为可以一直享有他的温柔……我以为什么都不会改变,从来不去想他要的是什么。
他只是……想要成为我的唯一而已,我竟然都没有给过承诺……
对不起……
别离开。
“你再哭都没法谢罪!”卷耳冲进冲出好几次,明明自己的脸哭得像只花猫一样,却指着我胡乱地咆哮。“不原谅你!不原谅!!!”
不要丢下我……不然,我该怎么办?
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你就算说不要我了也会留下来陪我的对不对,你说了喜欢我的,怎么可以让我喜欢上你以后就走掉啊!还……因为我。
你一定能坚持下来的,桃夭,不会像你父亲那样……
“啊!!!”我紧紧抱着脑袋不敢再多想一丝一毫。“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求你了……别走。”
***
“魔王?”被我揪住的魔物不爽地挤挤眉,“他昨天就带着先头部队出发啦!你以为他那么闲啊?璀雪都加军入静幻了,难道我们就被这么杵在这儿?”
“……”我才醒来的大脑来不及分析这句话,当场楞掉。
昨天还生死悬于一线的桃夭……今天就……他疯了么?!!
我又急又欣喜,那个傻瓜……至少还活着!
一早起来发现帐篷里空无一人的时候,我实在是惊得慌乱无措。
无论是桃夭、墨若、鸾尾全都不见,像是故意避着我一样,难道之前的那些事都是南柯一梦?
“那墨若……”他没消失吧……
那魔物从我手中挣脱,“别以为你变成黑发就值得嚣张啊!桃夭大人都让你快点走了,竟然还赖着。”他碎碎念着,“话说墨若又是谁啊?”
“……”墨若的真面目真是很少人知道啊……
“我们后援的也快出发了,你也差不多该走人了吧,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才屁颠屁颠地跑了。
后援人数不多,由几个阴之灼华者带队,总共也才1000人左右。他们带着物资上路,起始时间较晚,但行路速度倒是丝毫不缓。
等我们进静幻的时候,信件传来说:主力部队已经打入静幻腹地。
也就是说,后援跟上的时候,大可安心地行军。
“桃夭他还好么……”每次收到信件的时候,我都忍不住问。
“当然!”每次他们的回答都是这样,信心满满的摸样。
这群家伙根本不知道桃夭身上发生了什么……
……
桃夭不告诉他们必定有他的理由,我还是少说为妙。
可以确定的是,桃夭的表现很正常,所以才没有破绽。——虽然一定是逞强的……
每次想到他那晚的说辞和那命在旦夕的场景,我就心有余悸、隐隐作痛。
“腹地在哪里?我先去。”我急啊,就怕来不及阻止桃夭弱者身子干傻事。
“靠,难道还要老子给你画地图啊?”很明显,自从桃夭和我宣告断绝关系,就更没人鸟我了……
不管我好说歹说都得不到任何帮助。
对他们来说,只要作为整个魔族运作的机制之一,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够了。
于是:
——“扎营。”
——“上路。”
——“扎营。”
——“上路”
……
等大家扎营、上路了好几次,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午时了。
我看着明显相似的地点,这里分明是刚进静幻时的那块石碑啊。
‘静幻’两字笔迹豪迈而潇洒,只是此刻根本无人欣赏。
大家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桃夭他没再传信给我们么?”
“没有……”
“我们在这几天了?”
“加上启程,3天了……”
“赶不上预定时间了!”
“问题是我们根本就走不出去!”
“传出去的信件也没有回复……”
“怎么办……”
“你们觉不觉得这两天雾越来越浓了?”
“对哦……阴森森的……”
我快要爆发了,早知道他们自己也找不到路我就自己走了!可恶……(墨若,你好歹把那管笛子给我留下啊!我现在连联系方式都没了,你闪人闪那么彻底干什么,你又不是桃夭嘛!)
“先停下吧,这么胡乱地走也不是办法,我们重新研究一下路线,还有,信件再发一次试试,也许是一时间没收到。”领头的发话。
我真后悔那天怎么可以让桃夭他们从我眼皮子地下走光光!对了,一定是墨若用了迷药吧!
“无名。”胡思乱想之间,有人轻轻地拍拍我的肩。
我左右环视,却没看到什么人。
叫我无名的人……只有璀雪的那几个……
“我在上面。”
我抬头,看到倒挂在树上的白华。
一只小尾凤凰停在他手上,一见我抬头就飞下来在我脸上扑扇翅膀,好像很开心似的。
鸾尾?
“它带我来你这儿的~”白华歪头看鸾尾,“你走了后,它也消失了好一阵,直到前几天出军的时候,我在军队里见到一白狼才反应过来。喏,……他是变身灼华吧?很缠你呢。”
“嗯。不过白华,你胆子还真大……”我抱住鸾尾,“这里可都是……”
白华翻回身去,躲在树上对我笑笑,脸上有些快乐的光泽,“反正有雾,他们哪会在意落在最后的你啊。”
“……”我稍稍安下心来,似乎好久没见到他了(虽然并没有那么久)“你怎么也来静幻了?”
鸾尾停到我肩上,用脑袋蹭我,我伸手摸摸。
“我来找人的啊~”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脸有点红了,“虽然我是被派出来找你回去的,但也想顺便碰碰运气,找找看……肆荣嘛。”
“找我回去?”我瞪大眼。“璀雪么?……不是吧……”
白华左右看看,发现暂时没人,便将我拉上树,“攻玉大人亲自跟我说的,让我偷偷来找你。”
攻玉?璀雪的神殿啊?“他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被陨魅的人给掳走了么?”他猜。
“……”我愣,想摇头,又觉得好像就是那么回事,“我一个小小的文官,用得着来找么……”
“天知道殿下怎么想的,还不让人知道呢。”白华吐吐舌头。
“可你是内务官哎……怎么派你来?”
白华耸耸肩,嘻嘻一笑,似乎心情不错,“喂喂,我好歹也是文殿候选啊,别小看人嘛。况且啊,除了是你拍档的我,殿下他还能找谁啊,都没人知道你长啥样。”他戳戳我的脸,“恢复原来的样子啦?呵,竟然变成黑发了。”
我一时无言以对。
——黑发,全是桃夭给的。
那个……笨蛋。
“抱歉,我不回去。”
鸾尾疑惑地啄啄我。
“……为什么不走?你想呆在魔物堆里啊?”白华眨眨眼,“进了静幻魔族绝没可能赢啊,不只视觉,还有心理幻觉,他们怎么可能胜啊。留在魔族很危险的……”他忽然一顿,“哦,明白了,你是怕我没能力带你走是吧,不要对我这么没信心嘛……”
我拨浪鼓似的摇头,“这里有……我喜欢的人,所以不走。”不知为何就说出来了,说完我只觉得脸像发烧一样。><……
怎么会,怎么那么容易就说出喜欢不喜欢的字眼啊!
鸾尾不乱动了。
白华一时木掉,看了我一会儿才‘哦’了一声。“是吗?是这样啊。那……那我跟殿下说没找到你好了……”他有些恍惚地咧嘴,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呃,这没什么,我理解的,不过……如果对方是魔族的话,你一定要小心了哦,他们都……很嗜血的。”
应该是身为魔族的他应该小心才是……
白华再三地叮嘱我,全然发挥了他老好人的脾性,才拍拍我的手,准备撤退。
“那个……”我想起一件事。
“嗯?”他抬眉。
“你有没有看到桃夭在哪里?”
“你找他们魔王啊?”白华歪头,疑惑地看我。“他应该已经直闯腹地了,如果突破幻之森的话,就会和璀雪的主力部队交上锋。不过那时候他们的体力应该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吧。……这次的胜败啊,就在几天内。说真的,如果能一举杀了他就好了,战争便可以就此结束……”
我不想听地别开脸。
“不好意思啊……”白华抱歉地一笑,“我只是不想肆荣老是出去打仗而已,……好吧,那我先走了!保重!”
他对我不好意思地抬抬眉,转身就消失在白雾之中。
胜负就在几天内?杀掉桃夭?
……这怎么可以!
静幻,视觉和心理幻觉,还有腹地……我要去告诉陨魅的人。
胸口一直有种快窒息的感觉。
要从速……
我在背后变出翅膀,僵硬地动了动,腾空飞起。
鸾尾飞离我的肩膀,金红色的羽翼微微扑扇,略带迟疑地跟着我,冰蓝的眼睛满满的疑惑。
就桃夭那样的身子竟然还敢豁然地闯入腹地……墨若都不管他么?!
还有,攻玉。
——那个璀雪神殿。
对他的印象一直模模糊糊的,只觉得,他是个冰山一样的人,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
无论如何,
他是个威胁……
76th 漫天迷雾
76
雾气围绕在身边,湿湿的,连高处都越来越浓了,像侵蚀一样,都快伸手不见五指了。
温度很冷,明显地低于0°C,这片冷雾自我们进来那天就渐渐加深,到今日简直无以复加地浓厚了,持续之久,时间之准,很是奇怪。
——就像有人故意在操纵天气一样。
我本想直接飞到静幻的腹地,可偏偏在这里纠结了几个小时,我终于忍无可忍、耐性用尽。
这么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桃夭啊!
我火大地决定人工消雾一下。
如果是自然的雾散了也无伤大雅,而陨魅又没有人会温度灼华的,真要是有人故意为之(为了什么战略?),也是璀雪吧?搞不准就是针对陨魅的。
……桃夭他们可别吃瘪了,本来他身体就不好了,如果在这时候踩个什么陷阱……
我混乱了。
反正消除冷雾的方法我看到过,若想消冷雾,关键就在于要有冰核嘛。
有冰核一切好说,水汽能方便地以它为中心,结成冰晶降落到地面。所以我只要将冰晶引入雾中就能使这些恼人的雾消散了!
好吧,说干就干,就用干冰好了。
我卷袖子,在空中持续变出许多干冰颗粒。灼华恢复后,做事也容易多了,以前没在意,现在觉得在这个世界,怎么能过于轻视这种赖以生存的力量啊。
况且,现在的灼华是桃夭给我的……
不是不是,我是要把灼华还给他,不是要贪心地霸着啦,他现在才是最需要灼华的人!我有没有灼华都无所谓的!
固体干冰的温度冷到爆,我一会儿就受不了,牙齿打着颤就一个劲地往低处飞下去。
凝结的干冰温度极低,应该可以降低水汽温度、并使之凝结为冰晶的,然后……嗯,搞定啦。
往头顶看看的话,就会发现这雾没那么快能消除……也许是因为施术者灼华强吧,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自然现象了,(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往各处的空中变出N多超低温度的二氧化碳固体。)
散雾只是时间问题。
“鸾尾,你有没有听到声音?”我拍拍翅膀,扶着山壁停止飞行。
视野虽然还是很不好,但模糊中能看清一些轮廓影子来了。
鸾尾飞在我身边,扭了扭脑袋,似乎在扫视。
他停到山岩缝隙间冒出的一跟较粗的横枝上,一个旋身化为人形。摘下墨镜,欲言又止似的。
“怎么了?”我知道他只有在变成人形的时候才能说话,可这么一来也太麻烦了……要不我学一下兽语什么的。
我飞到他身边,搭住树枝。
老实说我现在极其担心桃夭的事,可偏生找不到一条路来。即使飞得再高,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去腹地的路,只能干着急。
雾太大了,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想看清静幻的构造根本是妄想,现在我只能沿着山峦露在高处不受雾缭绕的部分,猜测地势的走向。
“仓央,你,不回去,璀雪了么?”鸾尾侧脸,搭着我的手。“想帮,陨魅,的人?”
我疑惑地看他,“为什么我要回去?”
“你不是,很……在乎,攻玉,么?攻玉,和,渊欲,我以为……难道,你被人,威胁了?”明明是个不擅长、也不喜欢说话的家伙,可却一口气说了很多,英俊的脸上透漏着担忧。
他捧着我的脸左看右看,似乎想检查我有没受伤。
我不太理解他的话,我干什么在乎攻玉?渊欲又是谁啊。
我直接摇头,“才没有,我不在乎他们啊。”
鸾尾一愣,捏住我的手臂,“是,因为上次,那件事么?……你还会痛?我以为,你倾向于,他们,都没见你怎么生气。伤,还没好?”
越来越听不懂了……汗。
我摸摸鸾尾的头,“我要留在陨魅,你呢?想回去璀雪?”
他顿了顿,有些蹙眉,忽略我的答非所问,“……暂时不,我跟着你。”
我有些温暖,感谢地一笑,“鸾尾……谢谢了哦。”我拍了拍他的肩,“但你还是去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的好……这里毕竟是静幻啊,我还害你迷路了呢。”
回想起来,其实我根本没帮他什么啊,如果说是几千年前救他的事,那也毕竟过了那么久了,他为什么这么黏我啊。
一些轻微的嘈杂声不断传来,我疑惑地俯视迷雾下的地面。“你真没听到什么声音么?”
“有。”
鸾尾话音未落,一根流剑就疾驰到我面前。
叮!
手上有些酸麻,但却不痛。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下意识挡箭的左手上多了一个铁质护腕。
那护腕忽然变得柔软,转眼变成一柄冰冷坚硬的剑,落到我手里。
我握着剑的狼皮吞口,戳了戳剑柄底部镶嵌的蓝色宝石。
“……!”那‘宝石’迅速地合上,逼出几滴水来。
——呃,似乎是鸾尾的眼睛,汗~这会儿正痛得流泪呢吧……
“谢啦……呃,对不起……”我错了……= =|||……
“如果用你的话,你会不会疼啊?”我摸了摸剑身,光滑锋利。
‘蓝宝石’还是阖着,没有睁开的意思。像是在说NO。
“幸好刚才距离远,要不就算你帮我挡,这手也要废了……”我收拢翅膀,抓着鸾尾剑俯冲下去。
越接近地面,嘈杂的声音越甚,依稀可以看到一些虎豹、以及人形在地面奔跑,哀鸣隐隐传来。
叮!
鸾尾剑自动为我挡去两根流箭。
我疑惑地停在半空,低头打量地面的情形。
啊!
——虽然看不清,但有些兽类的轮廓分明魔族。
可是,为什么他们的身上都沾着金色的光粉?即使在烟雾朦胧的这里,位置都暴露得一清二楚。
无须多想,光看着他们的劣势就该明白了。
是璀雪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撒上的吧。
我四处张望,只觉耳边的箭声呼啸不断,方向……似乎是上空来的。
璀雪的人在上空么?他们什么时候在陨魅身上加诸了这种光粉?
——预谋!赤果果的预谋。
……这么说来,这大雾果然人为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围剿这些魔族。
陨魅难道没发现么?竟然这么轻易地落入陷阱?
“啊!!!”惨叫不绝于耳——
我无暇再思考,降落到地面提醒他们,“你们身上有荧光!把外衣脱掉!!听到没有?!”
有些人似乎反应过来了,带着荧光的衣服被扔到了地上,但更多的人听也没能听到。
“桃夭?桃夭你在不在?”我心慌起来地搜寻,可如果不是靠的很近,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有人还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我两刀,我差点都没注意到,幸好鸾尾自动为我化解了兵刃。
喂喂,这一支是陨魅的主力军么?可人数不应该这么少啊,又或者被璀雪分割开来了?想要分批歼灭?以多击少?
又被两只箭矢射到,即使鸾尾挡得再好,我的手也快拿不住剑柄了。
如果墨若在的话就好了,至少能用毒毁了这些箭矢。
啊……不对,如果他用毒,那就要两败俱伤了,那似乎……呃,还不如不用……
我干脆创造声音。【陨魅的,快脱衣服!】
很久没制造声音了,忽然着手有点不适应——反正我这句话响得震耳欲聋,而且大大咧咧得像满脸胡子的醉汉说的。
……
周围万籁俱寂几秒,随即爆出笑声、唾骂声、疑惑声,声声入耳……
“我靠!这时候是谁在调戏老子?把你皮拨了!”
“你们璀雪的自己淫荡还让我们脱衣服?打仗打昏了是吧?”
陨魅这里炸开锅了。
“啊哈哈哈,那个娃娃在说话?”——这句明显是上头璀雪那边儿的人说的。“太搞笑了……脱衣服求饶啊?”
【陨魅的各位,你们身上有发光的粉末,现在都是活靶子啦!好了,别说笑了,快点脱外衣吧!】我纠正地再说了一遍,嗯嗯……这次总算像我自己的声音了,而且音量正好。
还没等陨魅的人反映过来,不远处便响起一个清新的声音,“弓箭手停!第二队跟我上!”
我哑然,简直不给人喘气的瞬间啊,一发现漏洞就立刻补上……
对了,带头的那个声音好像在那儿听过……?
一群隐藏在雾中的人终于在移动中显现了位置,向地面俯冲下来!
“听他的,脱掉。”墨若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调子,仿佛胸有成竹。
墨若?他在这里?那桃夭呢?这只军队人并不多啊?难道……是策略?
我搜寻着声音的来源,提着剑就向那里跑去。
不敢询问他在哪里,否则暴露位置就糟糕了,我只能没头没脑地一顿好找。
雾又消散了些,有些稀薄了,仔细看的话,还能明确地分辨一些色彩出来。
“往哪儿逃!”我被人抓住手臂,劈头盖脑地一刀砸下来。
我一惊,下意识地将他的刀变形成反方向的,差点没把他的脸切成两半,“啊啊啊,你的刀……变成反镰刀啦。”我大叫,“我打你脸!”他顿时翻转刀锋,提上刀来。我一脚踢在他的软处,然后不看那人发青的脸,吐吐舌头就逃。
“我X!”那人咆哮。“今天见鬼了!”——估计他没弄明白好好一把刀为啥就变形了。
鸾尾那只宝石样的眼睛吧嗒吧嗒地眨啊眨……
“谁……谁让他砍我啊,我又没办法……”我委屈了,桃夭都找不到,谁想没事找人打架啊!
可身陷战场就是深陷沼泽,你不想打,别人偏要和你打。
我忽悠着摆脱几个人以后,已经搞不太清墨若的所在了,正沮丧地想飞起来找找看……
嗡——!
一把剑破空而来,迅捷地抹向我的脖子上,手法熟练不带丝毫犹豫!
脖子和身体分家的预感尚未到达中枢神经,我便感受到了冰凉的剑锋,连鸾尾都没来得及抵御。
我以为要死了,没想到剑锋很快就停了下来,快、狠、准,拿捏得当得很。“你们领头的是哪个?人数怎么那么少?其他人去哪儿了?”
背后的人动了动剑,迅速地开口说完,等着我回答。
“……你一下子问那么多,我回答哪个?”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这声音貌似就是刚才给璀雪下命令的那个人,很耳熟啊。
“一个个回答,从速!”他提高分贝,听起来还挺凶的。
“我不是军队的,我是后勤的……除了找人……啊不对,除了物资我都不管。”我乱讲。
脖子上的剑凑近了些,“老实回答。”那人一字一顿地问,“其他人,走了哪条路?”
越听越耳熟啊,“你该不会是……”
啊,对了!这个声音嘛!
由于声音和人名对上了号,我忍不住一击掌,结果那剑顿时割破了我的颈项……= _ =|||,还好没伤在动脉。
小伤。
老实说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我,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在脖子上变出一层铁片,我不怕死地顶着剑锋转过身,“你是肆荣?”
现在的雾已经大致可以看清别人的长相了。
面前的这个绿色长发的少年,不是肆荣又是谁?
很久没看到他少年的摸样了,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呢,拽拽的,好像天下就他是老大的样子。
他撇撇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看了一眼,最后再看了一眼,“你以为叫出我的名字就能获救吗?”
——似乎是确认了不认识我。
我汗~呃,到底5000年了,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娃娃呢。
现在这么个高挑身材的少年可是璀雪的武殿之一了哈。——是敌人了。
我叹息,如果我没离开就好了,桃夭也不会想发动这种战争,现在也就没这么不可收拾了。
“啊,对了,黑发。”他想了想,“你不会是仓央吧?”
我耸耸肩。“你想起来啦?”
有空我要写一本书:《关于小不点肆荣的种种傻事》给白华看。
“想起什么?冰雪城的事么?”肆荣无奈地摇头,“你既然人在璀雪,干嘛不回宫殿?殿下一直想见你知不知道?连文殿的位置都给你留了几千年呢。”
什么和什么啊。
看出来了,肆荣根本忘了小时候的事……= 3 =|||……话说,什么冰雪城?是七夕游玩的那个么?
“重建冰雪城,殿下可没少花功夫,不过又是何必呢,建了拆拆了建,那么大的工程,搞得像儿戏一样,虽然就他一个人动手,但灼华难道是垃圾随便扔的啊,准是脑子秀逗了。”肆荣抱怨了一下,忽然神经紧绷起来,“喂,小心。”他将我拉到背后,剑相互击打激出火星,“你特地来找我的么?想回璀雪?”
他才问完我,又不爽地质问别人“你们头儿在哪儿?!不说全杀光!”……他的耐性越来越差了……
就个性来说,貌似他也和小时候有所不同了……
一道黑影忽然勾住我的腰,迅速地将我拉后,却在第一时间被肆荣发现,一剑刺向他。
黑影勾着我向后一跃数米,躲过肆荣的袭击,“仓央,为什么跟来,这里危险。”
啊,是墨若!
他严严实实地带着手套,紧张地和肆荣拉开距离后,才将我放下,八字眉显得有些忧虑。
“有无受伤?”他的扑克脸上泄露了些担心。
“若若!”终于找到他了,(猪猪:是他找到你的)我激动地拉着他的衣服,“你还在!那时空灼华已经把刚出生的你转移了么?桃夭呢?!他在附近吗?身体还好吧?我……”
他眼神有些复杂地打断我,“他没事,别担心,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我去找你。”
“仓央?!”肆荣拨开薄薄的雾气,悬浮地飞着追来,看了眼墨若便不耐烦地说,“麻烦死了……喂,你放开这家伙!”
呃?他似乎以为墨若会伤我?
墨若不动声色,沉着地看着对方,只是什么行动也没有。
“肆荣大人,大部队明显已经分批向东、西方向去了,似乎是想暗度陈仓包围腹地啊,我们……我们疏忽了。”有个璀雪的小兵跑上了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已摸透了消息。
“先通报殿下!……还愣在这儿做什么!”肆荣的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
“是!”
也是,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现在却忽然掉入别人的陷阱,难免落差过大,脸色能好才怪。
虽然我并不讨厌璀雪,但……好歹我现在是站在陨魅这边了,连思考方式都向着桃夭了……汗。
“这么说来,你们是故意留下来诱惑我们的肥肉了,嗯?”肆荣甩了甩剑,看上去超不爽。
墨若举起了笛子,一首催眠样的曲子顿时从笛间飘散出来。
肆荣立马察觉不对,大喝一声,“既然你们只是诱饵,我也懒得继续逗留,但你若想保命,就把手里的那个家伙还给我!”
墨若点漆似的瞳孔转向了我,眸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这是招惹谁了?这个可是璀雪的武殿,……你是想回璀雪了么?(我好像听到他这么问。)
“冤枉……”我小声地、可怜的、无助地说,“……我也搞不清楚状况。”
每个人都攻玉、殿下地说个不停,搞什么啊。
墨若别开眼,明明是催眠曲却吹得节奏过快。
“呐,他以前是我的学生,不过现在不记得罢了。”我拉拉墨若,“你的催眠曲貌似对灼华强的人没什么效啊。”我指指肆荣。
那绿发少年已经懒得等墨若回答了,嘴唇一抿,直接提剑在空中飞驰过来,身子轻灵得像全无重量。
那摸样,似乎是想一剑定乾坤。
77th 可不可以
77
可惜肆荣那灌注全力的一剑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墨若一个闪身,两人便战到一起。
过于迅捷的速度,我的视线几乎跟不上他们移动的速度。
“若若!”
墨若用笛子挡住侧袭而来的一剑,虽然接得格外惊险,脸上却并无失态,仿佛胸有成竹似的冷静。
见他微眯着眼眸,肆荣挑眉浮起足尖,一瞬间后退了好多才落到地上。
不用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手上那把精致的剑已经腐化了一半,并不断地被侵蚀。黑色的毒仿佛要吞噬所有一样蔓延到全部剑身,并渐渐使金属分崩离析、掉落下来。
他一把扔掉手里的剑,不得不重新审视沉默不语的墨若,“剧毒灼华?是你……”
“肆荣大人,第一队、第二队已经撤离!”
“A区待命。”
“是!”
肆荣瞥了我一眼,又转向墨若,凝视。——碧绿的瞳孔在薄薄的雾里显得有些犹豫。
墨若沉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并不做声,只是下意识地挡住他看我的视线。
“……挡什么?他是璀雪的人。”肆荣手掌一摊,地上的一把剑就自动漂浮到他手里,仿佛那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所有掉落在地上的完好箭矢都缓缓地升腾而起,在空中排出一个奇异的阵型,伺机而动地微微漂移。
——瞄准的焦点,墨若。
“这是你的误会。”墨若果断地否决,好像从没有过怀疑。
肆荣哈哈一笑后,变得面无表情,“墨若,墨若……好,你这个小怪物。”
墨若黑琉璃一样的眸子有些闪动,“肆荣。”
肆荣看向我,却不像在跟我说话,倒像自言自语,“原来你去桃夭那儿了。呵,怎么……他身边的人都去陨魅了?……你们确定这是他的希望?”
他?
“那,为何你不来?”墨若阖眼。
“闭嘴!……你这个背叛者。莫非你以为我会同流合污么?明明是人类,和魔族混在一起做什么?”肆荣捏紧了手里不知名的剑,抬起少年的容貌、带着人类的骄傲,“可笑啊!……竟然忘了你最初的归属么?让战火燎原,这就是你们爱做的事么!竖起耳朵听听!你就没发现璀雪的拗哭么?这是我们生存的地方啊!混蛋!”
墨若抬眼看了看天空,所有的箭向在对他行注目礼一样,庄严、威胁。
“不。”他定眸启唇,“无论桃夭做什么,我不是陨魅的人。”
“……?”我不理解地看向他。
“我是他的人。……况且,也只有借助陨魅,才能将攻玉连根拔起,这点,我从未怀疑。”
他的?谁的?墨若你是谁的所有物么?天啊……
肆荣简直要喷火,“他的他的他的……够了,你和桃夭一样,都是璀雪的耻辱!”
墨若安静地望向他,“璀雪从未给过我什么。”
肆荣一咬牙,欲言又止,“没什么好说的了!”
所有的箭矢往后一缩,随即天降暴雨一样破空袭落!!
“墨若!”我一惊,但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波箭已经落到他身上!
“嗯……没事。”他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就地除掉你,以绝后患。”肆荣冷酷地决定,只是呼吸有些不稳似的,缓缓地将握在右手的剑转到左手,紧了紧。
箭矢只有接触到墨若才会被腐化,可那速度显然没有肆荣的灼华快,许多箭毫无预兆地将箭头陷入墨若皮肉之中才始风化,一时间不少的血从他的伤口流出,鲜艳的色泽很快隐入墨若的黑色衣装。
“不要!!!!!”我变出巨大的盾,挡住第二波箭矢,恨不得用一个罩子将墨若整个保护起来。
箭落在盾上,或折断或滑落,顿时丧失了攻击力。
肆荣惊愣,“仓央……你!”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讶异常地看着我。“你帮他?”
墨若从手臂上拔掉未被腐化完全的箭矢,眼神开始变得深邃。
他缓缓地抬起手臂,血液渐渐集中到指尖,鲜艳欲滴。
“荆棘。”墨若轻声地说。
血液迅速从他的伤口涌出,变成荆棘一般的细链,一瞬间就冲到肆荣面前。
“笑话!”肆荣嗤笑着后退,欲腾飞而起躲过血链,却不料那练有生命似的,忽然散开来,如同细密的血网一样向他覆盖而去!
我想到一个词,‘禽鸟’。
肆荣那半透明的翅膀尚未彻底张开,就被铺天盖地的血网拢盖住,一时间避无可避!
血液接触到肆荣的那一刹那,忽然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似乎是被翱翔灼华悬浮力发散的。
即便迅速做出了反应,肆荣仍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了看几处不慎被血碰触到的地方,咬紧了唇。
那些地方几秒之内就变成烫伤,冒出焦灼的灰烟来。
肆荣额头冒汗,哼笑一声,有些不稳地站起身,“……别以为,这样你就赢了。”
他眉毛一抬,丝毫不减英气,并不为死亡的预兆所恐惧。“我知道你的解药,若。”
肆荣卷起袖子,手上的伤已经从一滴血的覆盖变成了一个洞的腐烂,伤口深可见骨,并不断蔓延。
天上缓缓飘下雪花来。
啊,雾化的结果。
雪和血交合在一起,血腥味肆意徘徊。
肆荣握紧了剑,血从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
墨若的脸色有些惨白,也许是因为失血的原因。
想来他头发短的原因,就是因为他那种剧毒灼华。——总是用到血液,他不可能积累很多能力。
所以,一般来说,剧毒灼华不该和人起正面冲突,而更应暗杀。
但对肆荣,他没有。
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认识吧。
“我会杀了你。”墨若启唇,低头说,“……抱歉。”
肆荣眯着眼,额头的汗掉落下来,眼神有些变换,仿佛无法焦距一样,“……我亦然。无邪已死,……解决你,陨魅就剩桃……夭了。”
“别这样!”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别这样……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你们没必要这样打啊!”
“即使快结束,也是因为,该死的人都没留下。”墨若看着肆荣,“仓央,别插手。”
“我……”
肆荣转眼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黯然,“仓央,无论如何,殿下在等你,希望你明白,他从不是铁人,也不是神,只是人。”
“攻玉没资格。”墨若打断肆荣的话。
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啦!?
他将笛子中的剑抽出,光滑的墨色衬着削尖的剑身,锋利之感顿生。
——锋芒照亮了他的眸子。
“若,我不会留手。”肆荣收回视线,喉结滚动。
墨若点了点头,缓缓地用中世纪的方式行了一个优雅至极的礼。
黑发挡住他的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仿佛阖着眼,仿佛在看着什么。
肆荣微一哼声,举剑挺前。
他的剑术已经和小时候大不相同,狡诈、柔韧、灵动、技巧……杀意,只有那种激进的冲劲还是一如初始,仿佛只攻不守似的拼命感。
我想起他小时候挡在我的面前,手指一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单挑!”,然后惨兮兮地哭那把碎了的兵器。
还有他第一次和桃夭合作比赛时,赢了时的高兴劲……
关于他和墨若之间,我不知道,只是……
“唔!……”两人剑锋没有相交。
墨若嘴角流下血来,“……你还是一样,快得可怕。”
肆荣脸色僵硬地松开剑柄,剑身牢固地穿透了对方的胸腔,“你也是一样,连这种攻击都躲不开。”
我眼前一时空白,血从若若的背脊流下来,染湿了黑色布料。
“喂,若。”肆荣搭住墨若的肩,呼吸全无规律。
墨若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琉璃般的瞳孔,“别问没意义的事。”
不知不觉,雾已散去,鹅毛大雪四处纷飞。
有人说,雪花是雪精灵的眼泪,最晶莹剔透的思绪。
“若若!”我跑过去,“肆荣!你太过分了!你……你们好歹是认识的啊!怎么可以。”
肆荣被我推开,有些不稳地退后一步,却不愿倒下。“呵呵……你有资格说我?……呐,仓央,我一直以为,你是璀雪最好的老师,也会成为最好的文殿。可我错了。”墨色的笛子插在他的胸口,深入骨髓似的黏着。
剑入肉,白入红。
我顿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还记得……
肆荣抬起眼,看也不看致命的笛子,他伸出右手拇指,点了点左胸,“很准,左边,若,你还记得,心脏的位置。”
血不断地从他嘴里涌出来。“咳咳……很准。”
墨若一懵,惊愣地看向自己的右胸。
那把剑顽固地插在墨若右胸,躲开最脆弱的心脏,即使看起来伤重致死。
肆荣不稳地退后几步,终于不能支撑地倒在地上,“啊啊,真逊……”
毒布满了他的手臂,血肉模糊。
墨若一把拔出剑,血顿时不留情地滑落,他吞下一些衣服里的药物,才缓缓地走到肆荣边上。
“可以……帮我解毒么?”肆荣目不转睛地看着墨若,眼里留着最后一丝希翼,不知在期盼什么。
我看着他胸口不断涌出的血,一时混乱,想帮他压住主动脉什么的,可根本不知道怎么着手。
墨若抿着唇,面无表情了许久,才勉强地吐出一句,“我说过的,肆荣。……不行。”
“太不够兄弟了吧。”肆荣呵呵笑了,像小时候一样地。——虽然是自嘲。
墨若面色苍白,嘴角僵硬着,动不了似的。
“你神志不清了么?我不是你兄弟。”墨若蹲下身,伸手握住笛子,一把拔出。“你不该手下留情。”
肆荣仰头屏息,眼里焦距散乱,呼吸剧减。“别走,我有话说……”
“下一世再说。”墨若起身。
“下一世?开玩笑,下一世可别再让我碰到你……”肆荣抓住墨若的领子,脸色忽然变得红润,像又来了精神似的。——回光返照。
墨若缓缓地点头,“好,我不会认你。”
他支起身,凑着墨若的耳朵,轻声了一句。
墨若瞳孔放大,只是抿着唇,默不作声。
肆荣哈哈笑了起来,直到雪落到他脸上,化作水滴掉落下来,万籁俱静。
我颤抖着唇,不可置信地看着安静的肆荣……
绿色的发铺散开来,一会儿前,还生龙活虎的他,现在,就这样躺在地上,浑身浴血。被雪花一遍遍地覆盖生前的一切血渍。
骗人。
那个活泼、臭屁的孩子……
我看向墨若。
他别过脸,毫不眷恋地站起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墨若……他是你朋友吧?”
“是。”
“那为何……”
“是他要杀了我。”
“墨若,他没有……”
墨若眼神混乱,“他有。”
“……”
“若若……你……哭了么?”
“为什么?我答应过,不会再哭。”墨若转过头,“而这些……”他摊手示意血和肆荣,“是我欠桃夭的。”
我看着他的眼神,觉得一阵不安。
肆荣、墨若、墨若、肆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还有,白华。
如果他知道肆荣……又会怎样?
……
墨若的身子有些僵硬,微微颤抖着,像是被空气冻到了,握着笛子的手指收得死紧。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痛。
漫天大雪,似乎,很快掩盖了一切。
“喂!”
一声破空,激得我们宛如初醒。
一只魔物做最后巡视的时候发现了尚未转移的我们,“还留在这里啊?陷阱已经用好了就快转移呀!桃夭殿下那边被突袭了,缺人手啊!去晚了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什么!?”听到桃夭的名字,我一惊。
“现在就看哪边人手调的快,争分夺秒的事,你们在干什么呢!”
……已经在腹地和璀雪主力交上了么?
为什么……
虽说战争就是这样,但我还是好不习惯,不要那么快好不好!桃夭!你……你怎么能交战啊!
墨若的一声叹息,飘散在雪雨之中。
78th 命在旦夕
78
“痛……”我不慎一脚踩进个小雪坑。
雪下虽然看不清原貌,我却能感觉到有个钳子一样的东西咬着我的脚。
我们好容易跟上陨魅的队伍,却绕了3、4个小时还没进展。
又来了。——即使雾散去,还是有种走不出去的感觉,雪又下得铺天盖地的,视野并不好。
墨若虽然反对,但伤口还是被我里里外外地缠上绷带。
“被阻了。”墨若声音有些轻,“是灼华。”
“混蛋!”有些人暴躁起来,“魔王那边正被围剿呢,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迷路!?”
我试着抽出自己的脚,却浑然无果,反倒痛得撕心裂肺,好像从脚踝开始就要断掉一样。
【【【所有胆敢闯入这里的人,希望你们喜欢我送的礼物。】】】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一刹那间,震耳欲聋!
整个静幻如同地牛翻身一样摇动起来,由弱及强,四周的山岩顷刻间就滚落许多巨石。
树叶撼动,树木连根翻起。
一时间,鸟兽逃窜,怪叫、哀鸣充斥着耳膜。
墨若仿佛没看到周围的景象,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缓缓地退后了一步。“……”
他拿起笛子,闭着眼睛一阵防御式的狂舞,虽然招式犀利,却由于身上的伤而显得如同困兽之斗。
他的伤口不断地裂开,鲜血染透了白色的绷带,他惨白着脸,浴血一样颤抖地蹒跚了一步。“……说谎。”
“……若若!?”我吓得忘了呼吸,“怎么了!?”
他在跟什么人打么?
周围的人都自顾自地挥起了武器,甚至不慎伤了陨魅的伙伴,可这么凌乱的场面,却一个敌人都没有。
而天崩地裂的自然场景也没人感觉得到。
我慌乱地抬头看,只觉得天空从中间变出了一个手掌,向我们按来。【【【代价,违背命令的代价。】】】
脚上的咬力忽然加大,地面向下凹陷下去,石子飞洒!
我脚上一阵剧痛,骨头都要碎掉的感觉。
来不及痛叫,我已半身陷入了雪坑,“啊!”我差点咬到舌头。
可抬眼看到的却是墨若不断后退的样子,他黑色的发有些潮湿地黏在脸上,似乎是汗。
“……若若!你……你醒醒!你怎么了?!”怎么那样失态的模样?“你清醒点啊!!快逃啦!”
手上的鸾尾剑忽地变成一层薄膜一样的东西绕在我的周身,像一层水膜一样保护着我。
“鸾尾?”我尚未开口询问,就在霎那间被拉下地面!
“啊啊啊啊啊!……”我惊得一身冷汗!
一种粗糙的感觉侵袭而来,似雪非雪,似土非土。
一切乍然间都变得黑暗,就如同置身于虚无中一样,仿佛被环绕着,又像全然漂浮。
忽然一串字飘出,歪歪扭扭地浮在暗色的空中。——‘我早说禁止进入了,为何不听?’
眼前忽然有个圆形的光点,幽暗中,我看到一个檀木盒子。death19.com
‘真不乖,要惩罚。’
一串串字诡异地飘出,纯白的颜色在黑色的空间里格外耀眼,却又在显现以后一概消失。
盒子传来怪异的香味,有些刺鼻。
什么啊?我看了看那个盒子,又伸手摸摸脚踝……
一点都不痛了,好像之前的疼痛都是错觉一样,脚上什么都没有。
刚才把我勒得脚都快断掉的是什么?又是什么把我拉下来的?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地底下么?不像啊……
见鬼,都发生了什么!?
我抬头,却连一丝地面的出口都看不到,就像完全到了另一个空间。——别有洞天。
不可能……我刚才掉落的地方在哪里?
墨若和陨魅的那些人怎么了?这些字……
我踏出几步,却觉得耳边传来翅膀的扑打声。
是鸾尾,他变回去了。
他扑到我脸上,像在阻止我前进。
‘来吧,那是你必须接受的礼物。’一串字忽然出现到我手边,白光缠住我的手腕,拉着我走了几步,直到将我的手放在盒子上。
刺鼻的味道忽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桃花一般的清香。
盒面上,渐渐出现了一个桃花似的图纹,桃红的色泽一笔一划地雕刻上去,决然天成。
‘不是想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么?这里有他的消息。’一排字在眼前闪过。
那个人?
……桃夭么?
我犹豫了一下,心里满满的疑惑。
【仓央。】桃夭的声音。
我心一跳,四处环视,却没见一个人影。
【过来,打开盒子。】
哪里来的声音?
鸾尾停到我手上,拼命啄我。
盒子。
他是想让我打开么?这里,有桃夭的消息?
我轻轻地拨开鸾尾的小身子。
这盒子里到底有什么信息?
……
盒盖在我打开的瞬间绽放出桃色的淡光来,熠熠闪光。
我忽然有种潘多拉的感觉……
一双漂亮的凤眼乍然睁开,凉意。
【仓央。】
桃色的唇,开口说。
【还满意么?】
凤眼带笑。
【你应该能料到。】
有人搭住了我的肩,熟悉的触觉。
【没了灼华,身体虚弱,我自然是没可能活下去的。】
我浑身发抖。
盒子里,满满的红发。
几乎要掩盖了容纳在盒子中的,一颗漂亮的头。
依然漂亮的脸,只是凄凉、怨恨蕴藏在他微笑的表情中。
我心一阵收缩放大,死死地捏着盒子,几乎要把指甲都掐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向后看,我不希望你看到现在的我。】
我喘着粗气,猛地向后看!
“仓央!”有人挡住我的实现,一把将我按进怀里!“那,个,不是,桃……夭!别看!”
【……怎么不是我?】盒子里的头眯起了眼,被砍下的头颅抬起了下巴,不减骄傲。
他露出切断的喉咙,血肉模糊,【这就是你希望的我,你一直想,如果我死了,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的事了,不会被我误会,不会被我缠着或者抛弃,更不会内疚。……伤害我,夺走我的灼华,让我生下墨若。仓央,为什么这么做。】
一双染血的手从下方伸来,依稀看得出桃夭那修长的手指。
我呼吸堵塞,眼泪自动地流下来。
血色的手指摸到我的脸,沾上了泪水,却冰凉刺骨。
【一开始,就不该认识你的。就是你,毁了我。】
就是你,毁了我。
我鼻子酸涩,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只知道不停地颤抖。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仓央!你……看着,我,喂!!”有人抬起我的脸。
“桃……”我想抓住那只手,却被人抓住了手。
冰蓝的眸子,是鸾尾。
见我看他,他微微松了口气,“都是,幻觉。”
【幻觉?……呵呵,那我是什么?仓央,你说,我,到底是什么。】桃夭的头颅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我说了要结束的,这样,事情变成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让那个男人把我杀掉,是再好不过了。终于没有人会插手你们。】他微笑着,带着些怨气,闭上了眼。【我变成这样,最好。】
“桃夭……!!”我几乎站不住,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不停地等待,早该结束了,这种……】
他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远方。
“……”我紧紧地抓着鸾尾,颤抖着声音说,“鸾尾……那是不是桃夭?对了,桃夭确实被璀雪围剿……不会的,死了怎么会说话……是幻觉?可是,他说的话,都对……”
盒子里的头颅笑了,【仓央,你看那边。】
左边忽然一亮,远处,显出一片广博的平地,除了稀稀疏疏的孤木,尽是人山人海的军队,仿佛沙漠绿洲,在黑暗中吸引了我所有的实现。
璀雪,清一色的白衣军,耀眼地反着遥远地域的日光。
一个红发男子,被黑发人刺了一剑,如被折翅一般,无助地从高空坠落下来。
鲜红的发飘散在空中,如同血液一样无法抑制。
【要去改变历史么?】盒子里的头颅嗤笑,【又或者,你对此感到万分满意……】
我脚步不自觉地挪动。
“仓央,别去!这是,静幻的骗局,进来了,就别,想出去,……因为这里的,主人,曾经下了,诅咒,会让所有人,做出,最令他痛苦的,事……一旦遇到,惩戒,就不可能完好地走出去。虽说,遇到制裁,的机遇,很低,……静幻施加,的灼华,也经历了,几千年,应该已经,弱化了,但……”
我听不下去了,远处的地面从桃夭坠落的地方开始渐渐地生长出桃树来,渐生渐长,迅速地扩张开来,就像最后的声张。
那是真实的么?如果是真实……
我看了看盒子里闭上眼的头颅。
我……
我没得选择!!!即使那是假的,我怎么能坐得住啊!!!
鸾尾抓着我的手,“在这里,你的一切,都暴露在,窥探灼华之下,没有,一点,隐私……你会被,窥视完全,然后……”
“放开我!”我踩他的脚,咬他,都没用,他就是死死地拽着,像豁出去一样,“仓央!即使那,是真的,你也,不能去!静幻指引你,去的地方……你不该,去!”
“你别管,让我去!如果是真的,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想让他死?……那怎么可能!!”我不再看盒子。
对,这个盒子……这盒子里的头颅,不是桃夭,那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况且,即使是魔物……也不可能被砍下了头还能说话的!
脑子渐渐清醒起来,我挥去最初的混乱与无助。
迅速地在鸾尾身上变出绳索,紧紧束缚完,我才使劲掰开他的手,退后了几步。“对不起啊鸾尾,我先走了,过一会儿绳索就会消失的,你别担心!”
我转头,拼命地向远处的平地跑去。
那个坠落的身影,是桃夭吧!那个身体欠妥却鲁莽上阵的笨蛋!!
许久,久到我跑得快窒息,远处的情景还像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地停留在远方。
我感到脚下一空,失重地坠落下去,直到重重地扑倒在一片绿色的藤蔓上!
“痛……”我惨叫一声,不过骨头似乎没断的样子。
周围、天空尽是枝叶,漫天生长,手下的细枝密密麻麻地交叉覆盖着地面,触手竟然还能感觉到心跳的感觉,谁的心跳?
枝叶一瞬间停滞,又很快向我涌来,温柔地将我包裹住,仿佛在检查我是否受伤一样。
树枝上稀疏地开着几朵桃花,花瓣儿在移动中凋零,缓慢地脱离枝叶飘落下来。
我看到远处的一颗桃子,鲜艳欲滴,快熟透了的感觉。
“桃夭,你以为变回原形就能逃过一劫么?”天籁的声音。
我左右环视。
桃夭?原形?
我摸了摸树叶,却觉得那些枝叶下意识地伸展,似乎是想将我包裹起来,不暴露在别人面前……
骗人……桃夭的原型?这棵长得铺天盖地的桃树?!
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拨开枝叶,从树叶纷繁中踱步而出。
贵族的气质被冰冷的银白龙纹剑反衬着,更显凉意。
精致的容貌,冷漠的表情,以及嘴边的杀意……
奇怪,竟然有一丝熟悉感。
啊,对了,璀雪的神殿。
——攻玉!
他在细枝铺的地面走了几圈,忽然在某处停下,优雅地俯下身来,将剑尖抵在某处地面。
四周的枝叶顿时一阵颤动,树枝开始重新生长,向攻玉蜂拥而去,似乎是想阻止他做什么。
攻玉果断地挥剑砍下不断涌来的树枝。
血液横飞。
被砍断的树枝里……流出的竟然是血。
“桃……”我捂住嘴,失声。
这种熟悉的味道……即使带着血腥味,也毫无疑问是桃夭啊!!
这树果然是桃夭的原型?!他已经濒死了么?!或者这是策略?为了尽快杀掉更多的璀雪人?
……不对……刚才他不是被刺坠落了么?!恢复原形是魔族最后的武器吧……
桃夭会怎样?!他还会变回去么?
我一阵恐惧,使劲拨开面前的树叶,却见攻玉一剑削断了周遭大范围的树枝,一时间,他所站的地方,树叶飘洒,血液横飞,鲜艳的生命色泽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装。
……地面的枝叉都被掀起砍断,我可以清楚地看到细枝下桃红色的光,微弱地弥散。
攻玉举起了手中的龙纹剑,银白色的光,被寒气环绕着,不知是要蒸发掉还是要结冰破碎,唯有戾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杀意!
“不要!!”我急速地跑过去,却见剑尖毫不留情地扎入了桃红的光晕之中。
我如入冰窟。
冰晶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时间就蔓延到所有领域,无情地包裹住所有的枝叶,传递着彻骨冰寒!
攻玉松了口气,缓缓地抬起身,拔出龙纹剑,几块随桃红色的冰晶碎片便随着拔势飞散出来。
“你……”我看着乍然被冰晶包围的桃树,几乎哑然。
他……想冻死桃木。
他……
……
他转过头,晶体般的眸子带着寒意扫过我的脸,却在瞬间放大了瞳孔。
“……仓央?”
我咬紧了牙关,不能控制自己的颤抖,“攻玉……”
“是你……?”他绷直了身体,黑发被冰冷的风吹得有些凌乱。
“我可以碰你么……”他微微转移足尖,随即快速地走来,只是那张精致的脸上,适才的杀意难以瞬间抹去。
“把冰消掉……”我压抑着声音,拳头握得死紧。
攻玉是想从根部把桃夭冰冻起来吧,如此……植物断没有生存的可能。
他早就吃透了桃夭原型的弱点。即使桃夭已经濒死,他都不放过!
可恶!!笨蛋桃夭!!!混蛋攻玉!!
他停住了步伐,却又继续走了过来。“你冷么?为什么……在这里?”
我身边的温度暖和起来。
我死死地看着他。“消掉。”
他眼神有些漂移,“仓……央?”
“我让你……”我火大地想抓住他的领子,却被他拉进怀里。
冰冷的气息,快速的心跳,从他的身上传递过来。
“不是假的……是你。”他有些拿不住手中的剑。“……怎么可能……”
“我让你把冰消掉!!混蛋!!”我提脚就踢,可他却像全然不痛似的,任我踢打,却死不放手。
我看着渐渐暗淡的桃色光晕,慌张得无以言语。
脑中不断地想到那颗漂亮的头颅,那双魅人的,却悲戚的凤眼。
“不行。”攻玉轻轻地说,“只有这个,不行。”
他悠然地抱着我,手劲却大得我无法挣脱。
“我……!”这人有问题?“我又不认识你!”
“呵呵……”他淡淡地笑了,“你刚才还叫我名字。怎么,又要装了么?……只要你喜欢,我可当作是真的。”
他微微松开我,晶体似的眼眸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我实在没闲情看。
我左右环顾,觉得有脚步声,不知是哪边的人。
怎么办?会来不及……
要不,用火?不行不行不行,对桃木同样有害无益!或者热碳?热水?怎么都解决不了那么大范围的根系结冰啊!怎么办才好?
啊啊啊,烦死了,如果这也是静幻给的幻觉,那就好了!
“呃?”
额头被眼前这个精致的人吻了一下,熟悉的温度让我愣了。
“终于等到你了。”
我的反感在仔细看入他瞳孔的一瞬间溃散,那双眸子,为什么……
——我会移不开视线?
79th 骤然身死
79
“你……”脑子里似乎飘过一些零碎的片段,但转瞬即逝。
“你这些年去哪里了?”他的薄唇轻轻地凑近我的耳边。
我一惊,顿时推开他,银剑在手。
这人的眼睛熟悉又如何,现在根本不是慌神的时候,“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消不消除这些冰!”
他微微凝神,晶体般的瞳孔聚焦在我身上,给人一种灼烧的错觉。
是杀意么?
我捏紧了剑。
没事,……没事的,虽然他是神殿,但看起来也没特别厉害嘛……不过……不过是会用用水火而已……
没什么可怕的!
“你在发抖。”他勾起嘴角,“……没长进啊。”
“你闭嘴!”我一跃,挥剑向他袭去,他往后一退就轻易避开。
他染血的白色衣摆随着移动飘起,轻灵得就像个白色的死神,足尖轻着藤蔓,毫不费力。
他眯起眼,眼神紧紧抓着我不放。“仓央,你在做什么?”
“你不肯的话,就只有杀了你!”我深吸了口气,变出翅膀腾飞而起,一个跃身落到他背后,剑身横扫腰际。
他用剑鞘轻挡就拨开了我的剑锋,嘴角的笑意僵硬起来,“杀我?”
那双惊讶的眼神,仿佛我在跟他说笑。
我因反冲力倒退了数步,看了看手里的剑。——裂了。
“仓央,几千年了你还……恨我?”他收剑入鞘,微阖眼睑。
——似乎毫无战意。
“恨?”莫名其妙……
我焦躁地环顾周围冰冻的桃木和那渐渐暗淡下去的桃色光晕。
“啊啊,是啊!恨!你竟然把桃夭弄成这样!”
他脸上的保护色有些消散,“你说什么?”
“你这个恶魔!”我霎那间在他身上变出层层铁链,然后紧紧缠绕在他身后的厚树枝上。
“……”他微微启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看我。
抓到了!?
我飞过去,降落到他的面前,他抬起几近透明的瞳孔,视线深入骨髓般地对我如影随形。
做什么?我和他又没说过话,他怎么那么奇怪。
我可是要杀他哎,他至少说些什么吧?
“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话,就是这样,挥舞着纯白的翅膀,缓缓降落,……不像个凡人。”
他说什么东西?“……你……你决定消除这些冰了么?”我用剑指着他脆弱的颈项。
虽然被束缚着自由,黑色的锁链却锁不住他的骄傲。
“我以为你并没有那么在意他。”他缓缓地吐出一句话。“那个桃夭……不过是你收养的孩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将剑逼紧了些。
不知为什么,他用这样语气,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好,如果你真能杀我,就试试看。”黑发拂过他的脸颊。
他忽然冷下脸,嘴角却划出一个弧度。
他是冰?还是火?给人的感觉怎么这么琢磨不透?“你不用用语言激我!只要杀了你,即使不能使这些温度灼华消散,也能方便我救人!”
“好啊,仓央,”他自嘲地一笑,“我同意。”
我疑惑地看着他毫不畏惧的脸。
“奇怪么?奇怪我为什么不害怕?”他淡淡地说。
“为什么……”我一愣,顺着他的话问去。
“因为你不会动手。”他闭上眼,引颈就戳似的。
“你……”我懵了。
这……这算什么?
“……攻玉!”我凑近了些剑尖,“你自以为是!为什么我不敢杀你?不杀的话桃夭就会死的!”
他无所谓地笑,睁开眼,不置一词地看着上空参差不齐的树枝。
我颤抖着手,“凭什么说我不敢杀你?不过是杀人而已……”
“你不会杀人,更不会杀我。”他轻声地说,不知是说给谁听,“即使你自己不清楚为什么。”
“我……!”我提剑削去他的一簇鬓发。“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有什么不敢杀你的?莫非你以为自己是神殿就了不起么?……”
他不看飘落的碎发,只是淡然地笑着,像在嘲笑我的无知。
“笑什么?难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蹙眉。
他哼笑,身上的玄铁链子顿时结冰,炸裂开来!
我伸手去挡,却没有碎片伤到我。
我慌乱地放下手,发现他早在我身边设下了水膜防御。
“你问为什么?”他撩起我的发,“因为你在骗自己。”
我瞪大了眼,呃?他……他挣脱了?那么容易?
“你离开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了那种可怕的灼华,却没有报复我,不是么?”他低头问我。
可怕的灼华?什么?“……时空灼华?”
“你一直……都只是从我身边逃开,却没有丝毫反击,不是么?”他拉住我的手腕。“因为你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因为你……”他伸出手握住我的后颈。
冰住的藤蔓忽然挣脱出来,带着残冰向攻玉席卷而去!!一时间白雾升腾。
攻玉蹙眉,火焰四散而出,藤蔓焦裂就在瞬间,可火焰的飘移带来了些许温度的短暂回升,疼多僵硬的藤蔓倾其所能地卷住攻玉的手脚,层出不穷似的。
我回神。
啊,对,现在和眼前这人纠缠的时候,杀……杀了他……要不然,不是他死,就是桃夭亡的!我怎么可以看着那个笨蛋桃子去死?他的虚弱……都是因为我啊!
“……你……受死吧……!”
破肉的声音,有如撕裂锦帛似的。
剑刺在他的肩上,和桃夭的血一起,染红了他纯白色的衣衫。
鲜血顺着剑身留下来。
我看着那些血液,觉得头有些痛,脑子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片段。
===
一个人坐到我身边,修长的手指温和地递来一碗液体,“喝了它。”
碗里的液体带着血腥味,我却隐约觉得,那是全世界最珍贵的灼华载体。
我泼撒掉,“不喝!我绝对不会再喝你的血了!”
那个人露出了无奈的眼神,没什么表情,甚至不去看那些浪费的血液,只是说,“随你。”
=====
“你倒是听嘉措的话,他说不想喝血你就不给他啊?我可不想这身体留下后遗症呢。”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将水蛇一样地贴在攻玉身上,深橘色的头发带着魅色。
他带着修长指甲的手有意无意地刮着攻玉的胸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滚。”攻玉不耐地蹙眉。
“其实你看到嘉措的身体就控制不住了吧?嘿嘿嘿……” ‘我’抽走攻玉的腰带,手探进他的胸膛。“那么怕嘉措醒来后悔,你作被搞的那个不就好了?”
攻玉的思绪停滞似的不语。——却没有反抗。
========
“……攻玉?”支离破碎的记忆让我觉得头痛无比,我一把将剑从他的肩膀拔出,眼前精致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血溅到我的脸上,意外灼热。
我抬眼看他。
他也在看我。
“对不起……”我颤抖了一下,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眼前这个人是谁?刚才那些景象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攻玉明显受伤的神色稍稍缓和,眼神变得柔软起来。
他挣脱藤蔓的束缚,不顾肩上不断流血的伤口,一把抱住我。
我闻着血腥味,不知所措。
“别这样,仓央。别露出这种表情,我没事。”
四周的藤蔓缓缓地退后、垂落,迅速地被冰块覆盖、掩埋。
空中不断地掉落雪花,简直要把所有的血迹都遮掩起来。
可是……
“攻玉……我是不是……”认识你?
“你没刺我的心脏。”攻玉的发凌乱地落在我的颈间。“我知道你不会下得了手。”
我抱着脑袋,疼痛。……却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一些什么。
啊,对了,桃夭……
我回头看桃红色的光,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别看,他死了。”
……
“你说什么……”我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几乎窒息过去。
那个精致的头颅有如残影一般在脑中漂移。
“桃夭死了。”
“骗人!”
被冰块覆盖的桃树化作苍白的光,坍陷下去。
攻玉圈着我的腰,起身一跃,跳落到平地上。
苍天弥漫的桃树就此化为空气,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如同黄沙似的地面上,一个红发的男子安静地躺在地上,身形若隐若现。
他的嘴角干涸了血迹,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里还镶嵌着冰的碎片。蜜色的肌肤上,被火焰灼伤的疼痛,即使我站得远远的,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发色很淡,淡得就像要随时消失掉一样。
那曾经鲜艳欲滴的红色,已经随着他闭上眼而消散,并不断地暗淡下去。
风吹拂着他的睫毛,就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睁开眼……
“怎么了……桃夭,你怎么了……”我挣扎。
“他死了。”攻玉勾着我的腰,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一片雪花掉落在他的眼角,化作一滴水珠,如同眼泪一样,缓缓地滑落鬓角。
我不信……
“桃夭!桃夭你躺着做什么啊!没看到这里是战场吗?……桃夭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够了,仓央,我们两个里面,总得死一个。”
“我不要他死!你放开我!”我拼命挣扎,却不敌。
“你做什么!?”我气急,变出匕首便刺破他的精致的手背。
他晶体般的眸子只是看着我。“你后悔?后悔刚才没一剑刺死我,对么?你希望死的那个是我。”
“对!够了吧,放开我!”
“呵呵……”他笑了,黑色的发和苍白的脸,构成了一幅纯黑白的墨画。
“哈哈哈……”他松开了手,低声笑着,好像我说了什么好玩的话,双手支撑在银白龙纹剑上,停不下那个笑容。
远处璀雪的人见到他的笑,无一不惊讶地瞪大了眼,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笑过一样,可如今却笑得如此高兴?
“……”我不再看他,径直奔向桃夭。
那个漂亮的人就此躺在地上,不再说话,不再笑给我看,也不会说“我们就到这吧,已经,够了。”
我抚摸他受伤的脸额,他熟悉的凤眼,他爱邪笑的嘴角,他染血却未摘下的桃花耳钉。
他身上的红色伤口还在拼命流血……争先恐后似的。
“不可能。”我忽地拍他的脸。“你给我睁开眼!”
他的脸微红,就好像还活着一样。
“不准……不准死啦,桃夭。你这算什么……”
“你别吓我……”我摇晃他的肩膀,“你睁眼啊!装什么死啊?”
为什么?!我刚才为什么不刺在攻玉的心脏?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杀了他?他根本是个不相干的人啊!为什么……?!
也许那样还有机会化解冻人的冰……桃夭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我该死!是我害了桃夭!
我猛地捶地,心里刺痛得根本感觉不到拳上的触觉。
“怎么可以……”我闭上眼。
只要再睁开眼,他就会嬉笑地对我眨眨眼,然后耸耸肩坐起来,坏坏地说一句,“你被骗了吧?”
对,他只是在耍我玩啦。
一定是这样的……
我睁开眼。
眼前的他,依旧抿着唇角,不看我一眼。
“就算我们切断关系,你也不可以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我切开手腕,凑到他的唇边,使劲掰开他的嘴。
“你喝!你给我喝啊!!!你这个混蛋!!谁让你受了那样的伤却还来战场的?谁让你帮我生孩子了?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稀罕,我绝对不会记住你的!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永远忘了你!!你这个死桃子!大傻瓜!!”
他的脸模糊起来,血液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根本不做吞咽。
雪花伴着液体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雨雪交加似的。
我擦去脸上的湿润,觉得气息不济,浑身发冷。
“桃夭……你别这样,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别走,别离开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犯错了,求你了……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你们魔族才没有那么容易死呢!我知道的,我知道……”
红色的发,淡尽,我手腕的血不断流失,却丝毫无用。
灼华……对了,时空灼华。
我呼吸急促。
“桃夭,你不会有事的。”
80th 时空灼华
80
我将手放在他的胸口。
“神……”虽然我还不能操控这种力量。
——让他的身体回到几天前的状态吧。
……
……
“……!!!”好痛!!!
一种粉碎一样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我忍着难以忍耐的痛楚,丝毫不敢从他的身上撤离手指。
痛楚渐渐爬上来,从指根上到手掌,再到手腕。
皮肤被侵蚀一样,变得乌黑,就好像染上了黑夜的颜色,坏死了所有的细胞。随时……都要碎裂一样。
“仓央!”有人抓住我的手,凌乱着黑色长发,有些茫然,“你做什么?”
我不敢将手从桃夭身上拿开,因为从他渐渐红润的脸上,我看到了希望。
“你滚开!”我一口咬向抓着我的那只手!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枚冰镜展现在我面前,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从脖子不住往上攀爬的黑斑。
——不断扩大……再扩大。
痛楚也激烈地传递而来,不再只停留在手臂上,我的瞳孔不断收缩。
“快收手!”耳边那天籁的声音显得揪心而又苦楚。
“我……”我愣了一刹,便不再看那镜子,“我不收!”
桃夭的发色开始恢复,淡红的色泽看上去有如初生一般幼嫩,却很可爱,充满了生机似的。
我想到了他刚诞生时候的事。
小小的他,像个面团儿一样,爱打人却又乖巧听话。
啊,他身上的伤口都渐渐消失了……
真好。
“你没看到么?……他活过来了。”我咳嗽起来,只觉得喉咙也烧起来似的。“桃……”
腰际忽然传来一击刺痛。有如贯穿一样,我脑中一片空白。
手不慎从桃夭身上离开,我整个人激痛地冲倒在地上。
“叛徒!”
我看着插入腰际的长矛,再看着拿着矛柄的那人。“……白……华?”
“不该救你的……竟然……让肆荣……”他的脸色苍白如雪,神志有些不清楚似的,眼神恍惚。
脸上的泪痕清楚显示着他已经知道了肆荣的死讯。
“你做什么?”攻玉用冰阻开白华的手,寒冷的气体顿时逼得他倒退几步。
“我……恨你!!!”白华咬紧了唇,调头而去。“我真后悔自己老好人!!竟然害肆荣……早该杀了你的!”
我疲劳地咽了咽口水,腥液流入咽喉,却又再度涌上来,无助地吐出。
血红色,染红了衣衫。
“仓央?”攻玉一楞过后,立马用冰阻住我的流血的伤口,我觉得浑身冰凉。
“你没事的。”他的口音有些古怪。“别动,否则就算芒辰也救不了你……”
我拨开他的手,将手再度伸向面色渐渐苍白下去的桃夭。
他的时间还没倒退完全呢……我还要……还要继续……
头好晕……
……
……
……
“仓央?仓……”攻玉看着他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
“你,给我放开。”我眯起眼,“别以为我跟那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一样好欺负。”
“……你是何人?”攻玉看着我,警惕地蹙眉。
我嫣然一笑,“本能。——你也有的不是么?”我耍着匕首,凑近他的唇,“即使他忘了,我也不会忘记。对不对?就像你体内的渊欲?呵……咳咳……”
攻玉抿唇,犀利得像要看透我,“他已经虚弱到这样了么?”
我随意地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手臂,又拉开衣襟看了看黑了大半的身体。“哇,看来必死无疑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现在不知生死的桃夭。“好吧,反正都快死了,我帮仓央完成最后一件事。”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无所谓地站起身。
“攻玉”,我看向他,“不管以前如何,他现在就是想杀掉你。”
眼前精致的人,径直看着我,冰冷的表情掩盖着真实的心情。
我低头笑,“杀掉璀雪所有的人,协助陨魅获胜,并让心念的桃夭快点恢复原来的样子。——这就是他的愿望了。”
我的周身竟然有光积聚。
“说谎。”攻玉也站起身,却只是扶住了我几欲摔倒的身子。
“说什么慌?你这几千年一直记得他,难道他也非得记着你么?告诉你,他早就把你忘了,你,什么都不算,除非重头再来,否则,……哈哈哈,别想他会理你了。”我色迷迷地捏捏他的下巴。“你算什么神殿,也不过如此,得到了权利和地位那又如何,仍然是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座位上,就和在神坛里的日子一样!不过是换个地方。我说的可有错?”
攻玉有些动容,他伸手握住我几近崩坏的手腕。
于是,黑色的手腕,碎了。
“……?!”他的惊讶竟然轻易地表露出来。“我……并没有用力……”
我看了看断裂的手腕,黑色的粉末随风飘散。
“和你在一起,就是这个下场,即使他贪恋你的温柔,你也给不了什么永久。你们,不合适。”我忽地抬起眼,“呵……虽然你的味道很好,但是,还请你放手!……别忘了,五千年前你自己说的,会放手哦?”
我变出翅膀腾飞起来,空留那个染血的白色人儿被折辱了骄傲和情感,受伤地站在原地。
我深吸一口气。
啊啊啊,某个……大笨蛋对叫做仓央的小笨蛋说,‘我喜欢你’,可就是那样的四个字,害得那个人走到如今的地步,身上、心里满目疮痍。
桃花落败。
真讨厌,那个仓央怎么可以这样,连作为本能的我,都看不下去……!
不过,已经结束了。
我斩断腰际长长的矛柄,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疼痛,所谓的体温也渐渐离我而去。
“这次离开,估计就再也回不来了吧。”毕竟,我没有所谓的轮回。从那个世界过来,再在这个世界死去。我并不属于这里的规则。
所谓的转世,呵……我并不会在2000年后转世。很清楚的,那个转世,是由于现代的我胡乱跑去所致。
如果这次真当转世,那就是破坏了最初的链条,嘉措、仓央的整个人生,都将变成泡沫,消逝而去呵。
我抖开白色的羽翼微微颤抖。
好吧,让一切恢复原样好么?
仓央最希望的,并不是杀掉攻玉,……我知道。
可他决不会承认,不会像承认喜欢桃夭那样承认这段错误的感情。
所以,把这一切都结束掉算了,杀了那个破坏了我人生的人。还有,让那个被我破坏了人生的人,复活。
……阿门。
“仓央!!!你在做什么!?”攻玉踩着热气,向我飞来。
地上所有人的时间已然扭曲,死去的人血液流回,时光逆流。就好像时钟的指针不断回转,回转到几百年前,几千年前,一切还是枝叶茂盛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健健康康的时候。
“好了,仓央。”我无奈地想拍拍胸口,安慰暂时睡着的本体,却发现自己渐渐崩坏下去,已经完全无法动弹,“呵呵,死期来了呵。喂,你这个口是心非的笨蛋,既然不想的话,就早说啊。……我不会杀了那个攻玉的,你做什么心痛成这样,害我也不舒服了。”
我看着地面上的众人,重生而起的士兵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周。
“璀雪和陨魅的人听着!以后谁胆敢浪费我重新给你们的生命,我就加倍索回,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到底想怎么样!”攻玉捧住我的脸,那大概是我唯一还能看的地方。
“瞧,仓央,我连他的伤,也治了。你的桃夭……”
地面上,深红长发的男子睁开魅惑的双眼,可兴许是刚醒的缘故,只是恍惚地看着我。“仓……?”
我想飞下去,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身体不住地销毁而去,支离破碎到变成大气的一部分。
【嘉措!嘉措?!你听得到我的话吧?!快点回来!!再不回来的话……姐姐也没法救你了!!!啊呀呀呀!你这个笨蛋,到底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听到就回一声啊!你这个死嘉措!!!!!!!】
“……”我疑惑地望天,但视线渐渐模糊。“……我在这儿。”
【啊,接通了,接通了啦!!!!!!!】不知道仓央的姐姐在那头鬼叫什么,但我似乎在周围但到了一些透明的现代摆饰。
“不!不准你……”攻玉的眼里流露出些许自卑的情绪,自嘲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别……这不是真的……你怎么可能死……”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此化为粉末,随风飘散而去。“我就是要死了,这下你可折磨不到我了吧?”
我坏心眼地一笑,“啊,对了,我劝你别等我啊,我就算转世,也不会认你的。绝对!我喜欢的,是那个人。”我指指桃夭。
“你骗我的。……我答应你,下辈子一定……”他启唇,认真地说着些什么。
也许是仓央那小笨蛋又怎么怎么了,我觉得心口有点酸涩,顿时心情不好地补上一句,“好啊好啊,那你就等啊!等不到我,你可不准死。还有,别忘了,我转世的话,会带着玄果,如果好运的话,也许你能找到我吧,那,我们就此拜别啦。”
切,骗你的。瞧我的身体,就算被仓央的姐姐救回去,难道还真能活下来么?
难。
桃夭终于恢复清醒,咕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浑然不知所措地张着嘴,似乎在叫我的名字。
我只是对他最真诚地一笑。(也许吧),毕竟这人对我这个身体,还是不错的。
目前,一片漆黑。
81th 解开谜题
81
嗷嗷!痛……!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皮沙发上。
脑中的记忆混乱不堪,有关攻玉的、有关桃夭的、所有人的,似乎都在翻腾。
有些被取走的记忆正在复苏,刺痛着每一个细胞,似乎是自己重生,又像是有人吐哺,不知从何而起,不知为何而来。混杂着我刺攻玉的一剑一起,刺激着我的感官。
——为什么会忘记?现在又为什么想起来?难道我已经死了?
……
桃夭那双失望的凤眼、从此闭上的凤眼……还有受伤很重的墨若……呆在静幻不知如何的鸾尾……
可恶……头和身体都好痛……
等等?身体?我……现在好像没有人的身体?
“然后呢?你想怎样?”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眉宇清秀的脸,乌黑的长发垂至足尖,只得用一根红色丝绸缠绕数圈,挽在脑后。他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无法言语的气质和威严,却又温文尔雅。——即使,才20岁的外表。
……他的容貌,似乎在哪里见过。
呃?他身后的那个……是姐姐?
疼痛稍稍缓解了些,我能看清周遭的情形了。
“小祗,你一定要帮我的!不可以……像上次那样袖手旁观!”姐姐死命地摇晃男人的衣袖,“别忘了他是你的时钟!他死了,你怎么办?”
“上次?……上次,你不是罔顾我的否决,径直偷走我的灼华么?还擅自让他转世……”
“你……已经把他给我了,他就是我的弟弟,我不会让我弟弟死的。”
“嘉华,他是我的时钟,但也是我的催命符,不是么?”
呃?我是时钟?
我这才看清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黑漆漆的小闹钟,外表看起来就好像烧焦了似的,油漆早就剥落,零件嘎吱嘎吱地响着,好像随时要停止运作。
呃……那个……
我是怎么‘看’的?我现在算意识体?
……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刚才我不还在给桃夭恢复么?!桃夭怎样了?我怎么会在这里?天啊!
这回可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男人伸手捧起我,在耳边摇晃了一下。
——丁零当啷,N颗零件松落的声音。
“……”他转头看姐姐,“嘉华,你确定要我修?修好了他,我迟早有一天,会死。这是你希望的?”
“你少来了,嘉措有什么错了?他不过是在你要死之前会通知你的一个小闹钟而已!又不会改变你的命轮。”
男人的脸色有些黯然,“你还真护着他,你明明知道,他不只是个闹钟。”
姐姐不高兴了,揪着他的领子,板下脸。“可他对我来说,是唯一的弟弟!”
“弟弟?呵……嘉华,他是你弟弟,你怎么不说他也是我的噩梦?”
姐姐快哭了。“非要选么?我还是会两个都要!……神祗,你别这样,他到那个世界去,怎么还有空通知你死期嘛!你……他……他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难道不是我们的见证么?”
听起来我并不像是姐姐的亲生弟弟?我到底算是个闹钟还算个人?……我的天啊……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哈喽,你们听得到我说话么???
“我并不是故意送的,……况且我没让你把他变成个人。”男人别过头,不再看她。
“神祗!”姐姐连名带姓地叫他,“如果你不修好他,我不原谅你!你知道的,就是我害的他……他本来不过是个闹钟而已……”
姐姐?
“就是为了找你……我才不慎害他进入轮回。……否则他不会转世的,不会生老病死,不会需要用人的身份面对一切……”姐姐接过我,轻轻亲吻。“他只会是我的小嘉措,也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应该是最害怕的东西。”男人不冷不热地接话。
姐姐站起身,“你从以前就在逃避他,逃避死亡,我知道你没有转世,但那又何妨,快乐这一世不就够了么?反正来世谁也不记得谁,我宁愿不要来世!……谁没有死啊?我早说过,你死的话,我会陪你!你怪罪嘉措也没用的。”
男人转头看了看说得气喘吁吁的姐姐,微微叹着气,起身到门口,“让我再想一想。”
***
【嘉措。】
【呃?姐姐?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哦?】被带到屋外的草坪上,我发现这里还是原来的家,虽然经常呆在医院很少回来,但郊外的风景还是依然的好。
——只是无心观赏罢了。
是么?……试试……
……
她拍拍我的头。“瞧,你希望的话,不是很容易的事么?
我摊开手掌,透明的,还黑乎乎的手掌。“姐姐……?”
她温和地对我一笑,随即瞪着杏眼对着我的脑袋就是N拳,虽然都感觉不到痛……“你脑子有毛病啊!?去静幻做什么?你不知道静幻是那个无良魔王无数年前设下的陷阱么?他那时候……”
“……我怎么知道……”我怕怕地退后。
姐姐嘟嘴。“不准顶嘴!”
“……”切,姐姐还是老样子……= 3 =|||……
我在她身边坐下,“那个,桃夭现在……”
“他很好。”姐姐耸肩。
“真的?”我想拉住姐姐的衣服,可手却穿了过去。
姐姐白了我一眼。“那个攻玉也一样,小伤而已。”
“……我没问他。”
想起自己在忘了他的情况下,狠心刺的一剑,我说不清现在的心情。
也许是上天安排的……对他独断而为的惩罚。
他总是那样喜怒无常,照理说,刺他一剑应该不算过分的……可他那表情……离开之前,他绝望似的笑……
我沉默。
姐姐眉毛一抖,“不说那个!你这个笨蛋,要不是现代和璀雪那里不能随便联络,我非把你骂的睡不着觉不可!谁让你随便用时空灼华的?啊?那是你的生命知不知道?”
“……”我摇头。
“笨蛋笨蛋笨蛋,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姐姐气得耳朵冒烟。
“……姐,你说了N个笨蛋了……= 3 =|||~”我怀疑若现在不是意识体,非被她打得面目全非不可。
她抱怨了许久,才躺倒在草坪上。“累死我了,你搞什么啊,竟然用时空灼华在那边胡乱地穿越。老实说我看到你刚过去就被人认识着实觉得奇怪呢,原来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事。”姐姐蹬腿踢草。
“我又不想的。”我在地上画圈圈。
她呼了口气。“说起来我还真的满对不起你的,都是因为我。”
我摇摇头。
她腾空摸摸我的头。“姐姐给你讲个故事。”
空中景色变幻,似乎是创造灼华。
——我看到一个扎着两根短辫子的黑发小女孩。
……
————
“黑头发~?长长长长……”小女孩抓着男人的头发,天真地眨着眼睛。
“呐呐,你在神坛作甚?”小女孩咕噜一下转到男人的正面,孩童的好奇之意尽显。
男人拿着一个时钟,安静地坐着,“第五百二十六次修补创世漏洞。”
小女孩愣了一下,噗嗤一笑,喷出几粒唾沫星子。“你说笑呢?……”
男人微微低头,站起身。“走开。”
小女孩不高兴地嘟起嘴,“不过是笑笑嘛,你怎么那么幼稚呀?”(一个小不点竟然在说别人幼稚……)
男人走进神坛大殿,穿过人群,但他那样黑色头发的人,却没有收到一个人的注目,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女孩看了看神坛下面的场景,发现远处多出了一片宫殿。以及远处成片成片的绿色山峦。
“……”她瞪大了眼睛。“……璀雪的殿?……那山早些时候有么?”
她蓦然转头,“你真是创世神?!”
男人没有停步,他只是拿着那个时钟,缓缓地消失在所有人眼前,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
“又是你!?”小姑娘的头发长了,但冲劲一直没变,一个虎扑,就把男人扑倒在地。
“抓到了!”——像抓小鸡一样,只是她拼上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身坐到那人的腰间。
她露出一副‘赢了’的样子,大笑三声。
身下那人长发铺地、满头杂草的狼狈。
女孩看了嘻嘻地笑。
男人推开她,依旧什么都没说。
女孩才爬起身,男人早已腾空而起。
她追啊追,就是追不上他腾飞而起的白色翅膀。“创世神!小样……你别逃!啊哈哈~”
***
“为什么只有我看得到你啊?”小女孩跟着他,就像粘皮糖一样。“莫非你不是神?是鬼魂?”
他转头淡然地看着女孩,一语不发。
“我知道了,你只是不想别人看到你而已?……嗯?这么说,我不就是不受你的灼华控制……?嘿嘿。”小女孩正经地笑,“你是人类,跟我一样的,对不对?”
***
“你怎么了?”小女孩摇晃那个撑着墙壁的男人,“没事吧?我去找人帮忙?”
男人摇头,他只是拿着时钟,很用力,用力到快要把它捏碎。
女孩见他的满头大汗、体质虚弱,竟慌得一夜未眠,毛巾、稀粥、棉被统统用上,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担心。
“该说话了吧,你想告诉我时限,那就说啊……”他轻声呢喃,声音却像从最深处逼出来一样。
——恐惧,却又认命的无奈。
“你会没事的!”女孩一直守护,直到清晨才缓缓睡去。
再醒来,她的身边只留下一只时钟,指针有些扭曲,但还好好地、规规矩矩地走着。
滴答滴答……
“他落下东西了哦?……既然犯了个小错误……那你这个小东西就叫跟我姓,叫嘉错吧?嘿嘿,哦?还是嘉措好了……嗯嗯。”小女孩自言自语地笑,只是眉宇之间有着些担忧。
“哎~没事的,他是创世神嘛。”
***
“以前一直会出现的,为什么如今数百年了还不见我?”女孩坐在凤凰学院内,将自己出色的灼华注入带着男人味道的时钟,希望借此探出那人的踪迹。
可惜……
“哇哈……”创造灼华的注入阴差阳错地给予了时钟一个婴儿的躯壳,天地间一片乳白色的光芒。
“天……原来这个时钟……有灵魂?!”小女孩惊慌失措。
婴儿扭曲的灼华,使得整个学院付之一炬。燃烧的学院,虽然在不久之后就得以重建,并命名为涅槃,意味凤凰的涅槃重生,可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的狼藉一片,断瓦残砾,硝烟弥漫。
所有一切,包括人和建筑,似乎顷刻间就便荡然无存。
带着时空灼华的嘉措,哇哇大哭。
接受了创造灼华,而自动构造的躯体,从一出生,就有着和那男人一样的乌黑长发,让周遭所有人的时间都快速正转,老朽死亡。只有给予他灼华的女孩幸免于难。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觉得神祗眼熟了……
我和他,根本长得一摸一样!
小小的婴儿眼睛有着琥珀的色泽,只是嘴角的笑容有些邪恶,“哎呀,他竟然把我扔在璀雪?啧啧,还真胆小啊。不就是一个死期么?竟然那么害怕。”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
“小姑娘,你想见那个男人吧?”嘉措咯咯笑,周遭的光芒只增不减,“只要用时空灼华就能去找他了哦。……我可以帮你。啊,对了,神祗他是我的主人,哎,你也别以为他是什么神,他的创造灼华不过是有些不同寻常,能够创造生命罢了。至于我嘛,是他创造的第一个灵魂,也是他命中的死神……”
小女孩怕怕地眨眼。
“哈哈,我骗你的!我只是他的记忆而已,他关于自己死亡时间的记忆……那家伙太过于害怕了,除了把我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再无别的选择。所以,我,即是他。”婴儿踢踢腿脚,“当然,我没他那么强的能力啦,毕竟我只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好啦,别干瞪眼了。……真是懒得应付,竟然给了我一个人类的身体,带你去他那里以后可不准再把我叫醒呐!”
——……
一时间,光芒四溢,一切归于白色。
————……
“啊!”我从幻觉中乍然惊醒,“……姐姐……这是你……”
“也是你的故事。”
“……我没死,就是因为我是神祗的一部分灵魂……?”
姐姐笑,“虽然没他那么强的能力,但把你封在时钟里,你就自然而然地拥有了时空灼华不是么?你毕竟是他的一部分。”
我抬眼看姐姐,“那你到了现代之后……”
“我啊,找了很久才在现代找到那家伙,刚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流浪街头呢,都不知道善待自己,跟你一个摸样。”她撅嘴,“那家伙还一直不理我哦!混蛋的,直到你到璀雪去的那段时间才被我搞定!~哼~我就不信有人会不理我的!……”
= . =b……“那为什么把我送回那个世界啊……?”
“因为你的体质并不适合在现代生存啊!只能把你送回人界去。不过,那时候时间不等人,我只能随便找了个死蛋将你塞进去。……呃,那是我偷用小祗他的灼华啦。你不知道那时候有多惊险,我差点以为你一过去就要被人吃拆入腹呢……吓人!”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啊?……之前那个……不是攻玉为我塑造的身体么?……我……我不明白……我刚去的时候,明明对所有人都有熟悉的感觉……况且,我有那个烙印的……”
“啊呀,那又怎样,你不想想你的灼华么?你个笨蛋小时钟总是在时空里穿来穿去,就好比未来的你知道过去的事情,既然你的身体穿越到过去过,那么未来的身体自然会觉得一切很熟悉了……你以为是第一次穿越到璀雪,其实你的身体已经去过过去了啊。即使脑子没记忆,身体总会按照时空的记忆自动调整,然后把所有的感觉联系起来的,这不难理解吧?至于那个哥特纹样的烙印……”她扑哧一笑,“难道你忘了,只有说小子像老子的,没有说老子像小子的?创造攻玉身体的人是谁?”
“……”我微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低头咬唇。
“你明白了吧?应该说他的烙印传承自你,而不是你因他为你塑身,才显现了烙印。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那……我真的不是他所寻找的仓央……?”我有些混乱起来。
姐姐看了我一会儿,抿嘴摇摇头。
“嗯,不是也没关系啦。我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桃夭……”
“真是的,呵呵,不逗你了。”姐姐无奈地笑,“经过了几千年,他等待的人,除了你用假名而存在的仓央,怎么可能是别人啊?”
“我……我我不是问那个。”我沉默了一会儿,才眨了眨眼,“那……你知不知道他为我创造的身体在哪里……?”
“我怎么可能来得及去找那个身体啊?那时你都快咽气了。”姐姐瞪了我一眼,歪头问,“你……还是想回去的对吧?”
“……”我有些紧张起来,点头如捣蒜。“可以?”
姐姐了然地一笑,“虽然知道你在那里总是受苦,但早知道……你放不下心留下的。”
我牵牵嘴角……
“嘻嘻~别愁眉苦脸啦,”她拿出一颗和玄果长得很像的红色勾玉。“瞧,我又拿到朱果了不是?……”
我眨眼。“……又?……又是……偷的么?……”
姐姐顿时抽我两个嘴巴子(当然没抽到)“臭小鬼说话那么难听!是借的!”
她插腰成茶壶状,“我估摸着小祗不太可能帮你,还是先为你解决燃眉之急吧。毕竟你没那么快恢复灼华,而一直没有实体地呆在这儿你一定受不了,所以啦……”
“嘉华,这是怎么回事?”那男人的脸黑黑的,一步步地走过来。
姐姐瞠目,随即装凶地说,“反反反正你那么多创造灼华,给我一点又怎么样嘛!!!”
“我说了让我想一想!”
“那你想得怎么样嘛!”
“……”男人闭嘴。
姐姐趁机将朱果塞进我的嘴里。“现在情急我来不及给你找刚死的婴儿……记得自己去找攻玉给你塑的身体,只要灵魂和躯体接触,就会相互吸引,毕竟那是为你准备的嘛。记住,一恢复灼华就着手啊。好啦!你先过去那边再说,若没什么问题的话,不久你就能到达新的躯壳里的啦!呃,应该……”
“姐姐!”我觉得飞起来了,失重感袭来。
“嘿嘿!”姐姐装厚道地摸摸鼻子。“别太逊啊。”
“笑什么?”男人一把抓住姐姐的手,“我已经决定帮他的真身进行修理了,你用得着用偷的么?”
“啊?”姐姐下巴脱臼状。
“毕竟,你和他有感情……我……是你自己不好,本来可以好好护送他过去的……”男人甩开姐姐的手,生气了。
姐姐超级无敌后悔地看了我一眼,满眼同情地来了一句,“那个……不好意思哦嘉措,就麻烦你做一阵子的鬼魂了。”
82th 可否原谅
82
所谓的时空灼华,数千年来都只是个传说,只有一个人的传说,一个没有人知道的传说。
没有纸质记载,也没有人亲眼见过,就像没什么人能好运地见过创世神一样。
呵,更何况,创世神也不是真的神。
于是,谁都不知道,
所谓的时空灼华,只是神的时钟,代表着死神的……小时钟而已。
***
借着姐姐的朱果回璀雪已经半个月了。
一来到璀雪,和姐姐的说话就被迫中断,从这边再也联系不上。
没法子,我只得以灵魂的状态从不知名的乡郊野外飘到静幻。
——虽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但看那里凌乱的场景,依稀可以分辨出,两界大战曾经的猛烈的抗衡。
今朝是何朝?
急于找桃夭他们,我很快就离开那片是非之地,转向璀雪的京城。
攻玉这边的重建似乎很顺利。我很快知道,这里不过是大战的五年后。
短短五年,璀雪就恢复了繁荣的景象,居民上街也不再胆战心惊,处处可见朴实民风,街道上商贾众多,无心一瞥,便有灼华者出奇的表演。
在这里没找到任何桃夭的影子,但我在集市上听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攻玉将一部分地域分给了陨魅,借着大战平局的名义,赋予了阴之灼华地位与领土,而高等魔族竟也被允许进入璀雪,以求和平共处;而陨魅也不再和璀雪挑起争端,坐拥平分的江山,共享繁荣。
攻玉竟然让步了。
魔族竟然这样就知足了。
真没想到几百年的大战,会这样说停就停,难道我离开的时候又发生了些什么事?竟那么快恢复我初次到这里的样子,那么让人感到温馨、舒服的地方。
呃……虽然还是有点以强欺弱的人在啦。(我才想完就看到学院里飞出两小孩,一个逃一个追,追的那个还在大叫‘站住,今天非拨了你的皮不可’。)
兜兜转转。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没有实体的自己难以找到脚踏实地的稳定感,但不用谋生计吃东西、也不会被人看到的状态其实也蛮好的,就当在用翱翔灼华。
……只是夜晚除外,不能入眠,就格外难熬。
呃?
那个……
一个高等魔物走过,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惊异,反倒是那含苞待放的花瓣耳朵,让人驻足。
——是卷耳,她跑向一个黑衣少年,那个少年头扎细致的墨色皮带,俊逸的容貌如黑夜一般神秘。
墨若。
这孩子还是一样干练。
他卷起手里的卷轴,随意地塞进袖子,他看了看我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过头率先离去。
跟着他们飘去陨魅的时候,发现桃夭这边也在重建,还格外注重粮食的耕种。
嗯,我知道,阴之灼华以及魔族所生存的魔域都是些难以种植粮食的地方,所以,这片土地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常。
我胡乱地找了很久,才看到一座不似宫殿的府邸。
牌匾上画着一株桃花,魅惑却不显浮华。
我飘入府内,便是满眼的桃花,再向里,就是空荡荡的院落了,虽然满目花瓣儿纷飞,却依然难掩人烟稀少的空旷感。
挨间找去,却不见那个红发的人。
“我的宝贝殿下!你怎么喝了我的300年佳酿啊!!!你你你……呜哇……”
殿下?
我飘到对过的那间屋子。
一个酒坛就那样!那样地掉到了我的脑袋上(当然,我是不会被砸中的),可惜没有我实体的脑袋来接,于是某酒坛就掉在了地上,哗啦啦地碎掉,残酒四散。
“不让我喝么?”难分男女的声音,带着润音儿地笑着。
“……不……也不是……”
“那不就得了?”红发男子坐在屋顶上,随意的样子有些醉意,“好佳酿,好桃花,好明月……只是……少了好人面。”
……原来他在上面。
风吹起了他的柔发,一如丝绸般艳丽顺滑。
他身边的那个大臣样的人物,无奈的摇了摇头,“呜……你别忘了处理公务就好。”
“我自然不会忘记,不会忘记魔界的事情……”他沉下脸,有些疲惫。
“……那就好。”那大臣喃喃自语了会儿,先行跳下屋顶,甩了甩袖子便叹着气地离去了。
我飘上去,试着喊了一声,不过……他果然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垂头丧气地坐到他身边,仔细地打量他全身上下。
欣慰。
——幸好他似乎没落下什么大伤。
他还是像过去那样,漂亮,邪魅。
只是,眼里的沧桑与难以言语的情感,让我觉得有些心痛。
“仓央。”
我心一紧,【你……你看得见我!】
桃夭仰头,躺倒在瓦砾上望天,桃色的唇,似笑非笑。“你真过分。”
【我……我有么?】
“怎么可以帮我复原以后就……若我早知那样,绝不可能同意你这么做,难道你不知?”
【……就算知道,我还是会那么做的啦。】
“难道是我离开你的报应?……我只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抛弃而已……想保护自己,所以错了么?”他低声笑,声音越来越轻。
脑子里回忆起他离开我的那晚,决绝的话。
现在想来,他是不希望我想和他在一起,却仍对攻玉……
他希望‘唯一’。
可我那时,并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又会怎么说呢?也许……会答应?
——为了挽留他。
“你怎么可能死……”他的凤眼有些红,红发铺撒在瓦砾上,风微微吹拂,如丝入风。
【……死是死了,还没死透……】
他的身上有些醇厚的酒味,却不让人觉得讨厌,迷醉的眼,更引人注意。
我凑到他的面前,他双手枕在脑后,静静地看着我,目不转睛,只有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动。
时间好像静止。
“如果我原谅你,你会回来么?”
【我回来了……虽然是暂时的……】
桃夭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坐起,狠狠地捶在瓦砾上。“这就是你的报复方式么?仓央。竟然……那样消失在我面前,我怎么忘得了!”他使劲地抓着红发,“笑笑笑,最后一刻还对我笑什么笑啊!”
【……= 口 =|||】我吓了一跳,他在说啥米东东……
他将脑袋埋在膝盖里,默不作声。
……看情况,他似乎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失望)
【桃夭?桃夭??】(某人不放弃地吼)
——没反应。
……果然……
“你这个……混蛋克星……”桃夭哼了声。
【……】
对了,我还能用灼华的么,那……这样可不可以?
我随意在空中使用了下灼华,几个黑色的字就显现出来。
桃夭看着空中的句子,惊讶了许久,才破涕为笑。
——{ 桃夭,仓央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如果愿意,请……再等我一次。我……会转世再来的,我绝对,会回来。}
啊,可以用。
“仓央,你在?”桃夭不可置信地咬破手指,“喝我的血,兴许我能看到你。”
——{ 我不。}
桃夭伸在半空的手指微微缩回,血液滴落。
他忽然一皱眉,捏紧手指,“谁,是谁在耍我对不对?”
我困扰地看着桃夭的手。
——{ 你说过……你说已经够了的……说不想再见我……}
桃夭沉默了一会儿,“真是你?”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就好像怕动静一大,就会把我吓跑,凤眼里,满满的都是希翼。“我……我想见你。”
我看了看他再度伸出的手指,轻轻舔了舔,滚烫的生之灼华立刻传递过来。
——{ 桃夭,你会原谅我么?}
桃夭看着我有些实体却依旧透明的身体,嘴唇微微颤抖。
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我僵笑着说,“不行么……你还是恨我毁了你的一生……嗯……我知道我很糟糕,总是……总是做些自以为是的事,又控制不好自己的灼华……我,我对不起你……连最后的时候,都没能好好救你就……”
桃夭坚强的凤眼红了眼眶。“仓……”可他的手,却触碰不到我的发尖。
“……我……我已经死了。”
他强作笑容,“没关系,死了也好,活着也罢,只要你还在……还在。……我一直很怕,不是魔族的你,竟会死后灰飞烟灭……那是没有可能的,我以为……你要彻底消失了……我以为……”
“桃夭!别……”——他坚强的凤眼里,竟然流下了一滴晶莹的珠子。
“我原谅你,什么都原谅,你知道的,我只想你能幸福。那就够了……仓央。”他凑过唇,就好像碰到了我似的,轻触嘴唇。
我闻到了一阵桃花香,淡雅清新的香味,一如以往。
是桃夭的味道。
“没有你的话,说什么幸福……”我慌乱,却不敢动,“我一直以为……可是不对,其实是喜欢你的……”
我又语无伦次了……
“那就回来。”桃夭不愿移开视线。
“你……会再和我在一起的么?”我轻轻轻声地问。
桃夭沉默地看我一会儿,“不知道,如果你回来,我就考虑看看。”
“……哦……”我低头笑。
桃夭,其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2000年以后的你,对转世后的嘉措是怎样的,我很清楚。
那种温柔,那种包容,历历在目。
虽然,在我被攻玉迷惑时,便往后退让……甚至帮我靠近他……
我现在……都知道了。
“这次多久?”他移开眼。
“……找到攻玉为我塑的身体为之。”
他瞠目,“为什么……找他帮忙?我也可以……”
我阻止他,“这是历史,桃夭。我要找那个身体,那可能是……我最后转世的机会。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再为我做什么了。你已经做得够多……”
我吸吸鼻子,“从你们第一次见到我开始,我就一直在还债,只不过,我不知道原来有些人原来也欠过我债,而另一个人,我一直在欠他的债,越欠越多。”
凤眼凝视着我,我知道自己的形体又变淡了。
“我要积累时空灼华,快点回到历史的轨道里去,2000年,你……可以再等我么?”
“嗯。”桃夭轻笑,“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永远等,也许,这是我前世欠你的……”
他仰头,“反正我已经习惯了等。”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哽咽得紧。“笨桃子。”
“这是什么?你给我暗自取的小名?”他打起精神,深吸了口气,就像要做长期抗战似的。
“是……也不是啦,只是觉得你平时和桃花太像,可有些时候又可爱得像只桃子……这样,圆圆的……”我用手比划道。
“你又想起我小时候的样子了吧?!”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不准想!”他脸有些红,凤眼怒瞪,却别有韵味。“也不准暗地里叫我面团!”
……原来他知道……呃?……
“桃夭,我会带着玄果转世……到时候……”我渐渐消失了身影,又回到谁也看不见、听不到的状态。
他看着我消失的方位,站了许久,直到墨若来叫,才从屋顶呼啦一下跳下去,身手依旧,只是多了些迅捷,少了分醉意。“好啦,我来了。”
我看到远去的一黑一红两个身影,黑色的那个还回头看了看我站着的地方,眼神变换。
“墨若?”桃夭转头询问。
墨若依旧扑克脸地摇摇头,“没事。”只是,他抓着卷轴的指关节紧得有些泛白。
【我并没有把你当作父亲。】墨若没有启唇,但声音却暗自传来。
他转过了身,不再看着我这里,信步离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走远的方向,默然。
83th 新的故事【完结】
83
尾声
“神子大人,啊呀,我认输啦!您快收手啊!”
“要我收手可以,你放我出去玩儿半天儿怎样?”
“……这个……文殿大人都说了,今天您得默写《灼华总论》啊……”
“我打!”
“啊哟哟哟哟!”
我收起翅膀,8岁的身体让人觉得重心超级不稳的……我摇晃了几下,才站定,却听到了有点熟悉的声音。
而说话的那个孩子,黑发及腰,就肩膀抖动的样子,似乎在顽皮地嬉笑。
“谁在偷看?!”他蓦地转过头。
那张脸……?
“渊欲……别为难练手先生了,出去殿外也没什么好玩的。”另一个白衣孩子踩着稳重的步伐,从另一边走来,“我帮你抄好了。”他甩了甩手上的簿子。
“侊孝哥!”渊欲差点扑倒攻玉,然后看着容貌相似,却头上粘草的狼狈孩子哈哈大笑。“我们来切磋啊~!”
“你……给我太平点,否则……收拾你。”侊孝忍。
“我哪儿不太平了!”
攻玉无奈地笑,摸了摸渊欲的脑袋,真像个温柔的哥哥一样……
我看愣了。
他们两个……
哦,等等,也许我该说说我是怎么到这儿的。
诸位,情况是这样D:
===
刚才穿越过来的时候,我是专门挑了攻玉给我剪发塑身的蛋穿的,只是不知为何……(大概是时间穿得不太准,那个蛋似乎已经死一阵子了——因为没有召唤来灵魂嘛,攻玉他自己又不知道蛋会降生在哪里。天知道竟然是在他自家后院。)
不过,我挺好运的,竟然有人帮我打开了一半蛋壳,(当时我的第一直觉,就是……又有人想吃蛋,却发现是个死蛋……ORZ……每次都遇到这种事,是我命里带衰么?)
然后我就扑上去咬了他一大口(为了总角,我化生为小吸血鬼,一回生二回熟嘛。),顺便忍着剧痛,紧急地变出一铁球,把他敲晕了。(姐姐给的灼华虽然并不浓厚,但还是能用的!万幸。)
不过,哦~后来发现我搞错了,那位被我吸血的大叔确实是来帮我破壳的,其实他也好奇怎么璀雪宫里忽然多出一颗不安分的蛋来。
忽略那些……咳咳……
于是乎~终于变成8岁的样子……
等我昏迷后醒来,才逃离犯罪现场200米……就遇到黑发小魔头啦。
=====
回忆完毕。
可是……为什么他们是小孩子的样子?
难道我穿到过去了?不可能啊……难道时空灼华又出错了?
“侊孝大人、渊欲大人,今天……是对你们前世的祭奠,你们出来见光会不会有点不吉利?”可怜了那个年过半百的练手先生。
“那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前世的事嘛,你们竟然还搞庆典,那才是古怪。”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前殿下他功绩卓越嘛。你们将来啊,要是能像他那样……”
渊欲没等先生说完就黑发乱飞了,周围的温度低低低低低……
侊孝倒不怎么在意,只是拍了拍渊欲的肩,随手挥了一下,温度立即回归初始。
他们说什么?
前世?
……果然,我没有穿错,这里是未来,是我从星象馆消失后的未来。
可是,攻玉他……已经转世?
啊,是了……哪有人能永远活下去的。
这次他们的灼华似乎分配匀称了呢……
……
……
……他是怎么死的?
是因为灼华的关系么?那头白发……
一只鸟兽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便飞了过来。
定睛一看,便能发现那冰蓝色的瞳孔。
“啊,鸾尾!”我伸出手。
小凤凰惊讶地扑扇了许久翅膀,才窝到我的肩头,惊讶有之,欣喜有之。
侊孝听到我的声音,微微侧目了一会儿,却只是小手指了指我,轻轻问了一句,“渊欲,那个人……”
渊欲哪愿意留心,只顾着匆匆跑进房间,踢掉脚上的鞋子,开始换衣服,“你认识?”某小孩扯衣服中。
侊孝看了我一会儿,礼貌地笑了笑,随即疑惑地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他已经,不认识了。
毕竟,每次转世,就是一次新生。
这样也好。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心里干涩呢?
神殿的祭祀隆重而不奢华。
华丽的璀雪殿中央一如往日的七夕一般,有着各式各样的献艺,热闹非凡,只是殿堂上不再能见到那个精致却又捉摸不定的人,空留离人甚远的座位独存。
到周场,就能看到很多食物摆设以及各式各样的人。
如果稍微留心一下,还会发现被邀请或不请自来的人之中,有一些魔族。
不知璀雪与陨魅的关系是不是日趋和睦了?也许……
那……桃夭会不会来?
这念头一起,我便管不住自己的脚丫子了,可四处乱转的结果,也没能找到桃夭的影子。
郁闷地塞了一块零食到嘴里,用力咀嚼。
庆典至半,耳边传来钢琴的声音。
黑檀木白象牙般,赋战意于琴声的恢宏感一如我当年的演奏。
笛音悠扬,穿插在一如马蹄般的战鼓声中,却丝毫不显陪称,交相辉映之间,甚至有些独占鳌头。
帘幕拉开,一人站立,高亢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另一人笑得邪魅,修长的手指落下最后一声天籁。
“仅此一曲,缅怀璀雪神殿曾经的金戈铁马,以及如今化干戈为玉帛的胸襟。愿我们两国永远和平融洽,如兄如弟。”带着润音的声音,一点没有变。
他拿起钢琴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墨若只是安静地擦干净黑管,插入腰带。
我懵了一会儿,才朝他们跑去,“桃夭!墨若!”
嘿嘿,他们两个真坏,趁璀雪的新神殿们还是小孩,就跑这里来耀武扬威啊?唉……真不知道是来献艺还是故意捣乱的。——璀雪殿这一路上跑过去都是看着他们眼睛直勾勾的受害者。
啊,对了,难道他是故弹那首曲子的?是想引我出来?
“我,是不是见过你?”我一边跑一边开小差,猛被人拍了下腰际,却不料重心不稳,扑通一下掉在地上,顺便反方向滑出去N米。
“……”谁……谁看我不顺眼……= M =|||!!!没看到我好容易找到那两个家伙吗!
我才想爬起来,又被人拉倒。
小凤凰有点担心地飞到我边上。
“你是不是仓央?”
我转头,发现说话的那个……是侊孝……不,他……应该是攻玉的转世。
“你……”莫非还记得?
“你的黑发很漂亮。”他晶体似的瞳孔依旧精致,微笑的唇角透漏着好奇与温柔。“我是侊孝,能不能请你,做我的老师?”
一瞬间,我以为他什么都记得。
“什么……你自己也是黑发啊。还说什么老师……”
他轻轻一笑,8岁的小手搭上我肉肉的小手,立刻便将我扶了起来。“有些事也许来不及说,但攻玉来不及等到你的那种懊悔,到现在,还入我梦。……我能感觉得到,你对他一定是特别的人,对不对?”
我眨了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他没有那个人的记忆,那个人,确实……已经不在了。只是……也许灵魂是一样的。
我忽然能体会初来璀雪时,他们看待我的眼光……既认为我是仓央、仍然活着,又深切地为逝者感到落寞。
呵,这样温和的他,既像为我束发时候的攻玉,又像运筹帷幄的侊孝。
只不过,现在的他,更多了些温柔与纯净,少了些权力熏心、也少了些尔虞我诈的算计,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是了,现在他没有病痛、也没有和渊欲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争斗……兴许他本来就该这样。
或许,这是上天还给他的……本该属于他的童年。
“啊!”被人咬住了手背。“好痛啊!!”我泪奔……O口O。……
“哥,你觉不觉得他看上去白白胖胖的特别好玩?”渊欲换了件新衣服,露出一颗小虎牙,小嘴上还留着咬我咬出来的血。
他砸吧砸吧嘴,好像蛮开心的样子。“这小家伙哪里来的啊?”还用手里的小树枝戳戳我的脸蛋。
我气哭!
我要束发……我要……我不想保持小孩子的样子了啦!(我开始和渊欲你一拳我一脚,互相招架。)
“哎?”我被人抓住后领,一把揪起来,反射性地挣扎扭动。
红发人捏我的小脸,“总算这次没回得太晚。……呐,这回想叫什么名字?”
墨若看着我,竟然浅浅地笑了!难以捉摸而又转眼即逝的笑容,但我没看错……
“这次……那个……”我忽然有些不会说话了,鼻子有些酸酸的。
“仓央?”侊孝笑得一如三月春风。
“嘉措?”桃夭叹了口气。
大家竟然可以这样站在一起说话……没有两国之争,没有互相抗衡,这样的情况……我一时把持不住……
我左右看了看,终于忍不住说了句:“你们看!”——白白的小手一指。
等大家看过去的时候……
(一只乌鸦飞过)
……
……
“呵?仓央,你逃什么?”
“嘉措!你还跑?”
殿堂外,碧水的清新以及桃花的淡香弥漫着这片崭新的时空。
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吧。
END

查看评分记录

积分 用户名 时间 理由
录入币 +2 大魔王 2009-6-29 19:35 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