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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6011

2010-5-17 23:30
[VIP]史诗英雄的八卦故事 下部 BY 三千界

第三卷 止水湖沿畔
01 你也来上一口吧
昨天中午下过一场雷雨,令今天早晨的空气格外润泽。我们整装待发。尤里依旧背了一大堆面包干,宿营用的毯子也还是在各人的行囊里,药品更是保存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至于那个神奇的背包里,放的主要是一些短期内不会用到的东西,比如尤里给我的狼皮背心和翻毛靴,一小批应急用备用的药品,以及一些方便长期贮藏的干粮。
这次同我们一起出发的,还有十四个人。他们是去伐木场干活的。
法戈第矿洞给的待遇不错,可矿洞内空间有限,故而需要的工人也必须个个体魄强健。为了应对压力日益增加的矿石需求,每个工人的日出矿量有明确标准,而收入直接和出矿量挂钩。
相比起来,伐木场虽然干的也是重活,但要好一些。至少诺大一片森林里,有多少工人也不会拥挤。那边计算报酬的方式和矿洞的类似,按照伐来的木料体积算工钱,只是没有下限。
不过伐木场也有劣势。
首先,若是对同一个人同样的劳作强度而言,显然挖矿赚钱更好看,在闪金镇的生活成本也比伐木场那边要便宜。另外,矿洞里的狗头人已经扫荡得干干净净,可森林里的狼和熊却从来杀不完。好在因为树倒时的方向特别有讲究,需要大家一起合作,故而伐木工人总是几个在附近一起干活,不会落单。但一旦遇到野兽,不管是躲一躲还是吓一吓,干活的功夫被耽误是必然的。
其实从他们选择的赶路方式就能看出来,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太好,样样都要精打细算。要知道再大的商队再舒适地马车。搭乘一下从闪金镇到伐木场的顺路车,最多也就花掉一个半银币,而且两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所以说。这趟护送其实没什么赚头。我们接受这个任务,与其说为了银币,不如说因为义务和责任----冒险者就是干这些事地,像给狮王之傲提供野味这样地任务不是天天都有的,老挑肥拣瘦可不好,要知道蚊子腿也是肉啊!
走到闪金镇通向东边的唯一那大路口时,我们的十四位顾客已经等在路边了。
两拨人汇合,最后清点一遍人员。领头的老比尔德和我们交割酬金。按行规,小额任务,定金先付一半,也就是三个银币五十铜币。
老比尔德掏出一个旧钱囊,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数出钱来,临末了,试探道:“要不,你们路上吃什么都算我们的。这钱……”
我和白鸽对看一眼,暗夜女猎低头理理格朗姆两耳间的鬃毛,无奈道:“如果换作我……”我瞧瞧听了这话一脸闷闷的尤里,跟着也无奈了:“我恐怕会选择支付银币。”
每个人半个银币,十四个人一共七个银币。这笔钱对眼下无肉不餐地尤里和最近跟着它家主人爱上了甜品的大野猪来说。实在不够三天的伙食费。就算只吃咸肉和干面包,也是勉强。何况还有我和白鸽呢。
其实他们的经济状况不好,我们四个心里也是有数。只是这一趟,从闪金镇到伐木场要走三个白天。其间一切饮水和宿夜安全由我们负责。所以每人半个银币的价格本就很低了。要知道大路虽然安全,夜里还是常常会有狼群和森林熊来逛逛的。
至于不收报酬……
那样做虽然不会令我们陷入经济危机。但却会令我们引起同行的公愤。
被拒绝的老比尔德有些惭愧。老脸一红,嗫嚅了片刻。没再说什么,将钱往离他最近地尤里手里一塞,转身大声招呼他的同伴们上路。
第一天一路平静,晚上堪堪赶到一处现成的宿营地,还正好遇上了收到命令撤回闪金镇的托马斯他们。有一小队卫兵通宿,这一夜自然安全无虑。我们和罗尔夫马拉凯也算是熟人了,尤里贡献出他从旅馆带来的不多地蜂蜜酒,罗尔夫找了个卫兵换了值班时间,大家围着篝火聊得很开心。
“好酒。”罗尔夫就着酒囊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大口,“原料不错,酿得也很好。可惜实在淡了一点,还甜甜的……要是什么时候你们来西部,我请你们喝雷霆啤酒。知道吧?西部的蛇麻草,西部的雷霆啤酒。”
“还不是因为这家伙。”尤里指指我,笑得像个小恶魔,“要是我带别的,他喝上一口就倒了。”
“……”我无语,瞧瞧白鸽。暗夜女猎手正专心照顾着火上地烤鸡,看起来没有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尤里和我捡柴禾地时候,格朗姆照旧扒了一大堆茎块,她则顺了一只躲在草丛里的野鸡。为什么明明我地酒量不是最小的,他们就喜欢捉弄我?
马拉凯默然了一瞬,笑道:“其实酒量么,多喝几次也就练出来了。”
“这样啊。”尤里受教地点点头,看样子记下来了。
“敬谢不敏。”我连忙作出申明。宿醉的滋味可不好。“我是法师。法师需要一个时刻清醒的头脑。”
“哦,别这么扫兴。”尤里还没说什么,罗尔夫已经不满起来了,“我们都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小法师先生。可年轻人么,就该什么都尝尝。戒酒这种清心寡欲的事,还是等你上了年级再考虑吧。啊哈?”
“说得对。”我还没表态,尤里倒给听进去了。他接过罗尔夫递还的酒袋,抿了一口,胳膊一横搭上我肩,热情地劝诱:“瞧,多好的酒啊,你也来上一口吧!”
这袋酒尤里喝过,可罗尔夫和马拉凯也喝过,刚才托马斯也来蹭过一口……
我坚决摇头:“不要。”
尤里摇着酒囊,让酒香从袋口飘出来,还把酒囊一个劲往我面前送:“来吧!”
我竭力往后躲:“不要。”
“来吧来吧!”
“不要不要!”
“哦别这样,来吧来吧来一口吧!”
“离我远点,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
02 局促尴尬的委托
静寂的森林夜,红彤彤的篝火,还有可以交托后背的伙伴。被尤里抓着灌酒,被白鸽和罗尔夫他们取笑,明明是尴尬倒霉的事,却在这样的夜晚里,也变得愉快起来。
第二天,我们挥别卫兵们,继续赶路。除了中午有场雷雨,路途上依旧一切顺利。
然而正是这一路顺利,给我们带来了另一种意想不到的麻烦。
这一晚的宿营地,在大桥的东边。往东北的方向再走大半天,就是东谷伐木场了。而沿着大路往东再赶上一天的路,就能抵达处在艾尔文森林、暮色森林和赤脊山三者之间的三角路
在营地周围埋下几个简单的示警陷阱,烧起两堆篝火,安排好轮班值夜的人手,余下的,就是好好休息了。
我们四个围在篝火旁,把干粮加热加热,就着清水填饱肚子。
陪着老比尔德他们去附近的小溪洗漱小憩并重新灌满饮用水,花去了不少时间。营地这边有他们卸下的一堆行李,自然也要留人注意动静。偏偏他们不太放心,还将人分成了两拨,轮流去水边。出于避嫌,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所以白鸽和大野猪没有时间再挖那种既像蕃薯又像土豆的茎块,我和尤里也没空打猎弄只兔子什么的。就连篝火的柴禾,也是顺路抽空捡来的。
然而就在这会儿,风里吹来好一阵议论。头一个说话的人因为怕人听到,压低了嗓音。接话的人里头,却有几个故意撑起了喉咙,唯恐怕旁边不远处的我们四个听不到。
“这一路一点儿事都没有,要是早知道……”
“都是沿着大路走,一路上这么多人,我们完全可以自己来嘛!”
“就是。白白付给他们钱。”
老比尔德打圆场:“好了,好了。”
“老比尔德,我们信得过你才让你和他们去谈价钱,可你……”
“别说了。钱已经给了,都落进他们的口袋了,我们能怎么办。”
“不是还有一半没付么?他们一路上又没出什么力,我看前头的定金也就够了。”的这些是什么。捏捏手里的干面包咬一口,压根不想再听下去。
尤里一脚踢开地上地一块石头,悻悻地嘟囔:“真想揍他们一顿……”
暗夜女猎手的耳力比我们都好,此刻面色十分不快,但依旧保持着克制:“得了。我们的剑和弓不是用来解决这种问题的。”
我心里也不快活,却不好再火上浇油地说什么。
没错,如果动起手来,我们一点儿也不怕他们。毕竟这些人有老有少,即使其中最强壮的。也比不上水晶湖的鱼人。他们来自暴风城的贫民窟,由于不够健壮机敏,在城内难以寻觅生计。才来伐木场干活。但是问题在于,就像白鸽所说地,我们难道可以和他们动手么?
我们这边装着没听到,尽量保持克制,那边却有人不知死活,撺掇了结伴同行的人,推推攘攘着老比尔德,过来了。
尤里气得笑了。自从闪金镇的铁匠铺被抢。他吸取教训,时刻随身带着剑。这会儿又刚好背朝那边坐着,哪里肯让一群人挤到他背后?立时一按剑柄,长身而起:“什么事?”
嗯,这三个字够冷。够杀气。
刚才撺掇得最凶的那个人瘦高个,亚麻色头发。这会儿被尤里吓着了:“你、你……你要干什么?”大概仰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重,他很快又恢复过来:“我们想和你们谈谈价钱的事。”
因为彼此没有共同语言,又是单一趟地买卖,我压根没有记住这人叫什么。就着清水吞下最后一口烤干面包,我也忍不住笑了:“价钱?这个啊,好说,好说好说。其实呢,你不提起来我倒已经忘记了。”指指恨不得揍人的尤里,“昨晚给你们加餐的两只兔子,是他打来的,你们的确还没有给钱呢。不算多,每只三个银币好了。”
一只野兔十几斤,放了血,再去皮去骨,也不过十来斤地生肉。算上兔子皮,一个半银币足以打倒。昨晚那会儿,我们趁着和托马斯他们一块儿过夜,在林子里多溜跶了一会儿,打了好几只野味。因为瞧着独独他们那堆篝火上没有烤点儿什么,故而给他们送过去两只兔子。并不属于协议的义务范围,当时也压根没有收钱的意思。所以老比尔德先忍不住了:“这、这……”
格朗姆朝他喷喷粗气,刨刨蹄子,十分不耐烦。
不等其他人说话,白鸽懒懒地一拎身边地长弓,起身走开几步,踩上个树桩,也没见怎么瞄准,冲着他们那堆篝火旁的一棵大树,嗖嗖嗖就是三箭,支支都贴着他们的头皮飞过去,支支都射入树干一寸多。完了还摇摇头叹气:“唉,好几天没活动活动,生疏了。”
闹得最凶的那个愣愣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头顶,盯着自己满手的碎发,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什么说不出来了。和我值夜的时候,有一群狼从北边的森林里蹿到了我们地营地附近。
因为宿营地有两堆篝火,人也不少,又是在大路上,所以尤里和我唤醒白鸽与格朗姆,与那群狼对峙了会儿,它们便退入树林,离去了。考虑到狼是种非常记仇的动物,报复起来很让人头疼,而我们以后还要路过艾尔文森林,故而也就没有主动找它们的麻烦。
经过这件事,加上肉疼钱,委托者们的态度好转了很多,更推出了老比尔德来和我们套近乎。除了弥补昨晚那场得罪人的小纠纷,无非为他们地钱袋子考虑,希望我们松松手。
但是昨晚的不快依旧压在心头,保持克制不难,可即使是四个之中性子最宽达地尤里,也没法再和他们亲近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抵达伐木场。我们跟老比尔德要来剩下的三个银币五十铜币,开路朝东古伐木场东南边的旅馆去。几个银币的用处实在不大,也补偿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让我们的心情好一点,也让他们记住一些教训。
无论如何,这趟顺路的买卖实在够局促、够尴尬。我们四个都不希望再遇到这类委托。
03 哈迦德的旧徽章
东谷这一带由于地形低凹,几乎每一天的空气都像雨后那么湿润。一年四季十个早晨里头八个有雾,剩下的两个露水淋漓。所以,东谷伐木场东偏南的这所旅馆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快腐朽的木头那种淡淡的霉味。
来此地伐木的人另有住处。那是用来长期租赁的排屋。虽然比旅馆粗糙不少,但价格也比旅馆便宜很多很多。而哈迦德的旅馆提供给过往的旅客,以及来伐木场和马场商谈买卖、办理公事的人员留宿。无论是白鸽和大野猪,还是尤里,又或者我,都不乐意和刚刚分道扬镳的那十四个委托人继续呆在一块儿。若非如此,我们四个可能也就不会在这所旅馆过夜了。
这里的房间挺多,而客人不多,所以我们要上三个房间毫无问题。老实说……自己一个人一间,忽然有点不习惯起来。
因为气候的关系,房间里的毯子和床单摸起来有微微的潮湿感,冷冰冰的。我试着抽干这些织物,然后点起壁炉里的火,将客厅的两把椅子放到壁炉前,再把毯子之类的铺上去烘烤。
刚刚做完这些不久,尤里就来敲门,唤我下去吃饭。楼梯那边传来“蹬蹬蹬”的一串响,白鸽追着迫不及待的格朗姆,已经先下去了。
我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壁炉,有些惋惜:“那我把它熄了吧,没人看着,万一烧起来了可就不好了。”
“啊?”尤里跟着瞧了瞧壁炉那边,一边迈步走进来,一边笑道。“用不着那样。”他把壁炉里的火往里拢了拢整了整,又取了壁炉上面搁着的一块半寸厚的木板,插竖在壁炉前方的铁丝网后。贴着两边的炉壁密密实实地挡住了大半炉膛:“放心吧。只是吃顿饭,花不了多少时间地。这样就好了。”
原来那个木板是这么用的,怪不得它上面有烘烤的焦痕。火星跳不出来,旁边也没什么易燃物,地确可以放心了。
旅馆里地客人不像狮王之傲里的那么多,所以我们刚刚点餐没多久,东西就上来了。
在几乎有些阴森的森林中,在潮湿的傍晚里。在三天两夜的赶路后,在一笔令人既生气又无奈的委托后,没有比一顿热腾腾的晚餐更能安慰人的好东西了---- 新鲜地细麦羊角面包与浓郁的土豆牛肉汤,还有一碟嚼劲十足的长条腌鱼干。当然其实我更想要一盘自个选料剁馅下锅煮出来的饺子加一小碟红醋,或者干脆来一只洒满蒜段姜片的山羊肉火锅,要不一顿水煮鱼也行……
“你在发什么呆?”“啊?”我蓦然从不着边际的美梦中惊醒,这才发觉自己正舀着碗里的汤往嘴边送----但事实上这只木制容器已经空了,如果不考虑底部那几滴汤渣肉末和一点碎土豆的话。
白鸽已经吃完了。正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养神,同时垂手身侧,懒懒地顺着格朗姆地鬃毛。大野猪还在奋斗,显然面前的食物和头顶颈背的按摩都是令它舒服快活得长鼻子直哼哼的双重原因。
“喝完了?”尤里指指汤。“要再叫一碗吗?”
“不用了,我饱了。”
“嗯,看上去你是差不多了……那它们就归我啦!”尤里估摸了一下我面前汤碗的容积,随即很快活地宣布了我地盘子里剩下那两只羊角面包的命运。然后他也不等我说什么,抓起一只就咬。
因为他要命的好胃口。为了他自个的钱袋子考虑。一般情况下,尤里点东西采用的“一二加八九”策略----好吃地一两份。满足嘴巴。管饱地八九份,填塞肚子。所以我耸耸肩,默认。
白鸽扭头朝旁边看了一下,略换了个姿势。我跟着望去,瞧见此间旅馆的主人,东谷地治安官哈迦德,一个失去了右眼、年过半百的老人,正朝这边走来。他微微惊讶地瞧着尤里消灭着食物,双手抱在胸前站定,就这么止步闲看。至于后者,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用餐状况受到了旁人的关注。
暗夜女猎手和我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致决定不打搅他们。
尤里终于扫荡完毕,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唔哈,饱了。”
“你的胃口真好。”哈迦德忽然出声,“但警觉性可不怎么样。”
尤里并没有被吓一跳,反而笑了,但是没有回过头去,这令我可以看到他笑容里有一抹顽皮的狡黠:“您是说您站在我背后的事吗?我感觉不到您的恶意。”他咳嗽一声,压住笑意,崩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手按剑柄,起身转向哈迦德:“或许您更喜欢这样的反应。”
哈迦德莞尔,摆摆手:“你很镇定。”
这是在夸尤里突然听到背后冒出一个声音后并不慌张,也就是说他不相信尤里说的话。尤里摊摊手,好脾气地回答:“随便您。”
“看起来你是个战士。”哈迦德换了个话题,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尤里:“嗯,年轻,会一些简单的格斗技巧,有一定的经验,正和两个能力相仿的同伴一起旅行。啊,很显然,你的佩剑不那么好用……或许你有兴趣接受一个老战士的委托?作为报酬,你可以在我年轻时所搜集的武器里头选一样。它们都是趁手的好东西。”
这段话前面几句真是多余。连格朗姆都知道,在我们进店那会儿,一行四人已经被哈迦德好生估摸了一番----不是以一个旅馆老板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老兵和治安官的身份。
“委托?”尤里并没有急着应下来,“我们还带了一箱马掌,要送往湖畔镇。”
“哈,马掌?这又不是什么紧俏的军事物资,晚一天没什么大不了。估计湖畔镇是把所有的铁材都在修大桥上了……”哈迦德失笑,随手蘸了点清水,在桌子上画了个湖畔镇周围的地形草图,指点给我们看,“瞧!相信我,那儿目前的麻烦不是在湖里,就是在山谷的林子里……总之没有一个地方用得到骑兵。至于农庄里的马,眼下又不是耕地的季节。”
他说话还真是够实在,够不留情面。
尤里考虑了一小会儿,确认道:“您是说这桩任务只需要一天?具体是什么事?”
“是的,一天的功夫,其中包括完事后你们在这里休息一晚的时间。事情很简单:我希望你们帮我拿回我的徽章。”说到这里哈迦德沉下了脸。他看看四周,抬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控制了音量大小,继续道:“不久以前,一个混蛋捉弄了我。天很黑,他穿着一件暴风城卫兵的衣服,我还以为他是治安官杜汉呢。他说他要我那个旧的暴风城治安官徽章,我就把徽章给了他……然后他便大笑起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跑掉了!幸运的是,这个不知深浅的蠢蛋在嘲笑我的时候喊出了自己的名号。”
啥?这个任务不是战士的十级的职业任务吗?按照wow的设定,治安官哈迦德是中间的一环而非直接开启任务的那一位。尤里因为吃得多就被选中了……还可以这样的?
“他叫蛀牙杰克。根据我所知道的,他应该是迪菲亚的人。我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南边有个营地。就在大路对面。那是一个小规模的营地,你们也知道,有山巅之塔驻扎的卫兵在,他们不敢在那里放多少人手。这几个人平时主要是留意从三角路口进入艾尔文森林的商队动向,发现合适的目标,再跟他们的同伙联络。要不是明镜湖的鱼人猖獗,森林的狼和熊又多得数不尽,烦得东谷腾不出手来,早就端了他们……可惜暮色森林的情况也不好,山巅之塔的部队重心放在南边的河岸上。我想拿回我的徽章。可眼下的情况,这件事不好麻烦两边的人。至于我自己,我的年纪大了,更糟糕的是……”
哈迦德又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但他的意思我们都已经懂了。
尤里心动了,于是他回头来问我和白鸽:“你们说呢?”
“值得试试。”我坦然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要不是铁匠铺连半成品都被抢光了,你本来该在出发前换一把武器的。”
“我同意。”暗夜女猎手低着头,轻轻地抚摸自己长弓,温柔得就像抚摸恋人的肌肤,“事实上,要是能有桩正儿八经的活干……我想我的心情会变得更好一点。”
嘿,她还在记恨那十四个市侩又麻烦的委托者。
04 老治安官的情报
蛀牙杰克他们这一小拨人非常熟悉本地地形,平时不怎么露面。露面了当然不会干什么好事,可也仅仅限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坏事--比如用二十个铜币从农户家里“买”走一只刚出炉的烤鸡。
因为害怕报复,大多数受害者不会为此告状,而是当着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息事宁人。奇怪的是,按常理而言,如果没有受到惩治,尝到甜头的流氓们往往会变本加厉。但是蛀牙杰克他们竟然没有。或者说几乎没有。
差不多快半年了,他们只是把“买”烤鸡的钱从二十个铜币减到了一个铜币。
所以,无论东谷半自治的防卫者们,还是山巅之塔的驻扎卫兵,都没什么好办法处理他们。
派出一支几个人的小队去把他们抓起来吧,先不管两边都没有囚室,抓到后该怎么办,光是在偌大的森林里能不能找到这拨人,就已经是件压根没把握的活计,没准还会被黑上一把呢。
若是多派些人手撒网,满森林地筛过去呢,无论搜捕成果如何,用来留守的人手本就捉襟见肘,肯定会不够的。万一鱼人突然头脑发热,或者暮色森林那边有什么异状,那可就糟了。毕竟无论东谷,还是山巅之塔,都面对着各自更大的威胁。
这样子,加上蛀牙杰克他们除了擅自给属于别人的烤鸡定价外,也没有干出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另外虽然他们被怀疑在为真正的强盗们“踩点子”,但毕竟只是推测,一直没有抓到证据,故而……
总之,到现在为止,他们依旧逍遥在东谷、山巅之塔和三角路口之间的地带。
我们决定夜袭。
有白鸽和格朗姆在……或许还该算上尤里?森林地形和夜晚突袭,将成为我们这边的优势。
所以眼下,我们正坐在哈迦德的房间里。围着桌子,消化吸收雇主给出的情报。
不得不说。身为本地的治安官和旅馆店主,哈迦德对蛀牙杰克这一小拨人的了解,恐怕要比他们自己还多。而在这些情报中,最宝贵地是一份地图,一份非常详细的手绘地图。详细到在某些地段,可以作为路标地大树都给画得一清二楚。其中有一棵旁边甚至还标注了一行小字:五人合抱,曾遭雷击,又生新枝,远看不显。
瞧得出来,它不是一日之间画成的。整张羊皮卷有些个年头了。手感偏软。上面的墨水痕迹虽然笔迹相同,但是新旧不同。不少地方因为褪色,二次、乃至三次进行了标识。
“这里。这里,这里,这里,这四处都是他们的落脚点。”哈迦德把地图上三个做了菱形标记的点指给我们看,“可能还有其他地方。平常的情况看来,他们三四天就会换一个地方。今天早上听人说,昨天晚上蛀牙杰克和另两个同伴去克森家里吃了顿晚餐……怪不得克森今天只送来那么一点儿奶酪。我估计,他们会就近落脚。”
“离克森家最近的落脚点。距大路也不远。”尤里点点在南边最*近大路的那一处,估摸了一下距离,“万一不在呢?”
“那就再看看这个。还有。我们过去的时候,别忘了这个顺路的。”白鸽戳戳更西南边地一处,戳戳旅馆南边大路北边的一处,最后戳戳几乎贴着暮色森林的那一处,“他们不会勤快得跑到这里吧?”
“不好说。不过近段时间。暮色那边地狼闹得凶……”哈迦德起先还回答得比较中肯,后面就像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忍不住跑题唠叨起来,“哼,一帮乌合之众!你们不用担心。他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好手。有本事来和我面对面打一场!要不是我眼睛不好使了。哪里用得到……”
“既然他们平时只做一些不上台面的小勾当,为什么这回。蛀牙杰克忽然来找您的麻烦?”这里我最不明白的一点,有必要了解一下,顺便刚好用来堵住老战士的追忆往昔。
“不知道。“治安官回答得有点气冲冲,但这脾气应该不是朝我们来的。安静了一小会,他想起了什么,牙疼似地咧咧嘴,补充道:“我和那个混蛋说话的时候,闻到了酒的味道。麦芽酒。我说呢,杜汉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了……”
好吧,麦芽酒。一种酒精含量比较高的大众饮料。从法雷招待杜汉地情形来看,王国贸易大镇闪金的治安官无论家境和现职收入都不错,葡萄酒更得他的青睐。
“您希望我们把他们怎么样?”这个委托会给尤里换来一把好武器,我不介意服务得到位一些。
“什么?”哈迦德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要把那个混蛋和他的同伴抓回来恐怕不太容易。”干掉倒是比较容易,可他们也是人类,就这么下杀手……何况,这任务的标地只是一把还算过得去的武器,“仅仅夺回徽章,还是把人也揍一顿?”
“拿回我的东西。要是可以……”哈迦德嘿嘿笑了两声,“留着他们,以后有用。说实话,我们还指望从他们身上摸线,抓出背后的大鱼呢。”
“我明白了。”尤里点头应承。白鸽瞧着桌上标识得密密麻麻的地图,摸摸格朗姆地头,耸耸肩。
老姜就是辣。蛀牙杰克肯定会为他酒后地恶作剧懊悔的。看来,他们那一伙人在为迪菲亚兄弟会对艾尔文森林过往商队实施抢劫“踩前哨”地推测,就是出自这位东谷治安官。
05 年龄体重是秘密
回到房间时,壁炉里只剩一点儿忽明忽暗的余火了,毯子烘得热乎乎的。我收起它们,脱下前几天刚买的长袖旅行外套,换上原先那件破损的。夜袭可不是逛街,穿一件缝补后的旧衣服显然比穿新衣服合适。
耐磨的帆布长裤可以从荆棘和刺草间保护旅行者的腿部,加厚了底部的皮短靴会最大限度减小林间地上的尖石利茬可能带来的伤害,足有两手多宽的腰带则尽可能地护住了人体柔软的要害--腹部。
还有一顶暗灰色的檐帽。它能用来遮挡影响视线的太阳,需要时又随时可以扎上些树枝藤圈作为伪装。
最后一件,当然是平衡长棍。
嗯,真是恰如其名,在过去的旅途中,在那些山沟旁,杂树丛间,它已经好几次将我从失去平衡的边缘拉回来了。
穿戴整齐,我从盥洗室老旧的镜子里打量自己。金色的头发浅绿的眼,浅麦的肌肤,面部线条柔和,神情却有些漠然的少年。一身干净利落、耐用耐磨的行头。
接下来,我将要和同伴们一起,去教训一小伙流氓,并夺回一枚徽章,以从雇主那里换得一把好武器。
不可否认,的确有一些兴奋,可更多的,则是茫然--
半夜出动、寻仇、揍人、抢东西……这一切,真的就是我的生活吗?
“好了吗?”尤里推门进来,我方才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回来时没有将房门落锁。偏偏这家伙一点儿都没有避讳的自觉,迳直走进来找人,很快发现了我在哪儿,“嘿,你又在发呆了。”
我没有接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走吧。”
哈迦德的旅馆以南、横穿艾尔文森林的大路以北,是一片较为平坦的林地。我们很顺利地在地图所标识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半荒弃的猎户小屋。
月光下地小木屋看上去玲珑剔透,很有点童话仙境的味道……
当然,以上只是我一厢情愿地臆想。事实上。这儿正是蛀牙杰克他们已经被治安官确认过的四个落脚点之一。猎户小屋和大路两边的宿营地一样,并非属于谁。而是大家默契之下的公共用品。所以他们在此落脚,没有人会抗议什么。
尤里和我缩在一身树枝藤蔓里,在小屋后方的两丛长草之间趴了一会儿。白鸽摸得近些,兜着屋子转了大半圈,很快用她过人的眼力耳力和经验确定,屋里没有一个人。
既然如此,我们继续往南走。打算穿过大路,去第二个可疑地点。
林子浅浅疏朗,宽敞的大路就在前方,白鸽忽然一声轻呼:“看!挺漂亮的。”
循着暗夜女猎手指的方向。极目望去,可以看到东边的大路两侧,有两排连绵地篝火。映在黑蓝的夜幕里。仿佛一串放在最好的天鹅绒上地金珍珠
夜风正从东南方向吹来。尤里吸吸鼻子:“似乎有香味……好像是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拽我的袖子催我看那边:“嘿,瞧那边,跟两串烤肉丸子似的!”
暗夜女猎手居然跟着“嗯”了一声,点头表示同意。格朗姆凑过来哼哼几声凑趣。我瞅瞅尤里,他的眸子里有快活的轻亮。又瞅瞅大野猪,它细细的小尾巴甩得溜溜的……
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肉丸子烤串,闪金镇商业区的大街上常见有卖的一种小吃。狮王之傲的菜单里也有。丸子外面焦黄,里头肥嫩,特别勾人馋虫。
上回地石碑湖是蔬菜饼撒奶酪沫。这回夜色里的篝火是肉丸子烤串,下回呢?
“这边走。”白鸽招呼我们弯低腰,从附近这段大路最窄的地方穿过去。
白鸽发现的,是个大中型的商队烧起地篝火。也不知商队是从闪金镇出发的,还是往镇子去的。用马车代步。从镇子出发走到这里,仅仅需要赶两个白天的路。正如尤里和我告别托马斯,从大桥那儿搭车回去,只花了一个半多些儿的白天在路上。
这样地商队当然不缺住旅馆地钱,只是因为人马太多。不得不就地驻营。谁让东谷只有哈迦德一间旅馆呢?根本接待不了如此多的客人。如此规模地商队足以塞满一个两三个狮王之傲。偏偏又不是每天都有。少则十天,多则一两个月。才会有一趟。所以哈迦德也没有扩建旅馆。东谷一带受周边限制,住宿生意本就一般,再扩建,空房率将会更高,得不偿失。
横穿艾尔文森林的大路由石板铺成,粗糙得很,开采下来就用上了,形状更没一块规则的。都是直接拿来,最大的一面朝上,又敲又压地砌进地里,就好了。石板彼此间有不少空隙,露出原本的泥土,甚至常常可以看到顽强的野草生长在其间。碰到下雨天,这条路固然可以走,可泥泞也是难免。
这样的路,当然不可能一径平坦。大商队过夜肯定安排了夜哨甚至巡逻队。而我们接的这个活不管从内容看,还是从雇主的脸面考虑,怎么也不是合适大肆宣扬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和商队的人打照面。
在白鸽的指挥下,一行四个悄悄蹿过大路。接下来,沿着林间猎户和当地人踩出来的路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们找到了那棵五人合抱、被雷劈过、又长出了新枝的大树……--
或者说大树桩。
以此为路标,校对一下方向,还是白鸽领头,朝南偏西十几度的方向,我们继续赶夜路。
大约又走了四十分钟左右,我们找到了“最有可能”的落脚点。也是间猎户小屋,不过这间猎户小屋比较新,保养得也比之前那间好,瞧着像是常有人用的样子。
也难怪,之前那间小屋已经很*近哈迦德的旅馆了。就算出门人碰上了天气突变,也不过多跑上一会儿,便可以到旅馆投宿,吃现成的热食热汤。相比之下,自己动手拾柴生活、煮水做饭,实在太麻烦了。
不仅更新更好,而且,屋子周围的空地上,灌木长草之类有碍视线的东西,统统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此刻,屋子的门敞开着,里头四个人,两个坐在窗下的桌子边打牌,一个在吃东西,床上还有一个人躺着,叼着一斗烟。壁炉里烧着一膛小小的火,门窗附近还点着几根晾干的艾草搓成的熏蚊绳,在夜色中像萤火虫那样,一闪一灭。
我们可不是哈迦德,也不知道这四个里面有没有蛀牙杰克。
“他们不是流氓么?”眼看难以摸近去打探情况,尤里忍不住小声抱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
“看来哈迦德猜对了。他们在这一带流窜的目的,真的不简单。”白鸽指指前方的,“周围清理得这么干净,方便放哨,也防止被人堵在了屋里。”
“不管他们是不是踩点子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揍一顿蛀牙乔治,跟他要回徽章。”我强调了一遍。被卷进迪菲亚兄弟会的事里,可不是我们四个想要的结果,也不是我们四个能承受的后果。“眼下怎么办?”
尤里摊摊手示意无能为力,暗夜女猎手四下瞅瞅,又抬起头看看,笑了:“这还难不倒我。”
她指指旁侧一棵大树,划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直指到屋子上方。我这才发现,那棵大树的枝桠已经伸到了屋子上方。虽然没有到枝条连着屋顶的地步,但至少比我们这里到屋子的距离要近了许多。
加上白鸽的耳力,这无疑是个很好的侦查方式。
暗夜女猎手瞧瞧我和尤里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伏低身子蹑手蹑脚地溜过去,消失在大树背后的阴影里。
接下来,我趴在林子里满是落叶的地上,睁大眼睛使劲看白鸽的表演。纵然如此,我也只是在起先隐约见到一个矫捷的身影嗖嗖几下蹿上了树干,后面就只瞧到微微的夜风里一树婆娑的影子了。
“尤里。”
“有情况?”
“没有。她不是比你我都高么?瞧那身高,应该挺沉的样子……*近屋子那边的枝桠,会不会太细了?”
“嗯……”尤里困惑地挤挤眉毛,“好像是啊。可刚认识她那会儿,那几棵树也不大。”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或许不一样。像一样大的铁和木头,也不一样重。”
“你的意思是,她虽然比你我高,但未必比你我重?”
“很有可能。等她回来问问她。”
“嘿,女士的年龄和体重都是秘密。”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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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这家伙在干什么
和尤里的沟通不良没有困扰我多久,因为白鸽很快下树,蹑手蹑脚地溜回这边藏身的灌木后,招得格朗姆一阵兴奋。
“情况怎么样?”
“好消息。”暗夜女猎手着意压低的嗓音里有掩不住的惊喜,藉着灌木藏好身形,以免给猎户小屋里的人看到,而后在自己面前摊开地图,就着清凉的月光对照一番,一指猎户屋子东边:“看到那条小路了吗?”
“看到了。怎么?”我跟着瞧了瞧地图。尤里警惕地朝左右和后方打量一番,这才回头来加入讨论:“按标识,那条路通往西边的小坡。”
“嗯。听那两个打牌的说,蛀牙杰克和另外一个叫莫瑞的,去那边数羊了。十二点的时候轮到他们两个换下蛀牙杰克他们。”暗夜女猎手抬头看了看巨大的月亮在天空中的位置,“现在快十一点半了。我想他们就要出发了。”
“你是说两个打牌的会去接替蛀牙杰克他们,然后蛀牙杰克他们会沿着这条路回来。那我们不就可以在半路上……”
“没错。”白鸽干脆利落一点头。
“好主意。这真是个好消息。”尤里衷心赞美了白鸽一句,然后盯着地图咧开嘴笑了。这一刻苍茫的月光下,这家伙眼神锐利,一口白牙映着寒光,样子很像小狼崽瞧见了肉……唔,为什么我会觉得他既酷又可爱?!
不过很快尤里就免除了我的困扰,他混没仪态地挠挠头,迷惑道:“那个,什么是数羊?”
我哑然失笑:“谁知道呢。没准他们在观察商队的情况。”
在半路上埋伏好,等了大约七八分钟,从猎户小屋出发的两人就沿着小路,从我们面前走了过去。其中一个犹自抽着烟斗。烟斗的火光和气味在夜里比白天明显得多,对隐蔽行踪很不利。他却根本没有在做不能让人知道的事的自觉。
“他们要多久?”
“从这里爬上小坡,要个十来分钟。也就是说。大约再二十分钟,蛀牙杰克就会过来了。”
“你可以搞定吗?他们只有两个人。”
“轻敌会带来麻烦。”尤里盯着我的眼睛,用难得的严肃态度告诫,“公狮抓兔子,还要用全力。”
“我明白。”这也是草原谚语么,太没韵味了吧。“我地意思是,这伙人有可能是迪菲亚兄弟会的。我不希望以后在街上碰到,他们会认出我们。”
“……你是说?”
“我同意。要认出我们几个,太容易了。”
“好在他们只有两个人。蒙起你地脸和头发,外套反穿。放下你的墙盾。步兵剑没关系,够普通。我和格朗姆就不露面了。我想,如果有必要。白鸽可以支援你。”
暗夜女猎手抽出几支箭在面前一字排开,同时拔出了靴筒里的小刀:“我会把箭头去掉。”
“另外,记得把他们身上值钱的小东西也搜干净了。就让他们以为这是一场黑吃黑吧。哈迦德有了警惕,蛀牙杰克不会再去找麻烦的。至于这桩委托,为了自己的面子考虑,那位治安官肯定也没有兴趣到处宣扬。”
“真复杂。不过是个好主意。”尤里点点头,将背上的墙盾藏到北边的一棵大树后,脱下上衣,用衬衫包得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然后把外套翻过来穿好。
他做完这些。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对我道:“我觉得,你也该改装一下。万一我需要你的帮助呢?”
……我好像没法说不。
暗夜女猎手眺望着小路的东头,凝神倾听了一小会,摘下背上地长弓:“快点。他们来了。”
“你不会是在害羞吧?”白鸽取了一支箭。轻轻搭在长弓上,直指路东边走过来的两个人。那人离尤里埋伏的地方还有七十米左右,而这里离大路有三十米,在夏夜地轻风和虫鸣间,我们尚可以小声交谈。
“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躲到大树后?”
我只是不好意思当着尤里的面脱光上衣。但是在白鸽面前。这并不足以成为令人困扰的问题。所以我很大方地摆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好堵住她的嘴:“瞧!”
“唔……”暗夜女猎手大大方方地打量了我一下,“像只小豹子。”不过格朗姆好像会错了意了。小眼睛直瞪瞪--
或许它认为我在调戏它的主人?
“谢谢夸奖。”蒙完了面,赶紧把外套反过来穿上。
“你误会了。”白鸽不紧不慢地转动方向,让自己的箭支一直保持“盯”住那两人的状态,“我们暗夜精灵一般用这句话来赞美健康的新生儿。”紧接着,还不等我想到反驳的话,她一脸肃然地比划了个噤声地手势。
“……”居然把我和婴儿比。可偏偏就这会儿,那边小路上,蛀牙杰克和他的同伴已经走到离尤里埋伏的灌木丛四十来米的地方了。猎物都上了门,打埋伏的再说话,若是有个万一,那可不太好。
我们屏息以待。
三十米。
二十米。十米。
五米。
四、过埋伏点地一瞬间,尤里猛然蹿出去,倒抓着带鞘的剑,剑柄一下子撞在*近路北边的人后脑门上。同时左臂一勒,锁住了另一个的脖子。
挨了后脑这一记,倒霉的家伙软软倒了下去,应该是晕了吧……但愿尤里没有太用劲。至于被勒住了地那个,不知为什么,过了没几秒钟,也软软滑了下去。
白鸽垂下了箭头,微微讶异:“不错嘛。”
我只有跟着点头地份。
尤里蹲下身在这两人身上搜了一会儿,很快找出了钱袋和几样小东西。飞快地挑选一遍,把说好要拿走的东西装进自己地口袋,他朝我们这边打了个手势。
白鸽和我赶紧往北撤。夜里的森林中视线糟糕,我们本来就离得有一段距离,再跑开一些,那两人绝对发现不了。
只是尤里的墙盾真够沉的,幸亏有格朗姆代劳。
那边尤里也赶紧起身离开。不过他跑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又跑了回去。从这边只能看到他四下瞅了瞅,苦恼地挠挠头,接着好像恍然大悟,快活地一拍脑门,解开裤裆,掏出小尤里就--哦!这家伙在干什么?!!
07 我坐在这里等你
地上的那两个有醒转的迹象,尤里慌忙……收拾家伙,在他们彻底醒来之前,他已经藉着灌木和长草的掩护,跑到了我和白鸽刚才埋伏的大树后,接着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撤退路线,直接追向我们这边。
从我们这里可以看到那两个倒霉的家伙歪歪斜斜地爬了起来,抹了把脸,破口大骂。大概刚刚从昏厥中恢复过来的缘故,他们走路有些跌跌撞撞。这两人藉着稀疏的月光搜索了一下附近,一无所获,最终气冲冲地沿着小路回猎户小屋去了。
到这时,我终于有空检查尤里的思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你刚才在干什么?”
尤里盯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嘿嘿直乐,闻言慢了一拍才朝我看来,满面疑惑地指指自己的鼻尖。
“夜晚森林里的小路上,两个昏迷的人。”白鸽一边闷声笑,一边开口替尤里解释。不过她瞧着我的眼神分明在质疑我的迟钝,“这里到处是狼和熊。如果他们不快点儿醒过来,毫无自卫能力地躺在那里,谁知道他们会遇上什么。”
说到这里暗夜女猎手抬头瞧了瞧巨大月亮的位置,催促了一句:“走吧。我断后。回去还赶得及睡一觉。”一边说,她一边已经开始收拾地上的痕迹。就算明天有人找到这里,也没法再继续追踪找出我们的去向。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开路的尤里往回走:“所以你就把一泡尿撒在了他们脸上?”噢……天那,原来像我这样受到重大刺激的人说话的遣词用句语气会变成这个样子。
尤里正抓起格朗姆背上的墙盾背好,又摘过我腰间的二个水袋之一。今晚我们出来时只带了武器没带行囊,不过水袋还是揣上了。刚才为了避免在格斗中遗落什么东西而让蛀牙杰克他们抓住线索,他的在我这里。此刻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有些担忧、有些不解地看看我,谨慎地开口:“我说,你不会是在为这个生气吧?”
“啊。没有。”我想我明白了。他湛蓝的眼睛在苍白地月光下清澈得几乎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黯然消逝在夜风里。相比而言。学着去欣赏一件突发奇想的令人无语地恶作剧要容易得多。哦,这都是些什么联想……“事实上,我觉得,唔,这是个,嗯,至少够解气。”虽然,那个,可是……
尤里吁了口气,几乎有些慇勤地解释:“我承认我有点儿过分……不过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居然强吃饭不给钱……虽然如此。我本来还是想用水浇的。”
“他们的确和你的点子很般配。是个好主意。”问题是……--
嗷!为什么我的视力会好到在林间细碎的月光下在几十米的距离上看得清小尤里?!呜……要长针眼鸟!!!
“谢谢夸奖。可为什么我觉得你不像你说得那么高兴?”
“我只是有点惊讶。惊讶而已。”
“好吧。那么又是为什么,你的脸蛋儿这会儿红彤彤的?”
“……偷袭很让人兴奋,不是吗?”
回到旅馆时正是大多数住客们睡得最熟的时候。一楼偌大地酒吧区里。只剩下哈迦德守着一盏提灯,在壁炉旁的椅子里打着瞌睡,等着我们回来。
交割任务很顺利,哈迦德收藏的武器还真不少,光单手地就有剑、斧头、锤子和匕首四种。尤里最后选了一把较为宽厚的单手剑。
老治安官虽然眼力不好,但是想得很周密。他甚至早有准备地请我们吃了顿夜宵--留在烤箱里的果仁面包,和煨在厨房炉子上的一锅奶油土豆汤。
显然厨师不久之前才完成了这两份最后的工作去睡觉了。藉着烤箱的温度,面包还有余热,而炉子里几块红彤彤的炭火令整锅汤看起来就像刚刚做好。汤里头用了新鲜的黄油和牛奶,不仅有碎洋葱。还有白蘑菇丁。我心满意足地放下汤勺,捧着肚子*到身后的椅背上。或许半夜寻仇打架的委托也有其魅力所在,譬如眼下这一会儿。
“你不再来一碗吗?”尤里用他地勺子敲敲我的碗,“这么好的汤。”
“嗝儿……”我摇摇头,无意中正对上尤里的眼睛。他湛蓝的眸子令我想起月光下那一瞬地所见。也令我想起不久之前的偷袭。虽然偷袭后的那个恶作剧说明尤里考虑事情足够周到,并且富有同情,没有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毛病,可这点联想还是令我忽然觉得自己吃得太饱了一点。
“得了啦。”白鸽也结束了用餐了,懒洋洋地将自己盘子里剩下的一只面包递给格朗姆。“为什么你总是在问查理这种问题?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没道理会饿着自己。”
我赶紧点头。
白鸽耸耸肩,将格朗姆用过地餐具整理好。放在一起,以便明早侍者来收拾,然后拎起大野猪地面包蓝,挥手招呼格朗姆:“好啦,我先上去了。洗个澡,然后睡觉。”
“晚安。”
“哦。”尤里慌忙咽下东西,赶在白鸽拐上楼梯前吐出两个字,“晚安。”
他有点不安。
……嗯?
我竭力让自己受到困意影响的思绪活跃一点。
他为什么要不安呢?
不希望白鸽先离开吗?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因为白鸽离开而不安,又为什么总是要希望我吃得多一点,即使是在清楚地了解我地胃口极限之后……他当我和他一样么?!
哎,等等!
和他一样……
尤里之所以孜孜不倦地关心我的饭量,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由于在他内心深处,他还是为自己古怪的好胃口感到不安的吧?
因为曾经因此被取笑、被嘲讽、被厌恶,被唾弃和被孤立?
我瞧瞧尤里。他正忙着对付汤和面包。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尤里停下勺叉,抬头也瞧瞧我。
然后他垂下了目光:“你……也上去?”
明显言不由衷。
猜测被证实。看在是这家伙不是别人的份上,我决定做点什么。于是抬起两只手,晃晃食指。左边的指尖顿时冒出一簇火苗,右手的指尖则是一团水球:
“我的胃口一直就是这么大,在可预期的未来估计也难以发生什么改变。不过呢,比起控制各种能量,譬如水元素和火元素的能力来……听说高阶法师可以召唤漫天的暴风雪,术士能让天上降下燃烧的陨石火雨,牧师则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你不觉得你的好胃口和大力气很相称很不起眼很普通吗?”
“啊?”
我把两个食指对在一起。在轻微的滋滋声里,火元素和水元素都飞快地向四周跑散了开去。它们就是这样的,一旦直接接触,立刻激烈扩散:“你慢慢吃好了。我坐在这里等你。”
“……唔。”
这家伙这点倒是很不错。诚实,不嘴硬不逞能。不像那种别扭的家伙,想要的东西都送到嘴边了,还是捂着装作不在乎……
我的思绪正漫无边际地乱跑,忽然听到旁边飘过来一声轻轻的“谢谢”。有些含糊。不知道因为嘴里的食物,还是因为觉得需要陪餐的事实太幼稚而窘迫。
08 三角路口红土山
虽然深夜才休息,次日早晨还是按时上路了。比起为了补充睡眠在旅馆房间里耽搁到大天亮而言,中午最热的时候在路边的树下好好打几个盹,无疑更好更合适。因为后者不会让计划好的行程变得更长。
而在炎热天气的逼迫下,在白鸽的热切提议下,我们决定去树上午睡。半空的风要比地面上的大,这在夏天可是一种享受。深处传来一声惊叹,充盈着满足和感动。
“你瞧见了什么?”我仰头问了声白鸽,而后继续努力往上爬。
在北郡小木屋后头的林子里,有许多小孩合抱粗的树。它们都不难爬。可眼下这三四人合抱粗的大树么……要知道森林里的树木为了争取阳光,枝干总是笔直向上,直到高高的半空中,才撑开伞冠,而下方的主干,大多不会有分杈……
白鸽没有答话,不过隐约可以听到低声的呢喃从浓密的树冠里飘下来,用的达纳苏斯语。看来我们的暗夜精灵同伴已经深深地投入到某种富有种族特色的祈祷里去了。
“好漂亮的山。”尤里率先攀上一根指向东边的大树杈,骑在上面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快看啊,它们是红色的。”
我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更郁闷了。但是再郁闷。也只有竭力按捺。眼下可是在高高地半空中。虽然我和尤里身上都有绳子绑着,绳子的另一头被白鸽牢牢栓在她脚边合抱粗的树枝上……--
我还不想玩蹦极。
至于格朗姆,它的蹄子决定了它爬不了树。白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抚下它。眼下,大野猪在树下闷闷地提早睡午觉了。
正努力调整心态,头顶上忽然传来尤里的声音:“左边。”
我一时没明白,抬头问:“什么?”
尤里趴在他骑着的那根分枝上,低头伸手指指,道:“你的左边。那里有几个落脚处。容易上来。”说完这短短几句话,他忽然身子一滑斜了斜,顿时浑身僵硬,茫然无措地眨巴眨巴眼,脸色飞快地苍白起来:“哦……该死!我要掉下去了……”
谁叫你朝下看了?!可惜这会儿我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实在没有心思取笑他:“闭上眼!抱紧树枝!”
尤里立即照办。他紧紧地闭上眼,“忽”地一下,手脚纹丝不动地箍牢了水桶粗地树枝。瞧他那样子,鼻子和眉毛都给都皱到了一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八爪鱼。
怎么忘了还有这玩意……
瞥瞥他腰上系的绳子上,我一拍额头,放下心来,按照尤里刚才指点的。一点一点继续朝上方爬去,很快沿着尤里刚才经过的地方,到了他骑着的那根树枝上。
尤里好不容易缓过来,立即“嗖溜嗖溜”地倒退。如果说几乎横向悬空的树枝让人没什么安全感,它们在主干分叉出去的地方无疑会好很多……
我忙给他腾出地方:“好一点了吗?”
尤里可怜巴巴地点点头:“真不能往下看。我到现在还头晕。”
我抬头朝白鸽所在的地方望去。却被树叶间漏下来地阳光耀花了眼。
“……记得吗?”
“记得什么?”
“刚遇到白鸽那会儿。她跳到了格朗姆的背上。”
两个笨拙的爬树者面面相觑。无言默默。
不管怎么样,尤里和我至少从暗夜女猎手那儿学会了如何用绳子固定自己,在大树上休息睡觉。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很有可能会用得到这些技巧。
赞美白鸽,她挑地大树处在壮年期,本身的免疫力正值巅峰。加上这种树的嫩叶上和浆液里有一种微微刺激的清香气味,这两点决定了它身上没什么讨厌的虫子。所以,这一天地午睡可谓甜美。
“地确很漂亮啊……”一天里最热地时候已经过去,我揉揉眼睛,扶着树干在分枝上站起来,小心腾出一手,拨开眼前妨碍视线的小树枝,越过前方几朵稍低的树冠,竭力眺望东边三角路口一带。
那一带是从赤脊山通往艾尔文森林和暮色森林地咽喉。庇佑了艾尔文森林的陡峭山脉在那里拐出一条分支,从北朝南渐渐走低,在三角路口出现了一段相对低矮的丘陵,而后又爬升了一小段,接着便汇入了暮色森林东边那段渺无人烟的山脉。
这两条山脉对于目前的人类而言,都属于禁区。
因为这些地理特性,三角路口一带一向属于兵家必争之地。控制了它,就在很大程度上控制了赤脊山、暮色森林和艾尔文森林。
但是这些严酷的重要性并不妨碍它的美丽。赤脊山属于红土地,不像艾尔文森林一般利于植物的生长。分割赤脊山和艾尔文森林的山脉似乎由于某种地质运动而形成,不仅陡峭,而且几乎可以说是光秃秃。幸而这些岩石十分坚固,风化缓慢,不至于一下雨就形成泥石流什么的。
无可否认的是,在晴朗的日子里,那山脉瞧上去漂亮极了。壮阔,巍峨,不可撼动。借用闪金镇镇政厅装饰画上的经典评语,“仿若一条酣眠的远古红龙……”
“是啊。”尤里赞同着,紧紧腰上的绳子,爬下树去,“走吧,我们快点儿,今天晚上就能到路口了。”
树冠顶那儿传来暗夜女猎手的哈欠声,听起来她似乎正在伸懒腰:“你们先下……哈--欠!我好解绳子。”
我应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那边石红的山,也跟着爬下树去。望山跑死马,今天要赶的路还不少呢。
就在尤里松手跳落地面不久,我小心翼翼地攀落到五六米左右高的地方时,树林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似乎是风吹过长草的轻响,似乎又不是。
“你听到了吗?”
“嗯……那是什么?”
不待我和尤里得出结论,暗夜女猎手已经以媲美猿猴的速度,嗖嗖地蹿下树来。她将绳子扔给尤里收拾,摘下背上的长弓,拿靴尖轻轻一踢格朗姆的屁股,快活地小声道:“今晚有好吃的了!”
又朝我们比个手势:我打头。
大野猪恨恨地在树干上蹭了蹭被踢的部位,在赌气和好吃的之间挣扎了一会儿,转转巴掌似的耳朵,到底还是跟上了白鸽。
尤里拎起搁在地上的盾牌,抽出随身的剑,也弯腰摸过去。我跟在最后面,隐约只见白鸽的箭头所指的方向上,树和树的后面,有一片阳光充裕的空地,空地中间,横着一根半腐朽的中空树干,树干上方和四周满满地盘踞着菌类和喜好腐殖土的植物。
那是到了年头自然死亡的大树在森林里留下的财富。它将为很多小动物,乃至熊,提供栖息的居所。而且,从它的躯干上,将酝酿出无数的菌类,各种草,各种灌木,以及各种大树的幼苗。这些幼苗彼此竞争,最终会有那么一棵,成长为足以取代它的参天大树,填补它所留下的空隙。
尤里招招手示意我到他身后去,这令我想起眼下不是在家里看《Discovry》的时候。林间的风停了,沙沙声却继续着。好像有什么从里面慢慢地爬了出来……
09 毛八爪的新品种
索。
索索。
索索索索。
空心老树干的根部斜对着我们,奇怪的响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好像有一群东西,就要出来了。
白鸽藏身不远处的大树后,箭在弦上,直指出口。尤里弯下腰,藉着灌木丛隐蔽,将盾牌竖在面前。我单膝跪地,乖乖儿躲在尤里身边,就着盾牌藏好,默默握紧手心凝聚完毕的一团荧蓝。格朗姆抄着弧线游走,蹄子轻轻巧巧地踏在积满了落叶的地上,壮硕的身子钻入一旁的草丛,消失不见。
索索。
索索索。
索索索索索……--
嚓!
一条长满黄褐色毛刺的腿伸出了中空的树干,一脚踩在树干外面一丛五颜六色蘑菇上,直踩到落叶层底下的腐殖土里。
那条腿分为好几节,每一节的粗细差不多,中间的一节更粗些,瞧着像一串链接在一块儿的棍子,弯成一把镰刀的形状。上面长的毛刺足有三四厘米长,直耸耸的,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好惹。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和尤里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惊诧和一串串的问号--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玩意?
再朝白鸽那边瞧过去。暗夜女猎手神情里没有一点儿紧张,而是回了我们微微一笑,接着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紧了空心树干口儿。同时轻轻拉满了手中弓。看这幅样子,我们地暗夜猎手同伴应该对眼前的怪东西挺熟悉,应付起来也有把握。于是放下些心,跟着盯紧钻出来的怪东西--
嚓!
又是一条同样长满毛刺的腿跨了出来。这条腿和刚才那条一模一样,还挺对称的。另外,从这两条腿的姿势来看,它们之间的夹角很小,好像……--
嚓嚓嚓嚓!
不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来。答案已经揭晓。跟着钻出树干的,又是两对四条腿。第二对比之前地第一对小些短些,后面的第三对却是更长更粗些。它们左右对称,中间还有一个扁长状的、顶着三四排复眼的头部。头部前端有一对横举的开合不已的大颚,大颚尖端湿漉漉绿油油的,也不晓得什么东西。显然的一点在于,若是让那玩意沾到人身上,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幸亏我已经想到了些苗头,所以没有被吓倒。可怜尤里这么神经大条的家伙。瞅着空心树干里钻出来地怪物,都不免眨巴眨巴眼、张大了嘴--虽然还没有看到它的全身,但谁都能想像得出后面圆滚滚的大肚子和第四对腿……--
这根本就是一只特特特特特大号的蜘蛛啊!就在这只磨盘一样大地蜘蛛爬出中空树干的一瞬间,白鸽出手了。一箭直取它第三对足的左侧那条,“啪”的一声,将粗壮的腿关节牢牢钉进了大蜘蛛身旁地树干里。
这一箭虽然伤害不大,但限制了蜘蛛地活动。十六K文学网毕竟节肢动物生命力顽强,往往死而不僵。如果第一箭取了致命处。蜘蛛肯定会缩回树干内。到时候恐怕就麻烦了。所以我连忙瞄准蜘蛛丑陋地头部。扔出寒冰箭。寒冰箭自然没有暗夜女猎手的箭那样的准头。却胜在能给蜘蛛挂上一身厚厚地冰霜。不过蜘蛛好像不太在乎,抖了抖身子,用力挣断了自己被顶住的腿。飞快地抡动剩下的七条半,追向白鸽那边。
“尤里别上!小心喷毒!”白鸽一边提醒,一边快箭连发,嗖嗖嗖直朝蜘蛛头部的复眼而去。蜘蛛也没闲着,一对大颚连连开合,竟然打飞了好几支箭,其中有一支还让它“卡嚓”一声钳断了。
白鸽边打边退,朝我们右边撤去。5ccc她的箭技娴熟,侧身奔跑中拉弓搭箭,没有丝毫的滞涩。
蜘蛛直追暗夜女猎手。它少了一条主要的支撑腿,虽然爬起来有些一瘸一拐,速度可一点儿也不比白鸽慢。我连忙再给它挂上一身冰霜,瞧着八脚毛爪的蛮横相,一时间却有点无从下手。
尤里一直抓着盾牌紧紧盯着蜘蛛,忽然对我道:“中间,头腹连结处!”
对啊!
寒冰箭的穿透力很厉害,为狮王之傲打猎的第一天尤里和我就做过实验。而蜘蛛的头部和腹部之间细虽然细了点,但是毕竟比腿关节好瞄准多了。再加上眼下所处的绝佳位子……
既然有了好主意,我连忙照办。翻手之间,一枚碧蓝的冰箭划出一道寒飕飕的弧线,旋转着钉入了头腹连结处。“卡啦”一声,蜘蛛身上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甲壳破裂声。
“漂亮!”白鸽大赞一声,她声音未落,蜘蛛霍然转向,朝尤里和我这边爬来,或许受重伤的缘故,速度比刚才慢了一截。我正想学着白鸽那样边撤边打,暗夜女猎手立定原地,嗖嗖嗖嗖嗖,五支箭蜘蛛的腿都钉在了地上。
然后又是一箭,直直没入蜘蛛的另一侧细腰。
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悬念了。虽然这只特大号蜘蛛前足撑地,腹部撅起,头部收缩,愤怒地使出了喷毒和喷网的绝技,但直到它八条腿翘翘为止,我们都没有进入过它的攻击范围。
白鸽抢到死翘翘的蜘蛛旁,兴奋地拔出靴筒里的小刀,就近割了一束草,一裹较小的前腿,卡嚓卡嚓两刀切下来,开始撬壳挖肉:“今晚我做卡多雷烤肉串给你们尝哦!知道么。四对足里面,这两条腿地肉,最最好吃了哟!”
一直没机会出力的格朗姆不知从哪里钻了回来,绕在暗夜女猎手身边,瞅着她手里的美味直哼哼。
我瞧瞧暗夜女猎手里那长满毛刺的蜘蛛腿,忍不住一阵恶寒。转身朝午休的大树那边走去:“我去拿包。”
白鸽却不放过我:“哎?你别走啊,你东西不要啦?”
我不解,回过头奇怪道:“什么东西?”
“丝囊啊!蜘蛛丝用来做手套最好了。对施法有好处,人人抢着要的宝贝呢!你不会不知道吧?”暗夜女猎手一脸热切,百忙中抽空抬头瞅了我一眼,“哦,真是的!居然真的不知道……快快快,快趁热挖出来,然后新新鲜鲜地养到水袋里,带到湖畔镇去找人做手套!”
我摸摸手腕上地护腕,又瞅瞅地上浑身长满刺毫、伤口处粘液糊糊的大蜘蛛。魔法物品的确有不少好处。甜头我也已经尝到过了。可是叫我为了这个去挖一只这么恶心的怪物的肚子,还“趁热”……
尤里莞尔,瞧着我乐呵呵直摇头。笑够了,一拍我肩。顺手摘过我腰带上的水袋,朝我挥挥手。
我如蒙大赦,几乎谄媚地冲尤里拱拱手,赶紧一溜烟地去取行李。
身后,白鸽专心致志地剔着她的腿肉。还没有说完:“还有。还有毒囊呢!你不是学了炼金吗?这个可以做好东西。给我的箭上面抹一点,给尤里的剑上面也来一点。听说赤脊山比艾尔文要乱得多了……”
这天下午地行程一路平静,没有再发生什么小插曲。在快八点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三角路口的艾尔文关隘。
三角路口一带地势并非一片平坦,有两座山。
大的一座南北走向,座落于艾尔文森林东南角,北接隔绝了艾尔文和赤脊山地巍峨山脉,南边面朝分划了艾尔文森林与暮色森林的大河。艾尔文关隘正在这座山的北边,由那仿若远古红龙的巍峨山脉与这段陡峭的余脉夹成。
小地一座位于大地东部、三角路口地中心地带。虽然不那么陡峭,但是胜在地处中心。它东望直达赤脊山止水湖南岸的坦途,南临从赤脊山进暮色森林必经的大桥,西北边又挨着艾尔文关隘。在山上囤驻些卫兵,哪儿有麻烦支援哪儿,实在很方便。
我们四个要去赤脊山,自然要过艾尔文关隘。好在眼下暴风王国境内还算“平静”--这是指没有内贼造反,也没有外敌大举入侵。鱼人豺狼人狗头人等一向不被王国承认为公民,不会被考虑进去。至于狼和野猪什么地,那就更不算了--所以卫兵的例行检查非常简单。何况白鸽是个暗夜女精灵,为了盟国之间的友谊,至少值班的小队长,一位矮壮的下士老兵,就表现得额外有礼貌。
头儿如此,几个列兵和新兵就更不用说。
而从另一方面而言,我们这行人,也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得几乎没什么威慑力。要知道猎人的伙伴往往是不怒自威的老虎豹子之类,偏偏格朗姆乃一头大野猪。这家伙大概正想着白鸽承诺的“好吃的”,眼下心情不错,眯起了小眼睛,细细的尾巴摇来摇去打着旋,蹭在白鸽身旁,连獠牙都仿佛小了一号,看上去简直就是憨态可掬。
“你们是要去湖畔镇吧?”
“嗯。过了这里沿路走,明天应该就能到了。”
“只要天气好,傍晚就能到了。”下士指指关隘后的一片敞棚,那里已经有几堆篝火了,“南边的那块营区专门是给过路的人休息的,在我们的值班和巡逻范围内,很安全,你们就放心歇息好啦。不过晚上响过军号之后,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请不要到处走。有事可以找巡逻值班的人。”
“好的。我们只想吃饱了睡一觉。”
“啊,那个……”下士开口得很谨慎,“很抱歉,职责所在。请问,这个是什么?”
他指地正是白鸽手里拎的东西。那是蜘蛛余下的六条腿。就着关节拆成一段段,用长草包了,藤蔓捆扎。用白鸽的原话来说,“放在火堆里煨熟了,撬出肉来,撒点调料,味道也还算不错”。只不过不必像两条前腿那样趁新鲜处理、精心烤制就是了。
“蜘蛛腿啊。”白鸽拎高她那捆宝贝,“可好吃了。你们也喜欢吗?换了班来尝尝吧。今天下午刚到手,很新鲜呢。”
“蜘……蜘蛛腿?好吃?!”下士瞪大了眼,显然他受到了点儿惊吓,两手比划了个大小,“你是说三角路口到处乱爬的那种大蜘蛛?”
暗夜女猎手也瞪大了眼,不过和下士不同,她是因为惊喜:“真的吗?三角路口有很多大蜘蛛?”听她的意思明显是:前方路上凭空冒出许多美味,这简直就是太棒了!
我抱着驻在地上的平衡长棍,瞧着因为白鸽地话而张口结舌的下士。深感同情。尤里一搭我的肩膀,朝这位矮壮的小队长耸耸肩,示意无能为力。
下士不愧是老兵,很快恢复了常色。只是到底忍不住了几句嘀咕:“是的,是的,很多蜘蛛。”两个列兵早就离得白鸽远远的,只当作没听见。剩下的四个新兵可没有这么好运了,其中一个淡褐色头发二十二三岁长着一张圆脸的家伙脸色苍白。眨眨眼。明明害怕得很。却偏偏老是忍不住去看白鸽拎地东西。我瞧得有趣,于是问了他一句:“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
“哦,在这里驻营肯定辛苦吧。”我一指蜘蛛腿。“那呆会来点新鲜的烤肉当夜宵?”
圆脸微微吓了一跳,但却没有立即拒绝。
尤里一伸胳膊,手顺势一揽,改搭为搂,笑道:“你真是的。”抓我跟着白鸽朝指定的宿营区去。
被尤里这么一说,我挠挠自己地脑袋,也觉得有些奇怪起来。刚才我在干什么?欺负人?
白鸽做的烤肉还真不错。
不是因为我适应力强,而是因为没有亲自动手洗切,只负责在火上转转肉串,然后啊呜啊呜。那蜘蛛太大,从它腿里剔出来的肉切成一块块的,瞧上去与一般的禽兽肉没有什么惊世骇俗地区别。都有一丝一丝地纹理,烤熟了都是香喷喷地。如果说真有什么不同,也只有口味上的差异了。
卡多雷小蜘蛛腿烤肉串,嗯,有点像烤鸡脯和烤瘦猪肉。在各式各样的烤肉中,属于肉质鲜美细嫩而不那么油腻地一种。
下士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不过换班后,倒是带着块奶酪和一瓶酒过来凑了个兴。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圆脸的新兵。年轻人好奇心强,接受能力好,而且胃口也好。在尤里和白鸽的怂恿下,他小心翼翼地尝了点成品,接着,很快就掏出随身的小刀,面不改色地撬开一节节蜘蛛腿,剔出肉来,串成一串串,兴致勃勃地凑到火上去烤了。
下士起先还笑呵呵地看着,在圆脸新兵撬开第三节腿的时候,脸色有点变了:“喂,你这小子,太丢人了!别人辛辛苦苦打到的猎物,你居然……”
“啊?”白鸽正扒着篝火看煨的蜘蛛腿,一听这话,摆摆手,“没什么的,一点也不辛苦。那蜘蛛大倒是挺大的,但是也就喷毒喷网厉害点。”暗夜女猎手一拍身边触手可及的弓,又一指我,“我是玩这个的,他是个法师,杀翻一只大点儿的蜘蛛还不容易。”
白鸽说完这些,圆脸新兵松了口气,腆着脸嘻嘻笑着,把新串起来的一串架到两根木条上烤,然后翻翻之前那两串,捡出一串好的递给下士,自己拿着另一串一口咬了一小半。
下士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接过来试着咬了块肉。
军衔虽然低,下士毕竟也是军官。尤里刚才不好怂恿他,这会儿抓住机会问:“味道还行吧?”
下士点点头,冲尤里和我笑笑。不过不知为什么,瞧上去兴致不太高。“喷毒喷网?”
“是啊。毒汁绿油油的,瞧着就不是好惹的。至于那个网,其实也就是一团蜘蛛丝,粘性很强,面积不大。”尤里比划了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圆形,“不过最多也就十来米远。”
下士沉吟片刻,道:“奇怪了……我是闪金人。艾尔文的森林蜘蛛不该有这么厉害。我被调到赤脊山也有两年了。三角路口的蜘蛛从来只会喷点毒液。沾到了也不是算很危险,就是难免肿啊痒啊受点罪。”
“嗯?”
下士把尝了一块的肉串递还给圆脸新兵,摆摆手示意自己对此不感兴趣:“会喷网的蜘蛛,阳光森林一带倒是有。”他顿了片刻,指指南边,低声补充了一句:“阳光森林在河南岸。”
新兵接过肉串,继续吃,随口道:“那么既会喷毒又会喷网的,是三角路口的蜘蛛和阳光森林的蜘蛛,凑到一起生出来的吧?”
“要真是这样……”
白鸽停止了忙碌,格朗姆竖起了耳朵,尤里慢下了咀嚼,我羡慕地瞧瞧还在享受美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揭穿了真相的圆脸,和尤里白鸽交换了个眼色,心下叹了口气--
事情可就麻烦了。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上
暮色森林与艾尔文森林之间有一条既宽又深的大河流淌而过,河两岸都是森林,并没有人烟,更没有横跨的大桥。我^看书^艾尔文森林与赤脊山之间,有险峻的山脉分隔,唯一的山谷通道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又处在常驻卫兵的严密控制之下。溜过去一只老鼠或许可能,蹿过去一只比磨盘还大的蜘蛛却不可能。至于赤脊山和暮色森林,它们两者的交界线就是分割暮色森林与艾尔文森林的大河的上游,其上有唯一的一座大桥。大桥边同样常年驻扎着尽忠职守的王国卫兵。
这样的军事地形,加上蜘蛛并不是一种会游泳的动物,所以,暮色森林的结网蜘蛛和赤脊山的狼蛛交配产下的后代出现在艾尔文森林,不太可能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偶然事件。
下士当即将情况向驻营地的最高长官汇报,而这位长官作出了最普通同时也最恰当的反应--派一队人去发现这只蜘蛛的地方看看。
森林里的树木,在人类眼中往往没什么区别,然而对暗夜精灵而言,它们每一棵都是不同。也就是说,一行人里只有白鸽能顺利找到他们中午休息的那棵树。因此,简单协商之后,年轻的冒险者们决定在第二天早上兵分两路:法师和战士赶往湖畔镇,与弗纳。奥斯古交割任务,然后在镇上安顿下来,等待同伴。 1%6%K%小%说%网暗夜女猎手则带着她地长鼻子伙伴。领着卫兵们一同原路折返,去昨天他们遇到那只大蜘蛛的林间空地探看,并以空地为基础搜索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
第二天的天气依旧很好,好得有些过头了。晴朗的天空中漂着几朵白云,模样悠闲,却并没有遮挡住夏日灼热的阳光。三角路口一带不似艾尔文森林一般绿荫无际,相反这里树木不多。倒是杂草和灌木长得旺盛无比。这也是赤脊山大多数地区的植被情况。
两名赶往湖畔镇的年轻人不得不顶着炎炎烈日前行。
“瞧,前面有棵树!”和人们通常预料的有些出入,提出建议地是尤里,血统不明力大无穷的战士。显然,如果只有他一个,他可以轻轻松松跑到湖畔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抓紧机会在一块小得可怜的树荫下坐下来休息。“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好。”法师只回答了一个字,不是因为对同伴的提议可有可无。而是因为每说一个字所需的体力对他而言都是奢侈。然后他--或许她?--摸了摸自己的羊皮水袋。那里面用清水养着从大蜘蛛的肚子里挖出来的丝囊。据白鸽所说的常识,这样能够保证丝囊中地物质保持活性,交给专业人士用药剂处理过后挤压出来就成了上好的具有魔法活性的裁缝原料……
一想到这个菜鸟法师查理就不由咬牙切齿、既爱又恨。那天他取整理行李的动作快了一点,不幸目睹了丝囊被尤里塞进羊皮袋地那一步。那个半透明、可以挤来挤去变幻形状、还沾着不少蜘蛛体液的器官把他恶心得要死。毕竟在他两世为人的经历中。还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没错,他在北郡居住的那段日子里剖了不少鱼,可也仅止于此了。鸡鸭牛羊什么的,他可从来没杀过。北郡地农庄主们过节时杀牛宰羊,不少人跑去帮忙看热闹。但那些人里头可不包括他!
眼下。他正暗暗发誓。一旦到了镇子上,一定要第一时间给自己买一个新地。至于做成后地蜘蛛丝手套……
哼!一定要给手套起个好名字--不会和蜘蛛引起任何联想的好名字!
“给。”尤里把他的水袋递给查理。
“谢谢。”后者绷着脸道谢。
尤里奇怪地瞧瞧自己地同伴。应该是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的关系,至少看起来不是在生自己的气。
说不清是因为最初那段身份迥异时的相处。还是出于对法师神奇的天赋力量的畏惧,一旦查理情绪不佳,他总是有些胆心……直觉告诉他,那些小小的坏脾气背后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有时候他也想探究。毕竟他的来历和去向对于查理而言一清二楚。这种别人知道你你却不知道别人的感觉可一点儿也不好。不过他最终还是按捺下来了。以他对查理的了解,或者说直觉,他敢肯定,一旦自己追根究底,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想想那个科林的下场吧……
想到那具被狼吃剩的尸体,尤里在夏日的太阳底下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安慰自己,容忍、宽容,保持缄默,以维护眼下彼此间的融洽,这是最好的选择。伙伴们之间并不是完全赤坦坦的,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信任赖以为基础的部分不曾被迷雾笼罩就好。
恰在此时他闻到了空气里似乎有水汽的味道,于是站起来环顾四周。东边是来时的路,西边是他们要去的路,南边地势稍低,望过去是一片荒芜的红土地,只有北边……
尤里叉着腰深深吸了口气,最终望向北方:“我闻到了水的味道。”
“爬上前面的坡就可以看到止水湖了。下了坡就是大桥。”查理指了指了西北的方向。他喝完了,拾起一边的木塞打算拧上水袋。然后他看到了囊嘴上的牙痕。就像给小孩磨牙的奶嘴一样,这个水囊的囊嘴上居然有这种痕迹--绝对不是他干的!
“你怎么知道?”尤里问道,一边重新背上自己的背包。他并没有指望得到答案,只是不解为何自己的同伴能够如此确信凿凿,所以随口提一提。
“看地图。”
看地图?哪里有地图可以看?这下尤里是真地不明白了。
然而伴随着“看地图”这三个字的简短回答,“啪”地一声,查理几乎是把水袋砸回尤里的怀里--
又怎么了?
尤里慌忙接住水袋,瞧瞧上面没有拴好的塞子,看看同伴起身赶路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忘记了前一刻的疑惑。
“到大桥边刚好差不多午饭。水边有风。”拄着长棍的法师没有回头,只是扔下这么两句。
“哦,好的。”战士抖抖锁甲上溅到的水,重新系紧水袋,几步赶上同伴。任性一点就任性一点吧。这种程度的阴晴不定并不可怕。一切都在可以迁就的范围内。至少和那些奴隶贩子比起来,眼下的这个家伙丝毫也不可恶,还份外可亲可爱。而且虽然奇怪但也令人庆幸的,这家伙吹毛求疵的都是些小问题。在重要事项上,他从来不会有糟糕的表现。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中
夏日阳光下的止水湖,湖面波光粼粼,一直延伸到渺渺远处红色的陡峭山崖下,仿若被红土山脉捧在掌心的偌大明珠。水风吹来,带着晒得温烫的水汽,虽不怎么解热,却令人顿时感到精神爽朗。
止水湖西南方向上,湖岸耸起了一道山坡。坡北面湖,坡南走低,坡上有一条路,正是从三角路口通往湖畔镇的大路。此刻,有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爬上了山坡顶。
“太大了……真棒!真漂亮!”尤里止步,站在山坡上俯瞰脚下前方的止水湖,不由被眼前壮阔美丽的景色折服,由衷感叹。
“嗯。是很漂亮。”查理的脸上并没有惊讶,只有欣然。坐落在赤脊山怀抱中的止水湖虽然大,大不过洞庭湖,更不用提大海。和那些他前世见识过的一比,止水湖自然没法令他感到惊讶。但同样是和那些水域作比较,止水湖本地地貌特有的原样风格却保持得很好,并没有受到可怕的破坏乃至污染。
尤里沉浸在眼前的景色中,并没有发现自己同伴太过平静的反应。相反他极目远望,又重重感叹了一句“太棒了”,欢呼着拔腿朝坡下跑去。
查理留在原地,起先只是含笑看着同伴雀跃的背影,摇头莞尔,自言自语:“背了这么多东西,居然还跑得这么快……”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尤里灌满水袋后。掬水洗了把脸,朝着湖面尽情“喂喂”大喊了几声,接着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咧着嘴四下看看。然后三下五除二快快活活解掉了盔甲,脱光了衣服,一个猛扎子。 “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还站在坡上地法师嘴角抽搐两下,抬手捂住眼睛,一边从指缝里偷看,一边无奈地呻吟:“喔……要长针眼鸟……”在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迷濛黯淡的前途,也忘记了前天晚上自己已经一模一样地哀叹过一次了。
夏日的湖水被晒得温热,温柔地洗涤一路风尘,令人一身轻松。在水里戏耍无疑是一种享受。而尤里向来大方宽容,十分愿意和人……至少和眼下站在坡上的这个人,分享快乐。所以他踩着水,用力朝坡上招手:“查理,别站在那儿了。下来吧!反正还早,洗个澡再赶路也来得及,一起来吧!”
两人之间距离太远,而阳光又太强烈了。不然以尤里地视力,他肯定会发现,因为他的邀请,他的同伴脸上晕起了一抹绯红。
法师揉揉脸,让脸上不正常地温度散去,而后放下手。叉着腰没好气地嘀咕了句什么。他一边忍不住瞥向尽情泼着水花的同伴,一边按捺着心痒痒,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理由拒绝这个邀请。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他当然不会在尤里面前脱掉衣服、跳进水里去。但是同时,他也不想拒绝得太生硬。以免损害对方的乐趣。
就在尤里努力鼓动的同时。站在山坡上的查理发现了一丝异状。他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所以可以看到,在尤里背后,在清澈地湖水深处,好像有一条巨大的黑影正慢慢靠近岸边的方向。
对这个世界的特殊了解令查理想起了一种居住在止水湖深处的优雅而凶悍地生物,他不由心中一拎,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快步跑向坡下,边跑边大声喊:“上来尤里!危险!”
就在两个年轻人滞留在湖边的时候,白鸽带着格朗姆,领着一小队卫兵,已经回到了昨天中午她和同伴们休息的地方,并且顺利地找到了他们发现大蜘蛛的林中空地。
空地和昨天没什么两样,长满了各种菌类、杂草,其间冒出一棵棵的小树苗。在这些各种各样的小树苗中,最终只会有一两棵成长为参天大树,弥补老死的大树所留下来的林海缺口。其它的,不是因为和野草争夺养分失败而萎蔫,就是因为被路过地鹿吃掉嫩叶、被野猪拱倒、被熊拍断树干、甚至被松鼠啃掉树皮而夭折,又或者因为输掉了竞争,最终因为争取不到足够的阳光而亡去。
不过这会儿,这场残酷而热烈的竞争刚刚拉开序幕不久,林间空地看上去一片生机盎然。衬着横亘空地已然开始腐朽的老树干,却令人感到奇异的和谐与自然。
“就是这里。那只大蜘蛛就是从这里爬出来地。”暗夜女猎手指向老树干一端地洞口,接着指了指十几米外几根长长的、已经残破不堪地蜘蛛丝,朝负责此次行动的中士示意,“这是它当时喷的网。”
“谢谢您。”中士话不多,向白鸽一丝不苟地道谢,然后命令卫兵们:“你们俩俩分散,看看周围有什么。小心点,半个小时候后,不管有没有发现,都回这里来。”
卫兵们领命散去,中士取了一段蜘蛛丝,小心收起来。虽然这部分蜘蛛丝已经失去了作为材料的价值,但是王国的卫兵和大蜘蛛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许军营里有几个经验老到的人能看出些什么。
暗夜女猎手盯着地上的痕迹,皱起了紫色的眉毛。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从行李里抽出根火把,捻起火摺子点燃,探入树干,弯腰望去。一见之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跟在一旁的中士本就按剑警惕,听到抽气声,飞快地拔出自己的配剑,接着跟着弯下身朝里面看去。
只见树干里面布满了白色的蜘蛛丝,乱七八糟地沾在木壁上,交织成杂乱的立体蜘蛛网。就着火光,可以隐约看到蛛丝缠绕间,到处都是破碎的、一块一块的东西。
中士迟疑着猜测:“它们留下的壳?”
白鸽没有答话,将火把朝最靠近洞口的一包东西挪过去。缠绕其上的缕缕蜘蛛丝被火焰烧去,里面的物体现出了本来面目。居然是块木板……
中士捡了根枯枝,拨开洞底的蜘蛛丝,露出了下面的东西。那是一层厚厚的干草,干草之间,隐约露出几角碎木片。
两人见状,都是愣了一愣。中士一个激灵,几乎跳起来,跑到树干另一头查看。不一会,那边传来了他的惊呼:“这头是被人堵住的!”
暗夜女猎手眉头一皱,几下扫开洞口的一大片干草。
----赫然是个被卸去了四壁的货箱箱底。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三
“上来尤里!危险!”
耳中听到自己扯得有些变调的嗓音,查理只觉一阵陌生。他边跑边喊,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蹿出来了。但是偏偏水中的家伙简直像是和他处在两个世界中,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意思。
尤里诧异地瞧着飞奔而下的查理,瞧着他那焦急的神色,刹那间有些微的怔愣,以至于划水踩水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多少年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谁曾经因为他生病而这样地着急过。但是后来……
不提这些,他也有充分的理由惊讶。他的这个同伴很少露出这种表情,平时那双浅绿色的眸子深处总是有一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懒散。上一回他看到查理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北郡的森林里迷路的深夜。那会儿他正忙着应付一窝狼。当时也是像这样的一声喊,然后一支火把就抡着圈儿飞了过来。明亮灿烂的火焰呼呼生风,除了吓了那一家子狼一大跳之外,还在深沉的夜空中划出了一道夺目美丽的曲线。
水里巨大的黑影越来越接近了,但尤里却在哪里发愣。查理大急:“小心!”
尤里一凛,回过神来,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背后。
“----哗啦!”一只足足有半个人那么大的脑袋直直冒出了水面。它披着一层钱币大小的淡青色鳞片,上面还长着一道低伏地暗红色鳍角。
查理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是蛇颈龙!快上来!”
尤里回过头来好像要跟查理说什么。刚刚张开嘴,只见那头蛇颈龙长长的脖子朝尤里一伸,一片巨大的水花后,湖面上只剩下一片空荡荡。余波一层层地荡漾开去。遮不住水下急速下沉的庞大黑影。
查理骇然,一把甩开自己地行囊,扯开外套和衬衫扔下。他紧紧咬着水花的方向疾奔。再也顾不上别的什么,脱掉长裤踢掉靴袜,几步蹿上岸边地一道土坎,又追了一段,然后一头扎进了水里----事后他十分庆幸地发现自己还记得留了一条小裤衩,但却怎么也没有弄明白,像边跑边脱长裤这样高难度的动作。当时是怎么完成的。
如果说之前尤里跳水的时候,像一只快活的海豚,那么查理入水的这一刻,简直就是一条杀红了眼的剑鱼。
湖水善解人意地分道让路,查理抵手压水。一头滑入深处,努力睁开眼睛,忍耐着湖水涌入眼眶地不适,试图看清眼下的情况。与此同时,他竭尽全力调动着天赋,想要找到被蛇颈龙砸入水底的尤里。
天赋比视力先一步发挥了作用。到处都是密集的水元素。前方有一个南瓜大小的“泵”。不远处则是另一个拳头大小地“泵”。还好还好,小的那个“泵”跳得和平常差不多。有力、稳健,除了稍微快了一点儿,连所处的地方都没有大的变化----要是蛇颈龙带着它的猎物蹿向东边的止水湖深处。他可就怎么也追不上了。
这一带离湖岸不远,坡度也还好,在前方才渐渐变得陡峭。查理憋着一口气,一边朝尤里的方向游去,一边飞快地思索着对策。说真的。虽然在过去的日子中他从未尝到过魔法匮乏。但是对于对付一条蛇颈龙,还是在湖中。他压根没有半点把握。
----或许会连自己地命也搭上……
这个想法被查理轻飘飘甩到脑后。下一刻,查理怀疑自己已经疯了,因为他居然清楚地看到了一抹的白----尤里笑得很开心,清澈的湖水令照下来的阳光变幻荡漾,却没有遮住那一口灿烂的好牙。
眼前地景象令查理大为震惊,震惊得忘记了屏息。就在湖水涌入肺中地前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蛇颈龙恼火地朝尤里冲过去,而尤里站在湖底黑黝黝的岩石上,伸手一捉,挽起那头蛇颈龙地长脖子一弯,用力一扯一带,在水里给了它一个过肩摔!尤里小心翼翼地把淹得半死的查理带上水面,他现在很心虚:“那个…… 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查理呛出好几口水,没好气地挣脱尤里的手臂,回头朝蛇颈龙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条庞大的脊背半出水面,滑过一道弧线弧线,显摆了一下两扇门板似的背鳍,折腾出了好一阵水波。然后蛇头猛然蹿出湖面,长长的颈子弯下来,满是尖牙利齿的大嘴大大张开,居高临下地冲两人“----”地叫了一声。
尤里斗致昂扬:“再来?”
查理狠狠白了尤里一眼,恨不得好好揍这家伙一顿。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这头蛇颈龙对他们,或者说对尤里,并无威胁。想到这里,他长出了口气。在死亡边缘打了个转儿,令人有些恍惚。
“----!”蛇颈龙脖子一扬,又叫了一声。尤里嘀咕了句什么,不甘示弱,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对吼回去:“---啊!”
耳朵被震得发疼,查理嘴角一抽。他忽然猜到这头蛇颈龙为什么会跑到这么靠近湖边的地方来了……都是身边的某个家伙惹出来的。正在此时,他感应到了身后坡上有一串“泵”。于是一拨水,转身朝岸上看去。
此刻,在他们来路的坡脊上,有一行人策马小跑而过。那行人穿着打扮彼此类似,明显是有组织的。他们都带着武器,押着几辆马车,从东向西而行。他们显然看到了湖里地蛇颈龙和两个年轻人。却并没有打算停下来施以援手。
就在查理发现这行人的时候,最后两骑扔给他们幸灾乐祸的一瞥,也跑了过去,没入山脊另一边不见。
“它好像怕生。”尤里耸耸肩。颇有些遗憾,“跑了。”
查理回过头,正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在水下远离而去。他霍然盯住尤里:“你刚才在和它做什么?”
“啊?其实……”尤里这才想起刚才地大乌龙。不由心虚了,挠挠湿漉漉的短头发,偷眼瞧瞧查理,转身向湖岸游去,“这个……是这样的:我小时候住地地方有个湖,叫……呃,用通用语来说。叫水袋湖。因为湖的形状就像个水袋。袋口朝北,袋底朝东。湖里住着只三头蛇,个子瞧上去和刚才那头蛇颈龙差不多,不过多了两个脑袋。它叫格沙拉罕。格杀拉罕它好可怜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我常常去和它玩。”
查理几个划水抢先到了岸边。他走上湖岸。捡起自己的衣服,“抽”干身上的水,长长吐出一口气,慢条斯理地穿上衬衣,系上领绳:“你以前和那只三头蛇常常玩?”
“是啊。我们一起摔跤、一起游泳、一起抓鱼。”尤里跟着上了岸,也不顾自己只穿了一条湿透的小裤,凑到同伴面前,笑得一脸讨好,狗腿道:“格沙拉罕很聪明、很漂亮地。对了。它背上的鳞片是紫红色的!你要是见到了它,肯定也会喜欢它的!”
查理穿上长裤靴袜,闻言深深看了尤里一眼,自嘲一笑,微微一点头:“要是有机会的话。”
“肯定有地。肯定有的。”这个回答令尤里真地真地很高兴。所以对方有些古怪的神情被他忽略到一边去了。毕竟,即使在他幼年的邻居们中。绝大多数也不能接受他的三头蛇玩伴。当下,尤里呵呵乐了几声,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又添了一句:“那个湖离十字路口也就大半天的路。”
啪!
回答尤里的是一件劈头盖脸的衬衫,他自己刚刚脱在岸边的。
----甜水绿洲,哀嚎洞穴。
查理地脑海中划过这两个词,随之而来的记忆令他没有心情再继续这个话题:“穿上你的衣服,该赶路了。”
尤里掀下蒙在头上的衣服:“可是我们还没吃午饭啊!”
查理收拾妥当,慢慢走回坡腰上,去捡自己的行囊,没有因为尤里地抗议而动摇:“刚才路过地那群人我看着可疑,留在这里没准出麻烦。过了湖到了镇子上再吃饭。”他的腿在发软,几乎都要站不住了。但是因为余惊未褪地关系,态度强硬,语气跟着冷淡起来。
尤里缩缩脖子,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不敢在这会儿反驳同伴的安排。他瞅着查理原路回去,正好看到对方湿漉漉的头发滴下的水打湿了后背的衣领,于是赶紧飞快地穿上衣服,套上盔甲,背上背包,抓起自己的毛巾走过去。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湖边在水里用力搓搓,然后绞干后递向抓着行囊走下坡来的查理:“给。你的头发湿得厉害。”
查理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接受了同伴的好意:“谢谢。”他的头发的确有点长了,额发垂下来都盖过了眉毛,所以如今还在滴着水。
尤里咧开嘴笑了一下。以他之前积累的经验来看,既然接受了,那么也就是说,这家伙已经不打算为刚才的事继续生他的气了。不过说真的,查理的头发真漂亮啊……那些发丝直顺细软,是很纯粹的金色,因为比金币的颜色稍微浅一些,看上去不会令人感到耀眼得压迫人,反倒叫人觉得很舒服。在夏日的好天气里,色泽份外灿烂,几乎像是要融化在阳光里了两个年轻人重新开始赶路,沿着大路朝止水湖大桥走去。大桥横跨南北,建在止水湖最窄的地方,就在前方,已经遥遥在望。
“查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长得很好,是个小帅哥。”
“……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哦,这样啊。我说,你真的长得很好。”
“这个可算不上什么优点。”
“但也不是什么缺点啊。至少我喜欢。”
“……好吧,我想或许可以把它当作半个优点。”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四
雄伟的止水湖大桥长一百二三十米,桥面宽二十米左右。整座桥采用石材造成,踏实坚固无比。虽然由于战争的缘故,大桥受到了严重的损害,现在也还有局部正处在修缮中,但它方便出入湖畔镇行人的作用,依旧无可替代。
大桥南北走向,将止水湖分成东西两个部分。桥两端和桥上有卫兵巡逻放哨,以防大桥被破坏。毕竟,眼下桥西边的止水湖沿岸一带虽然处于湖畔镇的控制之下,但是桥东边的止水湖及其沿岸一带,却被各种凶猛的动物,还有豺狼人、鱼人和黑石兽人所占据。
尤里并不知道这些,他惊叹着大桥的雄伟,欣喜若狂地跑上大桥,抚摸着桥面两边又高又宽、足足可以跑马的石护栏。查理对赤脊山目前的情况心中有数,所以他望了一眼值班的卫兵,心下叹息。
“看啊,多漂亮啊!”尤里从西边的护栏上跳下来,跑过桥面,又爬上了东边的护栏,望着东边更为广阔的湖面,良久无言,最终感叹了三个字:“瞧这湖!”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
“咳!”查理赶紧出声打断。如果尤里再吼上几嗓子抒发他对大自然壮阔之美的感慨,没准又会招来一条蛇颈龙,那可就乐子大了。
巡逻而多的一小队卫兵在一个下士的带领下步伐铿锵地走过。出于职业习惯。他们打量了一下两个年轻人,倒是没有阻止尤里爬护栏。头盔遮住了他们地大部分表情,不过没有遮住他们眼睛里含着的笑意。
尤里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回头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查理。挠挠头傻笑了两声,弯身朝查理伸出手:“这湖真大,一眼望不到头呢。你也上来看看吧。”
查理将手递给尤里。随之也上了护栏。他看看左右没人,又集中注意力感应了一下,这才神色郑重地嘱咐尤里:“中午你干的好事,别说出去。”稍微犹豫了一下,查理补充了一句:“和白鸽也不要说。”
尤里见查理十分严肃,不由自主点点头。
查理瞧着尤里认真记下了,方才舒了口气。他抬手遮在额际。远望红土山怀抱中水天一色地美景。如此景色令人胸怀阔朗,加上吹了一会儿水风,他心情好了一点儿,心中一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令人疑惑不解的问题:“你都能把蛇颈龙打到怕你。为什么被那些人抓住卖来卖去的时候,不挣脱手镣脚铐逃跑?”
尤里万分憋屈,恨恨地一攥拳头:“他们从来不让人吃饱!不吃饱我就没力气……”了。弗纳。奥斯古地铁匠铺就在镇子外围一带。既靠近大桥,又靠近兵营和马厩。交通方便,安全也有保障。至于周边环境……哦,铁匠铺不是旅馆,何必讲究那些。
查理和尤里在镇外稍停了一会儿,在路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从查理的宝贝旧口袋里取出托带的那箱马掌,然后装进尤里的背包里。当人的面露出旧口袋的神奇,是不明智地。
说起来,如果不是有这样一个口袋,他们也不会接下这笔小买卖。不过虽然是笔小买卖。却能和湖畔镇的铁匠铺混个脸熟。对冒险者来说,特别是对于尤里这样重型盾牌轻松挥起的年轻战士来说。这可是非常实惠的好事。
尤里将马掌交给弗纳,弗纳当面清点无误,付给任务报酬,然后问了几句闪金镇同行们的近况----毕竟闪金镇地铁匠铺遭劫的消息,已经随着南来北往的商队传遍了暴风王国。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钱还可以再赚。”当听到铁匠铺一干人等都古怪地没有受到伤害之后,弗纳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瞧瞧脚边一整箱的马掌,怪道:“对了……你们就这么背着一箱子马掌穿越艾尔文森林一路走过来?!”
尤里讷讷,他总不能说其实不是吧,只好点点头。查理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开口道:“负重长途跋涉,也算是一种锻炼。他的力气比较大。”他可没撒谎。他只是有选择地说了两句大实话。
弗纳瞧了眼尤里背上的墙盾,一边拆开随马掌而来的一封便信,一边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没错,是比较大。”
眼看该交代的交代也完了,两个年轻人告别弗纳。正当他们迈出铁匠铺地时候,背后传来弗纳愤怒的嚷嚷:“腹部的鳞片?!黑龙雏龙腹部的鳞片?!混蛋!这是讹诈!!!”
尤里吓了一跳,查理却并不意外。不是他镇定,而是他对这些任务流程太熟悉了。当下转身:“听起来您好像有麻烦了?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
弗纳抓着手里的信,朝两个年轻人露出了苦笑:“阿古斯要我拿黑龙雏龙腹部地鳞片抵马掌地货款……”他耸耸肩:“这个滑头……没办法,我只好去挂委托了。这委托你们也瞧瞧吧。止水湖南边的山林里地确是有黑龙雏龙出没。你们要是能帮我搞到些鳞片的话,我愿意出钱购买。如果能多弄点,剩下的就给你们做点好皮甲。要是再多……做了东西卖掉分钱!那可是好货色啊……嘿嘿!”
弗纳想得痛快,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堆的雏龙腹鳞。忽然间又神色一肃:“那些雏龙不好惹。别看它们个头小,据说它们喷出来的火球有面盆那么大……你们可别逞强。”
“我们会小心的。谢谢您。”查理感激弗纳的警示,郑重应了一声,尤里笑着冲弗纳点点头,两人走出了铁匠铺。
“去看看?”
“先去旅馆,下午逛逛镇子。”查理瞧瞧四周没人,小声道,“我想先去镇上的图书馆看看。我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他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菜鸟法师强悍得有些奇怪。中午和蛇颈龙的遭遇更加强了这种感觉。眼下,他急需了解一下这个世界里的一些通常标准,并尽快学会去扮演一个正常的法师。
尤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点点头若有所思:“我也得去图书馆看看……那这个委托就明天早上去吧,那会儿白鸽也该来了。”
10 湖畔镇上遭夜袭 五
从旅馆里出来往镇政厅去的路上,尤里捧着肚子直打嗝儿。止水湖中特产一种赤脊山本地独有的鱼,叫太阳鱼。味道鲜美,肉质有劲,却又不硬。用新鲜剔下来的太阳鱼肉片爆炒,那滋味别提有多好了。尤里就着两盘鱼一罐杂蔬汤,一口气吃掉了五篮子面包,把当时在场的客人们和老板娘布瑞安娜都吓了一大跳。
太阳火辣辣的,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街上没几个人,两边的店面好几家虚掩了门,以求把空气中的炎炎热浪挡在门外。偶尔有几个路人,也是匆匆而过。尤里浑然不觉,腆着肚子走在大街上,心满意足地叹息:“唔……饱了,真好。”
查理瞅瞅尤里,不知道说什么好。爆炒太阳鱼的确美味,只是五篮面包也太夸张了点儿。估计这家伙是饿过头了。
导致尤里饿过头的当然是查理坚持押着时间赶路的缘故,但尤里招惹蛇颈龙在线,一行身份不明的人恰巧路过在后,他那么做,也是不得已。结果呢,没想到初到一个地方,冒险者的名声没闯出来,大胃王的牌子倒先竖下了……弄成这样,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镇图书馆在镇政厅内,和湖畔镇的钟楼一样,算是镇政厅的半附属建筑。在查理看来,里面的书不算多,也就二十来个架子。倒是房间宽敞。环境不错。
两个年轻人走进图书馆地时候,正好有人在关门。他们看看门口的作息告示,这才知道刚好午休的时间到了。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瞧了两人一眼。笑眯眯地开口:“要不要我把你们锁里面?”
尤里愣了一下,还没有回过神来,查理一拉同伴。赶紧走了进去:“谢谢。”
门口一进去,先是管理员地工作台,接着是左右两排书架。书架后头放了两条长桌,桌边面对面两排高背木椅,一共二十四把椅子。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凳子搁在角落里。这些凳子的四个脚之间距离特别宽,非常稳当。凳子上都绑了个垫子。一边系住了,一边没有。翻下垫子可以当短梯用,方便取书,盖上垫子又可以挪到窗边坐。
在这里借书,馆内阅览是免费的。只要不打扰别人,可以从早上八点一直看到下午五点。如今是夏天,中午有两个小时地午休,晚上的时间延迟到了七点。不过,如果要想借出去,就有押金和数量上的限制了。
图书馆里的书并没有查理熟悉的标签编号,但都分门别类放置得十分整齐,找起来也不算太麻烦。很快,查理抱着一叠《暴风王国简史》、《东部大陆神话集》之类的书。在长桌旁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尤里地动作慢了许多,好一会才抓着一本《战士的荣耀》,跟着坐到查理身边,也一本正经地翻开来。
查理读了一遍提纲,开始快速浏览。他知道眼下不是做研究。先了解个大概就足够。所以看得很快。
尤里翻开书,心里一怯。只见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字。他靠在椅背上,摸摸饱饱的肚子,磕磕碰碰看了没有几行,眼皮不由自主就开始打架。他瞅瞅旁边的查理,这家伙已经看完一本看第二本。再瞥瞥自己手里书,眼下这一页的页码依旧是那个“一”。他想了想,合上书,倒着翻开封底一看:“三百八十七”。顿时大为沮丧,头也开始发晕。又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声跟查理商量:“我想睡觉……”
查理一边看,一边留意尤里这边地动静已经好一会儿了。一听到这话,瞧瞧他的样子,不由好气又好笑:“你是因为吃得太饱犯困,还是因为看书头晕想睡觉?”
尤里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有些迟钝地眨巴了一下眼,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大概……都有。”
“谁叫你吃那么多!”查理翻过一页,顺便抬起头来瞪了尤里一眼。不料视线一对,正瞧入一双诚挚干净、意带恳求的眸子里。那一片湛蓝像晴朗的天空一样,有一瞬间,查理几乎微微晕眩,顿时心一软:“好吧好吧……睡吧。我帮你看就是了。”
尤里咧开嘴一笑,把书往查理手边一推,直接往桌子上趴,不刻就睡着了。
查理耸耸肩,继续浏览手里的书。他虽然没有扫瞄仪一般过目不忘的能力,但是熟谙从大量的资料中找出问题答案的办法:
先将几本总纲性质的书按照目录草草翻一遍,大致理出一个框架,然后从中寻找有针对性地线索,理出头绪,最后按图索骥地解决问题。当然,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随之可以对之前的所获进行改进和补充。
这种办法是在以前信息浩瀚的时候锻炼出来的。眼下,他头一次拿地这几本书,就是总纲性质地东西,泛泛地介绍了这个大陆的信仰和历史。这样地公立图书馆里的书,都是受到了暴风王国官方认定的,而且也不是高深详尽的学术著作。所以他很快翻完了,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大致方向,于是起身,再去找几本书作为补充。
大多数人并不喜欢拣夏天的午后做事,大家有活也会尽量安排在清晨、傍晚和晚上忙碌。加上这一段时期周边麻烦不断,湖畔镇目前各方面受到的压力都比较大,谁也没什么时间静下心来查阅资料做学问,所以查理很顺利就将他要的书找齐。他捧著书回到长桌边刚刚放下,无意间一瞧尤里,这一瞧,不由懊恼万分,捂住眼暗自呻吟了一声。
只见尤里趴在桌上睡得酣甜,梦乡之间,犹自带着笑意。与此同时,一条透明的口水从他微微翘起的唇角淌了出来,爬到了桌子上。
10 湖畔镇上遇夜袭 六
午后的图书馆,静谧恬然。绿树成荫在窗外,光影婆娑。喜欢的人趴在身边的位子上酣眠,无忧无虑。这般的情景似曾相识,千金难买万金不换。虽然似乎多了一道口水做点缀,倒也不必太计较。
一些过往记忆打着卷儿飘过,查理随它们潮水般泛起又退散,不曾刻意阻挡,也没有刻意挽留。他站在那儿歪着脑袋望了尤里一会儿,忽然间,忍不住哑然失笑。于是翻翻当成腰包随身携带的旧皮包,从里面找出一卷备来当作绷带用的干净亚麻布,割了一截,折成方方一块,俯身轻轻往前一塞,擦掉桌子上那半条,垫到尤里嘴角下。
流吧流吧没关系,围兜儿已经系上了。
尤里醒来的时候,查理依旧在看书,管理员午休完回来上班,图书馆开门已经有一会了。其间偶尔有一两个人来借书,都没有耽搁多久,来去间行色匆匆。
他伸个懒腰直起身,揉揉枕得发麻的手,忽然注意到面前桌上那块折得方方的亚麻布,上面湿漉漉好大一摊,不由微愕。若有所感间,抬手一摸自己的脸,顿时赧然。忙擦擦干净,同时抓起帕子塞进衣兜里。
“醒啦?”查理眼也不抬,指指尤里手边的一叠书:“这几本你也看看那一叠书垒得整整齐齐。从上到下由薄到厚。
尤里没听清楚那个“也”字,睁大眼瞪着面前一垒砖似地足有二十厘米厚的书,大为苦恼。偷偷瞥瞥查理,却看到自己的同伴右手边一叠又小半叠。左手边三叠又大半叠,叠叠都比自己面前的高,顿时没了声响。他皱起脸挠挠头。一咬牙拿起最上面地一本《联盟的勇士》,深吸一口气翻开封面,却看到一副栩栩如生的人物像。
查理一声轻笑,尤里冷不丁一愣,茫茫然翻到第二面。
只见左页上方短短几行出生地简介,下方和右边又都被画像占据,分别是其父、其母。故居样貌,以及幼年生活地周边环境概述。这些画有的写实而来,跟真的一样。有的则依照相关人员的回忆,素笔勾勒的。
这本书以各种族的英雄人物为代表,依次介绍了联盟各族引以为傲地各种战斗力量。从兵种到座骑。从职业到军团。全书以图片为主文字为辅,就算通用语认得磕磕碰碰,看起来也不难受。
尤里瞧完这前三页,已经从千般苦恼万般无奈,变得兴致盎然。他刚刚睡醒,精神正十足饱满,加上这本书说的是英雄的故事、光荣的传统,哪个男孩子不崇拜?何况勇敢无畏的年轻战士。
他虽然不属于联盟,但心胸宽厚。加上自小生活地环境中对勇士一贯尊重,熏陶所致,这本书自然也就既投入又轻松了。
当下刷刷地继续往后翻。没几分钟,就瞧完了第一本,开始看第二本《赤脊山地理志》。
地理志比英雄简说厚了一些。不过一页页看去。字反倒更少,里面的图画清一色写实。虽然没什么奇思妙想,胜在画者有良好功底,又画得认真,令人仿佛身临其境,足不出户走遍赤脊山。
书看得高兴看得过瘾,尤里趁着翻页的间隙,抽空歪向身旁的同伴,笑眯了眼真心诚意道:“查理你最最好了!”
一个狗腿完了,一秒钟也不浪费,坐直了继续津津有味地往下看,一页页翻得哗哗响。另一个吃不消这么直接痛快单纯热情的赞美亲近,坐在那里半晌没动静,眨眨眼,面上慢慢晕起一片绯红。
两人离开图书馆时,已经快要七点。尤里看了四本半,查理给他挑的那叠书还剩下一小半,瞧著书名,估计都挺有趣。所以临出门前,他犹自有些恋恋不舍。只是图书制作抄录不易,十分昂贵,押金租金不菲,只好下回有空再来了。
他们多多少少都有收获。不过事关重要,不适合在路上讨论,以防被有心人听得。当下匆匆回到旅馆吃晚饭,然后上楼进了房间,把门一关,这才开口,小声商谈。
“那本《联盟的勇士》看了吧,怎么样?”
尤里闻言,一脸自得,倒还记得要压低声音,于是咬着查理的耳朵小声道:“力量不会比矮人盾卫小,速度不会比战豹慢,耐力不会比战羊差。格斗经验……不知道。”
查理无语,翻了个白眼。又提醒道:“这书是公开发行的,虽然也写了些考核地官方标准,毕竟属于摆在了明面上的,肯定有所保留,你别把它们太当真了。”
尤里点点头,不过依旧十分快乐自豪。即使有所保留,他也已经非常非常了不起了啊!不由呵呵傻笑了两声。还没笑完,忽然想到什么,情绪一黯,脑袋一垂,愁眉苦脸地想了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戳查理:“喂,你说我是不是……怪物啊?”
查理瞧瞧尤里一脸恳求,差点没有明明白白写上“说我不是说我不是”,有些好笑,心里一软,干脆道:“不是。天赋出众的人虽然不多,总是有的。不信你去图书馆看那些历史书和传记。”
尤里舒了口气。只是他也知道这话仅仅一面之词,很大程度上,是眼前的同伴用来安慰自己地。想起中午吃饭时候旁人地反应,又想起自己有个秘密并没坦白,到底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查理也跟着叹了口气,烦恼道:“真要说怪物,我才是呢。”又嘀咕道:“我总算知道,他们说的各项素质良好,是什么意思了……”
尤里一听就奇怪了,上下左右打量打量查理,摇摇头:“没有啊。”
查理无精打采摇摇头,没说话。他查阅过了,大陆上地通说认为,会施放法术的几个职业里头,魔力的本质来源不一样。骑士和牧师来自信仰,术士来自与恶魔的契约,德鲁伊来自大自然,也有说是暗夜精灵们的那位女神,这些都是比较明确的。唯独法师的魔力来源,有好几种说法。各有各的道理,也都符合几项基本法则,有规律可循。正是因为这样,几种学说才会争论不下。可是,正是几项通用的规则,套用在他身上,却都不成立。
尤里担心了:“怎么了?”
查理瞅瞅尤里。有些秘密谁都不好告诉,何况他自己知道自家事,对尤里根本说不清。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当初那套“干涉论”,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过来,硬打起精神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和他们都不一样。这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还是说说我们俩怎么办吧。”
尤里的情况比较好办。他的目的是回家,不是赚大钱,也不是谋得什么社会地位,所以不要惹事,尽量别招人注意,不要当着人的面露出全力,也就行了。
查理作为一个法师,在各种场合往往格外惹人注意,事情要麻烦一些。好在东部大陆的法师,从立场上而言,可以分为两大种。
一种是在联盟各大主城的法师区登记在册的法师。他们一般经过系统的学习和训练,和联盟有着紧密的关系,大部分集中在法师区。另一种是野法师,也就是未曾正式注册的。他们可能与联盟关系良好,可能保持着中立,也可能与联盟交恶。因为种种原因,造塔而居。有些甚至自己招收学徒,成为一方势力。
野法师在所有法师中占少数。但是令人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往往是法师中最出色的一批。
在查理看来,这不是一种偶然。法师的力量来自智慧,智慧离不开思考,而各种各样的思考之中,又以坚持已见和角度独特的,最有价值。所以,他打算扮演一个学徒。
一个在流浪的旅程中,受到过桀骜不驯的隐世野法师点拨的小学徒。
10 湖畔镇上遇夜袭 七
查理手忙脚乱地帮尤里套上盔甲,然后戴上自己唯一的防具,那双伊瓦夫人出品、猫头鹰毛和狼皮做成的护腕。
尤里抄起墙盾背上,收好短剑,最后挂起老治安官哈迦德给的剑,一回身,却看到查理将那只土黄色的旧皮包牢牢系在腰上,又拉下外套盖住。不由埋怨:“都什么时候了,你干么还管这个!”
“镇子里这么一乱,谁知道会不会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趁机顺点什么……旅馆可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地方。”查理抄起倚在墙角的平衡长棍,低低叹了口气---看吧看吧,就算和眼前这个如此纯朴的大孩子天天吃喝睡觉都粘在一块儿,他也改不了前世攒下的防备旁人的习惯了……
尤里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重重一点头,懊恼道:“也是啊!”
查理指指桌边地板上两人的行囊:“那两个就放着吧。”
尤里应了一声,忙忙打开自己的行囊取出了另外保存金币的小布囊,往胸口内袋里一塞:“走!”
查理关上房门,尤里回头想和他说什么,正好六个冒险者匆匆穿过走廊。
领头一人一边往外面赶,一边还在大声呵斥一个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弓箭手。其余五个都是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不过看他们满不在乎的、甚至带着笑意的表情,他们的头儿用大嗓门来替人醒酒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他们走得太急,和两个年轻人交错而过时,队伍后方扛着一柄大铁锤的金发青年不小心擦到了尤里背着的墙盾。好在彼此都是以力量见长的战士,这一下普通人吃到肯定伤筋动骨,眼下撞地两个却无碍。抗锤的趔趄了一小步,一脚下去。踩得楼板吱嘎一声怪叫。尤里晃了晃,往后让开一些,耸耸肩示意没事。金发青年有些惊讶,笑笑丢下一个抱歉的手势,匆匆地跟着同伴们跑下楼梯。
查理目睹了这一幕,眉头一皱,压低声问:“他是在试探你么?”
“啊?”尤里显然没想到这上头去,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情景。慢了一拍才回答,“应该不是……看他的样子。单纯只是力量好,敏捷和一般战士差不多。”
“这也能看出来?”查理莞尔,信了七八分。半是好奇半为验证,又追问了一句:“怎么看的?”
“嗯啊。”前一个问题尤里回答得很肯定,后面一个他却想了半天不得要领,最后蹦出两个字:“……直觉。”
查理无奈地摊摊手。灰色幽默了一把:“那你们真该小心点,别把这儿给弄塌了。”
旅馆的地基和墙柱用的石料。但其余部分用地木料,二层的楼板也不例外。尤里瞄瞄脚下组成走廊地大木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刚才我想说什么来着……一搅就给忘了。”
两人也是步履匆匆地下楼,正看到旅馆女服务生达希脸色苍白地在壁炉前走来走去,绞握着双手。不知所措地喃喃着什么。
查理唤了她一声,温和道:“请准备五篮面包,四份鱼汤,两份烤肉,四个小时之后要。如果那边走不开。我会让人来拿。”
尤里乐呵呵地一搭查理的肩,使劲拍了拍,赞道:“啊哈,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查理你太好了!要是饿了肚子,那可真够人难受的……”
达希似乎被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从口袋里掏出笔和便条本子。写下来。她有些心不在焉。动作明显比中午时迟钝了许多,一个简简单单的菜单。竟然又跟重新查理问了两遍确认。写完了,脸色苍白地道:“你们……也要去吗?”
查理微微一笑,点点头,没有多说。不仅仅因为他懒得回答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更因为眼下这样地情况,拍着胸脯跟女士做保证可不是什么好主意----鉴于他们的年纪,要想让人感觉可靠,卖弄深沉才是比较好的选择。
尤里安慰达希:“别担心,有卫兵在,还有那么多好手在,那些臭烘烘的家伙绝讨不到什么便宜!”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串急促的“铛!铛!铛!铛!……”一声接一声,敲得起落分明。紧张,却不曾慌张。接着,有人“叮叮叮”地敲着一种不知道什么打击乐器,从钟楼那边过来,跑一段敲一段,接着走一段喊一段,又敲敲打打地跑起来:
“大家听好了:能杀豺狼人的去镇西,统一听指挥!都计为任务悬赏!能帮忙的家门口等着,我们会很快让人来通知!不许聚在路中央,都把街道让出来!”
两个年轻人退开旅馆地门,正看到随着喊话声沿主干道笔直向前,街两旁的窗户、屋门,陆陆续续有人伸出头来张望,探看究竟。喊话的是个卫兵,全副盔甲,一手举着火把还拎着个铜质的三角铃,一手握着根同样粗细的铜管敲。那清脆地金属响正是三角铃。
达希也跟着出来看究竟,见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他穿得那么厚那么重,居然还跑得这么快!”同时却是不由自主有了点儿安全感。
今晚,湖畔一向的宁静先是被突如其来的麻烦骚扰,接着又被宏亮的钟声重重劈成了两边。到了现在这会儿,镇上哪怕最迟钝的老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该做什么了尤里催着查理,朝镇西赶去。查理出门之前,回头看了达希一眼。他知道这个女招待担心的不仅镇子,更有在三角路口值班地卫兵帕克。可是这些……
有时候,他宁愿不知道。
11 挤的没有喝的多
夜幕下街两旁的房子,原本黑影幢幢。也不知谁带的头,居民们纷纷点起火把,挂起风灯,照亮自家门口的道路,好方便卫兵与冒险者们调遣奔走。很快,火光照得主干道两旁亮如白昼。
十岁左右的孩子们虽然尚没有能力搏杀豺狼人,却是在几个孩子王的带领下,三五成群,自发聚集到了一块儿。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有人来指派他们去帮些力所能及的忙,他们立即就能出发。
这会儿,这些半大的孩子,正以仰慕畏惧而憧憬的目光,目送一拨儿一拨儿赶往镇西的卫兵和冒险者。当他们看到两个与自己年纪较为相近的年轻人时,不由流露出了更多的羡慕。
查理和尤里匆匆赶往镇西。他们虽然不是最晚的,但这会儿的确已经不早了。
一路上许多人家的门口,大都站着神情忧虑的妇女。然而,尽管这些妻子、母亲和姐妹们面带忧色,甚至有不少脸色青白、扶着门框微微发颤,却大多还算镇定,显然不是头一次经历类似的阵仗了。连被惊醒的小孩子们都朦胧意识到了眼下特殊的氛围,不哭不闹,抓着母亲和姐姐们的裙裾,依偎在她们身边一边。比起平时,显得份外乖巧。
此刻的湖畔镇,紧张肃穆。大家说话时都刻意控制了自己的嗓门。除了负责传达口头通知的传令兵,除了那些号令部下、队员和同伴的头儿们,所有人都在交谈时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因此,情况虽然紧急,镇子上却并没有喧闹嘈杂,反而呈现出一种忙而不乱的井然有序。
尤里注意到他的同伴一边跟着自己朝镇西赶,一边心不在焉已经好一会儿了。主干道前面就到头了。再爬上一个西高东低的小坡,就是受到攻击的地带。这样子加入战事,可不行。小说网。CN于是轻声问:“怎么了?”
查理略为摇摇头:“没什么。”他将目光从路旁地小孩子们身上移开,茫然喟叹了一声:“这些小孩真懂事……”如果是前世的小孩子们,这会儿早就又哭又闹乱成一团了。半战争年代的背景下长大的小孩,果然不同。
尤里瞅瞅同伴平静中隐含怅惘的神情,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儿不高兴:“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帮家里干活了!”
查理显然不怎么信。轻嗤道:“才膝盖高,能干什么活?”
尤里大为不满。他可没撒谎。也没吹牛:“挤、羊、奶!”
查理瞧瞧尤里,特意瞥了瞥对方的腹部:“挤出来的,肯定还没有被你自己喝掉地多。”
“谁说的!我……”尤里断然一句话想也没想就砸了下去,可转而想起小时候地情形,不由一噎,悻悻然补了一句:“……挤来的够我自己喝了。”
查理琢磨了一下话里的意思。莞尔。
“不许笑!”尤里有点恼火,用力一瞪,却正看到同伴眼儿弯弯,眉梢飞扬出一抹肆意。
两人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却从没见过查理这模样。以往的笑意也有精彩的、得意的,但总含着彬彬有礼地疏远,含着思量、权衡、计较、隐忍、狡黠。等等等等。想来那些时候,这人看似高兴,心里却不像眼下一般简简单单地快活……
一念至此,尤里胸口忽然一热,忍不住也跟着乐了:“好啦好啦。我那时候年纪还小嘛……小孩子饿得快,早上一觉醒来,肚子咕噜噜直叫。爬起来抓块饼子,跟着大人去挤羊奶,挤来趁热喝掉,喝饱了就去玩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舔舔嘴唇咽了口唾沫。一半着意逗人,一半怀念童年。小声馋道:“肉馍饼子鲜羊奶,味道很好的。”
“哦!”查理笑得更厉害了。
爬上镇子西边的山坡,就到了路边詹洛斯家的草药作坊。作坊旁的晒场占据了阳光最充足的坡顶,眼下火把如林,几个士官正在大声吆喝着冒险者。
五六十个冒险者推推嚷嚷,有的喊着同伴,有地在和士官商量或者争执着什么。晒过的草药留下的古怪味道、酒味、汗酸味、臊臭味、火把燃烧时油脂的焦味,纷纷混合在一起,在夜风的吹拂下,一股脑卷过来,令人窒息。
查理在晒场边止步,让到一边,目送一小队匆匆赶到地卫兵直接报到、赶赴交战区,对着面前乱糟糟的场面,皱起了眉头:“这些在干什么?”
尤里多少接受过民兵训练,有点儿经验,瞧了一会儿,猜测道:“我看他们是在把零散的冒险者编起来,六到十个一队,然后交给老兵或者小队长们带。毕竟大多数人不熟悉大团队作战。组织一下,才好指挥,免得因为这个不知道那个不晓得惹出什么问题了。”
查理默然,集中精神天赋,朝山坡西边交锋的第一线“看”去。然后他耸了耸肩:“似乎情况不算太坏。不然这些早就给派上去了。”他瞅瞅自己的同伴,小声道:“我说,我们真地要和他们搭伙吗?”
尤里也皱起了眉,没作声。他们只有两个人。豺狼人大规模夜袭镇子,一个小队是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和人搭档势在必行。但是和眼前这些陌生人中地几个一起……
直觉令他不安。这些人虽然装备武器都不缺,可瞧上去就是不那么可靠。或许这些人对付一伙北郡地狗头人没什么问题,但是豺狼人比狗头人更高大、更强壮。
另外,赤脊山谷里的豺狼人部落,不仅拥有不少萨满祭祀,而且已经占据了瑞斯班矿洞很久了……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在原地踟蹰。就在此时,一伙人朝他们走来。
这支队伍由五个年轻人组成,都是二十出头,职业搭配也很均衡。包括一名骑士,一名战士,一个盗贼,一个牧师,和一个法师。
牧师和法师都穿着长袍。牧师地是光明教堂的制式长袍,法师的那条则镶着金红的滚边。
这样一条长袍,加上嵌了火红色晶石的镀金法杖,令原本就年少英俊的法师更显潇洒不凡。
为首的骑士招呼尤里:“嗨,瞧你力气不小,和我们一块吧?趁早去多杀几个豺狼人,那可都是银币啊!”
查理垂下眼没说话,反正对方的邀请也不是冲他来的。尤里不置可否,先打量了一下骑士和战士,结果注意到他们的锁甲都挺新,却不那么锃亮。另外,战士背在背后的大剑质地似乎不错,但上面污迹斑斑,也不知是血迹还是什么,早已经干涸结垢,不止一天两天了。----“一个好战士对待自己的装备和武器犹如对待情人。”自小受到的熏陶令他没法信赖眼前这拨人。尤里退后一步,摇了摇头。
骑士没有料到邀请会被拒绝,微微一愣。法师明显露出了不悦。战士鼻子里一哼:“喂,小子,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了!”
查理轻轻一拉尤里,两人没说什么,只是朝负责编排、登记人手的几个卫兵那边走过去一些。
那队五个人找人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了。刚才已经有许多冒险者领了命令赶去杀豺狼人了。留在晒场这里的,大多是实力不够。
实力不够,那就只能多拉几个人。他们看到尤里背着一面重量级的盾,自然不能放过。没想到被拒绝,不由烦躁地嘀咕了几句,到底不敢在卫兵面前闹起来,只好再去物色。
又有两小队卫兵匆匆赶来,向负责组织的卫兵伯尔顿报到。其中一队卫兵明显没有满员。为首的中士脸上有道疤。他扫了一眼晒场上的人,看到尤里时,目光在年轻战士背着的盾牌上多停了片刻,咧嘴一笑,招招手道:“墙盾?过来,小伙子。”
尤里闻声转向中士,打量了一眼中士。
中士脸上的疤在左边,从眉梢到嘴角,直直一条。外行只知道瞧上去可怖,可他看得出来,那不是刀刃划出来,是整条砍出来的。看样子,当时那一斧头再深一寸,中士脑袋就会被劈成两半。显然,这是个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老兵。
在战场上,跟着这样的老家伙是挺不错的选择。所以年轻的战士耸耸肩,直接提出了要求:“我还有个同伴。”
中士这才注意到一边穿着瞧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的查理。很快,他将目光停在了查理手中的平衡长棍上,诧异道:“你是法师?”
查理平静地回答:“是的。”
“听着,我这里不需要爱出风头的家伙,不管他是能召唤陨石还是能指挥暴风雪。但是如果你不晕血会包扎,知道怎么在防线后保持安静,那么……我可以带上你。”
尤里听得莫名其妙,慢了一拍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刚刚开口想说什么。查理微微一笑,已经在他出声前回答了中士:“好。”
12 三防线之第一道
从地图上看来,湖畔镇北边紧靠一道漫长而陡峭的悬崖峭壁,由由西南走向东北。面湖的东南面明显内凹,将镇子“包”了起来,战略地形非常有利。
在这个方向上,正常情况下,空出一段距离以防火油箭抛射,挖上几道防御性的沟堑用来阻挡滚木落石之类,再布置上几个哨兵监控放哨,就万事大吉了---- 当然,“正常情况”是指敌人没有大规模空袭能力的情况。如果对手不是野兽、豺狼人、黑石兽人,而是狮鹫军团、巨龙之类,到时候悬崖易下难上,这道险地的军事价值倒的确不会受损,可受益者,却反而会变成进攻湖畔镇的一方。
湖畔镇西边的山坡,地势比镇子更高,但并非一成不变、持续走高。詹洛斯家的草药作坊建在山顶一带,已经属于制高带。更西边的地方,沿湖的南边,山势沿着止水湖湖畔,旋转着斜斜低凹下去。靠近赤脊峡谷的北边,也是陡峭的悬崖。只不过因为山坡本身高度不低,那悬崖的上下落差比镇子北边一带的要小多了。
总体而言,悬崖上的赤脊峡谷南部,和悬崖下的湖畔镇,就像两阶巨大的、不那么平整的台阶。上面一阶西边一带略有些走低,下面一阶西边一半明显高起一截。结果,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之下,它们在西北角生出一道陡峭的弯形山坡,上下连结,通到了一块
新到的两个小队的卫兵本来驻扎在湖畔镇东部,负责守卫大桥。今晚情况紧急,不当值的单位被陆续抽调了好几个过来,以作支援。疤脸中士所带的小队,肩负的正是这样的使命。小说网
眼下。他带着辖下地三名士兵与两个临时征调的年轻冒险者,和另一个小队长及其辖下的十一名士兵一起,在前线临时指挥部门口----也就是山坡西边半山腰一个被当作桌子的大树墩旁不远处----列队等候治安官玛瑞斯的命令。
镇子西边有受到进攻的可能,这一点,无论对治安官还是对镇长而言,都像刚学步的小孩子走路难免会摔着那样,再明显不过了。因此,湖畔镇早有准备。山坡最高处、草药作坊的西北边,驻扎了不少卫兵。所以。虽然豺狼人骤然夜袭,情况还是迅速得到了控制。
只是,构筑地工事虽然整齐严谨,但建起不久,而且受到材料和时间的限制,阵地有限。另一方面。夜晚遭袭,来敌地情况不曾完全明了,治安官玛瑞斯以他一贯稳健的指挥作风,谨慎地决定,在手上保留一股随时可以使用的力量。
二十来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用在关键时刻。完全可以改变这种小规模战斗的局部形势。所以,在没有其它人报导之前,这两小队士兵暂时只能充当警卫兵。
尤里等得有些无聊,前面是两班训练有素的卫兵,个个站得笔直。他瞧得有些羡慕。但还不至于去模仿那种不属于自己的军人气质。虽然如此,却也不敢在此时此刻说笑,于是打起精神,朝坡下几百米开外打得正热闹地地方望去。
人类的夜视力无法和豺狼人相媲美,故而卫兵们不仅修筑了栅栏和壕沟,还竖起了高高的火盆与高耸的箭塔。1%6%K%小%说%网为了照亮豺狼人的进攻路线。许多捆浸过油的柴草被点燃。而后用类似投石机的简单器械抛射了出去。这些“弹药”烧伤敌人地功能尚在其次。当它们落在缓坡下的低处时,能将一大片地方照得通明。这才是最重要的。
豺狼人并不像野生的豺和狼那样怕火,事实上这个种族对火的应用早已非常熟练。它们尽量躲避着扑面而来地燃烧物,利索地用泥土埋灭这些大型火把。
不过,随着号令,卫兵们从工事后一批又一批地射出了用来照明的火油箭矢。每批其实也就五支左右,大规模的,也就十五支。但是胜在整齐,发射的时间和方向都高度一致,往往直指豺狼人最多的方向。
这些火油箭每一箭的火光并不能说是明亮,可一组箭矢拖曳出地一道道火红地流光铺成一片,足以撕开漆黑夜色的一角,令豺狼人从暗影地掩映下暴露出来。
卫兵们构筑的工事由壕沟栅栏之类组成,简单有效。然而这批豺狼人也非常强壮凶悍。它们有的挥起沉重的大锤蛮横地砸向工事,有的凭藉令人惊叹的弹跳力和尖牙利爪,硬生生爬上甚至跃上了障碍。
在这样的情况下,防守者免不了被迫和入侵者短兵相接。砍杀之间,常常可见几道魔法的光华从两边阵地的后方闪烁着掠向对方。有火红的火系魔法,有冰蓝的冰系魔法,有洁白的神圣系治疗魔法,也有眩目的青白与微黄的嫩绿----后两者是豺狼人萨满的闪电箭和治疗波。
这种战斗,单个个人的作用很小。而比起正在搏命的一线卫兵们,尤里显然更关心自己从北郡一起出来的同伴:“你在看什么?”
查理朝桌子上努努嘴,坦然道:“地图。”军事地图不应该人人可看。不过治安官将这张画满了记号的羊皮纸大大方方地摊在了树墩上,用风灯和几块石头压着,自己忙着调度人手、下达命令去了,恰巧他也想看,那么,又何必客气呢。
尤里也跟着偷偷伸长了脖子。毫无疑问他的视力比他的法师同伴还要好得多。但是上面红红绿绿黄黄蓝蓝的各种缩写和记号令他头疼了。他摇摇脑袋,干脆直接回过来问查理:“你看到了什么?”
“镇子西边这里一共有三道防线工事。”查理平静地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轻声回答。前世的习惯令他眯起眼使劲朝西偏北的方向看了看----近视的人常常会有这样的动作,为了可以将远处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些。
尤里被查理皱鼻子眯眼睛的模样逗乐了:“三道?”
查理醒悟过来,揉揉眉心提醒自己扔掉一些旧习惯,一指坡下:“那里,眼下守的是第二道。”
尤里小声惊讶道:“第二道?”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从他们听到街上有人大喊到现在,这才半个小时不到,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放弃了,情况听起来不太妙啊……
“第一道防线在前面,就是坡脚靠近悬崖那里。第二道就是眼下守着的。第三道在草药作坊背后,山坡顶上。我们来的时候穿过的栅栏门就是。”
查理轻轻向同伴解释。然而于此同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恍惚感。站在夜色里,等候厮杀,漠然谈论着百米外的一场小规模战役,这真的是自己吗?“第一道防线以低守高,那道弯形山路又陡峭,加上豺狼人天生的力量优势,一旦它们居高临下接连发起冲锋,很难接住第二波的。如果趁夜突袭,更是堵不住。”说到这里,查理忽然轻轻松松一勾唇角:“所以我估计……那里应该没挖过什么太结实防御工事,不过很可能曾经有过许多陷阱。”
尤里恍然,也笑了:“伪装好,一批布置在工事前方,一批藏在工事后面……嗯,现在那些陷阱大概都被填满了吧?所以扔掉也没什么了。”
两人对视一眼,查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尤里有样学样,只是到底功力浅了些,点了两下,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你们猜的没错。”
旁边火把没有照到的地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两个年轻人扭头看去,疤脸中士靠着树干,捏着不知何时点起的一斗烟,慢腾腾朝上面吐出一个烟圈,冷冷地指指坡下,紧紧盯着查理,讥诮道:“可惜很遗憾,我们要守的第二道防线不能这样处理。”
13 死也给我死在这
一转头之间,查理正好迎上中士的目光。在一旁火把跳跃的火光下,在头盔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那是一双坚强冷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这双眸子的深处累计了沉沉的阴翳,仿佛今晚夜空中遮住巨大月亮的云层。
不管这个老兵因为什么而迁怒,作为他手下新来的两个临时卫兵,在投入战斗前凭空和他发生争论,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而与之对视以表示抗议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查理克制而漠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将注意力投向了前方的防线。
他和这个世界之间一直有一种恍恍惚惚的隔膜感,特别是在做一些诸如半夜出动、谋杀报复、寻衅打架之类奇奇怪怪的事情时。故而要忍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憋屈,并不是太难。
但尤里可不同。年轻的战士认为自己该给同伴争取一种相对公平的对待。所以立即装模作样地对查理悄悄抱怨道:“偷听别人谈话可不是什么有礼貌的事。你说呢?”声音大小足以让中士听到。
查理抱着平衡长棍,正看到前方隐隐绰绰的照明下,几个伤员被抬下战线,撤上缓坡。军队牧师们忙着医治,然而这些身穿光明大教堂制式长袍的人已经吟唱得越来越迟缓艰涩,施法后亮起的白光也是越来越微弱了。闻言有些漫不经心地哄道:“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别介意。\\\\\\”
这就叫卖乖不讨好。尤里闷闷地翻了个白眼。他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然后若有所思地背起了搁在身边的墙盾,检查了一遍剑鞘锁甲的链扣。动作之间,还警惕地瞅了瞅一旁地中士。
不知何时。疤脸中士也盯上了前方的阵线。他死死地瞪着那里,表情可怖。任凭手中地烟斗忽明忽暗,更没有空再出言嘲笑。
事实证明尤里的准备不是白费。治安官玛瑞斯匆匆下达完一串关于警戒和后备力量调度的命令,打发走三四个传信地民兵。居高临下地站在他的树墩办公桌前,俯瞰前方的防线没一会儿,紧紧皱起了眉头。
又有一队冒险者凑成了十一个人的临时组合来报到,玛瑞斯扫了他们一眼,转向疤脸中士:
“比尔中士!”
疤脸中士在治安官俯瞰防线的时候,就已经熄灭烟斗,走到了树墩前身边不远处。听到命令,当即一个杀气腾腾的立正敬礼:“到!”
治安官玛瑞斯一点地图上第二道防线中间偏北的一段:“带上你的人。支援这里,二号地带!”
“是!长官!”中士转向卫兵和两个年轻地冒险者。飞快地用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将所有人逐一扫了一遍,吼着命令,“一二小队都有!跑步----走!”
从治安官玛瑞斯地露天指挥所到湖畔镇西部第二道防线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二百五十米到三百米。沿着山路小跑过去,只是两分钟左右的事。
本来,虽然身为法师。查理也不至于在这种程度的运动中落后于卫兵们。但偏偏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小石头。石头不大,踩在鞋底,只是重重硌了一下,并不至于让人崴脚。可这却足以提醒他,春天的时候被科尔逼下小溪时那倒霉的扭伤。
于是在苍白巨大地月亮被云朵遮去了光亮的晚上,在陌生的山路上。查理不得不放慢速度。
其实。查理不知道,当初修建工事时。山路就被整治得挺平坦挺宽敞了……
二号地带是最靠近悬崖的栅栏。紧挨着悬崖竖立起了一座粗壮结实的箭塔,接着就是这一段了。因为是整条防线中最靠近第一条防线的地方,这一段面临地豺狼人特别多。
这不,疤脸比尔带队刚刚赶到,箭塔边,三四个特别高大地豺狼人将同伴的尸体往前一抛,藉着夜色地掩映,冒着箭雨,冲进了箭塔下的死角。
它们踩着抛过来垫脚的尸体,跳蹿起来,在悬崖脚下的山壁上一蹬,又在箭塔的木墙上一抓,藉着惯性,从四五米高处箭塔和悬崖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而箭塔这一边的栅栏缺口处,两道青白的光芒一前一后,像蛇一般滋滋飞来。举着大盾堵在中间的卫兵躲过了一道,没有躲过第二道。浑身冒过一阵细小的闪电,像一截焦黑黑的木炭一般,“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他的两个搭档经验丰富,分毫不乱。俩人互相掩护着,硬是逮住个机会,飞起一脚将他踢到了后面,自有民兵和牧师将他拖下去治疗。
但那两个老兵都以攻击见长,没有盾牌。他们失去了大盾的掩护,而跟着闪电冲上来的豺狼人又高又大,双手大锤舞得呼呼生风。这一下,本来持平的局面顿时转入劣势。
偏偏附近的防线也都吃紧,有一处勉强分出一个人支援,一时间也挽不回局面。眼看那缺口处又有好几个豺狼人蜂拥而来,砸栅栏的砸栅栏,砸人的砸人……
疤脸比尔冷哼一声,狠狠朝卫兵们一挥手。十二个人的小队分成左右两小拨,在领头一人的带领下,挥起盾牌,拔出长剑,冲向了这两处。
他的小队的三个人里,有两个对视一眼,嘻嘻一笑,互击一拳,分别跟上了一小拨。
箭塔上刚好抛出一组火油箭,映得疤脸比尔的表情有些狰狞。他目送那些卫兵挥戈上阵,几不可觉地叹了口气。
剩下的那个卫兵摘下腰上的两把单手斧,“碰碰”敲了几下,摇摇头嘟囔:“新兵蛋子……”
一句话还没有嘟囔完,忽然抄起斧头直奔左边。几乎与此同时,疤脸比尔也朝同一个方向赶去,边跑边摘下了背上大剑。
那里刚才挤出个人支援了缺口,结果豺狼人那边却是多加了一小拨蜂拥而上,重压之下,栅栏眼看不保。
中士一边往前冲一边绷着脸朝后面丢下一句:“你们俩跟我来!……嗯?磨磨蹭蹭地干什么?!我们这里没有胆小鬼!”
尤里不满比尔的污衊。查理可不是胆小鬼。明知森林狼泛滥,还敢半夜一个人进北郡山谷的,怎么可能是胆小鬼?!
可他也不明白查理为什么落下了一小段路,这会儿堪堪跑到,也就没法帮着分辨。
查理心里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连忙赶上尤里,一边已经开始往掌心凝聚水元素。
疤脸比尔冲查理一瞪眼:“跟我上!就是死也给我死在这!”
查理握住手心蓄势待发的寒冰箭,朝前面疤脸比尔的背影吐吐舌头----刚刚是谁说保持安静会包扎就行来着?
14 当个双手大盾兵
缺口那儿的三个卫兵本来是一个非常高效的组合:一个双手挥舞大盾、两个双手单剑士。彼此默契、互相配合。
豺狼人受资源和技术所限,很少装备盾牌,有也只是木头扎的兽皮蒙的,可以用来挡一挡箭矢,但是挡不住剑斧锤等武器的直接攻击。
因此,原本这个小组合对付起豺狼人来,实在乃是“一加二大于三”的典型。可惜这会儿大盾卫兵被闪电箭电倒,这种极端倚重协作的小团队的缺点,也随之暴露了出来:
----缺失了防御的同伴,剩下的两名剑士面对一贯汹涌的敌人,立刻变得捉襟见肘。虽然有个双手剑士赶来支援,毕竟力量不如豺狼人,受到压制,没法像之前那般勇猛威武。
冲上缺口的豺狼人身材高大,肌肉虬结。估计在它的部落中,不是个头目,也是个勇士。它瞪着通红的眼睛,哇哇怪叫着,抡起巨大的锤子左扫右荡,一时间,竟然没有人能够挡得住它。
好在支援的七个人已经赶到,带队的和后来跟上的两个老兵领头,左右夹击,把砸缺口的豺狼人给杀了回去。他们就像钳子一样一“咬”,将当先的那个大锤豺狼人“吞”进了栅栏后。然后分出三个人对付它,其余的都守在了栅栏上。
再野蛮凶狠的豺狼人,没有了身边的同伴,也就成了困在浅潭里的大鱼,翻起白肚皮只不过时间问题。
疤脸中士和双斧卫兵都是老兵,情况紧急,他们一上阵,立即就成了中坚力量。一时间也没空来管两个年轻人,只得找了个大圆木。把他们俩一扔。
如果将栅栏看作一道长长的“墙”,大圆木就是墙里的“柱子”,每隔一小段距离有一根。是稳固栅栏的基石。比起“柱子”中间五六十厘米厚的栅栏来,依托着两人合抱粗地大圆木,防守更加容易。
栅栏墙虽然稳固,豺狼人有些个大有蛮力的,还是能够砸得动。又或者被逮住机会,它们会用锋利地爪子扒着木头蹿上栅栏。而大圆木这里,还没有豺狼人能砸得动。而且圆木比栅栏高出一半,上面挖了一个凹。嵌进了铁锅,点着火盆。又亮又高。当然安全倍增。
所以呢,老兵们常常爱把新兵往这种地方扔。
只可惜,赤脊山森林不多,这样直径的木料有限。不然密密竖上一排,还不成了更加易守难攻的大城墙?!
栅栏工事构建得很简单,栅栏前方挖条大壕沟。泥土运到栅栏后方,垒得结结实实,沿着栅栏筑成一道高坎。这样卫兵往上面一站,守着栅栏、对上来敌,就算原本身高不如,也有了居高临下地优势。
查理蹲在土基上。背靠大圆木。脚边放着平衡长棍,缩成不引人注意的一小团。津津有味地看那边三个普通卫兵---其中一个显然还是新兵----仗着彼此合作,硬是压得那彪悍的豺狼人渐渐不支。
那只豺狼人眼看就要倒下,一拨火油箭从后方飞过他们的头顶,划向豺狼人的阵地。
查理顾不得瞧热闹,赶紧跳起来,从大圆木左边一冒头,藉着火光找到早就“看”好的目标,甩手扔出寒冰箭。
和冲锋陷阵的豺狼人战士不同,豺狼人萨满祭祀大多呆在原地不怎么动。而且查理用天赋“看”去,萨满的“水泵”都比较小。正方便他提早找好大致方向,然后趁着火油箭,大放寒冰箭。
一切都很简单很顺利。除了他跳起来地时候眼角看到有个豺狼人萨满面向这边,正在施法闪电箭。
查理已经缩回脑袋,瞧瞧身旁,尤里一身锁甲,手里还挥着一大块金属,到底忍不住,眨眼又凝起一枚寒冰箭,从大圆木后冒出头,浅绿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找到目标,寒冰箭“唰”一下飞了过去。
却不料栅栏外面这一侧,一只豺狼人正好发现了他,当下就是一斧头猛劈下来。
尤里吓了一大跳,赶紧挥剑荡开那一斧头,墙盾紧跟着砸回去,直把那个倒霉地豺狼人砸得倒退出三五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查理趁机已经缩回栅栏后,尤里却还嫌不够,一把将查理的脑袋按低按低使劲按按低,恶狠狠问:“你干什么站起来?!”
查理一缩脖子偏开头,心道没有你我自然就不敢了。这话却难以出口,他暗地里有别样滋味,自己先心虚嫌肉麻。当下一把抽过尤里手里的长剑:“给我!”
又瞅瞅左右,人人都忙着搏杀,没空注意他们,飞快地小声教训道:“你拿的是墙盾,得双手持盾!双、手!!!”一边说,一边用力把剑插进大圆木和旁边的栅栏木之间,上下左右好一番活动,撬得树皮簌簌如雨掉下一小堆。
眼看在密不透风的栅栏上造出了个鸭蛋大小地洞,查理随手就是一个寒冰箭扔了出去,瞧着临时炮制的箭垛口子很好用,这才掸掸剑,满意道:“好了,我保证一直蹲到天亮!”
尤里拿他没办法,骂骂咧咧了两句,低头看看自己左手里拎着的墙盾,别别扭扭地加上空了的右手。正好有个豺狼人扑上大圆木,两只前爪一用力就要蹿上身来,尤里赶紧一盾牌砸过去。豺狼人脑袋开花溅成一片红红白白,尤里还没习惯当个双手大盾兵,自己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15 照顾下剩下的俩
豺狼人的又一波冲锋终于再次被打压了下去。
防线上的卫兵抓紧时间喘口气。在各级士官熟练的调度下,有受伤的人员被飞快地撤下去,也有新生的和治疗完毕的人员被重新补充上防线来。
尤里差不多习惯了用两只手挥舞半人高的墙牌,靠着大圆木蹲坐下来。查理守着他挖出来的绝佳发射位,放的几个寒冰箭刚刚够热身,自然也还能坚持。
只是豺狼人和鱼人、狗头人不同,它们是温血动物,流出来的血与人类一样,也是红色的。眼下,血腥味、伤员的呻吟、急促的号令和脚步声,以及防线外远处黑暗中异常的响动并未停歇。正因为情况稍有缓和,精神放松之下,查理却反而因为这些而脸色苍白、胃中翻涌。
可惜有些事避无可避,查理只好跟着尤里坐在地上,学着去习惯。
尤里见他如此,拍了拍他的肩:“还好吧?”
查理勉强朝尤里勾了一下唇角:“没事。”
这是典型的嘴硬死撑。尤里无奈摇摇头,低头瞧瞧自己,确定身上没沾什么会刺激人、催人呕吐的东西,将沾了不少红红白白的墙盾放到下风口,倾身过去用力抱住这家伙。
查理一开始有些僵硬,慢慢才好了过来。^^ ^^可他心下暗地里害羞,刚刚恢复了一点精神。就开始扭着身子想要滑脱。
尤里摸摸查理柔软地头发,想起了十三岁时跟着大人们为了守护自己的部落而初初挥起简陋手斧的那些日子。他由己度人,知道查理这个年纪的半大男孩子都特别敏感好面子,最恨被人以为胆小。当下不由有些莞尔,于是使劲拍拍查理的背。由着他摆脱开去、一本正经目不斜视地坐直身。
他们身边几步远处,那个两把斧头抡得呼呼响地老兵满不在乎地解开摘下长及肘部的护手,整理了一下小臂上又开始渗出血来的绷带。拿牙齿帮忙,想要重新打上一个结。
尤里见到了,起身过去替他完成了这份有点麻烦地小工作。
老兵冲他一点头算是谢过,低头看了看一旁的查理,又从栅栏间探头瞅了外面一眼,有些惊讶:“一、二、三……刚才那俩个放闪电的也吃了你们的亏吧?很不错啊!”
尤里一笑。没有谦虚,只是指指大圆木,又指指查理肩旁的箭洞,解释了一句:“还是占了不少便宜。”
有些便宜可不是人人能占的。老兵重新戴上护手,一清嗓子,正色朝尤里伸出手:“安德鲁。”
尤里与他击了一掌,回道:“尤里。= =”
他们正式认识地这一小会儿,查理正望着一个担架被两个民兵抬向上坡。
和其他的担架相同,那个架子上躺着一个卫兵。不同的是。那位卫兵盖着一袭光明大教堂的制式披风。
担架经过处火把跳跃的光亮照得明白,那披风显然是某位牧师临时贡献出来的,大小并不足以遮住整个担架。但是它的用途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披风被拉得很高,高得密密实实蒙住了担架上那个人的脸。
因为占了工事的便利,又有随军牧师地治疗,今晚阵亡的卫兵并不多。但是并非没有。
查理呆呆地目送那副担架远去。连叹气都忘记了。
就像冰船滑过水面一样,那担架在匆匆忙忙的阵地上悄无声息地破开一道畅通无阻的通道---每一个人,无论他在干什么,是刚下第一线的伤员,还是忙于后勤的卫兵,是信仰圣光地牧师。还是身经百战的士官。在看到那拉过了头顶的披风后,都肃然让路。
安德鲁和尤里交换了姓名。朝查理招呼道:“嘿?”
查理没有回应,安德鲁倒也不曾生气,冲查理那边努努嘴,扔给尤里一个询问的眼神。
“查理。”尤里学着安德鲁刚支援到二号地区那会儿的语气,代为回答,又促狭道:“新兵蛋子。”一边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
“哈!”安德鲁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相反他咧开嘴乐了:“过了今晚就不是了。”一边笑一边也顺着查理地目光看去。
然后他们都沉默了。
今晚在这里地每个人都知道,那幅担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打破沉默的是疤脸比尔。他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见尤里和安德鲁站在一块,一旁地查理也完整无缺,神色这才转好一些。
安德鲁瞧瞧疤脸中士的脸色,压低嗓子轻声问:“怎么样?”
尤里不知道是什么令安德鲁问得这么郑重。他看看疤脸比尔的脸色,觉得自己最好回避。可是疤脸比尔已经说出了答案:
“都见红了。一个丢了条胳膊,一个给划开了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戴纳替霍森吃了一斧头,左腿。”
查理也听到了,转过头来。
“十一个……才这一会儿……”安德鲁恨恨踢了一脚栅栏,摇摇头,又哈了一声,“就那一斧头还值。瘸子戴纳……啧!听起来很不错呵。”
疤脸比尔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一下,这个动作令他脸上的长疤扭曲,偏偏他正站在在大圆柱顶上的火盆投下的阴影交接处,看上去份外狰狞可怖:“小心让他听到,找揍。”说完故意瞥了一眼查理。
安德鲁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望了一眼栅栏外漆黑的夜色深处:“能有命回去再说。”边说边摸了摸盔甲的右胸口。
疤脸中士戏谑道:“想温妮啦?”也不等回答,紧接着又道:“呆会儿你多照顾下剩下的这俩。他们毕竟不是我们的人,出点事不好交代。”
尤里正要开口“我们能行”,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咽住了。他低头与查理对视一眼。查理微微对他摇摇头。尤里安安静静地走到大圆柱另一边,坐了下来。
豺狼人的尸体都横在防线外,根本没时间打扫。加上栅栏木条上的砍痕砸痕血迹脑浆,老兵一看就明白各处的情况。中士自然也看得明白。所以这道命令的真正目的是让谁照顾谁,还实在不好说。
这一点,安德鲁心里也知道。可妻子和孩子令他无法拒绝这样的安排。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老兵破天荒地没对他的长官回嘴,而是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嚼烟,咬了一点在嘴里,然后递给疤脸中士:“正宗坡地货,最后一点了。”
16 好孩子乐于助人
防线上的二号地区听起来名头不小,其实也就二十五六米长的一段木墙。整道防线卡在湖畔镇西部山坡最狭窄的地方,一头挨着湖面,一头倚着悬崖下的石壁。
两个老兵嚼着烟,尤里默然坐了一会儿,忽然跟查理道:“你坐一会儿,我去要点水。”
查理摘下自己的新水袋递给尤里,目送他起身走开,闭上眼养神。休息的同时,也算是掩饰一下。虽然他现在没有感到法力匮乏,也依旧没有搞清楚那些施法职业到底是怎么用冥想恢复法力的,但好歹不能当着众多的人,显得太特别。
在镇子附近发生战事,后勤方面倒是十分方便周全。防线后六七十米开外的军营和临时帐篷,是牧师医治伤员的地方。有妇女从镇子里提来挑来烧好的水,还有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吃力地提着大铜壶,在那儿钻来钻去。他们的力气不足以抗起担架、搬动箭捆火油,所以被分派来做这些。
尤里叫住一个小女孩,灌满了两个水袋,然后谢过那个小脸儿紧绷苍白、十分认真地工作着的孩子,转身回防线。
天太黑,匆忙来去的卫兵民兵又太多,尤里既然是个打水的,自然应该为伤员和调遣的卫兵让路。****结果,他似乎被来往的人挤得失去了方向感,走偏了一点,走到箭塔那边的一根大圆木下去了。发现之后。又顺着栅栏木墙回到查理身边。
查理一睁开眼,刚好见到尤里挠着头,冲自己干笑着从箭塔那边回来。他琢磨了一下尤里地表情,忽然笑了一下,在怀里掏了掏。朝尤里递过手去。
----身为法师,查理的手上干干净净。五指摊开,掌心赫然六瓶淡绿色的初级治疗药水。在火把下。六份稳定温和的生命力闪烁着诱人的温润光泽。
老兵对这种治疗药水特有地味道,往往有着比猎犬更敏锐的嗅觉。安德鲁和疤脸比尔几乎同时回过头来,见到查理递给尤里的东西,不由“咦”了一声。
----冒险者准备两三个药水应急地不少见。可是这玩意原料虽然不难获得,加工要求却太高,在军队里都属于稀缺物资。流出在市面上的更是贵得离谱。加上各地村镇都有常驻牧师,所以没人会买上好几个放着,也很难买得起、买得到。= =
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
怎么看怎么不像有钱的样子啊!
尤里扭头看看安德鲁看看疤脸比尔,有些讪讪。他可不会和查理客气,接过来小心收好。
查理静静地没说话,看着他收好了,忽然开口:“我这里剩下的几个,不能再给别人了。”
“啊?”尤里一下子没明白,紧接着恍然。凑近去讨好道,“那我再去一趟吧?”
查理莞尔,点点头。眼看着尤里乐颠乐颠转身就跑过去,他瞄瞄旁边的两个老兵,恶作剧似冲着尤里补充:“记得和他们说,回去之后要给钱!”
“哎!好的!”尤里痛快应了一声。一点也不意外。是该给钱嘛!安德鲁怔了一下,咧开嘴呵呵笑了。疤脸比尔嘴角一抽,心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说实话,初级治疗药水地功效实在有限。不过这一点有限的功效对那些轻伤不下火线的人来说,倒还挺不赖。在平时,皮肉伤也没什么。可在战场上。及时治疗的一道伤口。有时候就是一条性命。
何况,牧师们的法力有限。从一开始,为了最有效地保存战斗力,按照安排,那些伤势不影响作战的卫兵就不在接受法术治疗的人里面。他们得到的待遇是绷带和包扎。而眼下是在第一线,药品格外珍贵。所以这时候,将药品让渡给别人,就算一分不差地收钱,也是个不小的人情。
“查理,查理……”尤里很快又回来了,搓着手,绕着查理转来转去,小声唤了几下同伴,快活得几乎恨不得生出根尾巴来摇一摇。
他自小生长地草原上,生存环境堪称严酷。大家不仅要和一年四季斗、和各种凶猛狡诈的野兽斗,还要和异族争夺地盘与水草。在那里,互帮互助是传统,是默契,也是活命的必须。所以,惯性使然,他今晚帮得到同一条战线上的卫兵们,当然既高兴又满足,真比砸飞一群豺狼人还开心。
查理听得很清楚、十分清楚,无奈地停止装模作样,睁开眼来。尤里不待他开口抱怨,抢着道:“钱的事没问题,还有,他们都说你的药水特别好用!”
查理自豪地微微一笑:“那当然了!”
离开闪金镇前,他跟威廉学习炼金术制药操作时才知道,像宁神花那样地草药,一般炼金师都是烘培或者晾干,然后研磨。不管温度控制得多么稳定,不管研磨多细,这个过程中免不了要损失一些药性。然而他可是超低温速冻干燥,效果能一样么?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标准的初级治疗药剂配方是十份银叶草、十份宁神花,到了他这里,却变成了十份银叶草、八份宁神花。
----所以说,在藏宝海湾或者荆齿城开家药店的计划,很有盼头啊!
安德鲁在旁边听得清楚,眼睛一亮。他们当兵的,不会做药品那么复杂的事,可采点新鲜草药么,倒还是会的。如今湖畔镇不安稳,这当头认识个炼金师,嘿,可不是什么坏事……
疤脸比尔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用力咬咬嘴里地嚼烟,转过了身,克制着自己去容忍眼前这一幕。
当然,傲慢地法师们还是很令人讨厌的,他们地自大总是给人带来麻烦。不过这个叫查理的只是骄傲了点,所以可以稍微得到点儿例外对待。
仅、此、而、已!
17 老兵都是无良货
夜深了。
卫兵们愤怒的嘶吼声和豺狼人尖利的怪叫声此起彼伏。查理缩着身子蹲在大圆木后,一个接一个扔着寒冰箭。在尤里的帮助下,目前他周围的箭口已经扩建到了八个,位子各不相同。因为只需鸡蛋大小,其实也就是在木桩之间的缝隙那儿撬掉点儿树皮,连疤脸比尔都对这破坏工事的行为视若不见。
毫无疑问,他是最轻松的了。
旁边的三号地区也分配到了个法师,却是个擅长火系的。那法师大约年轻气盛,很渴望杀敌立功,憋着劲儿放火球术。火球术威力不小,一个直径一尺左右的飞出去,炸裂开来之后,可以烫熟烫焦一大片。不过球形法术飞行速度较为缓慢,机敏些的豺狼人足以躲开。而且火球术准备的时间有点长,从木桩之间又出不去,得站着施放,加上那橘红色的光亮太明显……
很快,在疤脸比尔的冷笑中,那法师不知受伤还是力竭,被抬着下去了。
查理见那火法如此下场,更加小心。不求建功,只求无过。因此虽然今晚云层漆黑,是个施放冰系群体杀伤性法术暴风雪的好时机,他却只字不提自己有这能力。
另外,下午在图书馆呆的时间太短,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用天赋“看”到“水泵”的事是否正常。所以这会儿,每每准备寒冰箭的时候,他都要装模作样在各个洞口瞅上好几下,作出一副寻找目标努力瞄准的样子。****
可惜外面的豺狼人也不蠢。有一个冲到近前,正好看到一枚寒冰剑从木墙上飞了出来。穿透身后远处地萨满秘法师,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仔细一看。却是木墙上有个小洞。血红的眼珠子滴溜溜一阵乱转,抓起手里地青铜剑,用尽全力,狠狠刺进去。
幸好尤里经验丰富反应敏捷,一听声音有异。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后一把拉开查理。
面前突然冒出一截剑锋,查理吓了一大跳,脸色顿时刷白。不过好歹他也不是头一次遇到危险了,手上凝聚完毕的水元素颤了颤,虽然不稳定。倒也没有再爆成大冰块。
尤里一盾牌顺着剑身横砸过去,那支青铜长剑顿时弯成了扁形钩子。他知道查理肯定又被吓到了,低声唤查理回魂:“查理?”免不了带了点笑意。
外面,豺狼人用力往回拉自己的武器,一时间怎么也拉不动。
里面,尤里的安慰勾出了查理的后怕,后怕紧接着转为愤怒。他不假思索之下,甩手散去寒冰箭。双手同时一拢,凝起一团密密实实地火元素,朝卡住的青铜剑扔了过去。
霎那间,只见那剑一红,面条似地软软垂落下来,“啪嗒”一声断成两截掉落地上----原来豺狼人冶金水平实在简陋,这剑刚才被尤里一砸。折弯处已经有了裂隙,加上被豺狼人用力拉拽,断开来不过时间问题----同时外面“嗷”一声惨叫,却是那只豺狼人被烫熟了爪子。****
尤里愕然,低头瞅瞅地上滋滋作响的半截剑,赶紧踢过来些泥土掩埋起来。他可不想一脚踩上去烫成个焦香烤蹄。
旁边安德鲁已经趁机解决了那个倒霉的豺狼人。嘿然一笑。问查理:“这法术真有趣!叫什么?”
查理其实也不清楚。武器是金属,金属大多是热的良导体。他只是一时冲动之下。弄了一团火元素去烫那豺狼人。恼忿至极的报复而已,没有考虑过前世地常识在这里还能不能用,更没有想过这个法术合不合规矩叫什么。
不得以,含糊道:“我想,应该叫灼烧吧。”
他刚刚说完,这边也有一小队豺狼人发起了冲锋,箭头直指大圆柱。
尤里忙抡起大盾迎上去,“碰!碰!”两下,直接砸飞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
因为豺狼人踩着木墙居高临下的关系,尤里这回没有够到它们的脑袋,只是砸在了小腹胸膛那一段,不过一个倒飞出去老远,被一群冲锋的豺狼人踩过,应该是没气了。另一个飞进木墙里面,在地上犁出一道土沟。附近的卫兵还没出手,刚好有几个送辎重的民兵放下东西弯着腰小跑回去,顿时刷刷刷好几把剑将它戳成个刺猬。
尤里当头挡住了冲锋,后面几个豺狼人都没能蹿上木墙,还照例贡献出了好几个脑袋开花的。不过虽然这边有尤里仗着力大过人挫得攻势一滞,安德鲁那边却不成。他和疤脸比尔干掉了一个,其余地拼着挨上一下,硬是闯了进来,足有六个之多。
安德鲁忙转身面朝木墙内的豺狼人,护住查理和疤脸比尔背后。疤脸比尔咬牙截下后续的豺狼人。
情况紧急,旁边挤出来一个来帮疤脸比尔,另外有四五个机动的卫兵朝这里赶来救火。虽然如此,眼下的局面却是内外夹攻,以少对多,依旧很不妙。
几秒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死几个被围殴的卫兵更是绰绰有余。两个老兵心知自己今天只怕要交代在这里,正咬牙切齿算计着能拉几个垫背地,却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快乐的奸笑,紧接着是一声讨好的呼唤,又腻又甜、充满期待,和小孩子缠着人要糖时的语调很像:
“查理”
安德鲁嘴里的嚼烟“咕嘟”一声咽了下去,疤脸比尔脚下一滑,刚巧躲过一斧头。
尤里可不知道他们怎么想,当下一拉安德鲁,趁着自己这里的豺狼人强攻受挫一时间后力不继,转身几步和他换了个位子:“这边交给我们!”举着盾迎了墙里地六个。
他话音未落,两个老兵只看到脚下一片幽蓝地涟漪仿佛鲜花怒放一般,飞快绽开,大圆柱两旁木墙上的几个豺狼人随之被冒着白气地寒冰冻住了腿,不由大喜。
木墙里的那六个豺狼人也被冻得结实,挣脱不开,一个个怪叫着朝查理这边投出了手里的武器,都被尤里拿盾牌轻松挡开。
防线上那么多法师,它们偏偏打查理的主意……
这令尤里十分恼恨,也顾不得双手持盾,拔出短剑,大盾紧紧护住要害,直接抢近身去,又是撞,又是砸,又是砍,又是捅。
豺狼人虽然有尖牙利爪,但是它们这几秒内都被牢牢冻在原地,转身都不能。又遇到尤里抓狂泄愤,下场没得商量。很快,一场危机就此结束。
查理瞪着眼前的景象。没有木墙的遮挡,血腥味似乎更浓厚了。红的血肉白的脑浆,绿的黄的肠子内脏,脑袋开花面孔狰狞的数具尸体,衬在幽蓝的冰块上……
他到底忍不住干呕起来。
尤里这才想起自己的同伴是个新兵,不由懊恼自己刚才没弄得干净些。他一脚踢飞最近的半截尸体,挠着头打岔:“啊哈……查理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
赶来支援的卫兵刚刚松一口气,听得这话,齐齐抬头望向天上密密的云层,却正好看见有一个东西迎面飞来。带头的老兵懒得挡开,闪身让到一边。后面的一个新兵本能伸手一接,随之脸色铁青。
----诸神在上,老兵都是无良货!
18给我闭上眼冥想
这一拨豺狼人的进攻已经是两个年轻人面对的第四次了。在防线上的法师们受到“重点照顾”之后,终于也被打退了下去。
趁着喘息的空隙,民兵协助工匠们,抓紧时间修理木墙。虽然要在下一波冲锋开始前彻底完工是没指望的,但是多修一点是一点。
两个老兵已经前前后后从查理手里挖走了五瓶初级治疗药剂,都是当即给他们自己用上了。
虽然战场上老兵总是挺照顾新兵,但人珍视自己的性命是天性,也就免不了自私一些。所以,他们并不打算将查理手里还有几个药剂的事告诉别人。
尽管尤里自始至终守在大圆柱这儿,却也用掉了一瓶初级治疗药剂。不过正是因为他和他的墙盾,查理至今依旧安然无恙,只是免不了被吓到几次。
查理除了勤快地赏给每一个胆敢找尤里麻烦的豺狼人一支冰冷冰冷的“穿胸箭”之外,还为旁边的战友们解决了好几个。这也使得疤脸比尔他们的二号地区成了整条防线中压力较轻的一段。
大概正是因为两个年轻人守在这里份外得心应手,虽然二号地区出现过好几次麻烦,疤脸比尔却一直没有调走挥得起墙盾的尤里。
豺狼人这一次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组织进攻。它们退到了远处的夜色深处,似乎酝酿着什么。
一批火箭被运上几座箭塔,随着号令。整整齐齐地抛射了出去。居高临下,加上风向也算有利,终于撕开了两百多米外的一角黑暗。
这么远地距离,又是夜里,再加上云层漫天。湿度也不小,单纯以人类的视力并不能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疤脸比尔叉腰站在木墙后向前方望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箭塔上很快有侦查兵抓着望远镜下来,跑向半山腰的临时指挥所。不一会儿,传令兵给第一线的卫兵们带来了豺狼人在组织最后一次进攻的消息。
听到这个,士官们都开始用他们已然嘶哑地嗓音鼓舞部下。防线上的卫兵们随之士气振奋。
安德鲁和疤脸比尔不动声色地互看一眼。这两个老兵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忧虑。之前那几拨凶猛的进攻居然仅仅是为了消耗卫兵们的体力……
----如此看来,这即将到老的最后一拨进攻,无疑将格外难熬。
查理也睁开了眼。若有所思地停止了装模作样。他瞧瞧四周没人注意自己,轻声提醒尤里道:“看来刚才只是开胃菜,大麻烦要来了。”声音有些颤抖。
尤里却是不慌。他对人类的国度并无眷恋,而且他力气很大跑得很快。即使背上查理再拎上行李,照旧跑得很快……
当下握紧查理的手,又给了他一个坚定的拥抱,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查理合上眼,收拢五指,抓紧尤里比自己粗糙也比自己温暖地手。心中一热,有些恍惚,有些甜蜜,更有涩然无奈。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泄了端倪。咬牙没敢说话。
治安官玛瑞斯将手头最后一些兵力也补充到了第一线:五六十名良莠不齐的冒险者,还有几十名骑士。
暴风城的军队主要包括四个兵种:战士、骑士、牧师,和虽然人数最少但是杀伤力毫不逊色的法师。此外,还可能有几个术士和盗贼。他们一般会从事一些侦查和情报方面的工作。至于德鲁伊与猎人,那仅仅在有达纳苏斯方面参与的联军中才可能看到。
之前骑士们一部分和战士们一起,防守木墙,另一部分和牧师们一起,为伤员们治疗。这会儿豺狼人准备发起决定性的进攻。骑士们作为兼有治疗能力和肉搏能力的均衡兵种,统统也压到了第一线。
疤脸比尔这儿也分到了三个骑士。骑士们兼修魔法,肉搏能力一般比不上战士。但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有一定的防护和治疗保障,战友们自然受惠。
考虑到这些,疤脸比尔没有把骑士们放一起。而是将两个经验老到地。支去了缺口那边。剩下一个最年轻看上去最不可靠的叫做亨曼的小伙子,被疤脸比尔留在自己身边。也扔到了大圆柱后。
大部分随军法师已经撤下去了。湖畔镇驻扎的卫兵不是暴风王国最精锐地一部分,所以随军法师们不多,而且几乎都是学徒级别的,持续作战能力薄弱。即使没在刚才的“重点照顾”中倒下,这会儿也大多法力不继了。
作为第一线上硕果仅存的法师之一,查理刚刚从亨曼那儿得到一个努力而慇勤的智慧祝福。
“你觉得怎么样?”脸蛋圆圆的年轻骑士艰涩地施放完毕祝福,不太好意思地解释,“我的惩戒法术还不错,可智慧祝福是神圣系的……所以其实我没什么把握。”
按照“以前”所知地,普通的智慧祝福可以持续十分钟,初级的每五秒恢复十点法力值,第二级的十五点,第三级的二十点。可现在,又该怎么评价呢?
这令查理有点想念图书馆里的那些书。他耸耸肩:“谢谢。不过说真地,我不知道。我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哦。”亨曼娴熟地给安德鲁和疤脸比尔递上力量祝福,然后是尤里与自己,一边嘀咕,“其实我一直不明白。瞧,力量祝福是惩戒系地。但它们都是祝福,智慧祝福为什么不和力量祝福一个系呢?”
尤里感受了一下自己得到的祝福,满意地曲起胳膊:“力量,那是用来对付敌人地。智慧,那是……”他眼角瞄到木墙外横七竖八的豺狼人尸体,其中几具正是被寒冰箭穿透了胸膛,忽然没了声响。
查理却不肯放过他,戏谑道:“你觉得,用魔法杀敌和用刀剑杀敌,啊对了,还有用盾牌砸死敌人,它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亨曼连连点头:“就是啊就是啊,没区别啊!所以啊,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它们不是一个系的呢?”
尤里对查理的取笑不满,可又的确好奇。他鼓起腮帮子,眨巴了一下眼,到底忍不住,看向“神奇的查理”:“为什么?”
查理回望他。有这个家伙在,担忧总是被砸得烟消云散。他心中宁静,唇角一勾:“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安德鲁嚼着烟,听着三个年轻人聊天,哈地乐了一声。疤脸比尔却不满了,新兵就是新兵,也不知道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于是把脸一板,一指查理以及亨曼,恶狠狠道:“够了,你!还有你!给我闭上眼冥想!冥想!!!”
19十四团烈焰风暴
“查理!”
尤里看准机会,一盾牌砸得一个挥着铁锤的豺狼人倒跌回去,一边低喊一声示意。
查理刚刚放出一个寒冰箭。听得信号,默不作声,瞬发的冰霜新星应声绽放开来。
火光下,这个魔法幽蓝的微光份外神秘惑人,刹那间便已经盛开。以查理为中心,半径三四米内,这一段防线上的豺狼人顿时个个被冻结在原地。
安德鲁和疤脸比尔已经习惯了两个年轻人的信号,一听到尤里喊,默契地退让两步。
被他们挡住的豺狼人不知其中有诈。它们本来被疤脸比尔的大剑和安德鲁的两把斧头逼退在工事外,没法接近砸毁木墙。这会儿一见没了阻碍,还不兴奋得哇哇怪叫着扑近来?
其中有一只豺狼人嫌武器不趁手,干脆胡乱扔开,手脚并用,助跑几步,藉着木墙外堆在地上没来得及打扫的豺狼人尸体,猛然蹿高,顺势翻了进来。结果刚刚四肢着地,直接被冻在了地上。
魔法凝结的冰块比起天然的冰块来,由于内里几乎不含杂质,因此更是坚固异常。寒冰冷得刺骨又硬若岩石,几个豺狼人用力挣扎几下,却是挣不脱。
在战场上,无法移动意味着避无可避,是会要命的。硬碰硬之下,豺狼人的小木盾几乎只是装饰。此外虽然还能挥舞铁锤格挡,但遇到蛮力更胜一筹的尤里,又或者两个配合默契的老兵。被冻住地豺狼人哪里还有侥幸的可能?
顿时盾牌砸的砸,大剑砍的砍,斧头劈的劈,几个人只恨速度不够快、手臂不够长,生怕赶不及放跑了一个……
亨曼趁机也跟着削落一颗豺狼人脑袋。正是蹿进来地倒霉蛋。他一手标配的蓝白骚包盾牌,一手滴血的长剑,抓紧时间喘平气,胡乱抹把汗,也顾不得自己的脸上花一道黑一道,憋着劲儿好不容易终于给查理补上了一个智慧祝福。
这个祝福应该会有点效果。年轻的骑士松了口气,很庆幸自己能做点什么,更庆幸自己被分到这里。豺狼人的最后一次攻击不但疯狂。而且强度大得出人意料。
眼前这些豺狼人,一个个强壮得不像话,手里拿的武器也不再是包了几圈金属的木锤或者青铜剑,而是沉重非常地实心铁锤,每一个还都配备了木质盾牌。这样的豺狼人,放在之前的几波攻击中,不是勇士,也是个小头目。如今小头目们蜂拥而上,配合着萨满秘法师的闪电箭,防线上顿时处处吃紧。
虽然英勇作战是职责。是荣耀,也是本份,但同时,谁也不希望自己是在英勇的作战中死去的那个。
所以亨曼关切地打量着查理的脸色。很担心很担心,担心下一波豺狼人冲上来时,眼前这位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的法师放不出魔法。
安德鲁瞧瞧亨曼的神情,哼笑一声,嚼嚼烟,紧紧手里的斧头,靠着木墙小憩几秒,等候接下来地搏杀。
----老兵同样希望查理能继续施放法术。最好一直施放永不停歇……不过,就算小法师魔力枯竭,有手中这两把斧头,有身边的同伴,他一定也能活着回去!
查理的确已经有些魔力不续了。心慌、气短、脚下打飘。那感觉,就像掐着秒表刚刚跑完了一个三千米----两世合计。他最长跑过大学体育课耐力测试的一千五百米。
对亨曼回以一笑。查理决定降低寒冰箭地施放频率,以保证冰霜新星。比起基本上一箭放倒一个的寒冰箭。冰霜新星杀伤能力几乎等于零。但是有了身边战友的配合,却是威力倍增,效果显而易见。
他们几个的面前,豺狼人这一次小小的冲锋被打挫了下去,然而整道防线上,豺狼人和卫兵们正杀得如火如荼。与此同时,防线上被抢下去治疗的人也数倍与以往。
查理心下忧虑,却在这一刻感到了大量火元素朝一个地方汇聚,不由顺着方向,回头望去。
这一晚巨大的月亮和漫天的繁星都被云层遮掩了光亮,只有火把和风灯,任凭被夜风吹得摇曳,却坚持闪亮,不曾暗去。
就在这些跳跃不定地光亮下,查理看到身后百米开外的半坡上,前后两排卫兵的护卫下,一小队法师一字排开。
他们一共十四位,个个身穿倍显精神的蓝白外袍----那是骚包的暴风城徽章。他们迎风而立,高举法杖,吟唱着神秘的咒语。夜风之中,他们长袍猎猎,强大而又尊贵,看上去没有什么能把他们打倒!
然而查理却皱起了眉。不是因为这些人大出风头而自己默默无闻,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异常。尚在吟唱地过程中,那些火元素就已经表现得十分暴躁。
这说明这些法师们试图控制超出他们能力地魔法。越力而为是很危险的,一个不好,就会得不偿失,反噬、爆炸、失控,这些都会给岌岌可危地防线带来灾难,真是令人不得不担心。
在查理的不安中,在这十四位法师的吟唱中,大量的火元素终于凝聚汇拢完毕,十四个火系法术同时爆发:
----烈焰风暴!
烈焰风暴是法师最早能够学到的群体打击法术。它会召唤一根火柱,对攻击范围内的所有敌人造成一定的火焰伤害,并在八秒内造成额外的一些火焰伤害。查理清楚地记得,在“过去”,一个十六级的法师,就能学习一级的烈焰风暴。
因为“过失一直是”控制见长的冰系天赋法师?
20一桌子冷冻食品
残破不堪、血污斑斑的木墙前,尤里与整队回营的老战士和小骑士告别,拎起满是污迹、凹凸变形的墙盾,在泥地上使劲擦了两下,招呼查理:“走了,回去了。你在看什么?”
查理正盯着木墙外一地的焦痕,眯着眼不知在打量什么。闻声瞄了眼四周忙碌的人们,摇摇头没说话,跟上了尤里。
尤里耸耸肩,把墙盾换到另一手,拿得离查理远一些,小声念叨:“达希应该已经准备好吃的了吧?我可饿坏了。”他边说边瞧了瞧匆匆撤下防线的卫兵和冒险者 ----毫无疑问不少冒险者将回到湖畔镇旅馆,点上一顿丰美的夜宵、几杯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来庆祝他们的胜利与生还。他们可不会客客气气给自己留着之前预订的那份……
于是年轻的战士警惕地添了一句:“我们得快点。”
查理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像平时一样对尤里的好胃口付之一笑或者出言调侃,只是点点头,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夜袭被杀退,但是镇子上却没有因此平静下来。
民兵们和工匠们忙着修整防线。有些力气能干活的,不管男女,都带着工具赶去帮忙。年少或年老的女人们忙着烧水,忙着烘面包、烤肉、煮浓汤,忙着打听自己的父亲、丈夫或兄弟的情形。还有半大的孩子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跑来跑去----大人们吩咐他们做地,虽然只是一些跑腿的小杂事……但在他们眼里,却都是非常重要的。
尤里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些。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个老兵了。类似的记忆勾起了他的回忆,令他地心情柔软起来。当然,他很清楚。自己和湖畔镇的居民一直是不同的。只是有些东西,却可以相通。
查理也望着这些。宽慰之外,微微茫然----半夜三更厮杀一场后回旅馆睡觉,他还是难免感觉不真实。
木墙上那温热腥咸的血味仿佛还飘荡在周围,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烈焰风暴烧出来的焦臭味。再加上之前法力消耗得厉害,还没有恢复过来,走在路上,头重脚轻。晕眩感挥之不去,十分难受。
偏偏尤里领路,两人走得挺快,赶上了一队伤员----他们原本是守卫大桥的士兵,在最后一次豺狼人强攻时受的伤,所以这会儿刚刚处理完。轻伤的互相搀扶,重伤地同伴抬着,正一起回镇子东边的军营去。
不巧,与此同时,前面有一大群孩子拎着吃的喝的跑来。要送到镇子西边山上去,给民兵、工匠,还有帮忙的居民们。
于是前后两拨交汇,将两个年轻人夹成了三明治。
尤里倒没什么。查理差点让一个冒冒失失的小男孩撞上。他反应不慢,赶紧往另一边让开,这一让,不免又要紧接着给另一边的伤员们让出路来。
镇子里的石板路不是平坦的水泥地,一来一去间,查理脚下滑了一下。踩到的东西软软地、滑腻腻的。他心里一颤,眼前立刻冒出肠子脏器之类的模样……顿时一惊,人就失去了平衡。迫不得已。忙伸手抓住尤里。
“还好吧?”尤里停了下来。他知道查理眼下不会太好过,但这不是他能够改变的。唯一地办法,就是把之前看到的、听到的、嗅到的,还有摸到的、踩到的,统统扔到脑后,回到旅馆。好好睡上一觉。
“……”脚下只是一团小孩子揉捏过的泥巴。查理张张嘴,抬脸望望尤里。想解释一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刚才赶得急,难受;这会儿停下来了,更难受。他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能摇摇头。
“好啦好啦,没事了。”
因为曾经有过切身体验,尤里虽然不知道法力耗竭的滋味,对查理眼下地情况,倒还算大致了解。他反手抓住查理的小臂,半扶半搂地护着查理,挤出人流,往旅馆走:“我们在艾尔文只是捡捡漏、欺负欺负狗头人。今晚这场面,和那时候可不一样。你这样子的反应,已经很好了。那,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头一次干掉一个半人马,我都吐了。要是你刚才像安德鲁比尔他们一样,才真的奇怪了呢。”
查理点点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紧紧扣住尤里的手。脚下的街道、来来往往地行人、路边地每一幢房子,仿佛都在扭动、摇晃,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唯独手里抓住的这个家伙,才是稳实可靠地。
尤里拉着查理往前走:“明天我们去找几只黑龙雏龙?也不知道白鸽中午到还是晚上到……再多摘些魔皇草和石南草,怎么样?”
查理知道尤里是特地支开话题。这份好意他自然不愿辜负,于是也跟着盘算了一番:“这一带有止水湖滋养,魔皇和石南肯定少不了。如果能找到跌打草和野钢花,那就更好。”
两人说着话,相伴穿过灯火通明、忙乱嘈杂的街道。他们刚刚回到旅馆门口,就听到了一楼的大厅里一片喧闹。
在店里住宿的冒险者们刚刚和豺狼人干了一仗,难免渴了饿了。他们大都是粗人,不是讲究风度的贵族学者,加上今晚他们也算是为湖畔镇出了一份不小的力,多少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个个大声嚷嚷着,催着要老板端上吃喝。
除此之外,之前留在店内的商人和旅客也纷纷下来打探第一手消息。所以一时间,旅馆里竟比有大型商队刚刚抵达的时候,还要热闹上好几分。
尤里带头挤过两队吹得唾沫星子乱飞的冒险者。“啊,当然,当然!”达希又与客人核对了一遍,一边惊叹,一边忙忙往柜台走,“我的天,今晚这一切真是太可怕了,还好都平安……你们真有远见,时间刚刚好!打算坐哪儿?”
“那会儿是晚饭后一小时左右,再过四个小时,他刚好会肚子饿。仅此而已。”查理正头晕,格外受不了达希的女高音,往柜台前的高椅上一坐,直言不讳道。
尤里被说得有些赧然,瞪了查理一眼,环顾了一下几乎满座的大厅,耸耸肩:“还是拿回房间吧。请帮我们装起来。”
“好的,没问题。”达希侧身让过匆匆托了两盘酒出去的酒吧老板丹尼尔,和同样忙得乱成一团的调酒师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扯下菜单递给穿梭于厨房和柜台间的厨师学徒,“这儿有三个单子。之前预订的那份装起来带走!”
趁着暂时没有人叫她,达希倚着柜台,抓紧时间休息片刻:“说真的,现在位子还真不好……”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一阵急急的高呼打断:
“服务生,服务生!点餐!人呢?快,这里点餐!”
“喔……”达希呻吟一声,揉揉脸振作起精神,“来了来了!”
尤里目送达希挤出笑容赶过去,摇摇头,在查理身边坐了下来。查理跟温塔尔要了杯蜂蜜饮料。身边的同伴,还有手中杯子里的甜美,令他觉得略略好受了些。
----好吧好吧,虽然半夜要打仗,可至少不是一个人,也还能喝上蜂蜜水……
没有了劈面而来虎虎生风的利刃,没有了充斥四周低哑疯狂的嘶吼,也没有了一拨又一拨眼珠子血红怪叫连连的豺狼人……
没有了那些,身后一屋子的嘈杂喧闹,面前因为来不及收拾有些凌乱的酒吧柜台,仿佛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尤里用力嗅嗅从布帘后的厨房里飘出来的食物香气,挨着查理身边坐下来。他瞅瞅微微蹙着眉头、但同时也完好无损的查理,偷偷地、无声地咧开嘴巴,乐了。
为什么不乐呢?真叫人高兴啊!刚刚挨过了整整半个晚上的厮杀,而自己和这家伙都平安无事。没有躺下去再也起不来,也没有短少点什么。至于因为不习惯和法力枯竭而头晕,那都是小问题。
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问题。
厨师学徒很快两手拎着一个大提篮挪出来。面包汤罐和烤肉都装在里面,热腾腾香喷喷,看上去诱人极了。
尤里心满意足地接过来,招呼查理上楼。
蜂蜜饮料似乎帮助查理忘记了一些不快。他饮尽最后一口饮料,丢下几个铜币,看了眼又大又沉、塞得满满当当的篮子,又瞧瞧尤里,微微一笑,带着点儿促狭。
两人穿过大厅一角,走向楼梯口。尤里背着墙盾又拎着一大篮子吃的,在这会儿几乎满座的大厅里来去,免不了与客人们借过。他倒也不急,小心护着晚餐往前钻。只是便宜了查理,跟着开路的就好。
从柜台到楼梯要经过好几张桌子。有靠墙的一桌坐了四个结伴的男人,显然也刚刚从镇子西边回来,其中两个不轻不重挂了点彩。他们点了晚餐好一会儿了,东西却还没有上来。店里客人多,厨房忙不过来也是常情。但对于这些自认为有功于湖畔镇的冒险者而言,这种怠慢足以令他们不满。
两个年轻人走过他们身边时,这一桌坐在过道边、梳着一个马尾的青年剑士正好扯起嗓子又催了一声服务员。只是达希忙得团团转,马尾剑士伸长脖子望得清楚,倒也没有藉口发作。只好收回目光,悻悻然地在椅子上放稳屁股,揉揉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坐在马尾剑士对面的平头男人忽然冲他背后努努嘴:“两个小家伙。”马尾剑士扭身看去,眼睛一亮。
后面那个法师小学徒穿得和普通人没两样,脸色苍白、走路摇晃,不用管,肯定不顶事。前面这家伙岁数也不大。瞧这装扮的样子,大约还有两把力气。不过好汉难敌四双拳,嘿嘿嘿……
打量清楚了,马尾剑士拉开椅子站起来,倏然伸手去取篮子里的烤肉。他倒也不急着夺篮子,反正只要拿到一块烤肉,这个年轻人肯定会停下脚步来。然后么……
----这份晚餐,归他们了!
可惜,尤里却不是吃素的。他长得还没车轮高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大人们,为了肉和皮毛而狩猎。再后来,更是为了草场和水源而厮杀。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早已从那无数危险磨砺了出来。
想想半人马那带毒的刁钻箭矢,什么时候不是嗖嗖乱飞、专挑脑门胸口而来?低头慢一点、躲得不够快的,都已经化作草原上的肥料了!
所以马尾剑士不但没能抓到烤肉,而且反倒被尤里紧紧抓住了手腕。
“你想干什么?”尤里看了一眼拎在手里的篮子,板着脸瞪向马尾剑士,语气不善。食物,这是食物!属于自己的食物……好吧,其中有那么一点点归查理。
“唔,好香。”马尾剑士小幅度扭动手腕,试图抽回手臂。情况比他预计的更麻烦一些,这家伙不仅有点力气,而且反应不慢。自己这边有四个人没错,可两个挂了点彩……最好能够找出个对有利的、嚷嚷起来好用的理由来……
“我说,你们刚回来吧?这才一小会儿啊,没五分钟吧?嘶,你们的东西可上得真快啊……”
“这是我们预定的,在好几个小时前。”尤里缓缓送开了马尾剑士的手腕。他不想多起争端。马尾剑士想做什么再明显不过了。但是,这个意图已经被挫败了。这样的情况下,比起计较眼前这家伙的行为,回房间美美地享用一顿夜宵然后好好睡上一大觉,显然是更有魅力更为吸引人的选择。因此,尤里做出了点妥协,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哦……”马尾剑士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并不在乎尤里回答了什么。他只是在快速地思考一个问题,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继续,还是收手?
就在马尾剑士权衡不定的时候,一个结实的小个子男人从旁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三位怎么干站在这里啊。”小个子男人伸长脖子,使劲瞅瞅尤里背着的墙盾,“嗳哟,这盾是你的?小伙子今晚也去杀豺狼人了吧?胳膊腿儿都好好的,没磕着没碰着没伤着,不错,真不错。我说,你干掉了几个?”
“不清楚。”尤里略一点头,回答得并不热情。开始他还记得数,到后来一拨的时候,就没空算了。而小个子的话听着像是恭维,可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尤里对他抱有戒心,并不想多做交谈,当下就像。
马尾剑士被当作空气忽略,脸色就黑了。听到“没磕着没碰着没伤着”的时候,更是低低冷哼了一声。此时尤里想要借过,他偏偏挡住不让走。
尤里这一被挡,顿时恼了。他瞪马尾,马尾却吊儿郎当地四下乱瞅,装作没注意。
不管是谁,又累又乏、情绪低沉的时候有人惹上门,脾气总不会太好。如果与此同时,惹事的一方很不识相,而被打搅的人具有让不识相的家伙吃不了兜着走的能力,那么一切往往会朝一种特定的情况发展……
查理刚刚回转了一点的心情又被砸了个稀巴烂。他一旁看得清楚,后面来的小个子听起来似乎在帮他们,然而其实,正是因为他说的话暗中贬低了马尾剑士他们四个、褒扬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才会火上浇油地。
这是煽风点火。借刀杀人。挑拨马尾剑士和尤里冲突,好试探他们俩。
查理心中微怒。他顺着结实的小个子来的方向看去,那里一桌坐着五个人,其中一个金发的青年手边搁着把门板似的双手大铁剑,正是出门前在走廊里碰到地那一拨。
他当时本就怀疑对方有试探的意思。这会儿看来,就算走廊里那一撞是个偶然,眼下的挑拨却逃不过蓄意。当下漠然看了一眼六人中为首的队长,也懒得说什么,回过头来,眼神一冷,五指一拢。
然而尤里出手更快,在查理抬手前的一瞬间。已经一把抓住马尾剑士的领子,将他连人带盔甲举了起来。
“你还有问题?”
马尾剑士徒劳地蹬了两下腿,发现自己的脚尖勉强能蹭到地面,不由安心了一点。虽然如此,脚上却踩不着力,只好抓着尤里的手腕试图让自己呼吸起来舒服一些。
他地三个同伴都猛然站起来,半包围逼前几步,兜住了两个年轻人。不过在这么做的同时,他们彼此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脸色都有些凝重。
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混口饭吃的。该有的眼力倒也有一些。与高个子拎起矮个子不同,身高相仿的情况下,将一个体重相近的人抓着领口举起来,所需的臂力非同小可……
马尾剑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尤里手里。又被尤里恶狠狠盯着,首当其中,不免有些惊慌。事到如今,继续挑衅可不是个好主意。赶紧自己找个台阶下:“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下次我们也预订,没有任何问题。”
尤里扫了一眼马尾剑士的三个同伴和矮壮的小个子男人,见他们都没再有什么过激表示,这才缓缓放下马尾剑士。借势往前一步,将查理挡在了身后,同时看似顺手地给马尾剑士掸了掸胸口。
力道不大不小,比刚才马尾剑士伸手过来抢烤肉的时候略重了一点。推得马尾剑士后退两步,让出了路来。
马尾剑士他们四个人地脸色都不好看。不仅因为被迫放弃原来的“好主意”,还因为被人当枪使。
矮壮的小个子似乎还想说点什么。被尤里冷冷一瞥。又收到左右四人不善的眼神,到了嘴边地话不得不咽了下去。
尤里惦记着晚饭。确定他们没有继续的意思,留心记下这两拨人的样貌,唤了声查理:“我们走。”
查理轻轻应了一声,手往衣兜里一插,一声不发,平静地跟着尤里踏上楼梯,回房间去了。
结实的矮个子走回自己的桌子边。一个亚麻头发的双手剑士歪歪嘴,用嘲笑迎接同伴:“哦哟,我们的榔头这回没敲到钉子啊!”
“他们可不笨。”队伍里唯一带盾的战士一直皱着眉看着刚才地小闹剧,他对己方的外交方式和外交人员都不满意。这么做太容易得罪人了。而且小个子的脾气实在不受欢迎。
为首的男人淡淡点了点头,有些不快地扫了一眼小个子。
小个子对亚麻头发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重新坐下来,翘起二郎腿。
金发青年撕了根烤羊腿,兴趣盎然:“那家伙力气不小。”
“是不小。怎么样,你对上他……”弓箭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金发青年的胳膊,却忽然惊讶地闭了嘴。
“卡、卡卡!卡、卡卡卡嚓!”一阵轻微的异响中,六个人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们桌上地面包和肉。
这些食物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缓缓生出了一层发蓝的寒霜。放在桌子中央地浓汤整个儿被冻成了一大块。而盛汤的罐子上,两条细缝正悄悄地蜿蜒爬行。最终,整个罐子在一声脆响里,裂成了两瓣。
一顿丰盛的晚餐,就这样,在夏天还算凉爽的深夜里,冒起了白腾腾的寒气。
队长和金发青年的脸色顿时一变。结实的小个子男人咂咂舌,抓起一个面包,试着把它掰开来。结果面包仿佛石头一样,分毫不动。倒是他的双手,被冻得紧紧粘在了上面。
21尤里的秘密法术
一进房间,尤里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卸下盔甲脱光衣服搓上肥皂冲了个澡,然后顶着一头滴滴答答的短发,直扑桌子上的食物篮子。
唔,真香,真好吃!说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查理在一旁盯着,他才不要耽搁这漫长的一分钟呢!
查理无奈,找了根干毛巾往尤里头上一扔,去了盥洗室。和尤里的高效不同,他花了平时两倍的时间,使劲擦着肥皂,把自己搓了三遍,这才算完事。
即使如此,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查理还是满怀狐疑地嗅着自己的手指、小臂。似乎还是有些味道……
“你做了什么?”尤里瞥了眼查理皱着眉头、满脸嫌恶的样子,收回目光,装作没看到。他已经吃了个半饱,为了开导查理,放慢一点进食的速度、腾出一部分嘴巴来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关系的。
“什么什么?”查理不明所以。
“上楼走到一半的时候。”尤里抓起一块烤肉瞧了瞧,深深吸了口香气,又恋恋不舍地放了回去。两份烤肉一份是查理的,他的只剩这一块了,还是留到最后吧,“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没什么。”查理伸手指指盘子里的烤肉,“就只是这样。”
话音刚落,烤肉变成了冻肉。
“哈!”尤里幸灾乐祸了不到一秒钟,急了:“嘿,这份烤肉是你的……”其中有一块属于我!
“算了吧。”查理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挑剔地瞅瞅那盘子冻肉,捏起一块面包,“今晚我可没胃口吃这个。”
厨房太忙,烤肉都是七八分熟的,骨头上筋肉里血丝红得新鲜。他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你把他们地晚餐都冻上了?”尤里盯着刚刚放回去的那块烤肉,心底里好不委屈。多好的烤肉啊!早知道就该先放进肚子里。
查理咬下一角面包,重重一点头:“想白看戏?没门!那几个就是欠教训,我们越好说话,他们越嚣张。”
有六个人比自己损失了更多面包和肉,这消息听起来还真不错。尤里瞧了眼壁炉,决定吃完了饭把冻肉搁那上面热着。等会儿擦完盔甲,正好当点心。
这么一盘算。顿时心情又好起来了。一瞧查理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面包,连忙给他盛了一碗汤:“唔……来,喝口汤。”
“谢谢。”查理小声应了一句,惹得尤里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有礼貌,太有礼貌了。吃饭呢,他可没空说什么“不用谢”。
查理舀了勺汤尝了尝,再咬面包时,目光已经变得柔和了一点。他以为自己会毫无胃口,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尤里对食物的热情或多或少地感染了他。何况另一方面,对辘辘饥肠而言。温热的蔬菜汤加上晚上新鲜出炉地面包,味道也的确不算坏。
瞅着尤里干掉一大堆吃的,查理走进卧室,又转了出来:“你还不休息吗?”
“把这些擦完就睡。”尤里检查了一下锁甲、盾牌和一长一短两柄剑。有些地方最好去铁匠铺回个炉敲打几下,“你先歇吧,不是头晕么?睡一觉就好啦。”
“哦……”查理抓抓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其实有点害怕一个人呆着。
尤里回头看看查理,想了一想,有些明白了。指指盥洗室,解释道:“我去提点水,就在这里擦。”
查理点点头。目送尤里打开房门出去,回到卧室爬到床上躺下来。
没一会儿,他听到尤里开门进来,在盥洗室里倒水的声音,接着又出去了。
这般两趟之后,尤里拎着他的装备进去。卖力地擦了起来。不一会儿。还给哼起了小曲。偶尔吐出来一两句,用的是那种属于卡利姆多的方言。在北郡时就听到过的。
查理安下了心来。又想到了自己地无奈,心里苦闷。
“真是漫长的一天。”带着自嘲,带着微涩的欣然,带着有点无措的茫然,他喃喃了一句,抱着毯子翻了个身,昏沉沉睡去。
尤里哼着小曲把盔甲盾牌擦得锃锃亮,然后美美地吃掉了一份外加一块烤肉。
今晚这样规模的战斗对他而言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虽然不是什么愉快和值得期待的事,但也不会带来什么困扰和太多压力。
而且说句大实话,湖畔镇只是异乡的一个小镇。这里的居民和自己貌似长相相同,其实却完全不一样……
尤里一边使劲伸着懒腰,一边走进了卧室。瞧瞧卷着毯子蜷成一小团的查理,他挠挠头,咧开嘴笑了。
所以,守住了,当然最好;守不住,那就守不住吧。
当然,他会记得拎起查理再跑路的!
然而下一刻,尤里地笑容消失,苦恼了起来。
查理在睡梦中不安地皱着脸,眼睑紧闭,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咬牙切齿,鬓角还有些出汗。
这样的睡相,尤里可一点也不陌生----这家伙做恶梦了。
因为力气大又跑得快,加上男孩子好奇冒险的天性,早在成年礼之前,尤里就喜欢偷偷跟着部落里的狩猎队外出。
头一回自然弄得鸡飞狗跳,但他远超同龄孩子地力气和敏捷使他得到了大人们的承认和某种纵容。因为不会成为累赘,所以第二次开始,其实就已经被默许了。
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打退夜晚突袭后引出的许多事,还没有做完。从窗口照进来的光亮映得查理脸色苍白,苍白得有些脆弱。
尤里弯下腰去,拿手心轻轻贴上查理地脸。不出所料,抹到一手微凉。
他直起身。挠挠头,又挠挠头。
虽然捕猎和作战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但两者其实有很多共同之处。所以第一次挥起石斧砍向半人马时,他就已经比同龄人表现得成熟许多。这样子,在那些残酷的冲突中,除了如何保护自己、杀死敌人,他也就还有富裕的机会和精力。去了解一些别地。
记得在和半人马之间地残酷厮杀后,长老和大人们会燃起一种好闻的特殊干草药,还会招来先祖的灵魂,为尚有些稚嫩的年轻战士们活络血脉、放松精神、驱除噩梦、加持祝福,让他们能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早晨起来时,也就自然精神饱满、体力充沛。
当同样年少的战士们酣然进入梦乡时,精力旺盛地尤里却是跟在长老身后,瞧这瞧那。好奇令他悄悄抽来一根用来施法地干草药,嗅一嗅,再嚼一嚼。
----真好闻。可味道么……呸呸呸,真坏!
作为部族里大有潜力的年轻战士,在长老和大人们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下,那些咒文和手势。他也偷偷摸摸学了个七七
那些本事,以前自然不能拿出来用。不过这一次么,只有查理而已,那就没关系了。
只是眼下,他上哪里去找那种好闻不好吃的特殊草药?而且,先祖的灵魂远在卡利姆多大陆,那可是隔着无尽之海的另一片大陆,有可能听到他在湖畔镇的旅馆里发出的召唤么?
尤里头疼了。
他想了好一会。眼睛一亮。从行李里取出骨笛,选了一首安宁平静的曲子,低低地吹起来。
果然,有些东西是没有界限的。吹到一半,查理已经重新恢复了宁静的睡相。
尤里大为满意。
至于脸色苍白,那自然是因为法力耗费过度。只要法力得到了恢复。想必就会好起来的。
尤里回忆了一下年少时见猎心喜学来地那些传统法术。模仿记忆里的长老,摆出姿势。笨拙地酝酿起来。
是先抬右手,还是先抬左手?抑或是两手一起往下按?
他生疏地换了好几个手势,尝试着想要施放一个法力之泉图腾。直到尤里以为自己已经失败的时候,一个胖墩墩的图腾突然从床上冒了出来。
却偏偏不是需要地法力之泉,而是个石肤图腾。可以令友方战士减少物理伤害的。
尤里无奈,驱散石肤图腾,接着努力。又忙活了半天,竟然给唤出来一个灼烧图腾。这回更糟,差点就烧着了床单。
好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尤里耐心地继续。至少他的确可以唤出图腾来,这就是成功了一半啦!
终于,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法力之泉图腾慢腾腾地钻了出来。
尤里满意地吹吹手指上莫须有的泥灰,弯下腰仔细瞅着查理的状况。
图腾似乎很有效。才过了两三分钟的功夫,查理的脸色就已经好多了。
尤里再一次摸摸查理地脸。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令他感到安慰,令他放下心来,于是他骄傲地对自己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不过随即,尤里又开始烦恼了……
这个图腾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地盘,难道他竟然要去睡地板吗?
那当然不可以!
尤里瞪着树墩似的图腾好一会儿,最终决定试着移动一下这玩意。反正这玩意是他弄出来的,如果因为移动而消失,他也能再弄一个出来。
----刚才的成功不是偶然。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他小心翼翼地拔起图腾,又轻又快地把它重新种在床头柜上,就在靠近查理地那边。
图腾摇晃了一下,朝一边倒下去。尤里暗叫糟糕,图腾却停止了倾斜,就这么顽强地立在了那儿。看起来,就像床头多了一截歪脖子树桩似地。
呼……很好。
一切都很好。
尤里把短剑塞到枕头下,面朝查理躺下来。他瞅瞅查理恬静的模样,忍不住曲起手指轻轻刮一刮查理地鼻子和脸颊,又摸摸这家伙细软的头发。
柔和的金色,暖乎乎的,真像早晨洒在草场上的阳光。
尤里愉快地大大打了个哈欠。
晚安。
22诱人的悬赏报酬
深夜时分积云终于化作大雨,倾盆而下。下到清晨,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了。雨后湖边的镇子,被湿润的空气轻轻柔柔拥入怀中。令洒向小镇的晨曦,也变得如烟如雾起来。
大雨没能叫醒查理。倒是尤里,揉着眼睛爬起来关了次窗子。
因为一觉好眠,所以查理良好的生物钟没有失效。阳光照得屋子里亮起来的时候,他也跟着醒了。看到仰天睡成“人”字形的尤里,又瞅瞅中间一条三角小裤包裹的地方,查理脸上飞红,不由再一次反省,两个人挤一间房,到底是不是一个好选择。
虽然这样子,可以省一点房钱,还可以闭眼睁眼看到这家伙……
他抿抿唇,正要蹑手蹑脚从床尾溜下地,转头瞧到床头的图腾,眨巴眨巴眼睛,呆住了。
那玩意瞧着很像用一根木头做的。主体为一根滚圆滚圆的柱子,歪歪地悬浮在床头柜上方两三厘米处,中部长着一对翅膀状的横杆,顶端两侧还生了一对弯弯的角。
柱体底端悬空的地方,有水蓝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纷纷钻入柱底。横杆之间的柱体正面中央,刻着一个圆圆的奇特图案。图案也闪耀着晶莹剔透的水蓝色光芒。弯角之间的柱头上,有同样色泽的美丽泉水跳跃着喷涌而出,形成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喷泉。
喷泉悠悠旋转,轻轻挥出四道圆润的汩汩水带,绕着柱身流淌下来。末了汇成两团水球。水球绕着柱子下方,以与喷泉一致的速度,转啊转啊转。
查理细细瞧完,大乐。眼前地创造物给他带来了一种柔和舒适感。因为这种体验,加上“以前”在艾泽拉斯世界的“广博见闻”,他推测,这九成九是法力之泉图腾。
好奇心驱使之下,查理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试图戳一戳那水蓝色的小喷泉。这一戳,才发现原来流淌的不是液体。而是如水一般的光华。
又或者,是他无法直接触摸到的一种物质或能量。
它们受到骚扰,轻轻洋溢了一下,很快继续有条不紊地流淌起来。
整个图腾模样憨厚,和旅馆的装修风格,那是一点儿也不搭调。查理看着看着,忍不住就想要发嚎。他仔细观察水蓝色光芒的流淌方向,又用心记下中央的图案,然后扭头瞅瞅肚皮朝天坦、依旧睡得香喷喷的尤里,微微笑了。
尤里并没有睡懒觉。夏天地早晨比较凉爽。大家都爱趁这个时间多做点事。所以虽然昨晚忙乱得不成样子,这一天的街上,依旧早早热闹了起来。
那些响动叫醒了他。
吃完查理叫上去的早餐,尤里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他将锁甲穿戴整齐。催促查理下楼找活干。
“唔,好多悬赏啊!”旅馆门口的布告牌上抄着密密麻麻的任务,旁边还贴满了新粘上去的羊皮纸。尤里挤开几个冒险者,凑到近前,“哇!还有个联合悬赏?”
托尤里的福。查理终于弄到了一个足以看清布告的位子:“嗯。镇子上的店老板们一起出地报酬。”
那些任务大多是针对豺狼人的。最引人注意的,是镇上的铁匠铺、裁缝店、药剂店、马车行等好几个老板联合发布地悬赏。显然,豺狼人的嚣张令他们的正常的生意往来蒙受了不少损失。加上身为湖畔镇经济市场的中坚力量,他们也有责任对湖畔镇地敌人展开力所能及的打击与报复。
悬赏的对象为犹勒和阿尔多。泥爪。杀死其中任何一个,都能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如果两个全部杀死,除去原有的两份报酬外,还将有一份额外的奖金。
根据现有的情况推断,很可能就是这两个豺狼人组织了昨晚的突袭。不管怎么样,最后卫兵们组织的反击并没有留下豺狼人地指挥官。也就是说。它们都成功逃脱了。
因为这些原因,这份悬赏,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显然,如果成功达成任务,不仅会有令人满意的报酬,还会收获一个又大又好的名声。后者对于出门求财的冒险者来说。并非可有可无。名声是一种宝贵的无形财富。可以带来更多金钱。
其它地悬赏也都大同小异,大多以要豺狼人地命为主。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乃至五十个的豺狼人左耳朵,换取一些金钱或者一些物资。
镇西有几户农庄蒙受了不小地损失,他们愿意用金钱来驱逐占据了家园的强盗。更有几个家庭在昨晚失去了丈夫或者父亲。妻子和儿女的悲恸可不仅限于哭泣。即使并不那么富裕,逝者的生平衣物和随身饰品留作念想,失去了主人的武器和盔甲,却不妨用来换取一次令人稍感安慰的复仇。
除此之外,不少愤怒的居民也纷纷拿出了报酬来悬赏豺狼人。他们不善于面对面的厮杀,但是这并意味着他们没有办法打倒敌人。
尤里默不作声地浏览那些布告。他阅读的速度不快,就在他一个一个看过去的时候,有好几个悬赏还不错的布告被人揭走了。
每一个的布告发布前,旅馆老板娘都会提醒一些注意事项,并按照行情给一些参考建议。这也是为什么如此多的悬赏,统一要求以豺狼人的左耳朵作为凭证的缘故。如果没有这些默认的惯例,免不了有冒险者钻空子。
所以,剩下的几个零碎的小悬赏,报酬不怎么样,要求也大多只是一只两只的豺狼人左耳朵。
没有冒险者会揭走这些布告。如果干掉的豺狼人有多,再来找几张补漏,也不算太迟。
尤里看了好一会儿,慢慢伸手,捏住了其中一张:“查理?”那张悬赏的发布人是个老太太,报酬为一个傍晚时分新鲜出炉的蓝莓奶油大蛋糕。
查理一直盯着布告栏琢磨着什么,此刻听到他的请求,耸耸肩道:“我们今天有安排了。”
“哦。”尤里有点儿悻悻然地松开手指。奶油蛋糕呐!老杰森请客那天尝到过,又香又甜,味道很好呀。可惜那会儿只分到一块……
查理仔细看了一眼那个悬赏,歪着脑袋打量打量尤里,忽然莞尔:“其实湖南岸也有豺狼人。”
尤里立刻精神百倍:“真的?那我接啦?”
查理笑着点点头:“那边豺狼人还不少。”
23 昂贵的蛛丝手套
尤里快活地在旅馆老板布瑞安娜那儿登记了所接的悬赏,并为白鸽和格朗姆定下一个房间。带上中午的干粮,两个年轻人出发朝镇子东边的大桥赶去。
旅馆东边不远就是镇政厅。门口几个书记员正在一队卫兵的帮助下,登记和落实冒险者的报酬与功勋。
昨晚的战绩早就由打扫战场的专门人员统计完毕,各级士官也将划归自己指挥的冒险者的姓名和杀敌的情况报了上来。最后的结果已经张贴在了镇政厅大门口。
当然,同时受到两处甚至三处致命伤的豺狼人尸体也有被发现,另外还有不少豺狼人尸体被最后的烈焰风暴烧成了焦炭。所以有时候,登记在案的数目和冒险者自己心中的数目,还是有点儿出入。
好在战事的功勋计算,首先以团队为基准,然后才是个人。所以冒险者们先按照参与防御的时间长短,领有一份报酬和功勋。接着,再按照可以确认的斩首数目,领取赏金和功勋点。加上雇主是成建制的卫兵,抠着一个两个的出入,和王国军队过不去的事,谁会、谁敢?
至少尤里就对他的那份很满意。一个豺狼人五个银币,一个小头目或者勇士七个银币,加上他和查理跟着老兵们打退了五波攻击的十个银币,他一共拿到了五十四个银币。
而查理的那份几乎令他惊讶了----豺狼人小头目当然要比普通的豺狼人多值点钱,这和它们地身高力量都很对应。^^ ^^可是大地之母啊,为什么一个干枯瘦小的萨满秘法师比一个小头目还要贵上一大半?居然值十二个银币?!
无论最瘦弱的。还是最强壮的,无论小头目,还是秘法师,查理明明都是用一枚寒冰箭,就给打发了啊!
不管怎么样,半夜不睡换来的这笔收入还是令两个年轻人很高兴。查理数完自己的,朝尤里伸出手:“拿来。”
“五十四个。”尤里警惕地注意四周,防范着惯偷滑头,“这里可不是数钱的地方。”虽然在抱怨,他还是把那袋赏金递了过去。
查理将两个袋里的银子汇到了一块儿。然后又开始往空袋子里倒银币。
“你在干嘛?”尤里看得糊涂了。
查理没回答,他掂掂两个钱袋,觉得它们应该一样重了,随手将其中一个扔给尤里:“给你。”
尤里挠挠头,有些苦恼。他不认为自己该接受无缘无故的馈赠,可是如果拒绝,会不会让查理生气呢?
好在没等他继续苦恼,查理收好钱袋,主动给出了解释:“我们是一块去的。而且,要不是因为得照顾我。你地肯定不止五十四个。另外,要不是有你和你的盾,我的肯定没有一百四十二个,没准都已经盖披风了!别人怎么算我管不着。^^ ^^反正我们的,应该对半开。”
“嘿!”尤里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的解释。很快,他又疑惑了:“你干么不直接数给我?”
查理用力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恼火地逼近尤里。“难道你觉得,我的命就值四十四个银币?”
“当然不是。”尤里飞快地否认,想解释,又解释不清楚,只好闭嘴。虽然闭了嘴,心里却直犯嘀咕:为什么查理会有这种奇怪的忌讳?不过掂着分虽然难免多几个少几个,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这一点小事,被他很快扔开。
按照他们的打算,在路过商业区时。去铁匠铺给尤里地锁甲和长剑敲上几锤子,再去裁缝店问问查理的手套。可惜,因为昨晚的战事,许多军用装备受到损伤。非常时期,军备第一,所以这会儿。铁匠铺里挤满了忙碌的匠人和学徒。
查理站在铁匠铺外。百无聊赖地让在一边,看着搬运东西地民兵和学徒来来去去、忙成一片。好一会儿。尤里才满头大汗地从铺子里挤了出来。查理赶紧迎上去:“怎么样?“说好了,晚上把炉子租给我。”尤里找了个对着小巷子的风口,拎拎衣领,吁出一口气,一脸解脱,“真凉快。那会儿他们应该能忙完了。”
“要你自己修?”查理可不怎么放心。听着就不够专业。
“没办法。昨天他们已经连着干了一个通宵了。又不是铁打的,谁也吃不消啊。”尤里抽出长剑端详片刻,耸耸肩,“将就一天没问题。幸亏我跟着安德温他们学了点。走吧。裁缝店怎么说?”
查理撇撇嘴:“别提了。说是艾尔文那边的商队好久没来了,暮色过来的商队没布料。偏偏镇长和治安官又一起下令,将店里存货地一点儿丝绸都差不多征去给随军法师做装备去了。结果倒好,剩下的丝绸额外稀缺。就算蜘蛛丝自己出,算上加工费,一双蜘蛛丝手套,也得要一个金币!”
尤里咂舌。两人默不作声走了一小会,尤里忽然明知故问:“钱不够?”
“不,够了。可是不值得。”查理回答得非常干脆,“我把蜘蛛丝卖了。他们不是急着把随军法师武装起来么?丝囊叫我卖了两个金币。算上原来打算支付的原料和手工费,一来一去,一双蜘蛛丝手套,换了三个金币。还不错吧?“不行。走,去买回来。”尤里脸色一沉,扯着查理转身往裁缝店走,“钱可以慢慢赚,换个好东西,有时候,没准能救一命。”
查理一怔,随即笑了:“你听我说完,那蜘蛛丝手套增加的法力,大约也就能放两枚半寒冰箭。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我打算拿这三个金币,去军营里换点实用的东西。我们不是有功勋点么?拿这个换东西,可还是要花钱买的。”
尤里恍然,不太好意思地松开了查理:“倒也是。可你昨晚……”
“昨晚真要打下去,我还能撑两波。”查理的回答十分冷静,“何况,昨晚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我们终究是冒险者。”
尤里点点头,朝西南方望了一眼。他们要去的地方,是暮色森林,是荆棘谷。
两人达成一致,继续往大桥走。
“对了,查理……”尤里摸摸鼻子,迟疑道,“一个丝囊卖到两个金币,会不会太贵了?”
“不贵,一点不贵!”查理断然否定、咬牙切齿,“他们是人,我们也是人。他们急需,我们也急需。丝绸本来就不多了,他们还拿特权平价征收,收得几乎断货、价格奇高,害得我做双手套都要大出血,为什么反过来,我就不能开个好价钱尤里莞尔:“你是气不过吧?”
“就是气不过!”查理一点也没有脸红地意思,理直气壮,“何况,那个大丝囊完整又新鲜,货色上好,可绝不是三角路口的狼蛛能出产的。生意就是生意,一个愿买,一个愿卖,那就成交!”
尤里看着查理挥出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看着他浅绿色的眸子随着吐出这些话而熠熠生辉,看他淡金色的发丝被轻风吹得微微扬起,露出光洁地额头。
很好,很有精神。昨天地苍白和不适已经消失了。好好睡一觉,果然是最好的。
“没错,是该成交。”
24 嗨~斯纳弗赖尔
镇子里居民们齐心协力的悬赏之下,大多数冒险者纷纷涌向北边的赤脊山峡谷。两个年轻人经过时,雄伟的大桥上,只有巡逻的卫兵来去。他们的步伐依旧铿锵,全身的盔甲也一如既往地锃亮锃亮。只是如果足够细心的话,可以发现其中有一两个执勤人员,带着轻伤。
尤里的眼力还没那么好,他是嗅到绷带绑不住的血腥味,嗅出来的。他把这个和查理一说,查理心里一沉。
轻伤员虽然只是皮肉伤,按说在战事结束后,也该受到治疗,并且被安排去休息。毕竟牧师可以让创口愈合,却不能完全补回流失的血液和体力。
如今他们没有治疗待遇享受,而且还要出来巡逻,这说明湖畔镇的兵力不足,并且医疗储备匮乏。
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又走了一会儿,尤里忽然拨浪鼓似地甩甩头,连跑带跳、三下五除二,又爬上了桥东侧的护栏,欢呼:“好大的湖啊!”
查理被吓了一跳,扑到护栏边,伸长脖子望向桥下的湖面。似、似乎……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水下接近这里?!
早上雨刚停,湖水还有点混。加上桥东边湖水又深,有没有蛇颈龙受尤里“引诱”而来,查理用眼睛看,其实看不清幸好还有天赋。这一“看”,才放下心来。1--6--K小说网水下有鱼,还挺多。但没有脑袋大的“泵”,也就没有蛇颈龙闻声赶来。
不过查理昨天吃过一次亏,想到自己那会儿居然脱光光了跟着跳下去试图救人,脸上一红,压低声音。恶狠狠骂道:“你给我闭嘴!昨天招来的那个东西,你忘了么?!”
尤里显然没把昨天那条手下败将地蛇颈龙放在心上,只一径嘿嘿直乐:“来,查理,我们走上面!”一边说,一边已经弯下腰,一把把查理拉上护栏,迫不及待献宝道:“多好的风景啊……”
查理还没想好要不要拒绝。尤里的手已经抓到了。他其实也没想要说“不”,只是猝不及防,被尤里一拉,有点儿狼狈地爬上护栏。
护栏上三个人并排行走,还挺宽裕。尤里加上查理只有两个,再怎么蹦蹦跳跳地赶路,也掉不下去。何况夏日的大雨后,早晨的阳光里,止水湖清亮明媚。偶尔有鱼儿跃水,点出一圈圈涟漪。间或几只水鸟掠过。在水汽间划出一道轻灵地长痕。
真正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一边往桥南走,一边大饱眼福。没一会儿,尤里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比闪金镇政厅里挂的画漂亮多了。”“嗯。”查理只是应了一声,没说话。
回头朝西北方望去。红的木顶,白的石墙,青草碧绿碧绿的湖岸上,还有几个棕黑棕黑的木桥码头----小镇子美得简直就像梦里的风景。
要是能和这家伙在这里一直呆下去,那该多好。如果那会儿没有搞错,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努力达成愿望?
尤里见查理望着镇子那边怅然走神,满肚子不乐意。他不知道原委。无从劝解,想了半天,结果顽心忽起。绕到查理里侧,拱过肩去轻轻一撞。
查理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倒栽下去,尤里连忙拉住他。
“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逗你玩……没事吧?”
“没事。”查理摇摇头,脸色却苍白苍白。
真不经逗。尤里非常懊恼。又十分不解:“你不是会游泳吗?还游得挺好。”既然如此。干么害怕掉下湖去。
查理咀嚼一下尤里的言外之意,莞尔:“我只是在想湖畔镇地事。不是被你吓的。”在湖畔镇定居的事。
想湖畔镇的事。结果脸色苍白?尤里误解了:“怎么了?情况很糟糕吗?豺狼人昨晚已经被打退了。”
查理对这样的误解乐见其成:“昨晚那十四个用烈焰风暴的法师,应该就是湖畔镇驻军的底牌了。虽然当时都成功了,但从一些细节来看,他们还是过于勉强了,最后都是被人背着走的。不知能不能尽快恢复过来。另外,湖畔镇的敌人,可不止豺狼人。再加上你刚才说的,卫兵不得不安排轻伤员参与执勤……”
尤里听得神色凝重,望着桥上巡逻来往地卫兵,好一阵沉默。不过很快,他一挥手,拉着查理大步往前走:“走吧,我们得快点。今天要多打几只小龙崽。”
查理歪着脑袋瞅瞅尤里的背影,任由自己被拉着走,苍白的脸颊慢慢恢复了健康的血色。他眺望了一会儿湖光山色,又低头望向桥栏外湖水里两个人地倒影。
这一刻,他心中忽然像这湖面一般,恍如明镜。虽然其上有波纹随风而起,也有鱼鸟飞跃,却并不嘈杂,一片安宁自在。
于是略带自嘲地微微一笑,又潇洒地冲湖面上尤里的影子抛过去一个飞吻。
喜欢尤里的感觉,实在挺不错。至于打破重重压力、把这个家伙据为己有一辈子……那太困难也太危险。以他的脾性,实在懒得为此努力。
相伴在身侧,就够了。上,尤里在前,查理在后,两人蹑手蹑脚地摸向一丛垒垒叠起、高高耸峙的大块岩石。
热辣辣的太阳卖力地烤着红土地,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抵挡不住,大多萎蔫了嫩枝嫩叶。倒是灌木丛和杂草,瞧着还挺精神。不过岩石上头既没有树遮着也没有草掩着,曝晒之下,相比肯定热得烫人。
查理朝岩石上比划了一个手势:那上面有黑龙雏龙?
尤里仔细瞅瞅身旁一颗半死不活地歪脖子树,郑重点头,把树干上的爪痕指给查理看。
查理看了半天,怎么也没看出来树皮上这几道乱七八糟的痕迹有什么特别。只好细细记下,积攒经验,以待日后顿悟。
尤里侧耳听了好一会儿,微微一笑,挑挑拣拣地捡起两块石头,示意查理荫蔽。
两人在一块岩石后伏下身子藏好,尤里抡起胳膊把两块石头扔了出去。第一块高高抛起,第二块直飞另一边的深草丛。
高高抛起的那块先落到了最高的那块岩石上,听起来似乎砸在了比石头柔软些地物体上。直飞深草丛地那块随之抵达目的地,搅得长草灌木一阵好大一阵哗啦啦。
一只黑色地、体型好像母鸡一样的动物应声歪歪斜斜地腾空而起,扯着它尖细的嗓子,朝着第二块石头落下的深草丛那边,用龙语吐出一串串怒骂:“谁?!是谁胆敢打搅斯纳弗赖尔的午睡!”
尤里听不懂,被又尖又细的叫声吵得不舒服,微微皱起眉,耐心地伏在原地等待。
----斯纳弗赖尔?
查理听得清楚,捂住额头,心下无奈地呻吟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25 听着是个好消息
愤怒的斯纳弗赖尔鼓动着一对小翅膀,冲向长草丛的上方。别看它的翅膀小,每一次鼓动,都在空气中划出金红色的光泽。
黑龙雏龙还远不能像成年黑龙那样喷吐出灼热的龙息,连凝聚火球术,它们都需要一点儿时间。但从眼前这酝酿的过程来看,这火球术可不会简单。
尤里全神贯注地盯着斯纳弗赖尔。大概经过三秒钟的酝酿,斯纳弗赖尔终于使劲鼓起胸膛,张开长着利牙的嘴,用力吐出一只脸盆大小的火球。
就在火球喷出的这一瞬间,尤里动了。他长剑紧握在手,直冲向雏龙,倒是把盾牌留在了原地。
墙盾虽然铸造结实、份量足够、非常趁手,但不是高阶的附魔盾牌。如果挨上强力的火系攻击,没准会熔成一坨高温液固混合体,那可就乐子大了。
何况,火球术的弱点之一,就是飞行速度缓慢。尤里对此还算有点儿经验----早上出门前从查理那里得来的。以自己的反应,加上这附近障碍物掩体随处皆是的地形,即使有一个火球术扑面而来,也不是无法应对。
火球直奔长草丛而去,斯纳弗赖尔听到了侧后方的脚步声,笨拙地扑扇着翅膀转过身来。它的身子和母鸡差不多大,翅膀则比母鸡大不了多少,飞行时如果要调整方向,动作难免迟钝。不过它毕竟有自己亲手捕食的经验,转身的同时开始努力升空。
尤里已经到了。他跨过一道浅沟,抡起长剑直直撩向斯纳弗赖尔地腹部。埋伏点和长草丛的位子都不是随便选的。在埋伏点和长草丛之间的直线上,道路相对比较平坦,同时两侧又陆续分布着数块岩石,大小都足以挡下一个火球术。
无论黑龙,还是红龙绿龙蓝龙。它们的雏龙飞行能力都不强,只能离地几米----这已经比只会伸长脖子嗷嗷待哺地各种雏鸟好多了。
而另一方面,在赤脊山,黑龙雏龙属于食物链的顶端,没有天敌。不管巨型血牙野猪,还是兔子小鹿,一个大火球下去,都被烤得发焦倒下了。
所以。斯纳弗赖尔实在没有多丰富的搏斗经验。眼看剑锋滑向肚皮,它拚命鼓动翅膀,在最后一刻,猛然拔高一尺。因为用力太猛,翅膀险些抽筋,身子也有些失去平衡,飞在空中摇摇晃晃,令查理想起了北郡的农场里放养在外被无聊的狗撵得到处乱逃的母鸡。
此时斯纳弗赖尔最好的选择是拉开距离、酝酿火球,但它却发出了恼怒地尖叫。它其实已经飞不了更高了。当然它还能逃跑。
可是一只习惯了优势、战斗经验单一,并且已经恼羞成怒的雏龙。怎么会第一时间选择正确却有碍它高贵自尊地逃跑呢?
尤里这一剑却仅仅只是个开始。一击未中,他藉着冲锋,当作助跑,几步踩上侧前方的大石。一蹬最高处凸出的石角,转身高高蹿起,又是一剑直劈下去。
斯纳弗赖尔只看到冲过来的人类从自己肚子底下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听到了脑后利器破空的风声。它赶紧鼓动有点儿抽筋的翅膀,这回是往前蹿。
但已经来不及了。
查理为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微微蹙眉,不过他没有闭上眼睛或者移开视线。他时刻准备着施放反制,这是一个能够强制打断对手施法的瞬发法术。所以在一切结束之前,他的职责就是紧盯、紧盯、紧盯!
但是他预想中一劈两半的血淋淋并没有出现。
铮!----滋啦!
尤里一剑砍在斯纳弗赖尔地小脑袋上。斯纳弗赖尔的头部却没有被对剖成两半,只是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尤里这一剑力道勇猛、去势未尽,劈得雏龙直坠地面。剑锋随之划过雏龙的背鳞,却只是留下一道白痕,隐约还蹦出了几颗火星。
扑通。
查理站起身盯着落到了尤里脚边地斯纳弗赖尔。没响动。已经被搞掂了?
“它还活着,不过晕过去了。”尤里抠着脖子拎起斯纳弗赖尔。比划几下。结果发现连咽喉处割着都挺费劲。惊喜之下,干脆收起剑。一把拧断了雏龙的脖子:“查理,我想我们弄到了一张上好的料子!”
“看来真该多打几只小龙崽,凑上两套。”查理走到战利品旁边,曲起手指敲敲斯纳弗赖尔的头,“听说但凡龙,都有收集宝物的习性,或许我们该找看看。没准它除了爱晒太阳,还爱藏东西。”
按照之前干掉豺狼人费德菲尼尔时的经验来看,搜寻的结果不会令人失望。
“嘿,我也这么想。哦,我的天!”尤里瞪着烧得热热闹闹地长草丛直挠头,很快他想到了最好的解决的方法和人选,“查理?”
查理耸耸肩:“感情我就是一个灭火的。”出来,揉着腰一屁股坐在地上,摊摊手学着查理的口吻调侃道:“感情我就是一个打洞的。”
斯纳弗赖尔地巢穴不难找。就在它晒太阳地石堆附近,一个日晒充足、泥土干燥的土崁顶部。
洞不深,问题是直径太小。尤里拿短剑挖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拓宽到能钻进一个人去。
按说查理地身材比他削瘦些,更适合钻进去找东西。不过洞里面万一有个蛇虫蝎子之类,查理可没有对付这些东西的经验。
“有什么东西?”查理替尤里掸掸干净头上肩上的泥尘,蹲下身来。
“有块绿玛瑙。”尤里掏出一颗绿色的宝石递给查理,“别的还没仔细看。”
查理接过玛瑙,微笑:“不提别的,有这个就值了!”
“好吧,听着是个好消息。”尤里纳闷地挠挠头,“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查理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手里的宝石:“回到镇子上去找人问问。或许它能做成一样好东西。眼下对我们很有用的好东西。”
尤里不满:“我还是不明白。
查理当作没听见,打开临时当作搬运工具的宿营毯:“来,我们来清点一下吧。”
根据“记忆”,工程师能拿绿玛瑙做成望远镜啊。不过查理不敢打包票眼下依旧能行得通,只好对尤里含糊其辞。
26 查理的见猎心喜
比起秃鹫也好白鹭也好,即使成年的龙类,飞行技巧只能算是笨拙。这一点在最年幼的雏龙身上尤其明显。破壳而出的最初阶段,它们主要在发育身体,翅膀总是赶不上体型的增长速度。
不得不说,这种“婴儿肥”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查理心中黑龙威武强大的印象。
黑龙雏龙虽然会喷火球,有不小的杀伤力,但是火球的施放时间漫长,飞行速度缓慢,在杂树林里和荒石遍地的湖边草滩上,对有经验的战士,没什么威胁。
唯一对两个年轻人而言有点麻烦的问题,在于雏龙不太好找。在离桥不远处碰到斯纳弗赖尔之后,找到第二条雏龙之前,他们花了整整六个小时。
这在尤里看来稀疏平常。作为一个猎手,时间九成九都是花在寻觅、荫蔽和观察野兽上。伺机下手,虽然“下手”最令人激动,但是“伺机”才是重头戏。
这六个小时,倒是让查理受益匪浅。在闪金打猎时,因为有白鸽和尤里,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碰不到”猎物的窘境。除了放过几个寒冰箭,跟着白鸽打打埋伏,他那会儿什么也没做,实在过得太轻松了。
虽然夏日里顶着太阳四处寻觅猎物非常累人,但查理却过得可以说是开心……1-6-K小说网,电脑站。整整一天,他差不多就是在津津有味地欣赏尤里的个人表演。他发现尤里在追踪觅迹上不比白鸽差。只是白鸽最擅长森林地形,而尤里更喜欢稍微开阔一点的地带。
厉害。很厉害。真厉害。
一筐鱼换来这家伙,真是太值了。
两个年轻人回到镇子上时。晚霞已经烧了起来,赶得一群白色的水鸟在码头上盘旋着,呼朋唤友,懒懒归巢。
两只倒霉地雏龙藏在查理的背包里,一只混血豺狼人巡逻兵的左耳朵和两只野兔拎在尤里的手上。尤里按羊皮纸上记述的地址。迫不及待地找到了悬赏地老奶奶。
老人耳朵有点背,眼神倒还挺不错,身子骨也挺利索。她的儿子是个木匠,防线没修完,这几天忙得要命。两人到时,还在干活没回来。所以任务的交割,其实也就那只豺狼人耳朵的鉴别,是小巷对门的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帮着确定的。
他们领了蓝莓奶油蛋糕出来。招得几户邻居的一拨儿小孩子吮着手指头,抽着鼻子嗅着香气,眼巴巴地瞅着,亦步亦趋跟着。
尤里小心托着木盘,将蛋糕护在怀里,对那帮小孩高度警惕,快步穿出了巷子。
查理为尤里地行为脸红,低头跟在后边匆匆逃回旅馆。
“太好吃了!”尤里吮干净手指上最后一点奶油,偷偷瞧一眼查理的盘子。那里还有一点点沾着……天人交战一番,最终还是不好意思去要查理的盘子来舔。只好意犹未尽一番:“这是我尝过的最棒的饭后甜点。真想再来一个。”
“嗯。”查理微闭着眼睛,摸摸肚皮,懒懒地应了一声。八分之一个蛋糕啊!晚饭全拿甜点抵,他被撑得有些发腻。
两只野兔让厨子给加工一番。也进了尤里的肚子。和在狮王之傲时不同,眼下在湖畔镇的大量冒险者,个个都能自己捎回点猎物。而这里的旅馆,可没有被什么具有威胁的对手盯上。
尤里很开心。通常为了钱袋子着想,他只能给自己来那么一点点好吃的,用许多没什么味道地面包来填饱肚子。今天这顿饭可不一样,八分之七个蛋糕加上两只兔子,可比一盘烤肉棒了好几倍!
冒险者一拨儿一拨儿地回来。豺狼人就像豺和狼一样。有很好的夜视能力和嗅觉。晚上想要在野外占它们的便宜,那是异想天开。
两人瞧瞧越来越拥挤的一楼大厅,让出桌子,回了房间。他们问过布瑞安娜,白鸽下午四点多时已经到了,但紧接着又去向镇长和治安官汇报情况了。理拿天赋往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逐一“看”去。“见”房间里都还空着没人,这才松口气。解下土黄色地皮包往桌子上一扔,“现在我们来说说看,这么好的料子……该怎么办。”
“不是和弗纳谈好了么?”尤里放下盾牌,开始卸锁甲。
“那是个开放式的委托。说起来,我们并没有正式接下来。”查理拿手指点点桌子,“重要的是,你,我,白鸽,有三个人;而它们虽然不算太难对付,但却不多,也不好找;偏偏这东西实在好得难得,让人知道了,难免眼红,很容易招来麻烦;况且,虽然眼下弗纳忙得团团转,一时忘了挂出委托来,但肯定不会忘记太久;最后,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这几天都被豺狼人的悬赏吸引了,但也只有这一两天了。”
“我明白了。”尤里点点头,满脸严肃地坐到查理对面,突然灿然一乐,“对了,差点忘了----我会硝皮。”
查理闻言一怔,随即眼睛一亮:“太好了!尤里你真是太厉害了!”
“嘿嘿!”尤里被夸得一径咧嘴笑,不由挠挠头得意两声。不知为何,得意到了顶点,忽然变得有点赧然,搓搓手羞涩道,“其实没什么,白鸽应该也会……嗯,事实上,打猎的,多多少少都会硝。”
“不管怎么样,你会硝,这事就已经解决一半了。”查理瞧尤里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剩下地事有点棘手,最棘手……我们去哪儿找一个妥当的皮匠?”
“皮匠?”尤里脱口而出,“那些活儿我也会啊。”
“真的?!”查理按着桌子,猛然站起来。
龙皮甲就要到手了哎!虽然是雏龙的皮,但也是龙的皮啊!再说防御性能又很不错。虚荣也好,梦想也好,或者更确切点,见猎心喜也好,他对雏龙皮甲,还是很期待的!
尤里被查理这突如其来地一下子吓得往身后椅背上一仰,正瞧见查理身上在闪金镇添地外套。他盯着那缝线处袖口上的精致做工,底气不由虚了几分:“会是会啦……可是……”
查理不解,紧张道:“做出来地质量不好?”
尤里刚刚移开目光,闻言连忙摇摇头:“那倒没有嗳……”
查理一锤定音:“那就行了!”
27 异状、民情和大局 上
新鲜的料子等着处理,晚些时候还租了铁匠铺的炉子。有这么多事要做,尤里当然坐不住,拉着查理出了旅馆。
夏日的大中午,街上总是空荡荡的。为了弥补这部分损失,从傍晚开始,夜市就迫不及待地热闹起来了。昨晚虽然遭到夜袭,但是豺狼人没有杀进来,所以镇上大部分居民的日子还是照常。对他们而言,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一个特大话题。
赤脊山出产皮毛金黄的巨型血牙野猪,还有棕红的狼蛛和绿油油的巨型狼蛛。这些特产带动了皮革业,令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湖畔镇市场的重要部分之一,也令许多鞣皮制皮的手工艺人世代定居在此,开店收徒。
而这几天,因为共同协助卫兵打退豺狼人的关系,镇上居民对冒险者的态度前所未有地亲近起来,其中也包括各家皮革店的老板学徒。
所以,尤里很快以非常实惠的价格买齐了他需要的东西---盐,苏打粉,弓形刀,粗细不同的线,一盒同样粗细大小不同的针,以及一些指甲大小、闪闪发光的青铜铆钉扣。
最后还有几块粗布和粗皮。
查理也有收获,不过尽是吃的。两条喷香喷香、焦黄焦黄、刷满酱料,稳稳穿在木签上的烤太阳鱼,和好大一杯清甜清甜、现榨出来的西瓜汁:“买布做什么?”
鞣皮可不是看书写字,没有这些,干起活来。^^ ^^衣服可就要被糟蹋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充分说明查理的确是个法师----法师总是呆在客厅和书房地嘛!尤里莞尔,一时间说不清楚,从查理的那里抽来条烤鱼:“呆会你就知道了。”
“哦。”查理呷了一大口西瓜汁,瞅瞅杯子里才浅下去一点点,不耐烦呆在原地喝完,瞟一眼西瓜摊前“西瓜汁一升,五铜;大木杯四铜,小木杯三铜”的牌子,心下了然。
西瓜十个铜币左右一个。榨汁差不多也就两升。倒是木杯里头有窍门。毕竟镇上的居民,多少都会干点家常手工活,所以木杯平时并不好卖。如今冒险者大把,都是不在乎四五个铜币的,和西瓜汁一起卖出去的木杯,不知有多少呢。
当下微微一笑,又掏了四个铜币放在摊子上:“走吧,去铁匠铺看看。”
“有点早。”尤里一口咬掉半条鱼,抬头望望巨大的月亮所在的位子,惦记着两只雏龙。“先回旅馆吧。^^ ^^”
“好。”查理应了一声,跟着尤里往回走。偏偏神差鬼使,回头瞧了一眼西瓜摊。
摊主是对年少的恋人。少女有些腼腆,躲在后面榨汁。小伙子十四五岁。总是笑得十分灿烂。正飞快地收起桌上的那四个铜币,又热情地招呼另一拨冒险者去了。
“查理?”
“来了。”
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地一瞬间,查理心底到底忍不住冒出一声叹息:
----如果是茶茶而不是查理,或许会很开心。
一踏进旅馆的摇门,两个年轻人就乐了。白鸽和格朗姆占了一张窗边的桌子。正忙着对付晚餐。
尤里去柜台要来了替白鸽预订的房间钥匙,往桌子上一扔:“给,你们的。就在我们隔壁。”
白鸽闻言,抬起目光瞄了查理一眼。
查理刚好没看到。重新见到大野猪,他忽然发现这家伙生得一身好皮毛,不由有些心痒痒。于是在尤里对面坐下,学着白鸽,伸手去顺格朗姆的鬃毛,连带在肚皮上摸几下:“胃口真不错。”
格朗姆忙着享用美食。摇晃了一下身子,哼唧两声,后蹄一蹶没踢着,于是不管了。它眼下哪儿有时间继续抗议?而且说真的,皮粗肉糙,被查理这么占便宜。它连痒都不痒。
白鸽解决掉最后一块爆炒太阳鱼。一边端起杯子将果汁咕嘟咕嘟一气,一边抓过钥匙收好:“呼……不愧是特产!”
查理见白鸽吃完了。这才开口问三角路口的事:“情况怎么样?”
白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四周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有点不太寻常。”
尤里会意,拉开椅子起身:“我们上去说。”
查理跟着起身,弯腰替格朗姆端起汤盆。后者吧唧两下长嘴,歪过脑袋拿小眼睛瞅瞅查理,抡起尾巴给查理掸了掸衣角。
白鸽跟着拎起还有一小半面包和蔬菜的蓝子,“哈”了一声:“它觉得你不错。”又问:“听说昨晚豺狼人夜袭?具体情况怎么样?”
这个话题眼下整个镇子每一个人都最关心了,没有什么需要避讳小心地。四个一边往楼上走,尤里和查理一边给白鸽介绍情况。
一行四个踏上二楼走廊时,正说到一个萨满秘法师值十二个银币,尤里对此颇为感叹:“你不在实在太可惜了!”
“嗯!”查理跟着用力点点头,
白鸽对两人的惋惜微笑不语。她轻轻抚摸着背上的长弓,勾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瞄瞄查理的腰包,“这么说,查理你赚了一笔不小地?我这里有点儿好东西哦……”
“咳!”尤里古怪地清清嗓子,瞧瞧走廊前后都没人,贴近暗夜女猎手耳边,小声道:“我们也弄到点好东西……上好的皮子,雏龙的皮子。”
白鸽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忽然闭上了,转身看向楼梯口。
尤里也跟着转过身,还往回走了两步,隐隐挡到了查理身前。
查理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听到了一伙人上楼的脚步声。
白鸽看似不经意地倚在了旁边房间的门上,轻声道:“他们盯着我们有一会儿了。”
尤里点头,对查理解释:“六个人地那一伙。”又提醒白鸽:“昨晚和他们有点小摩擦。”
查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瞅瞅白鸽和尤里站的位子,也往旁边的房门口靠了靠。
27 异状、民情和大局 中
来人没有让查理他们久等。结实的小个子走在最前面。他吊儿郎当地晃悠迈上楼梯口,见到尤里他们的架势,不由一怔,随即扭过头,靠在了一旁墙壁上,让后面领头的男人和金发青年走到了前面。
领头的男人率众在尤里面前五步开外止步,微微一笑,朝尤里他们一点头致礼,心里却是苦笑连连。
他们接下了一个份量不小的悬赏,根据侦查打探来的情况看,六个人去的话,人手实在局促了点。所以刚才才会在酒馆一楼大厅坐了那么久,四下物色合适的合作对象。
这合作对象,自然要有足够的实力与他们一起完成任务。与此同时,人数最好是两三个左右----六个与两三个,双方之间主次分明,在分战利品时就不用担心产生什么解决不了的矛盾。
昨晚的尤里和查理经过一番漫长艰苦的防守战而毫发无伤,肯定有不俗之处。正是因为如此,才会稍作试探。只是榔头的脾性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而年轻人偏偏本事不小。于是还没有互通姓名,却先把第一印象搞糟了。
然后今晚又发现了白鸽。作为一个带着动物伙伴、箭术精准的暗夜女猎手,足以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他们的不足。\\\\\\剩下的问题只在于,他们该怎么和习俗传统截然不同的盟友,而且还是单身异性盟友,友好地互相认识。
结果,事实又一次嘲笑他们的失算----昨晚的两个年轻人和今晚地暗夜女猎手,居然早就熟识。
眼下的架势看来。这几个人警惕性很高。如果这会儿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后面的合作就不好谈了。
越早完成任务,报酬就越丰厚啊……
尤里向来人回以颔首,也没先开口说话。白鸽从篮子里捏了根黄瓜喂给格朗姆,眼角却始终没有离开六人。
这边,格朗姆连扯带拉,三下五除二将一条黄瓜吃到了肚子里。那边,领头的男人朝尤里伸出手,开口打破沉默:“鲍伯。”
尤里与他握手,同样简短道:“尤里。”
金发青年紧跟着伸手:“欧恩。”
尤里一见是不撞不相识的。当即了然,朝欧恩一点头,又一次伸出手去。****
查理原本将汤盆放在一边,双手环抱倚在门框上。见状默不作声地放了下来,在袖子的遮掩下,掌心中开始凝聚水元素。头对头,一次握手就够了。这第二次,不是试探,就是陷阱……反正一旦有什么不对,就立即把这个叫欧恩的家伙穿个偷心凉!
白鸽又捡了个苹果丢到格朗姆张得漏斗似的大嘴里。抬眼瞧瞧查理目不转睛盯着握手双方的紧张样,发出一声轻笑。其实,要想第一时间作出最快的反应,太紧张只会适得其反。是不行地。
弓箭手眼尖,盯紧了查理,飞快地摘下背上的弓,尖锐地喝道:“嘿,那个躲在后面的小家伙。你的袖子里藏了什么?”
白鸽更快。她在弓箭手动手之后动手,却在对方的指尖险险触及箭筒里的箭羽时,就已经搭箭拉弓,锁定了弓箭手的肩膀:“哦,那个反应很快的小伙子,难道你想取一根箭出来?Elun在上,那太危险了,还是不要乱动的好……你会让我紧张的,而紧张总是让我手指发抖。”
结实地小个子快步往前。直至站到鲍伯身旁。带盾的战士几步移到了弓箭手身侧,不过没有摘下背上的单手盾。亚麻头发的双手剑士取下了背上地剑,拄在地上看热闹。
欧恩见情况有点火药味,想要收回手去。却只觉刚刚还势均力敌的对手,忽然间力气变大了很多,就像铁钳子一样。令自己抽也抽不动。
尤里往后转过半个身。瞧瞧查理,笑了:“没事。嗯……其实你用不着这样……我是说。这样太浪费了。”
查理眨巴了一下眼,只觉脸上发热。好像他惹出了点麻烦?
尤里原本给欧恩留了不小的余地,此刻安慰完查理,回头扫了眼弓箭手,一边迎上鲍伯的视线,一边微笑着,继续在手上用力加了把劲:“不过年轻人嘛,总要受点磨练……甚至吃几次教训,才会慢慢懂事。”
说完最后一个字,尤里强拉着欧恩,侧退一步,完全封死了弓箭手威胁查理的路径。
欧恩知道自己连人带剑成了尤里手里地盾牌,却没有办法。他不愿动作太大惹出笑柄,脸上渐渐涨得通红。
鲍伯之前没有阻止,是因为那样有示弱的嫌疑,也会影响他的威信。此刻见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暗自松口气,连忙呵斥:“汤尼,你干什么呢?我们是在找合作者,不是在找打架的。”
弓箭手汤尼瞪着查理,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重新背好弓。
尤里见状,放开欧恩的手。小个子和亚麻头发的剑士随之收起了警戒的姿势。接着是白鸽收起弓箭。随后,欧恩缓步退了回去。
鲍伯他们六个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查理身上。白鸽一声轻笑,弯腰拎起地上格朗姆的晚餐篮,却发现里面已经差不多见底了。尤里看看查理,也是失笑:“把点心拿出来吧,格朗姆会喜欢地。”
查理其实已经散去了水元素。听了尤里的话,这才想到自己也该有个解除警惕的表示。他一时间也没想到把手露出来就行了,只是按照尤里说的,重新凝聚了一些水元素。
----砰!
一团卷心菜大小的冰块从查理再正常不过的外套袖子口掉了出来,看得鲍伯他们满脑袋问号。格朗姆正稀里哗啦忙着喝汤,闻声耳朵一竖,前蹄迈了一步,抬头张嘴,接个正着。
27 异状、民情和大局 下
“好了好了,我们谈谈正事吧。”鲍伯一拍手,笑道,“一大帮人堵在走廊上,像什么样子。去我们那里?房间就在在走廊顶头,客厅还不算太挤。”
鲍伯的笑容算得上真挚。作为一个小团队的头儿,鲍伯对行走在外难免遇到的小摩擦有足够的气量。另外,在合作对象的实力比预期中的“两三个人”强了一截的情况下,对方拥有一个年轻的法师,总比拥有一个老练的法师好。
所以,汤尼其实建了一功……他惹事惹出了个好消息,不是么?而好消息,总是值得高兴的。
鲍伯的态度博得了尤里和白鸽一定程度上的好感,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决定听听这六人想找他们做什么。于是双方还算融洽地鱼贯走入鲍伯他们的套间里。
至于查理,他只是沉默地跟着尤里。为了避免又闯出什么祸,坚决不再发表意见。
这个套间有两个卧室和一个客厅,家具布置要比一般的单人间更华丽些。九个人一头猪呆在里面谈话,虽然有点局促,但因为房间整洁,又有窗子通风,还不算拥挤得不能忍耐。****
查理一进门,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房间,心里生出一丝不协调感。他一时想不清楚,只好一边暗暗记下,一边应鲍伯邀请,与尤里白鸽一同落座。
汤尼给欧恩使了个眼色提醒,欧恩朝带盾的战士努努嘴:“汉斯,你去看着点。”
汉斯点点头。拎起单手盾牌,回身走到了虚掩的门外。
白鸽将这一切收在眼里,靴子一翘,轻轻一踢格朗姆地大屁股。
格朗姆已经趴了下来眯着眼睛开始消食,被这么一搅,又站了起来。小眼睛眨巴两下,细细的尾巴打了几个转,扭着身子踩着花步,也跟了过去。半途堪堪擦过汤尼和查理的身侧,一屁股坐在门背后。獠牙对着外面的汉斯。
查理给格朗姆让了让路,顺手在它身上占了一记便宜,同时避开大野猪抡过来的细尾巴。
汤尼却没有这么轻松,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僵硬的笑容---作为一个弓箭手,被一头白獠牙又长又粗的黑皮大野猪挨近身,那颗实在不算什么美妙的体验!
鲍伯跟着微微尴尬,摇摇头苦笑。^^ ^^他们为了防外面有人经过听了去,才留个望哨的。可在对方看来,派一个战士扼守出入要道,显然不是什么善意的表示。
这事不好分辨。也不必分辨----耐心点,事实会替他们解释一切。
白鸽若无其事、舒舒服服地伸开修长地腿:“说说看吧,你们花这么大力气留意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买卖?”
鲍伯脸上的苦笑还没褪去。一听白鸽点破大厅里的事,那苦笑不由滞涩----传闻暗夜猎手个个箭术精准、感知敏锐,出入密林犹如逛自家花园……眼下看来,这他妈的根本就是真的!
“手头这桩生意还不错,我们也是心急了点。”鲍伯到底老练。片刻间就恢复从容,打岔避开白鸽话里的刺,“来,我来介绍一下。门口的是汉斯,老实人,不过惹急了我们都怕他。这是莫尔,拳头最硬。汤尼,神箭手,当然。是人类里头的神箭手。威尔,别看他像个流氓头子,事实上,他的志向是成为一个骑士。”
如此一番打趣,加上不着痕迹的恭维,大家都笑了。客厅里地气氛顿时缓和。
尤里微微一笑。他已经通报过名儿了。查理的自我介绍再简短不过:“查理。”白鸽耸耸肩补充:“他是个法师。白鸽、格朗姆,一个暗夜猎手和她的伙伴。”
汤尼盯着白鸽。目光里有着热切、羡慕、嫉妒,和一些更复杂的东西:“希望有机会见见您地箭术。”
他如此神态说这话,可以理解为崇拜,也可以理解为挑衅。鲍伯怎么肯让刚刚好起来的氛围又卫团。
但于此同时,最重要的,是把握大局。所以,他不认为玛瑞斯会支持“斩首”泥爪和犹勒地行动。早上联合悬赏出现的时候,没有镇政厅方面的支持。就已经说明了治安官的立场了。
鲍伯微笑地看着三个年轻人。耐心地等待。
金币、名声……没有年轻人能抵挡这个计划的报酬所带来的诱惑。
查理心下斟酌完说辞,瞧了尤里和白鸽一眼。得到他们地点头授意,于是转向鲍伯,缓缓开口道:“或许您不知道,我和尤里前些日子刚刚离开北郡,出来闯荡。泥爪和犹勒地脑袋并不好取。在没有累积起足够的经验之前,我们不会考虑这样地任务。”
尤里一听这个决定,心里立刻感觉安稳许多。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身边的查理,于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查理说得非常中肯坦然,以双方商谈合作的氛围,威尔几个没法将对方稳重的选择嘲笑为胆小。鲍伯在走廊里时对尤里超出年龄的老练印象深刻,听查理这么说,明显一怔。转念一想,有个暗夜猎手加盟也足够了,连忙询问白鸽:“那么您呢?”
白鸽暗自腹诽:狡诈、狡诈!查理这家伙好狡诈!呃不,好聪明……感谢Elun,他在我们这边!
28 关起门来作总结
从鲍勃他们那里回到两个年轻人的房间,白鸽随手锁上门,打发格朗姆去一边消食,没有第一时间要求看雏龙皮子,而是揪住了查理,好生一番追问。
查理就自己所知道的,将赤脊山湖畔镇人类、黑石兽人,还有豺狼人这三方势力之间,彼此牵制平衡的缘故,向同伴解释清楚。
结果短短几句话听完,尤里脸色沉沉,白鸽低声惊呼:“哦!这听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妙!”
尤里握拳一击掌心:“既然如此,治安官为什么不把冒险者都组织起来?那样的效果,会比放任他们自由行动好得多。”
“我也不清楚。”查理老老实实道,“不过我猜,湖畔镇这次面对的局面严峻,具体军情恐怕治安官已经对外保密了一部分……但是不管怎么样,镇子里需要保持乐观,不能在敌人杀上门之前,自己先崩溃了。冒险者并不容易约束,特别是敌人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另外,如果严令禁止大家对豺狼人进行报复追杀,居民们肯定难以理解,必然会有抵触,只会适得其反。^^ ^^”
“所以只好由着他们去?”白鸽靠在椅背上,缓缓抚摸放在手边的长弓:“那他就不怕有人干掉了泥爪犹勒,搅坏了平衡……”
查理摇头:“不太可能。牧师和骑士基本上都掌握在治安官手里。想要干掉泥爪和犹勒,要么重兵压境,要么是一支精锐的成熟团队……做这种事,多少人比较合适?”
“赤脊山山谷我没去过。”尤里想了一想,“不过,山谷嘛……既然不是一路闯进去,为了行动方便,一般四到七个人会比较合适。”
“没错,人多了,怎么瞒得过豺狼人?当然要是有个传说刺客……”白鸽的假设还没说完,查理和尤里就双双翻起了白眼。暗夜女猎手耸耸肩中止白日梦:“好吧好吧,这两者冒险者都做不到。”
“是啊。^^ ^^”尤里叹了口气,“还有啊,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呢?”
“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八成隐瞒了什么好东西。要不然,他们何必那样安排合作队伍?”白鸽潇洒地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苍蝇,“管它呢!不管是什么,都和我们无关了。”
“嗯!”尤里用力应了一声,“和我们无关。”
“轮到我了。”查理问得有点儿惭愧,“我,嗯……不知道遇到今天这种事,就是像走廊上那会儿一样的事,该怎么办。”
“这种事啊……”尤里挠挠头,却实在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传授一下亲身经验,“其实,多遇到几次就好了。”
查理哑然。白鸽失笑,安慰道:“今天这样就很好。”
尤里醒悟过来,跟着加重语气:“是啊,那都是些草籽儿大的小事,不用介意,今天这样就很好。”
“对了,那会儿……”查理觉得好受了点,继续请教,但事实上他并不确定白鸽的行为是出于偶然还是特地那般,“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为什么要靠着门?”
白鸽和尤里对视一眼,都笑了。白鸽从她的宝贝箭袋里取了一支羽箭,起身走到盥洗室门前,倚在门框上,冲尤里招招手:“来来来!”
尤里装作一副目中无人的恶霸样,迈着八字步走过去,咳嗽一声,压低嗓门威胁:“把你的钱包拿出来!”
说完,伸手去掐白鸽的脖子。白鸽飞快地往后一仰,倏然退入盥洗室内,然后尤里就定格了:
----那支箭正虚抵在他的脑门上。
“我明白了。”查理看得莞尔,鼓掌称赞,“我想你们可以去当教练……可是,还有一个问题:门是锁着的。”
白鸽走出盥洗室,闻言理所当然道:“拿肩膀一顶就开了。”她在门口示范了一下。
查理没说话,神色古怪起来。旅馆的房门虽然不似以前装着猫儿眼的铁板防盗门,但看着也挺结实的。踹门不助跑几步,至少也站开点方便腰腿发力。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转身一撞、一肩顶开。
白鸽示范完毕,似乎也发现了查理的身高比自己矮了一头,体格也小了一圈,赶紧安慰:“你还小,还要再过几年,才算发育完毕。”
尤里咧嘴一笑,拨拨查理的额发,回到自己的椅子前坐下:“放心,在那之前,我会帮你踢开的。”
查理无语。这两人的态度……哦天哪,他可不是什么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年,他已经活了快三十年了!
白鸽瞧着查理的神情,促狭地勾起唇角。笑了没一会儿,忽然想起雏龙的皮子,又“砰”一拳擂在桌子上:“对了对了,看货!看货看货!”
29 洗澡比吃饭重要
就像尤里说的那样,作为一个暗夜女猎手,白鸽也会硝皮。所以货色一拎出来,白鸽就迫不及待挽起袖子,坐不住了。
为了保密,他们没有去旅馆的后院里忙乎。房间内只有盥洗室里铺设了下水道。尤里和白鸽把东西拿过去,开始干活,格朗姆跟着凑热闹,查理一个人呆在客厅里,拨弄着壁炉里的火,瞅着火上的黄铜吊壶。
壶嘴里冒出了白汽,查理裹着壶把取下水壶,喊尤里来拎了进去。
不一会儿,盥洗室里面传来鳞皮与骨肉分离的声音。查理听得牙齿发酸、头皮发麻。他心里好奇,可又害怕血淋淋的剥皮场面。百无聊赖地又坐了一会儿,听听没有了刚才那种声响,估计皮已经剥完了,这才起身过去看看。
盥洗室里,明亮的烛光下,尤里从热水盆里拎出剥了皮的雏龙,在它的头上骨与骨的缝隙洽接处钻了两个小孔,然后撬开一小块,将里面的脑浆倾倒出来,小心收到大木杯里。
查理走到盥洗室门口,正好见到这一幕,瞧得用力瞪大了眼睛:“你在干么?!”
尤里全神贯注地忙着手里的活,头也不抬:“取脑浆啊。”
白鸽斜身坐在小凳上,左腿半盘,右腿竖起,大腿上搭着一层粗皮做垫子,上面摊着雏龙的皮子。= =皮子内里朝上、平平整整地铺着。暗夜女猎手持着弓形刀,正熟练地挤刮着粘连在皮子上的脂肪皮肉,所以有空分神瞧瞧查理的脸色。
这一瞧。白鸽就乐坏了,停下手上地活,略后仰一些,好让查理看清楚尤里在干的活。还指指大木杯,特特地地给查理解释:“用这东西来处理皮,叫脑鞣法。鞣出来的皮非常柔软,而且耐水。”
说完这两句,瞅瞅查理的模样,白鸽意犹未尽。想了想,又补充道:“虽然得多费点功夫。但是穿在身上,会很舒服的。”
“是啊。”尤里应和一声,开始撬第二个,“这皮好是好,只是小鳞片儿密密麻麻的,硬了点,硌人。如今大热天的,外面还得遮一层,这皮甲只好贴身穿。我没有问题,白鸽也惯了。不过你以前里面穿的都是细麻衬衣,头一回换成皮子,肯定不怎么习惯,搞不好还会发红发痒什么的。那可就麻烦了。用这个鞣,穿的时候,多少会舒服点。”
他半天没听到查理地响动,觉得有些奇怪。抽空一抬眼,正好看到查理绷着脸儿、僵硬地转过身。
查理的好奇心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并且开始有点儿懊悔了,同时更为尤里对自己的内衣质地一清二楚而感到羞窘。他同手同脚地迈出步子,默不作声地溜回客厅。
身后传来白鸽促狭的嘻嘻哈哈:“哇,瞧他的脸色!”伴随着格朗姆兴奋的哼哼唧唧。
尤里恍然,也跟着轻笑起来。不过摇摇头,没说什么。
暗夜女猎手铃铛般的美丽嗓音在这一刻犹如穿脑魔音,客厅也呆不下去了……
查理拿手指塞住耳朵,钻进卧室,捂住发热的脸颊。一头栽倒在床。
黑龙雏龙才母鸡大小,两只剥下来的皮一共只够做一件背心,还是给孩子穿的。所以尤里加上白鸽两个人,很快就把活儿干完了。
暗夜女猎手领着格朗姆,准备回自己房间休息。临出房门前,尤里忽然想起前天午后地那只蜘蛛。低声唤住了白鸽:“三角路口那边的事怎么样?”
白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专心聆听了一会四周的响动,确定没有异状。这才以同样的低声道:“那只蜘蛛是狼蛛和结网蛛地后代。看那儿的样子……卵是有人成批运过去的。”
尤里点头了然,向白鸽道了一声晚安,没有继续多问。白鸽也同样没有多说的意思。
很明显了,有人在特地培育那些蜘蛛,并且把相对平静的艾尔文森林当作了试验场。至于三角路口驻军与湖畔镇治安官地反应以及对策,白鸽既然没说,那就是不能说。
以眼下的情况推测,这件事九成九属于暴风王国内部问题。正因为如此,虽然白鸽熟悉森林、善于追踪、有一套和动物打交道的经验,但是由于她来自达纳苏斯,驻军和治安官还是一致决定让她脱离此事。
----盟友之间,除了各种各样的合作,还有从不懈怠的提防。
整件事如今已经是官方的麻烦,他们会安排合适人选接手。多管闲事可不会有什么好处。他要做的,仅仅是把这个情况告诉查理。
尤里考虑清楚,开始清理盥洗室。或许他还有时间先洗个澡,然后再去铁匠铺。
查理在止水湖南边跟着尤里爬坡钻林子地转了一天,可不轻松。所以他扑到床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不过,因为还没有洗澡,习惯使然,他浑身不舒服,睡得实在不怎么好。
尤里很快冲了个澡,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费了好一番功夫,唤醒查理。查理花了几分钟清醒了一下,然后跳起来,迫不及待抓起衣服冲进了盥洗室。
“我已经用水冲过了,不过……”尤里的话慢了一步,眼看着查理又以同样地速度冲了出来,不由有些歉疚。和查理同住一个房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里很清楚对查理而言,洗澡比吃饭更重要。
----或许他应该用肥皂和刷子把盥洗室的地板墙壁都洗刷一遍?
查理眨巴着眼,渴望却又厌恶地盯着盥洗室,无奈地耸耸肩,摇摇头沮丧地叹气:“这里头只有顶上一个小窗,不怎么通风,至少今天是别想用了。”他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急中生智,于是振作精神宣布自己的决定:“去码头游个夜泳好了。”
30 查理其实很善良
第二天是个恰到好处的晴天。有朗朗的风勤快地吹过,棉花糖似的云朵铺满了蔚蓝的天空,在风里面缓缓移动,整齐得好像太阳鱼身上的鳞片。
夏日的阳光总是烤得人发焦,雨前又太闷热。只有像这样的日子,才最怡人。
尤里、查理,还有白鸽商量了一下,决定这一回出去多花上几天,把止水湖南岸尽量搜个遍。雏龙皮实在是好东西,更难能可贵的是还任君自取。
这些黑龙雏龙侵入赤脊山是最近才发生的事。在它们来到赤脊山之前不久,石堡要塞被黑石兽人侵占。本来就令人头疼的豺狼人趁火打劫,加上赤脊山一直不曾充裕过的兵力,镇长所罗门和治安官玛瑞斯都是焦头烂额。铁匠铺作为能够补充卫兵后勤的商铺,跟着扛上了不小的生产压力。所以,弗纳才会忙得让这个足以令冒险者热情迸发的大好消息闲置得快要发出霉来了。
----如此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过?!
对此,格朗姆仰卧在地上举起四只蹄子,也投了它的票。它已经长了一身天然的厚皮了,对雏龙皮甲或雏龙内甲一点儿也不感冒。不过,野外可比旅馆里有趣多了,不是么?
夏日的镇子上,大清晨地,店铺就开门了----老板们会在午后补一个大觉,傍晚接着做生意。
必要物资的采购很顺利。四个同伴结清旅馆账单,最后一遍清点东西。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他们临出门前,房门被人敲响。来的人出乎意料,竟然是疤脸比尔和安德鲁。
两个老兵都没穿盔甲,一身便装。不过瞧一眼那铁板一般笔挺地姿态,谁会认不出他们的身份?
疤脸比尔和安德鲁不仅上门拜访,还带来了点小礼物----上好葡萄酒一瓶。
酒怎么样不知道,反正瓶子曲线精致优雅得令人窒息。上面贴着一个韵味十足的标签。纸张老旧。四沿上花纹繁复,标写的内容却很简单。以查理他们几个的外行。一看也知道这酒肯定与卫兵的生活绝缘。倒像是贵族与法师去朋友家时会喜欢带上的东西……
两人落座不久。和主人谈论了两三句天气,安德鲁扫一眼一旁快要整理完毕的行囊。开门见山道:“今天来,是想请你们卖一些药品给我们,就是前天晚上那种。”
他是农夫地儿子,又在军队里混了几年,当然学不来文绉绉,也不可能把嗓门放得轻柔。因此即使刻意把声音放低了许多,听起来也硬邦邦的,生硬得像是威胁而不是请求。所以这句话一出,客厅里顿时气氛一重。
白鸽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决定查理如何处置他制作地药品。作为同伴。白鸽相信自己有且仅有享用其中一部分药品地权利。加上来者的口气听起来不太美妙,暗夜女猎手当下摆出了一脸恰到好处地惊讶:“啊?什么药品?”把发言权让了出去。同时起身走到一旁,继续整理行囊,更让自己远离两个擅长近身搏杀的老兵,并且离盥洗室门口、长弓和羽箭都更近一些。
卫兵当然不是凶徒。但这并不意味他们不会与人产生摩擦和矛盾。
尤里却没说话。他毫不畏惧地直视疤脸比尔。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恳切、焦虑。还有隐隐的尴尬。狩猎中长大的孩子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而且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尤里转而把目光投向了查理。举手之劳。利人不损己……
他知道两个老兵不是那么对查理的胃口,但无论安德鲁,还是疤脸比尔,都是挺好的人。所以,他还是希望查理考虑考虑。如果结论是“不乐意”,那就再继续考虑考虑……
查理起先只是默不作声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感觉到尤里地注视,他扭头瞧了瞧尤里。片刻后,查理盯了一眼桌上那瓶葡萄酒,不太明显地皱皱眉。是一件好礼物----但是、可惜,和一口就倒的小法师查理无关……难道不是吗?
两个老兵都在等查理的回答。
安德鲁忙着肉疼买酒花出去的闪亮银币,那本来可是温妮的新裙子……没注意那么多。疤脸比尔则将查理地神色瞧得很清楚,有些不太自然地挪了挪,暗自懊恼前天晚上又多嘴教训人。
求人地话,他实在不会说。不然他如今也不会只是个中士的军衔了。可这一次地任务危险,有一些药品傍身,情况会很有不同。
他自己受惠倒在其次,横竖他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可那几个嫩牙子实在让人不放心。相比起这一次的任务,前天晚上的防守战只是小儿科。他必须为他们考虑。
要知道,药品不仅会阻止伤势恶化,还会是一支深入敌区的侦察小队的定心针。
看着同伴死去的滋味,实在可怕。相比之下,求人的痛苦,勉强还在忍受的范围内。
所以疤脸比尔憋足了劲,轻轻咳嗽一声,就要开口。
查理被咳嗽声惊醒,抬眼一瞧疤脸比尔,见对方脸色局促、眼神游移、耳朵和疤痕都涨得通红,立即了然。他对两位老兵还是心有好感的,只是性格和生活差异所然,彼此间不容易亲近而已。于是赶在对方说出什么之前,冲两位客人点点头:“您两位稍等。”起身去了卧室。
尤里偷偷一乐。查理眼下瞧上去很平静,这样的神态,说明他已经做了决定。如果拒绝,当然不用去卧室。既然避开了两位客人的眼睛,当然只是为了把东西从他的腰包里取出来。
虽然小脾气古怪,还一整个老成模样,但查理其实很善良。
----真的,他亲身验证的啦!
疤脸比尔和安德鲁可不了解这些。他们坐在桌边,心里惴惴,交换了一个眼色,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啊,一瓶好酒……”尤里拿起葡萄酒,打破令人局促的沉默。
他喜爱酒类,但只是喜爱而已。既不痴迷,也不精通。这样子,怎么也算不上美酒鉴赏家,充其量只能算个酒客。所以说了一句“好酒”,他就不知道怎么夸了。只好慷慨一把---反正马上今天就要出发,带着一瓶精致的美酒出去劳碌,可不太合适。
于是宽慰道:“放心吧。”一边起身找了三个杯子:“我们来一杯?”
两个老兵盯着尤里开塞倒酒,缄默得像两块石头。三个杯子,刚够尤里、查理,和暗夜女猎手的。他们两个可没有被算在内……
直到尤里将酒杯放到他们面前,疤脸比尔和安德鲁才惊讶地活过来:“这……他们两位?”
“哦,白鸽一沾就倒,查理能喝点淡果酒。”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一
两个老兵很快告辞回军营,告别之前他们爽朗地向“新兵蛋子”道了谢。
尤里有点不解:“为什么收他们钱?我以为你会跟他们要草药。”
查理耸耸肩:“噢,把它当作一笔生意会比较好。”
赤脊山的形势恶劣,来自燃烧平原黑石塔的军事压力并不是湖畔镇能一直抵挡下去的,眼下仅仅是开始而已。
查理不想卷入这个大火坑中----他对暴风王国还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与生而来的责任感。所以查理隐约害怕自己与湖畔镇的卫兵交往过深。
因为交情太好,又明知疤脸他们会面临的残酷威胁,他会难受。
这是挺自私、但也很自然的想法。
但是尤里不知道这些。他听了查理的回答,一脸迷糊:“为什么那样比较好?”
查理夸张地摊摊手耸耸肩,就是没说话。
白鸽也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区别。她摇摇头放弃思考,收拾完了行囊,挑挑拣拣找了个特别漂亮的矮脚无色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
接着,暗夜女猎手趴在桌上,举起杯中酒,迎着光亮欣赏了好一番,又试着闻闻酒香,颇为踟蹰地问尤里:“味道什么样?”
“很香。****很醇。不过是苦的。”尤里正捆紧他的行囊,闻言笑着回答。又转头调侃查理:“你不想试试么?就闻一闻好了。”
查理瞥了尤里一眼,默然片刻,也取了一个与白鸽一样的漂亮杯子,倒上葡萄酒----就杯底两三成满的一点点。
然后他放松心情闻了闻杯中酒,又轻缓地摇晃杯子良久,再享受了一番与空气充分接触过后飘出来的醇美酒香,这才微微抿了一口,让酒液在口中徐徐转动。好一会儿。方才不急不慢地咽下去。最后,还回味良久。
虽然查理一向只在嗅觉上和视觉上、从来没在味觉上爱上过酒类,但做完这一套足以归入礼仪教程的标准示范,他终于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教训胆敢取笑他的尤里:“葡萄酒要这样喝。你刚才那样子牛饮。根本就是糟蹋好东西。”
尤里莞尔。他玩笑一般学着查理那样来了一遍,末了,眨眨眼愣了一小下,又扭头看看桌上曲线优雅的酒瓶,老老实实承认:“好像……的确是这样才比较合适。= =”
格朗姆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歪着脑袋看他们俩折腾,好奇得小尾巴乱甩。暗夜女猎手在一旁把前因后果瞧得清楚。眼见查理被尤里一句话惹得犯起了小心眼,憋着笑直乐得东倒西歪。
----哦,虽然忍耐很辛苦,但她更不想让查理调转矛头对准自己。
因为作客地缘故,两个老兵没有续杯----在老朋友家,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下子喝光光当然没问题。但是在一个法师与一个暗夜女精灵面前,他们对于礼仪方面的问题,还是有很多顾忌的。
而且,老实说,比起葡萄酒。还是朗姆酒或者麦酒更对他们地口味。
然而葡萄酒一旦开了瓶,保存就会变得麻烦。为了坚持不浪费的美德,查理和白鸽只好托着下巴,瞅着尤里将腿架在桌子上,一支一支地后仰了椅子,一脸陶醉地来了三杯----每杯四分左右满。
剩下的小半可以今天晚上宿营时候享用。尤里照查理说的那样,另找了个小瓶装上,又将塞子塞得紧紧地。放进查理的腰包里。
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左右,一行人终于出发。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经过湖畔镇大桥,四个同伴还是忍不住赞叹了一番大桥的雄伟。格朗姆则表现了一下它的弹跳能力---这家伙一个冲锋蹦蹿到了足有尤里胸口高地护栏上。
他们的运气很好,远处的湖面上,有大片的水花泛起。
“那是蛇颈龙。难得看到这么近的。”巡逻路过的卫兵脚步不停。队尾的年轻列兵忍不住小声给他们解释了一句。一半好心,一半炫耀。
带队的下士按例走在队伍旁侧,听得有人偷偷说话,猛然回过头来,正要训上不守纪律的新兵蛋子一句,却注意到了暗夜女猎手。略一思考,改作瞪一眼。就此作罢。
几人道过谢。白鸽一撑护栏跳上去,手搭凉棚眺望那儿。尤里摸着自己的下巴。偷偷直乐。查理也看得专注,却是若有所思。
或许……
就像白鸽驯服格朗姆那样,尤里也有足够地能力去驯服一头蛇颈龙?
蛇颈龙是止水湖的霸王,而从止水湖上,可以非常方便地到达赤脊山的任何一个地方。如果这个设想能够成立,即使仅仅考虑利用在侦查敌情方面而言,其中的军事价值,也足以换回许多的鲜血和生命。
查理对湖畔镇再淡漠,也终究不是冷血。他只是一贯的想法,认为自己身为一个小老百姓,面对战争,做不了什么。所以不愿意把自己白白赔进去。如今想到这种可能,到底不由微微激动。
白鸽耳朵何等敏锐,听到了查理心跳加快。她以为查理的反应是因为看到了蛇颈龙,没有在意。
尤里觉察到了查理的异样,心里不解。
与白鸽不同,他亲眼见过查理近距离面对蛇颈龙时是如何胆色。当时没有细想,如今回头看,查理地反应并不比从小和格沙拉罕玩在一处的自己激动多少。不管查理为何会那样,那都是足以令人赞叹的。
所以眼下,尤里不认为查理会为远远地看到两只蛇颈龙嬉闹而激动,不由担忧:“你怎么啦?”
查理轻轻摇了摇头,盯着远处的蛇颈龙,没说话。
尤里能在水里把蛇颈龙摔跤摔得转头吓跑的事,绝不能当着白鸽讨论。暗夜女猎手是他们地同伴,但同时也是达纳苏斯的暗夜女猎手。
友情没有国籍,朋友却是有国籍的。
他不由微微叹息一声。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二
因为与白鸽的汇合,尤里追踪觅迹的工作减轻了一半的负担。暗夜女猎手一向把森林当作自家后花园,而尤里相比之下更青睐视野开阔的地方。所以他们两个有不少经验可以互相交流。
查理在一边从头旁听到尾,自觉受益不浅。可惜一旦让他带路,总是令尤里和白鸽乐得不行。查理虽然不是抠门的小气鬼,但被他们俩----特别是尤里----笑多了,还是不由垂头丧气。
“有那么好笑吗?”
“噢,不是的。”尤里连忙否认,脸上的笑容却一点儿没有收敛,“只是瞧着很有趣。”
这话听起来前后矛盾,令同犯白鸽都挂上了一幅无话可说的无奈样。
查理绷着脸,拿眼角瞥了一下尤里,不吭声了。
“真地不是在取笑。记得小崽子吗?”尤里也发现了自己话里的问题,连忙用力搭住查理的肩膀,不让他转身走开,一脸认真,努力地解释,“看着你学这些,就像看着它开始学走路一样。”
小狼崽刚被尤里藏回来时,只会爬。后来刚刚开始会走路,它的野性子就变本加厉了。整天在院子里乱钻乱跑,没一刻消停。一开始跑得不稳,老摔跤。偏偏越是摔,就折腾得越起劲。结果没几天,就能到处乱蹿了。
那段日子里,查理总喜欢瞧小狼崽的热闹。所以他听尤里这么一说,明白过来对方的想法,不由好受许多。
----瞧着一岁出头的小孩子蹒跚学步的大人们,哪个不是笑眯眯的。可难道,他们在取笑吗?
南边的山脚下有豺狼人的营地。虽然那些豺狼人不如赤脊山谷的强壮有组织,但也不好惹。所以,当日晚上,四个同伴在距离止水湖边六七十米地地方扎营。
为了预防鱼人偷袭,他们挑了个乱石滩----鱼人脚上的蹼令它们能够在水里和光滑的泥沙地上来去飞快。但是遇到硌人的石头和扎人地野草,就完蛋了。
白鸽的归来加快了搜寻猎物的速度。可惜寻觅猎物只是必要技巧,决定收获的是幸运女神的心情----他们这一天里弄到的黑龙雏龙反而只有一只,比昨天更少。\\\\\\
尤里和白鸽都有大把的好耐性。对此并不着急。
暗夜女猎手与格朗姆打了一头小公鹿,还顺便带回来许多野果,做晚餐地添菜。尤里在营地上风口几百米开外挖了一个坑,在那儿处理好雏龙皮子,并把废弃的部分埋了进去,以免血腥味招来野兽。
查理呢?
他捡够了柴升起篝火,抱着膝盖拨弄着地上的泥土。横七道竖八道,出了神。
那天下午,查理和尤里在图书馆翻看了一些书,之后一直没有时间静下来细细思考。如今仔细想来,查理发现自己的情况实在令人无措。
先说能“看”到水元素的事。
虽然与自己能“看到”并不完全一样,他在一些传记和介绍法师的常识书中,还是找到了相关的介绍。好几位著名的杰出法师,都不约而同地提到,除了施法的时候明显感受到所凝聚的元素外,他们在平时也可以感觉到某一种元素地存在。对此。有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女性侏儒法师给出了一个经典、精确、广为引用的比喻:
----仿佛无风的黑夜里闻到花香。
无风、黑夜,也就是说这些法师,能够感受到“花”的存在,但却看不到、分辨不出这香喷喷的“花”在哪里。
同时,说自己有这种体验的法师,最不济的,也已经迈入了高阶法师地门槛。以高阶法师的魔力容量与恢复速度,如果让他们尽可能多地施放查理的寒冰箭。几乎可以永不休止。
加上几乎,是因为有些高阶法师致力于水系或者奥系,对水系的法术只有理论和效果上的了解,动手施放起来笨拙得很。另外,他们终究需要吃喝拉撒到这一点的查理,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仅仅能隐约感受到的东西……“凝聚----发射”问题。
系统的学习和训练,都是为了让法师们能够发掘天赋、运用力量。但是,不管怎么学习如何训练。有些方面。依旧受到天然的限制。比如要让平常喝的水变飞行速度迅速、穿透力卓越地寒冰“箭”,就需要将它们凝聚到法师身边、让它们紧密地压缩到一起、最后把它们当作一枚箭一样。****朝目标放出去。
正是因为这三个步骤地存在,即使最熟练的法师,施放一个杀伤力最小地初级寒冰箭,也做不到瞬间完成。有记录的最短施法时间,为一点二秒。如果想要提升寒冰箭的杀伤力,或者换上一个中阶法师,则需要更多准备时间。
所以,冰霜新星作为一个瞬间施放的保命技能,可以冻结法师身周的敌人,所需要的魔力也不多,却几乎没有杀伤力,也不能作用在更远的地方。其原因,就是因为仓促间直接凝聚成冰的水元素,没有时间受到压缩,也来不及控制着移动,从而选择爆发的地点。
更高阶一些的法术中,同样是瞬发的冰锥术,也与冰霜新星同样,只能作用在施法者的身边。它虽然能够造成不小的伤害,却并非像寒冰箭那样,是由于水元素受到了足够的压缩,而形成了穿透力卓越的坚硬冰凌;它之所以有杀伤力,是因为在冰锥范围内,猛烈的风夹杂着细小的普通冰凌,对目标造成了大面积的刮伤。
事实上,严格来说,这个法术属于冰系和风系的复合法术。其原理一直属于法师们致力的研究性课题----谁让人类和侏儒的法术都不是自创呢?现存地法术继承自上古精灵的遗产。许多法术,保留了运用技巧的简单记载。却丢失了成套成套的原理体系。
作为印证,火系法术火焰冲击也是同样----这个法术中,法师丢出去地,是一团小小的、不稳定的火元素。它远远没有火球术的高温。它的杀伤力。来自爆炸。
可是,对查理来说,冰霜新星完全可以施放在一定距离外。在马科伦农场时,他曾经不假思索之下,给冲到狗头人堆里的尤里来了一个。那会儿,尤里在他前方几十码呢。
如今,为了避免让人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查理已经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施放那样地冰霜新星了。但是,为什么自己会是例外呢?
或许,正是因为能够“看到”远处的水元素,所以他可以直接就近调动它们,从而可以省略把水元素凝聚到身边、再施放出去的过程?
那么,问题又回到原点了。为什么高阶法师都无法清晰“看”到的元素,他一个菜鸟,可以看到?
难道说,这就是天赋的表现?
却又说不通。历史上那几个罕见的大法师的传记里。从没有提及他们早在迈入高阶法师的门槛前,就能有类似体验的。另外,如果假设成立,大家早就用这一点作为标准,来选择最具天赋的法师学徒了。
又或者,他眼下具有地实力其实比那些高阶法师更厉害,所以也就“看得”更清楚?
推论到这里,显然已经与事实相悖。查理忍不住对自己摇头。续而失笑。
他还没笑完,一致喷香喷香的烤鹿前腿突然出现在他鼻子底下。
“发呆发完了?”尤里戏谑道,一边左右挥动着那支烤前腿,诱惑查理,“那。你的晚餐。我们都已经吃完了。”
查理接过烤肉,道了一声谢正要咬,却发现尤里另一手掐着七寸、捏着一条半米左右长的花斑蛇----活的。顿时不由惊叫起来:“你拿着这个干什么?快、快,快离我远点!”
白鸽“嘿”然一声,往嘴里丢一个浆果,翻翻白眼。尤里无奈地解释:“我刚刚捉到它。”他朝查理左手边的一丛开着小蓝花的圆叶草比划了一下:“在这里。”
“啊?!”查理抓着那支烤肉,就像抓着一根棍子似地对着尤里手中的蛇。闻言慢了一拍。这才明白尤里地意思,连忙道:“谢、谢谢。”
“不用谢。”尤里摇摇头。拧断蛇脖子扔去一边,在查理身边坐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终究是忍不住,问查理:“你不知道它爬过来了吗?”
查理刚刚尝了一口鹿肉。烤的非常好,就是没准……缺了点香料。闻言理所当然道:“不知道。当然不知道了。”
“你瞧瞧。”白鸽隔着篝火,轻飘飘扔给尤里三个字,继续忙着吃浆果。
尤里无言,揉揉太阳穴,起身收拾了自己的宿营毯,扔到查理的毯子旁边,宣布:“今晚我睡这里。”
查理一听就懵了,他可不想对着尤里脸红时被白鸽看到。瞧瞧尤里一脸没得商量,只好转头问白鸽:“他怎么了?为什么要和我挤?”
“我们也在外头住了好几晚上了。”白鸽无视查理,朝尤里心有余悸地感叹,“幸亏他运气不错……”
尤里深有同感地叹口气,连连摇头。在野外露营还要先练就一身睡梦里能听到蛇虫接近的本事,这一点,查理可不知道。他知道地是,一下子学不会的事情,那就不要急----反正有尤里在。
所以查理美美地吃完烤鹿腿,继续思索自己的异样。
为什么那些高阶法师,反而看不到呢?水元素也好,火元素也好,土元素也好,风元素也好,都是无处不在的啊。只是有些地方浓厚一些,有些地方稀薄一些。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等等,显而易见?
脑海中亮光一闪之间,查理觉得似乎抓住了什么。他想了想,试探着问自己的同伴:“你们说,这个世界是什么东西构成的?”
尤里擦着他地剑:“赞美大地之母。”白鸽一个浆果扔到格朗姆大张地嘴里,一个扔到自己口中:“Elun在上。”
一个问题,两个答案。这令查理无语,也令白鸽和尤里同时一愣,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他们俩沉默着直直对视了一会儿,尤里先耸了耸肩,诚恳道:“我想我尊重Elun,因为那是你的信仰。”
白鸽也跟着摊了摊手,认真道:“愿大地之母永远保佑你,虽然这只是一个异教徒地心愿。”
查理急了:“你们不觉得,元素是无处不在的吗?”他随手摘了片草叶子,揉了揉,捏出淡绿色的汁液来:“瞧,这里面有水!”
尤里和暗夜女猎手同时扭转头来看向查理。片刻后他们又扭过头去,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尤里伸手摸了摸查理的额头:“叶子里面有汁每个人都知道。不过,小法师查理先生,我们觉得……”暗夜女猎手非常配合地拾起查理放在一边的羊皮袋子,一脸笑容古古怪怪,慇勤地递到了查理面前:“如果你想喝水,最好还是选这个。”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三
仿佛幸运女神有意考验年轻猎手们的耐性,他们之后几天的收获依旧不多。第二天好歹还逮到了两条雏龙,第三天干脆一条也没有。第四天又好了点儿,只是也仅仅一条而已。
夜幕降临,已经是露营在外的第四个晚上了。四个伙伴忙乎了小半天,在南部的高山脚下找了个被遗弃的巢穴,挖挖填填地整理了好一番,安顿下来。
这一带已经开始靠近石堡高塔的坡脚下----止水湖就像一条龙,一条幼童的笔触下、笨拙走形的龙,趴在赤脊山的怀里。头朝西、尾朝东。在它的头顶,湖畔镇安然坐落。在它的颈部,止水湖大桥傲然横跨、连通南北;在它的尾根,石堡高塔巍然挺立、俯瞰两岸。
石堡高塔之所以选址在此,是因为“尾根”处的两岸山峰,悬崖陡峭、相隔不远。止水湖的存在,令赤脊山大体上呈现盆地地形,“尾根”则有这个盆地里数一数二的制高点。石堡高塔作为军事要塞,怎么能不牢牢钉在此地?
钉在这里,就占尽十足的地利,军事地位非常优越----北部正面俯瞰奥瑟尔伐木场与加拉德尔山谷,西南方则以一座木悬桥与湖南岸相通。^^ ^^南北兼顾、死死掐住两条东西走向的交通咽喉,从而控制了从三角路口和湖畔镇通往赤脊山东部三分之一地域的交通要道,辐射力更是直达东部半个赤脊山,与西半部“湖畔镇----大桥南部”的驻军,左右呼应。
现如今石堡高塔落到了黑石兽人手中,实在可谓糟糕至极。暂且不提暴风王国将它夺回来会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至少原本在石堡的俯瞰下安全无虑的地带,如今都成了黑石兽人的狩猎场、湖畔镇军民的禁区。
比如“背部上方”的奥瑟尔伐木场,就不得不全面停工。再如“尾巴上方”的加拉德尔山谷,则被一群趁火打劫的豺狼人占据。至于“尾巴下方”地那块地方,都已经改名叫撕裂者山谷了----它本来有个别扭又拗口的名字。据说是某个贵族留下的,湖畔镇居民一直不太满意。如今换了这个简单好记的,大家反而开始怀念原先地了。
当然,像查理尤里这样新来的冒险者。并没有那么复杂的情怀。
他们扎营的地方,属于豺狼人、鱼人、黑石兽人势力范围之间的交叉地带。和前几天更靠近大桥的地带不同,这里的北边地湖畔开始出现鱼人的营地。^^ ^^另一方面,山林里则已经没有乱哄哄的豺狼人营地了。此外,这里离石堡高塔的直接控制区还有一段距离。当然兽人的狩猎队为了每天都需要的大量肉食,偶尔会走得远些,过来逛一圈。
然而。显然的是,比起到黑石兽人的狩猎区内过夜,在没有豺狼人的平静地带、鱼人的禁区、道路崎岖不平地山里扎营,显然要安全许多。至于五六个到十几个黑石兽人组成的狩猎队,白鸽和尤里一点都不担心。
----有他们俩在,加上格朗姆,让黑石兽人接近却没有察觉、从而被对方抢先突袭,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人数劣势在那儿摆着,全部干掉当然很有难度……不过嘛,占点便宜就跑。哦不,迅速打击敌方有生力量之后进行选择性战略撤退,还是没有问题的。
格朗姆对这一点持有相同意见。只有查理,因为从来没有类似经历而惴惴不安,担心自己忽然有一天变成了黑石兽人的盘中餐。不过,他眼见着三个同伴都如此沉稳自信,又被尤里拍着肩膀哄了半天,终于也放下了一大半忧虑。
从最近四天里取得的收获上来看。这个简易营地恐怕得用上一两周,或者甚至更久。所以尤里和白鸽将活干得挺细。
查理有了上回在石碑湖南边的经验,已经能够在一旁帮几手。他兴致勃勃,跟在两个熟练工后面打转,边看边学。一点也不觉得烦。
大野猪从出生开始,就从来不需要屋子。所以它虽然拱着长嘴飞快地推着土帮忙,细细的尾巴却是胡乱打着圈、摇得十分不耐。等到洞内完工,它立刻“嗖”一下蹿出去找爱吃地茎块野果了。
暗夜女猎手连忙追着她的伙伴出去了。尤里瞧得哈哈大笑。笑够了,里里外外看了看,对查理道:“外面还得去修修。我看你今天也差不多了,歇一会儿吧。”
查理望着格朗姆和白鸽的背影。正莞尔。闻言笑意更甚。他瞅瞅尤里,装作不经意地点点头应了一声。在外头得时刻保留体力。以备遭到突然情况时能够第一时间给出反应。这个道理查理已经铭记在心。所以即使没有尤里的建议,他也不会忽略。
尽管如此,被喜欢的人挂心惦记,总是让人美滋滋地。因为只是一个人的秘密,这份喜悦里掺了些涩然的别样,还杂着点儿偷偷摸摸的刺激。
尤里从上坡溪涧里搬来一块略扁的石头,挨在出口。然后在地上挖出浅沟,好左右拖拉。这样,就可以与他的墙盾一起,充作左右两扇门。又挪过来一些藤蔓刺丛,栽种在洞外,给它们浇上水,然后细细清理痕迹。
野地里长草芜杂。这几种不知名的植物,一看叶子茎杆,就知道是顽强耐旱地。即使移植,也不会有明显地枯萎。加上尤里把根系留得得好,过一个凉爽的夜晚,第二天肯定就会重新精神起来了。
杂树林子里一片静谧,稍远处才有悉悉索索地声响与鸟鸣。查理抱着膝盖看着尤里忙活,想起了北郡小院儿里那圈花花篱笆。他欣然出了会儿神,起身从行囊里拖出他和尤里的宿营毯。结果,在不足八平米的洞里头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转,却是不知道方哪里好。
----最好的位子,应该方便瞅尤里,并且让白鸽发现不了……
正踟蹰呢,暗夜女猎手拎着一布兜带着泥巴的薯块,快步赶了回来,银色深邃的大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西边下坡那儿有一窝雏龙!”
终于开打了……
呼呼!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四
白鸽发现的猎物数量,的确当得起“一窝”两个字。
五棵大树间,最后一丝晚霞笼罩下的小土丘上,四条雏龙正在追逐打闹。暗夜女猎手掰着手指分派:“尤里你一只,我一只,格朗姆不一定够得到……查理,你呢?”之前搞定的那几只黑龙雏龙,查理一直掠阵,没有机会出手,所以白鸽有这一问。
“火球术可以反制。冰箭可能足以穿透它们的鳞皮---但我想我们都不愿意这样。另外,我不知道雏龙的魔抗怎么样。它们毕竟也是龙。”
“魔抗?”“什么?”
“魔抗是指有些情况下,魔法会被抵抗。举个例子:听说有些生物能够生活在熔岩里。对它们而言,火系魔法就是完全无效的。甚至可能反而令它们增强力量,与牧师的治疗在我们身上会起的作用类似。”
查理稍作斟酌,简单地解释,言语间从头到尾谨慎地使用了图书馆里看到过的理论和专用词。
“听说龙类不仅不怕魔法,而且刀枪不入。”尤里想起了自己听到过的传说,同时有些诧异地瞧瞧冷静得几乎漠然的查理。嘿!他可不觉得查理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个好兆头。
“龙类……神、奇、的、龙、类。”暗夜女猎手咬牙切齿地赞美了一句,因为近在眼前却很有几分棘手的新皮甲,蹙起了两条又浓又细的紫色眉毛。\\\\\\
“走。”破天荒地,在白鸽和尤里作出决定之前,查理一锤子敲定接下来的行动。“明天先在别处看看。这窝龙留着慢慢想办法。”
尤里挑挑眉,注视了查理的背影一秒半,摇摇头,几步追上去,赶到前头开路。他敢肯定,在这窝会喷火球的黑母鸡身上。查理发现了什么不太好的,但藏着没说。
白鸽没留心。她盯着坡下那四只趾高气扬的黑龙雏龙,舔舔唇,恋恋不舍地瞧了最后一眼。狠狠抛过去一个和暗夜猎人的箭一般锐利致命地飞吻当作预先挑衅,一个手势招呼格朗姆,跟着断后回转。的大石头上磨完獠牙,往地上一趴,开始睡大觉。除了它,谁也没有这么悠闲。白鸽和尤里忙着保养他们的武器。查理检查了一下法杖、护腕和靴子的状况,开始配药水。
石南草地药用部分是它一节一节曲折的茎,当然得去掉上面的刺叶。地根草的药用部分其实是它略呈蓝紫色的匍匐茎,同样得去掉其上深绿色的细碎叶子。老实说,两者用来入药的部分瞧上去挺像。至少查理是这么认为地。他左手拿起石南,右手拿起地根,凑到火堆边看了半天,才分辨出哪个是哪个。再三确认之后,查理开始研磨捣浆,顺便嘟囔着抱怨了一句:“它们长得真像。^^ ^^”
白鸽听见了当作没听见。耸耸肩,继续给她的弓弦上油。尤里摇摇头莞尔。有他和白鸽两个野外来去惯了的给采药,查理真是被宠坏了。身为炼金师,药草都拿到手里了,居然还得瞅上半天才能认出来。虽然初步处理后两者都只剩下了胖胖的茎块,洞里的光线也有点昏暗,可它们的气味、纹理手感、粗糙程度,还有软硬弹性。都是大不一样的啊。
这样下去可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尤里擦完长剑,小心归入鞘中,抬头正要说句什么,却正瞧到查理低头忙碌、神情专注的模样。小小的地坑里火光微弱,映得查理近在咫尺地面孔愈发显得只有巴掌大小。精致得仿佛不像是真的。
尤里望着这一幕,怔愣间,微微屏住了呼吸。他突然生出种不安:要是出声惊扰,没准查理就会像夏日中午大雨后的彩虹在烈日下倏然消散一般,“呼”地不见了。
这种奇怪的想法大为不妙,尤里连忙甩甩头抛开。算了。起码查理不会认错草药,这就足够了。至于采药的事么。横竖药品他们都有份。查理又一直对他很好,他不介意替这家伙多打点儿白工。
白鸽耳尖一抖。炭火的噼啪声间。四个呼吸里有一个不太对头。她扫了一眼洞内状况,忽然觉得自己和格朗姆有点多余。
暗夜女猎手在心里暗笑,偷偷揶揄了一句“真不痛快”,埋下头继续上油。
第二天早上,四个同伴出发绕过那窝雏龙,朝西边搜寻过去。
在前面四天的收获寥寥后,情况好像忽然扭转过来了。在山道上走了大约四里路,他们又一次发现了一窝雏龙----这回是三只。
安排好战术,耐心地等到其中一只雏龙趴到地上打盹,四个同伴以雷霆之势突然发动袭击,顺利拿下。
尤里特地将第三只雏龙砸昏,留了条命给查理测魔法用。他们在附近找了一个视野良好、又有足够荫蔽空间的地方午休,顺便拿昏迷不醒地可怜雏龙做试验。
暗夜女猎手自告奋勇到一旁放哨去了。留下查理和尤里在树荫下的灌木后忙活。
“来,你数着自己的心跳。”查理从他的腰包里掏出一支细碳笔和两张粗糙的羊皮纸,递给尤里,“我会施放三十次变形术。你帮我记录一下每个变形术持续生效地时间。如果直接被抵抗,就另外做个记号。”
尤里有点儿被查理搞出来的架势唬到了,点点头应了一声,慎重接过工具。
施法,数心跳;失效,记时间。施法,数心跳;失效,记时间……
将近半个小时候之后,尤里终于如愿以偿地拧断了那条可怜雏龙的脖子。
“它们的魔抗很高吗?”
“不知道。”查理凑到尤里旁边看了一下记录的数据。
“不知道?”尤里大为诧异。
“没有对比……”查理微微一笑,从尤里手中抽出下面第二张尚未用过的羊皮纸,抖了抖,目光不怀好意地瞄瞄尤里,最终还是克制着瞟向了一旁的格朗姆,“怎么看得出来呢?”
白鸽对此并没有异议。事实上她对魔法很好奇,毕竟因为历史原因,在暗夜精灵地领地内,没有人使用这种力量。
格朗姆矜持地表示可以商量。商量地结果,则是查理从湖畔镇带出来的坚果和硬奶酪消耗了一个差不多。吃够了零嘴,又享受了好一番按摩,在白鸽忍不住伸手揪自己地耳朵之前,格朗姆终于施施然同意帮忙。
又是一番忙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与格朗姆相比,雏龙的魔抗比较高。但主要体现在变形术维持的时间上。至于抵抗,两组试验都没有发生。
“今晚回去把那窝雏龙端了吧。”白鸽乐滋滋地看着刚刚变回大野猪的格朗姆晕头转向,“它们凝聚一个火球术要三秒多。”
“很好。足够施放两次变形术。”查理刷刷两下,在地上划了一个乘式,“两次都抵抗的概率,小于三十的平方分之一。”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五
白鸽惦记着洞口西边的那一窝雏龙,所以一行四个打算下午随便搜搜就往回走。没料到,午休结束后不久,他们又遇到了两拨儿雏龙,第一拨两只,第二拨三只。
好运连连,本该令人惊喜,甚至值得晚上庆贺一番。但是放在这里,总教人觉得不安:
----黑龙雏龙主要以肉食为生,别看它们身子小,吃起来却不少,还饿得快。受到食物资源限制,小小一片平原丘陵交接的红土地带,怎么能养得起这么多条雏龙?
待到日落山头时,他们一天里第四次撞上了雏龙。一窝,三只。
事情至此,再迟钝的人也能觉察出其中的不妙了。
这么一片半丘陵半平原的杂树荒草地带,养不起十一条吃肉的雏龙。除非,有额外的食物来源----也就是说,有谁在饲养它们。
在眼下的赤脊山东部一带、石堡高塔俯瞰的湖南岸,能够饲养雏龙的,除了黑石兽人,还会有谁?
所以,这接连不断的惊喜到此为止,几乎变成了惊悚。四个警惕地穿过稀朗的树林,趟过茂盛的长草,从北边的湖岸一带绕了一点路,这才回到了他们的临时居所。
查理对黑龙和黑石兽人之间的关系,有一定的预料。所以早上出去的时候,他最担忧。而这一天下来,他的情绪最为平稳:“不去端掉那窝雏龙?”
“别管它们了。”白鸽烦恼地抓过自己地长辫子,绕了几下。^^\\\放到闪金镇,甚至暴风城。”
“可爱的小崽子……说真的,我很高兴有机会和它们穿一样的衣服。”白鸽耸耸肩,掂起一张初步处理过的皮子,满足地细细察看。“当然,前提是干掉它们不需要冒可怕的危险。”
“我们也是。”尤里瞅瞅查理,一笑附和。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果还打算在这里住一夜,最好还是收拾了那四只。从大桥那边一路来,我们把遇到地都干掉了。今天又去西边扫荡了好几只。要是独独留着门口的……”
兔子不吃窝边草,是为了让草把窝口儿掩盖起来。所以若是周围的草都吃光光了。门口那几棵,也就别留着了。查理恍然:“嗯,等于不打自招。”一丛灌木后,警惕四下。查理整装待发,独自一人等候在洞口,狐疑地听着洞内的响动。
不一会儿,白鸽和尤里先后钻了出来。
“你们干了什么?”
“陷阱。”暗夜女猎手抄起一块木板,用剥皮小刀刻上通用语“危险!内有陷阱”,然后竖在洞口一旁的地上,拣了块石头敲得牢牢插入泥土里,“如果石堡里头那些养龙地家伙搜到这里的话……”
“会受到热情地招待。”尤里咧开嘴,冲查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不喜欢吗?”
“听起来挺不错。”查理挑挑眉,“可没准第一个来到这里的是一拨儿冒险者……”眼看白鸽抬手示意那块木牌,他恶作剧般地补充了一句:“还不识字。”
“会有不识字的?”白鸽摊摊手,瞅瞅尤里,又瞅瞅查理:“嘿,难道你们不是都识字的吗?!”
“不知道。”尤里对第一个问题茫然,指指查理,“他没有问题,我能看懂一些简单的。”
“暗夜精灵和矮人的寿命都挺漫长,年轻人出门前一般会有好几年甚至十几年花在学习和磨练旅行中用得着地那些技能上。但是这边的情况,不是那样的。”查理耸耸肩,翻翻眼睛望天,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身世”:“至于我,老头子教的。他是个流浪汉,卖唱说故事的。你知道,那些叙事歌都很长,难免要抄上几句。”
白鸽点点头,疑惑地瞧向尤里。
尤里脸上的笑意不见了:“有段时间我被挑去当贝拉小姐地跟班。她……”好像有什么令人为难地内容堵住了嗓子,他别开了目光,最终挤出短短一句:“正学认字。”
“好吧……”白鸽比出一个投降的手势,招呼尤里,“看来,我们得拆掉陷阱。”
“或许不用了。”查理扭头看看一旁地大野猪,后者抽着长鼻子嗅着风里的气味,朝西北边龇牙咧嘴,“格朗姆好像发现了什么。”
格朗姆嗅到的是黑石兽人。不多,约莫十几个。应该是狩猎队。
事分轻重缓急,给镇子里送消息显然比找机会占便宜更重要。何况对方的数量在那里摆着,这机会肯定不好找。
所以一行四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原地,一路清理痕迹,绕上东偏南方向的山坡,向镇子赶回去。
虽然这么走略远了点,但是居高临下,万一黑石兽人们追上来,对于具有远程攻击能力的猎人和法师而言,都是有利地形。
他们撤出五六百米的山路,暂时停下来探查黑石兽人们的情况。
格朗姆和尤里一个一边,留心四周,查理幅低身藏好自己,白鸽匍匐前行几步,轻轻拨开长草回望刚刚被抛弃的临时营地门口,探查情况。
山路弯曲起伏,这会儿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过三百多米。白天在这个距离上观察敌情,合格的暗夜猎手压根不需要望远镜。
查理想起了镇子里防御战的那个晚上,想起了那些血红色深深的眼睛。他不安地将平衡长棍换了一手:“我们最好快点回镇子。”
“没错。”尤里赞同了一声,又飞快地安慰道,“不过别担心,就算那些家伙追上来也讨不了好。”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白鸽缓缓放开长草,退回来,郑重看了一眼查理、尤里和格朗姆,沉声开口,“他们带着俘虏。”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六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二个黑石兽人,三个俘虏。俘虏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卫兵。奇怪,没听说最近两边有交手啊……
“黑石兽人五个前探后断的。两个背着一捆投枪。另外三个带着弓箭,手上有剑有盾,木盾。
“四个走在中间,都带了木盾,看着俘虏。一个手里是锤子,两个手里是斧头,还有一个是剑。小心,第四个带剑的腰上系着包东西,估计是投网。
“一个小头目,瞧着还挺结实,光膀子最高的那个,拎着根长柄猎叉……两个穿着袍子的,见鬼,还是紫红色……一个带着小鬼,一个没有。看上去像是术士----他们不知道他们穿成这样很丑么?”
白鸽清点完毕狩猎队的成员数目,开始盘算,“先搞定带着一捆投枪的,就是带路的那两个……”
尤里一直默默听着,此时挑挑眉,忽然打断白鸽:“你真打算这样救人?”
“对啊。我们人少,得先占几把便宜,才好下手。”白鸽扭过头来,诧异地瞅瞅尤里:“怎么了?”
查理若有所思地望向尤里。
尤里沉默地将自己的同伴扫视一遍,表情变得古怪:“你们……不明白?”
查理缓缓地扭头朝黑石兽人那边看了一眼,尽管从这个角度他什么也看不到。暗夜女猎手不安地盯紧尤里:“明白什么?”
“黑石兽人抓到俘虏,会……”尤里斟酌了一下,挑了一个不那么刺激人的词,“怎么处置?”
查理一颤:“……当作食物。”白鸽更直接:“带回去。****杀了,吃。”
尤里叹了口气,忽然抬眼紧紧逼视白鸽:“如果换成你,带着活的猎物在山里搜寻,忽然遭到袭击。而袭击者的目地,显然是想要救出你手里的猎物。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做?”
白鸽一愣,哑然,随即别开眼。不太情愿地回答:“处理掉猎物,虽然会不太新鲜……活的总需要花人手看着,是累赘。处理掉才好全力反击。”
说到这里,瞧瞧正逐渐靠近洞口的黑石兽人,暗夜女猎手又不太甘心地挣扎道:“没准不是为了吃呢?也可能想要把人活着带回去,好审出点什么呀!”
尤里有点好笑地耸耸肩,应付道:“没准。或许那些家伙刚刚学会通用语。”大半注意力却是留心着查理的动静。
白鸽还好,毕竟也是打猎长大的。虽然看这样子。没经历过战斗,但起码免不了亲手射杀屠宰、剥皮剔骨,对某些残酷现实的承受力,也就强一点。查理心地太善良,又没那份经历。钓了几条鱼都不爱宰,想方设法扔给别人……
他没把握查理能一下子接受得了。
白鸽没发现自己成了尤里小心翼翼铺给查理的软垫子。她正沮丧地耷拉了脑袋。暗夜女猎人自己会通用语。亲身经历,所以知道学会一门语言并不简单。而黑石兽人入侵赤脊山仅仅只是近来的事。从来没有人发现它们还带着翻译。
如此一来,想要救人,除非以极快地动作,速战速决。然而,仅凭他们四个,虽然占了先手。可想要在短时间内,以对方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处理干净这么一支狩猎队,还是痴心妄想了。^^ ^^
尤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出了一伙人已经众所周知的那个糟糕答案:“除非我们能一下子搞定他们。”
查理一直没作声,霍然转回头来:“或许……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白鸽猛然看向查理。尤里微微一讶。他瞧得清楚,这一刻。查理目光平静。却又锐利得如同自己腰侧鞘内那日日擦拭天天磨砺的剑锋。如此神情似曾相识。北郡山谷里的那个早晨,查理望着远处带队而来的加瑞克。轻描淡写地说起科林死在了狼嘴里时,也是这个模样。
尤里恍惚了一瞬,忽然乐了:“说说看。”
查理跟着白鸽尤里转移阵地,拨开几根长草,盯着在山丘上一点点挪动的小黑点,带着一种漠然,缓缓道:“如果我们不试一试,他们今天肯定会死。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也只是早死几个小时。所以,不如赌一把。就算不成,也没什么好内疚地。”
尤里应得很痛快:“的确如此。”又添了一句:“挨一刀总比被煮着吃好。”
白鸽为尤里的比较翻起了一个白眼,朝查理身边凑了凑:“你不是说有办法吗?试一试,至少还是有希望的。不是么?”
“没错。”查理轻轻一点头,“黑石兽人进军赤脊山这段日子以来,一直顺风顺水。拿下了赤脊山峡谷北部矿洞,又攻克了石堡高塔,占据了撕裂者山谷。都是大优势获胜,没有尝到过一次失败。指挥官如何不好说,普通士兵、小头目之类的,肯定积累了不少骄躁情绪。”
他顿了一顿,添上一句:“更何况,他们刚刚又抓到了三个俘虏。”
刚刚被抛弃地临时营地那儿,黑石兽人们发现了荫蔽良好的洞口,以及洞口地那块牌子。
查理盯着山洞口,低声祈祷:“但愿他们别让陷阱给伤到。”
尤里闻言,有点意外。想了想,会心一笑。白鸽瞪了查理一眼:“为什么?那可是我辛辛苦苦布置的!”
“赢得多了,就容易瞧不起对手。”查理平静地回答,“近几天,他们在控制区内饲养的黑龙雏龙被人干掉了二十来条,又没有抓到罪魁祸首,只追到一点踪迹……”
“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手损伤。鲜血让人清醒,拳头打在棉花上,叫人憋闷。他们毕竟也经历过战斗。如果发生伤亡,他们会意识到,布下陷阱的人不好对付,进而冷静下来。没有伤亡,他们会觉得自己的对手渺小无能,只是占了点儿好运,侥幸走脱,从而变得更为暴躁。”
黑石兽人显然不认识通用语。他们的俘虏认识,但并没有提醒他们。不过进洞探查的两个黑石兽人很有经验。他们完好无损地出来了,就是有点狼狈,头上身上滚满了泥尘。
这两个黑石兽人怒吼了几句什么,踹了一脚俘虏泄愤。由于遭到顶撞,接下来,理顺成章地,一场殴打开始了。
没有谁阻止他们。有一个看上去比较年轻地黑石兽人甚至主动参与了一把。拎着长柄猎叉的小头目也在一边旁观。
白鸽担忧地抓紧了长弓:“Elun在上……”
尤里抬手按在暗夜女猎手肩头:“冷静。”
查理盯着混乱一团的洞口:“别担心,他们不会愿意背着猎物回去的。”
两个术士起先在一旁冷眼相看,当泄愤渐渐失去控制时,其中一个阻止了这一切。
俘虏吃的拳脚不轻。但是显然都还能行走。
“他们已经开始变得暴躁了。留心那两个术士,他们还很冷静。”查理看看格朗姆,转向白鸽和尤里:“你们有办法吗?我想,要是他们在荒郊野岭里顶着日头转悠,却收获不到一丁点猎物,那么暴躁会进一步加剧。”
尤里朝白鸽努努嘴。“这个简单。”白鸽替格朗姆顺顺头颈上的鬃毛,“去吧,到他们的前头去。把兔子小鹿之类地,统统都赶走。”
格朗姆享受地哼唧几声,晃动了一下大脑袋,甩甩尾巴,一头扎进长草里,倏然消失不见。
查理抬头望望万里无云地天空:“等到中午最热的时候,这种负面情绪会达到一个高峰。”
“今天地太阳真不错。”尤里跟着抬头望望,破天荒地赞美了一句炎炎烈日。白鸽细细抹去自己额头上的汗,勾起唇角,也点了点头。
“那时候,他们会停下来吃点东西。”查理习惯性地眯起了眼,“在他们坐下来把食物拿出来之后、放进嘴里之前,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尤里咂舌:“开饭时被打搅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嗯!”白鸽用力一点头,“我也非常讨厌遇到那种事!”
查理微微一笑:“不管是谁,恼火发脾气的时候,总是不会想太多。”
31伟大的天才精英七
“但愿你这块头,能多勾引几个。记得把他们带去小溪那边,到水里踩几脚。留心着点。”
溪水潺潺,在寂静的野外已经可以归入喧哗。有人淌水而过时,更是明显。把几个黑石兽人引到那里,水声掩盖之下,他们就不容易听到原处的响动。
格朗姆才回来汇合没一会儿。不过之前的任务对它而言十分轻松,所以大野猪的体力依旧充沛。而且它虽然淘气,却不任性。听完嘱咐,格朗姆用长鼻子蹭蹭白鸽的手心,喷了一声气,细细的小尾巴一甩,绕了个弯,拐下小坡,消失在杂树后荒草间。
初步处理过的雏龙皮,尤里拿细麻绳绑起头尾,给查理当内盔软甲穿了两张,护住前胸后背。最后检查了一下绑系的地方,帮查理穿上外套、扣好扣子。
做完这一切,尤里想想查理离开北郡之后,一直都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出的唯一一个意外也不大,而今天要做的事却是前所未有地危险,到底不放心。于是扳过人来,抓着查理的两边肩头,神色凝重、一字一顿道:“一切小心。一定要小
“我会的。”查理回视尤里,郑重答应下来。而后翻卷起袖口,露出狼皮护腕,从口袋里取出四片轻软的鸟雀羽毛,一边两片,小心扣好牢牢夹住。\\\\\\
白鸽终于没有忍住她的不解:“你忽然要找羽毛,有什么用?”
“施法材料,缓落术的。”查理简短道,“你们那边别太勉强。”他慎重看了一眼白鸽和尤里,目光定定停在了后者的眼底里:“我们是去救人的,救陌生人、即将成为食物的必死之人。所以成功最好,不成功也没错儿。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尤里瞧着查理平日里懒洋洋的小模样忽然换成眼下这般冷肃果决地神色,心里又喜欢又欣慰。却又不知为何,有说不清的难过。当即低低应了一声,唇角微微一勾,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查理的肩。
白鸽没有出言反驳,只是为查理的直白有点儿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顿了顿。最终还是小声道:“你放心,我们明白。”答应完这一句,暗夜女猎手觉得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又胡乱扯了句别的:“啊。他们三个地情况还不错。至少能够自己赶路。”
查理深吸一口气,抓起平衡长棍:“开始吧。”兔子。队里有十二个,分一分。塞牙缝都不够。收获不好自然心情不好,他们骂骂咧咧地赶着三个俘虏,找了一个荫凉的地方准备歇息。
前后探路搜寻的几个,一直来回奔忙,自然最累,这会儿免不了要多休息一点。^^ ^^跟在两个术士旁边左近保护、并看守俘虏地四个黑石兽人,在小头目地命令下,扫开周围长草。驱赶蛇蝎,整出一小块营地。
其中两个收拢大家的水袋,觅着水声去汲水。没走几步,却发现坡下沟里,有头拱食的大野猪。
----真正好大一头野猪!
距离尚远。远得弓箭虽然能射到,却没了威力和准头。所以格朗姆瞥了坡上一眼,满不在乎地一甩细细地小尾巴。继续低头拱泥里下的根实吃。
既然已经被发现。而猎物又表现如此傲慢,黑石兽人被激起了性子。干脆再不掩饰,兴奋地大声招呼同伴。
一个带着投枪的黑石兽人闻声,咋呼着跳起来赶了过去。另一个解下背上投枪搁在一边,却是懒得动。还有一个带着弓箭的,没管自己的木盾和剑,胡乱挎上刚刚解下来的箭壶,拎上弓,懒洋洋跟了上去。
格朗姆长嘴一铲,挑起一块吃的,接到嘴里嚼得有滋有味。眼见四个兽人前后攀下坡来,它细细的小尾巴一甩,扭身钻入沟边长草丛,溜了。追在前面地黑石兽人嚷嚷着加快了动作,左右分开包抄而上。他们两个下到沟底,那个背着投枪的一手拉着杂树丛,一手搭着凉棚瞅着自己下头,瞧准了地方正松手要跳,后面带着弓的尚在半坡,一道黑乎乎的身影忽然从东一块西一块的大石间卷来,呼啸而过,雷霆般袭向最前方的兽人。
拎着弓的那个还在射程外,百米冲刺也要个起跑,第二个仓促间根本追不上,只能大声示警。背着投枪地黑石兽人当即停了动作,就那么悬在半空中,反手抽出一根来。
他判断地不能说不对,反应也不能说慢了,可惜格朗姆从出生开始到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身经百战----大野猪挑地路线刁钻无比。它选的角度,从投枪的黑石兽人那儿看来,视线刚好被前方另一个挡住大半。
机会稍纵即逝。待到格朗姆冲到目标跟前,虽然视线无碍,也有投枪在手,但是毕竟投鼠忌器,不敢出手。一枪穿上两个,那可是大错特错、奇耻大辱。
最前头的黑石兽人侧面受袭,忙转过身来举盾挥斧。却不料格朗姆并不爱直直往上撞,倒喜欢略抄上点弧度,躲开斧头所在的右手,从他左手边掠过。趁着擦身交错、将过未过时,脑袋这么一扬、脖子这么一梗、獠牙这么一挑倒霉的黑石兽人斧头等了个空,盾牌砸了个空,腰部弯出一个诡异的角度,当即就一头飞出去了。
格朗姆也不再追,倏然蹿入对面乱石土坎间。
投枪终于呼啸而来,却只扎到了一捧扬起的尘土。前头第二个兽人怒吼着赶到同伴身边,格朗姆从石头后探出头,喷着粗气,朝余下的这三个亮了亮森白森白的长獠牙。
倒在地上的黑石兽人腹部鲜血淋漓,痛得嗷嗷叫了两声,就没什么响动了。带着弓箭的黑石兽人连滚带爬下到沟底,投枪的缓步走过去,三个沉着脸低声交谈几句,其中一个蹲下身拔出靴里匕首,一刀捅进伤者左胸
出了这样的事,营地里的黑石兽人自然被惊动。其实有几个闲着无聊,站在上面瞅着那四个逮野猪,看到了大半。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居然因此起了争执。带弓箭的和带投枪的似乎是一拨儿,看押俘虏并护卫术士的,似乎是另一边的。三对二,吵得还挺热闹。
两个术士在一旁一语不发、脸色铁青。最终小头目跳起来吼骂几句,两边这才消停下来。小头目骂完,亲自指了一个带弓箭的、唯一一个拎着锤子的,与之前三个一同,去逮野猪。又叫余下几个赶着俘虏,把倒霉的家伙扛上来。
于是三个俘虏又吃了顿苦头,五个黑石兽人哗啦啦追着一头大野猪,沿着沟底朝坡下低处去了。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八
格朗姆那边很快去远,原处除了三个人类俘虏,剩下六个活的黑石兽人:
一个带着弓箭的,一个带投枪的,一个拿剑带盾腰里还有一包投网的,两个术士一只恶魔小鬼,以及那个光着膀子、拎着一杆黑黝黝的长柄猎叉的小头目。
六个黑石兽人并没有痛哭流涕,也没有惊慌失措。他们掏出干粮开始啃食。但是不得不说,这一顿午餐,是在低沉压抑、令人狂躁的气氛中开始的。
按照原本安排,接下来该查理出场,将黑石兽人再引走一拨----两到四个。
要想救俘虏,控制俘虏的敌人越少越好。白鸽指哪儿射哪儿的羽箭在救人时不可或缺。而尤里是个战士。鉴于职业上天生的某些短处,战士从来不会孤身出来打猎。
与此不同的是,绝大多数法师都很高傲,而且能力卓越。他们独身出现在野外,虽然稍嫌过于大胆,但并不会令人起疑。
特别是当这个法师年轻而易于冲动时,就更没有什么好怀疑了。
不过眼下,由于大野猪做得比计划中预期的要好得多,潜伏在兽人侧面高处的三个同伴互换了几个眼色,白鸽微笑着对查理摇摇头,尤里嘿然一乐,一把抓住查理的手腕,小声道:“走。\\\\\\那个小头目瞧着就不好惹,交给你了。我想,这样就挺不错:咩!”
查理不用去做诱敌那种事,令尤里大松一口气。不是说格朗姆的命不值钱……想想看,大野猪自小在荒野里来去惯了的,可查理呢?只不过捡天黑的时候进了一次北郡山谷,就把脚给崴了。所以嘛……如果让大野猪炼金制作药水,他也会担心的。担心爆炸。
查理其实一直有点儿强作镇静。所以这会儿,他心里对格朗姆既钦佩,又感激。还有些从未有过的古怪体验----让他钦佩的,那可是不是人,而是头……大、野、猪!
白鸽微微一招手,领路抄近兽人的休息地。没走几步,暗夜女猎手忽然挥出一个下压地手势。伏身在草沟里,一动不动,侧耳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查理焦灼不安地跟着伏下身掩藏好自己。格朗姆能争取的时间不多。经不住浪费。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令暗夜女猎手停了下来。但他很快想到了自己所拥有的另一种视野。于是合上眼,集中注意力“查看”四周的水纹。
尤里几乎与白鸽同时停止行动。他若有所感地扫视四周地情况。
六个黑石兽人继续着他们的午餐,三个俘虏则在一边饿着肚子。有一只恐鹫舒展着黑红两色的翅膀。滑翔在云朵上方蔚蓝地天空中。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
似乎正常……
隐隐约约地,一种被觊觎地感觉缠绕着他。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打猎的时候被猛兽盯上,就是这样子的。
查理倏然睁开眼,给尤里递了个眼色,又朝白鸽身后左边递过去一眼。他“看”到了,在白鸽地侧背后,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潜行中的盗贼。正蹲在那里。从“水泵”和水纹的位置来看,那个盗贼的注意力全部放在白鸽身上,而没有管他和尤里。
所以,是个好机会。
几乎在查理的示意同时,尤里扑过去一拳挥出。一声闷响,仿佛冬天里一铜壶的水烧开时,透过壶嘴里喷出的袅袅水汽会瞧到的景像一般。空气一阵扭曲。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甲、蒙着血红色三角面巾地人影滑倒在地。
是个年轻的女人。面巾上方露出的眉目,亮丽柔媚。可以想像。面巾下方的面庞,即使够不上绝色,也与丑陋无关。
尤里出拳时,白鸽诧异地扭过头来。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暗夜女猎手只是平静而机警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并没有猜疑尤里这一拳的目的地。当年轻女人露出身形后,白鸽瞪大了深邃地眼睛,目光从年轻女人手中出鞘地匕首上一扫而过,银色的眸子里冷光一闪。
尤里指指侧方----也就是东边----拉起查理,转移阵地。
暗夜精灵耳尖一抖,轻轻一点头。抬步离开前,她唇角微微一勾,抽出女盗贼手里地匕首,毫不犹豫,狠狠一刀刺了下去----削掉一缕鬓发,直直插在昏迷的盗贼耳侧。
三个同伴刚刚转移没多久,两个人拄着木质法杖,从东边爬上,走到了尤里他们曾经停留了一小会儿的那丛长草旁。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手里的武器十分相似,穿的衣服也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大小身形:白色的丝绸衬衣,紫色的丝绸外套、长袍,以及靴子。肩部袖口与外套上的装饰纹路,以及腰带,则都是棕黑两色。
他们的脸上,都蒙着血红色的三角形面巾。
“我好像听到这里有头羊。”
“你的耳朵这回不灵了,亲爱的哥哥。那头羊在哪儿呢?”
“或许到下面去了。那片苜蓿长得挺不错。走,下去看看吧。你不是一直念叨着烤羊腿么,眼下暮色森林可不容易弄到羊。狼实在太多了。”
“好吧,我们下去看看。”
“对了,你瞧到她往哪里去了吗?真是太任性了。这里可不比农场。农场里都是自己人,这里很容易遇到危险。”
“我很想告诉你瞧到了,可惜……没有。”
然后,这两个迪菲亚兄弟会的成员停住了谈话。他们握紧手中的法杖,盯住了斜对面山坡上那几棵树下的荫凉处。
那里,六个兽人缓缓放下了他们的午餐,抹抹嘴巴,抓起了武器。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九
六个兽人陆续起身,活动几下手脚,龇牙咧嘴,不慌不忙地沿着小路,逼近两个迪菲亚兄弟会的法师----在这个距离上,对方的法术还不能产生有效打击。而在荒野里,除非掌握了传送类奥术,否则法师是跑不过战士的,所以逃跑也就成了下策。
两个迪菲亚法师也不慌张,以不疾不缓的速度逐步朝东边后退。他们虽然天赋不怎么样,可常常和人战斗,所以并不怯场。何况,他们并非孤身而来----二十来个同伴就在不远处扎营。
带着小鬼的术士一抬手,止住了拎着投枪的以及腰里有投网的两个黑石兽人的脚步。小头目说了句什么,这两个黑石兽人悻悻然折回去,朝三个俘虏恶狠狠唾了几口。
三个同伴已经越来越接近他们的目的地。查理第一个停步。他在草丛灌木间悄悄匿行的功夫不如白鸽和尤里。万一弄出响动让兽人发现,得不偿失。反正肉搏战轮不到他上阵,法术打击的距离又比较宽裕,所以小法师先生接近到这个距离上,就够了。
尤里给查理指点了一个既易于荫蔽、又利于出击的位子,紧紧手里的武器,忙里抽空瞄了眼对面小坡上的迪菲亚法师兄妹,眼里满是笑意。
一阵风吹过,长草沙沙。白鸽早已盯住了带投枪的黑石兽人那一寸咽喉好一会,趁这轻响四起的机会,拉开长弓一箭送出,而后猫着腰藉着长草灌木乱石的掩护,快速奔跑换位,一边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或许刚才该对她温柔点……”下迪菲亚兄弟会的两个法师,转身奔回来。=**所以……
----进了吗?没有吗?进了吗?没有吗?
没有人知道查理遇到了稀里糊涂的难题。
尤里全神贯注地盯紧了小头目的来势。他不能冲过去,那样会脱离查理的法术能够控制的范围,而且会提前令对方的术士可以攻击到自己。所以他差不多得以原地不动来迎接对方的冲锋。这样很吃亏,但尤里清楚自己地手臂里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虽然与众不同地古怪,但至少不会有问题。
至于白鸽。她正屏气凝神想要找机会干掉手持弓箭的黑石兽人。可惜对方也是个老手。借一棵树掩住了身形。而且带着小鬼的术士就在其附近,互为侧应。这样的情况下。对暗夜女猎手而言,干掉其中一个,容易;要干掉一个却又不令自己陷入危险,很难。
羽箭一出手,射击者就暴露了位子。这是白鸽永远无法摆脱的现实。当然,也是黑石兽人无法摆脱的现实。
所以他们就只好相互牵制。
查理没有这样地困扰。他最终决定抛开“三十码”。所以在即将短兵相接地前一瞬间,黑石兽人小头目忽然缩成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因为巨大地惯性,“啪唧”一声摔到了尤里脚下。
“快!宰羊!”
尤里一侧头灵巧地避开了失去控制、凌空飞来的猎叉----他可没查理那么嫩----本来想和霍森一起冲过去对付术士,但查理的喊声止住了他的脚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尤里还是立即一举盾牌,朝脚下的小羊羔脑门上砸了过去。
跟着小头目冲过来的术士脚下不停,抬起手仿佛握住了什么。一股透骨阴凉的能量转眼间汇聚完毕。显然,这是一个瞬发法术。
瞬发法术的施展并不是完全不受时间的限制。它们只是不需要开口吟唱的时间----能量汇聚过程所耗的时间,以及再次使用前冷却的时间,则因人而异。
霍森扑到半路,暗叫不好,立即将手里的剑投了过去。他经验丰富,知道对方施放的是个瞬发法术,知道自己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上头,心里狠狠沉下去一截,呼吸滞涩间,眼前闪过老婆孩子的面孔,人却没有试图躲避,而是依旧继续往前直冲。
他脑中其实一片空白。是长期的战斗生涯中养成的惯性支撑着他,要搏一个同归于尽!
虽然不甘心不愿意,但至少,比起被切成一块块填进黑石兽人肚子里,要好多了!
然而,黑石术士忽然“嗖”地一下子,缩成了半空中的一团。而另一边,头开颅裂的小头目则变回了原来的体型。
霍森本来自信可以掐到黑石术士的脖子,这一下两手一握空,人也扑了个空,不由一阵疑惑。接着,他发觉自己肚皮底下,垫着个软软的热乎乎的小东西。
尤里瞧着一头卷毛洁白、眼睛通红的小羊羔被霍森死死压在肚子底下,四仰八叉,“咩!!!”一声叫得极为不甘心,不由嘿然。
“宰了羊。”
将查理的嘱咐转给霍森,尤里拎着盾牌,几步走到霍森侧前方,一边为霍森提供掩护,一边抬眼搜寻剩下的两个黑石兽人。
白鸽或许不能同时解决两个,但至少能够让他们没法腾出手来。而眼下,是对付他们的时候了。
尤里很快确定了两个黑石兽人的大概位子。但是……似乎少了点什么?
----那个小鬼!术士召唤的恶魔仆从!
尤里心里一紧,扭头朝查理的方向看去。
31 伟大的天才精英 十
查理抬起手,似乎挥出了某个施法手势,又似乎想要挡住什么。然而尤里看得分明,已经迟了。
查理的寒冰箭没有出现,小鬼的火球却已经扔了出去。小鬼凝聚火球的速度非常太快了,凝聚起来的火元素也太多了---那个火球呼呼生风,几乎和它的身子一样大。
小鬼扔出火球的同时,手持投枪的卫兵也扑到了小鬼跟前。毫无疑问蹦蹦跳跳的恶魔仆从逃不过这一击。
尤里猛然回过头冲向余下两个黑石兽人,没人听到他的嗓子里发出可怖的格格声。
在战场上,消灭敌人永远是第一位的----不管是为了赢得胜利,还是为了保护己方。他必须在白鸽和霍森这边加一个筹码。
查理查理查理……
该死的!
你答应陪我回家的!!!
霍森捡起剑砍下小羊羔的脑袋,谨慎而大胆地借助着杂石和树木的掩护,扑滚向前。他刚刚接近黑石兽人术士,下一刻,却惊讶地发现前方大石后,正在快速念咒的敌人被狂奔而至的年轻战士挥盾击飞了。
白鸽咬着牙诅咒一句,手指稳稳一松,破空声倏然滑过,羽箭狠狠穿透术士的咽喉。^^ ^^
带着弓的黑石兽人并没有错失机会,他朝尤里射出了一箭。但是尤里冲过来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令他他算错了提前量。那支箭无奈地成了流矢,远远地落在荒草丛里。
尤里一击得手,立刻转身朝后跑。白鸽和霍森足以吃定剩下的那一个。三个一起上不会比两个快多少。
霍森担心地瞅了一眼尤里的背影----看上去,年轻人还没有经历过失去同伴的残酷。不过立即,霍森收回注意力,稍微转换了一点前进的角度,摸向最后那个黑石弓箭手。
他是老兵,白鸽是老猎手。所以虽然以前没有配合过。却也足够默契。两对一,很迅速,也很平稳。
解决了黑石兽人,霍森没有后撤,而是警觉地注视着对面山坡上的两个迪菲亚法师。白鸽犹豫了一下,也留在了原地戒备----她比霍森更清楚,对面那儿其实有三个兄弟会成员。
这是迫于现实。与此同时,暗夜女猎手不是不担忧的。她小心翼翼地扬起嗓子问了一声:“尤里?”
不喊查理,是因为害怕可能得不到回应。^^ ^^开口回答了暗夜女猎手:“他没事……”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没有把握。他的嗓音不大,至少尤里没有听到。
尤里正一步步走向他亲手指点给查理地土石堆。他不知道他会在这简陋的天然掩护体后看到什么样的景象。似曾相识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他的耳中一边寂静,只有奇怪的“扑通扑通”声,响个不停。
戴着镣铐的卫兵耸耸肩,转向拄着投枪的同伴----投枪的另一头还扎在地上,扎在那只小鬼地尸体中央----解释道:“那个魔法没有伤到他。不过他好像绊了一跤。我听到他哎唷了一声。”
尤里跨过土石堆,然后……他单膝着地蹲跪下来,有点发愣。他面前的野草丛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显然刚刚仰天摔倒。才爬起来一半,有点晕头转向地坐在地上,整个儿乱糟糟的,好像一只被猛火烤焦的薯块。
查理没觉得痛。可却从自己脸上抹到了一手的漆黑……他慌忙摸了把腰包,轻轻舒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魔法抑制还是有点作用的。谢天谢地,云晓茶虽然是个休闲玩家,总算打过战场,知道遇敌前要视情况给自己和队友加上有益状态。只是奇怪,为什么有防护火焰结界,衣服还是会烧焦呢?
在“以前”,这个瞬发法术足以令人和装备都完好无损……
那些记忆令人混乱和脆弱。所以既然一时想不明白,查理很快甩甩脑袋把它们抛开。他一抬头想去瞧瞧战况,却瞧见尤里有点傻傻地蹲在面前,不由奇道:“怎么了?那边搞定了?”
尤里望着面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巴掌大、黑漆漆的小脸。以及浅绿色的眼睛----浅绿色地、灵活明亮、神采奕奕的眼睛。“是的。”他听到自己回答。同时一个疑惑缓缓滑过脑海:为什么查理的脸看上去又小了一圈呢?
然后尤里很快发现了原因:查理地头发几乎被烧光了。只剩下短短一茬,或许……勉强可以剃个平头。
他忍不住摸摸查理的头顶,然后用力抱紧这家伙。
“咦?”头顶上奇怪的触感令查理惊异了一声。紧接而来的拥抱使查理有点明白了。他不着痕迹地把面孔转向两个卫兵看不到的方向。不过并没有试图挣脱。
锁甲横亘在两人之间,令这个拥抱硬得过头了。尤里不满地收紧手臂,又拿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查理的。肌肤的触感直观而毋庸置疑。温热、有呼吸……
活的。
是活地!
完好无损。
----太好了……
查理因为尤里突如其来的亲近脸上发烧。他摸摸自己的头发,胡乱嘀咕:“也好。我正想剪个头。”
尤里莞尔,但并没有表示赞同。他松开查理,拉人起来。在他看来,还是不要剪短比较好。淡金色。细细软软。一如春天里草场上的阳光……
当然,头发是查理的。
两个卫兵欣慰地看着这一幕。生死之间发现自己或同伴安然无恙。怎么庆祝也不算过头。可是很快,拄着投枪的忽然想起之前几天里失去地同伴,又不由黯然。
白鸽耸耸肩,放下心来。好嘛,尤里没听到她的问题,不过没关系,她听到了。卫兵的解释,还有查理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迷糊更甚平常。
“我说,那边五个快回来了。”
32 令人惊愕的命令
深夜时分,四个同伴与三个卫兵终于停下来喘口气。喝水,扎紧靴子。卫兵们实在撑不住了。即使三个人中状况最好的霍森,此时也已经脸色苍白,苍白得惨青。
好在从这里,已经能够遥遥看到桥头军营和湖畔镇的灯光。
“他们没有追上来。”白鸽心疼地顺着格朗姆的鬃毛,扭头对尤里道,同时有点儿埋怨地瞪了两个同伴一眼。
兄弟会成员的出现令尤里和查理不约而同想起了那天骑马路过的一行人:眼瞅着他们被蛇颈龙袭击,无动于衷、漠然而过的一行人。
----让他们发现“应该”已经葬身龙口的两个年轻人还活着,可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所以,在五个兽人回来前,在查理和尤里的坚持下,在霍森他们三个的赞同下----他们有重要的情报必须争分夺秒报告给治安官,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原地、赶回镇子。
尤里和蛇颈龙在水中摔跤的那个中午,白鸽还在艾尔文带路。因此,暗夜女猎手并不明白为什么尤里和查理坚持赶得这么急。
要知道,格朗姆受伤了。
大野猪的确十分成功地引开了五个黑石兽人,并且顺利地按计划甩掉黑石兽人们,赶上了同伴。可它也付出了代价:它的屁股上挨了一下子。
那一下子砍掉了它一块皮。^^**继续小心翼翼替格朗姆擦干净屁股上地血污,结果最后露出了一道比小手指还短一点的划伤。不深,已经结起了硬硬的血疤。
暗夜女猎手噎了一噎,深感自己受骗上当,扬起手打了一下格朗姆的头。
大野猪不解地哼唧两声表示抗议,继续忙着往肚子里塞面包干果仁奶酪。它一个下午又加半个晚上没吃到东西了,还尽干体力活,这时候除了美味,哪里还管那么多。
不过说真的。不知为什么,今天大家都特别好说话。三个背包行囊它一溜儿拱过去,好吃的全交出来了!
嗯哼哼,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夜里的灯火总是如此:瞧着不远。走起来才会发现,还有好一段距离。所以,当一行七个赶到大桥南端的军营时,东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第一抹鱼肚白了。
霍森他们三个进去报告情况,四个同伴在指挥官大办公室外面半开放式地走廊里等。
没有椅子,只有木条长凳。格朗姆不在乎,白鸽也无所谓,查理却有点苦恼----没有椅背靠着打盹。
尤里并不觉得累。无论是谁,如果经历了他所经历的十八年。也能学会如何在各种情况下尽可能地保持体力的。
事实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中,令尤里消耗体力最多地,是查理绊的那一跤带来的惊吓。
他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看了几眼门口卫兵的武器盔甲,结果发现最值得注意的情况就在自己的旁边:查理低头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尤里莞尔,揽过查理的肩膀,“合一会儿眼吧。”
查理胡乱点点头。疲惫和困倦令他忘记了害羞,忘记了道谢,也忘记了胡思乱想以及计较其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尤里穿着锁甲,肩膀靠起来太硬太冷。查理左挪右动,费了一点时间。总算找了个还算比较舒适地位子。
白鸽端坐在长凳上。抱着长弓闭目养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格朗姆趴在暗夜女猎手脚边。半合着眼打盹消食。
军营里一片肃静,只有巡逻卫兵的脚步声偶尔穿来。尤里低头瞧瞧查理恬然合着眼,知道这家伙就要入睡了。他有点不忍,但还是低声在查理耳边轻轻叮嘱了一句:“别睡着,会着凉的。”同时替查理把被小鬼烧得焦扑扑的外套拢了拢。
查理应了一声,不过听起来却是已经差不多要睡着了。
尤里没办法,找到查理一只手握住,拿指尖一下一下轻轻挠着他的手心。
这真是个好办法……
查理在困倦间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将睡未睡间,他发现自己的神志清醒而敏锐,也判断出尤里说地做的都很正确,再正确不过了。然而身体却累得发沉发酸,强烈抗议掌心传来的持续不断的骚扰。
“再一会儿。”尤里放低嗓子,轻缓地说话,好让查理睡不着,又不至于被吵得无法休息,“回去就睡觉。”
----吱嘎。
大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扇,一个年轻的军官带着长官的命令,兴奋地走了出来。木桥被毁,石堡高塔通往东南边撕裂者山谷地道路被切断……以兽人地技术,修复架在两端悬崖上的木桥,可不是小难题。这是夺回石堡高塔地好机会,是建立奇功的好机会。而在发起进攻前,必须控制消息。
所以……
这位年轻的军官优雅地一挥手,迫不及待地命令:“把他们带下去。”
门口的两个卫兵一阵怔愣,傻傻地看看对方。因为惊愕,他们服从长官的天职一时间僵硬了----这几个冒险者救回了同僚,然而现在却要把他们押起来?
白鸽猛然睁开眼,银色的眸子冷得仿佛冬夜白茫茫的雪野。尤里不急不慢地抬头看向傲慢的军官,他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点自己不喜欢却很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勾动记忆,令他想起了遇到查理之前的那几年。
至于查理,他恶狠狠地给了尤里一肘子----因为困倦和放松,实际上这一肘子软绵绵有气无力:“别吵。”
33 一团乱与大行动
尤里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查理逗乐了。他压下好笑绷住脸上的表情,同时用力一握查理的手,扶着他的背让他坐直。
查理被迫结束小憩,撑开沉涩的眼皮。
年轻的军官从兴奋中略略冷却下来,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长官的原话为“让他们在这里休息几天”,这个命令显然暗示属下作出委婉客气的转达。
就在刚才,他提出的趁机突袭石堡高塔的建议,受到和引起了长官的重视与沉思。这令他脉搏加快心跳加剧,胸膛里填满了灼热的期待。也令他忘乎所以。
或许最好道歉……
然而目光扫过面前模样狼狈的三人一猪,尤其是从头到脚都焦黑焦黑的查理,年轻军官的嘴角忍不住垮了垮:“你们必须呆在军营里。军需官会给你们安排住处。”
门口的两个卫兵又从头盔面罩的缝隙里交换了一个眼色。年轻的史丹佛中士傲慢挑剔,无人不知。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他们只要继续一声不吭地站岗就行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霍森等三人鱼贯而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一个军官。一个贵族。”白鸽已经缓缓起身。她以暗夜精灵特有的优雅姿态,坦然打量了一下年轻军官的盔甲、军章,与配件。重点在于佩剑。
那把佩剑与其他卫兵的不同,上面有一个家徽。但是这个家徽的图案里既不包括剑,也不包括盾----出于历史因素,暴风城第一代和第二代贵族的家族徽章里均分别绘制有剑和盾。新兴贵族和小贵族则不被允许那么做。这并非法律,却比法律更有约束力。
史丹佛中士注意到白鸽的目光,他刻意挺起了胸膛。
暗夜精灵女猎手认为自己的脾气一向不错。不过当无礼找上门来时,她也不介意践踏一番无礼者。
所以,白鸽以恰到好处的角度扬起下巴:“刚刚成年。尚未继承爵位。”以轻灵动听的嗓音吐出最富有暗示意味也是最刺激人地措辞:“因为某种原因,在军营里供职。”----贵族的长子总是忙于社交,忙于跟在父亲身旁学习经营管理家族。只有没有继承权的其他儿子才会试图从别的方面谋得一个体面的地位,比如军旅。
所以这句短短的话令踌躇满志的史丹佛中士感到愤慨。****他竭力组织着话语,试图反击。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仿佛弹奏着琴弦一般,白鸽拨弄着自己的长弓,手持武器,迫近年轻的军官,逼视对方浅蓝色的眸子。已经吐出了质问:“我们既不是您地仆从,也不是建制内的卫兵。那么,请您告诉我们,您有什么资格命令我们?”
尤里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一个讨厌的贵族。真讨厌……不过没关系,他们占到了上风。
查理睁大了眼睛。白鸽一向温和无害。他从来不知道脾气好箭术好的暗夜女猎手也能够变得这么……有害!
在马科伦农场时,在闪金镇治安官杜汉的面前,白鸽也曾经露出过她的这一面。不过显然,杜汉要比史丹佛中士平和多老练多了,所以也幸运多了。
“谁在外面争吵?”
指挥室内响起一个平静的男低音。伴随着走向门口的脚步声。
霍森他们三个连忙让在一旁,并且抬手行军礼。连史丹佛中士也恭恭敬敬转向来者地方向:“贾斯汀大法师先生。”----他通过家族关系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学习战略的实践机会,然而这位贾斯汀大法师可是赤脊山军事最高长官官玛瑞斯完全信赖的助手与不可或缺的参谋。
长脸,鹰钩鼻。褐色地头发。绿色的眼睛。两鬓花白,额头微秃,发丝袍角均是一丝不苟。四十五到五十岁,枯瘦的高个子。白鸽将长弓背回背上,双手环抱,不急不慢地操起了外交辞令:“这位中士要将我们扣押在此。难道这就是我们杀死黑石兽人、协助卫兵脱困所换来的报酬?”
“抱歉,我想,这里头有点误会。”贾斯汀答得温和。然而他并没有给暗夜女猎手进一步扩大战果的机会,而是转向了查理:“我们同行?”
这是转移话题。不过白鸽见好就收。微笑着看向查理。
“是的。”查理起身答话,同时微微惊讶。他“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面前这个法师体内的火元素比常人多很多。他见过的火系法师没几个,厉害地更是没有。
----难道高阶法师都是容器?
然而很快,查理意识到此时此地不适合思考问题。他也操起了外交辞令:“您和您的十三位同僚所施放的烈焰风暴令人印象深刻。我很高兴有机会见到您。”
“那是我们的职责。”贾斯汀矜持地一点头,接受了这份简单真诚的恭维,“菲尔顿副队长希望你们能够留下来住几天。为什么不接受这个邀请呢?我听说冒险者挤满了镇上的旅馆。”
“我们只是协助他们脱了困。并没能帮上别地什么。”查理明白他们得避嫌。但是也应该为自己争取条件。他忽然发觉白鸽选的“协助”一词再好不过,看看霍森他们三个的表情就知道了。“军营中令行禁止,我们散漫惯了,恐怕不会习惯。何况这次出去好几天,刚刚回来,有许多杂务需要处理。”
贾斯汀对查理的申明不置可否,继续抛出一堆优惠条件:“这里不用付钱。你们也不用遵守士兵手册。明天一早。最迟下午。会贴出告示,征召冒险者参与重要行动。早点住进来。先挑几个好房间,不好么?”
查理知道争取得差不多了。他看向尤里。尤里摸摸下巴:“吃的怎么办?”
“哦……”贾斯汀有点无语,“伙食一向都还不错。”他指指一旁的霍森等人,幽默了一句:“我会有这样的身材是个人原因。”
尤里看向白鸽。白鸽舒展手臂,拍拍背上地弓:“有靶场吗?一天不练,我就浑身难受。”
“湖边新开辟了一个训练场。”贾斯汀抬手比划了一圈,“很大。”
34 我教你怎么打架
刚刚离开军营中心,霍森他们三个立即被闻讯赶来的一大拨同僚卷走。贾斯汀招来了军需官之后,迳自匆匆离开了。
军需官接收了命令,瘸着一条腿,领着四个同伴拐向另一边:“您们想住哪儿?”
尤里刚刚开始想,白鸽正要开口说,查理已经掰着指头迫不及待地一条条数了出来:“我们不熟,您帮我们找找吧。最好阳光充足,清净,靠近湖边。唔……门口有大树,可以乘凉……啊,还有还有,窗景也好一点……”
瘸着一条腿的军需官听得翘起了胡子:“你以为是渡假啊!”
查理的兴致仿佛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当即“哦”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身后传来卫兵们的欢呼与痛哭,盔甲被捶得彭彭直响。那是庆贺霍森他们仨的生还,同时也被迫面对另外几个人的噩耗。老实说,大男人嚎哭起来,一点也不好听。
至少查理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其实一直惦记着送来瓶葡萄酒买了药水去出任务的疤脸比尔和安德鲁。他们是不是已经……霍森是疤脸比尔的下属,不对么?回来的路上他就想起来了。^^\\\
白鸽乐滋滋道:“还全是新的。谢谢您。就这里啦,给我们钥匙吧。”
“新地就这几排,刚刚给援军造起来的。那边的不是新的,已经住过啦。看不出来?本来石堡部队、矿洞那边的,还有镇子上的,都要互相调防的。重活轻活,总要大家轮流干么……”军需官说到这里,摇头沉沉叹息一声。没再继续。“这两间不错吧?二二零一。二二零二。我找找……给,这是二二零二的。”
暗夜女猎手抓起钥匙迫不及待开了门,和大野猪一前一后扑了进去。
“好大啊!”
“那是。”军需官凑近火把,继续费力地辨认钥匙上敲刻的数字,“除了你们这里,一间得住一队人那。”
“援军……”查理喃喃两下,苦笑一声。有黑龙女伯爵坐镇暴风城。赤脊山永远等不到援军。
该死的奥妮克希亚……
尤里打量着屋前宽敞地平地,盘算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军需官不解地看了一眼查理,耸耸肩没当回事----法师总是有点怪怪的,再年轻的也不例外。
他又交代了一些琐事,给年轻的冒险者说清楚自己办公值班的地方,又聊了几句。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行李简单。只是查理不知走了什么神。有点稀里糊涂,尽添乱。好在尤里一向不指望查理能帮上这类忙。他手脚飞快。三下五除二,很快安置了下来。
不远处,穿过固定岗哨和巡逻队,就是止水湖。湖边的汲水区、洗涤区,都以军营里一贯的作风给划分好了。当然,查理喜欢用热水洗澡。这个也不麻烦----每五排新木屋地西边,就有一个大厨房和一个大澡房。
这些公用设施门上都没有安锁。里头大件的设施,比如炉子大锅长桌水桶,样样不缺。零碎的东西,比如盘子勺子肥皂毛巾,统统没有。
尤里拉着查理去要了点木柴,两人一起烧好一大锅热水。白鸽与格朗姆一同,拎回来好大一篮子热腾腾的吃的喝的。
放哨的卫兵不是一个两个,他们本来就有加餐。鉴于年轻地冒险者“协助”三个卫兵摆脱了身为俘虏地困境,值班厨师很乐意顺手表示一下感激。
所以,白鸽拎回来的篮子里除了浓浓地一大罐子汤、塞得结结实实的面包,还有半只烤得香喷喷的嫩羔羊。
洗刷干净一身的尘泥与汗臭,再享用完毕一顿丰盛的夜宵----或者说早餐,四个同伴终于迎来了他们期盼已久的睡眠。
二二零二里,白鸽恬然入眠。格朗姆毫不客气地跳上一张床,趴下的同时,就打起了呼噜。
二二零一里,查理睁着眼睛,静静地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
“怎么不睡,在想什么?”
尤里大致了然。然而他也无法劝慰什么。所以他只是抬手拢住了查理的眼。
“快点睡吧,明天开始,啊不,呆会起来了,我教你怎么打架。”
“打架?”
“今天你绊了一跤,嗯?”
“……那些草太长了。”
“吓死我了。法师用不着肉搏,不过这年头到处都乱……学一点,总会有好处。”
“嗯。”
35 尤里是魔鬼教练
防护火焰结界并非无效,它只是不能保护离查理的肌肤太远的外套和发丝。恶魔小鬼的大火球是冲着胸口和面部而来的,所以查理损失了新外套,但没有损失腰包和长裤。
这是查理中午起床后,发了四分钟的呆、拿尤里的那半截剑和自己的焦外套试了几次火球术与防护火焰结界,方才弄明白的。
尤里可没像查理那么累,也就起得更早些。他去了一趟军需官那儿,回来时腰上多了一把制式长剑:“怎么样,有什么结论吗?”
“它能保护我不被烤焦烫伤,但是保护不了我的头发。”查理将彻底报销了的外套扔到一边,想到了昨晚的瘦高个贾斯汀,“还能当抹布用吧?或许我该去找资深同行谘询一些常见问题……”
“或许。”尤里没有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多嘴的习惯。他弯腰伸出拇指和食指,拎起外套一角,将它丢进了门外的垃圾桶,而后走到查理面前,让查理看自己的指肚----那上面沾到焦灰,黑黑的:“当抹布……聪明的法师先生,我说,你确定?”
查理讪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不是说要教我打架么。= =什么时候开始?去训练场?”
“用不着。外面这块地就够了。我已经打扫过了。如果你准备好了……”尤里从左右两排空床间穿过,踱到门口。他重新检视了一遍两排木屋之间宽敞地空地。回过头来对查理道:“现在就可以开始。”
“现在?”查理缩缩脖子。“一天里最热地时候?”
“晒晒太阳没坏处。”尤里手搭凉棚,眯起眼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空,勾勾唇角,“反正你不会比昨天更黑了。”
训练条件越严酷,效果越好----如果一个人能够在炎热的夏天中午连续一个小时从事某件事,在春天怡人的微风和温煦的阳光里,无疑可以坚持上一个半小时,甚至更久。
尤里从小被如此教导。现在他将这一条原封不动地搬到了查理身上。
当然。当年的尤里同时学到的还有一条:对于新手,循序渐进也是必要的。
可是现在……
没办法,他们没有十几年地充裕时间。^^ ^^
所以,尤里只好挑最重要的先教,而且是选一天里最难熬的时候来教。里加紧一步,树枝一递,枝头捆成小束的嫩叶一划,查理的衬衣背部上再一次被抹上了一道赤红的泥浆。“又添了道口子……这次不算深,不会要命。可是算上前头一下子,看看流血的速度。你已经死了!又一次!第六次!”
“等,等等!暂停,暂停!”查理瞅准机会逃开一段距离,一屁股跌坐在二二零一门口台阶上,胡乱抹了把汗,呼呼喘气,“谁,谁惹了你?火气。火气这么大……”
“挨揍和躲闪是最基本的,也最有用。”尤里板着脸踱到查理面前,湛蓝的眼睛里满是严肃。他拿树枝拍拍手心,以一种堪比疤脸比尔招牌语调地口气继续:“怎么拧断脖子之类的,可以慢慢讲。何况那些恐怕对你没什么用。你扔火焰冲击的速度很快,不比我地拳头慢。所以目前你要学的,就是挨揍。挨揍、挨揍。挨揍…… 还是挨揍!直到你能躲开攻击。”
查理没有料到训练会令自己如此狼狈。又被这些话砸了个目瞪口呆,一时间只会傻傻地抬头仰望尤里。尤里表情严肃。浅栗的发丝在额头投下一道阴影,鼻梁的线条似乎拥有了刀削斧劈般的质感,湛蓝的眸子更是硬冷得仿佛深冬时节湖面上足以载人驰马的坚冰,整张脸庞看上去比大理石雕像更无情----这家伙真的是尤里吗?真地是吗?
“继续。”尤里迈步上前,点点查理的左肩,顺势推查理站起身来。重新把查理撵得鸡飞狗跳前,他飞快地、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白鸽去了训练场。训练场说是新的没开始用,其实也有卫兵在那里练习,只是没有整队整队的集体操练罢了。
结果呢,暗夜女猎手收获了不少惊叹和口哨。军营里就是这样的:只要你做得好,只要你堂堂正正彰显出比同僚更强的能力,你就会得到承认。没人会在乎你的性别,或者出身。
这种坚韧不拔、正气十足地氛围在承担战事、责任重大地军队里最明显。有些建制是专门用来给某几种人混资历的,那另当别论。
而白鸽对自己地箭术充满自信,在这一点上,分毫没有害羞的倾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有人围观,也有人挑战。暗夜女猎手来者不拒,统统坦然接下。赢得漂漂亮亮,换回一大堆赞叹和钦佩。当然,也有求教。
所以白鸽回来时,不仅浑身筋骨舒展,脸上的笑容也舒展。暗夜女猎手开开心心带着格朗姆漫步走回二二零二,结果看到尤里握着一根脏兮兮的、黏满泥浆的细长的树枝当作武器,追得查理没头没脑乱跑。
“你们在干什么”白鸽抱臂倚在二二零二的门框上,一脸促狭,“查理,你是不是把尤里的早饭给吃了?”
“怎么可能!”查理又一次躲开了尤里的一树枝,“他说这是训练!”语气不无抱怨。
“你昨天确实吓到我们了。”白鸽换了边门框,“不过我要说,尤里,你真觉得这样子就能有用吗?”
尤里扭头看向白鸽,然后他很快确定暗夜女猎手不是在说玩笑寻开心。“我知道。总要一样一样来。”
查理趁此机会停下来休息。抓紧时间喘气的同时,他忙里抽空瞅瞅尤里,心里隐隐浮起不妙的预感。
36 尤里尤里亲一记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陆续开始有冒险者拎着行李、跟着民兵,在军需官的安排下,住进东边一带的木排屋。
这些人接下了告示上的召集令,开始按要求进行统一的战前准备。与此同时,他们也开始享受前期的报酬。
其中有几个冒险者,发现了最西边的营房里住的四个伙伴。职业习惯使然,他们想方设法地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好奇。
白鸽“礼尚往来”,和几伙冒险者聊了几句,又锁上门,去军需官那里换了几枚有点损坏的箭头。
如今她箭筒里的箭,大多数都是在闪金镇军备仓库里的制式品,还剩几十枚纯粹手工的。手工的箭翎用材取自巨翼枭---这是一种暗夜女猎手的家乡泰达希尔特有的飞禽。箭矢强度不如制式,但是轻巧、韧性好,可以射得更远、飞得更快。
制式箭在暴风王国大规模供应给民兵卫兵。为了大家都方便,箭头箭杆的型号尺寸来来就是那么几个,固定的。箭杆是木质,暗夜女猎手自己能够削了换,只要选好一点的木料就行。箭头是铜,得去铁匠铺。当然,如今还是去军需官那里更方便,何况还能顺便打听几句消息。
查理对军营里新多起来的热闹不感兴趣。事实上,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感兴趣。
因为尤里正在对查理进行进一步的训练。
进一步的训练没有去湖边的新训练场。
尤里找了一个有高有低、有水洼也有树桩,总之地面情况乱七八糟的角落,又去湖边挖来一包烂泥,把那里一大半尚算平坦地地面弄得滑溜溜的。^^**一坐下来。就好像一个生了根地木头桩子似的,再也不肯起来了。
尤里冲完澡回来:“不吃饭吗?”
查理盯着面前丰盛地晚餐,一边奇怪尤里怎么会有这么好地人缘,一边有气无力道:“不饿……”
尤里挑挑眉。这是累了。累过了头,反而会不想吃东西。缓一缓,胃口就会回来的。所以他收拾了查理的毛巾肥皂和换洗衣服,一叠儿摆在查理面前:“去洗个澡,回来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我烧了热水,就在昨天那儿。”
查理扭头看看,又看看床,总算恢复了点精神,拿起东西去浴室:“好。你先吃吧。别等我了。”他在门口回头,调侃尤里:“那样对你而言太残忍了,我会不忍心的。”
这是在拐着弯儿抱怨今天的训练。尤里失笑。同时也放下了心。还有幽默感。说明一切还在承受范围内。他想尽快让查理能够在战斗中保护自己,可没有想要把查理累出问题。
他刚刚坐下来解决一条面包。屋外就传来敲门声。
尤里一抬头,发现敞开的屋门口,疤脸比尔正敲门框呢,一手还拎着两瓶子橘黄色的酒。
“真高兴看到您。随便坐。”尤里瞅瞅疤脸比尔后面,没看到安德鲁,一时不知说什么。他清楚查理记挂着疤脸比尔等人,有心问一下,却怕问到别人伤疤上头,“唔……”“我们去了北边,昨天傍晚回来地。”疤脸比尔了然。=**“来一点?”
“我们已经开过饭了。”疤脸比尔回答,随意撕了一角面包扔到嘴里意思意思。然后他“咦”了一声,又撕了一角仔细尝了尝:“哦,他们把士官长供应品给你弄来了……特级面粉,好东西。”
他看看面包篮里的存货数量。瞧瞧门口,拿起撕过的那条吃了起来。对着查理或者白鸽,他没这么自在。对着尤里就没什么了。说实话,他看尤里挺顺眼的。除了没学过队列和礼仪,尤里完全可以说是一个老兵。
老兵和老兵之间,没那么多规矩。
尤里把盘子都往疤脸比尔面前推了推。疤脸比尔给自己的面包添了块夹心鱼,边吃边帮尤里清点晚餐菜谱:“烤整鹅。盐鲶鱼,奶油蘑菇汤。霍森那小子还算有点记性。啊对了,你可能不知道,他表姐夫是个厨师,就在这里。他这次运气不错。唔。我替他谢谢你们。”
疤脸比尔说得简单而郑重。既诚恳,也自豪。尤里腮帮子鼓鼓地看看面包,看看鱼。看看烤鹅。恍然,不由莞尔。他冲疤脸比尔笑了笑,一点头,坦然接受道谢。
战场很大程度上,是个靠经验生存地地方,所以新老传承很重要。并肩作战的同僚间,因为入伍不同,辈分也不同。老兵下头有新兵。上头则有老军士。他们之间,就像父辈和儿辈、父辈和祖父辈,一拨儿带一拨儿,对内讲资历,对外爱护短。疤脸比尔为霍森获救说谢谢,那相当于祖父跟父亲的救命恩人道谢。\\\\\\这种性命相关地事,哪里有说“不用谢”的道理?!
至于自豪。那是因为霍森知道感激。
疤脸比尔嚼着面包。也笑了。笑得疤痕扭曲,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惜当初连查理都吓不到。这会儿自然更吓不到尤里。
赶在查理回来前,疤脸比尔溜了……
尤里只是和疤脸比尔简短道别,没起身搞什么规规矩矩的送客。他喝了口汤,嚼着鹅肉,瞧着疤脸比尔的背影朝东边地营房去,一直到视线被墙壁挡住,不由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真奇妙。”
不是吗?
一物克一物。疤脸比尔居然躲着小法师查理。
查理终于回来了,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拎着洗完了的衣服。尤里吃饱喝足,把桌子收拾收拾,看着查理地确有了点胃口对付晚餐,这才放心去洗衣服擦长剑。
白鸽和格朗姆在外面逛了逛,在湖边找了几种可以用来地驱蚊草,然后到树下乘凉。军需官不折不扣地满足了查理地条件----他们那排屋子地北边,同时也是靠湖一边,有两棵大树。树上各搭着一个简单的小哨台,能让两个人值班,可以用来监视湖面,警惕鱼人。这种岗哨对外不对内,所以树下面也就成了公共休憩区。
尤里做完事,去树下溜跶了一圈,听白鸽说了下冒险者地情况。他也找了几种可以驱赶蚊蝇地草,不过或许是他们家乡植被情况不同的缘故,和白鸽的不一样。\\\\\\
品种与用法都不一样。
他们就此交流了一下,决定交换一部分。因为白鸽担心格朗姆,大野猪太招蚊子喜爱。而尤里心知肚明,查理不会乐意屋子里充满太富有刺激性的气味。
尤里回到二二零一,发现查理趴在桌边,撑着下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脸颊红扑扑的。再看那两瓶果子酒。好嘛,空了一瓶!
他倒过瓶子来晃出一滴尝了尝,入口甘甜清爽,其实醇香悠长,后劲纯厚。像查理一样没喝过几次酒的,喝着只会觉得味道好,怎么尝得出来其中关键。
查理看着尤里尝酒,呆呆地。
尤里莞尔。他让查理坐到床边,弯身给查理脱了靴子,竖起食指,几乎贴着鼻尖摆到查理面前:“这是几根手指?”
查理一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冷噎,随之乖乖吐出来的,还有答案:“一根。”
尤里扭头看了看敞开地窗子,今晚没刮什么大风啊,夏天夜里再凉爽,也不可能到了冷的地步。尽管如此,他还是走过去掩上了窗子。
查理蜷起膝盖搂着,目光黏在尤里身上。跟着尤里打转。他害怕露馅,平时断不敢这么瞅人。喝醉了酒,心底的小小愿望便挣脱理智的束缚,任性地钻出来了。
尤里一回头,就瞧见了查理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到这时候为止,他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单纯觉得查理醉得憨态可掬----他并非迟钝,也知道察言观色。但是遇上一些较为微妙地景况,大多还是不解其意。说到底,十八岁半这个年龄,在某些方面。某些难得机会实践的方面,比如情情爱爱,又比如灰色妥协。还不可能拥有丰富地经验。以至于能够了然内情。
所以尤里回到查理面前,挨着查理在床沿坐下来,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查理而言,是多大地诱惑:“在看什么?”
查理害羞了,别开眼小小声回答:“尤里。”
一般而言,这类对话的回答会是“你”。只有小孩子,因为不太懂得你们我们他们之类地代词,才总是说人名。因此尤里更乐了。他够过床里面的毯子打开来。顺便竖起两根指头晃晃,再逗上一句:“这又是几根?”
查理脑袋一歪,认真地端详了一小会儿:“两根。”语气非常肯定。不过,因为醉了,声音没有平时那种冷静甚至漠然,软软地,甜溺而亲昵。
尤里玩上瘾了。他帮查理解开腰带、脱掉单裤。拍拍枕头哄着查理妥妥帖帖躺下。又将毯子拉高盖好,最后拎起那只土黄色的小包搁到枕头里侧---查理昨晚就是这么放的。一切安置完毕。尤里竖起三根手指,继续逗弄查理:“那这样子呢,几根?”
查理两手交握放在胸口,舒舒服服倚在枕头上,眨巴着眼,安安静静瞅了好一会儿,抬起一手抓住尤里的手指,拉回自己面前:“尤里。= =”
“你喝醉了。”尤里大方地给查理握着。他十分满意,因为他终于有充分的证据来支持这一正确无比地结论。
“我没醉。”像所有的醉鬼那样,查理听到这句话,立刻抗议,顽强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尤里当然不会傻到和查理争论这一点。醉鬼让人头疼,是因为他们不讲道理、还动辄拳脚相向。如果醉相像查理这么好,能有什么问题?当小孩子哄就行了,还可以顺便逗着玩。“早点睡觉吧,好不好?”
“好。”查理好脾气地答应了,一边伸出空着地一只手够向尤里,“尤里。”
尤里不明白查理想干什么。不过既然哄小孩睡觉,总免不了得纵容几个不那么过分地要求。所以尤里顺从地俯低身子凑到查理面前----尽管木床只有膝盖高,这个姿势十分费劲:“睡吧,一下午,挺累的。”
查理心满意足地瞧着尤里。近得只有一点点距离。真好。太好了。他瞅了一会儿,搂住尤里的脖子,躬起一点身,在尤里的脸上“吧嗒”亲了一记:“尤里。”
尤里微微怔愣了一下。温暖、柔嫩,清清爽爽……让他想起故乡的花,一望无际的苜蓿花。
年年春天一到,下过几场痛痛快快的雷雨,三五卷儿暖风吹过,一夜间就能开成一片片的苜蓿花。有时候,它们从帐篷前,一径开到远山边。粉紫红白,热热闹闹。一出帐篷,立即迎扑面而来。直叫人应接不暇、晕头转向。
那些花,那些苜蓿花,那各种各样地花,放在唇上,落在身上,就是这样的,和查理刚刚的这一下子,一模一样的。
查理干干脆脆亲完,已经放开了尤里。尤里却还是俯着身,一动也没敢动----他怕轻轻一挪,就把刚才的那一瞬间给惊跑了。
因为发色和眸色的关系,或许更因为北郡那段时日的缘故,查理总是让他想起故乡,想起故乡最美好地那一部分……
冰雪下地冻土,硬得硌人。帐篷边儿上大人们给家里的狗挖窝子,一锤子下去,砸出个白印。每一年春地新草,柔柔嫩嫩。没断奶的小羊羔好奇,轻轻一咬,一嘴的汁。然而,就是这么嫩的草,却能钻破那么硬的土,还不是一株两株,而是成百上千,无数接着无数地冒出头来。
还有还有,还有开春的阳光。那是淡淡的金色,温煦而明亮。明明怎么也抓不到手里,却能接在怀里、抹在脸上。嗅得明白、瞧得清楚。像湖水一样,把人泡得暖洋洋的。
多么奇妙!
那样的一片土地……
他流离失所四五年,何其不幸,又怎么会不想。
尤里出了一会儿神,倏然回醒。他舔舔唇,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哄查理睡觉用的姿势,腰上背部又僵又麻。于是摸了摸脸上刚才被查理亲了一口的地方,小心支起身来。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有点慌慌的。
查理这家伙……
----真的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确定吗?确定他要表达的,是这样的一个吻通常会含有的那种意思吗?
又或者,其实无关其它,纯粹是喜爱朋友的喜爱。只不过,因为平时装老成装多了压抑多了,醉了酒,原形毕露,所以胡吻乱亲?
尤里低头想问。一看之下,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就像尤里要求的和他自己答应的那样,查理睡着了。
恬然合着眼,带着红扑扑的两抹醉晕,牢牢抓着尤里一手,睡着了。
拥有十二个铺位的房间只住了一个人----尽管是一个猎人加上她的伙伴----难免显得空旷。
不过显然,暗夜女猎手很享受这一点。她坐在床边,刚刚保养完她的弓。
“呐,我告诉你哦,其实暴风也有不少暗夜精灵的啦。”
白鸽摩挲几下长弓握手---那里的木质因为长久以来的握持而暗褐发亮---轻柔地把弓在床头上方挂好,回到原来的位子上重新坐下,接着检查她的箭,一边侧头和对铺的大野猪聊天。
“只是我们都不爱住在城里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格朗姆懒懒地哼唧一声,好奇地撑起一半眼皮瞅了瞅暗夜女猎手。
“有很多因素。”白鸽老气横秋道,“不过,其中最大的缘故么,是因为我们的耳朵很好使啦。”
她无奈地耸耸肩,抬眼瞧瞧对面隔开二二零一与二二零二的粗糙木墙,唇角翘了翘:“而人类造他们的房子时,总是挨得太紧了。甚至还常常共用一道墙。”
37 疤脸比尔送上门
只要不是酩酊大醉,偶尔小醉一次并无害处。至少查理这一夜就睡得很沉,也很香。
夏夜虫鸣不绝。天才微微亮时,窗外的鸟儿又叫了。查理就在这虫鸣鸟叫间醒来,尚未睁眼,先想起了昨晚喝醉酒被尤里哄着睡觉的情形,想起了那一个吻,心里甜软,不由微微一笑。
然而,这个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就已经突然凝固。
一夜好眠,醉劲消退,与此同时,查理的理智也回来了。意识到自己做的好事,他脑中霎那间一片空白。茫然盯着屋顶,查理只希望时间可以倒退!
他十二万个不想,不想被尤里鄙夷!不想眼睁睁看着尤里如同艾丽那样,对自己露出不解、恐惧与厌恶交加的复杂表情。^^ \\\查理有点奇怪。今天早上的查理,有点奇怪。似乎不太高兴提起喝醉的事……觉得丢脸?他略一失笑,耸耸肩:“甜橘酒的味道还不错吧?喜欢吗?”
“挺好。”查理没有思考就回答了。随后他想起了自己醉酒惹出的大麻烦。“我是说……还可以。我以为那是香槟饮料。”
“因为它尝起来甜甜的?”尤里莞尔,“昨天你洗澡那会儿,比尔来过了。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没等到你回来。=\\\三天前所罗门和玛瑞斯已经去信,要暴风城派遣援兵。也就这两天会到了。”
“援兵……还没有出现在面前的援兵。”查理撇撇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到?不,我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们手里。”
这话偏激。白鸽略略错愕,她和尤里对视一眼,都有点担忧。暗夜女猎手给尤里使了个眼色:比起我,你和他更熟。
尤里默认:“查理,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查理有点不耐烦截断尤里的话,认真道:“我相信你。以及你们。”可接着,他的语气又是一转,“但是请别跟我说什么我应该对谁谁谁有信心之类地……关于那些援兵,我持保留意见。暴风城……喔,你们根本不知道它是怎么运作地!”
尤里诧异地注视了查理几秒,忽然想起了查理的身世。他决定按照查理说地做。他不知道查理为何背井离乡,或许就是因为一队本该出现却没有出现的援兵……所以,他的确无权置喙,不是吗?
白鸽无言,她觉得查理有点多疑了。但是既然尤里刚开口就败下阵来……她可不认为自己比尤里更能说服查理。
他们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因为疤脸比尔从西边走了过来。
“早上好,比尔。”尤里挺乐意瞧到疤脸比尔的。他递给查理一个“我没骗你吧”的眼色。
“早,尤里。早安,法师先生。还有您,百发百中的暗夜猎人。”疤脸比尔脊背笔挺,“今天天气不错。我好像打搅到你们商讨事情了?”
“您早。我们只是聊几句。”
“早安,比尔。”查理从敞开的门望进屋子,瞧了眼桌上剩下的那瓶酒,暗暗咬牙切齿:“您昨天带来的礼物非常可口,很让人喜欢。”
暗夜女猎手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耸耸肩转身去了训练场。走过疤脸比尔身边的时候,饱含同情地偷觑了眼下士。
大野猪学着白鸽的姿势,微微低下头,拿眼角瞄瞄疤脸比尔,颠颠地跟上。
38 查理的悲哀决定
不到二十分钟之后,疤脸比尔捏着一包药品,从二二零一走出来,抹一把脖子后颈根根竖起的寒毛,稀里糊涂地松了口气。
他以为今天的交涉会很困难,但是结果并非他想的那样。事实上,查理的接待无可挑剔,而且也给了他充足的药品。和上次一样的精品,比上次更高档,依旧是说出去会令人疯狂妒忌的平易价格,另外还有……折扣。
可尽管有这么多友善的证据,呆在小法师面前时,他的直觉没有一刻感到安生。那是危险的警示。\\\\\\十几分钟的时间,压力重重,令人比打了一场架还累。
----或许是屋子里太阴凉了?
下士老兵看看手里的小包裹,甩甩头撇开那点不对劲,匆匆回自己的营房去了。
那儿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
二二零一里,长桌前,尤里横跷着二郎腿,抱臂靠在椅背上,同情地望着疤脸比尔急急忙忙而去,转头看向查理:“今天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查理挑挑眉,看了尤里一眼,移开视线,目光钉向剩下的那瓶甜橘酒上,“他送的礼物很不错,而且也算花了他好几个钱,所以我给他打了折。****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心情不好?”
尤里仔细瞅瞅查理,耸耸肩一笑,转而聊起了别的。看来小法师先生的确心情不好。为了自己的人生着想,对此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不止一拨。疤脸比尔之后。是贾斯汀大法师。
贾斯汀大法师带来了查理他们的报酬,并且替忙碌的治安官和副队长致了歉。=**给一个简短的回应。
贾斯汀说得累了,也说完了。效果不错。他满意地停下来,期待地望着对面年轻地同行:“所以,我们希望您可以。”
“我明白了。现在看来,目前的确是拿回石堡高塔的最好时机。”查理点点头。暗自有点羡慕白鸽。来自达纳苏斯的盟友不用招待这样的客人---如果暗夜女猎手主动参与支持,长官们乐意看到队伍里多一个神箭手。如果不愿意,因为隔了一层,长官们不会派出说客。****毕竟,战场总是让人丧命。“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贾斯汀差点一口热血呕喷而出,他竭力保持风度。但是效果不怎么样。这位花白头发地法师挺直坐姿,用力一顿手中的法杖:“您还没听明白吗?!”
“不,您说得很清楚了。”查理回答得平静,同时为自己感到悲哀。他知道暴风城不会有援军过来,但他无法令人取信这一点。唯一的选择是留在湖畔镇,但愿这能让他找到办法来做点什么……“可是您和您的同僚都要参与进攻,不是么?”
这一点在近几个小时内,依旧属于军事机密。\\\\\\贾斯汀斟酌了一秒。决定将查理视做将来的同僚----他还是认为自己能说服对方:“是的。”能去地都会去。
“而豺狼人龟缩在赤脊峡谷。防御战那一夜之后,在居民们的大力支持下,冒险者削剪了他们的羽翼,可惜,没有进一步伤到他们的筋骨。^^ ^^”
削剪了羽翼,但是没有伤筋动骨----的确如此,一针见血。贾斯汀的脸色凝重起来,他已经隐约明白查理想要说什么了。
“现在,为了夺回石堡高塔。驻军精锐和大量冒险者都要出动。被留下来的是伤兵和菜鸟。上次的夜袭带来地损失不小,镇子上的卫兵人手短缺严重,防守空虚。
“这样的情形下,无论就战略而言,还是就个人而言,我都坚持认为,保护湖畔镇。= =是比打下石堡高塔更重要的事。”
查理端茶喝了一小口。喝完了才想起客人恐怕看不懂:“所以,我决定留下来。或许会有需要。可以为湖畔镇略尽绵薄之力----尽管你我都不期待那种机会的出现。”
贾斯汀注视着查理淡绿色的眼睛,轻轻一点头,没有说话。从那双眸子里他看不出任何波动。所以,虽然他的确不知道“端茶送客”的规矩,但是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查理的决定。
在过去地一天半里,贾斯汀已经调阅了查理的功勋资料。^^ ^^这个小法师在闪金镇时的行为说明,他对当地居民挺有感情,并且对卫兵们有一定好感。而湖畔镇这边,不提霍森他们的事,之前不久的那场夜袭防御战,小法师和他的同伴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
值得庆贺。
虽然如此,对一个不是出生于暴风地年少法师,运用手中地权力迫使对方听从自己的调遣,只会招来厌恶与憎恨。没办法,十几岁地孩子,特别是男孩子,总是充满叛逆精神。^^ ^^而天赋之才上佳的法师则极难控制,要知道他们甚至有能力孤身穿越大陆:----身为法师的骄傲和年轻人的鲁莽,令他们有足够的勇气作出那样危险的选择。同时,上佳的天赋和旅途中接连不断的磨砺,赐予了他们不小的机会去平安完成那漫长的旅程。
所以嘛,他可不想把查理推向其它势力。近在赤脊山东北,就有个莫甘斯。远一点而言的话……难道把一个出现在暴风的人类法师拱手推给铁炉堡,就值得庆贺了吗?
和睦相处,让己方在其成长中扮演一个令人尊敬和喜爱的角色,笼络笼络,再笼络、继续笼络,一直笼络到永远,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话说,当年他就是这么被拐进军队的。这么多年了……
沉默令屋内的气氛变得沉重。尤里悄悄坐正了身子。开口插话意味着示弱,他不想那么做给查理添乱。然而贾斯汀毕竟是个大法师,而且是这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有必要对最坏的情况作出一点准备。
查理保持着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外交表情,平静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贾斯汀没注意到尤里的警惕。他在短短一瞬间想了很多,甚至想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年少岁月。那时候怀恩国王刚刚去世,莱尼王子在加冕为王的那一刻,就立即投身于保卫暴风要塞的战争。
那时候,他比查理大几岁?一岁,或者两岁……
所以再次开口时,贾斯汀瞧着对面一脸老成、脸蛋却分明嫩得与孩子一样的查理,几乎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那么,湖畔镇就交给你了。”
你?除了师生或者朋友之间,高阶法师与低阶法师交谈,一般都会使用您,以示尊重……或许只是一时疏忽?查理有点拿不准自己在回答时该使用“你”还是“您”,他决定把这两个词都避开:“我会尽力。早日凯旋。”
39 乌云压顶雷雨前
时近中午,烈日炎炎。尤里与查理带着行李离开大桥南边的军营,往湖畔镇旅馆去时,正好夺回石堡高塔的军队开拔。两个年轻人让路在旁。尤里拉着查理爬上宽敞的大桥石护栏,目送卫兵们列队出发。
查理一向认为暴风城军队的蓝白盔甲骚包得很。这一次,他却发现,原来这幅打扮,也会有令人觉得一片肃杀的时候。
紧随在卫兵们后面的,是整理成编制的冒险者们。\\\\\\这些人虽然出于命令,不敢大声喧闹,但是散漫的习性不是一日两日里能改尽的。比起前方的队伍来,他们的队伍,简直像一条蚯蚓。
尤里只穿了胸甲,这一点,加上他的年龄,让他看起来像个菜鸟。查理更是不起眼,一身平平常常的衣物,瞧着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居民。加上的确有几个居民听说了动静,特地跑来看热闹,所以走过的卫兵也好冒险者也好,大多把他们俩当作看热闹的湖畔人,没有留心。****
只有疤脸比尔,捧着头盔,大声呵斥他领着的那班年轻卫兵的同时,竟然还有闲暇四下打量。看到一旁护栏上坐着看热闹的两个年轻人,他略为一愣,随即并起食指中指碰碰自己的前额、点点头,远远打了个招呼。^^ ^^
查理对疤脸比尔笑笑,学着疤脸比尔的手势回了一个招呼。白鸽这时刚刚背着行囊出来。暗夜女猎手灵巧地跳上护栏,见状奇道:“他怎么忽然和你们有说有笑起来了?”
尤里也有样学样地回礼:“因为查理又卖给他不少……”他顾虑到不远处有人,咽下了后面半句,朝白鸽瞟过去“你明白吧?”的一眼。^^ ^^
白鸽恍然,耸耸肩瞅瞅查理。嘿嘿地笑了起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查理不满地嘀咕了一声,目送疤脸比尔转身和他的小队走远,皱紧了眉头,“就不怕被黑石兽人发觉。叫他们有了准备吗?”
“这你不用担心。”尤里随意换了个姿势。“我敢打赌。^^ ^^玛瑞斯早就派了精锐人马,把天天在镇子门口张望的那些黑石兽人扫荡了一遍。”
“是啊。大部队的行动,总是瞒不过地。”白鸽乐呵呵地给格朗姆顺着鬃毛,“与其在这上头下功夫,不如另外想想办法。”
“原来如此。”查理点头受教,然后他有点诧异地瞧了瞧白鸽,“有什么喜事吗?我是说……你好像很高兴?不是一般的高兴。^^ ^^”
“噢,我今天早上刚刚卖掉了两个丝囊。”白鸽乐滋滋地笑了,笑得脸上的刺青仿佛雨后野藤一样,看上去滋润无比。“价钱挺不错。”
“丝囊?”
“记得那天午睡完蹿出来的那只蜘蛛吗?那儿不止一只。”
“它们全被干掉了?”
“嗯。= =我分到两个,最好地。一开始打算卖给你地。法师们总是挺有钱。”白鸽瞥瞥查理地腰包,“有了一双蛛丝手套,不会介意再来一对蛛丝软靴,甚至一件蛛丝长袍……可你居然例外!接着又听你们说了皮子的事,我就把它们给忘一边儿了。”
“然后呢?”
“今天早上去后勤那儿换箭头,发现他们在愁这事。= =贾斯汀他们的装备集体损坏了一批。真奇怪。据说是被火烧坏的……三角路口那边把能找到的蜘蛛都翻出来宰了,丝囊全送来了,可是还是缺了几个。我想起我那两个,就把它们便便宜宜地处理掉啦。”
“被火烧坏?大概是豺狼人突袭镇子的那天晚上吧。当时他们成功施放了烈焰风暴,可是有点太勉强了。= =”查理若有所思。这推测八九不离十。看来勉力而为,不仅对法师本身有害,还会损毁装备。
“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两个金币一个丝囊。这价格是你的功劳。”
查理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那天我在裁缝店里碰上的军需官。不是前天晚上给我们安排屋子的那个。你瞧,那会儿他用特权收走了丝绸。^^ ^^害得我得花大价钱才能买到一点点,还趾高气昂,对店里的老板呼来喝去,让他们把约定地生意往后推,先腾出时间来做他的订单……总之我看那家伙特别不顺眼。所以……你赚到了四个金币?”
白鸽摊摊手:“三个金币六十银币。年纪很轻、红头发的那个?他是个下士,不是军需官。他和史丹佛一样,家里有点地位。那种人怎么会有好脾气,也就只能用来吓吓普通平民。军需这一块,有时候其实挺麻烦的,算是物尽其用吧。不过负责这里的军需官是泰勒,就是给我们安排屋子的那个。你知道的,我这两天总是去麻烦他……”
查理点头受教,听到后来特地瞅瞅暗夜女猎手地箭壶,然后摆出了一副了然的模样。
两个蜘蛛丝囊贩卖者说完了,相视贼笑。
尤里在一旁听得清楚,除了无奈摇头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查理整日里一副老成样已然成了习惯。偏偏这家伙气质沉静、见识不浅,再怎么装,看上去也显得很自然。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个犯起了小心眼的家伙,年纪其实还不大。
大块石铺砌的桥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原本在阳光下显得非常精神,这会儿忽然开始缓缓黯淡了下来。查理和白鸽忙着嘿嘿偷笑,没有注意。尤里无意间发现,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天,正好瞧见一大片乌云,从北边赤脊山谷的方向,缓缓压过来。
铅灰色地云层低沉沉地,重重朵朵之间,隐隐有银色的电光一闪而没。
“要下雷雨了。”
40 现在真的是盛夏?
夏日的暴雨来得快。乌云一出,人们就纷纷往回赶。幸而湖畔镇就在桥对岸。查理尤里到达布瑞安娜的旅馆时,天还没有黑下来。格朗姆似乎看上了一种和摊面饼差不多的街边小吃,连带白鸽跟着慢了一步。
“两间房。”查理一指自己和尤里,对柜台后的旅馆伙计道,同时推过去几个银币做押金。喝了那瓶甜橘酒,他可再也没有胆量和尤里睡一块儿了---占便宜饱眼福之类的,当然很不错。可惜,对定力的要求太高。\\\\\\
伙计手脚麻利地登记时间、划上押金、递出钥匙。查理取走其中一把,转身上楼。
尤里掂起剩下的那把钥匙,侧头瞅着查理匆忙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丝隐隐约约的念头。他靠着柜台一倚,摊开手,低头瞧了瞧掌心的钥匙,略一思索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却正好见到白鸽领着格朗姆推开摇门迈入旅馆,也带进来外头亮晃晃一段街景。于是灵光一闪,尤里忽然有了主意。^^**有一瞬间他慌了。虽然因为知道来者是尤里,查理旋即又放松下来,但刚刚过去的一瞬间已经让他吐出了一个不该给出的回答:“红烧肉?”
“那是什么?”尤里察觉到了查理刹那间的紧张。不过对他而言,听起来香浓肥腴、富有特色的肉食,比查理的小秘密更有吸引力。反正他从来都没想过去逼问查理……所以尤里热切地盯着查理:“好吃吗?听起来挺棒。^^ ^^”
“噢,那是我家乡地一种肉。”
“红烧肉嘛。我知道那是肉。可那是什么的肉?好不好吃?怎么做的?”匙,不急不慢地穿过大厅,才踏上第一阶楼梯。她掏掏自己的耳朵,低头看看格朗姆。微笑着耸耸肩。
二楼,旅馆房间里,查理勉强应付完尤里对于红烧肉的热情。扔下行李卷。环顾四周,在隔着楼板和墙壁渗进来地隐隐嘈杂中,叹了口气。^^ ^^
他开始有点想念二二零一了。
那里宽敞。宁静,靠湖,开门就有大片的空地里的馋虫。然而午饭其实还早,两人放好东西,尤里连剑带鞘往客厅桌子上一拍:“来来来,我们继续训练。”
查理大为诧异,指指桌子壁炉:“在房间里?”
“危险临头。可不会挑地方。= =反正白天,没人睡觉,你轻点就是。”尤里甩了两下手腕,拔出剑,咧开嘴乐了,两排白牙熠熠生寒,“你放心。这里还算宽敞。我不会砍到家具地。”这句话一出口,他也不说开始。突然间就合身扑了过去。
房间里地方有限,桌子椅子之类又可以当屏障,加上查理地反应速度乃是他的强项,至少比臂力体力之类的要好,所以腾挪折转倒也算灵巧。这么下来,逃蹿之间,到比昨天好了两四分。= =
没几圈,查理就摸出了利用桌子地门道。多和尤里玩几个左蹿右折的假动作,足以让两人在桌子两端相持不下。
真地很轻松!
尤里好气又好笑。这是练习,取巧偷懒可不行:“又是这样……别老是绕桌子,小心我劈了它!”
查理得意洋洋:“至少这次你不会。”
“没错。”尤里一脚踹得桌子滑去了墙角,同时抢近到了查理身前,“可我没说不踢它。^^ ^^”
“……”查理集中生智抄起一把椅子砸给尤里,趁着尤里接住椅子轻轻放到地上的空儿,折身就闪。
可惜姜总是老的辣。尤里加紧几步,把查理逼到了盥洗室门口。
“奇怪了,你怎么宁可死撑,也不往里面躲?”
“……多谢!”
“啊哈,里面地方小,看你还往哪里跑!”
“……你耍人!”
查理气喘吁吁。= =尤里讪笑了下,手里的剑停在查理腹前五六厘米处。这是今天的训练中查理头一次被逮住。尤里很满意,满意查理的进步速度。查理很不满,不满尤里的耍弄。
“继续?”
“再来!”
第二轮刚开始没多久,面包和烤肉地香气沿着干裂的缝隙、钻过厚实的木地板,飘了上来。^^ ^^尤里算算到了午饭的时候,肚子就饿了,心思也跟着飞了。他决定速战速决,于是又加紧几步。这回,却是把查理堵到了卧室门口。
“奇怪了,你怎么宁可死撑,也不往里面躲?”
“里面地方小,没地方逃。”
“这间不一样。有个窗,外面就是大街,可以跳下去跑。”
查理一怔,就在尤里要宣布到此为止时,一闪身蹿进了卧室,手一撑跳上了窗台:“这次你没抓住!”
这是赖皮。真够孩子气的。不过也算是现世报来得快。尤里莞尔,耸耸肩缓步踱向窗台:“好吧,一比一平手。下来吧。”他朝查理伸过手去。
“我自己下来。”查理回答。他瞅瞅尤里递过来的手,到底不忍让这片好意落个空,于是俯身搭住,然后缓缓蹲下身来,降低了重心,好让跳下来的时候,膝盖上头轻松点。
尤里正乐呢。瞧着查理小心郑重地样子,忽然想吓唬他一下。于是就稍稍用力,拽了查理一把。
查理已经蹲成了矮矮地一团,被这么一拉,猝不及防,一个皮球似地滚下来。尤里慌忙抢前接住,总算没让查理跌个倒栽葱。
查理扑腾了两下,好不容易踩到了地面。他抓着尤里的肩膀和手臂,恼火又害羞,低声叫道:“你干什么呢!”
“开个玩笑而已。”身高关系,尤里下巴蹭在查理额头。他略一低头,查理细柔地淡金色发丝就挠过脸颊。这感觉很好,几乎像捉住了几缕春天草场上的阳光一样。所以尤里一时忍不住,抬手摸了几把怀里这家伙的头,然后赶紧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41 老盗贼的好习惯
查理跟着尤里走出房间,脸上犹在微微发热、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刚才他已经找了个藉口去盥洗室检查了一下。脸上的确有点绯红,不过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么严重。勉勉强强可以归咎之前练习中拚命的躲闪吧。
所以,他还是抱着不小的希望的----希望尤里没察觉什么异样。但愿尤里会这么认为:“查理遇到拥抱之类的,一向别扭”。
不是吗?他一直就是这样的。\\\\\\
就在查理一边揣测、一边迈下楼梯时,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走上来。
在旅馆里这么多客人当中,这个中年男人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然而,擦肩而过时,尤里还是留心到了他。不为别的,只因为中年男人身上和他有一种相同的气息----杀过人的气息。
这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黑的,是个潜行者,还是个独眼龙。=\\\带着不易察觉地促狭。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那间房的押金。”
尤里闻言微微一愕,警觉地扭头望向白鸽。白鸽低头给格朗姆挠挠痒,回给尤里一脸无辜至极的笑眯眯。
“半份有点少。一份有点多……哦,好的。”查理收下白鸽的银币,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听弦外之音。因为他正忙着考虑到底要多少爆炒太阳鱼。****想到尤里一向乐于帮他解决多余地烤肉和白面包,查理最终有了决定:“还是来一份吧。”
“好的。”不知为什么,达希的微笑特别灿烂。她认真地例行确认:“一份莴苣沙拉,一份爆炒太阳鱼,还有五个小羊角面包。对吧?”
“没错。谢谢。”点完菜。查理打算把银币放进小钱袋里,可他却在左右两边地口袋里都摸了一个空:“咦,我地钱袋子呢?”
那只土黄色的皮包虽然非常方便,但是不宜露白。****毕竟,没准会撞上一个识货的人。所以查理总是把它掩盖在外套下。至于平时用地零钱,查理另外有一个小钱袋子装着,放在外套口袋里。
然而现在。查理发现。他的小钱袋不见了。
白鸽托着下巴猜了句:“忘记拿了吧?”暗夜精灵本土的小偷比流星还稀有,不能怪她没往那方面想。^^\\\唔……您看?”
旅馆不会随便透露某个客人住在哪间房。直接询问并不是好办法。但是如果想找的人是个贩卖消息的家伙,那就例外。
这种人以此赚钱,每晚总会来点上一杯酒、等候生意,或是干脆常年在旅馆里租有一间房---这间房的房租总是便宜得令人难以想像。这是因为,有了他们,旅馆地酒水多了几分生意,旅馆地老板和侍者们也多了项收
所以达希愉快而坦然地收下了尤里的银币,略略俯身,轻声回答:“二楼三十四号房间住着一个,这里地人都叫他黑衣。如果晚上下来喝一杯,还能找到滑皮鲭鱼,他更加年轻些。”
达希一走,白鸽就迫不及待地指着查理问尤里:“他的钱袋被偷了?”
几乎与此同时,查理也问了差不多的一句:“我的钱袋被偷了?”他对这件事还有点懵懂,想了想,才理出一点头绪:“被那个一身黑衣服的中年人偷了?”
“八九不离十。”尤里点点头,站起身来,“那里面有多少钱?”
“七八个银币,还有些铜币。”查理坐着没动,他对亲自动手逮小偷有点兴趣缺缺,“先吃饭吧。吃完我们再去。”
白鸽也觉得查理的建议不错,在一旁点头赞同。尤里无奈了。他不指望白鸽明白,可查理这么精明通透,怎么也犯糊涂了呢?
他翻翻眼睛白了一下大厅天花板,到底还是忍不住,曲指一弹查理的额头:“如果你偷到了一个钱袋子,你会留着它做证据吗?要是我,肯定掏出钱来扔掉袋子。现在去还来得及,晚一点就抓不到证据了。”
42 湖畔镇的守护者 上
尤里面无表情地拧住独眼龙盗贼的手臂往后一扳,把他往墙上一按,卸掉他腰两侧的一对匕首远远扔到一边。
查理手里已然打开的书还没读上几句,就被中年盗贼那一声喊打搅了。他鼓着腮帮子转向尤里这边,饶有兴致地瞧着尤里制服独眼龙。因为知道尤里担忧,所以一边看热闹,一边赞了句:“真漂亮。”
处理敌人永远是第一位的,否则根本谈不上保存自己。因此,将独眼龙牢牢捏到手里后,尤里才匆匆扭过头去看查理那边的情况。而直到亲眼目睹查理安然无恙的这一刻,他才彻底放下心来。当然,这并不意味始作俑者会得到饶恕……
“谢谢夸奖。”尤里对查理点点头,舒了口气,然后毫不客气地给了独眼龙一膝盖:“老实点!”
可怜的盗贼痛得喊都喊不出来了----他怀疑自己的大腿骨已经被身后年轻人的这一下子给撞断了!
“一本讲述魔法的、危险的书。\\\\\\”查理捧着那本暗蓝紫封壳的书,随便看了几页,翻回到目录,不急不慢地寻找着什么。浏览之间,他似笑非笑地瞟了动弹不得的盗贼一眼,“这上面的文字你看不懂,而且它们曾经让你头晕目眩,甚至神智失控,嗯?所以,你就把它当作一个魔法陷阱,用到我身上了?尤里完全明白了。他只觉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像被浇了油一样。“腾”地一下蹿了起来。于是又送上一膝盖不说,手上也顿时加大了用劲。\\\\\\
独眼龙脸颊贴着粗糙地木墙,徒劳地踢腾着。他这回是真地慌了。年轻战士地手仿佛铁钳一般,而且还在逐渐收紧,令他呼吸困难!显然诸神格外垂青,赐予了这家伙令人望尘莫及的力量。诅咒那些偏心眼的造物者!毫无疑问,只要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法师一句话,他的脖子就会被拧断。
听说法师能令天空降下冰冷刺骨的暴风雪。能召唤比房子更粗的灼热火柱……他们肯定有很多办法毁尸灭迹!
独眼龙盗贼继续挣扎,心中疯狂地计算着脱身的办法。
“算了。”查理用那张灰黑色地书皮重新包起手中的书,连带那根坏的魔杖也一同拿了,转身朝门口走去。\\\\\\“治安官先生眼下挺忙的,我们就别给他添事了。”
既然查理说算了……
尤里耸耸肩放下独眼龙盗贼,踢了一脚泄泄愤,饱含威胁地替独眼龙盗贼掸掸肩膀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
开门离去前,查理停下来,忽然又道:“对了。威利,一桩归一桩。既然收了你这么多礼物,那就送你个有趣的消息:近段日子。不少兄弟会的人在赤脊山晃悠。”
独眼龙盗贼刚刚从尤里的桎梏下解脱出来。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了“威利”这个名字,顿时骤然铁青了脸。=\\\
尤里和查理下来时,白鸽正守着一桌子吃的,慢腾腾咬着一片面包。至于格朗姆,它正埋头享受午餐。
暗夜女猎手瞧瞧两位同伴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一切顺利。不过。偷钱袋的黑衣好歹也算是个地头蛇。在大厅里嚷嚷这场小小的胜利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所以白鸽笑眯眯地说起了别的: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生意?”
“什么都好。”尤里拿餐巾擦擦手。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根长条面包,几口就给咬得只剩下一小截,“别太远了。”
“石堡那边有消息回来前,我们还是在镇子附近找几样小活计吧。\\\\\\稳妥点。”查理捏起叉子,先戳了一片莴苣,“嗯,很新鲜……不过有点老。”
“好地。”白鸽愉快地挥挥她的叉子,“和我想的一样。”
大半条面包一口咽下去,尤里差点噎了,连忙喝几口蔬菜汤送一送。可汤还是热的,喝得急了,他的额头上就给逼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好歹缓过劲来后,尤里伸长脖子,从摇门上方望出去----天上的云依旧乌压压地,却没有一滴雨。于是忍不住诅咒了一句:“这该死地雨怎么还不下来!”
查理耸耸肩,也跟着望了一眼外头。这一望之间,他不仅看到了乌压压沉默的云层,还“看到”了云层上方地云层。^^**他肃然道:“是场大雨。”
午后快两点的时候,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下来了。几声闷雷响过,豆大的水珠连绵不断地撒了下来。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尤里惬意地叹息一声,打开窗子,好让户外陡然凉爽的空气进来:“怎么样,查理,书里面记载了什么法术?”
“说了点冷门问题。比如游魂的形成原因,和维持因素。很实用。”查理之前去图书馆。只是为了解决问题。然而午饭时所“看到”的云层,开始让他对这个世界地规则、对魔法的强大力量,产生了一种纯粹的兴趣,看书时也就份外投入起来。所以他给尤里的回答,虽然简洁,却概括得很精到。\\\\\\
“你为什么不来这里看书?客厅太闷了。”旅馆的客厅其实不大,而且因为结构所限,也没有窗子。尤里探出手去,接了几滴雨:“哈。好风向!不会有雨吹进来。还有那魔杖。那玩意到底能做什么?”
“好主意。”查理从客厅端了把高背椅进卧室,放在窗旁,跟着探了探窗外。“这里真凉快。至于魔杖。平时可以往里面储备点魔力,然后留到紧要关头用。”
“这倒是不错。游魂么……”尤里悄然一乐,躬身举起两只手,五指张成爪子一般,压低嗓门,用颤巍巍的声音道:“鬼来啦……”踮着脚一小步一小步贴到查理背后,“鬼来啦……来咬查理啦……”
“得了吧,尤里。^^ ^^”查理坐在椅子里。翻著书,头也懒得回,“鬼没你这么笨。难道你接近猎物前,还要喊一声尤里来啦?”
尤里泄气,往椅背上一趴,拿手指点点查理头顶:“喂,配合一下。有点幽默感行不行!”
“当然可以。下次我会配合的。”查理莞尔。
这回答实在好脾气,尤里没话说了。因为查理的头发手感很好。尤里忍不住揉了几把,还凑近去嗅了嗅:“为什么你的头发闻起来很舒服?”
“嘿,那是我地头发,不是布娃娃。另外,我用的肥皂和你的一样。”查理其实不讨厌尤里地亲近。可他怕自己会脸红,甚至露馅,只好暗自惋惜着出言制止,并且岔开话题:“这本书你看着不头晕?”
“不晕。”被抗议了……尤里不好意思再揉,但人总是这样的:越不让碰,越想碰。何况查理的头发实在长得很好。意犹未尽间,他探头瞧瞧查理的脸色,偷偷掂了一缕,挑在指间搓着玩。“不过我也看不懂。那上面画的都是什么?一个个好像蚯蚓身上长满了花似的。”
这会儿尤里的动作幅度小了许多,查理虽然被惹得有点儿心猿意马,倒也还装得住,所以就当作不知道了。“是通用语。因为地域和年代的关系,有几处单词和语法稍有不同。好在区别很小,不影响阅读。你看不懂,大概因为全书都是用一种老式地花体字母书写的。”
“哦!大地之母……”尤里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字写得那么花俏呢?难道学问就会随之增长吗?他无法理解这种做法。
“另外,所有书页的材料都经过了一种特殊的附魔加工。我想,这种附魔的效果之一,就是没有魔力的人翻开来看,将看不到上面写地什么,而且会觉得头晕,甚至失去理智。”
“显然我不像黑衣那么倒霉。”尤里微微一笑。
“真怀念那只歪歪地小树墩。”查理想起尤里的图腾,莞尔。也跟着点点头、转过身来……
----斗鸡眼、瘪嘴、兔子唇!
这个鬼脸挺有水准,尤里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呢?!”
查理恢复原状,揉揉脸,微微一笑,回过头去继续看书:“你说地,要有点幽默感。”
尤里终于找到了理由再揉几把查理的头发,他嚷嚷着,快快乐乐地将之付诸于行动:“你那是什么幽默感,嗯?!”
42 湖畔镇的守护者 中
夏日的午后本来是最闷热、最熬人的。不过有了大雨,闷热变成了凉爽,熬人也被舒适所取代。
“生命的结束包括两个方面:心跳的停止;灵魂的消散。但是情况并非总是如此。有时候,在一个生命的心跳停止之后,其灵魂依旧不曾消散。这样的灵魂,我们称之为游魂---这是一种介于生和死之间的奇特存在形式。
“本卷所要探讨的内容,即是游魂。”
查理的嗓音不错。是温和的中音。而且他虽然念得挺轻,但是流畅、自然,停顿恰当,听起来十分享受。
享受的人是尤里。他坐在床沿,两肘支在膝盖上、一手托着下巴,安安静静瞅着查理---尤里讨厌弯来绕去的花体字,但他不讨厌花体字所记载的内容,更不讨厌查理。^^ ^^
“分论第一部分:游魂的形成。
“游魂的形成有很多原因。迄今为止,收集到的实例已然非常丰富,同时却也非常贫瘠(从数量上看来,无疑,我们完成了一项艰巨的工作。但是比起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中存在的无数游魂,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撮!)。它们可以被分为下面两大类情况。
“一、极端的感情:爱、恨、使命感、野心或者雄心等。这类情况往往以一个生前未能达成地目地为基点。^^ ^^该目的。我们称之为夙愿。
“二、某种特殊状态的能量:自身力量的遗留;环境在偶然间的赋予。后者又有很多不同的情况。譬如:巧妙的平衡、极为突然的爆发或者高度精确地稳定等。”
“分论第三部分:令游魂消散的方法。
“不可否认,有时候,游魂会影响到生者的生活。鉴于此,有必要介绍一下令它们消散的方法。
“在分论第二部分中已经提及过,游魂的存在形式有很多分类方式。然而,当我们考虑如何让它们消散时,最适用的分类无疑是第一种:按照它们的意志状态是否清醒来区分。^^ ^^
“如果它们有清醒的意志,并且其夙愿并不危机他人。不妨满足它。这是最简单的情况。
“然而,对于那些夙愿无法被满足,以及那些没有清醒意志地游魂,只有唯一的解决途径:打败它。
“被打败的游魂会有两种结果:一、消散。这是大多数时候地情况。二、恢复意志并且清醒过来。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但并不是特例。
“之所以会出现第二种情况,可能与能量有关。状态不稳定的能量能令智慧生物失去理智,是众所周知的。对于游魂,也有类似的效果。这一点,会在分论最后一部分中进行讨论。^^ ^^”
读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查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没准会清醒?”尤里轻轻怪叫一声,“也就是说,如果要干掉一个游魂。先问问它有没有什么心愿。能办到的话就帮它办到,这样它会消失。不能办到,或者干脆没有的话,那就只揍它了?”说到这里,年轻的战士耸了耸肩,“而且揍倒它之后,没准还得满足它的心愿?不是吧……遇上这种事也太不走运了。”
查理点头:“没错。我想它就是这个意思。”
“继续念继续念。”尤里催促着往后一倒,枕着手臂斜躺了下来。^^ ^^他靴子也不脱。脚往床尾外一搁,一翘一翘,“不管怎么样,听起来很好玩。”
真够理所当然地。查理有那么一点恼火,因为他得辛辛苦苦坐着念,而尤里可以舒舒服服躺着听。可提出要求的是尤里,对这家伙。查理又无法真正地生气……一秒半之后。他找到了藉口拒绝尤里的提议:“我累了。”
“唔?”尤里有点意外,随即他换了个建议。“那睡一会儿吧?难得这么凉快。《研究论文》不仅有精雅的封面,还有一条细细的绸带:一端胶入了书脊里,另一端不曾固定。它是用来充作书签的。查理瞅瞅恣意霸占了大半张床的尤里,挑起细绸搁到当前页,合上书:“我不困。^^ ^^”
尤里翻身侧支起来,瞧瞧查理,忽然笑了:“那你打算做什么呢?”
“我打算……”查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起身把书放向床头地小柜子,“打算……”
然而尤里可不想让查理找到理由。他扑过去一拽查理,拉得小法师先生跌坐在床沿:“好啦好啦,继续念吧,我想听。”为了增加说服力,尤里按着查理靠向床头,并且慇勤在查理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既放松又舒适,很适合安静地念书。查理扭头瞪了旁边笑嘻嘻地尤里三秒钟,在自己的脸上烧得发烫之前,他别开了眼,探身去够一旁柜子上地书。^^ ^^
眼看查理重新翻开了厚厚的书,尤里快乐地弯起了眼。
踢掉靴子,半曲着腿,查理以最惬意的姿势重新开始念书:“下面,让我们来谈谈和游魂沟通或者战斗的技巧。
“沟通总是双方的。为了尽量取得良好的效果,在沟通中,我们应该考虑到游魂的感受----它们的喜好和生者的,在很多方面都有差异。
“分论第一部分提到过……
虽然大雨下个不停,将所有一切都淹没在连绵不绝的雨声里,但对两个年轻人而言,这不失为一个恬静的午后。^^ ^^
“还有插图?”尤里巴着查理的手臂,伸长了脖子,“让我看看。”
“这幅,还有这幅。”查理从善如流地将书页正面倾向尤里,顺便小小地调侃一句,“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对游魂这么感兴趣。”
“我想,我们会用上的。”尤里认真道,“记得吗,还在闪金镇的时候,就开始听说暮色森林闹鬼。”
“那里有的恐怕不止鬼魂。”眼见尤里看完了图,查理翻向下一页,装作不经意地推测了一句,“据说在乌鸦岭墓地,有不少往者们重新爬了起来。^^ ^^它们会失去安宁,肯定事出有因。”
“凉飕飕的。”尤里嘟囔了一句,扯来一旁的毯子盖了一半,另一半给了查理,“别说这些了,到时候小心点就是。现在还是继续念书吧。下一卷讲什么?”
“都是实体例子。”查理点点卷首简录,“记载了对一些无意识的游魂所做的实验,还摘录了一些与有意识的游魂沟通所得的信息。”“听起来挺有趣。”尤里摆好了听书的姿势。
然而查理并没有。他慢慢皱起眉,侧耳聆听着什么:“尤里,你听到了吗?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响动……”
尤里缓缓坐起身来,凝神倾听。= =他的耳力比查理要好。窗外,风横扫,雨倾盆,噼噼啪啪、唏哩哗啦。然而在此之间,隐隐还夹杂着一种金属铿锵声。
当……当、当……当……当、当、当!
“好像是……钟声!他们在敲钟塔,出事了!”
两个年轻人以最快的速度整装完毕,汇同白鸽,蹿出旅馆。
即使风雨交加,暗夜女猎手的良好听力依旧令她第一时间作出了判断:“西边,在西边!”白鸽撒腿就朝西边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快,看那边的烟柱!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因为身高和体能都差了一截,查理没能跑得像暗夜女猎手那么快,渐渐被大野猪和白鸽拉远。这令他感到沮丧。不过有人以身作则地给予了他安慰---尤里没有去追赶白鸽。相反,他以一种轻松的速度,跟在查理身旁。
查理气喘吁吁间迸出一句:“你先去!”
“不急。”尤里回答。在他而言,湖畔镇远远不如查理重要。
查理没有精力再争执这个问题。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冒雨跑过大街,奔上镇子西边的山坡,渐渐地,隔着雨帘,已经能够看到防线上的一排烟柱、听到那边急促的号角声---那是哨塔上点起的火盆、值班卫兵们吹响的警示。
“豺狼人居然又来了?还挑了个大雨天!”查理停下来喘气。投入战斗之前,他必须先确保自己能够稳定地施法。“它们真疯狂!”
然而尤里却皱起了眉:“不对……这么少……它们来得太少了……”
“少么……雨太大了,我看不清。”查理朝尤里翻了白眼,“别嫌少,镇子里的人手也不多了。”下一刻,他猛然领悟过来:“这边是诱饵!”
“它们根本就没想要靠突破防线!”尤里拉着查理转身回跑,“快跟我来,村口,或者北边!”
“村口有军营!”
“那么就是北边!”
“那里是悬崖,大雨天的,人能下得来?!就算、算疤脸比尔那、那样的老兵也、也不行!”
“人当然不能。可它们不是人!”
42 湖畔镇的守护者 下
湖畔镇码头有大大小小几十条船。东边的大湖霸着一大圈鱼人,又时不时冒出条蛇颈龙,为了小命着想,大家伙儿都不怎么敢去。西边的小湖,却是天天有人打鱼捞珠。
下雨前乌云一压,鱼都浮上来透气,水手们抓紧机会撒了几把网,忙忙转回程。待到大雨真正开始倾盆,湖上风浪大了,鱼都躲去湖底了,船也回到了码头了。
所以钟塔敲响时,船主也好,水手也好,大都在港口的酒馆里----那一家酒馆比布瑞安娜这一家破旧,也更加嘈杂许多。^^\\\
这些人反应愣了一拍。待到他们闹哄哄地跑到主大街时,大钟已经响了有一会儿了,赶去西边地冒险者早就尝到了新鲜的豺狼人血。\\\\\\
尤里和查理从镇子西边原路返回,正要往钟塔北边悬崖下跑。他们从南边码头上来,折向镇子西边山坡去。为了尽快赶到目的地,双方都挑了最好的路,于是不可避免地,两个年轻人遇上了水手们。
“应该叫些人一起过来!”
“他们会听我们么?都杀红了眼。^^ ^^”
“而且西边人手也、也只是堪堪够。如果调得多了,守不住。幌子就变成真的了。”
----怎么办?去哪里找援兵?
这个问题盘旋在尤里和查理心中,令人烦躁。就在这时,他们遇上了跑在最前面的一小拨儿水手。
尤里连忙停下来:“快跟我们来!”
几乎同时,对面抄着各种家伙们的那几个也开了口:
“喂,你们往哪边跑呢?”
“两个逃兵!”
“噢……胆小鬼,哈哈哈!”
尤里连忙大声解释:“我们已经去过西边山上了,那里的豺狼人没几个,是幌子!”
他的嗓门不小。^^ ^^= =然而水手们并没有买他地账。毕竟,尤里看上去太年轻了。而在风浪里讨生活的男人们本来就没一个顺从听话的,又多多少少都喝了个五六分醉。
一时间。后面的问前面的为什么停下来,前面的嘲笑着两个年轻人,百十号人乱成一团。虽然有几个稳重点的还记得要赶去守防线,但是大多数人已经把最重要的目的都忘记了。= =
查理看了眼尤里,转头扫了水手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一个火焰冲击擦着他们的头顶扔了过去,然后朝他们伸出手去、竖起中指朝天比了比,接着突然翻腕、用力往下一戳!
显然湖畔镇乃至暴风王国都并不流行查理摆出地这个姿势。但是肢体语言的好处就是容易共通----至少水手们都知道这是种挑衅和蔑视,绝非夸奖。^^ ^^
一大片橘红色的灼热火焰在头顶炸开。有几个个子高的甚至被烧焦了头发眉毛。一瞬间的惊呼和静默后,仗着人多势众,从码头跑来的一方当场就火了。领头的几个看看几步远的两个年轻人,强忍着没敢开口。人群中冒出来一个声音:
“那小子什么意思?“就是,法师也不能这样啊……”
“瞧不起人是不是!”
七嘴八舌,听起来声势不小。= =可惜这次没用。还没等更多的人鼓噪起来。突如其来的一瞬间。水手们纷纷打起了哆嗦。
----落到身上地雨忽然变成了冰珠子,直冒白乎乎的寒气,坚硬冰冷,冷得比冬天湖上的风更刺骨。
这令所有人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酒也霎那间醒了大半。他们彼此看看,却惶恐地发现身边的同伴都变了样:每一个人的肩膀上、头发上、眉毛上和胡子上,都挂着白花花的寒霜。
啪!查理生怕他们不知道是谁做地好事,用力一顿平衡长棍。当做提醒。
尤里笑了:“嘿。酒醒了吧?”做逃兵他倒是盘算过,所以不介意。但是居然敢说部族中最年轻最强壮地勇士胆小……真解气。
水手们鸦雀无声、呆若木鸡。高傲的法师从来没有为底层平民表演天赋的癖好。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魔法。至于亲身体验,更是史无前例。
有一个年轻的水手被额头发梢挂下来的细冰柱挡到了视线,他本能地抬手拨开眼前碍事的玩意,神差鬼使地送到嘴里一咬:
----嘎吱。
现在是夏天吗?
好像、大概、约莫是的吧……
“豺狼人西边少,北边多。怕死的别跟着我们。”查理一指领头几个人地鼻子,冷冷骂道,“没卵蛋地胆小鬼。”
尤里脸上笑容就此凝固。他目瞪口呆。查理从来不说脏话的,从来不说地!
43 豺狼人的新战略
查理骂完也不理水手们,一拉尤里,继续往镇子北边悬崖下赶去。尤里边跑边抽空回头看了看,发现查理的手段还挺有效。
水手们都跟上来了,而且不再像刚才那样闹哄哄,变得沉静了许多。有一个机灵的家伙沿路就近找了户居民,跟焦虑不安的女主人们借了家伙。接着,不少人有样学样地这么做了。
虽然这临时措施并不能领他们像卫兵一般全副武装,但是他们好歹也拿上了铁铲铁锹之类,换下了啤酒瓶子与板凳腿----其实,对于干惯了活却头一次参加厮杀的人而言,这些口子勤于打磨的长柄农具,比刀剑更趁手,所以也更有用。****
眼看再拐个小弯就要到了,尤里盘算了一下,转身朝水手们喊:“听着!都给我听着!”一嗓子吼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尤里却没有马上继续,而是上前猛然拽过一个高大强壮的黑头发男人,一抓肩膀一绊腿,直接把人举起来,摔给了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水手们:“嘀咕什么呢!不服气的出来!”
黑头发男人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在空中划出一道低低的抛物线,被四五个勉力接住,昏头转向地重新站到了地上。^^ **
其实这不走运的家伙也没说什么,只是听到尤里的命令时,稍微挑了挑眉耸了耸肩而已。很多人都有类似的表示。但是谁叫他在尤里面前近处几个人之中,个子最高最结实呢?
----没办法,尤里需要一个下马威。
有了这一下,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至少开始听了。=**无疑。面无表情的法师先生加强了尤里的威慑力。
水手们很快照办了。他们平时也有各自亲近地同伴:在一条船上干活,或者家里是邻居。刚从酒馆里出来时也是拉帮结伙的,只是刚才有些个给跑得散了。所以尤里一喊,这帮人稍微调整了一下,就办到了。
“第二件事,检查你们的靴子和腰带!系牢了没有?!”
一部分低头去看,有的敷衍。^^\\\正撞到一群豺狼人迎面而来。
镇子北边地工事和西边的一个模样----哨塔、壕沟、栅栏。但是因为有悬崖这一天险在,防线只修了一道。
这次,从悬崖上攀着长绳而下的豺狼人,都是最强壮最敏捷最残忍的勇士和小头目。恶劣的天气给了它们掩护,也增加了援绳而下的难度。可惜,对它们而言,还是利大于弊。毕竟四肢的利爪和从出生开始的野外生活,令它们远远比人类擅长攀爬。
短短二十分钟左右,豺狼人已经在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大缺口。显然,它们没兴趣和卫兵硬碰硬。一小部分杀红了眼,还在和卫兵缠斗。大部分豺狼人四肢着地,嗷呀呀怪叫着,朝镇子里扑去。
女人、小孩,新鲜的肉……哇呀呀!杀光,统统杀光!肉、金币!豺狼人地地盘!新地盘!
“堵住它们!绝不能放它们进镇子!”残存地半条防线上,一个士官在厮杀之间听到了脚步声。他在心底赞美了一声光明,一边将一个豺狼人拦腰砍成两截,一边嘶声力竭地命令新到的援军:“堵住!死也给我堵住!”
解决了敌人,这位军官终于有空扭头看一眼来者。然后他愣了一下,随即猛然掀起了面罩确认----来的是两个嫩嫩的小冒险者,一拨儿乱哄哄的水手。
隔着雨帘,隔着奔掠而来的豺狼人,尤里瞧得很清楚:绝望爬上了这位士官满是血污的脸庞。
44 两步台阶的距离
第一章兔子瘦腿
平坦的褐土地,一望无际。时值深冬,万物萧萧。天空里压着灰沉沉的云,沉闷阴翳。
起风了。
我茫然四顾,呆呆瞧着几根枯草打着旋儿,从面前不远处掠过。这里就是以后要一直生活下去的地方了吗?
身后的杂树林子里一阵悉悉索索,白沙完成了伪装,走了出来。
我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高一米八十六七的大汉拨开长草丛而来。这大汉身穿料子上好的深青衣服,五大三粗,一张方脸十分威武,须发眉毛皆是雪白,看上去苍老又健壮。^^\\\不过饥饿程度还轻微,没必要那样做。
所以我耸耸肩:“那你就去烧吧。”
白沙工作的效率一贯让人没话说,很快就拣了一大堆易燃的树叶树枝之类。然后它蹲下来,在一根树枝的一端缠了几缕不知什么植物地细茸,握起另一片木头。不停地在树枝上左右摩擦。
瞧着挺麻烦的。然而对白沙来说,这再简单不过了。每一下磨擦,都精确地重复着上一次的轨迹。我饶有兴致地看它干这事:“喂,白伯,是磨擦生火省力,还是点火省力?”明明能直接点火,居然不用。\\\\\\
白沙掏出两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来。一个里面有颗粒粗糙的盐,一个是某种干燥后的植物粉末:“磨擦生火耗能比点火节省了约百分之三十二点八。这是盐。这是香菜。可以用来当作调料。”
“……”主脑做地计划永远那么周密,以至于它偷个东西都会这么齐全。
“另外,小姐,按照这里的说法,这个叫钻木取火。”
“……记住啦。”好。
我吃。=**
对于进入当地社会时,要扮作什么样的角色,白沙其实无所谓。问题在于,如果让我假扮落魄的平民,言行的难度会高上好几档。而且需要对皮肤和头发进行全面处理----受到生活条件限制,没有一个平民会有如此光滑细致的肌肤、如此顺滑滋润的发质。
此外,那样的身份,也不利于第二部分的健康恢复计划。
所以,我们的定位,是家人皆故、虎口脱难的小姐,和忠勇双全、智计过人的老仆。
我们的打扮全面针对我们的定位。之前白沙偷来的是皮革与布,还有各种针线。衣服鞋子它自己缝出来的。针脚细密整齐,间距精确无比。哪怕手最巧的女子,恐怕也赶不上,看在这些人眼里,自然是精致得不得了。
这还没完。白沙又将衣物用盐水、河水几番浸湿和烘干,其间更进行了撕拉、滚打、溅血,手抹脚踢,在灌木丛里河滩上拉来拖去等加工。弄得上面脏兮兮,又是汗渍又是血渍,比难民更难民。
因为受到技术的局限,即使他们之中最精明最有经验的,想从这上面查出点破绽,也实在是一点都不可能。
于是冒牌小姐与冒牌老仆两人,就这么缓缓走向村头老夫妇一家。
就在离目标的院门不足一百米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与一个少年,一同从另一个方向回村而来。
虽然天气不好,那两人却挺高兴,脚下的步子也迈得轻快。
我们本想让他们就这么过去。不料少年推推那青年男子给他示意。青年男子扭过头来看到了我与白沙,略一打量,大步迈上前来。
没关系,我心中从容而平静----变化总是逃不出计划。
那少年也跟着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却是十分局促,一个劲往青年男子背后躲。
青年男子大概见白沙“年纪不小”的缘故,先作了个揖:“这位长者,不知为何在此踟蹰?如是路有不便,若不嫌弃,还请至舍下一歇。”
45 吃顿好的VS热水澡
倾盆大雨还在下。查理“看”得清楚,湖畔镇上空中的乌云,迄今为止,只是薄了五六分之一而已。
这么多云……
你们想下来,对么……
那么就来吧,顺便帮帮我……
帮帮我……
帮帮我!
查理缓缓抬起双手,伸向那乌压压的雨云。落向他身上的雨滴,在触及到他的前一刻,都凭空消失了。
“那是什么?!”
小个子水手龇着牙咧着嘴,笨拙地翻了个身,正好看到了天空中古怪的乌云。****他摸着右耳朵上方的肿块,疼得直抽气。该死的,谁敲了他的头?!
尤里惊讶地回头看看小个子,又顺着小个子的目光望向天空。雨云变厚了……哦不,不是云变厚了……大地之母啊!看啊,是云,所有的云!所有的云都朝这里涌了过来!
涌了过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漏斗,黑压压乌沉沉,直垂向胶着的小巷……
黑发水手挨了两个卫兵一顿揍,本来呆呆地缩在小个子旁边。这会儿听到说话声,僵了一下,凶巴巴地抬起头来。
小个子水手捂着胸口爬起来,冲黑发水手讪笑了两下,揭开划破的衣服,从胸口拿出几块东西。^^\\\的。
或许以尤里的眼力,本应该能看个清楚,但是他忙着对付豺狼人了,对付那些扑击得愈加凶猛的豺狼人----附近的豺狼人不少都感到了危险,野蛮的直觉令它们直掠向这屋檐下、石墙前的两步小台阶。
两个水手原本就不怎么靠得住----这不是说他们的品性。这评价单纯针对他们对付豺狼人的本事。而两个卫兵呢,又莫名其妙地有点走神……
第一根手臂长的冰凌掉了下来。\\\\\\一头锥子一般尖,一头碗口一样粗。倏然穿透最近地豺狼人。
那个豺狼人的对手前一刻还是尤里。可惜尤里的剑晚到了一步,虽然砍得这只豺狼人倒飞出去,但是显然,这一剑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
又一根。
再一根。第四根。
更多的冰凌掉了下来。从近到远。越来越多。
大夏天的。下冰雹了吗?
尤里若有所思地看看查理,沿着查理的手臂望向天空中地云层。
铅灰色地厚云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疯狂地聚集到一起,盘旋成一个巨大乌黑的、笼罩在湖畔镇上方的漏斗。=\\\不过到了半路上,它们忽然中断了。中断得就像开始时一样突兀。
然而已经没有几个人会去注意到这一点了。报复的快感和机械的杀戮是眼下的主旋律。畜生……杀光这些畜生!眼前这个、下一个、下下个……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呢?
“查理?”尤里退到小法师身旁,愉快地催促道,“还有一小半。”大约四分之一的一小半。
查理一阵头晕,眼前发黑。他软软地垂下手臂,踉跄了一步,靠到背后的墙上,勉强让自己保持站立。然后他对尤里承认:“我没力气了。”因为没有经验,一开始的时候,把动静弄得太大了。
事实上,尤里只见到查理张了张嘴,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查理的确是没力气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尤里一看就明白了这一点。
查理沿着墙,一头滑倒。
尤里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接住。
眼下的查理令尤里想起了自己杀掉的第一个半人马。关于那个可怜的半人马,其实他只告诉了查理一小部分……
当时因为事发突然,恐惧令大力士小尤里疯狂地将那具尸体剁成了肉泥。不然,之后他也不至于呕吐了。所以这当口,尤里感觉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把查理安置在墙角下,给查理摆了个舒适的坐姿,然后蹲在查理面前,几乎是乐滋滋地拍了拍查理苍白的脸:“啧,真浪费。累坏了吧。回去我们吃顿好的。”
当年的小尤里从大人们那里得到的,大致就是这么几句安慰。眼下么,尤里自然而然地就用在了查理身上。可他忘了一点:安慰查理应该用“回去我们洗个热水澡”。
……或者,一个吻。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查理对尤里的安慰一点儿也不领情。他勉强抬手,想要挥开尤里的骚扰。尤里自然轻轻松松躲开。查理没有办法,恼火地瞪向尤里。不过这会儿嘛,他也仅仅只能干瞪着了。
----好吧。
两个卫兵对视一眼:不能要求太苛刻。他们可不敢像尤里那样,跟这个年轻而可怕的法师得了便宜还卖乖。剩下的活儿他们来干。
46 更糟糕的情况
被可怕的大型魔法弄得惊魂失措的豺狼人,像镰刀下的麦子一样,很快被卫兵们和水手们收割完毕。然而,尽管如此,湖畔镇这边的损失也很大。卫兵相对好一点,水手们的伤亡率在场的几个士官都觉得棘手。
湖畔镇座落在赤脊山,面对的威胁,历来比艾尔文的闪金镇要更多更严重。至于宁静的北郡,更是差别巨大。因为地域关系,当脱离战争投入和平时,这里的居民走在最后面;当和平破裂战争袭来时,他们又挡在最前面。所以他们面对鲜血和死亡时,有一种沉默的坚韧。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有些不同。至少如果治安官没有组织人手去夺回石堡高塔,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平民百姓是不会去考虑治安官所担心的战略问题的。他们只知道,本该保护湖畔镇的驻军开走了,还带走了许多桀骜不驯但足以充作保护人的冒险者。而这一切,导致了他们的儿女、兄弟姐妹、父母,邻居和朋友的死亡。
所以,小巷里的气氛压抑而低沉。
查理望着那些不到半个小时前还醉醺醺也活蹦乱跳的水手,心里十分难受。^^ ^^一种挥之不去的内疚困扰着查理:是他害了他们----拿魔法唬得他们来这里增援,害得他们死去。
尽管理智告诉查理,事实并不能这样被评价。
尤里的神经要坚强得多。他在查理面前蹲下来,看似不经意地挡住了查理的视线:“你干得很棒。我先背你回旅馆吧?”
查理勉强点了一下头。他用光了魔力。眼下连一个寒冰箭都放不出来。短时间内,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小巷被粗略地打扫了一下。主要就是抬走牺牲者地遗体,以备安葬。至于豺狼人的尸体,如果不是为了避免滋生恶臭与腐虫,恐怕没一个人愿意去搬动它们。
有人一边干活,一边割走了豺狼人的头颅。不知是带回去充作纪念,又或者用以发泄愤懑。在场的士官们当作没看见。为了避免触动人们不满的情绪,他们默认了这种行为。
好不容易穿过狭窄的战场,离开了充满着血腥味的小巷。= =查理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趴在尤里背上问:“西边怎么样了?”
“没有消息过来。”尤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查理往上托了托,“那边卫兵本来就多,又有民兵帮忙,应该没问题。”
雨水太凉。查理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少淋一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嗯。”尤里走得很快,再一拐弯就到了主街上,“这两天恐怕会很难熬。但愿暴风的援军早点到。”
暴风城一点也不能给查理提供安全感:“万一他们不来呢?”
尤里不知说什么好:“查理……”
查理大为烦躁,他粗暴地结束这个话题:“知道知道!我不说就是。”
尤里似乎笑了一声。查理没听清楚。因为尤里忽然跑了起来。全副锁甲穿在身上,腰里挎着长剑,背着一个人。跑了起来。
查理莫名其妙。他勉强施法地后遗症刚刚缓解了一点,被这么一颠,又重新晕眩起来。为了避免被摔下去,查理不得不紧紧楼主尤里的脖子:“你干什么?!”
“我跑得很快吧?”尤里忽然停了下来,查理这才发现前面就是旅馆了。尤里不喘不急,回头对查理小声保证:“所以别担心。万一他们不来,我们就逃跑。”
查理还来不及说什么,尤里已经一头撞开摇门,跨进了旅馆:“来点吃的,随便什么都好。要热的,快一点!”
虽然白鸽还没有回来,两个年轻人还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西边的好消息。
“你们问那个暗夜精灵?长官特地请求她留在那边了。她的箭术实在太神奇了!”
很好,又是一个好消息。
查理看着尤里风卷残云般地消灭着面包和肉,不由有些怀疑这家伙送自己回来其实是为了填饱肚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尤里敲敲查理的盘子。“趁热趁热!”
查理耸耸肩。叉起一块猪排:“好像是饿了。”
吃完饭,尤里把查理送回房间,自己赶回小巷子去。他的盾牌还在那儿,士官们调动卫兵之外,也想方设法调集了更多人手。尤里自然在士官们最看好的那一撮名单里。于公于私,他都没理由拒绝。
尤里跨出旅馆大门前,达希赶上前塞给他一袋肉干与坚果:“拿着!”因为恋人的职业关系,年轻地女招待对勇敢的冒险者总是很和善。
“味道真不错!谢谢!”尤里打开袋子尝了一块。快乐地跟达希挥挥手。把这袋子点心塞进腰带里,推开摇门匆匆赶去。
至于查理。他强撑着洗了个热水澡,爬到床上。
然而却睡不着。
时近傍晚,温度降低了一些。窗子已经合上了,只留一条缝隙通气。外面的大雨依旧,仿佛要把这个世界冲刷成白茫茫的一片才甘心。查理呆呆地望着打在玻璃上的雨点。他发现,比起冒着大雨在小巷子里与豺狼人短兵相接,还有更糟糕的情况……
那就是呆旅馆房间里,躺在干燥温暖的床上,白白担心尤里,什么也做不了。
47 基尔罗格之眼
雨声单调。查理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就在他将要入睡时,房间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问有人吗?我们来找法师先生。”
查理慌忙推倒了床头的图腾,确定那些水蓝色的光芒已经散落开去、消失不见,这才应声:“请等一等!我在卧室。”
来者是贾斯汀的一位同僚,和一个民兵。他们希望年轻的法师先生能够继续参与保卫湖畔镇的努力。为此最好去镇政厅或者军营休息,以便更快地对突发情况作出反应。
虽然比起旅馆那儿更简陋了点,但是他们会尽力提供舒适环境……
五分钟后。
查理送走了这两位客人。尽管时间紧急,他们还是花了很大力气来安慰查理,试图让查理相信,一切很快都会恢复原装。
然而是他们自己的脸上,却泄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客人走了,查理也睡不着了。如果当时控制得好一点,是不是现在他还能继续战斗?由于这一次的缺乏经验,他会不会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
----天赋的永久性损伤。或者更糟糕的:从此不能使用魔法。
查理不知道他能去向谁寻求帮助。^^ ^^他现在依旧能“看”到水元素,但是调用不了。可他能告诉别人的,只有后面一半。至于前面一半……
这种破天荒的情况,必须埋葬在心底。
造成这一差别有两种可能。信仰不同而导致的对这个世界地理解不同;天赋的异常出色。
查理更倾向于前一种。过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日子之后,忽然遇到魔法和剑……剧烈的冲击之下。他对的强大的上古存在抱有深深的敬畏。但是后者也有不小的几率,毕竟他的身体“集中了最优秀的天赋”。
唯一可以确定地是,无论究竟哪一种情况,一旦泄露出去,都会给他带来麻烦。
贾斯汀曾经说过,他和他的同僚都会参与进攻。这位留下来的,显然还没有从防御战那晚恢复过来。
查理烦躁地翻了一个身。他从枕头下拖出土黄小包,掏出《乌尔的暗影魔法研究论文》,翻开来。强迫自己阅读。
“查理,查理?”
查理朦胧醒转。
“你还好吧?”尤里俯身凑近查理,仔细端详,不过没有在床沿坐下来----他的盔甲都没卸呢。“起来吃点东西。= =早餐没用,午餐好歹来一点。”
查理茫然撑开眼睛,顿了一会儿,点点头。然后他坐起身,看了一眼窗子。窗子的玻璃上头被雨水打得白茫茫一片。至于外面,依旧一片乌沉沉的。
“快中午了吗?”
“已经下午了。”尤里摇头失笑,“起来吧。别睡了。你都睡了十五六个小时了。我冲个澡,我们一起去吃东西。”
查理还有点不在状态:“完事了?”
“没有。可总得轮着休息啊。”尤里在客厅里卸下锁甲,“对了,长官们让我问问你,能施法了吗?”
查理集中精神感觉了一下:“好像……只够放一两个寒冰箭。”
“不好也不不坏。”尤里翻出衣服,走进盥洗室,“他们让我转告你,说有三种情况。你这样子,属于中间那种。会恢复,但是也许。要多花几天时间。最长一两个月。”
“这真是个好消息。”查理终于算是真地醒过来了。他跳下床:“对了,我学了一个新的小魔法。”
“什么?”盥洗室里开始传出水声。
“基尔罗格之眼。”查理快乐地献宝。
“哪是用来干什么的?”尤里问得非常配合。
“侦测!”查理一边回答,一边召唤了一个基尔罗格之眼。咦?为什么只有樱桃这么大……记得“以前”的基尔罗格之眼,完全有篮球那么大呀……
不管了。查理操纵这只基尔罗格之眼朝盥洗室出发。
在一开始,查理只是想让尤里看看基尔罗格之眼。然而当巨大地壁炉在视野中掠过时,查理忽然想到。他或许可以用基尔罗格之眼看看尤里?
“这倒挺实用。”尤里混然不知查理在做什么。
“那是当然!”查理兴奋地回答。盥洗室的门关着……没关系。下方有道缝。
当初旅馆雇佣的木匠把活儿做得非常好,那道缝隙只能容忍黄豆通过,樱桃被拒之门外。不过这点困难并不能令查理退却。
魔法总是应该富有创造性与想像力。不是吗?查理试着命令基尔罗格之眼改变体型:变扁、变长……更扁、更长……
通过进一步的魔力输出,樱桃大小的基尔罗格之言笨拙地做到了查理的要求。
缝隙、缝隙,还是缝隙。寸把厚的门造成了寸把长的艰难路程。好不容易,基尔罗格之眼终于钻了过去!
尤里正背对着门口,在擦肥皂。圆溜溜的脚踵,修长有力的双腿。结实紧翘地臀部。然后倏然收成坚韧的腰线。慢慢舒展,直到宽阔的肩膀。肌理结实、皮肤光滑。查理眯起眼、皱起鼻子、抿住唇。免得自己笑得太难看。
从地板上仰视尤里的感觉不错,但是可惜,尤里并不打算转过身来----肥皂和毛巾都搁在里面的架子上,水桶也在里侧。
这令查理决定操纵基尔罗格之眼飞起来,然后绕着尤里转上两圈。
尤里舀了一瓢水,兜头一浇,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水珠四溅,其中一颗直直扑来,无限放大……
查理吓了一大跳,眼睁睁瞧着那小小一团水奔到面前。他反射性地闭上了眼。
----哗啦啦啦!
无数的水珠摔落在地上,其中有一个樱桃大小地基尔罗格之眼。
没关系,再来一个。
然后查理愣住了。
这家伙哀鸣一声,沮丧地往床上一扑,搂住毯子用力打了两个滚。
呜呜呜……
他又没魔力了。
48 查理的丰功伟绩
下楼的时候查理走在尤里后头,心里惴惴不安。拜基尔罗格之眼所赐,他怀疑自己能否坐在尤里对面,泰然进餐。
事实证明查理的担忧是多余的。他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过去。虽然尤里带给查理的消息听起来都挺乐观,查理还是感受到了形式的严峻。
持续不断的大雨,令湖畔镇许多行业的居民都被迫休假。不少人来到布瑞安娜的店里喝一杯,顺便打探一下最新的消息。
因此,当两个年轻人坐在大厅角落里享用他们迟到的午饭时,不可避免地,被周围客人们低沉忧虑的交谈所包围。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酒类和佐酒小吃的香气,香气里飘荡着忧虑不安的议论。查理心头沉甸甸的,滋味复杂。为自己的逃兵计划而羞耻惭愧,却也因为尤里的承诺备感安心喜悦。
尤里大块大块地对付食物,忙碌之中发现对面的查理心不在焉。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倾身过去,握住查理的手,直视查理:“你已经尽力了。”
是的,他已经尽力了。尽管因为缺乏经验,没能以最高的效率利用自己的力量。查理瞅着尤里湛蓝的眼睛,悲哀地想,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自暴自弃,也带着一种解脱的轻松。
下一秒查理抽回手。“哦,我的天!”他用力擦擦,瞪着手上的黄油痕迹。那来自尤里地夹心面包。“你把我当什么?餐巾、抹布?!”
尤里耸耸肩,明智地保持了缄默。他珍惜地舔掉手指上不小心粘到的黄油,继续他的午餐。
这天下午尤里抓紧时间睡觉。
防线修缮得完备。大部分哨点上,白天的警戒任务,只要有足够的体力就能完成。民兵甚至居民都能胜任。然而夜里,特别是雨夜里的值哨,却需要更丰富的经验和更高的警惕,是老兵也觉得棘手的活计。\\\\\\
眼下湖畔镇人手状况实在捉襟见肘,长官们物尽其用。老兵都被安排到了最关键地地方。令查理骄傲也令他担忧的是,尤里也在其中。
“晚上九点叫我。十点之前我得到那边。总得吃顿饭。”
“好的。没有问题。”
“你去哪儿?”
“去客厅。”查理一手抱著书,一手抓着他的土黄色小包。“你好好睡一觉。”
“你不会吵到我的。”尤里理所当然地要求,几乎带了命令:“过来。”
这有点奇怪。转身回到床边时,查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然而没等查理问出来,尤里已经坐直身,拉过他,拥入怀中。
一个紧紧的拥抱。查理不得不集中所有注意力,在享受这奢侈的触感同时避免失态。真希望多来几次……因为这对自制力有好处。他自嘲地想。
尤里察觉到了怀里这家伙的局促。顺从、愉悦,但是不安。每次都这样。有一瞬间他想直截了当地问问。问问查理是不是喜欢自己。要是喜欢,又为什么不说出来。
过去的一天里他再次见到了许多流血与死亡,令他想起以前所经历地、同样的残酷。这一切叫他失去耐性:在这个世界上,战乱从未停止,别离和失去总是突如其来。每个人能抓住的,只有眼前。因此,如果喜欢,为什么要压抑、要讳莫如深、要辛辛苦苦做贼似地藏起来?
他已经失去得够多了。
他不想再错过什么。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理解查理,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查理不是无足轻重的人,查理的快乐与否值得关切。^^ ^^故而这种疑惑犹为强烈。
尤里也曾经以为查理只是不习惯与人太亲近。然后渐渐地。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疑惑越来越多。虽然找不到答案,但是也没有妨碍到小队的团结与生存。因此,他不负责任地将那些都归结为查理小脾气古怪。
然后,甜橘酒醉出来的那个吻,点燃了所有累积起来的疑问。
“查理。”
“嗯?”
可惜,眼下显然不是好时候。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处理感情问题。
“呆在这里陪我。”
“……嗯。”
其实尤里并不需要查理来充当人形闹钟。战士的本能里包括一个高效的、随时可以调整地生物钟。还包括在睡眠中分辨敌人的偷袭。和同伴发出的小噪音。
他那么做,只是想找点事给查理做,免得这家伙太过忧虑。
五个半小时的睡眠后,尤里醒了。时间还早,查理遵守承诺,乖乖蜷在外面半张床上。这令尤里很满意。
真好。他想。那些水手死了那么多,民兵死了许多,卫兵也死了好些个。还有……
可查理还在。这就够了。
他翻了点身。拱过去一点,直到紧紧挨着查理。
查理低头看了看尤里。看到褐色的发顶埋在自己肋侧。尤里没有更多的动作,这令查理以为他还没醒,于是继续静静地呆着。
一开始他看了会儿书。后来天黑了,为了不影响尤里,他没点蜡烛。于是只好靠着两个枕头坐在这儿,想想之前看过地那些段落。
尽管他一开始就很清楚,有生之年能精通一系法术就不错了,但还是不得不说,乌尔对事物和力量地理解挺深刻。而且字里行间有一种令人感到舒适、也令人折服的态度。看得出来那是个睿智而理性的人,一直在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摒弃偏见、排除立场上的影响,从而以公正客观的态度,去探索问题。
另外,譬如基尔罗格之眼一样的小技巧,很实用也很好学。
“你在想什么?”
“醒啦。”查理略挪开一点。既然尤里醒了,继续再这样挨着,他会感到局促。“我在想,那些都不要紧。”是法师还是术士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
又来了。尤里有点不满。他缓缓地挨过去,随口问了句:“什么不要紧?”
查理看看一脸惺忪地尤里,他不确定尤里是不是在和自己作对;又看看床沿。他确定如果再退,自己就会掉下去了。
就在这会儿,一阵轰隆隆、轰隆隆地闷响打破了宁静。
查理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打雷了?”
“不像打雷。”尤里坐起身来,侧耳聆听,“不过别担心。听着挺远的,在北边地山谷里。”
“哦。”查理对这种情况没经验,他分辨不出巨响的方向和远近。既然尤里说不用担心,那他就不担心。
尤里的试探与查理的掩饰都就此结束。他们下楼吃饭,然后一个赶去值夜哨,一个回房间睡觉。
次日早上查理按时醒来,一个人下楼去吃早饭。达希他们忙得团团转,来来去去的冒险者们个个表情严肃,全副武装。他们原本属于治安官挑不上眼的那一批,但是过去的一天半迅速对他们进行了欧胜劣汰,如今剩下的,都已经飞快地成熟起来了。
大家的忙碌和紧张使查理有一种偷懒的负罪感。他躲在角落里扒完早餐,蹑手蹑脚溜回楼上,翻开乌尔的那本书,用功研读。
研读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尤里提早回来了。
“有个好消息,查理。”尤里熟练地卸下盔甲,扔在桌子上。他点起壁炉烧上热水准备洗澡,同时脱掉上衣拿毛巾先擦了擦雨水,以防感冒。“特别新闻,刚刚出炉。”
“什么消息?”查理转过身探头瞅了一眼尤里,见尤里赤裸了一半,又忙缩了回去。
“镇子北边的山谷里许多地方滑坡了。特别是瑞斯班矿洞那里,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尤里冲进卧室,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赞美查理道,“你真伟大。”无论姿势还是语调,都一点也不严肃。
“噢,天哪!”查理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这是好消息?”
“你忘了吗?那些豺狼人都藏在赤脊山谷里。它们肯定被砸坏了。”尤里十分高兴,又好笑得要命。“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西边的红龙山上昨天就已经晴了。如果不是你把云拉了过来,这场暴雨早该下完了。”
“噢,我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查理陷入了巨大的忧虑。出风头在他心目中是危险的事情。“为了我的小命着想。”
“放心吧。他们都认为是光明保佑。”尤里扔开毛巾,拉起查理,“这场暴雨的确来得很是时候。不过没有你,就没有山体滑坡。”
“也许还有别人看到了……”查理继续忧虑,“贾斯汀他们没准会看出来……”
“拜托,不要担心了。”尤里有点受不了,“有我呢。”他亲亲查理的脸颊,推着他走到窗户前:“我们来说点高兴的。听他们说,大后天就是仲夏节了。我想知道……”尤里指指窗外天空中乌压压的云:“这场雨还得下多久?”
49赌博和服装风格
因为尤里那记亲吻,查理晕乎了好半天。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楼下大厅里了,和格朗姆占据着窗边最好的位子。
整个大厅里挤满了叫酒庆贺的人,差不多所有的桌子旁边都坐满了客人,每一寸角落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狂喜。许多人不住朝这边打量,打量查理,从头发到靴尖。出于对法师这一神奇职业的敬畏,他们暂时还不敢上前搭讪。
查理强制自己保持面无表情的模样。虽然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小巷一战之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但那并不意味着他能立即习惯被人议论。
另外两个家伙呢?如果暗夜女猎手和年轻的战士在这里,应该能够转移大部分压力。
查理转动着不可告人的念头,悄悄问脚边的格朗姆:“他们去哪儿了?”
格朗姆懒懒地扬了扬长鼻子。查理顺着大野猪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酒吧柜台前面的那几张桌子周围挤满了人。而尤里正头顶着一大盘子的吃喝,拨开人堆,从柜台那边挤过来。
“那儿在干什么?”查理瞅着尤里放下东西,“白鸽呢?”
“他们开了个盘,赌这雨什么时候停。白鸽还没下来,应该在洗澡吧。”尤里把押金券扔在桌上,坐下来,腾空盘子,顺手将它交给了从旁边匆匆小跑而过的达希 ----旅馆里的几个侍者们眼下都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如果不是尤里自己挤过去拿了一趟,这点儿吃喝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上来----同时还不忘送给年轻地女招待幸灾乐祸的一眼:“看到你们生意兴隆我真高
达希还给尤里一个夸张的心碎欲泣的哀怨表情。
“她比你有幽默感。”尤里转过头来教训查理。
查理当作没听见。“赌博?”他捏起尤里扔下的那张押金券看了看。原本应该是一条裁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条。后来撕下了这一半。可以通过依对撕口来验证。“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怎么算的?”
“找点乐子而已。”白鸽点了一大盘浆橘,大半倒是给格朗姆的。尤里倒出一些留给暗夜女猎手,把盘子放到急不可待的大野猪鼻子底下:“丹尼尔他们负责发券记帐。说好了,不做庄,但是抽十分之一,用来摆酒,仲夏节那天请全镇地人喝。四个小时算一家。今晚到后天早上,一共十家。哪家押中了,哪家通吃。都没中。就退钱……不过那样仲夏节可就危险了。”
“不是大后天才过节么?”
“下成这样,不晒上两天,地上一塌糊涂……我看改泥泞节算了。”
“也对。你押了多少?”
尤里端起一杯雷霆啤酒,呷了一口:“我买的今天晚上前半夜,十个银币。没人看好,他们大多押了明天的。”他瞧瞧查理:“本来没打算玩这么大。不过……你说的。这会儿,赔率已经快二十比一了。”
查理根本不记得之前自己跟尤里说了什么。他连忙申明:“输了我不管,赢了请我吃饭。”
尤里乐了:“行,没问题。”应完想想有点儿气不过,摸摸格朗姆的头。指着查理,挤眉弄眼地对大野猪道:“跟他学着点。”
大野猪哼哼敷衍两声,继续对付它的水果点心。
“哦,亲爱的格朗姆……”查理也摸摸大野猪的头,但是他的目光直视尤里:“这对你来说,很有难度。”
两人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
查理给自己倒了杯果汁:“不愧是酒吧老板。就这么给自己弄了笔大订单。而且更重要的是,下注地时候,还有兑现的时候,你们这帮赌棍会喝多少酒啊……”
“呃……是哦!狡猾的人类……”尤里用力晃晃脑袋。似乎甩开了一些什么。然后他将那盘蛋挞推到查理面前:“嗨,别算那么清楚。他是生意人。忙活一通,拿一张订单赚上一笔利润,说得过去。大家热闹一下,不挺好?”
查理略一考虑,欣然接受尤里的说法:“是挺好。”
下注那边人越来越多。大多数是男人。也有几个打扮艳丽的女人穿梭其中。布瑞安娜的店里也并不是一池纯净的清水。只是平时。在这里,这些女人总是把自己藏在角落和阴影里。至于眼下么……
不管怎么样,这会儿,即使最古板的客人,也对这一幕表现了足够的宽容。
查理望着那边,看得有点儿心痒痒。他踟蹰了一下,把注意打到了尤里身上:“我也想押。可我恐怕挤不进去。帮个忙?”
“挤不进去?”尤里失笑,“替你去押一笔倒没问题。不过。你不会是想押今晚前半夜吧?”他朝左右四周努努嘴:“你会毁了它的赔率地----现在人人都知道有个叫查理的年轻法师能施展高级水系魔法。个个都看着呢。你押哪一注,哪一注肯定就有大拨大拨的人跟风。”
查理无比幽怨:“那还是我告诉你的。”
尤里耸耸肩。落井下石:“可惜你自己却用不上了。”
查理彻底垮下了脸。
尤里推推查理:“来,给我五个银币。”“干么?”查理没精打采地掏出五个银币递给尤里。
尤里接过银币,揣进自己兜里:“算你一半。”
查理抓起那张押金券,有样学样地揣进自己兜里:“一半归你。”
“还是我收着吧。”尤里摇摇头,倾身过来,搂住查理的肩掏掏他的兜,拿走了押金券,“要是赢了,差不多也能有两三个金币。放在你那儿,被人顺走了都不知道。”
查理翻了个白眼。皮料做皮甲。
白鸽虽然会处理皮料,但是不会制皮。她给尤里打了会儿下手。考虑到目前查理一身普通衣物,两位临时工一致同意,先给查理做一件。
傍晚地时候,查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尤里说起自己会制皮时,会露出局促地、不好意思的表情了。
湖畔镇卖皮甲的有好几家店,但是没有一种是尤里这样的风格。这是一种……唔……古朴的风格。简洁而拙朴。
“什么,这就完工了呀?”白鸽抢过新鲜出炉的皮甲背心,拎在手里抖了抖,“不是吧!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吗?瞧瞧,缝了几针都能数出来!”
尤里眨巴眨巴眼睛,坐在那儿不说话。ne在上!这也太愧对这料子了!”
白鸽挺挺胸膛,一脚踩在凳子上,竭力向两个男人展现她身上的皮衣皮裤是如何优雅与精致----至少查理根本看不出来它们是怎么缝合的。
“我,暗夜精灵白鸽。晴风,郑重申明,这辈子坚决不穿尤里做地皮衣……”为了以防万一,白鸽宣誓完毕,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他地手艺有巨大改观!”
查理失笑。他取过皮甲背心瞧了瞧。背心护住了双肩、前胸后背和腰腹四周。剪裁的确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看上去几乎有点像漫不经心地敷衍之作。但是整件皮甲妥妥贴贴、摸上去手感柔软顺畅,缝接处一点也不硌人。
于是查理笑了:“我觉得挺不错。很经典。”
白鸽瞪大了眼睛:“你在开玩笑吧?”
“经典,就是永恒。今年穿了,明年后年继续穿。”查理在衬衣外套上崭新的雏龙皮背心,去盥洗室照了照镜子。
背心其实挺合身,最容易出问题的肩和后腰都服服帖帖。穿着感觉舒适,活动自如,扣带上也留出了松紧的余地----毕竟,考虑到它的防护功能,没准会需要从夏天穿到冬天。
“流行,那是循环。今年穿了,二十年后翻出来----再穿。尤里微微一笑,开始给自己量尺寸。白鸽听得瞪大了眼睛。
“所以,你身上的这种、我手里的这种,都属于经典。一个繁复、高贵、神秘、无比优雅,一个简练、朴实、直白、返璞归真。”查理总结,“至于窗下的街上卖的那些,那属于流行。”
白鸽苦思冥想、沉吟良久,点点头赞同:“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穿的这种风格。”
至于尤里,他根本没明白查理说的什么----好几个通用语单词他都听不懂。
反正查理对这件新衣服挺满意。
这就够啦。
50 都是星星惹的祸
白鸽身上的那套皮甲的原料,是黑角鹿皮。与雏龙鳞皮比起来,各有优劣。
黑角鹿皮保暖性能较好。另外,因为没有鳞片的缘故,也更柔软----也就是在作出潜近、跟踪、攀爬和跳跃等等动作时,更容易一些、更轻松一些、更舒适一些。
至于雏龙鳞片,胜在更耐戳刺,并且对魔法有一定的防护能力。而各系防护能力中,对火系魔法的,肯定要更加突出一些----条件有限,材料珍贵,他们只是拿边角料在壁炉里烤了烤。犹豫半天,最终也没肯让查理放个火焰冲击试一试。因此防护能力有多少,并不太好说。考虑到是雏龙,也不能抱过高期望,不过已经够弥足珍贵了。
所以,考虑到赤脊山这边的黑石兽人和豺狼人之中,都有不少施法者,其实还是穿雏龙鳞片比较合适。
这一点查理与尤里商量了一下,严肃地和白鸽提了提。毕竟,个人品味是一回事,为此牺牲一部分人身安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暗夜女猎手大约之前嚷嚷得有点儿累了,闻言默不作声,垂下眼睑想了想。
查理头一次发现,白鸽的睫毛其实挺长。像两把小扇子,眼睑开合间,轻轻地一扫又一扫,就把暗夜女猎手所有的过往和忧伤都关进了那双深邃的银色眸子里。
白鸽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看得出,她认真考虑了。虽然答案依旧是拒绝,但绝不是因为喜好而忽略安全。显然。有某一个属于个人的理由,是她没有说出来,但却存在的。
因此,尤里继续给自己做衬甲。查理也忍住了自己地好奇,翻开乌尔的那本论文,没有再问。至于格朗姆,它安静地趴在暗夜女猎手脚边,无条件支持自家主人的决定。
“其实,你做的皮甲也很好。结实。舒服。”一片忙乱的客厅里,暗夜女猎手摇完头,忽然对尤里开口道,带了点任性后的歉意。“只是……”
她顿了一小会,突然抓起自己的麻花辫子一把甩去背后,扭头冲查理促狭地眨了下眼:“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声音坚定、清晰、明快:平时的那个白鸽又回来了。
白鸽回自己地房间去了。夜渐渐深了,不过隔着楼板,下面的一层大厅里,依旧喧闹。
尤里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雨停了。”
“嗯……”查理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他的耳朵听到了尤里的话,但他的全副心神依旧沉浸在思考中。
根据乌尔提到的可知。按照普遍的观点,这个世界的能量可以分为两大类。为了尽量从纯粹的学术角度来研究它们本身地特性,查理决定把它们叫做正极和负极。
这两者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前者在魔法之邦达拉然乃至整个世界受到了广泛的研究和应用,后者则往往被讳莫如深。在传统上,确切地说,在人类王国的魔法传统上,对后者的研究是一片空白。
直到黑暗之门大开。出于了解敌人的需要,法师们匆匆开始关注后者的领域。尽管如此,他们总是用“堕落”、“黑暗”、“邪恶”、“腐化”这一类的词来形容这一领域。
在对游魂的研究中,乌尔搜集了许多典型个例。其中绝大多数。是由于负极能量的支持才得以维持地。而这些游魂之中,有的依旧保持了生前的理智和高尚。
负极领域中出现了理智和高尚,这违背一向认同的观点。是什么令那些游魂能够如此?
……是它们通过某种方式抵御了负极能量?
……还是负极能量本身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带有堕落和邪恶的属性?
乌尔没有提及这个问题。也许他故意忽略了,也许他地确无暇顾及。
在查理地观点中,光明和黑暗是存在的;正义与邪恶却不存在。所以他无法判断是哪一个答案。又或者两者都不是。为了这个。他皱起了眉头。
尤里起身去卧室,顺路抽掉了查理手中的书。他走到窗前,将窗户开到最大:“看!查理,星星。”
查理对着空荡荡的双手呆滞了一秒半,星星……他跟着蹿了过去:“哪儿哪儿?”
黑蓝黑蓝的天空垂下静谧湿润的夜幕,无数明明暗暗的星辰在苍穹深处眨着眼睛。在刚刚过去的仿佛永无止尽地倾泄中,曾经笼罩了湖畔镇乃至赤脊山地厚云,终于把它们自己消耗殆尽。再也遮不住这亘古不变的美丽深邃。
屋顶上地雨水还在滴滴答答落下来。它们是那场两天两夜的倾盆大雨的余韵。
“真漂亮。”尤里呢喃。然后他看到了查理的眼睛。浅绿色的眸子,里面倒映着整个星空。
“嗯。”查理贪婪地望着星空。他“前世”从未见过如此星空。所以。刚到北郡的时候,他就常常为之着迷。这次也不例外。经过罕有的大雨洗刷,这一切更美了!
他不由自主地撑着窗台、踮起脚来、探出头去,好看到更多,同时已经把刚才那个深奥的问题抛到了脑后。管它呢!反正他用不着。至少短期内还用不着。“真美。”
尤里抬头看看星空,又低头看看身旁的查理:“是的。”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对着查理:“查理,我不明白……”
查理询问地看向尤里:“唔?”“噢!”下一瞬间他突然惊呼一声,慌忙转过身,“对了……唔,我觉得你该下去一趟。”
“……什么?”这转折太突然了,尤里不满。
“把赢的钱拿回来,趁现在还没几个人发现雨已经停了。”查理比比划划地解释,语速很快,“晚一点人就多了,你不会想让每个人都知道吧?那可不好玩。”
尤里盯着查理。
“那张东西在你那儿。”查理吞了吞口水,“你不想去?那也没关系。把它给我,我去一趟好了。”
这家伙在害怕。不是害羞,而是恐惧。恐惧得以至于变得勤快,勤快到主动要求跑
----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没想吓坏查理。所以尤里一耸肩移开了目光,决定这一次按照查理说的去做:“知道了。”
查理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尤里转身、从自己面前走过、跨出卧室。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肩膀一垮,整个儿往后一靠。心跳得厉害……
都怪这些星星!
“对了。”尤里折回去,“要来点夜宵吗?一杯喝的?”
“啊?!”查理惊跳起来,看起来几乎要从窗子里掉出去,“随便什么,什么都好!”
“好的。”尤里唇角一翘,愉快地应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
51 尤里的混合饮料
“还要一杯像清水一样的烈酒?”丹尼尔狐疑地打量尤里,后者正努力试图摆脱一个想从他身上赚点渡夜资的女人的纠缠。“有。当然有。不过……让我猜猜,你带了个姑娘回房?”
“姑娘?哦……”妓女哀怨地把手指从尤里的臂膀上挪开,失望地叹息一声,扭着腰肢、摆动着臀部离开了。
临走前犹自回头给尤里和丹尼尔各抛过去一个媚眼。
尤里松了口气。
那女人有点醉了,而且和今天这里的大多数客人一样,兴奋过头。而能得到布瑞安娜的允许在这里招揽生意的妓女,都还算守规矩----这不是指别的,这是说她们不同时兼职小偷和骗子什么的----所以如无必要,他并不想伤害她们卑微的自尊。
“她漂亮吗?金头发,还是黑头发?”黑头发的话,八成是詹洛斯家的。
玛蒂、奥玛,或者汉娜?
啊,汉娜当然不可能,她才六岁。玛蒂吧,失恋的人容易冲动……虽然帕克那小子没法回应她,但是那姑娘其实挺不错。当然达希也是个好姑娘……
要是金色头发,那就是阿什洛克家的……或者棕色?哦,这个有点复杂,达文波特家的和亚当斯家的都是……
酒吧老板心里快速地过滤着镇子上最漂亮的姑娘们,同时真挚地规劝湖畔镇的年轻英雄:“啊,当然,我不是有意探究您的私事。 我地意思是。男女之间这种事,您不觉得两个人都愿意,会更加美妙吗?”
哦,天哪,他可以预见,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战争,一年之后,湖畔镇将有一堆没有父亲的婴儿出生……
其中有一个力大无穷,刚学会走路就能推倒磨盘……也许是两个。一个栗色头发。力大无穷;一个眼睛湛蓝,大力无穷……不,没准三个,甚至更多……这些行踪不定的冒险者总是说要“及时行乐”,他们奋勇杀敌,但他们的责任里从来不包括婚姻和家庭……
可战争年代,唉,哪儿都一样……
父亲不知所踪,这二十年对母亲和孩子而言显然不会轻松。不过没关系,镇子上的人会帮助他们的。而二十年后。这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将成为湖畔镇最强有力的守护者……
到时候又将有一个仲夏节,又将有新地英雄……
嗯,他还不算老,运气好一点的话,还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尤里不知道丹尼尔的浮想翩翩,甚至都已经开始替他考虑他儿子们的爱情问题了。之前光顾着应付那个女人,尤里这会儿总算腾出了空来:“不是您说的那样。”
“噢噢……”丹尼尔满脸促狭,敷衍着应了两声,弯腰从柜台里拿出小小一瓶酒:“这是你要的。月莓酒。”
想到刚刚兑给年轻人的赌金,酒吧老板觉得不宰上一刀实在对不起自己。他竖起了一根手指。“一个……”
尤里感到有点懊恼----他的人品就这么值得怀疑?所以他不耐烦地磕磕柜台申明:“酒是给查理的,让他睡得好一点。”
“查理,我知道,一头金发,那真是个漂亮的姑……”话说到一半,丹尼尔猛然打了个寒战。“查理?!”顿时。黑发、金发和棕发,统统像长着翅膀地小鸟一样飞走了。
“那个法师?!”酒吧老板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前天下午的小巷。那会儿他也赶过去了。虽然到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旁边有个独自买醉的冒险者一听,兴奋地凑了过来:“叫查理的法师,嗝!前天小巷子里的那个?小子,他是你的同伴?”
“没错。”尤里点点头,取过月莓酒,看看丹尼尔竖着的那根手指:“银币?”
“是的!”丹尼尔反射性地回答。只觉整个儿被塞在冰块堆里。他可不敢吐出原来准备地那个单词----金币。
一个银币。尤里有点意外。手里的酒瓶子细口圆肚。一手那么长,肚子两寸宽。木头做的。不过质感非常沉,纹理也密得过头,以至于第一眼看上去瞧不出来是木质。
品酒尤里虽然是外行,但也并非全然没有眼力----这个价格便宜得出乎他的想像。
不过丹尼尔是老板……
所以尤里非常干脆地付了钱。
“喔……”丹尼尔瞅瞅自己的手指,瞅瞅面前的一个银币,这才发现发生了什么。这酒地进价都要四个银币,还不算从达纳苏斯到暴风王国地运费呢!他恼火盯着自己竖着的手指,突然急中生智:“我是说,十个,十个银币!”
尤里已经端盘子、走人,背影毫不停顿,看起来似乎没有听见。
丹尼尔悻悻。或许他可以明天再跟尤里讨酒钱,前提是这个年轻的战士没有和那个可怕的法师呆在一块。
那个买醉的冒险者依旧在嘟囔不休:“有个厉害的同伴,当,呃!当然是件好事,嗝
他几乎把脸埋进了面前的大号啤酒杯里:“不过保姆的工,嗝儿……工作可真让人心烦!”他一口气干掉剩下地,把杯子朝丹尼尔一推:“老板,再来一杯!”
半个小时后。
尤里满意地看着查理就着一小块烤香蕉片,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混合饮料----加了蜂蜜掺了月莓酒地西瓜汁。
他起身收拾了一下客厅里的东西。这样万一有突如其来地客人,也不至于发现他们的雏龙鳞皮。收拾完,再看查理,果然……
脸颊已经醉红了。正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顶着一头短短的淡金色乱发,两只浅绿色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瞅着他。
----现在,这家伙不会再害怕了。
52 大地之母的惩罚
“你喝醉了。”尤里绕过桌子,走向查理。从侧面看过去,他忽然发觉,这个十五六岁的家伙个子不矮,却远远谈不上结实。简直单薄得令人担心。
“哼,胡说八道!”查理冲尤里豪迈地一摆手,摆得幅度那么大,以至于歪歪一晃靠倒在椅背上。他扬起脸瞪尤里,郑重申明:“我没醉!”
这一眼瞪得怒气腾腾,但是配上迷濛的眼眸和绯红的脸儿,就没什么威慑力了。只招得尤里莞尔,轻笑出声来。
查理对尤里的态度大为不满,一根食指直戳尤里,恶狠狠地反击:“你才醉了呢!”整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转成了横坐。
尤里捉住查理的手,把那根没礼貌的手指竖回到他自己面前:“来,查理,告诉我,这是多少?”
“多少?”查理怔了一怔,眸子聚焦不到手指上。他使劲眨眨眼睛,晃了晃脑袋,后仰开去,试图看个清楚。结果好了,一个没坐稳,往背后朝天而倒。
尤里慌忙抢前,总算叫他及时抓住了查理的手臂和肩膀---这还没醉?!旅馆客厅的椅子有靠背没扶手,差点就给摔了。
查理可一点也不领情,他掰着尤里的手指扭着自己的胳膊使劲往后拔河:“尤里?拉着我干么?干么呀!”
尤里眼瞅着查理在椅背和桌子间的狭缝里挣扎,彻底无言,索性再绕两步。 从背后搂住他,整个儿提拎起来,一脚推开椅子,把查理抱去卧室里:
----至少床比桌椅柔软,没有磕碰的危险。
短短几步路,查理又蹬又踹扭动个不停。只是受到姿势所限,使不出几分劲。
尤里抱着这么一条大毛毛虫,怕他踢到什么伤了自己,只好尽量提溜得高点。还得看着左右家具门框。他一边挺胸腆肚地前进,一边乐得不行。与此同时,也有些心下汗颜:幸亏自己力气大,又是从背后穿过腋下牢牢抱住了这家伙。对了……
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上次查理可没这么闹。
查理努力一番没结果,十分恼火:“放开!放开,放开我……放开嘛……”
尤里放下查理,推着他转个身,按着他肩膀让他坐在床沿,慢慢儿松开了手:“那你好好坐着?”
这个姿势已经比刚才好多了,查理看到了自由地希望。什么也没说,用力一推尤里。
尤里脚下退了小半步,身子朝后面一晃悠。他可没这么不中用,只是怕查理不知轻重伤了自己,所以任由查理推,也替查理卸把劲。不料查理太用力,胳膊一软一头朝尤里栽过来。亏得尤里反应快,一把接住。
查理撑着尤里的胸膛,大叫委屈:“不许欺负人!放开我!”
“……”尤里心下冤枉:是你在欺负我好不好?看来和醉鬼谈判行不通。
查理继续推,在尤里的胸膛和手臂之间使劲努力:“放开我!放开。放开!”
眼看查理折腾得额头鬓角细细见汗,尤里无奈了。他挠挠头,左右瞧瞧,目光落到窗子上的一瞬间,忽然有了主意。
尤里把查理押到窗前:“看,星星。”
星光璀璨。夜风凉爽。查理又嘟囔了两声。安静下来。
尤里松了口气。他替查理抹抹额头鬓角。抹到人中的细汗时,指尖无意擦过柔软的唇,尤里心里一动,想起了甜橘酒换来的那个吻。于是憋了几天的疑惑,就这样倏然滑出舌尖:“查理,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查理扭过头来看尤里。他没回答问题,就那么瞅着尤里,目光专注温柔。脸上晕红缓缓地又深了一重。
这个样子。毋庸置疑了。尤里贴过去,额头抵上额头:“你喜欢我。”
查理没躲。他只是害羞地缩起了脖子。垂下眼睛,点点头。头还没点完呢,忽然一把朝尤里推过来:“可我不告诉你!”
“……”尤里捉住查理的手,哑然失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查理扭头望向窗外,笑容慢慢收敛。他地目光没有再飞向星空,而是落到了黑黝黝的街道上:“不能让尤里知道。”
尤里大为不解:“不能让尤里知道?”
查理缓缓一点头,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褪了个干净:“嗯,不能让尤里知道。”
尤里只好问得更清楚些:“为什么不能让尤里知道?”
查理怅然,静静望着夜色下的镇子:“不可以。”
尤里见查理这个样子,不由呆了一呆。心疼之余,还挺心烦。他按按额角----看来只好自己猜了:“你担心他拒绝?”除了这个,难道还能有什么理由吗。
查理缓缓一摇头:“尤里会讨厌我的。”
尤里糊涂了。他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明明不可能的事,查理为什么偏偏会如此认为?“尤里为什么会讨厌你?”
查理沮丧地趴到窗台上,目光飘向远处:“他知道了,就会讨厌我的。”
“不会的啦!”为什么查理会有这样的误解?尤里彻底无法理解,还有点生气。他连忙申明:“我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尤里自己先愣了一下。之前几天,他光顾着不解查理的古怪态度了,反倒没去考虑自己地想法。这会儿不加思索间脱口而出,不由有点惊讶。不过尤里做事,从小就利索果决。两秒钟后,他完成确定,认真对查理重申:“我喜欢你。”语气柔和许多。
然而查理还是壁虎似地扒在窗台上,一脸黯然,泫然欲泣:“尤里会讨厌我的……他会讨厌我的……”明显陷入了纠结。
“……”尤里一拍额头。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第二次表白居然就这样被直接无视!大地之母啊!这难道是您的惩罚?!只不过未经查理同意把他弄醉了而已么……
53 嫩草与查理
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沮丧,查理贴在窗口,眼皮渐渐开始耷拉。
尤里替自己哀悼了两句,再看查理,居然已经差不多睡着了。睡着也就睡着吧,偏偏还蹙着眉瘪着嘴,瞧着就让人心里揪起来。尤里在旁边瞅了一会儿,微微一笑,缓缓地、用力地点在查理额头上。
查理撑了撑眼,没撑开。一阵夜风吹过,他猛然打了个颤,紧着着“阿嚏”一声,老大一个喷嚏。
尤里一愣,把人哄着拉开窗边,合上窗子。
他一握查理的手,发冷。又从查理后颈探手去一摸,一片凉幽幽的湿润,连带衬衫上也汗湿了一大片----刚才折腾出来的,被窗口的夜风一吹,就沁凉了。
两日的大雨刚停不久,大地上连续不见阳光,这会儿又正值夜深时候,凉爽得几乎有些发冷。( )尤里当然只会觉得痛快,醉鬼查理恐怕已经中招着凉了。
尤里连忙捉着查理坐到床边,解开查理的衬衣,卷在手里将就着替他把余汗擦干。然后脱掉长裤靴子,毯子抖开一盖,轻轻一推……
查理滚了半个身,翻进了床里头。
这么靠里侧,应该不会掉下来吧?
尤里去客厅烧水。就壶底一点,很快好了。兑上一点凉开水,弄了半杯刚刚能入口的热水,余下的刚够绞把热毛巾。
两样再简易不过的驱寒武器在手,尤里回到卧室里。
查理已经在毯子下蜷成了一团,还打了个横。 尤里好不容易把查理挖出来,让查理倚在怀里,喂了小半杯热水下去,又替查理擦了把脸颈。
查理半睡半醉地任由尤里摆布。大概热毛巾抹过很舒服,他“唔……”了一声,把手朝前一伸。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尤里微微一摇头,笑着给擦了。右手,左手。然后再绞了两回,顺带连胳膊腋下后背也抹了一把----反正都伺候到这份上了。
查理舒服了。再睡下时,安安份份,格外乖巧,和之前判若两人。
他脸上红晕褪了些,不再浓得滴血似地,衬着光滑的肌肤,好像健康的小孩子一般,纯净而生机勃勃。细细的睫毛密如软羽,润红的嘴唇仿佛花瓣。他本来就长得清秀,加上年纪还介于少年与成年之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尤里低头打量,目光最后落在查理的唇际,更觉不可思议。这柔嫩的唇间曾经吐出低语,轻描淡写间判定卑鄙者的死,喃喃秘语中命令高高在上的云。
尤里爱嫩草。向来热爱、并且会继续热爱那些顶破冻土而出的柔嫩小草,直到永远。毫无疑问,查理与那些小生命是同类----他和它们都拥有同样不可思议的美好与生命力。
他出神半晌,去开了半扇窗通气,随手把毛巾一扔搭去盆子边上,自己也上床睡觉。
东西?管它呢!明天收拾,他也该休息了。
查理似乎被尤里的响动打搅了,软软地翻了个身,面朝外头。
尤里刚刚躺下来,于是趁势凑近去些,在查理额头上亲了一下。查理恬然好眠,没有抗议。
尤里却有点睡不着。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作为一个年轻却并不稚嫩战士,他对周围环境总是很敏感。反覆换了几个姿势,终于找到了原因所在----查理这家伙平日里不管多热,总穿着衬衣睡觉,眼下却例外。
害羞的家伙。真不容易。
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尤里给查理拉高毯子,不经意间擦过查理肩头光滑的肌肤,微微一顿,神差鬼使伸手,搂住查理拥入怀中。
肌肤相贴,心跳相随,体温相汇。
他的胸口慢慢被一种柔软热烫的情感涨满,满涨得心酸。

54 文化与民俗差异
清晨。晨曦打破夜色,从红转金,洒遍大地,也投进卧室的窗来。
下至大地,上至穹庐,都被之前的大雨洗得分外干净,干净得明亮,明亮得透明。晨风温煦,白色灰色的水鸟盘旋在南边的码头那。有几只喙尖一点朱红。还有几只,尾上扇似的蓝翎扫过天际。
尤里睁开了眼。
他很想知道查理醒来时会有什么反应,所以他醒了----年少时追踪捕捉狡诈残忍的猎物,再大一点抓起武器为生存战斗,这样的生活养出了他战士的本能。因此,如果尤里躺下去时决定这一觉要睡五个小时,那么他醒来的时间,就绝对不会是四个或者六个小时后。
查理不一样。尤里清楚得很。比如昨晚,他们一点多才休息,不算早了,那么今天早上,查理会在六点左右习惯性地醒一回----这是生物钟使然。至于起床,恐怕还得等到查理睡完了一个回笼觉,差不多要七八点吧。
睁开眼时候刚好对着天花板。尤里侧头往旁边一看,不禁一乐。
查理放着好好的枕头不要,低低地蜷成了个虾米。脑袋偎在尤里肩旁,自己裹着一条毯子还不够,一手犹自牢牢扒拉着尤里的半条毯子,堆在一起当枕头。
留给尤里一头顶柔软的发丝,一个光洁的额头。
尤里小心翻过半个身,连人带毯子搂住查理。他想起上次查理醉酒后,二二零一里那个早晨。顿时有了几分恍然。零零杂杂的小脾气拼到了一块,可不就是证据确凿……嘿!这回面对面,看你还往那里藏。
没了织物的阻隔,查理地呼吸吹拂在尤里胸口赤裸的皮肤上,仿佛细羽拂过心尖,挠得人心痒痒。
尤里缓缓舒出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等查理醒过来。
他有好些年没有这么期待一件事了:遇到查理之前那几年,他偶尔喘过一口气来时。也会渴望自由、也会拚命去抓住。但那些渴望和努力是焦灼、黯淡、压抑而无果的。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北郡,持续到查理将两把小小的钥匙干脆利落地扔过来。倏然的弧线划出难以磨灭的深痕,替那折磨得人精疲力竭的过程,嘎然画上了一个句号。
而现在,这份期待,甘美饱涨,被那些黯淡焦灼的无望一衬,更显甜蜜。甜蜜得几乎让人惶惑不安。
尤里想起在闪金时,查理说过,会陪他到荆齿城。
那一个拥抱间。那一个承诺里,每一个字都坚定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几乎淡漠。如果不是他当时太欣喜,早就应该注意到,查理的语气里,沉淀了怎么样地无奈和辛涩。
他不是小孩。他本以为,查理平静地计划如此漫长的旅途,除了他的缘故,还有其它不方便吐露的原因。于是他就不问----就像查理在那之前,从来没有问起过他为什么会成了奴隶;在那之后。从来不问白鸽为什么只肯穿她那一身黑角鹿皮衣。
现在细细想来,那份平静一点儿也不平静,根本就是苦中作乐熬出来的通透。
他值得么?
他为查理做了什么,值得被如此对待,值得微笑着忍耐……了点眼,怔了一怔。又马上合上了。
“醒了?”尤里没有看到查理的动作。查理睡得太低了。瞧不着。尤里怕搅合了查理的好眠,也就没把他挖上来。只不过,此刻臂弯里的身体一紧,尤里还是立刻就知道了。可是……大地之母哦,这家伙在干什么?
查理闭着眼不吭声。他缓缓地搂住毯子,慢慢儿地翻了个身,人又往下缩了缩,缩得头脸全埋到了毯子里。还直抵到了床里侧的木墙。
尤里莞尔。也不拦他,撑起身跟过去。瞧着查理装出一副犹在梦中的样子,瞧着他眼睑微颤,瞧着他面上渐渐浮起两朵红晕,也瞧着他吝啬地只剩了一只红润地耳垂在毯子外。
这能瞒得过谁啊。|| ||尤里好笑,柔声问:“还没醒吗?”
毯子下传出轻若蚊讷的一声:“嗯……”
尤里绝倒。嘿然一笑没忍住,惊得查理掐紧了手里的毯子,反倒多露出了几分面庞。
尤里见查理脸上红晕飞快地染了开来、深了下去,耳朵更是红得滴血一般,倒也不忍再追着逗他。不忍之外,还有点不知所措。
居然会有这么害羞的家伙。
“昨天晚上……”虽然被毯子挡了,查理口齿依旧清楚。不过语速却是又慢、又飘忽:“你给我喝的什么?”
“掺了半瓶月莓酒。”尤里坦白。反正查理的酒量就那么点,他就在两杯饮料里均掺了半瓶。这样查理怎么选都会中招,多方便!
查理默然了一小会,一点点放松下来。喜欢一个人,并且被一个人喜欢,多么幸运美好,为什么要逃避?他翻过身来,依旧卷着毯子,却是往上拱了拱:“尤里。”
尤里往下一滑,好与查理面对面----虽然隔着一层毯子:“嗯?”
“昨天,你说的……我听到了。”查理慢慢扯下毯子,露出一双闪闪发亮的眸子,“我们在一起吧。”“嗯。”尤里点点头,额头抵住查理的额头:“在一起。”满怀喜悦间,忽然又有一丝不甘,像小鱼儿吐出的汽泡,悠悠荡荡地浮上水面:“昨天我说了两次。”
这回轮到查理莞尔了。他抬手抚上尤里脸侧,细细端详这张英俊明朗地面孔,然后垂下眼睑。缓缓凑向前。
查理的神情羞涩又坦然,虔诚而认真。尤里被蛊惑了,怔愣间,只觉唇上落下一片温软,呼吸交织间,短短一句几乎听不到地气声:我爱你。
这是一个唇与唇稍贴即分的吻。
尤里眨了眨眼,有一瞬间,他失去了焦距。
不止喜欢,已经是爱了吗?
尤里下楼时。大野猪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白鸽的早餐也点了,只是还没怎么动。
“今天怎么这么晚?”白鸽抬头看到尤里,叉起一片西瓜松到嘴里,耸耸肩,“你知道的,格朗姆等不了。查理呢?”
“他刚刚起来,就来了。”尤里心情很好。挥手示意一旁不远地达希点餐时,也挥过去了一个大大地笑容。浑然没发现在背后方向,几个的作坊女工,朝这边指指点点。羞红了脸。
白鸽在一旁看得清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事刚刚发生了吗?”
尤里点点头,回过头来,正要回答,却又忽然闭嘴。他静静地盯着白鸽一会儿,轻声慢问:“你早知道?”
“噢……”暗夜女猎手一时不知道承认和不承认哪个更明智。最终她决定坦率一点。不过目光与尤里警惕的眼神一接触,白鸽微微不忿,到了嘴边地话不由就换了,换成了更具有冲击力的:“看来在这上头,你是个雏儿。”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尤里被刺得呆了一下,随即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水罐和杯子是有人用餐时就会给免费端上来的---慢慢喝了一口:“我只是没有滥交那种坏习惯。”小时候环境特殊就别提了。后来那几年么。他哪儿有精力管这个……
白鸽深邃的银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尤里。那里面没有嘲讽,也没有炫耀。只是有一点善意地戏谑。
几分钟前地一切还新鲜得仿佛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尤里这会儿敏感害羞得很,那里受得了这个。他投降:“好吧好吧。其实,我收到过一些粉红色地小东西。但是……的确没试过。时间和对像不对。”
正常情况下,暗夜女猎手一向风度良好。她见好就收。结束了这个问题:“他好像一直很困扰。”
这就是默认知道了。尤里仔细看看白鸽。试探地问:“是的。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也许可以猜一猜。”白鸽微微一笑。看在尤里刚刚痛快投降地份上,她似乎也该帮点忙:“你瞧,你是男的,他也是。”
“是啊。”尤里点头,更不解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多了。文化的,民俗的。社会的。”白鸽又叉了块西瓜。却没有吃,转着看。“简单点说,像卡多雷们一样,历史悠久的古老种族,因为看得多了,看得久了,所以有足够的宽容。在这方面,不会有什么强制的禁忌。毕竟,这种选择是天生的。有的只能接受异性,有地只能接受同性,也有的两者皆可,就像花有蓝红黄一样。所以,一男一女,或者两个男的,又或者两个女的,都能得到祝福。
“人类的几个王国一开始拚命学习汲取几个古老种族的文明和特长。那会儿他们什么都能接纳。但是后来,他们在此基础上,开始形成了自己地文化。王国需要人口来提供税收,军队需要人口来应征,而同性显然无法生育。再后来,他们有了自己地宗教,自己的信仰。渐渐地,一夫一妻的家庭,被认为是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
“在这一点上,就地域上而言,卡利姆多好一点。因为人类在那儿地盘不大。东部大陆么,现在是人类主导。”
白鸽的通用语带了口音,而且说得又太概括了点儿,尤里听懂了个五六成:“你是说……”他朝四周比了个手势:“在这里,他们、大家,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我和查理是……不对的?”
“没错。不过这不是最严重的。”暗夜女猎手一口解决掉西瓜,头也不抬,叉子朝楼梯的方向一扬,“最严重地是,恐怕,他也认为自己错了。”
查理拐过楼梯角,正走下来。神色一贯地沉静,低头看着楼梯。
尤里隔着小半个餐厅,隔着客人与侍者们,望着那个淡金色头发的家伙,忽然胸口一抽。
“认为自己是错地,但是又……”
“但是又情不自禁。”
“……我懂了。”
55 如果查理生气了
查理拉开椅子坐下来的时候,还眼神飘忽不敢往尤里看。点完餐,他清清嗓子,不知怎么地,忽然就以极快的速度,成功换上了一副正经神色:“我们现在有两件事,最好得商量一下。”
“耶哈?”白鸽正忙着把查理与尤里两人放在一起打量,还没过看够呢,顿时一脸“你好扫兴”的埋怨,“什么事哦?”
尤里莞尔含笑,目光专注,等着下文。
于是查理就觉面上一热,又垂下了眼。他拉拉椅子靠近桌子,压低了声音:“暴风城援军的事;还有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第二件事先放一放,就算要走,总要先过了后天的仲夏节吧。”暗夜女猎手显然对富有地方特色的季节性庆典挺感兴趣,“至于援军……”
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已经快三天三夜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默然。只有格朗姆,已经吃饱喝足,趴在地上无忧无虑地甩着细细的小尾巴。
情报到长官们手里是在深夜。次日调集物资征召冒险者,第三天中午军事行动开始。当天下午大雨骤降,豺狼人组织小拨精锐试图冲入镇子进行屠杀破坏。第四天豺狼人继续找麻烦,夜里赤脊峡谷内多处山体滑坡,令这帮畜生损失惨重。第五天没有敌袭,大雨在夜里十点半左右停止。
如今是第六天早上。从去石堡高塔的队伍拔营出发开始算,已经有六十八个小时了。这么一段时间,在平时算不了什么。但在军事行动上,已然非常漫长了。如果玛瑞斯出发前知道迄今不会有援军到,他应该就不会坚持去夺回石堡高塔。
毕竟,山体滑坡只是偶然。若是没有这个偶然,眼下的湖畔者已经岌岌可危了。如今虽然幸运地有了这个偶然,没有援军,就算夺回了石堡高塔,要驻守两地,依旧是人手不够。
达希和她端来地早餐打破了沉默。
查理谢过达希。等她离开后,沉声道:“所以,我们最好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 )”他说完这句就不吭声了,显然自己也还拿不出一个好主意。
“先吃饭吧。”尤里瞧瞧白鸽,又瞧瞧查理,抄起自己的叉子从查理的盘子里戳走一条煎小鱼,临走前还在查理面前特地晃了晃,“热的哦。”
查理一呆。他素来有点洁癖,只吃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因为他吃不完的肉啊什么的,尤里总是很乐意扫荡。所以他经常会故意挑那几种多点一些。尽管如此,分享食物这种事,查理可怎么也没有勇气去想。
不过尤里动作快,煎小鱼拿片香料面包一夹,啊呜一大口塞进嘴里的同时,已经把自己的烤猪排往查理面前推了推:“唔,尝尝这个?”
“呃,好。”尤里湛蓝色地眸子直望着查理,温柔又热切,充满期待。查理根本没有办法拒接。他匆匆叉来块烤猪排。也是啊呜一大口。却是太慌,不小心滴了一溜儿汁在桌子上。又运气太好,恰好咬到了软筋上。
咬吧,一下子咬不断。不咬吧,已经沾了口水了,难道再吐出来?
白鸽捏着叉子慢腾腾转。有一口没一口咬着上头的西瓜。见状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叉子往盘子里一扔,一手捂着嘴一手捂着肚子,闷笑着、颤动着,软倒在椅背上。
尤里很无辜,望着查理,缓缓眨巴了一下眼。
查理盯着鼻子底下的大半块猪排。脸上顿时又热了。
这顿饭对查理而言。有些漫长。相反,白鸽嫌太短。尤里么。他忽然发觉面前的早餐味道特别好。当然,以前的也很好,只不过,今天的更好。
盘盏见底,暗夜女猎手提议去镇子口打听一下消息,顺路把参与协防的报酬给领了。
查理对此表示同意,迫不及待起身出发。尤里跟着拉开椅子站起来,望着查理匆忙的背影,唇角一弯,挠挠下巴,决定午餐还要点烤猪排----当然是因为这儿的烤猪排多汁又好吃!
很好吃!
出了旅馆就是镇子的主街道。后天就是仲夏节,一夜之间,几乎每家店都开始兼营节日用品。遮阳地草帽,装饰房间的花环。卖小玩意的也多了起来,还有许多本地小吃的摊子。
白鸽兴致勃勃地一路玩赏过去。与此同时,她的眼神里却始终保留了一份冷静。当第四个小商贩试图向她兜售一个手工木雕护身符时,暗夜女猎手摆摆手,似乎终于有点倦腻了,回过头来和她的同伴道:“他们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啊。”
“担心什么?”尤里答得有点儿没心没肺,他的目光落在查理身上,“担心又没什么用。”
查理掂起一个石镯。它们是一对,用劣等宝石的母石雕刻的。虽然一点也不名贵,但纹理中有淡青浅绿等好几个色泽,比普通的石头镯子好看许多:“镇长他们好像在努力营造一种不那么紧张地氛围。你们看,就那么几个卫兵,还给放出来逛街了。”
白鸽早就看到了,只是没往那方面想:“你确定他们是在逛街,不是巡逻?”
“是在逛街。他们也的确该放松一下。不过我要说,没准长官们是命令他们出来。”尤里替跟着拿起另一个石镯看了看。他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喜欢首饰。不过既然是查理……
尤里决定把这个疑问切碎踢开。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不是么。“你喜欢?”
“也就这样吧。创意还别致,不过手工不怎么样。”查理将东西放回原处。“而且这是镯子,难道让我戴着它施法么。”
镯子的摊主是个中等身量的黑发中年人。听到施法两字,又瞟了一眼格朗姆地獠牙和尤里腰上挎的剑,咽了口唾沫,没敢上前兜售,呆在一边听着这几个冒险者冷淡地评价他地商品。
“哦,我以为我已经够挑剔了。”白鸽夸张地轻呼,语气里填满了自豪和思念:“我家乡地小玩意儿特别棒,所以我在这边总是买不到合意的纪念品。你家那边呢?”
查理正好又拿起一个雨滴形的藏绿色石挂坠。闻言,手在半途顿了一下。
尤里冲暗夜女猎手一皱眉,后者意识到自己戳到了查理从不愿提及的禁区,苦了脸缩起肩膀,试图让自己变成不引人注意的一小团。
“不,绝大多数的,也只是这样子而已。毕竟,就我所知地而言,整个种族里每一个成员都热爱艺术的,唯独精灵们。”查理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轻轻将手中地坠子放回摊上:“我挑剔,只是个人地性格关系。宁缺毋滥。”
白鸽咀嚼了一下最后一句,认真仔细地重新打量了一眼查理:虽然看起来很随和,可其实,这是个骄傲的家伙,有一套自己地原则。
最后一句尤里没听懂:“宁却无赖?”
查理扫了眼面前的摊子,没找到什么可看的,便继续往前走:“宁愿缺少甚至没有,也不要找那些不够好的来充数。”
“这么看来,你是很好很好的那个。”白鸽凑过去对尤里道。一半讨好,一半调侃。
尤里抬头望望比自己高地暗夜女猎手,退开一步,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哦,你犯不着这幅表情吧?查理没生气。”
白鸽目送尤里往前走,低头小声问格朗姆:“那么。如果查理生气了。会发生什么?”
大野猪晃悠晃悠大脑袋想了想,忽然“嗖”一下夹起了尾
四个同伴在镇政厅领了报酬,同时还领教了什么叫差别待遇。
出来时,白鸽听听四周没人,小声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特别优待你?”
尤里看看查理,乐了,对暗夜女猎手道:“他们其实也挺优待你,但是他们是在引诱查理。”
白鸽瞟一眼查理领到的钱袋:“我也想被他们引诱。”
尤里调侃道:“他们都没你高。”
“男人最重要的不是身高。”白鸽认真道。
查理失笑。故意道:“是钱包?”尤里也笑了。
暗夜女猎手懊恼地申明:“当然不是。”她迅速切回原来的话题:“哦。亲爱的查理,请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引诱你?”
“一个神射手的价值的确不比一个年轻的天赋卓越的法师差。”查理中肯道,中肯得几乎像在议论别人的事,“不过你会考虑在湖畔镇定居吗?”
“应该不会。”白鸽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反问道,“难道你会?”
“重要地不是你我会不会在这儿定居。”查理耸耸肩,“重要的是他们怎么认为。”
白鸽点头受教,尤里嘿嘿笑。前面就是镇政厅大门,有左右两个卫兵值哨,于是这个话题就此停止。
他们走下大门口的白色大理石台阶时,正好看到街对面,一个老熟人沿着屋下的阴影匆忙溜过,匆忙得几乎有些惊惶。
是黑衣威利。
查理微微一乐。即使报复过了,一个人对偷自己钱袋的家伙也不产生什么好感:“什么事让他赶得这么急?好像火烧屁股似的。”
白鸽地眼尖:“瞧他那张脸,黑得比他地衣服还沉。肯定不是什么好消息。难道又被苦主发现了?”
“别管他了。”尤里不关心威利的事,“既然没有冲进镇政厅来报告消息,那顶多就是点儿私事。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
“查理,你说过,威利以前是兄弟会的……”暗夜女猎手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我想我知道为什么了。”她朝东边镇口的方向努努嘴:“你们瞧,那是谁。”
铁匠铺门口拴着好几匹马,有几个人守在旁边。他们没有蒙面巾,但是大热天地,居然穿着连兜帽的长斗篷。
其中一个面朝这边,正和他的同伴说着什么。看得到兜帽遮得那人脸上只露出一个下巴。另外有一个正在安抚一匹焦躁的马,动作间,斗篷下露出了紫色地丝绸袍裾,上面是棕黑两色地装饰纹路。
56 漂亮女和英俊男
四个同伴本来就要朝镇子口去,当下继续往前走。路过铁匠铺时,顺便观察了一下情况。
结果这一观察,查理就糊涂了。在他的“印象”里,迪菲亚兄弟会的势力和暴风城是对立的。现实果然复杂,总是充满了变化与妥协。
他朝东南方向一撇大拇指,向同伴求证:“是他们?”
“是,我听到那两兄妹了。”“是的,那女人侧影我记得。”白鸽和尤里几乎同时应声。
----记得那女人的侧影?查理沉下了脸色:“这么大一拨儿人,怎么……”
“虽然他们里头有潜行者……”尤里全副注意力正辨识与默记那边的人马数量,不着痕迹地走到查理左边:“不过,他们都到这儿了,卫兵们不可能没发觉。”
白鸽一个眼神,格朗姆蹿跳几步,跟到了查理后面。他们四个中间,唯一对潜行者的背后突袭没有任何防备能力的,只有查理了。
“当然不可能。”铺子里比外面暗,但对夜视力良好的白鸽而言,不成阻碍,“有人陪着。一个法师,两个卫兵,在铺子里。我说,镇子上的情况已经糟糕到连兄弟会的身份都不计较了吗?”
“看来情况的确不容乐观。另外,平白无故,兄弟会的人不会一窝蜂地进镇子。”查理略一闭眼睛,“看”了一下周围,“在那边……”他一指铁匠铺,竖起手指荫蔽地做了个“二”的手势。“恐怕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麻烦,迫使他们和湖畔镇之间,达成某种协议。”
暗夜女猎手歪歪脑袋。白天地街道声音嘈杂,她都听不出来潜行者的呼吸声呢,查理为什么能知道铁匠铺那儿有两个?
好吧,既然查理从没说过,那么这也是个禁区。她只要庆贺查理在她这一边,是同伴而非敌人,就够了。
一行四个出了镇子过大桥。去找了军需官,拿新鲜到手的份额给自己换点更好的装备。
白鸽拎了双好靴子----十足好靴,玛瑞斯那档军阶才能有分配的好靴----她脚上的磨得差不多了。
尤里之前的份额还攒着,一口气换了三件半的中型铁甲,胸甲、腿甲和靴子,还有一对长过肘关节的小臂护臂。
这几件铁甲主材自然是铁,不过掺了点别地什么金属,不会生锈。xxx东西从铁炉堡远道而来,工艺一贯的扎实,没什么花哨。另外。不知为什么,制作者在给它们附魔的时候,选择了火焰炕性。
“野人铁胸甲、野人铁护腿、野人铁靴,还有野人铁护臂。为什么这么叫?一个系列的吗,还是一家店的?”
泰诺显然已经很习惯白鸽的好奇。他记完了帐,在桌子上扣扣烟斗:“都不是,应该和材料有关。见多了矮人的产品,就会知道,他们从来不肯在起名字上动脑筋。”想到矮人们的性格,泰诺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或许你可以去铁炉堡问问他们的配方。”
“如果问到了我一定抄给您一份。”白鸽也开玩笑道。
泰诺望向暗夜女猎手。故作期待道:“噢,那样没准能让我升一阶。”
矮人好一点的配方,都是对人类保密地。他们本来没这么谨慎小气。曾经因为大大咧咧吃过几次亏,所以学乖了。
白鸽曲指敲敲尤里的板甲,继续她的问题:“怎么选了这个附魔,难道他们担心一个火球过来。盔甲熔化。里面的战士被烤焦?”
泰诺新装了一袋烟,美美地抽了起来:“没准。”年轻人,多上几次战场就会知道,火系魔法是最普遍使用的攻击魔法。另外,火油箭人人知道,但你听说过冰油箭吗?
尤里听他们一提,还真有点为此担忧,转头问查理。“查理。你的火球术能熔化铁吗?”
查理一直安安静静在一边挑自己的东西。尤里对女人有感觉,这令他想起了一些“旧事”。正心烦呢。闻言朝尤里道:“脱下来让我试试?”微微眯起眼。
他声音如常,尤里却听得一拎,连忙摇头:“不,不用了。”
泰诺注意到查理站在挂常服外套的墙面前:“这里的袍子都不合您的意?”
查理摇头,扭过身,看看对面墙上一溜儿地长袍:“袍子不便跑动。会绊得人跌跤。”
“这倒也是。”暗夜女猎手盯着那些袍子及踝的下摆,赞同道,又有点不解,“可是我见过的施法者,都爱穿袍子。”在泰达希尔,各种长袍是一类受到普遍欢迎的日常衣物,祭祀们更是一贯秉持他们这种历史悠久的传统打扮。( & )
尤里也在看。不是看装备,而是看衣服。他挨个想像了一下,然后对自己承认,军方提供的这种简洁精致地服饰挺衬查理。随口道:“中间那个黑地不错。”
查理扫了一眼那件黑天鹅绒长袍:“黑天鹅绒,料子不错。”又回过了头去看那些常服:“穿袍子,我是法师。不穿袍子,我依旧是法师。”算是回答了白鸽。
军需官吐出一串儿烟圈:“您想要什么样的?”
“结实、透气、轻便。穿过荒地和树林时,不容易勾划。匍匐和攀爬时,能保护用力部位。”查理想要的完全和黑天鹅绒长袍无关,“如果可以,再加一条不易燃烧。”
泰勒听得点点头,勾起唇角算是笑了一下。他看了一下查理的份额,起身一瘸一拐地朝仓库深处走去:“您随我来看看。”
查理道声谢,跟了上去。
尤里挠挠头:“他好像有点生气?”
白鸽面含微笑。一拍尤里的肩:“那肯定不是我或格朗姆地缘故。”说完招呼大野猪去看左边墙上挂着的一排排弓与弩。
这个对外部人员也开放的仓库,显然是旧地。和所有军事基建地风格一样,它挺宽敞,足有十多米。但是比起它的长度来,其实可以说是挺狭窄了。只不过,除了入口处二十米左右地一段被隔做对外办公室,剩下的仓库被许多堆砌的物资箱子,隔成了开放式地一小间一小间,只剩中间两米半左右宽的通道。所以初来乍到的人,并不容易发现这一点。
查理跟在泰勒身后,一边好奇地打量四周。他注意到,越是往里面走,搬动的痕迹就越少,同时积灰则越多。
两边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安着一盏风灯。不过毕竟白天,泰勒没点。到了后面,或许因为许久没人进来的缘故,令人觉得阴凉。
直到快要到底了。泰勒才停下来。他翻翻手里的清单册子,在底部一页上找到了什么,开始查看周围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箱子上贴着的标签。
查理帮不上忙,静静站在一边等待。两边墙壁高处的通气小窗放进来一束束明亮的阳光,照得空气里飘荡地细小灰尘显出了形状。查理抬手伸入面前的光束中。手上的热度令他觉得好受了点。如果不是这些光亮,他简直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在这儿。”军需官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小箱子----相对于这里的其它箱子而言。他搬开箱盖翻了翻里面的东西,朝查理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看看。”似乎有什么令他感到不舒服,泰勒丢下这句话,转身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剩下查理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在向军需官蹒跚的背影行了三秒注目礼之后,查理决定先看看找到的东西。他弯下腰去。发现箱子里还剩底部有四叠东西。
左边上衣外套,右边长裤,整整齐齐。是布质料子,但又不是纯粹的布料。手感紧密而硬朗,带着金属和皮革的味道。冰冷地味道。
查理注意到箱口沿上贴的羊皮纸标签已经泛黄发脆:RA-夏。
夏自然标识夏季。盗贼这行,刚入门的都被叫做Rogu。那么A代表什么呢?一等的、最好的。还是刺杀进阶?
查理翻了翻领口的尺码。抽出一件外套。东西放得太久了,尽管有箱子保护,但是依旧攒了一些最细小地灰尘。交叠地部分干净如新,没有交叠的部分被时光抹上了一层密密的灰,泾渭分明。
的确是好东西。所以就更奇怪了。是什么缘故让这些装备呆在这个角落,沉寂了如此多年?它们原本应该有的主人呢?
过去二三十年间,暴风王国经历的战火之惨烈,人人皆知……
查理抖开上衣。抚过它摺痕清晰的面料。大概因为触手的沁凉如水。轻轻打了个冷颤。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查理太过丰富敏锐地联想。尤里跑了进来。隔间太多,查理又没出声。尤里差点跑过了头。
“你挑了好吗?”尤里戛然止步,倒退几步,转身迈入查理所在地隔间。他瞅瞅查理手里拿的外套,耸耸肩:“还是依旧没有中意地?”
查理偷偷舒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诸神作证他没说问句。
尤里呆了呆,朝门口的方向遥遥一竖大拇指:“泰勒没说不可以啊。”他拿过查理手里的外套:“上了年头了哦……有点脏。”他为难地看看查理:“先试试?”把衣服利索地抖了抖,拍拍干净。
“阿、阿嚏、阿嚏!”查理被抖下来的灰尘呛着了。
尤里忙把查理拉到一边:“别站这儿。”他找了最近的一束阳光,在明亮的光线下展开外套,翻来覆去瞅了瞅:“看上去还不错。”
衣服是中等深度的褐色。夹边与袖口用的灰色。两个颜色调得很相配。
尤里比了比,把衣服递给查理换:“看来我可穿不了。”衣服的肩和腰比外面墙上挂的那些窄。幸而查理的体型和敦实无关。
查理接过来,努努嘴,开始解身上的外套衣扣:“箱子里有大号的。”
尤里应了一声,没去,站在原地看着查理。
查理只好转过身。对着尤里宽衣解带?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尤里莞尔。他凑过去帮查理脱下外套:“来,我拿着。”然后,一如他预料的和想看到的那样,查理的耳朵红了。
泰诺推荐的东西又一次符合了查理可怕的标准。有尤里在,查理根本没法想东想西。所以他很快挑好了一套。
两个年轻人并肩朝外走去。
尤里试探道:“刚才你好像在生气?”
查理哑然。然后他决定承认:“那对兄妹。光凭侧影,你就能认出那个妹妹?”
“嗯……”尤里突然发现找个合适的答案可真难。可惜他在回答这类问题上缺乏技巧。只好硬起头皮承认:“是啊。”又试图解释:“她的身材很好。”
这听起来更像赞美。
所以查理耸耸肩,讽刺道:“令你印象深刻。”
“哦。”尤里不知说什么好:“我只是……难道你不会吗?”
查理看了尤里一眼,摇摇头。
尤里内疚了。不过,默然走了几步后,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女人不会,那么男人呢?英俊的、身材好的男人?”
查理想了想,舔舔唇,挑衅地眯起眼:“听起来很不错……谢谢,我会留意的。”
尤里在原地滞了片刻。他干了什么?给自己开发了一拨儿情敌?
“嘿,查理!”
不带这样的!
57 满街都是男人
出来时,白鸽拐了点弯,顺便去训练场练了几把。格朗姆当然只能干看着。另外两个做了一会儿观众,等到暗夜女猎手练得差不多了,也试了试。
先是尤里。他开弓搭箭的动作倒也像模像样,射出去的箭也有准头,支支不出靶心周围一小圈。只不过,瞄准要额外花点儿时间。不像之前白鸽,持弓的手一抬一顿,从极动到极静的一瞬间,也就已经完成了瞄准,可以立即放弦射箭。
暗夜女猎手捉起胸前的麻花大辫子掸掸自己手心:“你不需要我教什么。多练就行了,练到时时刻刻都在瞄准为止。就像呼吸一样。再有就是,慢慢注意一下风向。”
尤里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受教点头。
接下来轮到查理。他除了摆个看似正确的姿势,别的什么都不会。瞧得白鸽直摇头,捋起袖子上前指教。竖掌为刀,敲敲切切,帮查理削出身体每一部分的最佳姿势。
弓挺有份量。而利器在手,心头也沉甸甸的。查理渐渐觉得手臂发酸。
刚好白鸽在他腰背上切了几下:“别挺得这么直这么僵硬。自然点。像一棵树那样,不要像岩石。来,放松、放松。”
查理试着照做,结果指尖忽然一滑。
暗夜女猎手一抬头看到戳在对面靶子上的箭矢,鼓励道:“棒极了,中了!”话一出口才发觉气氛不对。
尤里唇角慢慢儿翘了起来,问查理:“你瞄准的是那个靶吗?”
“不是。”查理赧然。下一秒下巴一扬:“怎么着?”
尤里摇头莞尔,上前揉揉查理的头。
被尤里当小孩,查理心里格外别扭,恨恨一偏头躲开。
尤里失笑。他记得白鸽说地事,特地瞄了眼四周。营地里的驻军三天前都开走了,镇子防线上值班的值班,营房里休息的休息,周围没人在做额外的练习。两个流动哨刚刚过去,背对着这边。xxx
好机会稍纵即逝。干脆一不做来二不休。尤里蜻蜓掠水一般,在查理的唇角轻轻一吻。
查理持弓的姿势顿时动作变形。他不敢置信地撑大眼睛,捂住嘴,脸颊上浮起红晕,直流到耳垂,欲滴还休。
抗议的是白鸽。暗夜女猎手一把抄过自己的宝贝弓,飞起一脚踢向尤里:“喂,尤里!你毁了我地学生、我老半天的努力!”
尤里蹿步往旁边一跳卸开了力道,只沾了个靴印算是给白鸽出气,目光一直逗留在查理那儿。咧嘴嘿嘿笑。
白鸽瞧瞧查理的红通通的耳朵、瞧瞧尤里的一口白牙,又望望蓝天白云大好的太阳还有那树荫里掠过的小雀鸟,忽然无言。当下摇摇头,挥手招呼了下格朗姆,转身朝门口慢慢儿踱去。
他们走出军营门口时,尤里眼里依旧含着止不住的笑意,查理的脸色仍然健康得过份。
迎面路中央走来一大帮人,都是带兜帽的长斗篷,还有十多匹马,正是刚才在铁匠铺里那一批。一个法师。两个卫兵陪同在侧,当然也带着监督地意思。
四个同伴略让了让,让到了路边的树荫下。树荫下虽然有碎石杂草,但只要不是跑步前进,倒也无妨。
那个陪同的法师看到了这边,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和被陪同者说了一句什么。走了过来:“很高兴见到几位。”他用真挚的目光向三人依次表达了友好的问候,而后切入重点:“您好一点了吗,查理?”
格朗姆不满对方忽略自己,哼哼喷气。尤里和白鸽默契地退后一步,在查理背后交换了一个“又来了”的眼神。
“您好,阿特里。”查理认出陪同的法师正是大前天晚上来拜访过自己的那位,心里拎起了一根弦。“不头疼头晕了,但除此之外的……”他摇摇头示意无奈。另挑了个安全地话题寒暄。“后天仲夏节,请允许我提前说一声节日愉快。 ”
“也祝几位节日愉快。”阿特里微笑着回答。转而叹了口气:“可是,唉,我都不知道那天我能不能有空儿放假。”
查理能说什么呢:“哦,如果那样就太遗憾了。我想应该会有空儿的。”
阿特里耸耸肩:“没办法,我们总是在缺少人手。”
查理彻底无言:“噢……”他不好顺着话题说,那样容易产生误会,也会让对方有机会推进话题。但同时,也不能口吐冷语。毕竟这是邀请与拉拢,不是迫害。
幸而阿特里暗示了一句就收,没有紧逼:“好好享受仲夏节。湖畔镇的仲夏节,查理。我想,您会喜欢它的。”
这意有所指太明显了。不过查理只能点头微笑,表示接受好意。
他们这边是在树荫下,那边的一帮人却是在大路当中晒太阳。不知是因为晒得太热,还是因为不满阿特里放着这边一大拨,去那边和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打交道,几个长斗篷之中,蓦然传来一声冷哼。
听声音,是女地。
阿特里和查理已经结束他们彼此间地简短问候。冷哼传来时,阿特里也正好转身往回走。他心中虽然对此不快,但工作毕竟是工作。当下按下情绪,以得体的笑容与手势,朝那边作了一个抱歉的表示。
却不料对方毫不领情。手一抬,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一只紫红色的衣袖,与手中所拄的齐胸高地法杖。同样紫红色的袍角一闪而过,这个女人在表明自己身为法师地同时。却没有掀下兜帽:“我好像在那儿见过你们。”
这话阿特里接不上口,因为他根本不了解事实。而为首地长斗篷有点看好戏的意思,只是对阿特里做了个无奈地手势。
查理早就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那个妹妹。他瞥了一眼尤里,操起了外交辞令:“我们十分感谢您和您的同伴帮助三名卫兵从黑石兽人狩猎队手里脱困。”
“我没见过你。”那个女法师似乎蓄意要挑衅查理,“我说的,是他,和她。”
这话令阿特里皱眉。查理倒是一点都没有尴尬。他微笑依旧,双手往后一背,朝出言的人鞠了五度地一个躬。同时退开一步,让出尤里来:
----说真的,在野外,没见到对方却被对方见到了,意味着失去先机。这难道是一桩值得庆贺的事吗?
尤里盯着查理完美地完成了一套上层社交礼仪,皱眉瞧了那边一眼,跟着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上次查理做这种事,还是疤脸比尔送来葡萄酒的那回。他可没忘记,那一切会发生,是因为查理被彻底惹恼了。
白鸽的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溜过查理背在身后的手----大拇指正指着左边的树荫。朝格朗姆微微一笑,同时打了个眼色。
格朗姆貌似热坏了似的甩甩脑袋,往左边跑了几步路,忽然一个拐弯,扎进两棵树之间的草丛,好一顿折腾。
长草簌簌,“砰!”的一声,本来应该空无一物地地方,显出了个人影,一个蒙着面巾、一身黑皮甲的男人闷哼一声。摔滚出了草丛。
路中央的那拨人,顿时气氛一沉。
尤里当即一拉查理,将他护到身后,同时和两个卫兵一样,都扶上了剑鞘。白鸽有意无意地拨弄着背后的长弓。另外,军营门口的两个哨兵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状也紧张起来。攥紧了手里的号角。
阿特里倒是一点也不紧张。他对为首的长斗篷道:“或许还得再安排几个房间,嗯?”
长斗篷盯着阿特里好一会儿,道:“两个。出来,露丝。”
他话音落下,对面路边的树荫下,一个潜行中的盗贼慢慢显出了身形。是草丛里打量过白鸽地那个女盗贼。
“那么……”阿特里对为首的长斗篷微微一笑,看看查理他们,又看看那个女法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吗?”
“当然没有。”白鸽很无辜。“他们目前也站在湖畔镇这边。对吧?”
“是的。”长斗篷似乎对暗夜女猎手颇为忌惮。他点点头,朝女法师递过去严厉的一眼。在被阿特里。也就是湖畔镇一方,发现己方有所隐瞒之后,他不能不积极点表个态。“请别介意温茜。她是小孩子脾气。”
那个被自己的头儿泄露了芳名地女法师似乎很不满。但是这一次,她没敢作出任何表示。
一行四个穿过大街,回旅馆。
白鸽无可奈何地看了查理一眼:“他们好像以为我能侦测到潜行中地人。”
尤里奇道:“你不能吗?”
暗夜女猎手承认:“能。但是盗贼这行,都经过特殊训练,通过声音来分辨挺困难,最好在寂静的地方。而查看痕迹比较慢,怎么也没查理那么快。”
查理坦率道:“我用的魔法。”
果然如此,不过说了也白说。白鸽朝天翻了一眼。
尤里忽然警惕起来:“你在看什么,查理?”
查理扣扣自己的下巴:“一个帅小伙子。哇,他的头发像黄金一样。”
白鸽闻言一愣,马上去看尤里的反应。
尤里顺着查理的目光看去,那是个店铺里的小伙计。两秒钟后他找到了打击对手地理由,于是捉着查理地肩膀,把他转了个方向:“他那小身板,一个豺狼人能撕开仨。”
查理马上就找到了新目标:“那个不错。看上去很结实。”
这回是个人高马大的棕发水手。尤里立马跟上:“是啊,很结实。瞧他那身水手服,大概一、两、个、星、期,没有洗了吧。”
查理皱皱鼻子,移开眼,嘀咕:“反正满街都是男人。”
暗夜女猎手跟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58 查理想问的问题
查理一路挑,挑帅哥。尤里也一路挑,挑毛病。两人一直斗到午餐桌上,尤里都被搅得忘了点多汁烤猪排。
旅馆里商人和冒险者来去多,查理能选的目标倒比街上时还要多些:“那个黑皮甲背心的不错,脚边放着柄大锤的那个。”
尤里塞了满嘴的面包,回头看了一眼,一口泉水送下食物:“瞧他那牙,又黄又黑,肯定抽烟喝酒都厉害,满嘴喷烟味,没准还有口臭。”
白鸽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到这时,听了没有百儿八十次,也有二三十次,兴致就不如之前了。一听这句,顿时叫停:“够了,你们俩别倒我胃
查理瞪了尤里一眼,不敢看暗夜女猎手,面上一热,叉一块鸡脯蘸蘸酱料慢慢嚼着,安静下来。
尤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句话在餐桌上说来,会让人没食欲。瞅瞅查理消停了,暗舒口气,连忙埋头吃饭。
查理其实已经吃完了,咬着那块鸡脯只不过充作不再开口的理由而已。他说过会陪尤里,就会陪尤里。就算在斗气,也没想过要自己一个人先上去。不过这么坐着毕竟无聊,平日可以看的尤里今日又不好意思看,于是只能左右瞧瞧热闹、打量打量客人。
尤里见查理目光四处乱瞄,怕他卯足了劲找到个不好解决的,匆匆解决东西,跟白鸽摆摆手,拎起新到手的盔甲,拽着查理的小臂就往楼上去。
“你干嘛?”查理问得凶狠。不过声音不大,也没有挣扎。
“你该回去歇歇了。”尤里答得忿忿。
白鸽笑眯眯地目送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低头看看格朗姆,不知想起了什么,那笑容慢慢变得飘渺起来。理进了客厅。东西随手往旁边一扔,转身就把查理抵在了墙上。
查理绷着脸,眼底里却是有笑意。
尤里本来还想说两句什么,仔细一看查理的神情,忽然就哑然了。而后失笑。他望着查理的眼底,微微摇摇头,捧住查理的脸庞,缓缓贴过去。
查理也掌不住笑了。又慌忙撑住尤里的肩,小声抗议:“喂喂,你没刷牙呢,刚吃了东西!”边说边红了脸。
尤里彻底被打倒。他埋下头吸一口气,抬头轻轻捏捏查理地脸颊:“一定得先刷牙吗?!”
查理赧然,艰难承认:“也不是嘞……”他吃完东西就算不能立刻刷牙,也会拿清水或者清淡地饮料漱口。尤里之前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在北郡时开始。这种小事上,就会随着他。
而口气好坏,其实是个由内而外的问题。肠胃和口腔健康的,只要不是吃了臭豆腐之类。就算带了点食物的味道,也不会熏人。相反,肠胃或口腔有问题的。无论怎么勤奋清洁,牙膏或者口香糖等留下的清新味道,都只能是暂时的、表层的。
至于尤里,虽然吃地多,多得不像话,但是那么多东西塞进去,他从来没有消化不良过,一直健健康康。所以说。这家伙肯定不是纯粹的人类……
思想总是最快。查理一瞬间想了老远。不过尤里动作也很快。既然查理承认无碍,他就不再等了。合上眼直接凑近去,亲在查理唇上。甚至把最后那个“啦”字堵住一半截成了“嘞”,以免后文。
----查理早上是这么做的吧?
查理眨巴了一下眼,不自觉地软下手臂,垂下了微颤的眼睑。尤里这一下来得有点没技巧…… 不,简直就是笨拙。可是坦率,而且热切。他无法拒绝被心爱的人如此亲近。
尤里又往前贴紧了点。查理的嘴唇像花瓣一样柔软娇嫩,却又温热富有弹性,不像花瓣那么生脆。他本能地、小心翼翼试着舔了舔。
舌尖扫过唇际,带来湿润的触感。查理本来有点紧张害羞,这么一来,反而被逗乐了。
尤里发觉查理的胸膛在微微震动,不解地退开几厘米:“笑什么?”
查理偏开一点脸,不好意思道:“痒痒地……”
小小两声呢喃,短促轻柔的气息。尤里想了想,这虽然算不上称赞,但是应该也不属于批评,于是搔搔查理的脸儿:“痒痒么?”
查理躲着尤里的手指,偏回头来,瞪尤里:“嗯!”
尤里莞尔,趁机捉住查理地下巴,继续。
他们叼含着彼此的唇,试着轻咬慢噬,试着叩门而入。
两个都没什么经验。如果说查理有什么地方比尤里好一点,那就是他看过一些“技术指导”。不过眼下这般的时刻,又怎么想得起来。
好在一起摸索,一起慢慢儿学着如何去亲密,本来就很好很好了。那些指导啊经验啊,统统可以靠边站。
夏日中午地烈日热情得让人受不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店铺也大都半合了门。而布瑞安娜的旅馆里,二楼的一个房间中,两个年轻人刚刚结束他们的亲吻,喘息未稳。
“尤里。”
“……嗯?”
“我想问你件事。”
“说吧。”
查理却没说什么。他忽然揽住尤里的脖子,拉下来、用力堵了过去。
这是个热烈的吻。和之前因为不熟练而不那么激烈的甜蜜亲昵不太一样,如此急促而竭尽全力。尤里有点疑惑,但他很快被卷了进去。
这个吻被查理结束得和开始一样突然。此时,他们地身体都有了反应。
他们稍稍分开彼此,查理眼神一懈,无声舒了口气。
尤里直视查理地眼睛。他确定查理刚刚的吻别有目地。他应该有资格知道。
查理偏开脸:“我害怕……”一时说不下去,又换了几口气。
尤里垂下手捉住查理的,侧身靠到两人旁边的壁炉上,汲取石砌部分稍低的温度,一边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边等待。
查理攥着尤里的手,依旧背贴身后的墙壁:“我们认识之前,你过得恐怕不是很开心。所以,那没准令我成了这几年里,对你最好的一个人……”
这是事实。尤里点头承认:“是的。”
查理作了个果然如此的手势,抬手捂住眼:“然后你知道我喜欢你,然后你说好,说你也喜欢我……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觉得不应该拒绝、拒绝了就是亏欠?我得弄明白。否则万一……我害怕……”
尤里蓦然明白过来。一时间不知为何,还来不及生气,心里先是一慌。连忙把查理从墙壁上拉开,紧紧拥入怀里:“我没弄错。”他揉揉查理的脑袋,试着解释,却又一时想不出怎么说,只好用力申明:“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以前不可以……但现在可以了。”
查理埋在尤里颈窝里,好一会儿没有抬起脸来,只是闷闷地问了句:“你不生气吗?”
尤里低头碎碎吻着查理的额际鬓角,闻言停下来想了想,不确定道:“……可能有一点。”不过,说出了这句话,那一点点也没有了。所以,一小会儿之后,他又补充道:“这会儿不了。”
查理没说话,他侧了侧脸,亲亲尤里的下巴,又埋了回去。试探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尤里又这么好,他本该安心、高兴,可不知为何,却觉得累。挺累。
尤里抬手摸了下那个吻,甜蜜又心酸。他抚着查理的头,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轻轻按着发根:“那边,我家乡那边,和这里不太一样。那边不会觉得我们这样,有什么不对不好。”
“哎?”查理猛然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圆溜溜。
尤里亲亲查理的眉眼,粲然一乐:“真的。当然,也不值得特别骄傲啊什么的。”
查理忽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特别是支撑着脊梁的那股。他合上眼偎在尤里身上,几乎挂在了尤里怀里。
尤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查理,退后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来,为两人找了个舒适的姿势。
“叫我茶茶。”
“哎?”
“这是我的名。以前,家里人和朋友都这么叫的。”
“那查理是……”
“北郡那帮人乱叫的!发音不准,还给我胡篡乱改!”
“……茶茶?”
“嗯”
“呵呵……”
“笑什么?”
“有点奇怪。头一次听到这样的。”
“没什么奇怪的,每个地方起名的风格都不一样。”
“这倒也是。”
59 所以我要多练练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夏天的白天漫长,所以这个中午,两个年轻人小睡了一会
起来之后,尤里继续做他小黑龙皮的内甲,查理捧着《研究论文》,蹭在尤里身边研读。遇到通用的段落,就念来给尤里一起听。
说实话,查理时不时就会妨碍一下尤里。段落之间、翻页的时候,一个心血来潮的亲吻,或者一个好奇的问题。
不过尤里不在乎,并且乐在其中。他回应每一个吻、以同样的偷袭报答查理,愉快而耐心地解释查理感兴趣的工序。
皮甲的制作过程对熟练工而言,是一件耗费时间的单调工作。节奏缓慢,不免枯燥。然而尤里头一次发现,其实这个过程,也能变得五彩缤纷。
查理的眷恋坦率而羞涩,没有芥蒂。这令尤里感到满足和喜悦。他喜欢被查理需要。而比起之前辛苦的隐瞒与压抑,他更高兴查理能像现在这样享受这一切。
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尤里完成了他的活计。 内甲是穿在盔甲里面的衬甲,以防沉重坚硬的盔甲磨损擦伤身体。所以尤里试穿的时候,把盔甲也穿上了。
“瞧瞧,你越来越胖了!”查理曲指敲敲尤里的胸口,一边担忧一边幸灾乐祸,“不热吗?”
“当然。不过没办法。”小黑龙皮内甲毕竟是自己给自己做的,特别妥帖,因此没发现什么地方要改。尤里迫不及待脱下来:“这么四件算轻啦。你总说卫兵那套蓝白两色的板甲骚包,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穿的。武器盾牌不算,估计有二十五公斤吧。”
这可不得了!查理呆了一下,吐吐舌头。心底里用力安慰自己:这里的人平均身体素质彪悍。不能和“以前”比。
尤里在墙边搁好那几件野人铁甲。套上长裤靴子,回转到查理身前,略一弯腰,脸儿贴脸儿抱住查理,而后一挺直身,查理就只剩靴尖还能够着地板了:“听说啊,那些最厉害的重防战士,塔盾加板甲。负重足有六十公斤呢!”
查理刚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点,又被打击到了,搭着尤里的赤裸地肩喃喃:“那不是和我一样重了吗……”他如今身高一米七十三四,正在拔个子,骨架又属秀挺型,吃肉喝奶咬面包好不容易长了点肌肉,整个儿也就六十二三公斤。xxx
“是啊。”尤里快活地看着查理地小傻样,亲亲他。把人往上耸了耸,搂着查理的腰左晃右摇:“所以我要多练练。”
查理低头望着尤里含笑的湛蓝色眸子,晕头转向,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虚掐住尤里的脖子、压低了嗓子:“不会是拿我练吧?”
尤里笑容爽朗,一点也不在意这点威胁,反而开始带着查理转圈圈。
“没错。就像这样!”
“……喂喂!”
关于查理的用途讨论,以嬉闹和一个热烈绵长的拥吻告结。
虽然处于节日前的修整期,探听消息、计划接下来的去向这两件事,还是应该做地。所以他们去隔壁找白鸽,敲门却没有人应。
尤里有点不解:“她出去了吗?怎么没说一声。”在镇子里,并不等于安全无虑。譬如冒险者之间,就经常起冲突。所以为了安全,同伴之间互通去向。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概是不想打搅我们。或许在下面留了话。”查理若有所思,他想起了白鸽偶尔会流露的忧伤。“尤里,在人前的时候,我们还是……”
这人前特指白鸽在场。有别人在,为了照顾查理的害羞、也为了避免被侧目,尤里并不会太直率。他了然点头应下:“好的,我会的。”
两人下楼。果然,在吧台登记住宿的侍者那里有白鸽地留言:她和格朗姆逛街去了。光天化日,大街之上,有卫兵来去,白鸽又老练,没什么好担心。尤里看看查理:“那我们做什么?”
“打听打听暮色森林的消息?”查理现在目标明确:与尤里一同去他老家。
交待留言的侍者就在旁边,闻言笑嘻嘻地插嘴:“要夜色镇的消息吗?我知道去找谁。”
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瞅了侍者一眼,查理掏了十多枚铜币放在柜台上:“来两杯水。”
旅馆向客人们提供地清水并不要钱,查理付的钱自然成了小费,也就是消息费。所以侍者手脚麻利地端出两杯清水,同时端出来的还有他地消息:
“去找格拉德。克劳雷吧,出门沿街往西,上了坡右拐,山崖底下就是。他以前是夜色镇人,现在卖的货一大半从暮色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边的消息了。”
尤里点头谢过,又问:“他做的什么生意?”
侍者拖了个长腔:“哦,什么生意……”
查理默不作声,不着痕迹地又放上一把铜币。
侍者看看周围,将柜台上的钱币扫进衣兜里,掂了掂,诡异一笑,压低声音道:“炼金,特种炼金。”正好有客人招呼,他冲两个年轻人道声失陪,就连忙过去了。
尤里莫名其妙,看向查理。查理耸耸肩:“大概是毒药商。”
尤里心中有了数:“听起来,常和盗贼之类的混一块。”
60 暴风港运四种人
盗贼窝点不是好进的地方,里面没准正有一群恶棍聚赌什么的。两个年轻人又都不像别的年轻人那么热血冲动,所以他们揣下格拉德。克劳雷的消息,出门找白鸽去了。
如果找不到,就权当逛街。
夜市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不过已经开始了。几家裁缝店、成衣铺门口都挂出了地方特色的节日服饰。衬衫最多,大部分为白色,小部分浅色。男式的、女式的,大人的、小孩的,亚麻的、棉布的、丝绸的,圆领的、心领的、V领的,又或者分为大翻领、小翻领,还有窄袖、肥袖、喇叭袖的区别。
第二多的是连衣裙。竖条的、格子的、碎花的,从上至下由浅到深、颜色渐变的。大多无袖,可以套在衬衫外面。招得女人们眼花缭乱,一圈圈簇拥着,你挑我选,叽叽喳喳。
接下来,则是男人的坎肩和长裤。式样也各有不同,以黑色、棕色为多,也有墨绿啊深酱黄的。东西其实也不少,只是在挑选的人没那么多。毕竟男人买衣服,大多比女人干脆。
不过,也有几个被自己的女人摁在原地、一件件比过来,选个不定,快乐并痛苦着。
此外还有许多靴子、腰带、胸针别针,以及许多长长短短、宽宽窄窄的各色彩带----用来束头发的。
查理一路看过去,偶尔评头论足一两句。什么这个的腰线剪裁比前一个好啦,那个的褶边做工不够细致地道。尤里看来看去没发觉那些衣服除了形状颜色和质地的区别,还有什么别的不同。而且,令他奇怪的是,查理对女式衣服的兴趣和对男式地一样多。
好在对于尤里而言,瞧着查理饶有兴致地模样。这些不解和疑虑都不重要了。
就这样。一个看衣服,一个看人,两个年轻人逛过了半条街,在快到镇政厅时,碰上了白鸽。
一身白丝绸衬衫、柔紫色丝绸连衣裙的白鸽,和乐颠颠嚼着零食、背着箭袋与一包皮衣的格朗姆。
查理目瞪口呆:“你这是……”尤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过节呀。@@@@”暗夜女猎手转了一个圈,如果不计她手里拎的长弓。那么这无疑会是一幅优雅美丽的少女旋舞图,“居然没有我的尺码,害我等了老半天呢。好看吧!”
查理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认真打量了一番,坦率道:“好看。这颜色又亮又娇贵,一般人穿了,人反倒成了裙子的衬儿了。你身材好,又够丰满。而且五官明丽、头发多发色深,这才压得住。”
尤里在一旁配合着点头。他可说不上来,不过白鸽穿这身,的确很美丽。一种健康地、野性的。令人感到一定压力的美。
“真的吗?”白鸽喜滋滋地又转了两个圈:“太好啦,我只是觉得穿着还不错,没想那么多。”她乐够了。看看查理和尤里:“你们俩终于出来买衣服啦?”
“啊?不是。”尤里回过神来,“我们决定去暮色森林。问了旅馆的人,格拉德。克劳雷有那边的消息。不过他常和盗贼之类的打交到,所以来找你一起去。”
暗夜女猎手双手扶在自己腰带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尤里和查理:“你们决定我们四个接下来去暮色森林?”
查理敏锐地察觉到了白鸽的不满,解释道:“尤里和我不得不去。你和格朗姆如果愿意,那会让我们很开心。”
暗夜女猎手地语气缓和了点:“不得不去?”
“你知道的……”查理比比尤里和自己,“我们还年轻。遮遮掩掩提心吊胆过一辈子是件蠢事。因此我们打算找个合适的地方定居。目前看来。那个地方会是他的老家。”
“确切而言,很可能会在荆齿城。”尤里忽然补充了一句。
查理略有诧异地看了尤里一眼。这家伙地部族的活动区域里,包括甜水绿洲,那可是在十字路口西南边儿。
尤里回以无奈的摊手:“贫瘠之地、黄金之路,它们属于商队和强盗,不像北郡那么平静,呆在城里更安全点。”
这是实话。不过为什么,尤里不打算回他自己地部族呢?查理有点儿不解。
尤里注视着查理,微笑着摇摇头,但是没解释什么。因为有白鸽在,查理也没有追问。
“荆齿城、荆齿城……”白鸽懒得看他们眉来眼去,沉吟了一下,想了起来:“啊,我知道,荆齿城,一个中立商业城,在卡利姆多东海岸。”
她更不解了:“那和去暮色森林有什么关系?”
“暮色森林的南边是荆棘谷,藏宝海湾就座落在荆棘谷的南端。”查理细细道来,“那也是座地精的商业城,有船可以到荆齿城。”
暗夜女猎手更诧异了:“暴风城也有港口啊,船来船往,什么地方的都有!”
查理一怔。他“记忆”中的暴风城,可还没有港口。而矿道地铁属于军管运输线,闲杂人等没资格用,所以在闪金时,他决定陪着尤里回贫瘠之地,只想到了藏宝海湾,却没往暴风城那边想。倒是尤里开了口,话没说先一声叹息:“暴风城的船不是那么好坐的。”“呃唔?”白鸽噎了一下。
“你知道暴风城港口地船载什么人么?”尤里压低了声音,“四种人:军队、商队、有权有势地冒险家、旅行者,还有……”
“奴隶。”查理道。
61 白鸽的突然决定
“奴隶。”查理道。这个词令尤里嗓音艰涩,他就代尤里说。
尤里定定看了一会查理,突然释然,点了一下头。
暗夜女猎手哑然垂手,摸摸格朗姆的头。她坐过暴风港口的船。而且单身旅行这么久,对世情早已有所体会,明白自己额头上无时不刻不贴着四个字:泰达希尔。如今听得这么一提,发现按照尤里的分类,自己可以归入第三种人。
“所以你们决定去暮色森林?”
“是啊。”查理点点头。
白鸽不舍又迟疑:“不去的话,我们就要分开了哦?可是听说那边被诅咒了唉,脏兮兮阴森森的……”
尤里听了查理念的书,对游魂的态度不再是单纯的厌恶和恐惧。有一部分,可以称为同情:“你讨厌那些东西?”
暗夜女猎手厌恶地蹙眉:“难道你不吗?”
查理想要拍拍白鸽的肩以作安慰,结果因为身高差距改成了拍拍手臂:“不用急着决定。最近几天,镇长他们估计还不会放冒险者离开。”
他话音刚落,一阵喧闹从铁匠铺那边远远传来。天还没黑,晚霞正是最绚烂的时候。隐约可以望到那边簇拥了一大群人,围着什么欢呼着,好几顶帽子被高高扔起。
有几个年轻人耐不住,跑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没多久,他们簇拥着一个铁匠铺的伙计从西边跑回来,一路大喊:“好消息!好消息!援军来啦!温德索尔元帅带着援军来啦!”
----温德索尔元帅?!
查理微笑,续尔一凛。
“太好了,我们去接几笔正常点的生意吧?冒险者本来就不是用来守防线的嘛……我们也去看看?”尤里夸张地揉揉肩,往西边走了几步,却发现身边只有白鸽。查理没跟上来。正神色肃穆地站在原地出神,不由奇怪:“怎么了?”
查理晃晃脑袋甩开了什么,快步赶上同伴,一边几乎自言自语地低声问:“温德索尔元帅是个怎么样的人?”
“呃,不知道。”尤里可没瞎掰的毛病。
“听说挺严厉。你崇拜他?去找阿特里好了,或许能让你见到他。”白鸽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她给了查理一个建议,而后愉快地附和尤里之前地话题。“是啊,终于可以跟箭塔说再见了。在那上头弓手地确占便宜,不过脚踏实地的感觉更好。对吧,格朗姆?”
大野猪拿长鼻子蹭蹭暗夜女猎手的手,细细的小尾巴滴溜溜画着圈圈,欣然同意。
“我不崇拜任何人。”查理望向大桥南边军营的方向,目光深深,“不过我想。他是个值得敬仰的军人。”口。发现桥上面守了一排卫兵,已经封锁了桥面,只让过来不让过去。几个士官正在忙着劝热闹的居民往回走。
但是每个人都想知道更多的情况。既然不能亲眼去看。那就只好抓住现成地士官们,一个劲追问了。
“为什么拦路不让人走?我们要去看!”
“很抱歉,我们刚刚到达。辎重车马还没有安顿下来,营地门口的路上很挤,所以请等到明天。”
“是国王派人来了吗?温德索尔元帅对吧?不是吗?”
“是温德索尔元帅率领的远征联军。”
“远征联军?!”
“什么联军?”面,立刻就头大了,在外围转了转,不肯挤进去。|| ||
尤里莞尔,怕他又让人顺了钱袋子什么的,拉着查理找了个清净的角落站着。反正声音虽然嘈杂。耐心些。也能听得出来。
白鸽也没有做沙丁鱼的兴致,何况她的耳朵又好使:“是暴风城、铁炉堡、达纳苏斯、诺莫瑞根流亡者地远征联军。”她蹙眉:“不像是派来湖畔镇的援军。他们路过这儿?”
“四方联军?大行动啊。”查理扭头看向北部,穿过赤脊山谷之后,就是燃烧平原。“各方谁是负责人?”
“嘘,别说话。”暗夜女猎手竖起食指放到唇前:“让我来听听……哦,那些士官表示,他们会先清理赤脊山的祸患……”
尤里和查理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眼神。这样公开表明,虽然也含有安定人心地目的,但至少不会是敷衍。会清理就好。至于别的,有什么关系。
“温德索尔元帅是总指挥官。他地副手是……麦克……麦克斯韦尔。铁炉堡方面……奥拉留斯。诺莫瑞根……哟,大法师加琳达负责!达纳苏斯来的估计还是以弓箭手和追踪好手居多。带队的是……赫林迪……赫林迪斯。河角……”
“赫林迪斯什么?”最后几个音越来越轻,查理没听清楚。
“啊,我决定了!”白鸽忽然一挥手,转身逆着人流,朝东边的旅馆方向快步走去,几乎小跑:“我和格朗姆也去暮色森林!毕竟像你们这样会给格朗姆也算一份的同伴不好找哟。而现在,是时候该去吃晚饭了!”
查理和尤里面面相觑。
暗夜女猎手突然决定去暮色森林的原因,查理和尤里猜得到几分。不过白鸽不愿意提,他们就不问。
湖畔镇的新保护伞令整个镇子都欢快起来,旅馆里首当其冲。这一晚他们四个在前所未有的欢乐气氛中,享受了一顿轻松惬意地晚餐。
晚餐后,他们去镇子西坡上拜访了格拉德。克劳雷。
恶棍们总是欺软怕硬,盗贼们更是从来不爱正面交锋。有一头獠牙长长地大野猪在旁虎视眈眈,毒药商格拉德坐立不安。何况令人遗憾的是,他没有四个同伴所需要地消息。如果不是查理忽然决定买四种最常用的毒药和相配的解药,他恐怕连一点小钱也抠不到。
“我可不会让你把它们涂在我的箭矢上。”白鸽抢先申明。大野猪一直警惕地盯着查理的外套口袋,那里面装着会让它心爱的食物变“坏”的东西。
“你买这些做什么?”尤里好奇。
“开开眼界。”查理说得轻描淡写,“炼金是门学问深广的技艺。”
夜幕已经彻底降临,星空浩瀚,虫鸣唧唧。走在回旅馆的路上,两边小灌木和浅草丛里,萤火虫星星点点,仿佛落到人间的星星。
查理看得目不转睛。
他的想法太明显,尤里瞧了一眼就明白了:“你喜欢?”嗯。”查理用力一点头。他“以前”捉萤火虫,差不多都是十三四岁时的事了。后来稻田改种花木,农药又越打越多,萤火虫就没有了……
“那还不简单。”尤里失笑,搓搓手算是热身,“拿个瓶子来。要几只?”
查理“看看”四周没人,掀起外套一角,从腰包里掏出个炼金用的空药瓶:“五六只吧,别伤到它们。”
尤里应了声,接过瓶子几步趟去路边,瞧准最亮的,挥手轻轻一兜,就是一只。
他踩得小灌木浅草丛刷啦作响,打碎了一角静谧。“真煞风景。”白鸽呻吟一声:“你会把他宠坏的!啊……啊哦?你要干什么,查理?”
原来查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自己干么不动手捉?于是又翻出个瓶子,几步跑到尤里身边去了。可惜他没有尤里的准头,单手出击逮了个空。
“唉!”
“这边。”
“拜托,你们俩能不能不要去打搅它们?”暗夜女猎手的观点显然不同,“让它们自由自在地,不好吗?!”
尤里又逮了一只,掏掏耳朵当作没听见,拉拉查理,笑吟吟地指指一只栖在长草叶上的萤火虫。
查理回头看看白鸽,犹豫了一下,被尤里一拉,最终还是倒向捉萤火虫。他把瓶子放进口袋腾出手,蹑手蹑脚过去,两手一拢,终于成功。
一只、
两只、
三四只……
查理捉得开心,忍不住哼起小曲:“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尤里笑吟吟望着查理,没说话。
“很好听……不过听不太懂。”白鸽已经放弃了努力,不太认真地评价道。但显然还有打击等着她:“你在做什么,格朗姆?!”
大野猪追着一只惊慌失措的萤火虫,踩倒灌木拱开草根,已经在原来的小路旁边,硬生生开出一条小径来。
62 无题
这一晚,查理有个大难题:要不要再开一个房间呢?继续睡在一起,以尤里的坦率热情和自己对他的零免疫力,没准会发生点什么……刚刚表白,还是太早太刺激了点……
最后,他终究舍不得离开尤里自己单住一间。不过,临歇前,查理又套上了他的衬衫当睡衣。而且趁尤里还在客厅收拾盔甲,早早蹿上床,还把毯子整齐盖好,拉到了下巴高。
所以,尤里打着哈欠走进卧室时,看到的就是一只人形蛹。不由大奇,连哈欠都打到一半草草了事:“不热吗?”
查理唯一露在外面的脑袋飞快地左右摇摇。
尤里挠挠头放好剑,在床边坐下来,饶有兴致地瞅瞅查理,不太明白为什么查理会这么害羞,害羞得甚至窘迫。他其实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啦……但是查理羞成这个样子,简直连他那份也代劳了,他看在眼里,好笑之外,愈加坦然了许多。
查理眨巴眨巴,不敢看尤里的眼睛,目光慢慢在尤里下巴上打了转儿,渐渐往下描去。接下来是脱衣服哎,要不要看呢?以前他常常顶着一脸正经,光明正大地看,因为尤里不会往那边想。今天就不一样了……
尤里见状莞尔。之前因为查理一贯坚持强调“基本礼仪”问题,大夏天的,他睡前洗完澡后才会穿衬衣长裤。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于是慢腾腾开始解扣子。
对称的锁骨,结实的胸膛,一晕深色的然后中间小小的浅色凸起……腹肌,肚脐……查理眼神开始飘忽。他猛然把毯子拉高盖过头顶。
尤里瞧着查理这个模样,乐不可支。不仅如此,空气好像更闷热黏稠了,带着令人期待和不耐的温度。
毯子底下。查理正忙着抿抿唇、摸摸嘴角----没有流口水吧。没有吧?
尤里把衬衣随手摔一边,一个翻身扑过去,手撑在查理两旁锁住了人:“查理,茶茶……真不热?”
“不热……”查理蜷起腿,回答几乎如同呻吟。他完了他完了,他要洗冷水澡……只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一个法师根本没有希望逃过尤里这样年轻敏锐而富有经验地战士冲去盥洗室!
嘴硬。尤里瞧着毯子下地家伙弓成了大虾米形状,好笑得要命。他轻轻扯扯毯子:“都出汗了。出来吧。别闷着。”却没扯动。
查理死死压着毯子边,深深埋下脸去,几乎要埋到自个胸口。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差不多要晕过去。他知道他知道,这是他喜欢的人,这是他现在的身体……
----但他没法接受两者之间神奇又激烈的生物作用!
尤里见查理没抗议,当作默认,开始把毯子往下扒。先扒出来的是一个脑袋瓜子。脸儿通红通红。细柔的短发一缕缕汗津津的,软成一蜷儿蜷儿,衬得查理的脸庞愈发显得小了。
查理连忙溜开眼。
尤里见查理羞窘得从耳尖一直红到颈子下去,不忍再逗。替查理擦了把额头两鬓汗,再接再厉,又扒开一圈。
手指掌心落在脸庞上。粗糙温热地触感令人颤栗。新鲜空气一流通,胸口的细汗一凉,皮肤开始贪婪地呼吸。查理打了个微颤,无措之间,本能地瞅瞅尤里。
他们的视线相汇,随即胶着。
星月将它们的光华从窗口静静洒进来,却也没看清是谁开始了这个吻。
相拥之间,唇舌纠缠。虽然都还有些笨拙。说不上什么熟练和富有技巧。却挡不住那热烈甜蜜的缠绵。
尤里如醉如痴。他已经紧紧贴到了查理身上----说是压着也不为过。隔着算不上厚的夏毯和一层单薄的衬衣,他清楚地感觉到查理温暖的躯体。尤里摸惯剑柄与工具地手指摸索着布料。灵活有力一如以往,急切生涩却是从未有过。
查理亦全新沉浸在这个吻中,直到身体某个部分的不安分,由原来的四五分涨到了八九分,让他恐惧失措,蓦然惊醒。
他一把推开尤里。
尤里猝不及防,几乎要跌下床去。战士的本能反应令他在最后一刻险险撑住床沿。
胸前地温热的触感被一片空气填充取代,几乎在推开尤里的同时,查理马上又后悔了。
尤里喘息着,花了好几秒时间来抓回清醒。他有点委屈不解,看看查理,又低头看看自己地手臂----片刻之前,查理修长漂亮的手指还攀在那上面,那么用力,以至于留下了红痕。
“查理……查查?”
查理咬着唇别开眼,垂头不知怎么解释。
尤里望着查理脸庞的侧影。又想起白鸽所说的各地差异,心头的疑惑倏然散去,只剩下一声叹息。
查理踟蹰良久,终于试着开口:“我……”
“没关系。”刚说一个字就被尤里打断。他试探着重新贴近查理。见查理没有抗拒,更加笃定有把握,手指穿入发根间、捧起查理脸来:“别担
查理凝眸望入尤里眼底,没一会儿,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再一个吻就这么开始。这一次柔缓许多,不过渐渐地,也转入缠绵炽热。又慢慢地,毯子与衬衣,都被掀开解去。
查理不安地略略睁眼,觑了觑尤里。
尤里却是十分专注,没察觉。
查理乱颤的眼睑渐渐平和下来。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全然投入和享受,好像也不是太难……
下一刻他猛然撑开眼、浑身一颤,几乎惊跳起来----尤里的手指倏然滑进了小裤,拢住了那不安分地部分!
尤里中断亲吻,深吸一口气,特地清醒神智看了看查理地神情。却不料望入一双溜圆溜圆的浅绿色眸子里。
查理傻傻地瞪着尤里。旋即一狠心,咬牙合上了眼。撸动间与晦涩娇嫩地肌肤反覆相擦而过,甜蜜得简直像是酷刑。
陌生的快感一波波涌上来,令人几欲发狂,查理缩着手臂紧紧抓着尤里肩头,闷头把脸埋在尤里肩窝里。喘息破碎得像是呻吟,愈行愈促,终究截然断于一声啜泣。
尤里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深深缓缓地呼吸、紧紧抱着查理好一会儿,才能抓过自己的衬衣收拾残迹,哑声问:“还担心吗?”
查理没有抬起头来,闻言耳朵红得几乎要滴血,却是没有什么迟疑地摇摇头。又一小会儿。才开口:“衣服不要了?”
尤里目的顺利达成,大为放心。听了这问题又是莞尔,利索擦完,甚至连小裤都给原样理好。又挖上查理来狠狠亲了两口,这才回答:“我又不是你,大夏天的。洗完澡就睡觉,穿什么衬衣……”
查理无言以对。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突兀伸手,直探尤里小腹下。
尤里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心中一荡,却也免不了有些羞涩。告饶道:“轻点。别乱抓。”
“嗯。”查理本来还想趁机调侃几句,结果脑袋里一团迷糊。不太好使,一时间居然没想出来。尤里的长裤还没脱,查理替他解了扒到膝弯,又爬到床尾,扯着两只裤管叫尤里配合:“抬腿”
尤里头一遭被如此伺候,讶然好笑之外,欣然照做。下一刻半身一凉,查理的目光嗖一下钉上了尤里小腹----那儿鼓囊囊一包。尤里赧然,又隐隐觉得两人之间的姿势暧昧得危险,顿时干干咽了口唾沫。
查理这才意识到尤里也紧张,不由升起一种扳回一城地得意,故意推开尤里两腿,装作恶狠狠的样子从之间扑了上去,道:“乖,别怕。”
尤里瞧着查理这幅嚣张模样,微微怔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下一刻却嘎然而止,原来蔽羞的最后一点布料也被查理“刷”一下给扒了。饶是他对情爱再大方坦然,头一遭儿的缘故,到这时候,也只能别开脸任人宰割。
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尤里半合着眼喘息,任由查理细细替他处理干净。趁着查理把可怜的衬衫扔去地上的空档,嗖一下拉好小裤。
查理回头时正好见到尤里两手四指捏着小裤裤腰两角,顿时笑了。
尤里若无其事地放开,安顿好彼此,搂着查理亲了几口,宣布:“睡觉吧。”
查理没反对,他只是把之前尤里的问题还了回去:“不热吗?”
“不会。”尤里抖好查理地毯子,只留一个角给查理盖了肚子:“晚安。”
查理又抓回点毯子,从胸口到大腿都遮了,这才满意,又往尤里挪了挪:“晚安。”
他今晚吃的刺激太大,从极端窘迫到后来欣然放松,实在是倦了,因此一合上眼,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尤里倒是还有点精神,兴奋劲也没过。他闭了眼好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正要入睡时,却察觉查理有动静。他睁开眼来,看到查理不耐地翻了小半个身,好一番扒蹭,最终一脚踢开身上盖的毯子。
原来睡梦里太热了。尤里莞尔,拉过毯子,照旧拿一个角替查理盖好肚皮。子。似乎的确是哦……
63 温德索尔元帅
第二日。
四个同伴照旧聚坐在窗边的那张好位子上,一同吃早饭。
厨房采购到了不少新鲜蔬菜,打上几个蛋,与天天都有的本地特产太阳鱼一起煮了汤,推出来,算是当日特色特价菜。
鱼汤不如肉汤浓稠,但是鲜美,夏天吃来挺好。白鸽点了,查理点了,尤里点了,格朗姆也有份。
侍者端上他们点的东西。虽然普通,却足有一大托盘,将桌子挤得满当当。尤里面前放了他那一大篮子面包,挡住了盐罐。他尝了一口鱼汤,觉得有点淡,正要找盐罐,查理已经拿来递了过去。
在大厅里众人前不好放肆亲昵。虽然如此,交接间手指碰在一起,那温热渗入彼此相触的一点肌肤,沁入骨髓,直透心底。
尤里接了,看看查理面前的盘子:“你不要?”
查理摇摇头:“我尝着还不错。”原来餐馆里众口难调,厨子做菜,尤其做汤时,都会特地少放盐:淡了自然有盐罐;咸了可不好办。而查理口味偏清淡一些,吃来刚好。
白鸽敏锐,瞅瞅查理,有点讶异:“你好像和昨天不一样了?”
查理回以一笑,坦然从容。又望一眼尤里,低头对付早餐。神色里依旧有羞意,然而已经和窘迫无关。
尤里瞧瞧查理这幅模样,心里得意。想起昨晚,面上腹下都是微微一热。连忙抓来一条面包,啊呜一口咬下去。
暗夜女猎手仔细打量一下查理,又瞄一眼尤里,对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奇得心里猫爪挠挠似地痒。但是又怎么能问?
只好一勺子杀向面前汤盘里的鱼肉蔬菜蛋花,用力嘀咕:“真的不一样了……”
然后伸手过去催对面的尤里:“盐罐快点!”
他们吃完饭去看了布告悬赏。内容大都是找豺狼人的麻烦。也有几家船主悬赏对付鱼人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零零杂杂地各种生意。和去暮色森林有关地。却一个也没有。
“看来我们得自己买干粮了。( )”尤里随口惋惜了句。他的伙食费不小。如果有商人要去夜色镇,参与一份护卫任务,至少能解决吃与喝。
“不用听人指手画脚,也没什么不好。”白鸽想起了去伐木场做工的那些人,摇头无言,摸摸格朗姆的头,“赶路赶得舒服,还可以多找几只野味来打牙祭。”
“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对查理而言。只要呆在尤里身边,什么都好。
“上街!”暗夜女猎手一挥手,首当其冲开步走,扔下一句:“明天仲夏节,今天给你们俩买衣服!”
查理和尤里对视一眼。
“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她穿的新裙子。”
街上比昨天更热闹了。往年仲夏节前,市面上能热闹一个多星期。这一次因为豺狼人的缘故,十来天的热情被压缩到了两天内,免不了爆发出十二分的热烈。
尤里对衣服地标准比较简单。式样剪裁颜色之类。他不在乎。他只是不习惯丝绸的料子,喜欢棉布和亚麻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要结实!
可是,在尤里手中依旧能够保持结实的衣服能有几件?
在不得不买下一件被某人轻轻一扯扯掉下了整只袖子的衬衣后,白鸽和查理一致剥夺了尤里的选择权。
“这件看上去不错。”白鸽看中一件挂在门口的衬衣。摘下来比了比尤里。
尤里摊着双手,一脸无辜,努力表明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危险举动。
查理掂起一角看了看:“不行。给他穿。得找双线缝边地。”
一家店里做出来的衣服,缝边这种基本的技术处理上,大都是一致的。进门地架子上一排各式衬衣,查理随手翻了两件,不待学徒上前,招招手示意同伴们换地方。
尤里却开口了:“查理,我想你可以试试那件。”他指着店里面一件雪白的衬衣。-最简单的基本款,大方得体。可以单穿。也可以穿在正装外套里。查理再懒散,也应该能接受。
白鸽瞧了一眼。点点头。又忽然叫道:“那件肯定也不错!”几个人闻声望去,却是一件浅米色七分袖、镂空纹样地。
“都挺不错……”查理嘀咕。心里暗道:白色太容易脏,至于那件镂空的,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蕾丝……
----而且这两件都不能当睡衣。
刚刚赶过来的学徒连忙热情招呼:“那就都试试吧!”
查理出来后还没有试过衣服。他瞧瞧尤里和白鸽,发现他们都很期待,只好点头。
一小会儿之后查理从试衣间出来,尤里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好像有点大。”
一旁的学徒连忙解释:“做衣服的都这样,肩膀和腰部都会留点余地。我们免费给改,很快的。”
“样子倒是很好。”白鸽毫不吝啬赞美,虽然这件不是她挑出来的。
“可惜这个颜色不耐脏。”查理耸耸肩,摘了件白色薄棉背心,接过浅米色的,又转身进去了。
片刻后,查理又出来了。
尤里只觉眼前一亮,旋即懊恼地发现在店里挑衣服地几个小姑娘眼睛都直了。不愧是北郡地帅小伙子……查理这家伙简直就是衣服架子!
“哦,查理……”白鸽不知说什么好,“很棒。非常棒。不过……你真的是个冒险者?”
尤里在一旁忙着大饱眼福,没说一个字。这件衣服查理肯定不会买,所以废话少说,还是趁现在多看几眼吧!
“是啊。怎么了?”查理瞅瞅镜子里。地确很好。贴身剪裁,腰和肩都处理得妥帖---虽然和之前一样。略大了一点。令人显得斯斯文文。充满书卷气。但也太文弱太艺术了。他又不像吟游诗人,职业上有时需要悲春伤秋。在外面闯荡,弄成这个样子可不好。
所以,坚决不能要。
于是又转身进去,换回了旧衬衣旧外套,出来招呼同伴:“走吧,下一家。”
学徒有点措手不及:“这两件衣服多好啊,您一件都不要吗?”
查理回头对他抱歉地笑笑:“的确都很好。可是明天穿。一件就够,所以反而挑不出来了。”听他的语气,店里有太多好衣服好像是个大错误似的。
这回答听得尤里一傻,令白鸽暗暗可怜那学徒:“诡辩。”
他们又这样走了好几家。可以被尤里称作结实的衣服没找到,倒是查理,一路试过去。而每回走出店门时,都用同样地理由回答学徒或老板。
对此,尤里莞尔。白鸽则很快麻木了。
快逛到头时,查理终于敲定款式,决定另外选了咖啡色地好布料让老板赶做。
那是件褐色的衬衣,收腰。胸前有两个装饰性的口袋,肩上还加缝了“肩章”----这衣服是卖给给干粗活的男人的,抗袋子拉货。肩上得耐磨。
在查理看来,这衣服很有“以前”的军装味道。一切都很好,除了布料太粗糙。
“解决了一个。”暗夜女猎手看看查理和老板商议,又瞅瞅尤里,“而这里还有一个。”
尤里翻看一旁挂的布料,微笑不语,瞧着查理说好了,指着一款原色的细亚麻布。插嘴道:“给我也来一件。边上要缝两次。”
查理立即就脸上一红,若无其事转过身。不让老板看到。
“噢……”白鸽慢了一拍,恍然大悟,“情侣装!”
埋头干活地小学徒抬头看了客人们一眼,以为听错了。半秃的老板有了点年纪,耳朵不太好,扶扶单片眼镜,不满:“又不是冬天穿的厚外套,用不着缝两……”
“我加半个银币。”
“成交!”
暗夜女猎手走向店门口,长舒一口气:“终于好了。真没想到,你们两个男人买衣服,比我买裙子都慢。”
查理慢吞吞踱到她身边:“还有裤子和靴子。”
裤子和靴子简单许多。尽管如此,这样逛下来,回到旅馆时,也已经该吃午饭了。
他们点了餐,没一会达希端上东西来,同时还多了三份请柬:“是一个卫兵送过来的。没找到人,所以放在柜台让我们转交。”
“谢谢。”
尤里一见上面的花体就晕了,看都懒得看,直接问查理:“什么帖子?”
“今晚有个宴会。镇长所罗门举办的。”查理翻开来读给尤里听,“万分感谢诸位保卫湖畔镇的每一份努力,并,诚挚欢迎温德索尔元帅以及他的部下们。”
白鸽扫了一眼,立刻放到了一边:“我不去。”
“我无所谓。”尤里吊儿郎当道。
查理有点儿踟蹰。
暗夜女猎手一挑眉,疑惑道:“你想去?”
尤里也有些不解,查理不爱这种热闹呀。不过他还是表示了支持:“想起就去,我和你一起。”
“我想见见温德索尔元帅。”查理苦恼了,“但是不想去这种社交宴会。”
“嗯……”白鸽选择了一下比较柔和地用词,“这宴会人不少,元帅恐怕不一定有时间和每个人聊天。”
“我知道。”查理对暗夜女猎手一点头致谢,“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气质如何。仅此而已。”
暗夜女猎手哑然,瞅瞅尤里。
尤里看看查理,没说话。
白鸽眨巴了下眼,又道:“做到元帅这个职位不容易。他至少也有四十五岁了。”
查理愣了一下:“是啊,肯定的。”他转向尤里:“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他们的目光相遇,尤里忽然笑了:“我陪你去。”
下一刻查理明白过来。他也笑了,对白鸽解释:“我想见见他,就像如果有机会,你肯定会想见见泰兰德。语风。”
64 两个荒诞的理由
白鸽好奇道:“什么办法?”而查理则期待地望着尤里。
尤里忽然觉得有点紧张,清清嗓子:“宴会在哪儿举行?”
查理勤快地翻看了一下请柬:“镇政厅的庭院里。”镇长就住在镇政厅后面。
尤里蘸点清水,在桌子上划了个再简单不过的地图:“元帅会从军营出发,来参加宴会。我们可以在路上碰到他。”
白鸽哑然,随即鼓起了腮帮子抱怨:“听起来我们像是去埋伏他一样……”
“是个好主意!”查理一听,却是立即赞同,也蘸了点清水,在镇东口的位子用力一点,“军营门口不合适,大桥上太突兀太明显,我们去铁匠铺修东西吧!那儿门面大,离街又近。”
尤里看着查理的兴奋模样,咧开嘴笑了:“好。”
查理边想边继续补充:“军人的时间概念总不至于太差……所以,晚宴七点半开始,估计他们七点二十五分左右经过铁匠铺。嗯!我们嘛……留点余地,十五分到铺子里,就差不多了。也就是七点从这儿出发。”
“好,就这样说定了。”尤里干脆地敲定安排。转过头,又小心翼翼问白鸽,“到时候,你去不去?”
暗夜女猎手飞快地眨了下眼,随即一梗脖子:“去!为什么不去?!”
计划定好了,也要等晚上实施。既然今天和明天都属于休息时间,中午最热的时间,当然躲在旅馆里。
格朗姆突然对西瓜爆发了巨大的热情,白鸽抵不过大野猪撒娇,拎了一只回房间消暑。反正水果都是镇子附近农场上新鲜运来的,尤里和查理也跟着点了一些带上去:一只西瓜。一只香瓜。一大串紫红紫红、几乎发黑的葡萄,还有几只李子和桃子。
尤里照例擦了擦他的剑和盔甲。因为没沾染灰尘和血迹,日常保养很快结束。( )而查理捧著书坐在地板上看。壁炉石沁凉,靠在上面很舒服。
尤里无聊,拎起两把椅子,倒翻起来往上举,一边举一边怀念:“太轻了……军营里别的没什么,那几个石锤真不错。”
查理抬头看了眼他地造型。忍不住笑了:“为什么不做俯卧撑?”
“什么?”尤里放下椅子,“富窝城?”
“这样。”查理搁下书,起身做了个示范,“身体要挺直。”
尤里跟着试了一下:“挺轻松地。要是我小时候学到,应该会有用。”他飞快地撑起落下、落下撑起,一边饶有兴致地和查理聊天:“是你家乡训练战士的方法?”
“算是吧。基础动作,主要锻炼手臂力量,其次还有腹部肌肉。我也就只知道个皮毛。”查理松手斜坐到地板上。眼见尤里玩儿似地,有点不忿:“要不你试试掌心离地、十指撑地?”旋即他又后悔自己的冒失:“小心点,我没试过,只是听说过。”
“嗯。”尤里放慢了动作。一手一手试着照做。然后他咧嘴笑了,又把速度加快起来,“这个有用。这样子。会让人把武器握得更牢。”
“真的没事?”查理担心地瞅着尤里的十指。因为承受了整个体重,指关节有点发白,“少做几个,别伤到了。”
“不会的。”尤里大咧咧道。下一秒他看到了查理蹙拢的眉尖,于是停下来,也坐在地板上,郑重保证:“今天就做这几个,明天、后天。慢慢再多几个看看。”
“好。”查理点点头。又忍不住叮嘱:“关节损伤是累积的。常常一开始没什么,可是几个月、几年之后就会爆发出来。很多人年轻时膝关节受湿受冷。老了走路就困难,甚至会瘫痪。所以,你可别到练不动了才停下来。 ”
“你放心。”尤里知道查理在担心自己,心里快活,挪过去搂住查理,亲亲他,十指故意一阵轻轻抓挠,“就你烤两片面包焦一片地水平,我也不敢拿自己的手开玩笑----以后还得给你做饭呢!”
为什么以前会以为这家伙淳朴?查理又喜欢又懊恼,从尤里的手臂和胸膛间挣扎出来,用力敲了一拳尤里的肩。
尤里说的倒是真心大实话:他就是这么想的。结果挨了一拳。令他不明所以,还有点沮丧。于是干脆一把摁倒查理,狠狠亲了两口补偿自己。
查理脸一红,摸着脸上的口水,使劲推推尤里没推开,赶紧转移话题:“基础动作有好多个,要不要试试别的?”活了好一阵,查理把他“以前”学到地一点点健身和体术方面的东西,全部掏给了尤里。
折腾完了,午餐消化得差不多了,口也渴了。查理依旧靠着壁炉看他的书,尤里并排坐在旁边,削水果。自己吃了不够,还要喂查理,忙得不亦乐乎。
“张嘴。”
查理照办,下一秒一颗没皮的葡萄被塞进嘴巴里,酸甜可
“吐籽。”
噗。查理舌尖一顶,一团果肉分成两片,两粒葡萄籽就被赶了出去。
尤里正等着呢,兜了葡萄籽,往盛果皮地盘子里一扔,给自己来了四五颗----因为不用剥皮,一吮一挤就行,所以要快得多。
接着他舔了下指尖的葡萄汁,瞅瞅查理,笑弯了眼睛: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太好玩了。
然而这一瞅,尤里忽然有点移不开眼。查理神情专注,唇上被果汁沾湿,看起来红润甘美。这样的侧面,多么诱人……
他慢慢凑了过去。
葡萄落到肚子里,查理等了半天,下一口水果就是不来。刚好翻页,他扭头不解地看向尤里。
尤里猛然退回原处,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喂查理,目光心虚道:“你看嘛?”
查理地思维还停留在刚刚思索的问题里,一时答不上话来。但对热爱水果的本能还在,所以他眨了一下眼,目光落向尤里手边的果盘。
----啪!
“吃东西得专心。”尤里突然替查理合上他手里的书,一脸理由充足,“先别看了。你要吃什么?”
查理的心神还没完全从书里回到房间里来:“西瓜。”
尤里低头看看,伸手给查理拿过来:“你运气真好,只有一块了。”
“一只西瓜……”查理略一歪脑袋,他的反应还是慢着一拍,“只剩一块?”
“嗯。”尤里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不好意思----西瓜最解渴,所以其余的都被他吃了。
查理接过西瓜咬了一口,一边伸手摸摸尤里地肚皮:“怎么没有凸出来……真是怪胎。”
尤里微微一僵。瞧瞧查理,知道他还在出神,说这话是无心,偷偷松口气。
查理察觉到了,但没反应过来。他又咬了一口西瓜。甜美地汁液咽下肚去,籽儿吐出来扔掉。到这时,他总算完全清醒了过来。
顿时也顾不得西瓜,随手往旁边一放,胡乱擦擦嘴巴,猛然起身跨坐到尤里大腿上,按着尤里的肩膀,盯着他地眼睛道:“没关系的。”
“什么啊……”尤里吓了一大跳,眼神游移开去,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摘了一颗最大最好的葡萄,垂着眼剥皮,“还要葡萄吗?”
以前查理不说,是忌讳交浅言深。如今既然说好要在一起,一个遮遮掩掩,一个装作不知道,简直就是颗不定时炸弹,查理怎么会让尤里继续逃避。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竭力“看看”四周,确定无虑,蓦然睁开眼:“我知道你和平常人不一样。”
----唧!
尤里捏烂了葡萄,汁水飙得两人一身。
查理还好点,尤里脸上都给溅了一溜,从额头直到下巴。他慌忙抬手去擦,然而手上也满是果肉汁液,一时间黏乎乎狼狈片。
查理一愣,旋即莞尔:“我不在乎。”他脱下外套,细细帮尤里把脸抹干净。
尤里不知所措:“你不在乎?”
“为什么要在乎?”查理反问。
尤里恼了:“你怎么可能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有高尚的兽人,也有卑劣的人类。一个家伙的好坏与他的种族没关系。”查理随口扯了两句大道理,死死抓着尤里的肩,一字一顿道:“听着,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是尤里,我所知的尤里,这就够了!”
尤里怔了一下,疑惑道:“……不管我是什么东西?”
“没错。”查理放开尤里的肩,掰着手指头得意道,“你瞧,我早就仔细想过了。我们有两个很大的优势。首先,你长着一幅人类的样子。顶着这个模样,好处很多。只要小心点,我们完全可以像一般人那样生活。其次就是,我们都是男的,不会生下孩子,也就不用担心他们长什么模样、与别人格格不入之类。”
尤里傻傻地瞪着查理,说不出话来。如果说片刻之前他还不敢置信,那么听了这两个荒诞的理由之后,他反而信了。可是……
----大地之母啊,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查理嘿然一乐,用力亲下去,温柔而坚定地叩开尤里的唇。
65 本来应该很好笑
身为怪胎是个沉重的事实。从这足以压死人的阴翳中,一下子跳跃到甜蜜的亲吻里,错愕之下,尤里几乎是不情愿的。
查理没得到回应,于是撤回来一点,不解地瞅瞅尤里。
尤里轻声道:“等等……”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让查理停下来后要做什么。
查理闻言,两道眉毛齐齐一扬,目光一凝,抬起尤里的下巴,恶狠狠咬了下去----归功于昨晚尤里的体贴温存,他不再为自己现在的性别困扰。而这个问题,无疑是他遇到过的最大的难题,曾经与他心性里最硬朗的那一部分,互相抗衡、角抵。
如今难题消失,骄傲飞扬的那部分查理,随之重获自由。
毫无疑问尤里有充裕的力气推开查理。或者拎起查理,把他放到、乃至扔到一边。可他从来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对查理说“不”。所以不免手上犹豫,以至于慢了一点。
这一线迟疑,令查理有机会吻得更深。深得令尤里的唇舌被迫动作----说不清是不是想要把查理推出去,或者咬上一口。
然而,不管开始的目的如何,一小会儿之后,尤里已经在回应查理。于是,他手臂上最后一点抵抗的力量随之溃散。
所以,虽然这个堪称漫长的拥吻开始得不怎么旖旎,但当它结束的时候,的的确确纠缠甜美、一如既往。
查理心满意足地趴在尤里怀里,搂着他的肩,脸儿往上一枕:“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不过趁机问个非常想知道的问题也不错。尤里抚着查理地头发。查理说话地气息吹拂在颈窝胸口,温热而微痒。“为什么你能不在乎?”
查理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说过了,如果要说怪物。拥有天赋的法师。那才是最怪的怪物。”
“……”尤里无言。他想起来了,替哈迦德追回徽章那晚,查理的确这么说过。
“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么好吧。”查理没听到回答,再接再励,“其实,人类,矮人。暗夜精灵,高等精灵,侏儒,地精,牛头人,兽人,甚至狗头人豺狼人狼人巨魔食人魔,都是有智慧的。如果没有利益冲突带来的流血。他们之间的沟通并不困难……
“所以,既然会有那么多半精灵出生,既然人类、侏儒、矮人和暗夜精灵可以组成联军,我为什么要管你是什么血统?让这个决定我们能不能在一起。那也太可悲、太可笑了。”
的确可悲可笑。不过大多数人摆脱不了这可悲与可笑。尤里拥紧查理,低头亲亲他:“我地幸运。”
查理忽然扭捏了一下:“我没那么好啦……”他有点心虚,因为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能看得开----整个艾泽拉斯世界里最大最大的怪物。难道不正是被外星人扔进来的小法师查理吗?
尤里可不知道查理内疚了。他贴着查理的脸颊,慢慢呼吸。肌肤的温度,织物的味道,还有汗水和水果留下的味道。怀里这个家伙是真的。对此,尤里心中溢满赞美和感激。
“什么时候知道地?”
查理暗暗决定要对尤里好一点更好一点,以补偿自己的隐瞒。所以回答得格外老实:“在北郡的时候。”
“那么早……”
“是啊。从山谷里出来那天。我想叫你,结果看到你在厨房里,对着炉火。哧地一吸。”
“……真巧……”
“以后别这样了。小心让人看到。”
“嗯。其实,也就那么一次……那天挺开心。你来找我。”
你来找我。而我很久没有被一个人关心在乎了。查理明白。所以他撑起身来,用力亲了尤里一下。
尤里欣然笑纳,而后扬起下巴邀吻。查理只好再亲一口。恶狠狠地。
“……那个,吃起来味道好吗?”
“……没味道。”
“啊?那是什么感觉?”
“肚子会饱,会有力气,就像吃了东西一样。但是没味道。”
“奇怪了……你到底有什么血统?”
“我也不知道……”
“哎?”
“我被捡回去的时候,还是个婴儿。”
“那,收养你地人,嗯,那个……”
“他们对我很好。”尤里唇角一翘,“和亲生的孩子一个养法。所以,我才一直想回去。”
“那就好。”查理松了口气。又仔细想了想,更加释然:“也对!你这样的性格,一点不像小时候总被欺负地。”
尤里失笑,挖起来一点查理,额头抵住额头。他从来不贪心,现在也不贪心。只要有查理在,就很好很好了。
查理望着尤里湛蓝色的眸子,抬手摩挲着他的脸庞,微微眯起眼,心中有一个声音骄傲而平静地宣布:
----拿整个世界和我换尤里,我也不干。多多少少要等一会,六点的时候,两个年轻人下楼去吃晚饭。
白鸽已经在了,啜着一杯果汁,静静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同伴的脚步声,她扭头扬起手臂,招呼他们过来同桌。
查理揉着眼睛,跟在尤里后面,一脸迷迷糊糊。
暗夜女猎手奇怪了:“他还没睡醒?”
“看书看的。”尤里替查理拉开椅子,按着查理的肩让他坐下。没人清楚查理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十二分地用功起来---之前是十分。不过,尤里隐约能猜到一点。所以他没阻止。
白鸽把查理的每一寸表情都研究了一下,略略颔首,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她也有过这种时候:为了心中地某个人,竭尽全力想变得更强大。
要知道,即使身为暗夜精灵,好箭术也不是天生俱来地。
从暴风城到赤脊山的道路,因为军队地经过,变得比原来更加“清洁”了。所以,联军抵达之后,紧接着到来的,还有商人和商队。
另外,由于同僚的支援,原先困于人手短缺而倍加辛苦的卫兵们,也终于拿到了假期。虽然不能离开驻地,但出来放松并没有问题。
最后,远道而来的侏儒、矮人和暗夜精灵,对风景胜地的人类小镇,大多也不乏兴趣。轮到休息的,自然要过桥来逛逛。
而这些,都给湖畔镇商业街的热闹,锦上添花。
时间还早,四个同伴权作散步,慢慢朝铁匠铺走去。一路上前前后后碰到了六个暗夜精灵,无一例外地和白鸽互相招呼问好、小叙近况。
而白鸽则把他们都介绍给了尤里和查理。
尤里好奇道:“他们你都认识?”
“那当然了。”暗夜女猎手理所当然道,“都是住在多兰纳尔的,彼此怎么会不认识。”
“哦。”尤里应了一声,深觉白鸽交游广阔。
查理可不这么想。在他看来,无论是谁,如果在湖畔镇住上一百年,肯定会认识镇子里每一个人,并且和谁都能聊上两句……
所以查理瞅瞅白鸽,揣测了一下白鸽的年龄,诡秘一笑。
暗夜女猎手知觉敏锐,立刻发现了查理的表情,警惕道:“你笑什么?”
查理当然不肯说实话。他决定说个笑话:“你刚才介绍说,刚才那位塔尔。怒爪是个德鲁伊?”
“是啊。”白鸽点头,“怎么了?”
“听说德鲁伊能变成熊、豹子、老鹰?”
“熊肯定能,塔尔他很久以前就学会了。豹子和老鹰……我不知道,刚才没问。”
“好吧,塔尔。怒爪能变成熊。”查理朝白鸽比划道,“你瞧,我不明白……如果有一天,德鲁伊塔尔正以熊的形态,在森林里闲逛。而白鸽,或者另外一个暗夜猎手,想要为自己找一头熊作为动物伙伴。然后他们碰巧遇上了……会发生什么?”
尤里听完一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东倒西歪:“哦,查理!大地之母啊……”
查理不怀好意地瞅着白鸽,等待回答。
白鸽无言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同伴。一小会儿之后,她耸耸肩摊摊手:“这本该是个很好笑的笑话。”她转向查理,无可奈何道:“但是没有一个暗夜精灵会被它逗乐。你知道为什么吗?”
暗夜女猎手扔下一个问句,往前赶了几步。
尤里揉着肚子直起腰来,瞧瞧白鸽的背影,问查理:“为什么?”
查理哑然失笑:“因为发生过太多次了。”
66 尤里我要嫁给你
温德索尔元帅一行人从弗纳的铁匠铺前路过时,铺子里正热闹。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联军出动了。杀了好多豺狼人,回来的时候,那些马踩在地上,一步一个红蹄印!”
“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人多,手里的家伙好,后面有牧师骑士一大帮,听说暗夜精灵还有会变熊的……要是再搞不定几个豺狼人,可就丢脸咯。”
“不知道了吧?变熊的叫德鲁伊!”
“元帅真是好人。多亏有他,镇子才能保住。”
“是啊,不然大家连仲夏节都没得过。”
“好人那是当然。但说句实在的,你们也别忘记前几天怎么过来的。大家都不容易呢。缺了谁,镇子也保不住。”
客人里面有冒险者,也有本地人。不管什么身份,对这个话题都能说几句。一片议论之中,反倒没人注意到门外经过的人马。
白鸽进铺子的时候还在,没有一会儿,不知给躲到哪里去了,剩下格朗姆嫌热,坐在店外。查理站在门口边的角落里,静静地目送温德索尔他们缓缓行过。
因为进了镇子,这些客人们都松了缰让马慢慢走。又由于是去赴宴,他们没穿盔甲,至少没穿外甲,均着了一身常服。
但这掩盖不了他们作为军人的与众不同。
温德索尔元帅端坐马上,没有戴帽子,浅褐色的头发剃成了平头,下巴光滑。看上去精神奕奕,简直像是还没到四十岁。
他前面,侍卫引路;他后面,士官簇拥。
路人纷纷让行。|| ||不少人脱帽行礼。小伙子们崇敬羡慕又妒忌。姑娘们含羞带怯。兴奋地和女伴咬着耳朵,目光清澈而热烈,尽往其中那几个青年士官身上瞄。
尤里看了一会儿,转而瞧瞧查理。见查理的神情专注而悠远,忽然不高兴起来。他才不会隐忍下来、独自去幽怨,立刻打岔道:“他们说的没错,元帅是个大、好、人,是----吧?”
查理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明显一怔,转头望向尤里,随即笑了,故意道:“是啊。”
尤里顿时变得气鼓鼓。他知道查理在逗他,但是但是……
查理暗笑。瞅够了,这才正正神色,轻声道:“远征联军替湖畔镇扫清麻烦当然是好事。但他们这么做,并不是没有缘由。
“湖畔镇不是他们的目的地。而是他们后勤线上地重要中转点,是他们地一个补给地。为此感激是应该的,不过从此鞍前马后之类的举动,还是算了吧。
“当然。能成为元帅,是件不容易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敬仰他。选择,然后得到和失去。这过程中有太多东西说不清楚。只看结果来评价一个人或者一件事,那并不合适。
“所以,如果你以为我对谁青眼有加,那你可就错了。”
“哦。”尤里除了应上一声,说不出别的来。查理很少说这么玄乎的话。对其中的因果逻辑,他有点似懂非懂。
查理也不在意,抬手轻轻拍拍尤里的脸庞。而后转身找了找,拣了一个居民拍拍他肩。一指门外道:“看那看那。元帅!”
他挑地那人,是个大嗓门。
十秒钟后。店里一空,只剩下弗纳还在炉火旁翻捡查看铁锭的成色,连学徒都蹿出去看热闹了。
到这时尤里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庭广众的,他被查理调戏了!
查理朝弗纳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而后和尤里一起离开了铁匠铺。
留下弗纳,握着铁锭,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告诉弗纳东湖南边有黑乎乎的小鸟?”尤里在店里就听到查理说什么了。不过他出了门才问。
“算是个交代。”查理左顾右盼,没找到白鸽。他低头看看格朗姆安闲的样子,考虑到猎人和动物伙伴之间有互相感应的神秘联系,想来暗夜女猎手没什么事,干脆不管了。
于是唇角一勾,对尤里低声解释道:“弗纳又没法自己去,他肯定要挂任务。任务一出来,大家都会知道。一山不容二虎,一小块地方那里能养得起那么多吃肉的家伙……明眼人很快就能看出来里头有问题。”
尤里点点头,想了想,咧开嘴,乐滋滋笑了。
黑石兽人在喂养黑龙雏龙的推测,看似简单,背后牵涉诸多,阴翳重重,绝对不能声张。与霍森三人一起回来地时候,他们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禀告玛瑞斯。结果先是冒出来一个自卑又自大的侍从官,后来治安官又忙得没时间见人,并且很快领队开拨,也就没有机会说。
现在这样,能够不让自己陷进去,那自然最好了。
“查理、尤里,你们等等我!”一个人从后面赶上来,正是白鸽。暗夜女猎手只字不提她刚才去了那里,瞟瞟查理,得意洋洋翘起下巴:“我听到了。”
两人一精灵交换了几个眼色,愉快地给这件事划上了句号。
“走!”尤里一指前方的店铺,“我们拿衣服去!”第二天地仲夏节,多云。阳光灿烂,比起大晴天,则少了几分炙热,是个再好不过的好天气。
尤里头天晚上睡得极甜。早上一起来,精神好得过分,硬是盯着查理收拾得漂漂亮亮。
“我已经梳过了。”查理被尤里押在镜子前,忍不住嘟囔。其实,他这么短的碎发,又什么好梳地?
“今天过节啊!”尤里给查理从前梳到后,又从左梳到右,这才满意。“好了,不愧是帅小伙子查理!”
虽然和尤里亲密时再无芥蒂,不过查理听到被人喊做小伙子,还是会觉得不顺耳。闻言磨磨牙,正想着怎么作弄一把尤里,偏偏一转身,刚好一头扎入尤里含笑的眸子里。
所以他们的第一个仲夏节,是在盥洗室里,以一个缠绵的拥吻开的头。
查理的头发被烧得只剩半寸,尤里的头发一直剪得挺短---用他的话说,搏斗时不能让对手有机会揪住你地头发占优势,但是白鸽地可不短。
暗夜女猎手走下楼梯时,整个大厅里就像被浇了水的炭火一样,哄哄地热闹被浇熄,从这头到那头,一片惊叹和各种东西落地的异响,然后没入寂静。
雪白的衬衣,亮紫红的长裙,锃亮锃亮的小牛皮靴。深紫色的长发没有再编成一条简单的大辫子,而是用一条与衣服同色的发带随意拘在背后,自然垂落,顺滑如瀑。深邃的银色大眼睛,对称的繁复刺青。挺拔的身姿凹凸有致,举手投足,带着从容神秘的优雅。
来自远隔重洋的泰达希尔,惊心动魄的异域风情。
白鸽非常满意她所造成的效果。三分骄傲自豪,七分童心未泯,觉得好玩。
可惜她还没欣赏够众人的表情,大野猪就一马当先,快乐地蹦下楼梯、冲出旅馆,奔向了美好的、各种小吃数不尽数的商业街。
暗夜女猎手不得不追上去---付钱买单。
丢下身后一片惊诧与大笑。
查理乐不可支:“亏她拎着裙子还能跑那么快……”
尤里也笑了:“吃完我们也去逛街。”意盎然的郊外。最好中间平坦,周围有大树遮荫。
往年大多选镇子西边的山坡半腰。今年情况特殊,那边沦为战场,虽然打扫过了,但是多多少少总留下了痕迹,不像原来那么讨人喜欢。所以,这地方被选在军营旁边。
格朗姆和白鸽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查理和尤里找了一会儿没找到,随即丢开。联军刚刚清扫了一次豺狼人,别说镇子里,周围也没什么危险。
两人一路上走过去,看到宽敞点的街口都装饰了花柱----就是竖起一根木柱,满满地装饰上鲜花、嫩枝,与彩带。
起先几根花柱都不大,也就三米左右高、碗口粗。不过打扮得好看。出了镇子,两人都不由眼前一亮。
原来大桥上竖起了一道鲜花拱门。远山巍峨,近树青葱。蓝天之下,碧水之上,那些五彩缤纷的花儿水灵灵,再被青白色的石板一衬,美得令人目眩。
“尤里!”一声娇嫩的呼唤突然冒出来,“我要嫁给你!”
67 我去给你赢过来
“尤里!”一声娇嫩的呼唤突然冒出来,“我要嫁给你!”
同时,在两人旁边,还冒出来一只花环。
查理与尤里顺着花环,低头循声看去,发现了一个堪堪高过膝盖的小女孩。三四岁左右,穿着浅草绿的连衣裙,白亚麻衬衣,黑色小皮靴。脸儿红扑扑的,浅褐红的头发丝绸一般,被梳成了一对小辫子。
她那一双天真纯洁的琥珀色眸子牢牢盯着尤里,两支肉乎乎的小胳膊,正努力把一只小号花环举得高高的:“花环送给你,尤里。我要嫁给你哦!”
今天过节,小孩子最最开心,嘻嘻哈哈,到处乱蹿。所以,尽管这个小女孩刚才已经走得这么近,两人却都没留心注意她。
查理抱臂捉着下巴站在一边,瞅瞅这个小女孩,哑然失笑。他前一秒的确被骇了一跳,不过现在已经放松了下来。
尤里对查理摊摊手,望望四周:“带她来的大人呢?”因为小女孩还执拗地等着,尤里蹲下身去。
小女孩郑重其事地把花环往尤里头上戴。显然,为了方便让小女孩拿在手里,花环被特地做得很小。太小了,小得尤里戴不住,更别提挂到脖子上了,只能顶在头上。
“谢谢,真漂亮。”尤里小心顶着花环,冲小女孩咧开嘴一笑,探问道,“你爸爸妈妈在哪儿?”虽然过节,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大人还不会让她自己出来玩。
小女孩摇摇头。
尤里又问了一遍,小女孩头也不摇了,仰着小脸看尤里,眨巴着眼,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尽管尤里已经蹲了下来。他还是比这孩子高了一截。
尤里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两个大眼瞪小眼。
查理瞧得莞尔,也蹲下身来“你的问题太复杂了。”
“复杂?”尤里无言。
“我来试试看。”人天性喜欢美好娇嫩的东西,查理也不例外。所以,望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小人儿,查理笑得开心:“嗨,我叫查理。你叫什么?”
小女孩看看尤里,大概见尤里的表情没什么不妥。脆生生地回答查理:“詹妮。”
查理得意地瞥了尤里一眼。尤里摸摸头顶花环,看看詹妮,彻底无语。查理再接再厉:“真聪明。詹妮几岁啦?”
这个问题显然经常被考到,詹妮一听,立即熟练地伸出三个指头:“三岁!”
“詹妮三岁了啊。”查理拖长调子哄人,尤里听得噗哧一声。查理拿胳膊撞了他一下:“詹妮送给尤里花环,为什么呢?”“尤里救了詹妮。”詹妮回答着查理,却是对尤里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詹妮喜欢尤里。詹妮花环给尤里。”
查理诧异地转向尤里:“你救了她?”
尤里想了一小会,恍然大悟:“下大雨那天晚上地事。镇子靠西边几户人家出了点状况。那会儿她一身泥……刚才没认出来。”
查理了然:“你要嫁给尤里?”
詹妮用力点头:“姐姐喜欢埃文哥哥,姐姐嫁给埃文哥哥。詹妮喜欢尤里,詹妮嫁给尤里。”
查理莞尔。警报彻底解除:“今天过节,詹妮也出来玩吗?”
“嗯!”
“那詹妮的爸爸、妈妈也出来玩了吗?还是呆在家里?”
“爸爸工作,妈妈很忙。姐姐要嫁给埃伦哥哥。”
“哦。那詹妮自己出来的吗?”
“不是的。”
“詹妮和谁一起出来的呢?”结婚的好日子。( ' )所以每年仲夏节,总有几对新人在庆典上举行婚礼,也算是个保留节目。詹妮的姐姐就是挑了今天出嫁。这令詹妮的母亲忙得团团转。
詹妮地爸爸在为当地民兵工作。从小女孩说的来推测,是个负责后勤方面的小头目或者士官。
近段日子湖畔镇的卫兵和民兵压力大减,但是后勤方面的人员反而更忙了。毕竟联军刚来,相关事务又多又繁。可怜的爸爸只能把女儿的婚事交给妻子操办。不过呢,他能出席。能牵着新娘的手交到新浪手里。就已经足够啦。
尤里顶着小花环,查理抱着詹妮。走过大桥去。
新娘和母亲还在家里,让詹妮带路太不现实。好在她爸爸既然是做后勤地,去军营打听,找不到本人,也能找到相熟的同僚。
一路来,尤里已经对查理哄小孩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真是太厉害了。”
“说不好。其实,也不是每个都处得来。我和詹妮特别投缘。”查理正以最轻柔的动作摸着詹妮地小脑袋,“詹妮,对吧?”----手感真好。
詹妮抬头看看摸自己的头发的人,见是查理,又低头忙着咬甜甜圈去了。查理给她买了两个,她一手一个,一口一边,闻言点点头:“唔!”随着她地动作,又是几颗面包屑和糖花落到她的衣服上。
查理用一指禅替詹妮统统轻轻掸飞掉。然后,他继续轻轻抚摸小女孩的脸蛋----手感真是太好了!
今天全镇的老少几乎都出来了,其中不少成双成对的。有年轻人,也有领着小孩的夫妻。时候尚早,温度还不是最热,许多人流连于大桥上的风景,走得很慢。有的干脆坐在护栏上眺望镇子,或者湖面。
尤里看看他们,又看看忙着逗詹妮地查理,忽然有点酸溜溜地:“你很喜欢小孩?”
“是啊。”查理愉快道,轻轻地亲了一下詹妮的脸蛋。香喷喷地,软乎乎的。还有比这更可爱地生物吗?
尤里瞅瞅查理。瞪了眼詹妮: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倒好,被他两个甜甜圈给收买了。
詹妮浑然不觉,啊呜啊呜地吃点心,令人忍不住怀疑她妈妈究竟有没有喂她早饭。
查理莞尔。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飞快地从詹妮地甜甜圈上掂起一颗糖花,往尤里脸上一抹。
把詹妮交到她父亲手里后,查理和尤里跟着小型花柱的指引,找到了庆典的主场地。这是一片靠近湖泊的草地。沿湖长长地伸展开去,每一段有每一段的风采。
最中间最热闹的是小吃摊子,簇拥着丹尼尔如约请酒的长条桌。桌旁,几个学徒和帮工正在忙着开条箱、铺桌布、摆酒。
本地居民喜爱黑色的坎肩和白色地肥袖无领上衣。女孩子中最受欢迎的,则是竖条长裙----这令她们显得更窈窕。许多小吃商人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在两边摆摊准备食物。
今年旅客虽然不如去年多,但是恰逢有大量冒险者在此,加上联军的购买力。不少手艺出色、家中需要补贴点小钱的主妇也来凑起了热闹。
手工麦芽糖,西瓜、葡萄,各种饮料,煎鱼烤鱼。烤鸡腿烤蚌肉……
尤里兴致勃勃:“我们午饭就在这里吃吧?”
“好啊。”查理一样一样看过去,目不暇接,“不过……你能吃饱吗?”
“没问题。”尤里指了指一个摊子。那里。有一个三十多岁的褐发女人正在忙碌。她把切成条状或片状的太阳鱼夹入面坯中,准备用来制作咸味的烤面包。
她地裙子不是新的,但是很干净。
查理点头赞同:“我想那面包味道应该不错。”
小吃摊旁边点是手艺摊。织毯披肩、麦秆之类编的小动物、草帽、木雕刻石坠饰,还有桦木篮筐什么的,零零杂杂,查理看得好玩,却没什么特别想买地。
天气好,到了中午。阳光就会晒人。所以。尤里建议买顶帽子。
可惜查理看了半天,摇头:染得花花绿绿的。还又宽又大……买回去挂在家里装饰还差不多,戴起来可不行。”
尤里打量打量,也笑了。的确,好像因为习俗地关系,那些帽子五彩缤纷,上面还粘了野鸡毛什么的。“你要怎么样的?”
查理回答得一如答案本身:“干净利索点。”
于是作罢。两人继续往东边走。东边是表演和游戏的地方。西边那头准备了篝火,不过要到晚上才用。
湖边有人演奏和耍杂技,那是镇政府雇请的。轻快的音乐飘荡开来,旁边有人踏起了舞步。几个小丑穿梭来去,逗人招揽生意。
至于游戏,普遍带着比赛的性质。有踩高跷、跷跷板、走木桩、套圈,还有拔河、射箭,甚至还有把双腿套在大麻袋里赛跑的。
奖品都是体积和重量均不大地东西,就挂在一边地一排花柱上,由镇上的各家店和镇政府一起提供。从衣服到蛋糕,到靴子袜子,到鱼干,各种各样。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
尤里扫了眼那些奖品,又抬头望望天,转头对查理道:“那顶帽子怎么样?没染颜色,编得也不错。我去给你赢过来?”
查理惊讶地看看尤里。他顺着尤里指地方向看过去,仔细找了三遍,终于从诸多的奖品中找到那顶帽子。
是不错。
尤里温柔地望着查理,等着他的回答。
查理脸红了。他找不到理由拒绝:“好、好啊!”
68 囧囧有神的隐藏奖
“以前”,从来没有人为查理做过这样……这样幼稚而浪漫的事,查理也从来没有参加过与自然如此亲密的庆典。
----端午舞龙元宵放灯虽然热闹,那些劣质塑料劣质布做的道具和衣服总是让查理觉得别扭:太没利用效率、太污染了!
今天却不一样。
过了今晚,采来的鲜花会被居民们带回家,晾干、掺合在枕芯料里,睡上一年。也有些会被用在糕点汤羹里。那些木柱么,它们本来就是木料,只不过摆出来站一天而已。
至于篝火……在植被覆盖如此广袤的艾泽拉斯世界里,燃烧一点旧木头提供二氧化碳,与在温室效应日益严峻的地球上可不一样。是自然界循环里的小小好事一桩呢!
空气洋溢着不尽的欢快,又没有后顾之忧,加上心爱的人近在咫尺,查理此刻的心情,和之前很不相同。
他做贼似地瞅瞅四周,发现不止自己,另外还许多对情侣也在游戏。姑娘们纷纷献上甜言软语以资鼓励,甚至有大方的当中一个香吻印过去……不由小小羡慕了一把,朝树荫下缩了点,抿抿嘴,满怀期待地望向尤里那边。
结果正好撞上尤里的目光,三分戏谑。
查理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又上来了。
尤里向负责组织比赛的几个裁判询问了下赢得那顶帽子的条件。一回头,把查理贼兮兮的样子从头到尾瞧了个清楚,忍不住乐了。
都还没开始呢,这家伙就笑得像只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
奖品分等级,同等级里可以自由挑选。当然,最好的和最贵的,都是留给最后最精彩的比赛、某些特别称号。和表现出人意料地能手----比如全能王。又比如“用两只手走过木桥”地某某。
那顶帽子只是二级奖品,在踩高跷、跷跷板、走木桩里,赢得任何两个小场次就能拿到。也可以去套圈,两轮各中六个,或者一轮中七个----每轮有十个。
尤里问清楚了,拉着查理拨开人群,钻进游戏场地找了个好位子,顿时华丽丽地晕了。
刚才他们只是瞧着人群中间挺热闹。没进来细看。如今看来,实在不该把这当成什么比赛的,根本就是一些损人找乐子的游戏:
踩高跷赛跑的每个人都给发了一根足有两米半的长拐。 长拐芦苇杆扎成,轻便倒是轻便,但用起来一点也不方便。
选手们可以互相勾对手的高跷捣乱,也可以勾取地上的花环。花环带到终点有加分。另一方面,如果丢掉了长拐,就输给任何一个完好到达重点的人。
更绝地是整个场地铺着干草----当垫子的同时。也令增加了选手们绊跤的机会。而一摔跤立刻出局。所以,基本上,只要谁能平平安安走到终点,不用花环加分。他就赢了。
跷跷板全长四五米到六七米不等,中柱有一米多高。比赛前选手们都站在和跷跷板平行的直线后,一声哨响跑过去开始战斗。期间两组人员不得接触对方。总之有什么手段都朝跷跷板上使,
己方跷跷板着地,保持五秒,就是胜利。
猛地跳上去、尽量坐在远端,那是常规手段。有个红发小伙子不幸摊上了个大块头对手。不过他似乎铁了心要赢,居然倒挂金钩,两手扯着地上可怜的小树苗和长草不放,腿倒勾着板子往下压。
周围的人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劲给他加油。
至于走木桩。选手们出发前可以自由拿取泥包。泥包可以用来揍人。如果被带到终点,那么就加分。
不过泥包都不太结实。还湿漉漉的挺有份量。带多了会影响平衡。当然,带少了,那挨了打可就没得还手。
而那些木桩虽然最高不足一米,却是插在特地挖了拿水搅出来的烂泥塘里,乱七八糟,没有章法。上面落脚地截面,还统统不是水平。显然,不是木匠太蹩脚,而是想点子的人太鬼。
所有的比赛都有单人项目和集体项目。两两合作四人一组、三对三、四对四,没有上限----只要能找到对手队伍。
查理和尤里看得相顾骇笑。因为可以重复参加,直到赢得一小场,所以排队比赛的人还挺多。不少人干脆先熟悉上几次,再想着争夺胜利。
哦对了,赢了单人地,完全还可以参加二人的。赢了二人的,还可以参加三人地。
----哗啦!
又一个走木桩的栽到了泥浆里。看身手好像还是个冒险者。可惜他一开始锋芒毕露,“斩获”太多,变成了公敌,被一阵恶狠狠的沙包雨赶了下去。
尤里看着那边比赛结束,十几岁的小助理从烂泥塘里捡起裹泥包的旧布,以及少少几个没有散开的泥包,拿到一边包上泥,重新做成选手们的武器,哭笑不得:“我算是明白了……”
“设计得挺好。这样一来大家不管是干什么的,差距都不大。这才有趣。”查理非常欣赏游戏设计者地构思。本来嘛,有射箭和投掷木桩那样地技巧型、力量型比赛在,能出风头的也出得差不多了。这些个游戏,就该做到人人参与,人人能赢。
当下,他幸灾乐祸地瞅瞅尤里,“你决定参加哪个?”
“咳……”单人跷跷板当然能赢,多人问题也不大。可单人地也太轻松太没意思太扫人兴致了,估计会被周围的人嘘声喝倒彩。
至于多人的,乱出大风头可不好。
踩木桩么……如果滚了一身泥浆,恐怕要被查理押去洗澡换衣服,何况要玩上一整天呢。踩高跷倒是可以考虑,可惜队伍挺长。
幸而,似乎还有更好的选择……
尤里的目光落到了套圈那边。
查理将尤里的挣扎看在眼里。莞尔:“你要去玩套圈?”
“嗯。那儿人少。”尤里一脸正经地看看查理,冠冕堂皇地给了个理由。
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放羊套马,眼手都练出来了。二十米内的一头小羊羔,他拣个泥块手里掂掂,扔出去十之八九能打中。
只是,在了解了前三个游戏地真相之后……
他可不敢夸下什么海口。
套圈地场地很整洁,还选在荫凉的大树下。看上去挺正常。
那些木桩虽然乱七八糟了点,间距也不算小,但是并不会移动。尤里怀疑地打量了两遍,确认没有什么花样。下一刻他看到裁判身边的那筐圈圈,顿时无语。
查理在一旁吃吃笑,笑得腰都软了,直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发颤。
尤里无助地瞅瞅查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那顶帽子虽然只是二级奖品,要赢过来,似乎也不太容易……
那些树皮小圈形状极不规则。有的一半粗、一半细,有的粗一段细一段好似波浪起伏。有的干脆赤裸裸地钉着个小木块!
这样的套圈扔出去时,根本掌控不了方向和远近。而且,它们因为重心地关系。会竖着掉到地上,而后再倒下。偶然套中的可能性也很小。
另外,规则简简单单两条:双脚站在线后投圈,无论什么姿势;可以自由选套圈,但不可以对套圈作出任何改变!
怪不得十个中六个就赢了!
尤里仔细挑了十个相对而言比较均匀的树皮圈。他前面一个人又没赢。不过意外地得到了个“一口气三战三败、三败三战”的安慰抽奖机会----抽三次,自己挑一个。
为了让每个人都玩得开心,抽奖没有空签,但是有好有坏。或者说。适宜人群不同。那人抽到草织蜻蜓一只、木哨子一只。或蜂蜜水果馅的大面包一只。
他选了面包裁判是个老头,棕色头发有点稀朗。不过梳成一根马尾,整整齐齐。他摸着花白的胡子,笑眯眯地送出了兑奖用的小木牌,给指明了领奖的方向,然后又拿了个一样地小木牌放进摸奖的小桶里。
在同伴的打趣里,一伙五个人,一起去了别的地方玩。
那几个人一走,投圈这里只剩两三个在玩地,其他都是坐在树荫下歇息的,显得有点冷清。尤里可怜兮兮地望了查理一眼,深吸一口气,上场。
查理知道尤里那模样里至少八分故意,但他到底于心不忍。瞟瞟面前几个人都没注意自己这边,小幅度给尤里飞过去一个吻:“加油!”
尤里顿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倒把坐在一旁地裁判吓了一跳。
不过查理的飞吻显然对木桩无效。尤里每个圈圈都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掂了又掂,到头来,也只中了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好运撞上的:
他瞄的木桩不是套中的那一根……
第二次一个。
第三次又是三个。
投完第三次,查理和尤里,还有周围几个人都看向裁判。可是裁判一脸悠然,没说要抽奖。尤里耸耸肩,又挑了十个圈。
这一次中了四个。
“过来,小伙子。尤里正要再去挑圈,裁判够过一边盛木牌的小桶摇了摇,往尤里面前一伸,笑眯眯地开口了:“祝贺你!你赢得了一口气四战四败、四败四战奖!来来来,抽奖抽奖。抽四次,挑一个你最喜欢的拿走。”
顿时周围听到的几个人都笑翻了。其中有一个闲得无聊,兴匆匆蹿到投线外,随手抓了一把圈开始投,看样子是要争取“一口气五战五败、五败五战”奖。
查理无言然。原来这“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奖,还是个次数累积地隐藏奖项!
饶是尤里不是害羞地小姑娘,也被这抽奖砸得有点尴尬。他笑着摇头,把手伸进足有四十厘米深的筒里,一下子抓住四个木牌来。
稍远点地树荫下有人起哄:“嘿,一口气四战四败、四败四战的那个,看看你抽到了什么好东西!”
尤里耸耸肩,大声念了出来:“木哨子一个,小型方织彩帕一条,西瓜汁一大杯,木哨子一个。”他看看查理,很快选好:“我要西瓜汁。”
从裁判手里接过木牌,尤里走到查理身边坐下来。
查理当然不会说什么“要不就算了吧”之类的来扫兴。他只是道:“我们去玩高跷?”
尤里望望高跷那边,又瞧瞧投圈这边,抛了抛手里的小木牌,有点不甘心。
查理莞尔,拍拍尤里的肩,起身走了几步,另找了个位子。那是块细碎的小草地,停荫蔽的。隔着几圈灌木草丛,背对众人,面对止水湖。
尤里跟着过来,笑了:“你真会找地方。中午不用回去了,干脆来这里睡一觉好了。”
“好主意。”查理一乐。他往树干上一靠,随手捡了手边的小石头,抛向不远处的水里。
石块落水,溅起几朵水花,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翠蓝幽绿的湖面,微风和煦,吹起细细的波纹。阳光明亮,撒出无边无际的淡淡灿金。
尤里也跟着扔起了小石块。两人静静坐在一起,彼此看看。虽然没赢到游戏,却偏偏心情愉快,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几点了?”查理望了眼天空中太阳的位子。他看太阳位子估算时间的本事不太好。“好像还挺早?”
“嗯,九点半吧。”尤里又扔出一块小石头。这次他用了点劲,那石头飞得比较远,飞出了岸边大树在水上投下的荫凉,直飞入碎金一般的波浪里。“我知道怎么赢了。”他忽然一乐,“走,我们先去换了西瓜汁喝吧。”
69 不同人不同选择
那“大西瓜汁一杯”的确好大,足有三公升多。
奖品包括了木杯子。所以摊主收下木牌扔到零钱盒子并排的盒子里,把一大杯西瓜汁推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就忙着给别的客人榨汁去了。
等到收摊时候,西瓜汁、面包等等的提供者,都会拿着这些木牌去换报酬。
查理把奖品提供的体系看了个明白,轻声对尤里道:“怪不得杯子也送我们了。”原来可以多赚点钱。
“哦,至少对我们而言,不是坏事。”尤里从一旁的竖筒里掂了两根麦秆。
查理慢慢点点头,想了想,放了开来。他知道自己“以前”看厌了贪污腐败的新闻,也对那些从不被报导的内讧夺权麻木了,遇事遇人,免不了总是先往最坏处想。其实比起那会儿,湖畔镇的民风,还是要更加淳朴许多。像奖品安排的这个小细节,更是压根不值得诟病。
尤里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查理冷眼嘲讽时本身并不开心,所以忍不住要劝一句。他看看诸多的小吃摊后面,湖边树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几溜窄席,于是怂恿查理道:“看那边,有席子!我们去那儿喝吧?”
查理瞅瞅尤里,心情忽然又嗖嗖地往上蹿了一大截:“好。”出小径,当然只要不乱踩,也可以从上面一步跨过去。
中间树荫宽阔点的地方,多铺了几条平行的,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占了去。围坐成一圈,说说笑笑。正热闹。
他们大多是作坊里的学徒、船上水手之类。今天镇子上的店铺都关门。船全都停在码头上,对这些年轻人而言,也是难得的假日。
查理好奇地朝那边望了会儿,结果被一个小女工发现。那小女工大胆地、仔细地瞧了瞧查理,左一推右一攘,拉着同伴一阵咬耳朵。然后,打量查理的,立即变成了一拨儿小女工。
如果只是一个查理也就算了。帅小伙子嘛。谁都爱多看几眼,老太婆也不例外。偏偏还有个尤里,瞧上去就是个有力气能干活地,长得也不错。虽然不如小一点地那个好看,可是长相更有男人味。谁要是嫁了过去,那可真是幸运……
于是打量变成了窃窃私语和玩笑打趣。免不了说到“我知道,你对某某怎么怎么”,或者“你不知道吗。某某对你怎么怎么”,惹起娇嗔羞红一片。
这一切令她们年轻的男同伴们不满。顿时,一群小伙子的目光也跟了过来。好在尤里腰间挂的剑表明了冒险者的身份,一时间倒也没哪个小姑娘敢来搭话。或者小伙子前来挑衅。
尤里摇头失笑,连忙拉查理走得稍微远些,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说。你干吗呢?”
“我好奇……”查理不好意思道。
他说的倒是是实话。以前他去街上,看到一个陌生人,能一眼从其打扮、姿态中估摸出不少信息。那是细小经验日渐累积所至。如今来到这里,民俗和衣着不同,这方面的经验,有一部分,也就需要重新获得。所以不由自主地,会有些好奇:
“他们看上去。和旅馆里的冒险者们不同。”
“那是当然。( & )他们和干我们这行地,本来就不一样。”尤里捏着麦秆用力吸了一口。没喝到多少,不由有点恼火。他看看两根麦秆,探询地看看查理。
查理莞尔:“你直接喝好啦。”
尤里就等这句呢,点点头,快乐地举起杯子拨开麦秆,咕嘟咕嘟几大口。他是真地有点渴了,而且不习惯用麦秆……喝成那样子,真不痛快!
查理倒还不怎么渴,咬着麦秆慢悠悠吸。
他们这样一起对付一杯东西,虽然亲密了些,但是今天大多数人都结伴出来,互相分享食物与饮料的情况,常常发生,所以不曾引人注意。
于是两人就这样,快快活活地坐在树荫下,吹着还没有变得热乎乎的水风,喝西瓜汁。
直到几个不速之客到来。
那“大西瓜汁一杯”的确好大,足有三公升多。
奖品包括了木杯子。所以摊主收下木牌扔到零钱盒子并排的盒子里,把一大杯西瓜汁推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就忙着给别的客人榨汁去了。
等到收摊时候,西瓜汁、面包等等的提供者,都会拿着这些木牌去换报酬。
查理把奖品提供的体系看了个明白,轻声对尤里道:“怪不得杯子也送我们了。”原来可以多赚点钱。
“哦,至少对我们而言,不是坏事。”尤里从一旁地竖筒里掂了两根麦秆。
查理慢慢点点头,想了想,放了开来。他知道自己“以前”看厌了贪污腐败的新闻,也对那些从不被报导的内讧夺权麻木了,遇事遇人,免不了总是先往最坏处想。其实比起那会儿,湖畔镇的民风,还是要更加淳朴许多。像奖品安排地这个小细节,更是压根不值得诟病。
尤里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查理冷眼嘲讽时本身并不开心,所以忍不住要劝一句。他看看诸多的小吃摊后面,湖边树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几溜窄席,于是怂恿查理道:“看那边,有席子!我们去那儿喝吧?”
查理瞅瞅尤里,心情忽然又嗖嗖地往上蹿了一大截:“好。”出小径,当然只要不乱踩,也可以从上面一步跨过去。
中间树荫宽阔点地地方,多铺了几条平行的,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占了去。围坐成一圈,说说笑笑,正热闹。
他们大多是作坊里的学徒、船上水手之类。今天镇子上的店铺都关门,船全都停在码头上,对这些年轻人而言,也是难得的假日。
查理好奇地朝那边望了会儿,结果被一个小女工发现。那小女工大胆地、仔细地瞧了瞧查理,左一推右一攘,拉着同伴一阵咬耳朵。然后,打量查理的,立即变成了一拨儿小女工。
如果只是一个查理也就算了。帅小伙子嘛,谁都爱多看几眼,老太婆也不例外。偏偏还有个尤里,瞧上去就是个有力气能干活的,长得也不错。虽然不如小一点的那个好看,可是长相更有男人味。谁要是嫁了过去,那可真是幸运……
于是打量变成了窃窃私语和玩笑打趣。免不了说到“我知道,你对某某怎么怎么”,或者你不知道吗,某某对你怎么怎么”,惹起娇嗔羞红一片。
这一切令她们年轻地男同伴们不满。顿时,一群小伙子地目光也跟了过来。好在尤里腰间挂的剑表明了冒险者地身份,一时间倒也没哪个小姑娘敢来搭话,或者小伙子前来挑衅。
尤里摇头失笑,连忙拉查理走得稍微远些,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说,你干吗呢?”
“我好奇……”查理不好意思道。
他说的倒是是实话。以前他去街上,看到一个陌生人,能一眼从其打扮、姿态中估摸出不少信息。那是细小经验日渐累积所至。如今来到这里,民俗和衣着不同,这方面的经验,有一部分,也就需要重新获得。所以不由自主地,会有些好奇:
“他们看上去,和旅馆里的冒险者们不同。”
“那是当然,他们和干我们这行的,本来就不一样。”尤里捏着麦秆用力吸了一口,没喝到多少,不由有点恼火。他看看两根麦秆,探询地看看查理。
查理莞尔:“你直接喝好啦。”
尤里就等这句呢,点点头,快乐地举起杯子拨开麦秆,咕嘟咕嘟几大口。他是真地有点渴了,而且不习惯用麦秆……喝成那样子,真不痛快!
查理倒还不怎么渴,咬着麦秆慢悠悠吸。
他们这样一起对付一杯东西,虽然亲密了些,但是今天大多数人都结伴出来,互相分享食物与饮料的情况,常常发生,所以不曾引人注意。
于是两人就这样,快快活活地坐在树荫下,吹着还没有变得热乎乎的水风,喝西瓜汁。
直到几个不速之客到来。
小法师毕竟不如年轻的战士。少一个人的事,尤里早就注意到了。他瞟眼查理的神色,几口喝完了西瓜汁,催促道:“走吧查理,我们去那边。”
鲍伯他们对两个年轻人的离开乐见其成,但是莎莉的态度截然相反:“你们去哪里?”本来有两个追随者一打岔,莎莉已经忘记了之前的事,见两人要走,又想了起来。
“我们去玩……”尤里和查理几乎同时开口。尤里本能地闭嘴看看查理,查理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我们去玩游戏的地方找白鸽。刚才走散了。”
他比尤里更清楚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魅力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让莎莉和鲍伯欧恩这几个一起跟着去?那可不是好事。
“哦。”莎莉应了一声,微微一撅嘴。她自己又累又渴,还有点饿了,同时也没有理由阻止别人寻找走散的同伴,一时间无话可说。
而查理和尤里已经道过别,转身离开。
走出鲍伯他们的视线后,查理忽然道:“你说莎莉怎么样?”
尤里一听,耳朵抽动,惊讶地瞅瞅查理。
查理没看到。他盯着眼前的路,一边走,一边自顾自琢磨:“看她的穿着和举止,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家里应该挺有钱,礼仪什么的,从小请了不错的老师教过。所以,这事就奇怪了……”
尤里松口气,随口接着问:“奇怪什么?”
查理犹自思索:“和一个男人,特别是同龄的年轻男人,互称你。对一个女孩子而言。属于非常亲密的行为。不是亲兄妹,就是恋人之类的。她与欧恩一人这么称呼,还说得过去。但是她和汤尼也这样子,而且欧恩没有表示愤怒,那就说明,她和鲍伯他们,都是这样的关系。”
“啊?这说明什么?”
“彼此是同伴?我们和白鸽刚见面时用地您,到后来也变成了你。只能找到这个解释了。”查理推理很顺利。顺利地令他自己陷入了苦恼:“可你说,莎莉像个冒险者吗?她地手可嫩得很。”
“不像。”尤里挠挠下巴,也有点苦恼了。不过,几乎立即,他就摆脱了出来:“我说,我们为什么要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也是哦。”
“就是啊!到了到了,快点,趁现在没人!”
“你到底想出了什么办法?”
“也不算什么办法……呆会赢来了你就知道啦”
尤里照旧亲自挑选套圈。
查理也照旧。坐在一旁树荫下等。他发现,尤里挑得比之前几次都要较慢。
裁判还是那个棕色头发梳成马尾的老头儿。他显然认出了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没说什么,依旧坐在他树荫下的椅子里。哼着小曲。
尤里终于挑完了。他在投掷线后面踱了一趟,选了一根离得比较近、周围没什么妨碍的木桩,在离之最近的地方站定。掂起一个套圈掂量了好一会,一扬腕子扔了出去。
中了。
中了!
没中。
又中了!三个啦!
剩下六次只要中三个就行。
查理飞快地算了算,按照前四个的势头来看,希望不小。
裁判老头似乎也来了点兴趣,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盯着尤里。
尤里回头望望查理,咧开嘴一笑,笑得一口白牙灿亮灿亮。他冲查理挑挑眉。指上转着第四个圈把玩。偏偏不投。看样子,不给点甜头。就不打算出手了。
查理无法。好在周围树荫下的人比之前少了许多,快到中午了,大多数的人都往中间地小吃饮料那边去了。查理左右张望,知道逃不了,大声喊过去:“加油!”
高跷木桩那边挺热闹,这边相对安静得多。查理这一声喊,招来了四下一片目光。他目不斜视,脸不红气不喘,心底里却是用力磨牙,朝尤里挥挥拳头,再接再厉:“尤里好样的,你最厉害了!加油啊!”
人人都以为查理挥拳头作势是给同伴鼓劲,其中几个小伙子干脆跟着起哄加油。只有尤里明白,那根本就是威胁。
他笑容一顿,摸摸鼻子,一脸悻悻地回过头。然而实际上,心里乐翻了天。眼看面前两大步开外套了三个圈的木桩,忍不住笑了出来。信手掂掂,手腕轻轻一抖,又一个树木圈送了过去。
套进了木桩。四个了。
五个!
六个!
顿时一阵掌声、口哨和鼓励。不疯狂,不过挺热闹。六个已经够到套圈的最低奖励了。奖励虽小,这可还是今天的第一次!见鬼的树皮圈,不让人赢也不用做成这个样子吧?!真解气!
哎呀,可惜……
七个!
八个!
尤里捡了圈,放回到裁判身边的筐子里。马尾老头儿不用起身去收拾,笑呵呵地点头算是致谢,递给尤里三个木头刻的小奖杯。
有几个观众看到了希望,兴冲冲地起身跑上前去玩,与尤里半路交错而过。后面有个机灵地,追着尤里问:“你怎么赢的?告诉我们吧,好不好?”裁判老头白了那人和尤里一眼,不过同时却有笑意,没有阻止。
尤里并不隐瞒。他只是回答得简单:“我挑的圈子好。”
那人听了一呆,匆忙道声谢,连忙赶过去。
可惜他已经晚了,箩筐那边,裁判老头嘿嘿一笑,伸手在筐子里搅合搅合,搅乱了尤里刚刚搁进去的一摞树皮圈。
查理一旁看得清楚,不由笑了。他望着尤里领了东西向自己走来:“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忽然就变厉害了?”
尤里夹着三个拇指大小地奖杯,朝查理作了个敬酒的动作,在查理身边坐下来:“你没看出来?”
“你挑的都是钉着木头地树皮圈。”查理的观察力十分敏锐,但观察到了并不意味了解其中原因。他将信将疑道:“那些比较容易中?”
“嗯,钉着木头的扔起来还行。”尤里对此有经验,但解释不清楚其中道理,只好怂恿查理:“你去玩一把就知道了。”
查理真地去玩了,也果然明白了----他亲手一挑圈子,就知道其中缘故了。
这些树皮圈估计是组织者向作坊直接订的货,原本与其它做工地道的手工编织品一样,个个都均匀平滑,大小粗细也一致。为了仲夏节对它们再加工时,才恶作剧地这里削薄一片、那里切掉一角,或者干脆钉上个小木块。
削的切的都不规律,虽然对重心的影响不大,但套圈时,空气阻力发挥了不小地作用,细微地不均带来的偏差难以掌握,何况每回都不一样。一般人总是会挑比较均匀地圈子去套,于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钉木块相反。不知道是不是找了木匠帮忙的缘故,那些小木块居然都是方方正正、相同大小,还都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地,钉在了树皮圈两头接口的位子。
树皮圈细薄,木块虽小,对重心的影响却不小。就像一大张纸包了一块小石头,只要没风,扔中目标,还不不难。而且这种圈都一样,足以累积手感。不像前两种,没两个一样的。
查理的手远远没有尤里那么稳。不过他也中了四个。旁边几个人不知道尤里挑的圈有什么特别。但查理挑的圈长什么样,他们可看得一清二楚。立刻一改之前的作风,都选钉着小木块的来用。
所以很快,又一个人投中了六个。
查理没有继续,让在一边看几个年轻人争先恐后地捞本报仇,若有所思。
尤里挑了两摞圈,递到查理面前晃晃:“你不想赢一把吗?才玩了一次呢,再练练去。查理回过神来,接了一摞,笑了:“是该好好练练。”
尤里听出查理的回答里别有深意,心下好奇。
他的好奇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中午的时候,两人去买吃的,顺路兑了草帽。
草帽样子普通:宽沿,略呈椭圆。不过,编得倒挺细致。
利索干净手工好,查理瞧着心里满意,刚刚接过来,立即乐滋滋往头上一戴,然后尤里就笑翻了,连带旁人也忍俊不禁:
----那帽子稍稍大了一圈,滑落下来遮住了查理整个额头,直压到眉毛上。
查理有点恼火,忿忿然一把抓下来。换作“以前”,拿顶帽子来,他一看就知道戴起来合不合适。但是现在,对“自己”的脑袋大小,他还真不怎么熟悉。
尤里一搭查理的肩,乐得弯了腰,大半个重心都挂到了查理身上。要不是旁边还有人,早就狠狠一口亲过去。
查理扁扁嘴拖着尤里往前走了几步,扭头瞅瞅尤里,低头瞅瞅草帽。他想起尤里为赢这顶帽子花的功夫,心里软软一热,忽然就不恼了。琢磨了一下,瞧着帽檐最宽的一端向着前方,又给戴了上去。
这次他戴得前高后低,堪堪稳住了。
尤里笑得差不多了,见状替查理从耳边勾下两侧的系带,理顺了,掳到下巴那儿,系成活结。“小心让风给吹走了。”
查理一边嫌绳子扣着不舒服,一边又舍不得尤里的好意,小小地转了下脑袋,嘟囔:“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一阵湖风吹来,树叶沙沙,青草簌簌。帽沿宽大,当下就被吹得翻飞起来。
幸亏尤里眼明手快,一把按住帽顶。
查理傻了一下,从尤里手中抽过系绳。乖乖挽了个松松的活结。
风吹了过去。树静草歇,尤里顺势连帽子带头发使劲揉揉查理,忍不住又笑了。于是揉揉、揉揉,揉揉再揉揉。
查理开始还躲,后来绷不住,也笑了出来。
因为难得这么一天,确切而言,因为有了自由、有了查理。而且还有吃又有玩,仲夏节这一天是他这几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开心日子。所以,尤里决定好好优待一下自己:
他买了一只肥肥的烤鹅、两条小臂长的炭烘太阳鱼、两条洒满豆子与香肠丁的长面包,还有一只大西瓜,当作午饭。
大多数人都只买少许肉食,就着面包吃。卖烤鹅的夫妇忙不过来,碰到尤里这么痛快地主顾,十分高兴。送了个篮子让尤里好提着走,飞快地打发了他。
然后尤里把鱼和面包都塞在了烤鹅旁边。至于西瓜,摊主给套了个草绳编地简易兜网,免费附送的。很好拎。
两人分头买的东西。汇合后,查理瞧瞧尤里篮子里的丰盛午餐,不知说什么好。大热天的……光是看看。他就被腻倒了。
“你这么喜欢吃肉?”对身体不太好吧?
“唔!”尤里边嚼边点头。他刚才已经撕了一条鹅脯肉来吃,味道真不错。这会儿见查理如此,尤里看看篮子里的烤鹅,伸手决定扯下个翅膀来,叫查理也尝尝。
查理一把打开尤里的手:“喂,你洗手了吗?拿过钱再拿吃的可不好。”
尤里眨巴了下眼,坦白承认错误:“我忘了。”
他这么自觉,查理生不起气来:“洗了手再吃吧。”
尤里点点头应了声。恋恋不舍地瞅瞅烤鹅。把篮子拎得高点使劲嗅嗅----好香啊……不由加快了脚步。
查理好笑,取了支羊肉串送到尤里嘴边:“要不要咬一
羊肉串烤得很好。撒了桂皮粉和银叶草干沫,还有些查理和尤里都不认识地调料。小半个巴掌大的一块块,一指厚薄,外焦里嫩,喷香喷香,串在小指尖粗细的木签上。
尤里眉眼一弯,啊呜一口叼走两块。
查理莞尔。明明见尤里嘴里忙着,偏偏要问:“好吃吗?好吃不?”
尤里瞅一眼查理,了然。他用力点点头,示意查理再把羊肉串送过来,又咬走一片肉,同时飞快地略略一低头----啪唧!
成功地在查理手背上留下了一瓣儿油嘟嘟的嘴印。
查理只觉面孔一热,又乐不可支。他从来不知道尤里原来这么淘气!
尤里得意极了。让你问让你问让你趁着我忙着吃的时候问……他早就知道查理这家伙蔫坏!蔫坏!蔫蔫坏!
比起“以前”学校周围公园里烧烤摊上,那些羊肉小块小块、肉质还不怎么样的烤串,查理对眼下这种实实在在的羊肉串很有好感。因为这份好感,虽然他自己一串就足够吃饱了,却结结实实买了半打----反正尤里会喜欢。
所以,两人从小吃区走到套圈那边的一路上,尤里地嘴巴都没闲着。等到他们在树丛与灌木后的湖滩上捡了个地方坐下来,尤里忙忙去洗了手,迫不及待地开始他的美好午餐。
查理一截面包,半串羊肉,一只烤鹅翅尖,就饱了。
而尤里呢?
烤鹅肉撕拉撕拉,豆子香肠丁的面包啊呜啊呜,烘太阳鱼干卡嚓卡嚓----鱼干酥酥香香,连骨头都是脆地----胃口居然比平时还要好上三四分。
如果说平时他总是和格朗姆吃得一样欢,那么现在的尤里,就吃得比十二个格朗姆还要欢。
查理看着尤里扫荡午餐,一边时不时给他递块西瓜什么的,一边心里奇怪。
尤里地动作根本与优雅无关,可也一点儿都说不上粗鲁……看上去很自然,理所当然的自然。就好像小草总会全力迎向阳光一般的自然。
想到这里,查理心里不由失笑。可不是么,小草向阳,是为了获得生命所需的能量。尤里吃东西,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啊。缺少食物,这家伙可就会没力气了呢!
尤里终于结束了他的午餐。他留了半个西瓜,决定待会儿小睡起来再管。除此之外,只剩篮子底里一把鹅骨头。
----连这把骨头都被吃得一干二净:大一点的,咬开吸走了髓;小一点地,干脆嚼成了渣子。
查理望望篮底,想笑又忍住了:“这么喜欢吃肉,以后多买点吧。”
“每天吃,餐餐吃,可就太贵了。”尤里惬意地往后一躺,打了个哈欠,“我要攒钱!”
还有我呢!这句话查理差点就脱口而出,险险吞了回去。他不清楚尤里地金钱观是怎么样的,不过大多数男人自尊心强、好面子,却是不争地事实。
“攒钱归攒钱,也不用对自己这么苛刻啊。”
尤里耸耸肩:“从藏宝海湾到荆齿城,路太远,地精又都是奸商,船票恐怕不便宜……”
他来的时候是奴隶。和其它奴隶一样,没有自由,住在拥挤的底舱,戴着手镣脚铐,食物和淡水每天都只有一点点,还要做完船上最低贱最辛苦的活,才能领到……出发时满仓的奴隶,靠岸时,只剩下原来的四分之一不到。
查理对远洋船票没概念:“是挺远的,要穿越无尽之海。大概会要多少?”
尤里其实也不知道具体数目。他挠挠头,猜道:“……十个金币?”
查理想了想,觉得应该不止。不过他心里也没数,因为对这个世界的经济体系还不够了解,所以无法估算:“回头问问白鸽吧。她应该知道从黑海岸过来的船票价。”
尤里点点头,没说话。
查理觉得自己破坏了尤里的好心情,连忙道:“其实我们两个一块干,钱好办。用炼金术赚,还是挺快的。别说十个金币,就是一万个,也不难。”
尤里蓦然看向查理,他直觉这里头没那么简单:“……那我们?”
“别急。炼金术虽然好赚钱,但是现在还不行。”查理拔出别在腰间的魔杖,拿在手中慢慢把玩----他也已经是武器不离身了:
“如果有个炼金师技艺精湛,却没有自保的能力,各个势力肯定会把他当成蛋糕,想要一口吃下去,更别提放你走了。”
尤里苦笑了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难看:“拳头大就是道理……”
“不过,他们不愿意放人,并不意味着我们走不了。这是实力和手段的问题。”查理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现在要做的就是闯闯,顺便攒点钱。”
尤里一伸胳膊,直捣天空:“已经在闯荡了!”
两人说透了计划,气氛轻松了点,查理突然想到一件事:“其实啊,远洋船也是需要保镖。路上没准有海怪呢……所以,如果你我足够厉害,没准能借此免去船票呢。”
尤里一听,看看查理,绷着脸抱怨了句:“法师少,在这上头可占不少便宜。”然后他笑了,一把拉过查理:“到时候,请你务必带上我,尊贵的小法师先生。”
查理跌扑进尤里怀里,也笑了:“如你所愿,我力大无穷的小怪物随从。”
尤里瞪了查理一眼。
查理用一个吻驳回了他的抗议。
这个吻开始只是柔和的亲昵,渐渐质变,胶着炙热起来。彼此紧紧挨在一起,令布料藏得住肌肤的触感、却无法藏住身体的温度。
左翻右滚、探抚亲吻。
一只水鸟好奇地歪着小脑袋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从树梢上一掠而起,划破天空高飞远去,留下一丛哗啦作响的树枝。
两人微微一顿,匆匆分开。喘过几口气,相顾之下,发现彼此身上都沾了不少草屑落叶。
尤里也不去管它们,就那么躺在地上,架起腿来,两手往脑后一枕,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查理面上微红,坐起身掩饰了情动,摇头失笑,莫可奈何掸掸可怜的新衬衣。
他刚刚掸干净,突然腰上被扣、肩上被扳,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猝不及防,四脚朝天,却没有磕到碰着,而是撞到了尤里的胸膛上。
查理咬牙切齿,反手两枚指头拿住尤里腰侧,一扭:“你干嘛?!”
尤里今天刚刚见到不少对恋人。那些年轻男女也会彼此动手。每当这类时候,个个都是嘴上痛叫、眉梢眼角写满快乐。其中小伙子被捏时,尤其如此。
所以,既然这一下逃不过也不想逃,他干脆发扬好学精神,当下万分配合、无比凄惨地痛叫一声:“呜哇”然后不由一愣:“哎?不痛。”
原来查理本想用力拧。但是舍不得下不了手,结果变成轻轻一捏。被尤里说破,顿时恨得牙痒痒。翻过身来,趴在尤里胸膛上,戳戳他的脸、捏捏他的腮帮子。
尤里眉开眼笑由着查理蹂躏。
查理开始还为了出气,可对着尤里美滋滋的笑脸,很快就变成嬉闹了。出气自然不会久长。嬉闹却太讨人喜欢。碰触尤里的感觉,还有湛蓝色眸子投来的视线,令他着迷。
他爱这个年轻的男人。因为这桩事,他得以感到自己真正地活在了这个世界上。
所以查理好一会儿才停手。
尤里勾下查理来,尝了尝他地唇舌,作为报酬。
打情骂俏,两人都是学徒级地。乌龙完毕,一个吻结尾。
湖上的风徐徐吹来。细细的水波密如鱼鳞。远有巍峨耸峙的红土山,近有郁郁葱葱的绿树荫。仲夏的止水湖畔,风景正好。
然而查理问的问题却和这风景大相迳庭。
“尤里,你说什么样子的箭头,杀伤力最强?”
“啊?”尤里一听,侧头看看躺在身边地查理,不解地摸摸他的头:这小脑袋里又冒出了什么奇怪的想法?不过查理的奇怪想法未必是坏事。“硬一点、锋利一点的吧。”
“我是说形状。”查理竭力回忆“以前”那点可怜的冷兵器军事知识,“什么形状的箭头。杀伤力最强?”
尤里是战士,不是弓弩锻造专家,一时也说不上来:“你要做什么?”
“寒冰箭。”查理半撑起身,认真对尤里道:“我能控制寒冰箭的大小和长短。也就能控制它地形状。选一种杀伤力强的,会更好。”
“带血槽的伤人厉害,三角棱的穿透力好。”条件所限。尤里见过地箭矢种类不多,他的经验丰富在临敌和处理突发情况上,“不过你的冰会冻结伤口,血槽就不用考虑了。”
“三角棱地?”查理试着凝结出一枚来,然后让它在手里固化成冰,“这个形状?”
“……”尤里接过,慢了一拍才开口,“如果用这个形状的。会比你以前用的慢吗?”
查理回答得简单:“可以练。”
尤里记起投圈时候查理的走神。点点头明白了。这改变真叫人既欣慰由不舍。他思索着,同时把冰箭头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最后摇摇头:“其实,这个魔法的穿透力本来就很不错了,能吃透那么粗的树,再好上一点,也没有多少用处。与其琢磨形状,不如想想别的。”
“你说的没错……别地什么?”
“比如速度。你不是说,越熟练,施法就越快吗?”
“是这样。寒冰箭最快地记录是一点二秒,可那位是……”高阶法师。话未出口,查理想起自己的特殊,恍然大悟,顿时眼睛一亮:“对啊,出手快更重要!”
“和准头。”
“没错,准头!”查理用力点头,一脸热切,眼巴巴地瞅着尤里。
在如此期待地目光下,尤里不得不努力想出了第三条建议:“还有,它能穿透盔甲吗?比如我那几件。”
“……”查理低头沉吟、仔细思索,然后一抿唇给出了答案:“这个和形状关系不大。如果水元素压缩得足够紧密,那么就可以做到。”举行了几对新人的婚礼。人们相信,在这一天结婚,喜气的力量会让地里的庄稼长得更好,让水里的鱼更多更肥,让酿的酒更加美味……
总之,在仲夏节结婚,是好的,很好的!
教堂观礼完毕,然后参加婚宴。那些受邀的亲戚朋友与邻居吃完午餐才过桥来玩,所以下午的人比上午还要多些。
因为天气热,除了看风景玩游戏外,不少还下水游泳。只是由于鱼人的存在和民兵们的反覆告诫,他们不敢离岸太远,否则恐怕会更热闹。
毕竟是夏天。太阳一升高,人都懒洋洋的。两人下午的时光就在探讨和小睡中过去了大半,又逛了一圈买了点葡萄之类的水果解渴。
中间,他们路过射击投木桩那边,惊讶地发现,一场拔河比赛居然能拔上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分出胜负----原来这个比赛是多人自由制的,可以随时加入和离开。于是每当一方落入劣势、努力挣扎时,总会有人同情他们,下场支援。
长绳足有杯口粗,两边均有三十多人。看到后来,查理也跳下去,抱着绳尾凑了把热闹。尤里跃跃欲试,可惜被查理死死揪在了场边上。
阳光里染上第一抹晚霞的橘红光彩时,这一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临。
在镇长、新人的父母和一大群各家孩子的簇拥下,四对新人----或许是受到了过去不久的战争的刺激,今年结婚的比往年要多----从举行婚礼的地方,来到宽敞的篝火场地。当太阳沉落到只剩半个的时候,他们将点燃主篝火,以及大型花柱头顶的火盆。
然后人们将围绕这些驱逐邪恶的、给人们带来光明和温暖的火堆火盆,唱歌跳舞,游戏嬉闹,通宵达旦。
两人站在一旁看花柱,一拨儿姑娘从他们身边嘻嘻哈哈地经过,人手一个花环。个个都十分新鲜,嫩枝翠绿,衬着七色的鲜花,娇嫩欲滴。
查理天性喜欢这种东西:“好漂亮……每个都有七种颜色的花?”
尤里连忙提醒他:“是啊,彩虹的颜色。不过你可别跟她们要。那是今晚送给心上人表白用的。”
“哦。”查理对此一点也不吃惊,又不是每个人会跟心上人表白。剩下的那些呢?”如果便宜他就收购一打回去。反正他看到了,有一些枝条和花是草药,宁神花浅蓝浅紫,魔皇草的花玫红淡红……不会亏本。
“那也不能要!”尤里赶紧打消查理的主意,“如果你主动跟一个姑娘讨了她的花环过来,那就成你跟她表白了!相当于求婚!”
查理正忙着看那些漂亮的花环,闻言脱口而出:“求婚不是要用戒指吗?”
尤里满头雾水:“戒指和求婚有什么关系?”
“啊,那是我们家乡的风俗。”查理只好这么回答。
尤里非常好奇:“戴在手上?”
“嗯,左手。求婚是中指,已婚是无名指。”
“另外三根手指呢?”
“尾指终身不婚。食指嘛,那意思就是:我单身,来吧来吧来追我吧!”
“……还有拇指?”
“据说暴发户和国王会这么干。”
“……为什么是左手?”
“右手也可以。不过大多数人是右撇子,会令做事不方便。当然,正常的解释是,左手离心脏更近,也就离神明更近。”
尤里受不了查理尽盯着别人的花环看,拉着他找齐七种颜色的花,也做了一个,大小刚好扣在草帽上。
查理非常喜欢:“给我的吗?太漂亮啦!”
尤里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嘿然一乐,手一摊伸到查理面前:“现在你是不是该送我一个戒指?”
查理定格、傻了。
一会儿之后,尤里也收到了一只花环----查理送的,刚好可以让他戴在头上。
晚霞已经由橙转红,两人连忙往回走。再不去,就赶不上看点篝火了。
尤里摘下头上的花环,翻来覆去地看看,换了个方向又戴上:“哎……花怎么这么少呢?”
“……嗯?”查理惊讶了眨巴了下眼。不是你说喜欢脆嫩的绿色,要枝条多一点、花里胡哨少一点的吗?
尤里小心翼翼地按按花环,戴得牢点:“而且编得一点也不结实,扯一下就会散了。”
“唔……”查理撅起嘴。别说嫩枝编的花环了,好好的新衬衣让你扯一下,也会报废!
尤里一指弹过一片额前的叶尖,小声怪叫:“呀!还有只小虫子!”
“……”查理彻底被打败,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一步一步踏在路上。
尤里凑到查理面前:“不过我很喜欢。”
查理扭头看了尤里两秒钟,旋即莞尔。附近没几个人,大家都在篝火堆那边等着看热闹。查理索性轻轻侧过身去,亲了下尤里。
他们到的时候,最好的位子都已经被占据了。幸亏篝火在地势较高的缓坡顶端,离得远了,踮踮脚尖伸伸脖子,也能看到。所以两人也就没有去挤。
没一会儿,所罗门镇长出现篝火边。他朝四周压手示意,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他说了几句什么,引得四下一片笑声。
距离远,又有风在吹,查理没听清楚镇长所罗门说了些什么。不过他看得很清楚,所罗门的讲话也就用了半分钟不到。并且引发了两拨笑声。
然后。在周围的掌声和欢呼中,一个像是书记官的人拿出了特地保存的火种,镇长将两只火把凑上去点燃,亲手交给了新婚夫妇。
欢呼声更大了。
用废弃的旧木船与树枝搭起的主篝火,足足有八九米高。以容易燃烧、无法成材地杂松为主,还泼了点油以便引燃。所以,主篝火很快就被点了起来,没一会儿。烧成了红通通地一堆。
这个短短的过程令查理好感大生。他对“以前”那些讲话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因此,暂且不说所罗门的幽默感,光他行事这么干脆这一条,就足以令查理对这位镇长的印象“嗖嗖”上蹿。
再结合之前组织抵抗、支付冒险者报酬的表现可见,湖畔镇政府时作风一向简洁。
所以查理忍不住感叹:“这真不错。”
“是啊。”尤里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冒出来讲话的所罗门并不让人讨厌,新婚夫妇点火的传统很好玩。好奇道:“那个火种是什么东西?”
他们附近一个四十多岁的黑坎肩男人闻言,半扭过头来瞄了尤里一眼。目光落在尤里地剑上,忍了忍,没说什么,又扭回头去了。
查理坦白承认:“我不知道。”接着故意道:“找个人问问吧?本地人肯定知道。”
那位仁兄果然沉不住气。回过头向两个年轻人显摆:“不知道了吧,你们去过镇政厅吗?等候大厅里的长明灯就是啊!”
尤里立刻乐开了花。长明灯他知道,每个去镇政厅办事的人都能看到。长明灯是仲夏节火种。他就不知道了。当下点头道了谢。
查理没说什么,不过一脸夸张恍然大悟,充分满足了这位居民乐于助人的骄傲。
黑坎肩又说了几句仲夏节的传统,眼神开始频频往尤里的剑上溜去,言语间也有些心不在焉,看样子是想打听几句冒险者的事。
查理忽然开口:“这次多亏了有联军。”
黑坎肩抢道:“没错,犹勒和泥爪的脑袋,就在军营门口挂着呢!”
查理想起自己看着倒下地那些卫兵与水手。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豺狼人终于被杀了个干净。”他说得平静。平静得漠然。
尤里一听,则是笑了。听起来真令人愉快。特别令那几天里浴血奋战过来的人愉快,不对吗?“挺不错。”
黑坎肩见这两人一个理所当然,一个满面微笑,忍不住一哆嗦,缩缩脖子,又看了一眼尤里的剑,说是要找同伴,走开了。
这正是查理要的结果,尤里却好不无辜。两个年轻人相视一会儿,莞尔。
主篝火点燃之后,是几个大花柱顶端地火盆。火盆点燃之后,是周围的小篝火。小篝火也点燃了?接下来还有四下的火把。
在火把一个个都亮了起来之后,舞会随之开始。
音乐飘扬。演奏者分了三四班,几曲一拨儿轮流吹。这样子,他们不用顾忌体力问题,轮到自己时,个个都很卖力,还有点斗乐地意思在里面----毕竟谁也不想让另外几拨给比下去。
大篝火周围最热闹最疯狂。足有几百人在跳当地的民间舞。人们分为两层,面对面,跳两个节拍,手拉手向不同方向走几步,挨个换了舞伴,再跳两个节拍,就这么慢慢地转着圈。
其中也有看对了眼的男女,或者吃醋捻味的恋人与夫妇,不愿意再换的,可以让过去----当然被旁人打趣甚至嘘上一声,那是免不了的----甚至干脆脱离出来。反正也有人不停的加入,而且圈圈可大可小。
小篝火周围也有类似的双层圈圈集体舞,也有地一对一对,或者三四个凑一块儿,跳散舞地。
花柱周围除了这些,还有种丝带舞。那丝带一头系在花柱顶端,跳的人得牵着另一头。
这样子地玩法,跟着音乐踏拍子也就算了。如果想要动作花哨华丽。自然十分有难度,时不时就有个人给绊倒了,或者把自己的手臂脖子缠了里面,引起一片一片地笑声。
绊着缠着地人又以小伙子居多,但最多的,还是小孩子。因为他们都不怕摔跤。姑娘们不是胆小----她们大多穿着裙子,怎么可以摔跤呢?!
只好跳得保守点,多多展示一下曼妙的身姿。
至于三十五左右甚至年纪更大的男人们和女人们。他们跳丝带舞大多显得笨拙。他们自然力气不小,但他们的身手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柔软和反应敏捷。
所以,这是一种属于年轻人的舞蹈。
至于跳舞的场地之间,则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人。有些地方有席子,有些地方没有。没有地地方,男人们自然不用说了,女人们把外套或者方帕垫在地上,也不曾多么拘束。
有点可惜的是。查理对这种热闹仅仅有那么一点点喜爱,尤里则是有一种身在异乡的漂泊感与危机感,没法把湖畔人彻底当作自己人,也就没法完全投
因此。两人到大篝火的内外双层大圈圈里去疯了一轮,从左右分开到再次重逢,然后就钻了出来。找了个不那么热闹,但挺愉快的小篝火,凑进去一起玩。
查理和尤里在小篝火旁,面对面跳了会儿刚刚学会的地方舞蹈。
这么多人,男女总数是相对均衡的,但是到了局部,就不一定了。所以他们这么做,也没人注意。
尤里学着前面篝火旁一个舞技出色的小伙子玩了一小段难度动作。差点把自己晃倒。
好在他身体条件好。不仅力气大,而且非常敏捷。加上身为战士,肢体控制力又强,第二遍地时候就像模像样了。
查理也跟着学起了那个人。他就比较悬了,如果不是尤里就在旁边,出手拉了他四五次,他早就摔跤了。
然而与此同时,正是因为有尤里在旁边,查理胆子大了起来,模仿了两遍,第三遍时,居然也有点意思了。到了第五次,就很顺溜啦。
尤里瞧瞧查理热得面色绯红、额头上有细汗,知道他疯得有点累了。待到当前的曲子终止,他拉着查理走到一边休息:“要喝点东西吗?”
“好啊。”查理停下来才觉得气喘,听着这一曲比上一首还激烈,更加觉得自己累了,“看到白鸽了吗?”
尤里四下张望:“没有。你也没啊。”
查理耸耸肩。
尤里招手示意推着小车到处卖饮料的小贩过来。小贩路上又被几笔生意拦了拦,来得有点慢。“我倒是不担心,在这湖畔镇,能欺负白鸽的,还没生出来呢。只是,他们到底去哪儿了呢?”
大篝火那边忽然穿来一阵喝彩与掌声,查理闻声望去,只见大圈圈渐渐散得开了些,几乎半停了下来,露出中间大篝火旁地一群四五十人。
那些人开始斗舞。
斗舞的胜负以舞技来决定,舞技的好坏从周围人地喝彩与掌声与中就能判别。如果收到的赞美相当,那么就面对面来上一曲,作为决斗。
决斗中各自表演一段、互相模仿一段,然后再各自表演一段、互相模仿一段。模仿中允许翻新。不够精彩的那个,或者跟不上的那个,就是输了。
查理眼睛一亮:“看起来挺好玩。我们去瞧瞧?”
尤里买了两杯的泉水,递给查理一杯。最解渴的还是水。他眼力好,一看过去,就乐了:“亏我们找了半天找不到,白鸽就在那里头。还有格朗姆。她们靠近那边一头。”
眼下的曲子节奏轻快、旋律活泼。主乐器是两把六弦琴,此外还有个鼓手、一个三角铃和一种当地的管乐,样子和音色都有点像小号。
离大篝火不远、双层大圈圈的里面,有一圈十二根花柱。几拨演奏者各组归各组,坐在在花柱下。当前的一拨儿发现有人要斗舞,彼此交换了几个会心的、兴奋的笑容,默契地让音乐滑向平缓,而后接了一段简单的间章。
间奏节奏缓和,许多人不由自主跟着停下了舞步,而后随着旁人的目光注意到了大篝火旁的盛况。于是招呼朋友,纷纷走过去瞧。
尤里拉着查理一直钻到最里层,直到面前仅剩几个小孩了。查理一向极讨厌在人群里挤,不过这次白鸽也在斗舞的人里面,又有尤里一路护进来,他破例了。
在人们从聚拢来的这一会儿,场地里的人也找好了自己的位子。有亲戚朋友好运挤了进来的,自然要靠近后援团。
白鸽回头间望到了尤里和查理,飒然一乐,跟着舒缓的间奏,打着慢旋飘到他俩面前。一停下来,立刻展开双臂,抛了两个飞吻给他们,惹得两个旁边的人冒出一阵喝彩与善意的嘘笑。
格朗姆也跟着跑了过来,小尾巴打着转,大脑袋一扬,长鼻子直拱查理的腰侧。查理被闹得使尽躲,可他身后就是人群,怎么也躲不开。
还是尤里在一旁看得明白,抓住查理,摸出查理腰带夹层里放的一个小包,打开包东西的干芦苇叶,将里面的几小块奶酪统统扔进了大野猪的嘴里:
----这种硬奶酪经过多年的陈熟干燥而成,带着明显的水果味道。很好保存。被查理留下来当宵夜。
暗夜女猎手一拍额头,一脸无奈。周围响起一片笑声。查理恍然,狠狠瞪了一眼格朗姆。
格朗姆地皮厚着呢,自顾自享用奶酪,快活得哼哼唧唧。
间奏渐弱,缓缓消失在夜风里,只剩叮咚作响地拨弦声。拨弦声越来越缓,最终也归于寂静。
人群随之安静下来。
一片寂静中。只有夜风吹过。人们屏息以待,连尚不懂事的孩子们也被大人们的气氛感染,睁大了纯洁的眼睛,盯着妈妈或爸爸竖在唇前的手指,有样学样,好奇地等待。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咚!!!
鼓点响了起来。渐渐变重、变快,斗舞的人都没有动。这是前奏,他们在等待。
又一个重音。而后鼓声截然而止。空了一个四拍之后,三角铃一声脆响,紧接着,两把六弦琴流淌出轻快的旋律。
一开始。白鸽一只靴子跟着前奏轻轻打着地,专心听着音乐。听到曲子开始,反手脑后。一抓挽在背后的头发,将辫子轻轻摔到胸前,一扬下巴,干脆利落干掉了第一个小节四个拍。
新地一个四拍开始,白鸽也已经牢牢掌握了这首曲子的节奏。一个旋转杀掉头一拍,这才抬手接上了动作。
柔紫色的连衣裙本就鲜亮,洁白的丝绸衬衣令人倍显精神。浓密光滑的紫色发丝与衣裙十分相衬,与丝绸一同。映着橘红的火光。闪烁着迷人的温和光泽。
不得不说,暗夜女猎手在附近几个斗舞的人里面。是最显眼地了。
她的裙子翩然怒放,仿佛盛开的鲜花。她那双从军需官手里换来没几天的好靴子,灵巧优雅,一步步踩在跳跃地音符上,轻快得仿佛要飞起来。
她的身姿柔软敏捷,她的袖子鼓着夜风。为了方便斗舞,她地长发用丝带拢得牢牢地,却挡不住末梢那半段自顾自地恣意飞扬。
“真好看。”查理赞叹。以他的舞蹈水平也只能想出这一句赞美了。
“那是当然。”尤里也觉得很不错,他见白鸽一口气接了两串有点难度的动作,于是打了个唿哨,作为鼓励。
这声唿哨好似打开了魔盒,引起了左右和后面的好几声,伴着有节奏的齐声鼓掌,与抑制不住的纷纷赞叹。
曲子渐渐快起来,小号也加了进来。中间的地方不小,斗舞的人个个都有足够地地方尽情施展,而每个人选来特别表现地节拍往往不同,所以,掌声与喝彩声此起彼伏。
很难说哪个人得到的掌声最热烈,但最热闹地几处地方,渐渐别起了苗头。白鸽这儿,就是其中之一。
六弦琴重复着一小段旋律,越弹越快,忽然一声鼓点蹿起,琴声铃声与号声随之高扬。仿佛奔马的铁蹄踏上石砌的大桥,骑手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掠出杂树林与红土地,投入了碧波荡漾的广阔怀抱。
曲子到了高潮,斗舞的人们也纷纷使出了自己最拿手的本事。场地里掌声愈加激烈,被路过的夜风卷起,直飞入人们头顶、篝火之上的广袤星空。
这一支曲子虽然人人都跳了下来,但各人的表现却不一样。特别是最后五个乐手一起演奏的那段,尤其考验水平。所以,大约有一小半二十来个人看到旁边的人跳得比自己远远要好得多,主动退了下去,站到了观众的地方。
迎接他们的有大家的掌声,有朋友们的拥抱与安慰,还有打趣和起哄。
大多数人本身并不怎么在意输赢,只是图个开心,于是乐呵呵地笑纳这些。不过,其中也不乏几个情绪黯然的。
六弦琴叮叮咚咚酝酿了几个八拍,眼看下去的下去了,继续的二十多人也已经准备好,第二首曲子开始了。
第二首曲子要比第一首激昂地多,音符跳跃更快,跳起来也就难了许多。大约到一半的时候,又下去了六七人。他们或者是技巧不足,或者是体力跟不上。
曲子渐渐进入最精彩的部分,剩下的十七个斗舞的人之间,也开始了三三两两的互斗:
----就近与人面对面地跳舞,谁能掌握节奏、夺取主导权,谁就是胜利者。输的人下场,赢的人寻找下一个对手。
这十七个每一个是个中好手,谁跳得好,谁跳得逊色一筹,斗上几个四拍,彼此心里就明明白白了。
没有人会赖皮,那只会招来大家的嘲笑。更不需要什么权威监督,有观众们在,就是最好的评委。
查理眼看着白鸽一次踢掉了两个对手,用力鼓掌。
那俩都是男的,一个还是小伙子,另一个三十多了。他们的动作灵活开朗,是赤脊山当地的民族舞风格。
可惜,白鸽的身体条件更好。而且在此基础上,还多了几分自然野性的美。同一个动作,那俩小伙子做出来,和暗夜女猎手做出来,偏偏会给人以不同的感受。后者就如同冬季末了,几日春风吹过,萧萧的光枝眨眼间已经换上了盎然的绿色,迎着人、对着人,扑面而来,令人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
所以,白鸽只用了一会儿,就赢了他们。
“那个年轻的我们见过?”查理瞧着那小伙子有点似曾相识,仔细看了几眼:“他们跳得也不错。”
“嗯,那是。能上去斗的,统统都不错。”尤里曾经领教过查理的“色胆包天”,有点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状顺着查理的目光望去:“他不是我们刚才学过几下的那个吗?”
“怪不得,我说怎么眼熟呢。”查理转回头来,正好看到暗夜女猎手与一个金色头发、妩媚大方的姑娘对上了,连忙招呼尤里:“快看!”
那姑娘拎着裙摆,一口气打了八个圈,在周围的掌声中,定格,微微气喘着,半侧脸,下巴一扬,以挑衅而妩媚的姿势,看向白鸽。
白鸽微微一笑,同样一口气打了八个圈,也是在周围的掌声中,止住舞步。不过不同的是,她的呼吸不喘不急,也没有挑衅,而是双手轻轻掂起裙摆,微微曲膝颔首一谢礼,以矜持而骄傲的端庄姿势,回敬对手。
这一回和上一回,有些不一样。
这一回,斗的是女人味。
金发姑娘嫩红的连衣裙、淡红的衬衣,娇柔妩媚,仿佛清晨在露水滋润下刚刚绽放的喇叭花。白鸽柔紫裙子白衬衣,生机勃勃,好似中午迎着火热的太阳笑脸洋溢的向日葵。
两者各有各的长处,眼下就看谁能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得更好、展现到极致了。
尤里望着这一双对手,几乎移不开视线。太美了!特别是那个金发姑娘,杏眼红唇,瓜子脸娇俏----毕竟他对白鸽过于熟悉----直到大篝火侧对面一阵掌声响起,尤里闻声看去,却瞧到裙袖翻飞的莎莉。他想起早上自己的失态,忽然醒过神来,忐忑地瞅瞅查理。
然后他恼了:查理正瞅着白鸽对面的金发姑娘……目光专注,眉间舒展愉悦,唇角还有笑意!看模样,着迷得很!
尤里亲亲热热地搭上查理的肩:“她跳得不错啊……嗯?”
“嗯。”查理依旧目不转睛,胳膊夹着草帽,两拇指闲闲扣在裤兜里,很自然地略往后一倚----反正旁人只会以为他们俩“哥们好”,“可惜,碰上白鸽,她输定了。”
“……可、惜?”尤里看看那姑娘,突然发现那根本不是个美人,那简直是个女恶魔!又看看偎过来的查理,不知怎么地,觉得自己如同昨天蹿进旅馆后院里的那只小花猫,扑在了一根绳栓吊起来的大腌鱼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啃了两口,又鲜又咸。
查理还在状况外。他自己知道自己,所以大看美女毫无内疚。倒是碰见了帅哥时,会顾忌一下尤里的感受。他跟着人群为这一双对手鼓掌。热情,却不疯狂。“那姑娘体力没白鸽好。而且白鸽似乎还留了几手。你没见她很轻松吗?”
这家伙的目光还是专注。饱含愉悦与欣赏。但和醉了酒凝望自己时不同,并没有炙热的温度,也不羞涩。尤里仔细看了看,把查理搂得紧点,食指刮刮自己的下巴,忽然想起查理对女人“不会”,于是他自以为很大方地决定不气了。这才有心注意场上暗夜精灵同伴的战况:“看上去,白鸽的确留了点余力。怎么不快点赢了她?”
免得这姑娘继续留在场子里显摆。
“可能两人差不多吧……”查理略顿了顿。才吐出后半句,“也可能是她特意如此。”
“啊?特意?”
“十多个人决斗呢,对手解决得太快太慢,都不好。太快了,就要对付更多地人,体力再好,也容易累,花样绝招也会用光。最后一场才是最难地。太慢了,赢的次数少,旁边看到过精彩表演的观众少,到了最后。掌声就不够多,也会带来不利。”
“……没准吧。”尤里习惯性地揉揉查理的头,又一次觉得这小脑袋瓜子既复杂又奇怪。
白鸽似乎真地如同查理猜测的一般打算。直到曲子末了。她才以十二个连旋解决了对手,比一开始时的八个多出了整整一半。
尤里数得清楚,目光落在空地上,若有所思----片刻之前,暗夜女猎手的裙角,还翩翩如蝶,绽放在那儿。
此时,场上只剩下了五个。三女。二男。
其中白鸽与莎莉。两个年轻人认识。另一个姑娘穿着淡米黄的长裙,斯文恬静。应该是个中等人家地好孩子。
男的里头,有一个二十三四的小伙子获得了酒吧老板丹尼尔和几个学徒的全力支持。看他和丹尼尔相仿的面孔,不是弟弟,就是子侄。
另一个更加年轻些,黑头发黑眼睛,皮肤晒成了棕麦色。他脸上还有点儿纯真的稚气,不过人大方开朗。
这一次的间奏有点长,乐手们有意让斗舞的人在决赛开始前喘几口气。在观众们地掌声撺掇下,五个绕着中间的大篝火,缓缓地踏着音乐转了一圈,让大家认了个脸熟。
黑发黑眼的小伙子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应掌声与欢呼。他感谢支持的方法也不过飞吻与鞠躬两样,但是花样很多。对不同地人群,比如扎堆的作坊女工和店主们的妻子,会选取不同地手势和眼神。
查理盯着他一路卖弄,目送他从自己所在的这一拨人面前走过,微微皱起了眉。
尤里的注意力大半被场中吸引过去,不过还有一小半在查理身上,另外一点则放在身后与两旁的人群里。没办法,他是战士,习惯成自然,自然成本能。“怎么了?”
“没什么。”查理嘟囔了句,心里暗暗腹诽。这一下鞠躬坦率奔放热情如火,像是桑巴舞的谢幕,这一个施礼优雅内敛矜持含蓄,像是钢琴演奏会的谢幕……难道那拨外星人又在地球上出“车祸”了?!“我看那家伙不太顺眼……”
尤里不明所以。不过查理看一个帅哥不太顺眼总比非常顺眼要好。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道:“他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所以今年的冠军,恐怕不会属于他。”
查理听得一怔,随即微微一笑。那小伙子大概同时在模仿贵族与酒吧舞女,没什么好奇怪地。而且,就算是又怎么样?人和人之间地距离,由传统与文化拉开。云晓茶知道和外国人交流是什么滋味,不会比他与湖畔镇的任何一个人更容易亲近。
然而,他还是惆怅了。在异乡热热闹闹地节日夜晚,想起了太平洋西岸的某个港口城市。在吃饱了上好的奶酪与烤肉后,想起了汤圆,想起了咸菜黄鱼。在郁郁葱葱的树荫怀抱中,在风景如画的湖畔镇,想起了小区里地下车库头顶永远长不大的绿化树,想起了抽屉格子般的小高楼。
他知道自己早已经成年,他知道该向前看,他知道父母没有在孩子之后过世。是一种幸福。但是他偶尔还是会忍不住。
尤里非常敏锐。他抚过查理的额头。没有发烧,也没有中暑。于是低声问:“累了?”
“……有一点。”查理不太确定自己该怎么说才好。
尤里没催也没问,
片刻后,查理坦言:“以前,我家那边,过节的时候,也很热闹。”
“嗯。”尤里立即做好了当听众地准备。但是查理没有继续。所以等了一小会儿之后,他决定打岔:“瞧。那个绿衣服地小个子女人的衣服多滑稽!就在丹尼尔左边,第六个。”
这可不是什么高雅的话题,查理一讶,随着尤里指的方向看去。
结果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小个子女人,仰着下巴挺着干瘪的胸脯站在那里,高傲得仿佛国王一般。她一身亮绿色的丝绸长裙,蓬蓬朵朵的数层裙摆,头上一顶大帽子。也是绿地,不过是棕绿,比较暗比较深,和衣服并不协调。偏偏大得足足能遮住她半个身子。天都黑了,她还戴得端端正正的,任由鲜艳的野鸡尾羽瑟缩在夜风里。
查理嘴角抽搐。垂下眼,忍笑忍得辛苦:“像只绿毛鸭。”
本来趁这机会,尤里搜肠刮肚地想要回忆起几个笑话来。结果一见效果不错,干脆继续。反正只是小声说来给查理乐乐,虽然没品,可也算不上损人利己。
接下来尤里又指了好几个。什么衬衣的纽扣对错了高低,因为挽着袖子,看不出来。什么一个裤管罩在靴子外。一个裤管塞进了靴子里。诸如此类。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不得不说说。湖畔镇的居民遍布各行各业,并不是每个人都注重仪表。又加上一天下来玩得疯了,这种笑料还是挺多的。
两人窃窃低语,玩起了大家来找错的游戏。连间奏停止,音乐起来了也没有注意到。
至少查理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直到全场响起热烈地掌声,查理才揉着肚子回过神来。
暗夜女猎手赢了。而身为她的同伴,查理甚至没有看到她是怎么赢的。内疚之下,只好用力鼓掌。
白鸽的美带着几分恒远神秘地高贵。只要她愿意,静止不动时,端庄得有点儿肃穆。舞动而来时,含着一种强势的压倒性。这种气质不是平民或者小贵族的家庭能够熏陶出来地。即使大贵族的女儿,年轻不经事的,也不会有如此风范。所以“皇后”的桂冠对她而言,份外名副其实。
有“皇后”,当然也有“公主”。不过那是另一个节目,会在带着亲手编织的花环的姑娘们里面选。被选作“公主”的姑娘,可以第一个送出自己的花环。如果她有心仪地小伙子,又或者有个势均力敌地情敌,这都将成为一个不小的优势。
“皇后”出炉,湖畔镇地居民们疯狂鼓掌。
去年的是个“皇帝”。他身材微胖却异常灵活,个子中等,和查理差不多高。因此他不得不踮起脚抬高手臂,才能稳稳地给白鸽戴上桂枝编成的花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个深亚麻色头发的英俊小伙子,颇有点幸灾乐祸地在暗夜女猎手耳边说了句什么。白鸽笑容不易察觉地一僵,随之点点头。
这时候,离得近的,已经抢着上前道贺。白鸽连忙回以微笑和祝福。得到了祝福的人心满意足地让出来,后面的人紧接着上前。虽然说不上整整齐齐井然有序,但是一切都忙而不乱。
至于那些离得远的,知道一时间难以轮到自己,干脆先送上几声响亮的唿哨。
今晚的桂冠,虽然没有落在本地公认的几个美人儿身上,但是暗夜女猎手箭法如神,哪个不佩服。而且在之前豺狼人引起的危机中,她与大家一起,共同为保护镇子所做的努力,也已经传得人人都知道。
这两项,加上种族的差异令大家对白鸽有点距离感,斗舞之前,他们对暗夜女猎手,是心存感激与敬仰。眼下见她跳舞跳得这么好,则在此基础上,更加增添了喜爱,所以个个起劲地欢呼鼓掌。
只不过,到底彼此有别,除了些小孩子和性子热情开朗的少女外,大多数人,都不敢拥抱白鸽,只是衷心祝贺----至少对于湖畔镇的男人们而言,鼓起勇气去拥抱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女性暗夜精灵,还是挺有难度的。
然而,也有不介意的。那是几个放假出来的卫兵。因为他们和白鸽并肩战斗过。
查理和尤里本来离白鸽很近,不过最后一曲斗舞只有两人,绕着场地展现风采,白鸽转到对面去了。后来尘埃落定,人们都一拥而上,他俩反倒被挤到了外面。他见状,拉着尤里走开,找到卖饮料的小车,要了一袋泉水。
查理打开钱袋子,只找到两个铜币的零钱。尤里回头望望人群和人群中的白鸽,恍然。寻出三个铜币凑齐了钱付了,拿过了水。
查理和尤里回身走向白鸽身边时,另一组乐手已经奏起了曲子。曲子轻快舒缓,大家渐渐地散开去,继续这一年一度的跳舞玩乐。
人终于走光了。白鸽这会儿已经口干舌燥,差点连嗓子都要哑了。祝福完最后一拨儿人,她笑容一垮,对查理和尤里扮了个鬼脸,接过递来的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好一通。
原来按照习俗,每个人的道贺,“皇后”或者“皇帝”都要逐个回答。因为大家都相信,“皇后”的祝福是很灵验的,所以也是珍贵的,谁都不愿意放过。
所以,一口气喝掉了大半袋的水,暗夜女猎手以一个夸张的哀怨姿势,朝尤里伸开手臂:“喔,我的天,这么多人……我根本不知道成为了皇后的,得给每个人发祝福……”
尤里耸耸肩,拥抱白鸽,拍拍她的肩背安慰她。还好,他们俩之间六七厘米的身高差距,站得直些也就够到了。
“不管怎么样,当一次皇后试试也不错。”
“是不错。不过下次就算了。”
“这可不一定。谁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祝贺你。啊,对了,每个人都有?那么我的那份呢?”
“……愿你平安、好运,我年轻勇敢的战士。”
查理在一边十二分忧虑。照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异,要是和暗夜女猎手拥抱,他的脸差不多会埋在白鸽胸口……
那也太了!
白鸽放开尤里,微笑着转向查理。她腰部自然挺直、略一前倾,右腿直立、左腿稍稍曲膝踮起,而后左手撑在左大腿上,以这个带了一点点挑逗的优雅站姿,朝查理一勾手指。
尤里失笑。查理莞尔上前一步,抱住暗夜女猎手,与她互贴面颊。
“你今晚真美,我的皇后。比刚买了裙子那天还漂亮。”
“真的吗?!只是好累啊……好累好累好累啊!”
“成百上千的人都为你鼓掌,感觉挺开心吧?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所以就别嫌累了。”
“这倒也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晚会。愿你平安、幸福,一天比一天睿智,我的小法师先生。”
拥抱结束,凑上去的是格朗姆。
“喔,我知道我知道。祝你平安、快乐,天天都有好吃的。”
最后一句出口,尤里和查理不由都笑了。
笑声未落,白鸽听到旁边有人走过来,不经意地扭头看去。目光落到来人身上的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倏然收敛。
70 赫林迪斯。河角
来者是个男性暗夜精灵,不是之前在街上遇到过的六个暗夜精灵中的任何一个。他穿着制式的常服长裤、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白绸衬衣,没穿外套。他的长发是银色的,通用语带着达纳苏斯语的口音,不过挺清晰:
“晚上好。很高兴能在这儿遇到你……白鸽,以及你的同伴们。”
“晚上好,赫林迪斯。”暗夜女猎手回身将水袋递还给尤里,一把勾住了查理的胳膊弯,眼巴巴地瞅着查理,口吻几乎带着撒娇:“谢谢。不过,嗯,我好累,而且我饿了……”
查理嘴角一垮。因为身高的差距,被白鸽撒娇的感觉太诡异了。
尤里倒是瞧得明白。白鸽不想和这个家伙单独呆在一块儿,又因为怕惹得查理犯起小心眼,所以不敢对自己来这一招。
一个是同伴,一个是陌生人,尽管这个陌生人乃联军达纳苏斯方面的负责人……他和查理交换了一个眼色,当然决定支持白鸽。“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点宵夜来。”
查理紧接而上:“来根麦芽糖。那边人太多,总是挤得很,我就不去了。”
暗夜女猎手感激地望望自己的同伴,大声回答:“我要吃西瓜!不是西瓜汁喔,是西瓜!”
格朗姆冲白鸽哼唧哼唧一通,白鸽答应分它半个西瓜。最后尤里客气地询问赫林迪斯,随即毫不意外地被婉谢。
尤里去买夜宵了,两个暗夜精灵开始叙旧。前几句还正常,但很快就掺入了大量的隐喻借喻和暗示。
查理知趣,除非白鸽示意,否则他就不插话。
至于尤里,他虽然能听懂日常用的通用语。但是深奥点的词汇复杂些的书面语。他就头疼了,何况带着口音的、达纳苏斯独特风格的措辞。所以他回来后,只能坐在一边,和格朗姆你一口、我一块地吃西瓜,倒也开心。
尽管这样,西瓜吃完没多久,赫林迪斯和白鸽还是争执起来了。
开始他们俩还在用通用语,只是语速渐渐加快、声调慢慢拔高。然后赫林迪斯突然用达纳苏斯语说了一大串----有听不懂达纳苏斯语地人在场,这么做属于非常失礼地举动----白鸽愣了一下,表情一绷,随之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大串。
尤里偷偷地对查理扮了个无奈的鬼脸,查理小幅度回以一个苦笑:尤里还好,就当噪音好了。可他能听懂九分半----仅仅对某些借喻和俗谚,理解得不透彻----偏偏还得装作听不懂……实在辛苦。
雪上加霜的是,暗夜女猎手和远征军达纳苏斯方面负责人用他们的母语所谈论的。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大致上是这样的:
赫林迪斯试图说服白鸽加入远征军,从个人能力、形式所需,一直说到白鸽对整个种族所负有的责任。
白鸽则嘲讽他丢塞纳里奥议会地脸,丢达纳苏斯的脸。联军都开到半路了。却还人手不够。这充分说明负责人的失职,没有作好准备----不事先申请协助,反倒不顾规矩地从Elun神殿的哨兵里挖人。挖的还是一个历练在外的猎人。
这里头不仅有个人的针锋相对,还有泰达希尔的内部问题,也就是塞纳里奥议会与Elun神殿之间地隔阂。所以,查理其实并不愿意听。
“这就是你选择的同伴?!”赫林迪斯忽然又切换回了通用语,他讥诮地看看查理和尤里,道:“他们如此稚嫩,难道你打算给两个人类当保姆吗?你本应该去做一些更重要的事!”
白鸽大为惊讶,愤怒地目视赫林迪斯。赫林迪斯毫不客气地迎视白鸽。
尤里脸色一沉。只是因为白鸽在。拿不准该不该反击。查理凑过去低声开导他:“事实如此。想想看,你还没满十九岁。而那家伙恐怕有上百岁了……”
两个暗夜精灵不约而同望了查理一眼,白鸽忍不住莞尔,瞅着两个年轻人,微微摇头:“喔,赫林迪斯,你不是说他们稚嫩吗?为什么我觉得,他们比你成熟多了。”
赫林迪斯怔了一下,放缓了语气,依旧说的通用语:“或许,我太心急了。”
白鸽别有深意地重复:“关心则乱嘛,没什么呀。”
赫林迪斯听出了异样,他不安地看看白鸽:“回来吧,很多事,你都……”他嘴唇嚅动了几下:“不能逃避。逃避是没有用地。”
白鸽突然自嘲一笑,站起来,优雅地掸掸裙角,挺直了腰背,直得仿佛在觐见国王:
“不劳您操心!没谁比我更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从未逃避我的责任。试炼的旅途带来阅历,正可以弥补我所欠缺地,免得我再像曾经幼稚过的那样,因为美好的表象许下重誓,却没有弄清楚对方心底真正的目的与意愿。”
赫林迪斯像被大铁锤击中,蓦然倒退一步。两个年轻人都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因为他的刺青比白鸽还要多一些。
白鸽或许看得懂,但是她已经轻轻一扶桂冠----虽然桂冠根本没有歪斜----转过了身。扔下一句叹息般的祝福:“别了,赫林迪斯。河角。祝您地仕途一帆风顺。”
尤里被白鸽那一大串通用语里所透露地信息砸晕了,不知所措地瞅瞅查理。查理比他要平静得多,虽然也很惊讶,总算知道一拉尤里,起身跟上白鸽。
这一点上,还是格朗姆最机灵。它已经对赫林迪斯示威完毕,蹿到了白鸽身边。
71 小猎人和小皮匠
右边儿是湖上宁静的夜色,左边儿是仲夏夜欢乐的人们。白鸽一个人前面走,格朗姆使劲蹭在她身边,查理和尤里静静跟在后面。虽然担心,但却不好多嘴。
白鸽忽然转身小跑过来,一把拉住查理,对尤里堆起一脸谄媚:“把查理借给我一会儿吧,好不好嘛?”
尤里懵懵懂懂刚刚点下头去,立即就被暗夜女猎手赶到前面去了。他挠挠头,瞅瞅查理,一脸哀怨地转身走到了前头。八分装的、两分真的,倒也没生气。
查理失笑,又有点不解,冲尤里的背影努努嘴,对白鸽道:“他比我大呢。”许多话题年少的接不好。怎么不找大的,找小的。
“要是干活,我会找他。有些事,他不明白……还有啊,他通用语也不好呢!”暗夜女猎手故意像驱赶顽皮的小孩那样,朝尤里摆摆手。
失意的人最大。尤里彻底无奈了,只好再走前面点。
白鸽这才满意,绞绞手指:“查理,你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查理扭头望向白鸽,微微一笑,略一颔首,轻轻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温和而平静,让人觉得安心。
暗夜女猎手舒了口气。傲的小小猎手白鸽,还有一个手艺朴实的害羞内向的小小制皮匠赫林迪斯,他们都住在多兰纳尔,他们是邻居,他们的屋子挨着屋子。夜女猎手斟酌着措辞,“因为Elun女神的关系,总体而言。暗夜精灵之中。女性的地位,要比男性高一些。”
“我知道。”查理应了一声,“以前听说过一点。”
白鸽“呼”了一声,继续。
小猎手喜欢精致的皮衣。所以渐渐地,小皮匠的手艺越来也好,做出来地皮衣穿在身上,除了两小,谁也看不出从哪儿缝起来地。
小皮匠需要大量的皮革。于是慢慢地。小猎手练就了一箭穿透猎物两眼的好本事。暗夜精灵对狩猎的态度平常,很少有人以此为乐。但是他们热爱森林,会帮助森林调节健康。比如今年冬天狼群生病了,以至于开春时新生的小兔子活下来特别多,那就杀掉一些兔子,把新鲜的肉放在狼窝附近----狼群到了春天,就以家庭为单位分开活动了----给狼崽子们做食物……
小猎人就接了许多这种维护当地森林物种平衡的任务,每天勤快地出去打猎。捏着鼻子剥了血淋淋的皮,辛辛苦苦地背回来。
后来,神殿地哨兵队伍招收新手,小猎手去应选。被挑中了,高兴得不得了。小皮匠很舍不得,给小猎手赶做了一套很舒服很漂亮的皮甲。说好秋天橡果成熟落地的时候见。
秋天到了,橡果熟了,小猎人如约回到家乡,带着礼物。
小皮匠开始很高兴,后来又不高兴了。
因为与小猎人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男性暗夜精灵,也是新手哨兵,她的搭档和朋友。达扎拉----他没有姓。他以前是个流浪儿。
达扎拉喜欢小猎人这个朋友,也喜欢多兰纳尔。他想定居下来。当地的暗夜精灵们很高兴多一个邻居,这个从家里搬来一套桌椅,那个拿来了新雕好的木像装饰屋角,这个放下手里的活先给新邻居竖起了篱笆,那个拖来了后院闲置地木料作屋梁----上面长着几只蘑菇……
一天时间,一幢小屋子就建了起来。
达扎拉的屋子紧紧挨在小猎人的屋子旁边。小皮匠更不高兴了。
一开始,新朋友新屋子都没有引起小猎人和小皮匠的争吵。争吵地导火索,是一卷躺在小猎人行囊里的,蛇颈龙幼崽的皮。
那是第一阶段训练时,她们小队在黑海岸训练野外生存,一次暴风雨后,从海滩上好运捡到地----那头倒霉的幼崽被海浪卷上了海岸,摔坏了长脖子。
见者有份,小队里三个人,人人都有。好坏部位搭配着一起分,加点衬料,每人都可以做两套皮甲。一套穿身上用,一套挂家里看,多好!
小猎人拿着皮料去找小皮匠。为了冬季的训练做准备,她想做两套:一套自己穿,一套送给达扎拉。
小皮将不同意……他也想要一套!
小猎人无法理解。皮匠穿袍子就行了嘛,柔软又方便。蛇颈龙幼崽做的皮甲光滑坚韧,不怕入水,是森林里来去的猎人们的最爱。可是皮匠穿来做什么?就像一个猎人穿着袍子去打猎,太不合适了!
然而,小皮匠坚持要一套。
两个好朋友为了这件事,争吵了。
“我那时候还没开窍。”白鸽无奈地嘟起嘴,“最后,我想,既然他这么想要一套的蛇颈龙幼崽的皮甲,那就把我地给他吧。反正原来那套也不错,只是穿得旧了点,东西还好好地。换双靴子就行。可他却更生气了!把我赶出来,门一摔就不理我了!”
查理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他就没说为什么生气?”
“没说,一句也没说!”暗夜女猎手恨恨地撇撇嘴,“好吧,我现在能明白。可那时候我怎么知道?!结果嘛……他不理我,我也不理他,哼!”
一个月的假期,对暗夜精灵而言,用来睡睡觉,爬爬树,打扮打扮屋子,采一些野果与月亮井水一起,酿点酒喝喝,再唱唱歌跳跳舞,一眨眼就过去了。
小皮匠来送行,沉默地把两套皮甲交给小猎人。一套小猎人地,一套达扎拉的。
小猎人很高兴,承诺春天里,月牙百合花盛开的时候,和达扎拉一起回来。
但是这次训练里,小猎人的运气可没上次那么好。她受伤了,腿差点断掉,脑袋上还被狠狠撞了一下,肿得有原来的一倍半大,脸都不能看了。
可怜的小猎人在神殿躺了四五天,又缠着祭祀们细细检查了好几天,直到脸上彻底消肿,这才一边担心“我可能变笨了”,一边踏上归途。
她可不能让多兰纳尔的邻居们,看到她肿成面包的丑样,仅仅知道也不行!尤其不能让小皮匠看到和知道……那家伙肯定会笑话他的!
从达纳苏斯到多兰纳尔的一路上,小猎人都在试图让达扎拉保密。达扎拉趁机勒索了小猎人。
因为之前达扎拉一直很细心地照顾倒霉的小猎人,小猎人慷慨地答应,将自己去年秋天酿的果子酒,分一半给达扎拉。不知道为什么,达扎拉酿出来的酒总是酸的。他为此很苦恼。所以双方对这样子的交换皆大欢喜,高高兴兴抵达目的地。
然而,当他们刚刚抵达,甚至还来不及回自己家里洗个澡,小猎人碰到了几个朋友,听到了一个消息:
----小皮匠要订婚了。
72 远道而来的故人
“是啊,我很伤心,那可真是个温柔的姑娘,而且他都要订婚了……”白鸽摊摊手,“我没法祝福他,那真是太要命了。”
查理心有戚戚。
暗夜女猎手顿了一会儿,这才从过往里回过神来:“所以,我又申请参加了一个任务。这回干脆走得更远些,沿着黑海岸向南,由西往东横穿灰谷,去探索艾萨拉。我们的任务是在那儿建起一个新的营地。”
小猎人回家关上门,盯着自己风尘仆仆的脏靴子,怎么也忘不掉那个姑娘光泽柔美的月布裙。
她发了一天呆。
而后她大哭一场,抹掉眼泪,怀着“再也不要回来”的决心,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发了。
在小皮匠的订婚的前一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
把答应达扎拉的酒挖出来放在客厅里,摘片大树叶写了张便笺……
独自一个,一把长弓一个小小的包裹,逃也似地……
出发了。
将养育她的多兰纳尔抛在了旅途后方……
头也不敢回。
小猎人顺利抵达了达纳苏斯。虽然导师们和姐妹们对她突然变得这么积极很是不解,但是刚好有个重要的大规模行动,忙碌之间,谁也没有心思细细追根究底。
小猎人的条件出色,报名后,很快被挑中去执行任务。
旅途漫长而艰辛。有敌人,有不走运的时候,也遇到了许多危险。但是也有同伴,有遇到好心的家伙,所以也就有许多欢乐。
小猎人是个天生的哨兵。在漫长的旅途里。她的出色慢慢显露出来。之后。在一次临危受命下,她迅速成长。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同伴死亡……”暗夜女猎手嗓音低沉,却又坚定,“临危受命……这句话,那以前,我觉得很有味道:能那样地家伙,肯定很厉害、很有担当,让人敬佩……
“然而到头来才知道。它是那么沉重……但是你必须直面,无可逃避。每一个人都看着你,你不能倒下,你地身后就是你的伙伴、姐妹和同胞……
“好在都过来了。有些代价,无法避免……后来,我也做好了准备。没准下一个就是我。”
查理望着白鸽。他也会遇到这样的事吗?真令人担心……
白鸽看看查理,微微一笑,拍拍查理的肩:“再后来。艾萨拉的营地终于建了起来。后续的支援,也一批批到来。
“那是片生机勃勃的荒野,有许多珍贵的草药,有各种各样地猛兽。连鹿群都彪悍强壮得令人惊讶。“和泰达希尔、黑海岸不同,那儿大片大片的土地,长草深深。灌木密密,却都没有被无边的树冠所荫蔽。
“太阳从东方的海崖上升起来的时候,光芒万丈,刺穿海上的浓雾,耀眼得让人眼睛生疼,疼得不由自主流下泪来……
“那时很忙。忙得我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东西。爱情。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失去了他。哪怕仅仅为了姐妹们,我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临危受命令小猎人以骑士的军衔。掌管和承担护卫骑士地权力与责任----前者只是一个精锐所应有的荣耀,后者则需要指挥五十到两百个精锐。
由于哨兵部队的特殊性,这不是一支可以小觑的力量。查理听了白鸽地话,自动把暗夜精灵哨兵和特种部队,划上了“大致等于”的符号。
一下子跳跃这么大,尽管小猎人全力而为,也做得很好,但可惜,她太欠缺经验了……她并不足以长期胜任。
幸而指挥官的伤势稳定了下来,并且从断断续续地昏迷中,真正地醒了过来。
但与人类国度里经常发生的情况不同,指挥官并没有动手收回指挥权。相反,她观察了几天之后,开始悉心引导小猎人。于是,又是好几个月以后,渐渐地,小猎人成为了一个新的、合格的,而后是优秀的,年轻指挥官。
这是老和少的传承,是新一代的崛起。由于暗夜精灵对同胞的真挚地热爱,权衔交替,常常会有幸通过这种柔和地方式进行。
而原来的指挥官、现在地参谋长呢?
在第三批支援抵达后,她快快乐乐地跟着第一批修整的哨兵,回达纳苏斯去休养了。
伤势已经好了,因为草药。不过假期也不该放过,因为受伤。有张有弛,适时调节,才能保证一个哨兵在长期的各种战斗中,身心不受损害。
至于假期结束后,自然会有新的使命等着她。
查理由衷感叹:“真让人羡慕。不仅你,还有她……”他扭头看向白鸽:“以及你们每一个。”
“所以,在暴风城,我的同胞如果私底下笑话另一个同胞贪恋金钱或者其它,常常会说你简直像个人类。”白鸽耸耸肩,“我不认为他们这么说是好的,但的确……在有些时候……我也忍不住用上这句话。而每当我数银币的时候,他们就用这句话来笑话我。”
人类法师与暗夜女猎手对视了一小会,均是摇头失笑。然后查理叹了口气,白鸽又一次拍拍他的肩。
第二批支援在营地建成后很快抵达。第三批支援开始,半年一拨。从出发开始算,每拨执勤哨兵两年后休假。先锋队也就是建起营地的小猎人她们,在第二批支援抵达后,可以当即返回。
指挥官例外,任期另议,酌情而定。重伤员例外,随最近的一批休假人员返回。
半年也好两年也罢,对暗夜精灵而言,都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另一方面,这样的安排,说明在这个营地驻扎的任务比较繁重、压力比较大。
第四批支援到的时候,带来了长官的询问信,询问小猎人与几位次一级负责人,营地指挥官是否愿意和能够延长任期。
小猎人正过得如鱼得水。
公事上,她像个皇后,悉心掌握一切,令一切井井有条,让营地保持在一种非常好的状态里:生活快节奏,但是又有弹性,不僵硬麻木,从而能够对突变情况作出快速有效的反应……
私下里,她又像个公主,被大家喜爱和娇宠着。许多姐妹的年龄要比小猎人大很多,她们把不少母爱投注在了她们的头儿身上……
“那时候我想,最好永远呆在这儿。”白鸽侧侧头,将长发拢在手里,重新绑得舒适一些,“虽然还有一点点比不上多兰纳尔,但是也很好了嘛。”
查理失笑。
白鸽也笑了,指间的丝带一绕,打了个漂亮的结。“所以我就留了下来。然后……第五批支援到了。”她瞅瞅查理,轻轻吐出一句:“赫林迪斯也在里头。”
查理大为惊讶,咽了口唾沫:“你好像说过,他手艺很好,但是压根没有一点运动天赋,射箭会让弓砸到自己的脚?”
“是的,他曾经是这样子。笨笨的,不过很老实。”暗夜女猎手耸耸肩,“可他变了。”
73 因为你 白鸽。晴风
“是的,他曾经是这样子。笨笨的,不过很老实。”暗夜女猎手耸耸肩,“可他变了。”
赫林迪斯抵达时,背着一根“石鸦”。这支长柄武器被他擦得很干净,但是暗夜精灵们的嗅觉被自幼围绕她们的花草树木娇宠惯了。对她们而言,血迹残留的味道并不是清水与擦拭能够除去的。
小猎人仅仅投过去了一瞥,就得出了结论:小皮匠已然成了一个合格的战士----足够警惕,从而能应付短时间的战斗和一般的突然情况;但不够善于调节自己,所以不能胜任长期的压力或者遽变。
实际上,他并非以作战成员的身份抵达艾萨拉营地。他隶属后勤----在从达纳苏斯到营地的漫长旅途中,每逢战斗,他的位子在后方或者中央,职责仅限于尽量保护好自己。
小猎人知道怎么对待中士赫林迪斯。河角。但她不知道如何对待老乡小皮匠,只好尽量躲开。
幸而,赫林迪斯并不是后勤的负责人。因此,他和指挥官之间,没有直接的、不可避免的交集。
可惜他很快就是了。
“在我们之中,手艺人是性子最平和的一批。”白鸽掰着手指头,数给查理听,“战士就不用说了,多多少少爱找点刺激。盗贼喜欢探险,猎人爱旅游,德鲁伊总是忍不住去管森林里的闲事,牧师们一提到神殿就变得虔诚而激动。”
查理噗哧一声:“说起来,倒真是这样。”
“对啊。”暗夜女猎手摊摊手,“性子平和,于是就不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所以,你不用惊讶。像营地这样的地方。后勤官不好找,有时候,甚至比指挥官还难……
“这样子,从上司到最新来的哨兵,大家都很高兴有个年轻精力旺盛、手艺挺不错的家伙,愿意接手。”
一年半对暗夜精灵而言,用“很快”这个词,并不过分。
这一年半里。小猎人和小皮匠私下里没说过一句话。虽然他们住得像在多兰纳尔的时候,帐篷挨着帐篷----对艾萨拉地探索仍在继续,营地附近缺乏木材,已知地森林长在远方,处于一群龙人的领地里……所以,哨兵们一直住的帐篷。
小猎人避开了所有与小皮匠单独相处的可能。
哨兵们有点担心。但显然,这两个小家伙不是仇家……插手与自己无关的私事是不好的,何况。年轻的指挥官并没有因为新来的,而影响营地地正常运作,所以,她们选择了信赖。继续监督,而不是进一步地做什么。第八批支援来了,后勤官的任期也到了。她一直表示对延期不感兴趣。好在有个赫林迪斯。至少还得呆上半年。于是大家又一次快快乐乐地告别。
小猎人不知道小皮匠是否会愿意延期。不过她知道,自己开始在考虑申请假期----艾萨拉已经不能给她想要的平静了。再延期,她会疲倦的。
然而,平静打破得比小猎人预料的要快。
“奥格瑞玛方面也派了人在探索艾萨拉。”白鸽皱起眉头,“他们一开始在北边,后来,和我们撞上了。”
查理非常欣赏暗夜女猎手的用词----“探索”。显然,他的同伴清醒、现实。而理智。立场非常中肯,并不是那种整天叫嚣着消灭部落却什么实事都不做的空想型战争狂热者:“冲突是不可避免地。@@@@不过。试着讲个和?”
“冲突的确不可避免。”暗夜女猎手叹了口气,“其实我们知道对方的存在,只不过,除了探清楚营地的方位,平时都会尽量避开。
“----谁也没有足够地兵力剿灭对方,恶魔和怨灵,猛兽毒虫,敌人够多了。一旦挑起争端,只能让彼此在不停的来回报复中,同归于尽。
“那一次下了暴风雨。两边都是四五个小队,都是例行狩猎,都往河床岸上走,结果撞上了。幸而,对峙的时候,恰好撞上鹿群大规模迁徙----那里可是平原!
“几头一小群,它们是我们地猎物。成千上万头,我们就成了它们蹄子下的小泥块……要么统统变成肉泥,要么放下仇恨与宿怨,一起合作,看看能不能活下来。
“我们选择了后者。这对我并不是那么难。但对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姐妹们而言……非常困难,几乎残忍。”
都活下来了。
固守一小块地,轮流在前,抵挡鹿群的冲击。鹿的本性温驯,被“尖刀”一割,会略向左右分开,绕过去,然后继续向前奔驰。
当然,鹿角也不是好惹的。
不管怎么样,虽然个个脱力,虽然大眼瞪小眼,但毕竟,都活下来了。
“鹿群过去了,我很担心。气氛不太对头。”白鸽摊摊手,“Elun在上……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会儿,来了一队恶魔。”
查理莞尔:“命运的安排真奇妙。”
“它们在艾萨拉住的时间比我们长,来拣鹿群地便宜地。总有些倒霉蛋扭到了蹄子什么的。”竭地双方不得不再一次联手。
之前,不知有意或者无意,双方没有明确承诺什么。但这一回的战斗不同。恶魔的数量不比双方总数少几个,而且个个以逸待劳。
流血,恐怕已近在眼前、无法避免。
同胞的安全加上恶魔的性命,足够让仇恨的天平倾斜一次。于是,奥格瑞玛一方,以他们大酋长萨尔的荣誉和健康为保,发下毒誓;达纳苏斯一方,以她们信仰的Elun女神的名义,发下重誓。
“我以前只知道,萨满与术士很危险。”白鸽搓搓手,眼馋道,“直到那次才知道,当他们站在你这边时,感觉也挺不错。”
查理乐了:“那是当然。估计他们也这么评价你们的牧师和德鲁伊。”
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那场小规模战斗很快结束。值得庆贺的是,在牧师、德鲁伊与萨满的合作治疗下,居然个个都保住了性命。
好吧,大家都突然变得很没礼貌----谁也没跟对方的治疗人员说谢谢,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个,都在偷着乐。
就这样,双方终于真正地试着坐下来谈了谈。
他们约好继续保持克制,五天后,在这里,双方指挥官见面谈判----当然,彼此都再一次起誓,以保证履约。
小猎人带着队伍跋涉两天,返回营地,吩咐哨兵们这几天保持双倍岗哨,处理完一些累积的事务,宣布解散。
帐篷外面,姐妹们在交换彼此的消息,并且对三天后的谈判议论纷纷。不过,不管怎么样,出去的狩猎队在死亡边缘上走了一遭,既然得以安然返回,那么就值得庆贺。
帐篷里面,年轻的指挥官刚刚弄了点热水,兑成怡人的温度……
小皮匠冲了进来。
他只说了两句话、两件事:订婚取消了;他是因为小猎人,才来的艾萨拉。
迟到的消息。
但暗夜精灵不喜欢非议邻居和朋友,这类消息被大家一致忽略,也很正常。
查理侧头想像了一下,忽然捂着肚子双肩一缩:“哈……”他忍了忍,到底忍不住:“哈哈哈哈!”
白鸽嘟起嘴:“你笑什么?”
“喔,很抱歉……我想当时的场面肯定很……”年轻的法师在暗夜女猎手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生生刹住话头,换了一种措辞:“富有纪念性。”
他没有猜错。
年轻的指挥官连忙扣上解了一半的腰带,勉强维持着镇静,呵斥:“什么事,中士?你没有敲门。”“我不是来汇报情况的,白鸽……”小皮匠一咬牙:“我没有订婚----取消了。”
小猎人怔了一下。她想问为什么取消。但脱口而出的,却是普通朋友式的调侃:“所以,你拎着你的剥皮小刀冲进我的帐篷,赫林迪斯?”
小皮匠低头瞅瞅自己的打扮:手里抓着剥皮小刀,身上是皮围裙。围裙口袋还鼓囊囊的,里面装着一团线……不由大窘。窘得不能再窘,他干脆深吸一口气,豁了出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艾萨拉?!因为你----白鸽。晴风!”
74 失约失约又失约
前所未有地甜蜜。
这不仅仅是说小猎人和小皮匠的感情,还包括两个营地之间的关系。
谈判如约举行。其实内容并不多,因为谁也没有对当地实现占领。所以,他们无非划分一下平时活动的中界线,再商议一下几个合作。
艾萨拉有太多宝藏----比如珍贵的草药,比如庞大的遗迹---其中绝大部分,都不是他们有把握独力获取的。
所以,既然双方短期内均不会有更多援军,那么小小地合作一下,好给自己的同伴多弄点能救命的草药,在遗迹里走得更深一些,也就可以容忍。
这类谈判,作为指挥官,并不是每个讨价还价都适合开口。
而年轻的后勤官曾经是个小皮匠。虽然暗夜精灵因为生命漫长,彼此之间,很少就一件商品讨价还价,但他毕竟接触了许多顾客,于商谈的技巧、对方的所想等方面,比别人更了解一些。
所以,小猎手和小皮匠一个扮识大体的指挥官,一个扮斤斤计较的后勤官,配合默契。么。”白鸽满是缅怀道,随即垮下了脸,“可是后来,我又不知道了。”
“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 ”查理如此评价,然后他担忧地瞅瞅暗夜女猎手,“发生了什么?”除了哨兵,还有接任的指挥官。
小皮匠很生气。
小猎人连忙跑去道歉:第八批支援到达后,她在汇报信里申请了假期,让返回的人员带了回去。一开始,她当然不会和小皮匠说这个。后来则被甜蜜冲昏了头,丢到脑后去了!
小皮匠接受了解释,但依旧很不高兴。不过同来的没有后勤官。他至少还得等半年---对平时的暗夜精灵而言。短暂的半年;对热恋中的暗夜精灵而言,漫长地半年。
于是,他要求小猎人留下来。他有这个权利。
如果是个普通哨兵,小猎人当然可以留下来----只要指挥官同意。而这类申请大多不会被拒绝。
可她是指挥官。所以,这么做并不合适:一个营地里,需要且仅仅需要一个声音。
小皮匠为此闷闷不乐。
小猎人跟小皮匠说了许多好话。
在出发前最后一天,这对年轻地暗夜精灵终于和好……
他们恋恋不舍地惜别,约定半年之后。达纳苏斯见。而整个营地的所有暗夜精灵都乐呵呵看着。
“我们路过灰谷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灰谷的形势不像艾萨拉那么和平。双方在这里都投注了大量兵力。
兽人为了生存所需的木材,往东部派遣了部队,建起战歌伐木场砍伐森林,还建起了碎木岗哨,以及佐拉姆海岸前哨站。
哨兵部队和树妖姐妹长久以来一直居住在此。阿斯特兰纳与林中树居,是她们的家园。为了把部落重新赶出去,她们建起了迈斯特拉岗哨。与佐拉姆的前哨站对峙,还建起了银风避难所、银翼哨所,与林中树居一起,联成南北走向的“<”形防线。以便将部落压制在灰谷东部。
除了奥格瑞玛与达纳苏斯,恶魔地渗透也遍布此地。从佐拉姆海岸的遗迹里,到阿斯特兰纳西南的火痕谷。一直到碎木岗哨东北的萨提纳尔----暗夜精灵曾经的膜拜之地。
所以,尽管她们有忠诚的、矫健的空中伙伴,角鹰兽,返途中的哨兵还是遭遇了好几场战斗。
在其中一场恶战里,白鸽失去了沙克。那是她地角鹰兽。这些伙伴每半年完成一趟艰巨的工作----往返于达纳苏斯和营地之间。平时,它们处于假期。心情好了,那就飞上天空转一圈。营地里的每个哨兵都能够叫得出它们每一个的名字。
不仅如此,小猎人还受伤了。比差点断腿加上撞脑袋要严重得多。
她以为自己没命了。
直到她在阿斯特兰纳地神殿里醒来。然后又是休养----这一回比较漫长。不是三五天,而是四五十天。
加上路上耽搁了那几个月。休养完没几天,半年的时间很快到了。
然而,小皮匠却没回来。
小猎人很担心,但飞来飞去的角鹰兽带来了一包包地信,里面有小皮匠的消息。
他半途留在了黑海岸,而后又折回到阿斯特兰纳,那儿有一场谈判。了他两年,一边帮着导师训练新手。阿斯特兰纳的事情结束了,我以为他会回去,但他没有。
“信里说,他从黑海岸坐船,来了暴风城。因为灰谷的形式牵涉到联盟和部落的关系,必须与盟友互通情况。作战指挥官、副官,都走不开,只好让他来这边,毕竟彻底了解情况的也就那么几个。
“好吧,我想:这是应该做的。我等。可是……情况通报完了,他依旧没有回去----他去了阿拉希!”
“信里没说为什么?”
“没说。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不过……行,你不回去,我来找你。所以我跟向导师请求,来这边长途历练。”
“你捉到他了吗?”
“捉到了。”暗夜女猎手莞尔,随即苦恼地耸耸肩,“从米奈希尔港追到阿拉希,然后到铁炉堡,再到暴风城……真是不凑巧。不过终于捉到了……
“----可是,又怎么样呢?”
“怎么了?”
“他变了。”白鸽叹了口气,“彻底变了。然后,我们也不怎么地,成了现在这样:一见面,就吵架。
“他现在已经是上校了,没准就快少将了……这回联军,他的职务应该是司令。可他好像还觉得不够。为什么呢?他原本并不热衷于这些。以前不热衷,是因为以前没有接触到?”
75 小心碰上旧情人
“他现在已经是上校了,没准就快少将了……这回联军,他的职务应该是司令。可他好像还觉得不够。为什么呢?他原本并不热衷于这些。以前不热衷,是因为以前没有接触到?”
白鸽一口气说完长长一串,疲惫地静默下来。
查理若有所思。但他没有说什么----因为没把握。他只是说了点自己的想法:“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花点心思,花点时间,都能说个一清二楚。不过感情这一样,偏偏说不清楚。”
暗夜女猎手微微苦笑:“没错!简直一笔糊涂账嘛,都现在这样了……怎么说得清楚。”
查理扬扬手里的半袋泉水,递给白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是呢,如果不是大凶大恶,谁对了谁错了,有时候,或许……或许,也不是那么重要。”
白鸽默默地接过来。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
“但是,它到底与喝水不一样。”查理继续道,“一份感情就像一棵树,不是种子扔下去就万事大吉了的。它要有水分,有阳光,有空气。要赶走害虫,最好再时不时路过一只格朗姆,撅起个后蹄留下点肥料……”
年轻的法师和暗夜女猎手都笑了。
“总之,得用心呵护,努力维系,才能长久。所以……”查理止步转身,面对白鸽,郑重道:“它是两个人共同的事,不是一个人的。所以……
“如果有一天只有一个人还在努力,那么这棵树,就快要死了。如果想要它健康长大,茂盛而挺拔,那么遇到了问题时。就得和另一个好好地谈一谈。问问他,还愿不愿一起努力。”
暗夜女猎手缓缓地点点头。她长长的睫毛一扫,垂下了眼,轻声玩笑道:“我头一次发现,你有成为一个诗人的潜质。”
查理呵然轻笑了一声,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白鸽继续往前走。她轻轻摊开掌心,看着月光如水洒落在指间。走了好一段路,都没说话。然后她夸张地耸耸肩:“查理,我想知道……我们还在闪金镇的时候,你怎么打算的?对于你将来地日子。还有尤里。”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桥基。尤里间或回头望望,见到大桥,跑去又给扑在了石栏上。
查理见状,心里柔软,答案就倏然滑出了口:“哦。在闪金地时候啊……去荆齿城开个药剂店。”
“在荆齿城开药剂店?”
“嗯。小一点,物美价廉一点,就卖些最常用的。赚点钱,买个带花园的房子。地段要宁静。房子倒不必大。一间卧室,一间客厅,一间书房连着药剂房。加上盥洗室厨房仓库地窖……不过得要平房,免得老了爬不动楼梯……
“要是碰到尤里来城里,那就和他喝一杯,怀念一下年轻时候一起到处晃悠的日子。等小尤里也知道跟着爸爸来了,天天给他买肉吃……”
查理十分肯定地吐出结束语:“小孩子要长身体,得多吃点鱼啊肉啊的。他可不能再像尤里一样,给饿了肚子。”
暗夜女猎手微愕。随即噗哧一声:“你都打算好了?!”
查理点点头,忍不住又望向前头的尤里。那家伙正扑在桥栏上。兴致勃勃地数着水面跳出来的小鱼儿。时不时扭头瞧瞧这边。然后又去数鱼了。
暗夜女猎手想了想,忽然一皱眉:“说得轻松。小尤里怎么来的?他要娶妻成家。你就忍得住一旁看着?”
“单相思也好,没有前景地双相思也好,都抵不过时间的。”查理淡淡地开口,带着一种透彻。那是烈火燃烧过后沉淀的灰烬,已经再也没有了原来的灼热。
白鸽一怔:“抵不过时间?”暗夜精灵和高等精灵在这方面的观念都和人类不太一样。因为他们的生命太长,时间对他们而言,总是那么充裕,所以一个精灵对另一个精灵所说的“一小会儿”,可能是一个小时,也可能是半个下午,甚至没准是一两天,唯独不会是三五分钟。
“我本来想,一两年不行,那就三五年。三五年不行,那就七八年。时间长了,自然会淡去,会消磨殆尽。”查理的声音淡而飘渺。他略吸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他结婚就结婚吧。不想去,找个藉口不去就是了。或许会难过,但是也没什么。”
白鸽怔怔地瞅着查理:“你没打算努力试试?”
“怎么努力?”查理反问,“他又不是一件东西,喜欢、抢过来、藏好了,然后万事大吉。如果求不得,那就只好放开。”
暗夜女猎手挺惊讶:“你那会儿居然这么打算?!Elun在上……听起来一点不像热恋里地小伙子,倒像是个上了年纪、看破世情的老头儿!”
查理也莞尔了:“是啊。那会儿的确这么想的。”
白鸽想了想,低叫道:“不会吧,难道他不是你地初恋?你才几岁啊……”
查理一愣,他几岁?这的确是个问题。于是干笑着没说话。
暗夜女猎手扯住查理,不让他继续往前:“我懂了……我不问这个。那么现在呢?”
查理无奈地看看白鸽,结果遇上了对方怜惜歉疚的柔和目光。他不可能解释,只好朝尤里那边耸耸肩,停了下来,岔开话题:“现在当然改了。我想想……还是开个不大不小地药剂店,和他一起好了。”
“这还差不多。”暗夜女猎手一听,满意地颔首赞同。随即,她撇下查理快步向尤里小跑而去,扔下一句:“我得提醒提醒他,要把你看紧点,小心碰上你的旧情人。”
查理听得一傻,心底里滑过一声叹息:不可能的。
76 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查理听得一傻,心底里滑过一缕叹息:不可能的。
一瞬间的走神,令他慢了一点儿,“哎”了一声没喊住,眼睁睁地看着暗夜女猎手跑过去,一拉尤里的胳膊。
查理暗自哀叹一声,不忍睹目,蜗牛似地捂住眼睛。
与暗夜女猎手聊天说解仅仅因为彼此是朋友,或许顺便还满足了一下自己的八卦之心……
总之,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回报!
尤里不解地看看查理,好奇地望向白鸽,后者凑近前者耳边,小声调侃了句:
“原来你是我们里头最嫩的……”
“啊?”
暗夜女猎手作势要拎尤里的耳朵:“看好他,小心别让人拐走。”
尤里连忙缩头躲开:“查理可不是笨蛋。”
“他是不蠢。但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所以,可千万别掉以轻心。”
“……”泰达希尔的谚语翻译成白鸽口音的通用语,再落到尤里的耳朵里,就变得令人费解了。尤里凝神思索一小会,方才轻轻一点头,算是有些明白过来。
“我先回去啦!”暗夜女猎手拍拍拱过来的格朗姆,朝两个同伴挥手道别,“跳舞跳得累坏我了……尤里,我可把查理还给你了喔!谢谢哦!”
一通述说似乎让白鸽卸下了负担,她的背影一如既往地挺拔,步伐略有些急
“晚安。( )洗个澡,做个好梦!”尤里也挥挥手,目送白鸽走出了一小段距离。
查理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敷衍地送给白鸽一句“晚安”。
尤里倏然转过身。望向查理。
查理连忙躲开。他低头瞧瞧靴前的石板,抬头瞅瞅巨大的月亮----眼神游移,有点紧张,而且担忧:
接下来等着他地会是什么?如果尤里问起来,他该怎么说?
对自己打心底里喜欢地家伙撒谎。那可实在太有难度了。给他说说云晓茶的恋爱史?毫无疑问是更蠢的选择。
而且,那都是另一个世界的过去了。光是想到这个事实……
----都会让人觉得疲惫。
尤里好笑地看着查理呆在原地,看来看去。就是不看自己。他唇角一翘:“查理。”
“嗯……”查理缩起手指挠挠自己的手心----湿地。他发现自己很紧张,比任何一次面试或者答辩都紧张,“什么事?”
尤里耸耸肩,朝查理走过去,展开双臂一把抱住他:“你在不高兴些什么?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xxx”
查理脸上一热,但却突然放松了下来。他搂住尤里的腰,把脸埋到尤里的肩颈窝里:“尤里。”
“哎!”尤里故意脆生生应了。“我在这儿。”声音不大,却温柔笃定。
查理刚刚被逗乐。又立刻被感动了。四个字一句话。简简单单,可是听起来真舒服,像热水毛巾熨上风尘仆仆地面庞,让每个毛孔都忍不住呻吟叹息。他太久没有尝到这样的滋味,以至于微微颤抖了一下。
“冷吗?”尤里收紧手臂。
“没有。”虽然这么回答,但查理也把尤里抱得更紧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相拥。前段日子的战斗,随后的葬礼,新起的坟墓。联军而非援军的抵达。今天的庆典……这一切,都令这个拥抱变得格外珍贵和幸福起来。
全心信赖的姿势令查理舒适。尤里身上的味道和体温令他踏实,一小会儿之后,方才涌上地疲惫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以,查理抬起脸庞、踮起脚尖,亲了亲尤里地唇:“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尤里得意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不容易才收敛了点,又得寸进尺地追问:“有多好?”
“唔……”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难,回答起来却不容易。“很好。很好很好……”为什么他就想不出别的词儿来?
不是最好?尤里心中警铃大作,低头亲亲查理的额角:“比以前的要好吗?”
“……”查理一愕,随即哭笑不得,“白鸽真八卦!”
尤里瞅着查理,不说话。
查理无力地叹了口气,投降:“人和人不一样,很难拿来比较。”
尤里皱起眉头----我不能和“他”比?
查理连忙解释:“西瓜和葡萄,不一样的东西,你能说哪个更好吗?”
当然是西瓜更好一点----够大、够甜!尤里暗自嘀咕。不过,他知道查理两样都喜欢,所以没反驳,继续沉默。
查理急了。山盟海誓甜言蜜语,他自己都不信,社会政治需要时,用来虚与委蛇可以,但怎么能用来哄尤里----对着尤里,他也说不出来那些话!可是再不说点什么尤里就要失望了……狗急了还跳墙呢,查理走投无路,再不复平时淡定,猛然揪住尤里的领子嚷嚷:“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
也就是说查理想要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喔?!
尤里心头呼啦啦开出了一大片鲜花,他眉眼一弯,捉着查理,“啾啾啾啾”,一通乱亲。
回去的路上,尤里地嘴巴一直没合拢过。查理彻底麻木了。不看吧,亏本;看吧,他已经外焦里嫩……喜欢一个人真是可怕地事,瞧瞧,尤里这幅傻样,明明很雷,偏偏他居然被电得心跳加快!
幸亏镇子里的居民大多还没回来,回来地因为玩得累了,也只有洗漱睡觉的力气,所以两个年轻人在街上走过,并没有招来什么古怪的注视。
旅馆一楼大厅里,老板娘布瑞安娜坐在柜台后,有一搭没一搭,懒懒算着帐。仲夏节属于年轻人,她一个寡妇,又没儿女,留下来看店总比拘着哪个侍者好。
尤里被大厅里静谧的气氛感染,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他揉揉发酸的脸庞,和查理交换了一个眼色,轻手轻脚上楼。
两人拐过楼梯转角,正好看到大厅对面,一扇摇门一晃,丹尼尔背着手,蹑手蹑脚走进来。
这个一向善于左右逢源的酒吧老板,此刻神情紧张,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楼梯上客人们的注视。倒是清亮的月光从背后投进来,照亮了他藏在身后的东西。
那是一只漂亮的花环,叶子翠绿,花朵娇美,新嫩欲滴。
77 那就试试吧
查理洗澡的时候,尤里打开了卧室的窗----住在旅馆里,安全起见,出门时门窗都要关好、落锁,免得被小偷钻了空子。
凉风习习,尤里愉快地趴在窗台上,四下张望。夜渐渐深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倒是东边,隐约有欢声笑语传来,那是一群年轻人正结伴回家。远远地,还能看到他们中有人,杂耍似地抛接着三根火炬。
就在这时候,尤里眼角扫到对面小巷里,挨近出口的地方,有一个格外颀长的身影倚在墙上。他连忙定睛瞧过去,却发现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尤里相信自己没看错。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开,而后蹑手蹑脚贴近窗口,在月光找不到的地方,警惕地盯着小巷口。
所以查理洗完澡走进卧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尤里像一只埋伏猎物的狮子一般,贴着墙壁,躲在窗子一边,监视着外面。
他顺着尤里的目光望去,巷子里黑乎乎的。以人类的视力自然发现不了什么,但查理用另一种方法来“看”,立即找到了一个“水泵”。水元素的浓密稀疏流淌成线条,线条勾勒出了头发、脸庞、身体,还有衣物与饰品。
----那是赫林迪斯。河角。
查理低低地对尤里作了个安全的手势,状似无意道:“白鸽睡了吗?”
尤里豁然明白过来。@@@@他探身看看左边隔壁的窗子,没有灯光:“睡下了吧。灯都灭了,不早了。”
“是不早了,我们也休息吧。”查理转过身,掰着手指。对尤里道。“说起来,暗夜精灵不仅眼睛和耳朵都很好使,而且听说他们有一种天赋,可以让自己消失在阴影里。所以啊,他们当猎人。在树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来去,再合适不过。”
“没错。”尤里一把抱住查理,两人绊绊跌跌几步。扑倒在床上。
他们看看彼此,都觉得自己幸运,贴贴面颊,翻来滚去,交换了几个浅吻。只是想到外面有个耳朵太好的家伙孤孤单单的在那儿,到底不好意思再做什么。何况查理一天下来,玩得累了,尤里也不大舍得。
于是两人又缠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阖眼睡觉。人刚刚下楼。就看到了老板娘。
布瑞安娜容光焕发,笑容满面,滋润得仿佛会滴出水来。与达希他们几个年轻人忙在一块儿,她那年纪地女人特有地成熟风韵格外显眼,招得店里面好些个客人频频扭头望去,有些个几乎有点食不知味的意思。尤里和查理相视一笑。只可惜酒吧早上生意比较少,只有一个调酒学徒在忙,丹尼尔不见人影。
暗夜女猎手还是比他们起得早,刚刚选了张桌子。拉开椅子坐下。见状大为不满:“哎。你们俩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查理见到白鸽就想起了昨晚影遁在小巷子里的家伙,更乐了:“你不知道吗?昨夜里……”他话说到一半。摇门吱嘎一声,查理不经意地扫过去一眼,正好看到赫林迪斯进来,不由眯起了眼:“喔……春天到了。”
暗夜女猎手冲查理直摇头,转向尤里:“他怎么了?仲夏节刚过呢。”
尤里也注意到了新来的客人,对白鸽道:“他昨晚睡得很好。”“很”字念了重音。
白鸽一怔,随即翻了翻眼睛:“你们俩都在说什……”然而她耳廓微微一动,后面的话销了声。过。只是干干净净地,看上去倒也瞧不出来。
不知为什么,他对尤里和查理比昨天尊重得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四个彼此招呼几声,简短的寒暄后,他说明了来意----他是来找暗夜女猎手的,当场交给白鸽一份文件。
暗夜女猎手似乎很熟悉这种系着缎带地羊皮卷,看也不看,直接就问:“这是正常招募,还是紧急征调?
赫林迪斯回避了问题:“白鸽,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为什么要把她的时间花在到处历练上?她完全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做----我们需要你!”
白鸽往背后的椅背上一靠,盯着赫林迪斯,冷然道:“告诉我: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赫林迪斯愕然,他苦涩地垂下眼:“……是招募。是的,你有。”
他的答案一出口,暗夜女猎手刚想说什么,查理忽然拉住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达希:“今天有什么好吃地?”
两个暗夜精灵之间地紧张气氛顿时一泄,尤里嘿嘿一笑没说话。
达希瞅瞅白鸽与赫林迪斯,心下了然。查理动作虽然突然,但是分寸很好,手脚也轻,只是扣住了臂弯,不曾趁机擦过滑过什么部位,所以她倒也没有被占便宜的感觉。当下配合地摆出一脸为难,道:“可以稍稍等一会儿吗?那边还有一桌客人,来得更早些。”
“哦……”查理失望地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一点一点地放开女侍者的胳膊:“快点喔,达希……”他说话本来就软声软调,嗓子轻柔,这会儿听起来几乎像撒娇。
尤里明知道查理有意打岔,听到这时,也有点憋气,忍不住咳嗽一声。咳嗽声一出,查理倏然缩回手。
“我会的。”达希忍着笑应了一声,匆匆赶了过去。
四人这一桌一时间静下来。
查理想想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一脚尤里。尤里很高兴查理的反应,一点也不介意被踹,笑眯眯给他倒杯水。
他们俩在那眉来眼去,只是因为两个暗夜精灵的关系,不敢太过分。白鸽和赫林迪斯依旧对峙,不过由于之前被打岔,气氛正趋缓和。
暗夜女猎手拿起文件打开,仔细看了一遍,又不置可否地放下了。
赫林迪斯难掩失望。
白鸽低头替格朗姆顺着鬃毛。目光滑过赫林迪斯的靴子,发现那上面沾了泥屑碎花,不由微微一怔。她扫了眼赫林迪斯的衣着,忽然开口道:“早饭吃了吗?”
“没有。”赫林迪斯反射性回答,随即反应过来,几乎有点结巴,“听说这里的,嗯,爆炒……爆炒太阳鱼,做得很不错……”
暗夜女猎手叹了口气,瞧了一眼查理:“那就试试吧。”
78 他是个大笨蛋
这一天的早餐,不像以前的那么轻松随意。
尽管如此,因为尤里宽厚地“忘记”了昨晚的一切,因为查理的“幽默知机”,总体而言,气氛还是挺不错。
看样子,白鸽决定与赫林迪斯谈谈----这意味着暗夜女猎手接下来的行程计划可能会发生改变。
所以吃完了,尤里和查理就知趣地离开了。
空气渐渐闷热,似乎要下雨,出去也没什么目的地。所以,他们随手翻了翻旅馆布告牌上的悬赏与任务之后,回到房间,等待白鸽作出决定。
“你对赫林迪斯的印象好像挺不错?”
“不,和他无关。我只是想为白鸽提供一个机会。”
尤里听了,若有所思。
查理解释:“你看,白鸽是我们的同伴,赫林迪斯只是个陌生人……”说到这里,微微忐忑,瞧瞧尤里的神色,试探道:“我是不是……呃,很自私?”
尤里摇摇头:“没有。嗯……或许有一点儿吧,不过没什么。”
查理放下一半的心,进一步试探道:“我一直是这个样子的。也就是说……如果要改,恐怕很难了。”
尤里失笑:“我知道。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说完狠狠亲了查理一口。
查理松了口气。害羞地摸摸被亲的地方,心里有点不解……人自私是天性,争夺食物延续后代的天性,感情上分亲疏远近就更自然更正常了。他为什么要掩饰、为什么会有模模糊糊的负罪感呢?
片刻后查理眉头一皱,明白过来:
……都怪小时候那些强制把人往无私奉献的模子里套地思想品德课!看看编制那些教材地人自己都在干什么?汲汲营营、碌碌无为。等着论资排辈!
虚伪!!!
查理只要一本书在手。就能坐下来许久不动,安静得仿佛一块墙壁。
呆在房间里,比较无聊的是尤里。他把干干净净的盔甲擦了擦,再把剑也擦了擦,又把洗完送来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实在没事干,翻身一个筋斗,倒立了起来。
查理翻查着什么。一边揉揉眼睛。这本书他已经通读了一遍了,眼下正处于精读阶段。就是把目前适用的一些知识和技巧反覆咀嚼、融会贯通地阶段。
尤里眼见着查理揉眼睛,忍不住道:“你不歇一会儿吗?”
“看完这个东西。”查理应了一声,又翻看了几个地方,接着放下书本呆呆地想了一会儿,这才吁了口气,夹好丝带放到一边。
然后他就看到了倒立在自己面前的尤里,像一根标枪一样。靴子在上面,脑袋在下面……
瞧起来很新鲜。( ' )很有喜感。
查理忍不住笑了。
尤里也乐了。他把重心往左边微微挪了点。腾出右手,给查理抛了个飞吻。
查理乐不可支。他本来就坐在壁炉边的地上,干脆往前爬了几步,去亲尤里地唇。
尤里惊讶了一下,随即欣然笑纳。
倒立的时候平衡感很重要。然而亲昵之间,两人尽忙着追逐纠缠彼此的唇舌,新鲜而熟悉,不容易,但又很好玩。尤里哪里还顾得到?
尤里标枪一样的身体慢慢走形。两条腿先不自觉地曲起来弯了下来,然后腰部一软。重心一倒,他整个儿趴压到了查理背上。
“你好重啊。”
“是你太瘦了。”
“太瘦了?”
“嗯,再结实点就好了。”
查理想像了一下自己成为肌肉男的样子,一寒:“下来!”
尤里其实没把重心压在查理身上,他半跪半趴着,搂着查理的肩,亲了亲查理的耳朵:“不要。”
“下、来!!!”
“再一会儿?就一会会
“……时间到!”
“……哦。”
尤里翻个身,却没有放开查理,两人在地板上一滚,变成了查理趴在尤里身上。
尤里快快活活地把查理往上提了提。查理撑着尤里的肩支起一点身,瞪他。
“干嘛呢?”
“一点也不重。”
“……尤里的力气很大很大,查理知道,知、道!”
啾。
……啪唧。
白鸽来敲门时,带着明朗地微笑。可惜,她地手停在了半空。
里面湿濡微小的响动越来越多,伴随着可疑的悉悉索索声。
暗夜女猎手的微笑转向无奈和莞尔,她耸耸肩,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两个年轻人再见到白鸽时,发现暗夜女猎手眉眼间多了一份明朗和凝重,少了一些忧伤与率性。
“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我接受了招募。恐怕,我和格朗姆,不能与你们一起去暮色森林了……我很抱歉。”白鸽郑重道。而后解释:“可我实在不放心。我的同胞从达纳苏斯远道而来……”
想起查理对援军是否会到来的质疑,她征询着多说了一句:“为了联盟共同的利益。然而暴风城地态度,似乎并不那么积极……”
查理耸耸肩:“国王年幼,贵族们本来就臭得像滩烂泥……他们一向喜欢买东西不付钱。以前这样,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暗夜女猎手神色一凝:“什么意思?”
查理挑眉:“你在这边游历了这些日子,真地没有听说过?”
白鸽四下看看,又集中注意力聆听了一会儿,才道:“听说了一些。据说暴风城重建之后,很多工匠没拿到报酬,还有许多供货商破产……然后就有了兄弟会……是真地?”
查理叹了口气,点头:“是的。”他曾经希望这些不是真地。可惜,来到北郡后,他从当地人之间隐晦的流传里,得到了验证。人民或许缺乏反抗的勇气,但是他们从来不会消息闭塞。就像以前的那个世界里,一场浩劫过去了二三十年,可老百姓还记得。
尤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暗夜女猎手眨巴眨巴眼:“哦,Elun在上……我以为神殿和塞纳里奥议会两边斗气,已经是够糟糕的了……”
“所以你一定要留心。”查理总结,而后挥挥手,“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你们……你们俩,怎么样了?”
白鸽微微一怔,随即甜蜜一笑,接着活动活动手腕,咬牙切齿地骂道:“他是个笨蛋!大笨蛋……笨死了!”
尤里和查理双双被吓了一跳。不过旋即对视莞尔。
一对情人间如果冒出了这样的句子,那并不是他们出了问题----恰恰相反,那说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79 查理的要求不高
因为与白鸽和格朗姆的分别,小团体的实力一下子跌落到原来的三四成左右----在团队合作上而言,二加二总是大于四的。
此外,查理还没有恢复魔力。这样一来,进入暮色森林那样潜伏着危险的地带,就应该多考虑考虑了。加上目前湖畔镇的安全又有了保障,尤里提议,两人决定在当地多呆一段时间。
按照目前的速度,查理完全好起来还需要四十多天。这么一段日子,一直住在旅馆里,花销可不小……
主要是房租。因为面向中层顾客,布瑞安娜这里的厨房讲究好吃、干净,还有最重要的实惠。只要别点那些请客庆祝用的大菜,吃东西花掉的钱,倒不会比自己买着做贵太多。
查理其实没想到要省钱,想着省上一笔的是尤里。他的胃口太好,不得不多赚少花,以免饿肚子。
“租房子?”查理闻言一怔。找房子、谈价钱,比较来比较去,最后还得找人公证,说定口头合同,这可是件麻烦事。
尤里肯定地点点头:“我是这么想的。要住一个多月呢。”
“也是……”查理对尤里绽开一个讨好的笑容:“要不你去找吧?你喜欢住哪儿我就跟你住哪儿。$$$房租还是老样子,一人一半。好不好?”这话听起来让人高兴,不过显然,查理在打小算盘。尤里挠挠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眼查理,随即明白过来,笑道:“好。”又紧接着道:“只是你也看了半天书了,老闷在屋子里不好。跟我出去转转。”
查理反抗无效。尤里抄起草帽往他头上一扣,就把他拉出去了。四个收拾得挺整齐的人----他们是等着生意上门的中间人。
来湖畔镇的商队自有伙计人手,货物又大宗,直接与当地的店铺商家谈。不怎么用得到他们;来湖畔镇度假地旅客,有些体面地,需要租个房子雇个当地的跑腿仆人。找他们,可就对了。
当然如果愿意,也可以自己找。只是中间人除了当地消息格外灵通之外,本身就有担保的意味----以他们的财产和在这一行里的声誉。所以,虽然他们会抽一笔佣金,但是胜在省心。
尤里拖着查理下了楼,朝那边看了看,犹豫着要不要请一个中间人。
中间人天天和人打交道,都是什么眼色?他这一张望……男人振作精神。抓着帽子站起来,整整衣服走了过来。他的两个同行拍了一下他的肩,呷巴了下嘴,说了句什么。
黑头发地男人开门见山:“我叫昆特。请问两位需要什么?”
尤里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想租个地方住,一到两个月。”
昆特热络道:“要不要带船?”
“船?”查理的眼睛亮了。他顶顶帽檐,来了精神。
尤里可没昏头:“请问……佣金怎么算?”
“这个……”昆特一听就知道没什么希望了,可他又不能不说,“租房子,惯例都是抽半个月的房租。”
尤里心下飞快地一扒拉。半个月的房租。旅馆里也能住个三五天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考虑到租房子住本来就是为了省一笔钱。他不由婉拒道:“我们打算先自己逛逛……”拉着查理往外走。
查理回过头,冲昆特抱歉地笑笑,挥挥手。昆特明显挺失望,不过还是朝查理微微一鞠躬,作为回礼。
两人奔出旅馆,尤里放慢脚步,对查理道:“他好像没认出你来。”只要吃得起苦,成为战士不难。所以在之前的防御战中,说起出风头,暗夜女猎手第一,查理第二,尤里可就离得远了。
查理按按帽子:“不好吗?我可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
尤里失笑,替他系上帽子的带子:“没想到还有这个用处……我只是怕你晒到。”区。
说是码头区,其实就是主干街以南、止水湖北岸的小半个镇子。
这里靠近西边与山坡的一带,风景好,房子也比较好,有些干脆是渡假别墅,带着私人小码头。眼下因为赤脊山局势紧张,大多没人住,只有些门房园丁,常年打理着房子。
靠近东边和大桥地一带,也就是大码头一带,就要拥挤许多。横地竖的小街小巷微微弯曲,地上间或会有些烂菜叶子之类的。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至少没有随地屎尿的。
正因如此,查理才能跟着尤里,逛得兴致勃勃。
他自己从来没朝地上吐过一口痰。然而“以前”在首都读书时,周末偶尔心血来潮坐上双层大巴看风景,穿过老一点的城区旧一点的街……
都能看到穿着山寨版名牌西装、对着墙角解决个人问题的男人。
就这样,可怜的查理其实是被打击久了……
所以,他的要求实在不高。
幸而尤里虽然会挖挖鼻孔,但那是在洗脸地时候。虽然会抠抠脚趾,但那是在洗澡地时候。虽然吃饭的样子一点也不优雅,饿急了狼吞虎咽风卷残还有声音,但至少不会吧唧嘴。
好吧,酥地脆的食物被咀嚼,本身自然会有声音。热腾腾的汤类更不用说,“咻”地一口接一口,那是天然的、美味的、愉快的事。
尤里根本用不着向淑女看齐,查理也不干这种事很久了……接受一个人,就要容忍他不完美的地方。何况,他自己也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去要求那些?
“哎哎哎,和你说话呢,想什么?”
查理回神,飞快地看看小街前后,掀起帽子凑近去,藉着掩护,亲了尤里一口。
尤里那一点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我说,我们去看看带船的,怎么样?现在租的人少,应该不贵。”
“好啊。”
80 房东的小苦恼
尽管应了好,接下来的时间里,查理还是迷迷糊糊地,一门心思琢磨着尤里,思来想去,颠去覆来。
显然,因为自己性格中悲观黯淡的那部分,他才会被尤里身上根植的开朗与乐观吸引。那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性格,来自古老的游牧生活,坚韧而淳朴。
但是,在另外一些领域,或者说其它所有方面,他和尤里并不具有共同语言。这是他们以后生活稳定下来之后,肯定会面对的问题。
然而,最可怕的问题在于,这个世界一点也不太平。尤里的好,会不会……慢慢地被残酷的现实消磨掉?
或者更容易磨损的,是自己这种已然世故、有所保留、并不热烈的爱?
直到尤里定下房子找人来说好合同,付了半个月的房租当定金,拉着查理回旅馆拿行李,查理才算是拉回思绪。
他合上门,用力无声哀叹一下,从背后一把抱住尤里,心底里惶恐得憋屈:
----这才几天呢?!就过了蜜月期,进入磨合阶段了?不然怎么会用这么冷冰冰的思维来分析自己的喜欢和喜欢的家伙?
貌似年轻,其实心态苍老……
真可怕!
查理忍不住暗暗唾弃了自己
“怎么啦?”尤里反手拍拍查理,奇怪道,“不舒服?”
查理搂着尤里的腰,脸儿往尤里背上一贴,没说话。
尤里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试图让查理换个方向拥抱:“你想住旅馆里?”
“不是。”查理使劲蹭蹭。巴着尤里不放,“让我抱一会儿。”
尤里没有再问,他自己偶尔也会想想家。又拖着查理又迈了几步,好不容易拉着查理的手臂,将他捉到了前面来。也不说什么,只是亲着查理的额头眉眼,小心抱紧他----太用力会把查理挤扁的。
查理从胡思乱想里抬起头来。正迎上尤里湛蓝地眼。坚定明亮,含着柔和地担忧。这一瞬间,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突然消散,心底里转而生出股毫无犹豫的勇气。xxx
他莫名其妙拥有了这么好的天赋,显然,注定……
----是用来守护这家伙的。住处,安顿了下来。
此时渐近傍晚,出门买卖东西干活的人开始增多。懒洋洋的镇子似乎醒了过来。在短短一小会儿里,变得精力充沛。
偏偏查理刚刚受到新地刺激,坐下来打开《研究论文》,便动也不动了。
尤里瞅着查理贪婪地翻着手里的书,心里又欣慰又心疼,还有点难以言明的滋味……大概是妒忌那本书?
他摇摇头,虚掩上门走到了院子里。
这院子在一幢带阁楼的平房后面,彼此分开,之前大概是工具房或者仓库。倒也不是匆忙整理出来的。好像本来准备给谁住。花功夫修缮了下。隔出了小客厅和卧室,还在卧室西边打了一扇门。加建了一个小小的盥洗室,后来中途搁下了。
三间屋子里最舒适的是卧室,又大又宽敞,朝向也好。盥洗室有点低矮,不过布置得倒也还舒适。小客厅不仅小,而且采光不好,也没有壁炉。与其说是招待客人喝茶的客厅,不如说是放靴子挂帽子,还有雨天进来时挂个外套抖抖湿气的地方。
院子大概有二十来个平方米,但是晾着不少鱼虾蚌肉什么地,桦木树皮编地匾子搁在木架子上,占了一小半的地方。所以,如果练习格斗的话,不免拥挤。
不过出门不远就是空旷的湖岸。因为年景多雨时止水湖会涨水,那一带不会有人建房。因此,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要想把查理训练成一个自我保护方面基本合格的战士,倒也不缺地方。
尤里叉着腰摸摸下巴,点点头,满意地伸了个懒腰。
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男人从厨房的窗子里探头出来:“尤里,我要做晚饭了,你来看看面包够不够?”
“好的。”尤里蹿进厨房后门,“谢谢你,罗杰。”
罗杰挠着他灰色地头发,笑得腼腆:“不,不用客气……”
尤里耸耸肩,瞧瞧烤箱里地面团,还有案板上放的,估摸估摸,道:“够了,还能多出两条。”
他刚刚说完,后面地房子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稍顿了顿,又是一声。
“这家伙!”尤里吓了一跳,又奇怪又好笑,突然想起查理坐在窗子底下看的书,这会儿天黑得差不多了风也开始凉了……连忙三步并作两赶了回去。
剩下罗杰傻在原地:他明天早上要借车过来,送妈妈去医师那儿,所以今晚打算做硬面包,晚饭一顿,早饭一顿,这些面团……
不过租房的吃饭给钱,还给房东贴一点炭火调料费,是桩两边都有点儿好处的买卖。吃得多给得多,所以罗杰也没什么好说的,认命地又和了一盆面,看看天色已经黑了,加快速度揉起来。
他一边揉一边安慰自己,冒险者么,胃口好点也不奇怪。听说另一个还是法师呢,大概吃得比奶牛还多?不然怎么会有力气放大火球……
只是还要发酵,今晚恐怕连来不及烤了,看来明天还得早起些。
81 秘密(无题)
这一天的晚餐在厨房里,有四个人:两个年轻人,罗杰和他的父亲,韦伯。
韦伯脸色不太好,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为了避免引起口角,查理和尤里自始至终默不吭声。
吃完饭韦伯就离开了,背影有点伛偻。两个年轻人舒口气,罗杰收拾盘盏,给房客们泡了一壶宁神花蜂蜜茶。
“谢谢。”查理道谢接过,往两个杯子里注入七分满的茶水,一个推给尤里,一个端起来喝了一口。
“您客气。”罗杰笑着摇摇头,腼腆之外,比对着尤里更多了点好奇和畏惧。他转身在窗前的水槽里搓洗抹布,看到韦伯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吧嗒着烟斗,望着租掉的房子一小会儿,从后门踱了出去,低低叹了口气。
查理和尤里也看到了,交换了一个眼神,却都是不大明白。尤里尝了口茶,查理试探着开口:“罗杰,你们和我们的作息时间,似乎不太一样。所以,我们想在小客厅里吃饭,行吗?”
“啊?”罗杰回神,立时就明白了,连忙解释:“其实爸爸只是……您放心,他脾气很好的。”
这话只说了一半,所以查理挑挑眉,不置可否:“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罗杰神色一黯,又慌慌张张地摇摇头,支吾道:“没,没什么……”
尤里咕嘟掉最后一口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把话挑明了:“有人在找你家的麻烦?”如果有,这里恐怕住不安稳。xxx再往坏一点想,罗杰把房子租给他们的目的。也不好说了。
“没有。没有的事!”罗杰急了,“妈妈生病了……”
查理直切关键:“会不会传染?”
“当然不会!”罗杰着恼了,皱起眉头,“妈妈身体不好,是以前拉下地……”但后面又没了声音。
“那你慌什么。做贼心虚似地。”尤里抱怨了句,喝掉茶,推推查理。“看病要钱,所以租掉房子,罗杰一开始就和我们说了,你那会儿也在走神?真是的……走吧,我们早点休息,明天还得起来训练呢。”
查理盯着罗杰探究他的神色。罗杰的确有事瞒着他们,但也没有撒谎。那么应该就是这个家庭里的私事了……
他移开目光,耸耸肩,谁家没有点不如意。何必追根究底?当下顺着尤里起身。对罗杰诚挚道歉:“对不起,是我多想了。”
罗杰愣了一下,脸上一热,慢吞吞摘下围裙,攥成了一团。低着头,瞧着两个两个年轻人地影子放好椅子,推门出去,回他们的房间去了。
桌上的宁神花蜂蜜茶还剩一小半,罗杰补上些水。给自己倒了杯。
加地蜂蜜被这么一兑。甜味差不多没了,反倒是宁神花泡了开来。胀得茶有点涩。一来。
因为头一天晚上睡得早,查理起来时虽然不免犯困,洗过把冷水脸,也就变得精神奕奕了。 一身抖擞地跟着尤里走出院子后门。
不过他很快萎蔫了、后悔了。
后悔之前,自己为了讨尤里喜欢,把“以前”的一些健身知识,都掏了出来。
先是沿湖跑了长长一程,然后蛙跳、俯卧撑、仰卧起坐、倒立、高抬腿原地跑、短距离折返冲刺……
尤里把查理折腾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有些没底,因为查理显然还要看书。所以到后来,语气里已经带了点征询的意思:“最后两步路了,跳过来?”
查理满脸通红,汗水涟涟,灰一道泥一道。他喘了两口气,扯起嗓子喊了一声:“尤里是坏蛋!”扑通、扑通……扑通!到底跳过终点,然后趴唧一声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
情况比预想的要好,查理也努力得很,所以尤里尽管被骂,偏偏却乐不可支。他从背后穿过腋下抱起查理,把他拎起来:“走走,走走,要不然腿会酸的,明天还得练呢。”
查理呜了一句什么,怎么也不合作。
“乖,来来,走两步啦。”尤里好脾气地搂着查理,一边哄一边往前挪了两步,试着稍微松了点劲。
查理“嗖”地一下,从尤里的胳膊和胸膛间滑了下去。
----故意的!
尤里知道,但舍不得说,只能直摇头。他再把查理搂起来,四下看看。这里已经到了镇子西边,一抬头,北边就是山坡。因为土质的关系,湖岸陡峭,草木稀疏,只有寥寥几棵树,加上地段偏僻,没有什么人家。
尤里拖着查理走到一棵树下,让他靠树干站着,自己弯下身去,给他放松肌肉。一边连吓带哄:“站着站着,不能坐。不然明天腿就动不了了!”
查理虽然两腿肌肉直打颤,其实还能走路还能站。他赖也耍过了,这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一身臭汗,再加上尤里在忙,他到底不好意思继续捣蛋,乖乖靠树站着。过了一小会气喘平了大半,闲得无聊,加上累着了,不由犯起困来,张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
尤里一抬头,正好看到查理仰起头,嘴巴张成“O”形,皱鼻子挤眼,好不用力。然后脖子一耷拉,张开的嘴巴合上了,合上地眼睛张了开来。没有担忧没有犀利,懵懵懂懂,拢着一汪湿漉漉,微微发红。
他突然就觉得喉咙有点干,于是本来在给查理按摩大腿地手,不由自主地摸了上去。
查理骇然:“你要干什么?!”
尤里莞尔,抬眼瞟了瞟查理:“你说呢?”
查理两腿发软,慌得要命,偏偏身体开始兴奋,他一句“不要”堵在嗓子里,就是不肯蹦出来。
尤里细细解开查理的腰带,解开他的长裤往下拉了点,隔着最后一层细软的布料,仔细瞧了瞧,贴近去亲了亲。
然后布料下的那一团东西就以更快的速度隆了起来。
这种事,仲夏节前一天的晚上,查理试着给尤里来过一次。可惜他只是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不要用牙齿咬”,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所以那一次尤里被吓了一跳连带莫名其妙,他自己挫败万分,然后就没了下文。
后来尤里回头想了想,明白过来。可惜看查理的沮丧劲,估计缓过来要好一阵子,所以他没有提起。
今天这机会么,也算是水到渠成。
但是查理显然不这么觉得。他又羞又窘,又急又恼。今天早上地训练累人,他原来其实没什么事,只不过体力消耗得厉害了点。眼下被尤里一亲,这可好了,两腿一下子发软。想一脚踹开尤里吧,已经抬不动脚了。
“出了一、一身汗,脏、脏死了!”一早上就是剧烈运动,大夏天地,他的衬衫小裤都被汗水湿透了。
“没关系。”尤里按住查理地大腿不让他捣乱。汗水这个东西么,拿来充作喝的当然不行,不过稍微尝一点的话,他可不介意。
当下捏着小裤裤腰掀起一点,慢慢往下扯。
“尤里……”查理低低哀叫一声,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撑大了眼睛蓦地倒抽一口气,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81 秘密 防备
这天接下来的时候,查理一直觉得自己的腿没缓过劲来。颤巍巍的,软得跟面条似的。
尤里没有任何相同或类似的烦恼。他们出去时带了换洗的衣物,回来前挑没人的地方下湖洗了个澡。那会儿查理害羞劲头过了些,然而因为之前的快活,手脚聚不起力气,不管他做什么,都没法抗议,最多只能“哼”上一声以示不满……
----不对,其实查理也没表示什么不满!
所以,当尤里在厨房坐下来、抓起一条粗面包开始早餐时,真正是心满意足、意足心满啊!
早餐一开始的时候,厨房里只有罗杰在。韦伯端了东西给卧病在床的琳娜送去,直到查理已经吃完了,他才又端着没怎么动过的面包和汤回来,用比尤里更快的速度,匆匆塞了两口东西。
吃完饭,父子俩套上借来的车,送琳娜去看病。两个年轻人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端着一壶茶回租屋,开始忙自己的事。他没法集中注意力,老是想起早上的狎昵。
说句良心话,尤里的技术也没什么好指望的,只是胜在坦率热情……或者换一种说法,天生厚皮!
因此才能一边试探,一边观察他的反应;也因此,才能融去种种顾忌包起来的硬壳,燃得他无法自己。
只是,后来在水里,尤里明明兴奋得很,却仅仅按拢他的腿。就着内侧间狠狠摩挲了一通。看起来那家伙似乎不知道。嗯,怎么达成最亲密的状态……要不要告诉他?什么脑子里转来转去尽是这些?他得看书呢!
“尤里!”
“怎么了?”
罪魁祸首正在例行擦拭他的盔甲和长剑,闻声放下活计跑进卧室。
查理板着脸招招手:“过来。”
好嘛,还在害羞。尤里端详了一下,笑呵呵凑过去。正想着挑个地方亲上一口,查理突然深吸一口气,抽出藏在身后地枕头。扑头盖脑就打了过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
“哎哟!”尤里略略吓了一跳,整个儿莫名其妙。他抬起胳膊护住头,却不躲,只是站在那儿一个劲嚷嚷,“哎哟!哎哟哟哟干什么?”
查理揍完了,拍拍枕头,随手往床上一扔。长长地一声吐干净胸膛里地空气。顿觉浑身舒畅。于是施施然拿起书坐下来,朝尤里挥挥手:“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想,我可以静下心来了。”
尤里恍然,憋住笑,挤出一脸忿然,扑过去搂住查理“嗯嘛嗯嘛”亲了好几口,这才抹抹嘴巴、咧着一口白牙出去了。
蹿到院子里哈哈大笑。
查理唇角不禁勾出一抹甜蜜的弧度。他摸摸脸,有点烫。不过比之前好了许多。忍不住偷偷乐……
一小会儿之后翻开书。已经能看进去了。
尤里擦完装备。也才八点不到。他拿盆子装起衣服打算去洗,绕到卧室窗口往里面张望了一下。见查理正看得专注,就没打算叫他。
湖畔镇大约两个月前颁布了一条禁令,不得往湖里倾倒垃圾或者粪便----那些东西镇子上有安排专门的人手处理,每天一趟,赶着车定点来收走。违者不管本地居民外来客商,都会被重罚。|| ||
这件事开始施行时常常有人违反,本来交给民兵在管。后来本地居民,特别是家里靠近湖边的,见近岸地湖水的确比以前更清澈了,游泳也好用水也好,都更放心,岸边也不再有脏兮兮的东西,情况便好了起来。
前段日子民兵上了第一线,监督禁令地执行工作,便交给了一帮家在湖边的半大孩子和老人。有泼皮无赖的刺头,再由他们就近报告给值班巡逻的民兵。
战事平息,因为没出什么岔子,再加上大概还有些人手方面的考虑,协管权并没收回去。所以尤里刚刚就近找到了个几块狭窄的石板垒起来的埠头,蹲下开始洗衣服,便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领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跑了过来。
小姑娘是个小美人胚子,不过正拔个子,金色地头发还没有浓密起来。她瞄了一眼尤里腰上挂地剑,紧张地咽口唾沫,踮起脚,远远地看清尤里盆子里的衣服,按着胸脯松口气,忙拉着小男孩要回去。
小男孩腰里别着把木头削的无鞘小剑,倒是不怕,怎么也不肯走。姐弟俩开始拔河。隐约可以听到小姑娘在劝弟弟远离“危险的人”,大约忌惮尤里,不敢大声说。
“埃玛,去哪儿啦?快来给妈妈搭把手!”他们跑出来的院子里,传出中年妇人大嗓门的呼喊。做姐姐的拗不过弟弟,只好自己先回去了。
尤里失笑,自顾自做事。洗衣服对他而言并不累,只是要小心翼翼,就像别人洗那些轻轻一捏就烂的莓子时一样。
小男孩一直在离尤里不远处转来转去,眼睛老往尤里腰上的剑溜。
夏天两个人地衣裤,很快洗完。尤里端起盆子要回去,看看周围没有人,不放心这么大地孩子独自在湖边晃荡,于是和他搭话道:“嗨,早上好。”
小男孩挺起胸膛,老气秋横道:“早上好,先生。”可惜嗓音稚嫩,逗得人想要发笑。
尤里忍着笑,一边往小男孩家那边走,一边继续:“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事,先生。”小男孩果然跟了上来,碧翠色的眼睛充满期待:“嗯……我能摸摸您地剑吗?”
“可以啊。”尤里已经走到了那家院子门口,“不过只能摸一下,摸完就回家,别让你姐姐和妈妈担心,好不好?
小男孩听到“可以”两字,哪里还管后面什么条件,忙不迭点点头,小心翼翼朝尤里的剑伸出还带着婴儿肥的小手。
尤里站着不动,低头瞅着小男孩纯净的眸子里满是认真的神色,瞅着他肥嘟嘟嫩呼呼、小巧玲珑手指一点点接近自己的剑---这可是把沾过血的剑----不由自主微微屏住呼吸,心里涌起一股温和的宁静。
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查理前天抱着詹妮弗,会舍不得松手了……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埃玛抬头,无意中看到了门外的景象。她大惊失色,搂起裙子,飞快地跑进了屋子:“爱达!”嗓音惊恐,压抑得低低的。
尤里不明所以,扭头看去。小男孩全神贯注,没有听到。他手指头刚刚摸到剑鞘,偷偷扫一眼尤里,见剑的主人没发现,趁机把整个手掌贴了上去,还一路往剑柄摸过去。
屋子里跑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活脱脱一个七八年后的爱玛。她身上系着围裙,围裙上沾了许多细碎的线头。一见院门外的情形,飞奔过来,一把将小男孩拉进院子里,又怕又怒地对尤里低吼:“走开!走开!”
爱玛跟在她身后跑了出来,两姐妹“碰”一声合上了门,还忙不迭落了栓。
尤里皱起眉头,退开一步。
隔壁已经有人好奇地探头探脑。
尤里扫了院门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去了。
院子内,爱达双手死死握着门把,脸色苍白、脊背僵硬地顶着紧闭的院门:“那个、那个人走了吗?”
“走了……”埃玛抿着唇,从门缝前抬起头来,被姐姐的脸色吓了一跳,旋即她想起了什么,别开头去,眼圈一红。
爱达整个儿一软,滑到了地上。她埋下头去,双手捂住脸,肩头微微颤动,有晶莹的湿润从指缝间流出,拌着几乎无声的抽噎。
小男孩不知所措,伸手去抹爱达的眼泪:“爱达,你别哭了,别哭了……”
埃玛也来劝爱达,劝着劝着,变成两姐妹抱头痛哭。
两个姐姐眼泪太多,小男孩一手一边,抹不过来,急得自己也几乎要掉眼泪了。
爱达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拉过小男孩,声嘶力竭:“马特,姐姐和你说的忘记了吗?不许和那些人说话!”
“……姐、姐姐?”
“答应姐姐!
“可是……”
“听话!我叫你听话!”
“马特你就不要淘气了!”
“……嗯。”
……
82 秘密 来客
尤里回到租处,还没进院子,先喊:“我回来啦!”话音未落他推门跨进去,随即一奇。
小客厅门外一旁俏生生站着一个亚麻长裙的棕发姑娘,闻声惊喜地转过身来。她约莫十七八岁,蓝色的眼睛,鼻子旁落着几粒俏皮的雀斑,瞧清楚尤里,顿时露出茫然和失望来。
查理跑出来:“你去哪儿啦,书看完了,我……”发现门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客气道:“您找谁?”
那姑娘扭头怔怔地看了看查理,又慢慢地移开目光,呆呆地看了看屋子,没说话,脸上却瞬间褪尽了血色,苍白得透明。
尤里直挠头:今天怎么尽碰上没好脸色的女人……
“你们……你们住在这里?”
“是啊。昨天刚刚租下来的。”
有古怪。尤里和查理交换了一个眼色,刚好前面大门口传来辘辘的马车声,还有人“吁”地勒住马。
查理趁机送客:“真巧,好像是罗杰和韦伯回来了。他们今天一早送琳娜看病去了,您是来找他们的吧?”
年轻姑娘有些呆滞地应了一声,尤里忙不迭朝前面喊了一声:“罗杰,你们家来客人啦!”
“来了来了!”很快罗杰就匆匆推开厨房的后门,结果微微一愣,“珍妮……”他一步跨下两格木台阶,拉着珍妮进厨房:“别站着,快来坐吧。( ' )”
两个年轻人若无其事地目送珍妮跟着罗杰进了厨房。
罗杰再一次冒出头来:“谢谢、谢谢你们……唔……”他含糊了两声,厨房里传出韦伯一声咳嗽。罗杰回头看看,又进去了。大热天的。他却小心翼翼把厨房的门虚掩上了。
尤里扯起根晾衣绳。开始晒衣服:“你说这女孩怎么回事?”他可真有点不爽了。
“前几天损了不少人,大多可是本地人……”查理随手拿起一团绞干的衣服,抖开,然后他脸上微微一红----那是他的纯棉小裤子,被尤里洗了。
“是啊……”为湖畔镇死去地人。和他们地亲属遗爱计较这一点小事。算什么?尤里顿时气消了大半。他一扭头见到查理的样子,心里痒痒一乐,立刻多云转晴。“估计我们租的屋子,本来是要做新房的。怪不得明明够住,还改成了卧室。不过他们为什么瞒着我们?”
查理飞快地晾上去,然后仔细看了看盆子里,又拿了件衬衣:“大概怕我们忌讳吧。”
尤里皱皱眉头,摇摇头,麻利地甩上长裤:“我倒没什么忌讳,你呢?不管怎么说,他们隐瞒了……不厚道。( ' )”他当然不打算计较这件事。然而心中的不快么……
怎么可能没有。
“我也没。”查理也是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无奸不商,这样子地,也不算什么大事。”
“无奸不商……”尤里嘀咕了两声,把盆子搁到小客厅,换了个话题:“你的书看完了?要不要去图书馆?”
“那里找不到有用的书。”查理微微沉吟,旋即苦笑,“贾斯汀阿特里他们手里倒是肯定有,不过他们地书,好借不好还……”还的时候。可就不仅仅一本书便够了。“先不说这些,你不是打算去铁匠铺吗?”
尤里摘下墙上挂的帽子递给查理:“那我们现在就去?”
查理瞟了一眼厨房那边。点头赞同:“好,顺便透透气。”
街上倒是比前些日子好许多。
联军没来前,市面上有点萧条,气氛也不太对。联军刚到时,随后而来的商队乱哄哄挤了一堆,热闹是热闹了,却也混乱得很。许多商品的价格,比如本地出产的皮毛和太阳鱼干、西部来的酒、暴风来的新款裙,一天里头,早上和晚上能差好一截。
眼下仲夏节过了,积压的买卖也理清了,大街上恢复了以往地繁荣和井井有条。小到一个卖玩偶地地摊,大到本地最大最好、唯一有矮人坐镇的铁匠铺,都是忙而不乱。
两个年轻人出来没一会儿,就兴致勃勃地融入到了愉快的氛围中。他们虽然没有购买东西的需要或欲望,但是凑热闹倒也不错。
美中不足的是,阳光灼热了些,不过这些算不了什么。
查理将帽子顶高些,让路过的风吹到自己微微沁汗的头皮:“尤里,不热吗?”他搓搓系绳,想起这顶帽子的来历,顿时为自己的不够体贴而羞愧,不由四下张望,很快找到了一家有帽子卖地裁缝店。
尤里正驻足观看一个上了年纪地小贩用一种富有弹性的薄木板做四叶小风车、然后刷上鲜艳地颜色。闻言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用不着,这不算什么。说真的,这里的夏天挺凉爽的。”
查理一听,瞅瞅一旁努力吆喝卖西瓜的小贩被晒得红通通的脸,抬手擦把额头上的细汗,又看看尤里干燥的鬓角与额头,耸耸肩无言。好吧,尤里是个怪胎----既然这个事实带给了他许多困扰和痛苦,那么也总要提供一些补偿和便利。
于是他也将目光转向了做风车的小贩。这门手艺其实不复杂,看一遍就会,练几个就能上手。但令人费解和好奇的问题在于,他是如何把木板切得如此薄而均匀、变得如此柔韧而富有弹性的?
小贩从忙碌间抬起头来,发现摊前摊旁站的两个年轻人。他飞快地打量了下,不安地问尤里:“先生,您要风车吗?”
尤里摇摇头,微笑着拒绝:“不,我们只是看看。”
查理在一旁,因为自己富有欺骗性的、总是引起忽略的外表而勾起唇角。他宽大帽檐下的半个笑容落在尤里眼里是调皮和得意,落在小贩眼里,则变成了不怀好意。
于是这个几乎秃顶的小个子老头更不安了。
尤里见状没了好奇的兴致,推推查理的肩:“走吧走吧,正事还没办呢。”
“嗯。”查理也看出来了。他还不习惯、更谈不上喜欢别人的畏惧,不由嘟嘟嘴。走了两步又念叨了句:“真弄不懂那些木板是怎么回事。”
尤里一笑,故意怪声道:“想知道啊?想知道的话……你去问他好了。”
查理给了他一肘,低低叫屈:“我没那么坏吧?我可是好人!”
尤里眉眼一弯,正要再说什么,后面小摊那儿传来一个女孩子的问话声:“请问你这风车是怎么做起来的?”嗓音似乎听到过。
两个年轻人一愣,停止打情骂俏,不约而同转头望去。
81 秘密 故意
是莎莉。
她依旧漂亮得令人目眩,没穿裙子,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
查理替小贩担心,尤里四下留心,发现莎莉还有同伴:“你看那边,马。”
一匹白马栓在大街斜对面,配着白色的马鞍,鞍侧坠有精致的金色流苏。同栓在一起的还有一匹棕色的,更加高大些。
那是家不小的裁缝店,一个年轻的士官正从店里面走出来,学徒慇勤地送到门口。
两个年轻人看清士官,都无奈了:“天那,居然是史丹佛。”
这边莎莉掂起了一个风车,小贩赶紧讨好:“小姐,您真美丽。您喜欢这个小玩意?那真是太荣幸了!您挑一个吧?我不收您的钱!”拿了风车就别问问题了!
然而莎莉可不领情,相反她眉头微蹙,自觉受到了侮辱:“您何必如此?并不是每个贵族都会欺凌平民。”
查理低低怪笑一声,人家宁愿你是个仗势欺人的贵族小姐,至少被逼急了,还有呼天抢地喊卫兵这一条路。
尤里懊恼地翻翻白眼,大失所望,对查理嘀咕:“她怎么这么蠢?”
果然,小贩闻言,赔着笑连连应是,脸色却更苦了。
与此同时,史丹佛解开缰绳,牵着马穿过宽敞的大街,走向莎莉……而西边也来了一拨人,老远地就和莎莉打招呼,正是欧恩和汤尼他们。
“她不蠢。”查理哂笑,“她是不知人间疾苦……你失望了?”
“我只是……不喜欢掰开一个漂亮果子找到一窝蛀虫。”尤里连忙辩白,愉快地看看查理----这是吃味吗?而后转移话题。“有好戏看了。”
史丹佛往摊前一站。小贩就缩得更矮了,顾左右而言其它。莎莉又问了一遍,小贩撑着不肯说,气氛开始僵持。欧恩给莎莉帮了几句腔,小贩看看他和鲍伯几个的打扮。额头汗水涔涔。
莎莉的眉头越皱越紧。
汤尼一直站在后面没吭声,这时拨开同伴上前,对小贩道:“您怕什么。莎莉小姐只是好奇,她又不会拿了这个去做风车来卖,谈不上抢您的生意,更不会断您的活路。您要是担心这里人多口杂,我们走开就是。”
这话与其说是小贩听地,不如说是给莎莉听了。莎莉怔了一下就明白过来,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但却额外仔细打量了汤尼一眼:“算了,太阳开始晒人了。我也要回家了。”
小个子老头搓着手十分不安。莎莉压根没了兴致,于是接过史丹佛递来地缰绳,翻身上马。( ' )
欧恩脸色黑黑地瞪了汤尼一眼,鲍伯搭住欧恩的肩,却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史丹佛。
汤尼没管欧恩。他放下一个银币,飞快地挑了一架最精致最漂亮的风车,递给马上的莎莉:“老板希望能把这个风车送给美丽的莎莉小姐,当作赔罪。”
那风车中间一个大地,周围许多个小的。刷漆的颜色也漂亮。呼啦啦转得正开心。
小贩手里还捏着银币,见状对汤尼好感大增。大大松了口气,连声附和:“对对,都是我不好……”
莎莉有点意动,这无疑是个非常好地台阶。但是因为刚才汤尼让她失了点面子,她端坐鞍上,没有立刻弯腰去接。
汤尼一点也不着急,稳稳地举着风车。史丹佛横了一眼汤尼,微微一勾唇:“莎莉,我们回去喝什么茶?香草的,还是薄荷的?”
莎莉一听,反倒嫣然一笑,伸手接过了风车,对汤尼点头道:“挺漂亮,我很喜欢。”
史丹佛哑然了一瞬间,突然挑衅地看了眼汤尼,慇勤道:“我来为您拿吧?”
莎莉把风车交给史丹佛,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小心点,千万别弄坏了。”
史丹佛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您放心。”
汤尼微微鞠了个躬,目送两个骑手离开,然后转身朝老板伸出手。
风车小贩不解:“您……”
汤尼耸耸肩:“找零钱啊。”
小贩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呆了呆。
欧恩讥诮道:“刚才不是挺大方的吗?”鲍伯看看莎莉的背影,也有阻止的意思。
“我们的钱都是流汗流血辛苦赚的,为什么不能讨找钱。”汤尼一派坦然地样子,还对小贩玩笑道:“那个风车不会值整整一个银币吧?”
小贩连连摆手:“当然没当然没,五个铜币而已……”说着开始找钱。
镇子里可以骑马,但是不能跑马。莎莉朝西边才踱出几步,身后地对话自然听得到。她开始嘲讽地勾勾唇角,听到了后面,却是轻轻一勒缰,诧异地回头看了眼汤尼。
汤尼发觉了,并指碰碰额角,给了她一个笑容。鲍伯微有所悟,史丹佛的脸色更黑了。
“女人真奇怪……”尤里迷惑了,然后斩钉截铁道,“汤尼故意的,我就不信他身上没有五个铜币的零钱。”
查理哈了一声:“没什么奇怪的,她喜欢众星拱月的感觉,并且乐于证明自己对异性的魅力。当然你要说是虚荣也可以。不过对一个衣食无忧、被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而言,这些难道不是最大的乐趣吗?至于汤尼,他从头到尾都是故意地……不过,在这三个追求者里面,我最看好他。”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怎么挑起莎莉地好奇。对骄傲却涉世未深的女人而言,这很有效。要知道好奇总是意味着关注,如果关注中又发掘出了更多令人好奇地特点,那么她的注意力将慢慢汇聚到他身上……到那时候,就成了。”
尤里嘴角一抽:“听起来你好像很在行。”
查理转身朝铁匠铺去:“得了,我只是搬弄一下别人的理论。走吧走吧。”
两个年轻人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尤里忽然又冒出来一句:“他们这样子,至少有一半,是冲着她的嫁妆去的吧?”
“那当然。”
“她看不出来?”
“不,她看得出来。涉世未深,但是调情和社交么……她肯定很擅长。不过她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尤里轻声庆幸:“幸好我们的事没那么复杂。”
他目光温柔地注视查理,后者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摸摸自己红扑扑的脸,嘀咕:“这天气真是太热了,我要被晒坏了……”
81 秘密 邀请
弗纳店里的学徒已经足够多了,但是像尤里这样力气大的来帮工换学,他照旧欢迎。反正尤里想要的,只是学习如何保养和修理装备,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尤里而言呢?干点力气活,不仅可以换到一些实用的技巧,也有利于保持体力。
话说回来,保养修理这一块说简单固然简单,不过若是想精通,要学的也很多。所以尤里在闪金去铁匠铺帮了几天不够,这次又来了。
恰好多林刚刚安排好军用订单、干完了得他亲自出手的几桩活,忙里偷闲,一大早就给喝了个满脸通红。看到尤里挽起袖子,满箱的铁锭一拎就起,见猎心喜,顿时来劲了,扯着尤里非要和他掰腕子不可。
尤里被缠不过,弗林几个合伙人也让矮人的大嗓门吵得头疼,于是他们俩就掰了一场。
结果对查理而言毫无悬念。他忍着笑看尤里装模作样地以显而易见、却不巨大的优势,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多林的腕子压到工作台上。
多林输了大叫不服,说自己大意轻敌了,毕竟他在湖畔镇已经很久没有对手。不得不又掰了两次,再换了左手比过,这才没话说了。
这个光头大胡子的矮人倒也痛快,并不记仇,踮起脚拍着尤里的肩连声赞“好样的!”然后就跟在尤里旁边,一边闲闲地看尤里忙碌,一边时不时显摆几句他的锻造知识----他突然觉得,拐个力量异常大的徒弟。似乎挺不错。
至少力气活不愁没人干。
多林一手抓着酒瓶子,想到哪说到哪,通用语里带着浓重地铁炉堡口音,还时不时迸出一句矮人语,尤里听得懂一半就不错了,加上他常常搬起东西一转身差点撞上醉醺醺的矮人,不由有些苦恼。xxx
不过查理听了两句,却来了精神。铁和青铜各自的优劣。秘银的用途,瑟银的奥妙……他本来呆一会儿就想走的。谁让铁匠铺里干活的男人都赤膊呢?一见多林讲这些,他就舍不得走了,跟在多林后面,听得津津有味。
吊在屁股后面妨碍干活的家伙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尤里简直忍不住叫一声“大地之母”了。可他瞅瞅查理灼灼发亮地眸子。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来,一肚子抱怨只好憋下去。
弗纳他们对查理这个闲人视而不见。铁匠铺宽敞得很,犯得着为此得罪一个法师吗?多林诧异了一下。也就大大方方地随他去了。
然后,他很快为此高兴了起来。
再然后,他扔下尤里。塞给查理一瓶啤酒,拉着他逐一品评店里的货色,优点说,缺点也说----还大说特说,说溜了甚至算个成本价给查理听,把弗纳等人弄得哭笑不得。
不过,铁匠铺里多林地技艺最好,有这个矮人坐镇之后,生意好上了一番。所以弗纳他们几个也就没说什么----反正查理是个法师。最坏。也不过以后尤里来光顾了。便宜他几笔生意。
和外行人说,那是对牛弹琴。和同样精通此道的工匠说。那是交流探讨。如果想显摆显摆,还得找半吊子。
查理就是个半吊子。而且是个什么都知道一点的半吊子。
多林的口音和他的脾气一样固执,来了湖畔镇快两年了,却还没有改善地迹象,所以他也憋了快两年了,当下不由越聊越兴致勃勃……
查理也是越聊越开心。
“过去”的锻造技能,他好歹也练到过“专家”级。虽然上面还有大师与宗师,却也不低了,至少足以打造眼下的暴风城卫兵所用地顶级装备。
但是可惜,那些“技能”和目前的现实,隔了一层无法跨越的鸿沟,武器盔甲是肯定打造不出来了,除非他重头学。如果不能好好“整理转化”一番,知识本身也彻底没有用了。如今有这么好地机会,不说别的,光是为了以后买卖东西逛逛黑市不吃亏,他也不能放过呀!
这天中午,多林差点把两个年轻人留下来吃饭。查理一张嘴就想答应下来,还是尤里提醒他,罗杰肯定为他们准备好了午餐。
天气热,那么多面包若是放上半天,准会全给搁得发酸,那可就不好了。
多林打着酒嗝把他们送出店铺,说好傍晚再来,继续聊天,这才满意地折身回去。天刚亮就操练,一个多小时全神贯注的研读,再加上是几个小时的,他实在乏了。
尤里不习惯午睡之类养尊处优的好事,加上只是搬东西花了点力气,就歇得浅。
他躺了大半个小时,起身喝了杯水,续一根熏蚊的细药绳,照旧点起来吹灭明火,挂在窗边上风口儿。
夏日的中午,不仅热,还有点闷。尤里重新躺回床上,抓起扇子摇了几下,替两人取取凉。不知怎么想起查理以前在北郡时的懒散,与这几天的截然不同一比,心中不由一动。
于是俯身过去,亲亲查理地额头。亲完觉得不够,又略移了些,浅浅尝了尝唇。
查理睡得恬静,浑不知尤里地作为。
尤里一手撑着脸,一手摇扇子,侧躺着研究查理。比起以前的同龄玩伴来,显然,这个家伙脾气古怪,心肠冷,思虑重,还尽把人与事往坏处想。然而……
又有什么关系?
尤里唇角一翘,扔开扇子,轻轻一刮查理地鼻子。顿了顿,又挠挠他的脸颊。
肌肤光滑,让人爱不释手。而柔柔的鼻息起起伏伏,正在清晰地表明,这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活着的人。
尤里将脸贴在查理的颈窝里。皮肤下的脉搏“彭、彭”跳动,沉稳、舒缓、坚定,生机勃勃。
他合上眼,眼眶微湿,心中隐约恍然。
查理不是被撕成两半的小奴隶。
查理不是对着他脸红的年轻女仆。
查理不是庇佑于法雷保护下的孤女艾丽。
查理有很好的天赋,为了目标能够非常努力,而且也足够聪明,甚至已经有了不符合年龄的冷静与通透。
所以,他才敢期待他们俩的未来,才敢期待一份长久的、稳定的亲密关系。
不再一个人。
查理说他自己自私。尤里其实一样自私。不是吗?到,尤里硬着头皮顶着矮人浓重的口音,凑到了他和多林的聊天里。
多林对此挺高兴。查理固然什么都知道点,但毕竟不是亲自用装备的人。缺乏亲身体验,一些实用性的关窍便无法领会。有了尤里,他的评头论足就更详细了。
除非之外,兴之所至,还能来个当场演示----多林首先是个铁匠,其次,他也是个战士。
查理虽然不知道尤里为什么突然变得积极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乐见其成。为了减低沟通的难度,他时不时用标准而清晰的通用语复述几个关键词句。
尤里么,他的想法很简单:查理要学的事已经够多了。尤里的装备,还是让尤里来操心吧。
门外有勒马声,学徒迎出去拴马,来者愉快地和铺子老板打招呼:“晚上好,弗纳。”
“晚上好。”弗纳站起身来,“订单出了什么事,您亲自跑来了?”
“赫林迪斯?”尤里回过头,查理随之转身。多林不满地瞪了他们俩一样。
“不是公事……”暗夜精灵看到两个年轻人,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真巧,你们也在。”
多林好奇道:“你们认识?”
“我们和白鸽一起来的湖畔镇,就是那位暗夜女猎手、神射手。”查理瞟了赫林迪斯一眼,似笑非笑道,“而白鸽么,她认识联军中达纳苏斯方面派来的每一个暗夜精灵。”
尤里听得莞尔。查理说的全部都是真话。至于多林怎么理解,那是多林的事,不是么?
赫林迪斯微微尴尬,冲查理点点头,不知是感激查理没擅自透露他和白鸽的私人关系,亦或充作问候:“既然碰上了,唔,我想请两位喝一杯。有时间吗?”
“喝一杯?”查理微讶。
“是的……略表感激。”
“他是法师,不喝酒。”尤里拍拍干净手,“不过我们不介意来顿夜宵。”
查理侧目:是你饿着了想来顿肉吧?
81 秘密 游湖
夜宵在布瑞安娜的旅馆吃。查理点了个水果盘,至于尤里……
----他要了三份上好的小牛牛排,一大杯红葡萄酒。
查理对此有点无言。倒是尤里,一派坦然。东西上来,他举杯拿杯脚敲敲查理的水果盘,而后敬了敬赫林迪斯。
赫林迪斯连忙与尤里碰了个杯,知道之前自己的出言不逊算是就此揭过,原本微微拘谨的态度便放开了。他啜一口自己的晨露酒,靠在椅子里,舒适地放松下来。
查理摇头失笑。他们三个的共同话题只有暗夜女猎手。“白鸽在忙吗?怎么没和您一起出来。”
“不管怎么忙,休息的时间总还有的。只是,我今晚出来,是打算给她买点东西……”
赫林迪斯说起白鸽,嗓音轻缓,温和而欣喜:
“好吧,她的确挺忙。石堡的部队要换回来,峡谷那边还没扫荡干净,这几天都赶着部署。偏偏对于北推的战略,她和元帅的意见不同,争得厉害,谁也说服不了谁,见到对方说不了两句话就吵,我们不得不尽量避免让他们碰……”
“等等!”查理微微讶异,“听起来,您把您所有的事务都扔给了白鸽去忙?”
赫林迪斯笑了:“只是作战部分。如果要进攻、要防守,她比我在行得多。Elun在上!终于可以摆脱那些了……我更乐于琢磨如何充分利用一块上好的皮料,而不是考虑怎么把一片山谷里上百成千个脏兮兮的黑石兽人扫荡干净……”
查理认真地打量对方,惊讶地发现暗夜精灵正对自己地放权行为洋洋得意。xxx他耸耸肩:“好吧。白鸽是个优秀的指挥官,我们对此深信不疑。但是,您告诉我们这些……会不会不太合适?”
赫林迪斯微微一怔:“我好几次听阿特里问起过您,难道您不知道?”
这话的言下之意,您效忠湖畔镇只是个时间问题,难道不是吗?
“我知道。今晚不提那些。”查理耸耸肩,“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让白鸽在达纳苏斯等了您好几年?”
尤里停下叉子。从牛排里抬起头来,配合查理摆出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盯住了赫林迪斯。
查理瞅瞅尤里,忽然觉得这家伙很有点白鸽娘家人的味道。
“喔……”赫林迪斯看看查理,又看看尤里,意识到了什么,不太甘心地解释:“那时候。一开始是接到命令,没办法。后来我想,战争太可恶了。害得,唔,害得那么多同胞遭受危险……战歌氏族杀死了高贵的塞纳留斯。这仇不能不用鲜血清洗!然而阿拉希那边……”
说到这里暗夜精灵露出了害羞的神情:“事实上无关信仰,只是为了地盘,不如双方停下来谈和,那样才好……”
两个年轻人一时均听得傻住了。
查理撑了一会没忍住,捂着额头撇开脸,无言哂笑。
尤里担心地注视查理,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赫林迪斯不满地扭动了一下。
一小会地缄默之后,查理才叹息了句:“停下来谈和……那当然是最好的。”
“却也是最难地。”尤里放下叉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他没有放开查理。就这么继续开动了。“那么您现在还对阿拉希的和平抱有希望吗?”
“我那时候想得太简单了……”赫林迪斯对自己的幼稚倒也坦然。他对此感到不好意思。但却没有试图去否认和掩盖:“并不是每个种族的性格都一样。至少对人类而言,开疆拓土很有诱惑力……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是,我们和部落有共同地敌人----危险而强大的敌人……所以,或许某一天,双方会放下武器,坐下来谈一谈……”
“我可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查理解决掉一块剔了籽的西瓜,无视赫林迪斯地诧异,几乎轻佻地开始大肆评论,“喔,您想想:如果那一天到来,必然意味着情况已经糟透了。对疲惫不堪的人民而言,长期的局部战争总比全面抵抗入侵好。而且,就算有了那么一天,也只是暂时地。共同的敌人倒下的那一刻,即是盟约名存实亡的开始。既然如此,不如……”
尤里担忧地示意查理停下来,但后者好像没有发觉。尤里不得不用力紧紧查理的手,查理不满地扭头瞪他,却在对上尤里湛蓝的眼睛时,突然泄了气,像被戳破的皮球一般瘪了下来。
赫林迪斯闷闷地抿了口酒:“……我明白。”他似乎对自己杯子里面的酒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看起来没有注意到两个年轻人之间地小动作。
尤里花了点时间才安抚好查理。然后他利落地将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并以同样地利落斩钉截铁地换了个话题:“您和白鸽这几天有空吗?我们的新房东有一条船。不大,一个人就能扯帆开出去;也不小,坐六个人没问题。”
赫林迪斯对游湖地提议非常向往,可惜要等到最近的一次军事行动结束----也就是大约一周之后----白鸽和他才可能腾出整整半天或者更多的空闲。
两个年轻人留下了住址,他们愉快地告别,彼此之间比第一次见到对方时融洽许多。接下来的几天里,查理和尤里过着简单充实的生活。清晨训练,余下的时间大部分消磨在铁匠铺,有时也划船出去消暑。
罗杰和韦伯要去船帆作坊工作,又要照顾琳娜,家里的船总是闲置。那条船四五成新,以前好像常常被用来捕鱼----虽然房东仔细清洗过了,船上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因为不敢直接询问,查理依旧没有从任何人那里弄清楚“冥想”是什么。然而他发现,有一种方法可以令他的恢复速度加快:
----集中注意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看”四面八方的水元素。接着,在这个临界状态下,保持清醒,同时试图克服极限,“看”得清楚得更远。
有点像长跑训练,但是更为艰难。这种方法总是会让他感到加倍的疲乏,而稍微大胆地挑战极限则会导致头疼。和以前不同,聪明机灵在此并无用武之处,查理不得不耐心而谨慎地进行这一切。
他到底还年轻,这样缓慢艰难的过程总是令他逐渐烦躁起来。好在尤里解决了这一切---他并没有教导查理什么。只要时不时看到他,便足以令查理平静下来,继续努力。
五天之后的傍晚,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送来了白鸽的便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的,眼巴巴盼着糖吃。
尤里打开来,瞪大眼琢磨了一下白鸽优雅利落的古典体,扔给查理:“他们怎么说?”
“战事顺利,明天她和赫林迪斯一起来,问我们去不去游湖。”
“当然去。告诉他们船上有两根钓鱼竿。还有,让白鸽自己准备格朗姆想吃的东西。”
查理莞尔,就在便条背面写了回信,然后抓了几个铜币给那两个小男孩。小信使高高兴兴地告辞了。
81 秘密 暗涡
这一晚他们还是去铁匠铺打杂。当然,和弗纳打了声招呼。查理顺路在裁缝店里订了两条沙滩裤。
没人听说过这种随意至极的裤子,更没有人听说过有一定防水性能的布料。不过查理铁了心要买----他可不想穿着长裤和靴子去划船。于是飞快地翻便店里所有的库存,选定了一种手感粗糙的棉帆布,又比比划划,说了半天,把做惯了坎肩和长裙的老裁缝听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好在式样简单,回来的时候,顺利取到。
赤脊山一带不像艾尔文一般被森林覆盖,白天气温还是挺高的,何况止水湖周围浓密的树荫不多,所以,划船玩儿得趁早。加上查理想看日出,尤里取消了清晨的训练。
“中断不太好吧?”
“没事,等回来了补上就好。”
“回来的时候?那会儿不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么……”又一次要挑战酷暑?
“是啊。”尤里套上沙滩裤,跳下床蹦达了两下,低头瞅瞅,“唔……凉飕飕的。”
查理额头往双手手心里一贴,呻吟一声:“那是因为你、你……”
尤里瞧瞧查理,一脸无辜:“我怎么啦?”
查理眼神儿一溜,抿着唇不说话,在枕头下和毯子里翻找一通,寻到尤里的小裤,揉成一团,劈头盖脑扔了过去:“你昨天晚上没把这个穿回去!”
尤里偏头一抄,那团东西就被抓到了他手里。这些日子他们天天洗两个澡,早上训练完一个,晚上睡觉……嗯,上床前一个。所以小裤干干净净,查理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看看查理身上的衬衣,试探地询问:“以后我会记得穿上?”
“也不是这个意思啦……”亲密之后。身体发软,连一根手指也懒得挪。因此,如果那样要求。未免太不近人情。查理心知肚明,一头把脑袋埋进毯子堆里----却没藏住红通通的耳朵----鸵鸟似地冲尤里挥挥拳头:“总之沙滩裤里面不能不穿东西!”
“噢。”原来又害羞了!尤里一本正经应上一声,嘿然咧开一口白牙,乖乖照做。
查理撅着屁股趴了一小会儿,搂着毯子翻倒一边,蹭了两下。他只顾抚着自己的脸庞检查温度,没察觉身上的衬衣滑向胸口、卷起了一段。露出了腰腹。
尤里用力瞄了几眼,心里痒痒,干脆扑过去一把抱住查理捞起来----手感真好!他一边动手动脚,一边恋恋不舍地催促:“起来吧,不然就晚了。”
哪里还用得着他说?查理气急败坏地扑腾两下,像弹簧一般“蹦”地一声跳了起来。形单帆,底下地横桅可以在一个小角度内控制帆向。除此之外,连根牵绳都没有,纯粹用来搭顺风的。倒是一双船桨齐齐整整。把手处已经用得光滑圆润,前几回出去,靠的正是它们。
船上没有蓬,能坐下六七个人。不过,如果载了那么多人,吃水也就差不多三分之二,再想打鱼装货,是不可能了。
船停在埠头旁,一根铁链栓在了岸边。尤里开锁查理起锚。两人稍事整理。就在岸边看了回日出。可惜起了点雾,没有欣赏到惊心动魄那一幕。
他们没等多久。一个结结实实地家伙哼哧哼哧跑了过来,快蹿两步,眼看就要跳。
查理连忙喝住大野猪:“站住,格朗姆!”
格朗姆不甘心地刹住蹄子,站在岸上,长鼻子喷着气,都要拱到查理鼻尖了。
尤里笑了,指指埠头:“从这儿走。”
格朗姆站在原地,不肯挪窝。
“你这家伙!”白鸽提着一个满当当的篮子,堪堪追到,“听话,跳下去会把船砸翻的!”
格朗姆甩甩大脑袋,一溜小跑蹿下埠头跨上了船。即使如此,它上来时没轻没重,船还是晃了两晃,晃得查理站不稳,扑通一声坐倒在舱里。
暗夜女猎手将篮子递给尤里,轻巧地跳到船上。格朗姆顿时不乐意了。偏偏这时赫林迪斯也到了,拎着两个大西瓜。他本想和白鸽一样跳下去,格朗姆却故意占了下脚地地方。没办法,赫林迪斯只好绕几步:“真淘气。”
查理把屁股从舱底挪到舱头:“可不是,它就是个淘气鬼。”
格朗姆忿忿,小尾巴乱甩,忽然四个蹄子一踢踏,原地蹦了一下。
一片轻呼,整条船一沉一升,晃悠悠个不停。两边船舷外更是荡开了一大圈水花,拍在岸沿上,哗啦啦作响。
四个乘客无奈,使劲浑身解数,对大野猪又哄又吓。最后还是拿一个甜面包圈解决了问题,尤里终于可以摇浆出发。
暗夜女猎手喂格朗姆吃完勒索来的点心,提议:“要不,我们把帆升起来吧?”
“我不会。”查理老实道,目光落到了尤里身上,“现在的风向,这帆能用吗?”
尤里望着查理的眼睛,耸耸肩:“我只会划桨。”他虽然在坦承自己的无能,但他的语气却快乐而骄傲。
赫林迪斯伸手到舷外沾湿了水,举起来感觉了一下风向,又查看了一下船帆:“行,能用。风小了点,不过总能省点劲。”
白鸽瞧一眼查理、瞧一眼尤里,正笑得促狭。闻言起身搭了把手。
他们两个你解帆我转桅杆,默契而娴熟。很快,帆升了起来。
查理看得在心底里啧啧撑奇。暗夜女猎手眼角瞄到了他的神情,略略有点赧然。不过她天性爽朗,一边坐下来,一边娓娓道来:“泰达希尔地森林里,有许多河流与湖泊。离多兰纳尔最近的,是它南边的奥拉密斯湖。以前在家时,常常去那边儿玩……”
嗓音轻柔,后面的下文却没了声音,化作与赫林迪斯的相视一笑。
尤里大觉轻松。有一下没一下划了一会儿,船桨一扔:“有帆就够了,我们又不赶时间。”
赫林迪斯微笑点头,温和地表示赞同。
白鸽指着尤里对查理道:“我记得尤里以前挺勤快的,你把他变懒了。”又扯扯查理的沙滩裤:“这肯定是你想出来地吧?”说完也不等查理有时间反击,往船舱一滑,倚在船舷上:“真该早点出来散散心,我差点要被烦死了。”
查理不好再揪着她的取笑不放,加上的确担心,试探着问了句:“因为和元帅地争论?”
“不是因为那个。”暗夜女猎手摆摆手,“温德索尔元帅是个真正的元帅……”她仔细打量了一眼查理,“----你没有看走眼。他值得任何一个人的全然尊敬,和那个心胸狭隘的盖瑞索斯可不一样。而且我们是联军,负责人本来就有权提出异议。”
“那么你在烦恼什么?”
“你们俩这几天没去镇政厅吧?那儿天天有人指控。”白鸽卷起唇,露出一个冰冷的讽刺笑容,“指控玛瑞斯擅自调离军队,害死了许多平民,还差点丢了湖畔镇。”
82 秘密 抽薪
查理对这类事最为厌恶,却又担心玛瑞斯。不管怎么说,治安官先生对他的工作胜任得不错,湖畔镇全赖他才能保住平安。至少查理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所以他垂下目光缄默了一小会,终究忍不住,掀起眼皮问白鸽:“指控的人是什么身份---本地居民?”
尤里有点后悔自己坐得离查理太远,他觉得查理需要一个拥抱。赫林迪斯安静地注视着暗夜女猎手,微有担忧,但并无责怪。
后者因为这份安抚,情绪和缓了些,语调随之平和:“是的。所以很糟糕……说实话,这次为了湖畔镇,平民们蒙受了可怕的损失,许多人因而怨恨治安官出兵石堡高塔的决定。但抚恤金已经到位,那些家属本不至于为此大闹镇政厅。如今这个样子,镇长治安官他们来硬的不行,来软的只怕让人觉得他们心虚,很难处理。”
尤里想起了爱达姐弟三个,还有在他们租屋前徘徊的珍妮---那姑娘的脸色如此苍白,简直像个幽灵!
他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和查理对望一眼,均是了然。他们俩这几天租住在罗杰家,虽然并不曾与房东或邻居发展出亲密的关系,但耳濡目染,走过路过,自然了解一些。
“指控也好,撤换也好,这件事属于艾泽拉斯王国的内政,我们多少得避嫌离得远些。”白鸽无奈地摆摆手。旋即狠狠一切:“不过这里头有人捣乱,毋庸置疑!”
赫林迪斯轻声解释:“治安官一动……湖畔镇的情况恐怕不好说。所以元帅对此表示反对。我们几方不能说什么,但也很苦恼。”
尤里茫然:“湖畔镇地情况?”不管是谁,既然成了湖畔镇治安官,难道还能亏待湖畔镇?那可就是与他自己的仕途过不去啊!
“联军开赴赤脊峡谷剿灭豺狼人,还可以说是为了帮助湖畔镇肃清周围一带。但是花了这么大精力扫荡干净整个儿赤脊山。就绝不仅仅如此了----这是在整顿大后方。”
查理莞尔。别怪他好为人师,尤里茫然的时候,看上去实在太可爱了:
“作为回报,湖畔镇理应在未来的日子里,充当一个坚实后盾----也就是说,组织好联军的后勤供给,充当一个高度配合地仓库。有必要时,甚至拿出点家底。来支援联军。
“有玛瑞斯长官在,只要没有意外,这一默契会得以维持,联军后顾无忧。
“但要是换了个治安官---而且瞧瞧,还是通过这种手段上位的……肯定别有目的,那一切就难说了。”
赫林迪斯微微尴尬,辩解道:“咳……我们非常乐意能为湖畔镇的居民干掉那些豺狼人和黑石兽人。不过呢,擅自动用军队可不行,毕竟联军的使命和职责在燃烧平原。当然,如果是为了互帮互利的盟友……”
白鸽一脸受不了。一扬手就给了赫林迪斯一个后脑勺:“得了吧,收起你的那些谈判用词!查理不是在嘲笑我们。雇佣冒险者还得给钱给功勋呢,联军把活干得这么漂亮,难道不值得湖畔镇出这份报酬?”
这一下虽然响亮。却不重。然而赫林迪斯捂住后脑勺,立时便说不出话来。他瞪了白鸽一眼,可惜月青色的脸庞已经绯红,实在谈不上什么威慑力。而与此同时,那些深青色地刺青,则变成了浓紫,看起来好像被桑椹汁染到一样。
查理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赫林迪斯----这家伙在害羞!当然害羞乃属于每一个人的权利。对于内向温吞的性格而言更是常见。可他可比白鸽还要高一点,体型颀长,身材健壮,肌肉结实……不是说好男儿应该流血不流泪、应该冷静强硬,决不可温情流露的吗?莫非暗夜精灵的文化里没有这种倾向?也对,毕竟她们的社会中女性的地位更高一点……
尤里拚命忍着笑。格朗姆抽抽长鼻子。兴奋地哼唧哼唧,两只前蹄一扒。翻过隔舱,直扑赫林迪斯而去。
大野猪这么一折腾,小船顿时一头翘一头沉,尤里连忙换了过来,趁机在查理旁边另找了个位子。
暗夜女猎早已飞快地藏起手,一脸若无其事。她一边摆平大野猪,一边还能质问尤里:“怎么,难道你觉得不值?”
尤里慌忙点头:“当、当然值!”赶紧转换话题:“也就是说,你们担心取代玛瑞斯长官的人可能会卡你们的后勤?”
“没错!”白鸽愤愤,“姐妹们昨天早上刚刚弄到确切地消息,煽动者乃是西边来的贵人。**”
尤里咽了口唾沫:“暴风城?!”查理一眯眼,面无表情。
赫林迪斯拍拍白鸽的手,对两个年轻人解释:“其实,也不止西边……”
暗夜女猎手一点头:“是的,不止。另外还有几拨人,来头还不太清楚,不过其中一拨儿与兄弟会脱不了干系。他们地动作比较小----毕竟要做治安官,得从暴风城走手续。但他们也不安分:想趁这机会,把爪子伸进镇子里。”
赫林迪斯蹙眉,轻声提醒白鸽:“说好了今天出来散散心的……”
白鸽怔然望着湖面,长长出了一口气,忽然振作起来扑向船头的鱼线:“我们钓鱼吧!”
“暴风城的贵族……”查理忽然出声,“他们要治安官的位子做什么?”
赫林迪斯不解,不满地给查理使个眼色。尤里却是隐约料到了一点,立刻回答:“这还用猜?搂钱啦。”
“按说税收是镇长的事……不过现在到处都不太平,暴风城又不肯往这里派援军,治安官的确也能够参一脚……”查理自己和自己嘀咕了两句,“好吧,湖畔镇最赚钱的行业是什么?”
白鸽放下手中地东西,回过头来,询问地看向赫林迪斯。后者耸耸肩:“主要是矿和渔。粮食也不少,还有皮革与木材。不过听他们说,现在木材砍得不多了。”
查理微微一勾唇角:“我的建议很简单:不用去管那些阴谋家。让联军和湖畔镇以作战需要的名义,把他们觊觎的资源,矿洞也好皮业也好,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这样一来,没了甜头,不安分的就会消停点。”
他语调淡漠,边说边起身取了一条果仁面包,像指挥棒一样挥来挥去,逗着格朗姆,“肉在我手里,军队也在我手里,我指东,谁愿往西?”
白鸽沉吟片刻,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只可惜暴风城那边,主要是贵族议会那边,肯定不会同意……”
“管他们干什么?”查理撇撇嘴,讥诮道,“湖畔镇有难他们不帮,难道还要湖畔镇乖乖听他们地?只要他们一天不派援军给湖畔镇,这么做就没有问题。如果有一天援军来了……最多也就是玛瑞斯地位子被人夺走。可他也没什么损失----那样至少比现在背着污点让人拉下位要好得多了。”
赫林迪斯欣然:“的确如此。”
“最后,如果他们几方联合起来,导致压力太大,那就把和军需无关地几块当甜头,放一些给他们……”
尤里乐了:“嘿……让他们去抢!”
查理瞧瞧尤里,漠然和讥诮缓缓融化:“嗯,让他们互咬。”
大野猪蹦达了两下没吃着,急得直哼哼。趁着查理分心,往前一拱,拱得查理一屁股坐倒在船舱里。它够到面包咬住一扯,心满意足地吃到嘴里。
赫林迪斯忍俊不禁,白鸽哈哈大笑。尤里连忙把查理从格朗姆的蹄子下救出来,查理推着格朗姆的长鼻子:“真是淘气……今天第二次了!”
暗夜女猎手利索地给拖钩上了鱼饵,将两根鱼竿在船头架好,心情舒畅地送给查理一个飞吻:“查理你真坏……不过我喜欢。”
查理耸耸肩,看看两个暗夜精灵:“我希望这会是个秘密。”
“我会保密。”赫林迪斯允诺,“以Elun之名。”
“好的。”白鸽认真点点头,随即玩笑道,“那么功劳就归我啦。”
查理摸摸下巴:“为了庆祝立功,你不该请查理和我吃顿饭吗?”
尤里顿时咧开一口白牙,赫林迪斯想起了那三份上好的小牛排,微觉不妙----那可只是顿夜宵!暗夜女猎手却是爽朗地大笑起来:“没问题!”
这一个早上余下的时间里,他们钓鱼,游泳,甚至还摸了几个淡水蚌,开出一颗小珍珠……
同时,再也没提一句湖畔镇的事。
81 秘密 反击
中午时分,四个游客划船靠岸,两个暗夜精灵挥手告别,带着格朗姆回去找同僚们商量计划,打算尽快开始反击。
查理笑着挥手送别两个暗夜精灵,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巷里,渐渐怅惘。
尤里搂住查理的肩,用力紧紧:“不高兴吗?你出的主意挺好啊。”
查理茫然喃喃:“他们如果最终决定那么做,元帅的压力会很大……他这次虽然统领联军,毕竟还是一个隶属于艾泽拉斯王国的军人。国王年幼,此消彼长之下,贵族议会对军队的辖制可不轻。”
尤里有一小会儿没吭声,然后他问查理:“如果你在元帅的位子上,让你来选,你会怎么做?”
查理静默了一会儿,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我明白了。”他转过身,朝东南方眺望----那是军营的方向,虽然从这里望去只见蓝绿的水面与葱葱的树荫---眼神慢慢坚定明亮起来。
“就是啊。”尤里一耸肩,“反正如果我是他,只要能搞定捣乱的,让我和谁对上都行。”
“没人知道暴风城会不会亏待他的功臣……但我确信,温布索尔元帅不会亏待他的士兵。为了确保这一点,他甚至会做出牺牲。仕途,或者更多……”查理前两句还说得斩钉截铁,后面又开始沮丧了,“给白鸽他们出这个主意,其实就是因为吃准了他是个好元帅……我是不是很坏?”
尤里没有回答查理的问题。他揉揉查理细软的头发:“我喜欢。”
“问你话呢!”查理脸上一热,“啪”一下拍开尤里地手。嘴角却抑制不住翘了起来。
尤里才不管。他看看四周只有东边码头上远远地有人,干脆箍着查理的腰转了一个身,换一个码头那边看不到的角度,一左一右,亲了查理两口。趁他不备,又揉了一把头发:“你不喜欢吗?”
查理耳朵都燥了起来,嘟囔:“这天气可真热……”他挣脱尤里的臂膀,往罗杰家走去:“回去了回去了,我要午觉了!”
“这几天好像老听见你抱怨天气热哦?”尤里瞅着他的背影只是好笑,笑了一会儿,几步追上去,还是照旧一把搭住查理地肩。毕竟在外面。太亲密不行,只好止于“哥俩好”的程度,以免闲话。
“本来就很热嘛……热死了……”查理又试图把尤里的手臂拿下来,可惜这一回,尤里不想放,他便怎么也办不到。片刻之后,也就放弃。
在水里游耍的时候,有浮力托着,不容易觉得累。往往要到上了岸、歇下来,才知道自己已经精疲力竭。查理这一天。就是如此。他本来以为没有早晨的训练,自己可以在中午多做一会儿“功课”,结果回到屋子里一坐下来,才发觉。手脚已经软得和热汤里的面条一般了。
尤里的精神一贯地好。他见查理满脸不甘心,一边却忍不住哈欠连连,眼皮沉甸甸地往下耷,就明白查理的体力已经差不多,今天没法再训练了。于是和前几日一样,唤了几次,召出一个胖墩墩地法力图腾来,照旧放在床头上。然后给查理按摩。
大夏天穿得少,最多也只隔了一层布料,两人年纪又轻,定力不足,到底不敢多来。揉了两下,又说了一会儿话。查理渐渐滑入梦乡。
然而尤里躺在他身边。不知怎么,心里有点烦躁。他琢磨来琢磨去。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翻来覆去好一会,忽然看到查理搁在脸前的手。
五指对着五指,掌心对着掌心,轻轻合上去。
胸膛里蓦然平静下来。
中午后晌的居民区,静谧安宁。屋外有水风从南边的湖面呼啦啦吹上来,知了叮在树枝上叫个不停。
前面屋子里,不知哪一扇木门被推开,“吱呀”一声轻响。接着是一串低低的咳嗽声----琳娜已经能下床了。只是,作为母亲却失去了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对她这个年龄而言,实在是不小的打击。为了丈夫和小儿子,她要好起来,或许不难;想要痊愈,恐怕是不可能了……
尤里合上眼,扣住查理的手,十指交叉,缓缓握拢。
他不是温德索尔元帅,不是功成名就的高级军官,不是湖畔镇的救星和英雄。他无须在努力赢得胜利地同时,为了麾下士兵的生命而应付各种阴谋诡计,更不用考虑家族的前途或自己的仕途。
他要竭尽全力去保护地,只有这一个而已。
这天傍晚还是照旧,第二天起,镇子上的酒馆里便开始热闹了,两桩大消息惹得议论纷纷,丹尼尔的酒吧生意跟着好了一大截。
一是说昨天晚上,瑞斯班矿洞挖掘清理的雇工们,被堵在里头的豺狼人和峡谷内里外夹击,狠狠偷袭了一次。在那儿管事放哨的民兵自然应付不来,只能龟缩进公事里。联军赶紧派了一队卫兵过去清理。
接下来,今天早上,应工人们的强烈要求----他们甚至打着标语到军营门口去请命了----元帅和三方负责人协商了好几个小时,认为保证矿洞的安全生产对联军地军备也很重要,终于同意长期安排人手驻扎保护,直到“彻底扫清”山谷内的所有豺狼人。
二是说止水湖南边、从三角路口到大桥南端一带,原本躲在山林里的混血豺狼人,趁着赤脊山峡谷里它们强壮的同类几乎死伤殆尽的机会,从西边高耸地红龙山岩崖上偷偷流窜过来。在镇子附近地农庄里偷鸡摸狗,已经骚扰了好几次,咬死拖走了许多牛羊鸡鸭,以至于每天早上地鲜牛奶都开始供不应求了。
还是联军,派出了巡逻队。分班巡守。同时,镇政府开始以优厚的待遇,招收民兵。毕竟那些豺狼人比较孱弱,却零零碎碎躲在山林里。让联军去剿灭,须得大规模撒网、全线推进,耗费大而收效不好。要以逸待劳,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宰一双。会比较合适。
因为上一次湖畔镇能得以保全,民兵功不可没,为了继承这一荣光,这一回地民兵招收扩大了范围,而且一改以往只招收本镇居民地做法,开始对冒险者开放,以求借助冒险者们的经验,提高民兵的战斗力。
被收编的冒险者一开始就将得到一个比新加入的民兵更高的薪水,和已经服役一年的民兵看齐。但他们必须能够证明自己身家清白,并且承诺在训练结束之后。作为民兵,为湖畔镇服务半年或者更久。
除此之外,还有人传言说,这段时间有可疑人物在军营附近觊觎窥视。镇长和治安官辛辛苦苦忙碌之外,不得不开始抓奸细……
与多林告别后,两个年轻人怀揣期待,装模作样地逛到了布瑞安娜的旅馆里。
他们参加了最初地夜袭防御战,前前后后在旅馆里住了好一段日子,和酒吧里的侍者与常客,个个混了个脸熟。
认识他们是谁的不用说,就算那些不认识的。一听旁人的话,或者见侍者们和他俩熟络,就知道这两个冒险者和湖畔镇共同渡过了巨大的危机。故而他们一路穿过十几张桌子走进去,两边的本地人,都客客气气摘下帽子一点头,甚至站起来扪胸行礼。
而那些冒险者。虽然心里没准因为年纪轻而看轻他们。但毕竟自己也得到了这样的尊重,加上一起扛过来的。有认同感,所以没人出口不逊。
其实,因为查理年纪轻,不穿长袍不拿法杖,加上他一遇到人多,又老爱躲在尤里后边让尤里去开路----法师总是走在他的随从前面----许多人都不信他是个可怕地法师:至多是个小法师!
若非如此,场面还能更热闹。
尤里对此安之若素。他自始至终没有想要和湖畔镇共存亡,是事实;他为湖畔镇出了不少力,也是事实。倒是查理,有点脸红。他竭尽全力了吗?如果以前更努力些,那么他还能做得更好吧?!
另外有几拨刚刚抵达湖畔镇的商人和冒险者,众多酒客对他们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奸细的事让本地人气闷,个个睁大了眼睛一致对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盯着那些新来地。
两人消磨了大半个小时,看清酒吧里不同人种种不同待遇之外,也听到了不少消息。大事也就那么几件,说得唾沫横飞的,无非偷袭矿洞的豺狼人如何如何强壮,卫兵们抓到的奸细长得如何如何丑陋。
“湖畔镇很有钱啊。”查理搂着一杯西瓜汁感叹,“有钱就是好办事!不过……把冒险者聘成民兵?这招谁出的,真坏!”
“坏?”尤里喝了一口今年的新麦酿出来的酒,“我觉得挺好啊。”
查理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这是抢人呢。你想想,这次湖畔镇死那么多人,绝大部分都是男人,留下了许多孤儿寡母未婚妻……而且年轻男女的比例也不平衡了。冒险者里头有几个女人?还年富力强……这样子……”他对对指头,给尤里看:“明白了?”
尤里很无辜:“这个主意不好吗?”又臭屁道:“当然,比不上你地好。”一个是战略思想,一个是战术细节,根本不在同一层次上。
查理一见他这幅表情,立即没辙了:“我是说出主意的人一肚子坏水。”结果说完的同时,也听到了尤里后面一句,顿时无言。偏偏尤里没有讨好的意思,一脸洋洋得意、与有荣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骄傲自己多么了不起……不由更说不出话来了。
“是啊,是一肚子坏水。”尤里点头。应完才觉得不对,这不是说查理更坏水吗?当即干笑两声,连忙扬起手臂叫了个侍者过来,“我们点个夜宵!”
“我要份炖肉。你要什么?”
“……来一碟烘烤泥鳅干,小的。”
他们回去时,月上中天,柔银地光芒洒下来,落满了整个镇子。
“对了,查理……”
“怎么了?”
“你和元帅没什么吧?”
“没什么?……你觉得能有什么?!”
“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见过你这么敬佩一个人。他是不是你地……长辈?”
“长辈?”
“嗯,你是不是,或者你有没有可能……是他的私生子?”
“……不是。”
“确定?”
“当、然!”
81 秘密 贼心
这之后没两天,传出有刺客夜闯镇政厅,惹得镇子上小道消息四下流窜。无论真假,毋庸置疑的是,在居民们看不到的地方,一场斗争正进行得激烈。嗯,
两个年轻人在铁匠铺又碰到了赫林迪斯几次,发现联军军需负责人忙得团团转,次次来去匆匆,还一改以前独自出门的潇洒作风,带上了四个骑士护卫。
平民当然很少注意到这些细节区别,但他们也感到了气氛的紧张。卫兵的调动和民兵的训练令人们的神经绷得更紧了,各种消息传得好似深冬的鹅毛雪,纷纷扬扬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如果去酒馆消磨时间,点上一瓶酒,听上一整天,包管不会有重样的。
有一次,两个年轻人到时,赫林迪斯正好快步出来,身前身后几个骑士全副盔甲,寸步不离,按剑警惕四下。面对面相逢,他们却甚至没时间说上一两句近况,只好问声好交换一个微笑,然后就是道别。
不过彼此心知肚明,暗有默契,感觉倒也不坏。
铁匠铺里原本就赶工赶得紧,这会儿反而觉不出什么大的变化。军需那边订的成品每天都由卫兵在傍晚押走,留在店里的无非沉重的金属锭,煤炭木材,和一些卖给冒险者的寻常存货----武器这个东西许多方面因人而异,大多数情况下,冒险者也会要求订货。
加上夜里大街上有卫兵巡逻,铁匠铺又正对着大路,弗纳他们一点都不担心会有贼笨到来偷东西。除了学徒们吃饭休息时会窃窃私语,交换些听闻,铺子里照旧还是热气逼人、叮铛敲打声不绝。
多林和两个年轻人混得熟了,慢慢对尤里更为青眼有加起来……**。查理机灵通透,不过在顽固的矮人看来,那就是狡黠奸诈……当然如果成了自己人,这可算不上什么缺点。但到底比不上尤里。
尤里脾气宽厚耐心好,手脚勤快,应酬功夫虽然生涩,心里其实有主意。再加上天生大力,来给赤脊山第一铁匠铺的“活招牌”当学徒,那是刚刚好!
可惜尤里没有往拜师学艺方面想。
而查理开始泡图书馆,这令尤里和多林之间少了个翻译---通常两个年轻人会一起出来,然后各奔目的地。等尤里活干得差不多了,图书馆也关门了,查理再来铁匠铺找尤里,顺便和多林聊天,最后一起回去。
这样子,通过多林的讲述和自己的阅读,查理两相联系,迅速、贪婪地了解着东部大陆各地的地理气候与出产,为以后的旅行做准备。
结果呢?多林暗示了好几次,口音太重运气又不太好,加上彼此的谚语啊典故啊都不通用,尤里一回也没听懂他的意思,把多林抑郁得大胡子直哆嗦。
所以这一天,多林终于忍不住,把尤里扯到后院角落里,趁着四下没人,直接问了出来。
“什么?你不愿意?!”尽管尤里谢绝得尽可能委婉了,多林还是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做个受人尊敬的铁匠可比当个冒险者到处漂泊好多了!”
这是实在话,尤里自当不会反驳:“是的。可是……”
“你的同伴?”多林挥挥手,“哦,小伙子,别担心,我瞧贾斯汀阿特里他们很想把他招过去呢,过个五六年,他在赤脊山可就是一个响当当的法师。就算他不愿意留在湖畔镇,分别和相聚是旅途中必然会发生,你不能指望和同伴永远在一起啊!”
“我明白,但……”
多林憋久了,摆摆手让尤里闭嘴,噼里啪啦往下说:“那你还担心什么?哎,放心啦,你力气够大,又是个战士,手头也够稳。而且我们矮人呢,没人类……呃,没什么小心眼。对自己的徒弟,那是有多少教多少,就看你能学多少啦。”
尤里抓紧机会张嘴。
多林见他还是想拒绝,顿时有点恼火了,低吼:“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尤里抓抓头发:“我只是想回家!”“回家?”多林摸摸自己的光头,“你家里人在等你回去啊……”远方有一双父母盼着儿子归去,不管多林多固执,也知道自己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他遗憾地耸耸肩,去查看学徒们做的活了。
而尤里戳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
家里……部族里,他们,还在等他回去……吧?子上的药剂店和杂货店,挨个琢磨那些瓶瓶罐罐。
这世上没有KY卖,不过润……咳,滑,咳咳,剂嘛,无非水性的最好。清洗容易,并且不会损害皮肤本身份泌油脂的功能。
而所有水性产品中,甘油是最常见最普遍的添加物。再接下来,就是几种令产品更加润滑、长期稳定的化工产品。
如今自己用,长期保存这一点,可以先不作要求。这样子,嗯嗯,有这么多草药可供选择,身为一个能用魔法进行细微操作的炼金师,他相信自己可以捣鼓出一种令人满意的溶剂。
然后……
咳,然后把配方记下来。
81 秘密 脆弱
这一晚,查理到铁匠铺时,脸上还有点热。
他到底是不需要亲自动手了……
事实很简单,查理在詹洛斯家的药剂店里,不看冒险者用的治疗药剂等等,偏偏在日常用品一块挨个琢磨又不买东西,这样子逗留久了,自然招得店主神神秘秘地凑了上来……
后面的就理顺成章了。店主端出一大盒藏货,查理挑好东西,再把法师的身份一亮,言明自己没有开店卖东西的想法,加上几个银币,顺顺利利把配方也抄了一份来----这儿的商品经济不像查理“以前”所在的地方那么发达,作坊和店铺还没分离。
其实也是查理没经验,不然一进去就暗示老板一句,哪里需要花这么多功夫。
“嗨,查理!”多林快活地朝查理招招手,示意他过去。又挤挤眼取笑道:“哦,你喝酒了吗?脸上红扑扑的。”
“没有。”查理挠挠头,按按口袋,感叹道:“我只是发现,无论在哪儿,人们的追求总归也就那么几样……”某种欢愉一如既往地占据着高位。
他是有感而发,不过没人听得懂。弗纳耸耸肩,多林翻了个白眼。
查理摊摊手,看看尤里不在前头,一溜烟往铺子后面钻去。
不料多林一把抓住查理,拉到了一个角落里:“尤里的家在哪儿?”
查理一下子绷紧了精神,多林问这个做什么?心下急转,面上却是神色不变。
幸而多林也没想要他回答。搓搓手,自顾自说了下去:“他不愿意留在这里学手艺,说是要回家。哦……查理,你得明白,一个合适的徒弟不是那么好找地。而尤里。我看他很有潜力。潜力,你懂吗?当然,我不会阻止他回家……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问问他,愿不愿意回家看了父母,再过来。年轻人嘛,总要出去闯荡几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为了和多林平视,查理一直弯着腰。好不容易听完这么长一串,干脆在旁边的铁锭堆上坐了下来,“不过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我问过他了,可他忽然变得心情不好!”多林粗短的手指耙耙自己地土黄的大胡子,“查理,亲爱的小法师查理,我向你保证,这可不是我的错……”
原来都已经问过了,矮人真是固执。查理默然,四下张望。却没看到尤里。
多林善解人意道:“他在院子里,今天来了好些木料。”铁匠铺烧的是煤,不过有些武器的柄需要用木料,比如锤子斧子----显然。如果用铁或者铜来制作柄,那么将很少有人能够挥得动它们查理担忧地瞄了眼通向院子的门,同时他决定和多林说实话,毕竟让一个固执的矮人挂念着一个有潜力地徒弟人选,那可不是什么说得过去的事。“他的家在无尽之海对面,而几个月前他还是个奴隶。那就是他过去数年里的生活。”
多林眨巴眨巴小眼睛,不说话了。比平时早。夜市人流还挺多,街上热热闹闹。然而尤里却情绪不高,两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往回走,甚至没什么兴致说话。
平时两人间,尤里是开朗幽默的那个。查理么。更容易害羞些。多逗几下就会犯拧,所以尤里有事没事总爱去惹他。
可眼下。尤里连这份心情都没有了。
查理暗暗埋怨多林,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尤里。然而尤里家乡现在什么情况、家中和部族里的亲戚和朋友还在不在……查理心下也发悬。
所以他只好避而不言,采取另一种办法:
羊肉串、烤鸭腿、蚌肉干、鱼肉松、猪肉团子……
查理突然对街上的肉食小吃爆发了莫大的热情。可他买上一份又吃不了两口,所以、当然、只好……喂给尤里。
“油炸小鲜鱼?”查理瞅着擦肩而过的两个小伙计手里捧的东西,一脸兴致勃勃,“他们哪儿买地,我也去买一点尝尝。在前面吧?”
“查理,好了。”尤里拉住查理,指指通往罗杰家的小巷入口,“再逛就走过头了。”
查理回头看看尤里,咬咬唇讪笑了一声。
尤里推着查理拐进小巷子:“回去吧。”小巷子里没人,背后街上有人,但看不到,尤里明白查理一路上在折腾什么,忍不住低头亲亲查理额顶发际。
肌肤光滑温暖,发丝细短微痒,唇落上去的一霎间,尤里忽然有了一抹笑意:“回去了,我饱了。”
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么阳光轻快,不过明晰平稳。他地笑容不大,倏然而没,因为感激欣慰而生,甚至没有几分欢乐,然而终究不是勉强……查理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尤里,放下大半担心,应了一声,抓下尤里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着往前走。
小巷幽幽,夜色深邃,五指相扣……尤里任由查理用力拽着,无声叹了口气,唇角轻轻翘起的同时,眼里有一丝几乎连他自己也无法察觉的酸涩。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无奈,情人间的缱绻是最好的安慰。
时间已经不早了,第二天还要早起忙碌,湖边没有人游夜泳。两个年轻人在僻静地地方下水洗澡,彼此搓背,回去又睡一块,自然而言按捺不住。
查理指天发誓,他最初没想把尤里怎么着,一切都和前些天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比起最初的生涩懵懂,他们如今对彼此的身体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也摸索到了一些窍门,整个过程不免比最初更加漫长激烈了些。
而尤里情绪还未完全恢复,也就不像以往那么富有热情,变得温和了许多。偏偏查理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取悦他。一来一去,打破了他们之间以往相对平衡的互动……
所以,然后……
然后……
“难受吗?”
“没。唔……呃!”
“这儿么……”
“……有点怪。”
“不怪。”
“唔?”
“嗯。都一样的。”
“哦。”
“尤里……”
“嗯……在干吗?”
“再添一点。”
“……不用了。”
……
81 秘密 阿特里
天亮了。
可两个年轻人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出去训练……
他们还在床上。
尤里两手枕在脑后,精神十足:“你醒啦?”
“嗯。”查理打个哈欠揉揉眼,眼看就是神清气爽,却忽然一愣,“嗖”一下蜷起身捂住脸----唉唉唉,他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啊?!
尤里兴致盎然地看着查理团成一只大虾米,等了一会不见他舒展开来,嘿然一乐,贴过去把人从毯子里剥出来。
刚刚初识滋味,剥着剥着,不由开始心猿意马,于是上下其手。
查理发觉了,他戳戳尤里的胸膛,撑开彼此间的距离:“喂!你昨天晚上还没饱吗?”
“啊?”尤里怔了一下才领悟到查理不是在问肚子饿不饿,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唔……可我现在又想了……”边说边恳切而期待地瞅着查理,目光灼灼,手上还不安分。
查理手臂一软,哀叫一声,完了完了,他不仅胃口和尤里不在一个数量级上,连这需求都能拉开一大截。昨天晚上他是把尤里吃了没错,可尤里觉得新鲜,摊开四肢躺着休息了没五分钟,弹起来就把他给如法炮制了。然后觉得味道好,又加餐一次。
胃口大,肉食贵不够吃,还能买面包充数。然而这种事,查理满足不了尤里……那可怎么办?!
查理想到这里,猛然睁开了眼睛----隐患啊,隐患!
尤里刚刚把查理挖到自己怀里。诧异地瞅着他板起了脸:“你不喜欢吗?”
查理别开脸,眼神一溜,偷偷撅撅嘴:“没有啦……”
这就是喜欢了。指望没醉酒的查理老老实实承认他自己喜欢某些事,是很不明智的。所以尤里乐呵呵地黏着查理转了点身,趁机轻轻咬一口嘟起来地唇。然后额头抵着额头,在不到一寸的距离里问:“怎么了?”
查理无力抵挡尤里,也没法对尤里撒谎。可他心里想的又怎么肯让尤里知道?只好提起兴致来回应,把问题敷衍过去。
两人又纠缠了一会儿,尤里却渐渐缓了下来:“累了么?”训练的关系,加上身为一个老兵,他对查理的体力非常了解,甚至了解得比查理自己更清楚些。想起昨天晚上。再算一算查理睡了几个小时……饶是他再热情坦诚再天然厚皮,也不好意思了,“今天早上不训练了,我们去图书馆,好不好?”
查理停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瞅着尤里,突然掐住尤里地脖子凶巴巴地威胁:“就算没吃饱,也不许找别人当面包充数!”可惜他的脸清秀而年轻,怎么凶也达不到恶狠狠的地步。尤里懵了,本能地摇摇头:“当、当然不会。”
查理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立刻又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多虑了,不由惭愧。他不敢再呆在尤里身边,装作若无其事地扣上衬衣纽扣,跳下床逃去洗漱。
尤里撑着手臂支起身。望着查理蹿出卧室,目光落在一对犹自红通通的耳廓上,又把他那句威胁想了两遍,忽然吃吃地笑起来。了一叠书,放在尤里面前的桌子上,“你的。”
尤里期待地翻开几本瞧了瞧,然后他呀了一声:“上次那些?”
“是啊,你不是没看完么。”查理微微一笑,“都在这儿啦。”
“嘿嘿嘿……”这感觉跟有人记得你爱吃什么一样。所以尤里美得咧嘴直乐。眼儿弯成了两道月牙牙。
查理瞅着尤里大大的笑容就莞尔。又抿抿唇。心虚地瞄瞄四周。好在尽管湖畔镇比几个星期前热闹了,但作为一个出产富饶、手工作坊诸多的镇子。阅读绝不在大多数人地休闲选择里,所以图书馆里依旧老样子,寥寥几个人,还都来去匆匆。
他们并排坐到一起,读着各自的书里迥然不同的内容,享受着彼此的陪伴带来的,相同的宁静愉快。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点半左右,查理和尤里轻声商量着午餐地点----去布瑞安娜的旅馆,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尝新鲜。
密密麻麻全是字的书,全神贯注查看了将近三个小时,查理有点脑袋发胀,所以钻了点牛角尖,将哪儿吃饭这个小问题当作大事来琢磨。
尤里心里好笑,却一字没提,正陪他挨个儿挑拣呢,眼角忽然瞄到一个熟人。扭头一看,阿特里在门口登记台还书。
他一个眼色,查理也随之注意到了。
那边阿特里还了书,走到藏书分布图前看了片刻,目光投向西北角的书架,结果发现了查理,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查理只好招呼他:“中午好,阿特里。”
“中午好,两位。”阿特里在两人对面拉开把椅子坐下来,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查理面前地书,倚好法杖,冲查理与尤里点点头,用目光向他们各自打过一个招呼,这才与单独与查理说话,“查理,您在这儿找资料?”
查理暗暗无奈,就是因为阿特里和善亲切,他才没法对其“敬”而远之。不过,这样的阿特里也有好处,至少眼下,他要对阿特里微笑就容易得多:“是啊,读读地理志风俗志什么的。”为以后的旅行做准备。
阿特里早在看到查理面前那一叠书时就知道了。他点点头,继续自己特地挑起地话题:“如果您对这类文献感兴趣,不妨到我们那儿看看。小书房里有一套更详细些,带着对应的地图册,还有人类各国的通史。”
“那怎么好意思……”查理摆摆手,沉吟一瞬,找好了理由,解释道,“其实,说实话,这个公共图书馆挺好的,干净,来去也随意。我自由散漫惯了,一进军营那种有卫兵的地方,就浑身不自在。”
阿特里哑然失笑:“原来是为了这个。”他摇摇头,跟查理解释:“我们并没有住在营地里。记得欢迎元帅的庆功宴么,花园西边的房子挺漂亮吧?我们就住在那儿。”
查理眨眨眼睛,暗叫:可我没去赴宴呀!
阿特里促狭一笑:“啊,我想起来了----您没去!”他转向尤里,“您也没去。”说完将目光移回来,对查理微微一挑眉:“也是因为拘束吗?”
阿特里故意的!查理有点无言:“啊,那请柬上地花体字很漂亮。至于拘束,恐怕……是的。那样的场合,您比我更明白,不是吗?”
“这倒也是。”阿特里点点头,迅速对查理的背景有了一个评估。“不过现在您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宴会已经结束了,而法师的日常学习和练习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我保证,我们那儿没有一个卫兵---除了勤务兵。”
话说到这样地地步,查理很难再拒绝,否则就是不知好歹。他瞧瞧面前地书,和尤里交换了一个眼色,抬眼答应:“好的,谢谢您地好客,我很期待。”他顿了顿:“您的……地址?”
“这样吧。”阿特里估摸了一下天色,看看查理、看看尤里,“不知道两位愿不愿意让我请一顿午餐?”
吃人嘴软,查理正想推辞,阿特里已经抢在他前头开口,玩笑般道:“您收到请柬却居然不来赴宴,可真令人伤心。所以这次我一定要亲自送您过去。”
查理:“……”
81 秘密 待遇
随阿特里到了地方才知道,湖畔镇给隶属的法师们提供了极好的食宿条件。他们拥有一个宿舍区,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卧室、盥洗室与小客厅,公用的则有大厅、餐厅、小图书馆和练习魔法的靶场等等。
宿舍区的南边是公共图书馆,西边是镇政厅,北边是许多小栋的院子----和宿舍区提供给单身法师不同,那里提供给镇长、治安官,以及已婚法师。
这四者之间隔着花园与池塘,互相对望;外面连着一圈围墙,不仅出入处有人值班,围墙内还藏着不起眼的岗亭。与军营中梆梆作响的岗哨比起来,这里的守卫更懂得如何让自己变得没有存在感。
其中,宿舍区和小院子占据了镇子的中心地段,却又不曾像镇政厅和图书馆那样挨着主街,闹中取静,地段最为优越。
这一切,令查理想起了核弹头的待遇。
不过,一波千余人仰仗着防线都难以遏制的进攻,十四个法师就可以打退……而根据阿特里言谈间的惋惜来看,他们当时已经因为黑石兽人对赤脊山各处的大规模突袭,牺牲了好几位同僚,状态也都不在巅峰……
这样来说,湖畔镇在法师们身上砸下这么多税收,实在非常明智----如果一个像阿特里这样的法师能够拿到一个列兵二十倍的薪水,他没有道理不满足,没有道理不为湖畔镇竭尽全力。而二百八十个列兵投入到当夜的防线上,可未必能够换来胜利。
午餐尤里没心没肺地吃了个饱。然而查理远没有那么放松。阿特里善解人意,见他如此,只是简单介绍了点宿舍区的情况,没有多说什么。
之后阿特里带他们到图书馆,在管理员那儿签名担保。指明了地理志和地图册地存放位子,又特地介绍了放着魔法类书籍的书架,这才告别离开。
他亲切的特质和他法师的身份,令他成了湖畔镇出面招徕新法师的第一人选,也令他成了与联军法师们沟通地第一人选,因此,阿特里这段时间忙得很。 1---6---K小说网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法力过竭的恢复中。这才会去公共图书馆借几本闲书,在一天的忙碌后解解乏。没想到还书时碰上了查理,怎么能不顺便拐回来?
小图书馆的书不多,但很精,而且设施绝非公共大图书馆能比。存书区、阅览区之外,还有休息区,摆着舒适的沙发茶几,也有宽大的硬木椅,另外居然还免费供应一些简单的茶水。盆景、烛台点缀其间。宽敞明亮,整洁美观。一尘不染。
正值午睡时间,加上之前减员的关系,图书馆里没有人。尤里趴在窗台上,目送阿特里出门。还笑着冲他摆摆手算是告别,这才回头对查理不解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查理压根没有心思看书,走过来,又走过去:“阿特里他们地意思你不知道吗?”
尤里一耸肩:“知道。不过你心里早就拿定主意了,不是么。”
查理咬咬唇:“是的。”
“那就好了呀。你们都是法师,有点交往很正常。”
“可是这样受人的好处,总是让人不安心。”
“他们也是有目的的么。”
“就是因为有目的,所以才会让人不安啊!”
“这样……其实。查理你想想看,钓鱼用鱼饵,鱼没钓到,鱼饵被吃掉,这种情况,也经常发生吧?所以你不用太介意了。当然。如果你觉得好处拿得太多了。买点礼物送给他们好了。”
“礼物?这倒不错。但是……如果他们耐不住了,暗地里用手段呢?”
“没那么坏吧?不过有可能。”尤里皱起眉。旋即又松开了,“说真的,如果他们真地暗地里下绊子,你现在担心也没用。到时候见招拆招吧,你又不怕他们。”
查理无言了一瞬,眼看着尤里用力地冲自己点头,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由哭笑不得。他撇开头叹了口气,心里却有点美滋滋的。
“查理你要学会放松。”尤里双臂一抱,挑挑眉,“危险永远存在。就算近几天里没有,近几年里,总是会有,可日子还是要过的。”
查理可怜巴巴地瞅着尤里:“现在这样子,心里悬悬地,太难受了。”
“是挺难受。”尤里挠挠下巴,“要不你和他们谈谈?”
“谈什么?”查理问,随即反应过来,为难道,“怎么谈……他们手握重权,我是一个流浪小法师,谁知道拒绝之后,会有什么结果。”这种事,他“以前”听见看见的,太多了。
尤里默然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短暂的沉默后,他突然问:“查理,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嗯……有可能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这个问题在石碑湖的时候查理就想明白了。此刻听到尤里问出来,他顿时背后一寒:“不可能!”
“那要谈地就简单了。”尤里打个响指----跟查理学的,“告诉他们,湖畔镇给不了你想要的。”
查理定定看了尤里一眼,缓缓一点头,将目光移到了书架上:“抓紧看书。然后在走之前,把话给他们解释清楚。”
查理下定了决心,立即付诸于行动。他在魔法书架前浏览片刻,首先拿下了一本《常见法术概述》----这本书针对性强,比公共图书馆里那些泛泛而谈的外行好多了;同时又非常基础,不过足以提供一座宝贵的桥梁,让他将“以前”地知识和“现在”的现实联接到一起。
《概述》不厚。羊皮纸装订,也才一寸左右。查理翻了两页,干脆站在原地看了起来。
尤里望着查理严肃的侧面,忽地一笑。事实证明,这家伙事到临头并不会慌张。然而平时嘛,原来不止多虑,还挺胆小……
他轻轻走在贴墙放置地书架前,寻找着自己会感兴趣的书籍----当然必须不是令人头晕地花体----同时琢磨着查理。果断、多虑而胆小……这种性格真奇怪。也……
很可爱!
尤里摸摸下巴,笑呵呵地拿下一本地图,放到桌上翻了开来。然后他被精致的山岭、河川与城镇吸引了。
唔……不得不说,艾泽拉斯王国的地图还是画得不错的---至少比部族里长老们涂在羊皮纸上地曲线、团团和块块要好。
尤里把地图整个儿打开,正趴在桌子上看得入神。忽然听到查理那边传来一声惊骇地低低抽气。他立刻直起身:“怎么了?”
“暴风雪,在短距离内某个区域里召唤持续的冰凌从天而降。”查理指著书念给尤里听,跳过了详细介绍,“别地不去管……你看最后这一句:通常一个冰霜系地初级法师经过八年的训练后,将有希望掌握这个法术。”
尤里快步走过去,就着查理的手看了一眼----又是古典花体!不过他这回没有抱怨,而是拍拍查理的肩祝贺:“这是好事。”
查理一摊手:“小巷子里发生的一切,士官们肯定会如实汇报。恐怕……”他缓缓吸、长长呼,突然伸手拍拍尤里的腹部,强自对尤里的肚子绽开了一个笑容:“你有福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居然戏语成真。
他读完了《概述》、又看了一本《冥想》,正在琢磨《实战纪要》中第一篇《小规模战斗》的第二章《遭遇战》,并时不时和尤里小声讨论几句。
这时。有两位法师进来。一位五十左右的男法师,碧色地眼睛,褐色的头发。他的头发长得几乎落到了肩上,有些花白,中央秃顶,周围却依旧十分浓密。
另一位二十四五的女法师,金发蓝眼鹅蛋脸,俏鼻红唇。身材凹凸有致,是个典型地美人。不过美到她这种程度的,却也并不多见。两位一路小声讨论着什么问题,一看到两个陌生的年轻人在里面,都是一怔。男法师目光落在查理腰上的魔杖上,顿时恍然。微笑着朝他们略一颔首。查理和尤里连忙回礼。女法师同样看到了。却是瞟过一眼,自顾自走向摆放魔法类书籍的书架。
男法师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几步不可察觉地摇摇头,迈步走向摆放通史的一个书架。
查理耸耸肩并不在乎,继续投入到手中的书本里,尤里看上去压根没反应,除了偷觑一眼查理。
而这个小动作,令查理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因为有了其他人,不方便继续在这儿小声讨论,两人去了休息区。
查理发觉尤里空着手:“不看地图了?”
“标记都看不懂!”尤里没好气地抱怨。
查理好笑地看着他,解释道:“别看地图只是一张羊皮纸上的一些画,绘制精确地地图,其实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人类历史上,主要的探测工作,最早是在帝国年代完成的。所以后来的地图,沿用了当时的文字和标记。”
“这样啊……嗯,我决定原谅他们了。”尤里作出一副宽宏大量地样子,又眨巴眨巴眼:“帝国?”
“原谅他们?埃拉索瑞安帝国。”查理并不知道尤里之前把长老们贬斥了一通,含笑在沙发里坐下来,“一千两百年前地辉煌,迄今为止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政体。它地疆域囊括了后来的七个王国,包括最南端的艾泽拉斯王国,也就是暴风王国。”
“噢……”尤里本来还想回答查理的问题,结果却听得呆了。他站在沙发前,叉着腰傻了一下,把自己扔到查理身边,无力道,“听起来很大……太大了,难以想像。”
“是的。”查理莞尔,转开话题,“其实我不太喜欢艾泽拉斯王国这个名称。”
尤里讶然:“为什么?”
“因为在上古传说中,艾泽拉斯,是指一片无比广袤的大陆,它包括无尽之海----据说当时那儿还是陆地,而非海洋。”
“所以……”
“所以我不喜欢。会搞混的。”查理理所当然道,而后打开书,正要继续阅读,门外登记台那边,却来了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卫兵,深褐色带着鬈曲的头发,蓝眼睛,佩着剑,头盔捧在手里。
小图书馆由内向外,依次是阅读区、存书区、休息室。休息室和登记台之间,还有一道几十米长的走廊。因此两个年轻人远远地瞟了一眼,虽然不解,但都没往心里去。
然而那人和管理员说了几句,居然走了进来,在查理面前一米处止步,欠身行礼后,道:“您好。贾斯汀**师先生邀请您去他家喝杯下午茶。”
听得出来,他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要让习惯了怒吼的战士把他的嗓门控制到一个清晰得体的程度,显然不是太容易。所以这句话在安静的、不大的小图书馆里,足以令每个人都听到。招得里面两位法师都扭头看来,不同的是男法师望了一眼就一笑揭过,继续埋头看自己的书了,女法师则皱起了眉头。
尤里敏锐地感觉到了阅读区那边的注意,发现女法师的目光从卫兵身上移到了查理身上,眉头依旧没有舒展。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心里多留意了一点。
至于闯祸的卫兵,尴尬得几乎脸红了。
查理合上书,瞅了尤里一眼。尤里回以一个无辜的表情。查理也没在意,微笑着缓声回答:“贾斯汀**师阁下身担重务,最是繁忙,能够与他共享下午茶,实在是我的荣幸。只是……他家在哪儿?”
查理特地说了这么一串,为的就是让对方能够缓过来。卫兵不愧上过战场,很快镇定下来,再次欠身,同时作了个“请随我来”的手势。不过在走出小图书馆之前,他都没有再次开口说话。
81 秘密 下午茶
贾斯汀的家正是宿舍区北边诸多小院中的一个。房子是单层的,石基石柱,墙体之类用的木料,结实而冬暖夏凉。房梁起得很高,屋内宽敞舒适。
罗杰家的房子虽然也是单层,却压根不能比。
这里的房子虽说是独立的小院,其实大多没有造围墙,有些扎了点篱笆,有些干脆篱笆也不要。风儿吹过,毫无阻碍,带着花园的草木清香,清爽宜人。不过,因为一家家整整齐齐分布在路两边,看起来泾渭分明,十分舒适。
贾斯汀的院子里就一根篱笆也没有,而是种满了花卉,还搭着一个葡萄架。
查理远远望见贾斯汀坐在葡萄架下,和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相谈正欢。他一想到自己在小图书馆的事,这老头门都不出就能知道、还立刻见缝插针用上了,不由暗生警惕。
尤里察觉他紧张,挠挠头却不知道当着外人的面,能劝什么,只好贴一手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拍。
又走几步,葡萄架后边的花木间绕出一个女孩子来,宽大的细草扁帽,丝绸的连衣长裙,两手曳起裙子一角,小心踩在花间的小径上,却居然是莎拉。
查理和尤里均微微吃了一惊,互相交换一个眼色,想到这个小姐的脾气,不由苦恼。带路的卫兵以为他们惊艳,他感激查理之前的好意,笑着主动介绍:“那是莎拉小姐。我们镇长的掌上明珠,有名地美人儿。”他这个年龄,自家女儿也有十岁左右了,此时介绍莎拉不由带了点父兄式的骄傲:“莎拉小姐一直在暴风城光明大教堂学习,是个虔诚的牧师。仲夏节前刚刚跟着联军回来。”
查理谢过他。附和了一句:“她长得的确非常漂亮。”这是眼见为实。至于其他的,他不了解。也不好评论什么。
说话间已经到了近前,中年男子先看到了两个年轻人。贾斯汀随之回过头来,连莎拉都发觉新来了客人,却是惊讶得一个趔趄,忙忙躲进屋子里去了。
卫兵朝葡萄架下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查理打起精神不亢不卑地上前行礼。却不料贾斯汀笑眯眯开口,头一个句话……不!头一个字就雷倒了查理:
“你来啦。”
那个中年男人黑发棕眸,叫夏特,举手投足和优雅无关,但却非常爽快,带着军营特有地粗豪味。他本地出身,曾经也做到骑士地职衔。因为腰部积伤,不能再劳累,才不得不提前退役。
如今他在镇政府任个清闲的职务。尽管拿地只有以前的几分之一。但是用年轻时攒下地薪水奖金,换得家中几份小产。慢慢经营,日子倒也很舒适。这次腆着一个小啤酒肚来,是向老上司求一封介绍信,好送他的二儿子去暴风城法师区学习魔法。
查理和尤里本来并不知道这些,不过贾斯汀一露亲近的意思,再夸一句查理在小巷中的丰功伟绩,夏特就知道老上司的心思了,非常配合地说了一遍自己地职业生涯,顺便把湖畔镇夸了又夸。
“哎,真是想不到,察克那小子居然有天赋……”夏特挠挠头,嘿嘿直乐,“想当初他小时候细胳膊细腿,老生病。操练到现在,仍旧像根杆子似的,居然还不爱吃肉只吃鱼!我稍微说两句吧,玛雅就不让了。到了这几年,连卢克都挡着,这下好了……”
听到“不爱吃肉”,查理忍不住瞄了对面尤里一眼,随后目光扫过桌面,扫过早已经放在了夏特面前的介绍信,若无其事地端起自己的茶杯,一边含着笑对夏特道:“恭喜您。”一边对贾斯汀更多了三分防备。
贾斯汀无奈地骂:“你真是嘴上说两句?你用巴掌说的吧!不要老打孩子,我看他们兄弟俩都很好。”
夏特掂起那封信,小心放进坎肩的胸口内袋里,呵呵笑:“不说不行,不说不行……”
贾斯汀挥挥手:“去吧去吧,我知道你等不及了。今天回去别……”
夏特逃也似地跑出了好几步,缩缩脖子,回头对贾斯汀保证道,“是!回去我拎条鱼,不,拎两条鱼!”
贾斯汀摇摇头,看着夏特脚下生风地去了,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会儿查理,这才开口问:“你之前施放暴风雪的时候没控制好,得调养一两个月?没问题吧?”
“是的。”查理耸耸肩,“好在恢复的情况还可以。”
贾斯汀满意地颔首,忽然问:“这是你第几次使用这个魔法?”
查理朝另一边埋下头去,丢个后脑勺给贾斯汀,做忏悔状,声若蚊讷道:“第一次。”尤里在对面看到他两片睫毛一翘,显然翻了个白眼,辛苦忍着才没笑出来。
贾斯汀以为他沮丧,连忙安慰:“第一次就弄出这么大地动静,过竭也是应该地。一般的学徒在你这个年纪,能通过初级法师地评鉴就非常不错了。一般的暴风雪冰凌差不多箭矢大小,你那个却和佩剑差不多长,自己算算看,魔力消耗上差了多少倍!”
他身居高位,偶尔有空也指点下年轻法师,所以明明是安慰,说到后来不自觉带上了教训的口气。说完才想起面前这小家伙天赋极佳,傲气怕也是不小,自觉把话说重了,连忙岔开话题道:“前几天阿特里去旅馆看你,才知道你搬去码头区那边住了。那儿早晚嘈杂,实在不利于冥想。我看他们的宿舍眼下空了不少,你不如搬过来住吧?”
搬进来了,若无意外。当然也不会再搬出去了。
“谢谢您。只是……”查理欠欠身:“房租已经付了。”
房租当然可以退,故而说这句话实在是拒绝的意思。贾斯汀微微一讶,端起茶抿了一口,葡萄架下地气氛一时间有点滞涩。
查理也是没办法,并非在拿乔。实在是这件事上他没有其它选择。故而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研究着手里的茶,慢慢喝。
尤里知道自己在这儿压根插不上话。又看了半天戏,略有些口渴。端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大口,结果被奇怪的草药味呛得眉毛直跳,赶紧吃了两块小烤饼压一压。
不想小烤饼其貌不扬,其实面粉打鸡蛋,里头还掺了黄油牛奶。烘得微微焦黄,又合着剔了籽的葡萄干,味道非常好,令人馋虫大动。
于是尤里学着查理平时吃饭地样子,装作细细品尝,开始一个接着一个“鉴定”小烤饼。其实心里恨不得把整个盘子端过来一口气全倒进肚子里。
只是他地速度在那儿摆着,吃得再怎么斯文也慢不到哪里去,小茶桌中央蓝纹荷花瓷盘里靠近尤里的一边很快空了,这家伙开始伸长手指去夹查理那边地。
查理注意到了。连忙给尤里使个眼色。贾斯汀也注意到了。当下却是莞尔:“年轻人的胃口真不错。”扬起声,朝房子那边喊:“安妮。还有小烤饼吗?我们地客人喜欢。”
厨房那儿半敞的窗子被推开,一个五十岁左右、金发碧眼的妇人,一手扶窗,一手端起满满一盘的小烤饼,朝葡萄架这边一亮,微微一笑,而后转身走向门廊。
查理瞅着尤里半晌,无言地叹了口气,可又怎么舍得说。
尤里被查理瞅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跟贾斯汀道了谢之后,还是很期待地望向门口。
很快,安妮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她看到尤里面前的战果,微笑绽成一个极为灿烂地笑容,慈爱地对尤里道:“我真高兴我的小饼受到欢迎。”将手里盘内的小饼全倒入了桌上的点心盘。
“谢谢,太感谢了。”尤里两眼放光,看样子打算把这些小烤饼全干掉。贾斯汀微微好笑又讶然,查理无奈,开口对安妮道:“请原谅我的同伴失礼,夫人,实在是您的手艺令他情不自禁。”
这话貌似隐含责备,其实就是恭维。安妮笑纳,又把尤里打量了好几下,这才笑眯眯地转身进去:“你们慢慢聊。莉莉今天回来吃饭,我要去多准备几个菜。”
小烤饼事件一打岔,气氛又轻松了许多。查理不好再沉默,以恭敬的态度,谨慎地向贾斯汀打听了去暴风城法师区求学的相关情况。
他在北郡过得清闲,说是孤陋寡闻也不为过,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从贾斯汀那儿才知道,法师区有一座法师塔,里面提供系统的教育。只是自由法师入内求学需要一笔不菲地学费,至于非自由法师……自然由他们所效力地势力代为支付。
学费一年在五个到二十个金币左右,这还仅仅是支付给导师的教学费用,包括课程实验,不包括自组实验,不包括练习场地地损耗,也不包括学习用品和衣食住行。具体学费随着阶段升高、所选课程增多而增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个人。
学徒、初阶和中阶法师都可以在那儿找到相应的课程。但是不提供高阶法师教育,因为没人教得了。当然法师区的高阶法师并不少,他们聚在一起彼此探讨以求进步,也担任着教授低阶法师的任务。
“所以说总体而言,暴风城的法师塔是一个松散而有序的教研组织?”“是啊。”贾斯汀露出了微笑,狡黠得像只老狐狸,“对了,湖畔镇向她的每个法师学徒提供二十金币的学习资助。”
查理配合地赞叹:“好大的手笔。”
尤里惊讶了一下,又往嘴里扔了个小烤饼。
“只要没有发生意外,花上四到六年,学徒们总是能成为初阶法师的。”贾斯汀解释道,“从这时开始,他们有资格入住宿舍区,每年领取至少十二个金币的薪水。”
查理继续配合:“同时学习一些法师塔里不教的东西。”
尤里瞧瞧查理,笑了笑,还是往嘴里扔了个小烤饼。
“可惜初阶到中阶,就不是人人有幸的了。当然,我们鼓励他们继续进步,但我们不再提供学习资助----当有人晋升为中阶法师时,他的年薪将提升到五十个金币,还将一次性得到一笔奖金。”贾斯汀特地顿了顿,“一笔两百个金币的奖金。”
查理恍然:“这样安排很合适。”又好奇道:“中阶法师和初阶法师差这么多?”
尤里看看贾斯汀,见他闻言极为惊讶,嘿然一乐,照旧往嘴里扔个小烤饼。
“你不知道?!”贾斯汀见查理诚恳地点头,有点哭笑不得,端起茶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情绪,娓娓道来:“从初阶到中阶,单止法术学习这方面而言,一般会花去八年左右。
“一个中阶法师----我们不提他所累积的宝贵经验----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倾向。如果他倾向火焰系,此时应当能够熟练地施展烈焰风暴、灼烧,并为同伴提供防护火焰结界。
“或者他倾向冰霜系的话,那么就是暴风雪、冰锥术,防护冰霜结界。
“又或者倾向奥术系,那么就是法术反制、解除诅咒,和法力宝石。当然解除诅咒的成功率和法师自己、诅咒本身以及施咒者有关。毕竟这是强制解除。”
查理惊叹:“哦”同时想起了《乌尔的暗影魔法研究论文》里曾提及,解除不同的诅咒应该用不同的办法----这就是巧解了吧。
“宝石的制作需要几天时间的周期,不过好在能长期保存,并可以提供给同僚,帮助他们在紧急情况下恢复魔力。而且,它和法力药水并不冲突----这个你也不知道?”
查理老老实实一点头:“这个我知道。”
尤里也点点头:这个我现在知道了。然后往嘴里扔了个小烤饼。
“真不知道谁给你启的蒙……”贾斯汀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我想你已经见过烈焰风暴和暴风雪了……不瞒你说,当晚的十四位,并不全是火焰系的中阶法师。至于你的暴风雪,我得说,它远远超出了晋阶的要求。只是晋阶要求的,不仅仅是一个法术。至少得有两个,刚才提到的那些,都是最常见的。”
查理决定充作没有听见关于“谁启蒙”的嘀咕。“原来是这样子啊……”他朝贾斯汀道谢:“谢谢您。多亏您的讲授,我现在明白了。”
尤里咧嘴一笑,仍旧往嘴里扔个小烤饼。
贾斯汀上上下下打量查理半晌,摆摆手:“用不着谢,这些其实都是常识……既然你的租金已经付了,那就继续住吧。不过要是有空,多来看点书。不管怎么样,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他似乎想到什么,无奈地笑叹:“小小年纪,抓紧时间学点本领,不用担心那么多。”
81 秘密 斗气
夜市刚刚开始,街上人流还不多。按习惯,只要天气不闷,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各家铺子的伙计会在自家门口泼水冲地。此时,这种简单的方法已经带走了白日里大半的热气。
镇政厅和铁匠铺之间的一个露天摊上,查理迈过摊前湿漉漉的地,捡张里边的桌子坐下来,重重吐了口气。蹙眉思索了半晌,不安地问尤里:“你说,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尤里哪里知道。他瞧瞧堆着笑脸迎上来的摊主,又看看查理,见查理没兴致,自己做主替两人点了东西,想了半天,只得一句:“我觉得他没什么恶意。”
查理无言了一下:“直觉?”
“……差不多吧。”尤里自己也觉得这个回答太说不过去,努力试图解释,“我其实不太懂那些弯弯绕绕……不过总是有点不一样的……嗯,就像一只狮子,它是想攻击你,还是怕你,或者吃饱了懒得理你,总是有点不一样的。”
查理失笑,故意道:“你是说他懒得理我?”
尤里立刻摇头。见查理在笑,也咧开嘴乐了。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道:“他大概把你当小孩看吧……同行、晚辈。见你天赋好,他心里很喜欢。但他到底效力于湖畔镇,会非常希望你留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查理有些拿不定主意,接口道:“所以我不用担心那么多?”
“反正我觉得他没什么恶意。”尤里重申,又宽慰查理。“我们留意就是,出门在外本来就该小心。可你用不着一直压在心上吧?”
查理郑重点头:“你说得对,我要学会面对压力。”
尤里眨巴眨巴眼。查理说的好像和他的不是一个意思。正好一盘油炸小腌鱼上来,紧跟着又是一大篮烤土豆,同时还有一碟雪白地盐。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炸腌鱼酥咸酥咸。土豆刚刚连皮在火边烤的,皮已经皱巴巴地焦黄了。火候功夫很到位,两者的香气彼此撩拨。缠在一起,闻起来让人肚子咕咕叫。
查理一向喜欢土豆,先拿了一个开始剥皮。尤里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那点儿小烤饼早不知去哪里了----耸耸肩,抛弃话题,飞快地捡了个最大地。活节奏更快了一点。
尤里的变化不大。他只是多做了点杂务,依旧傍晚去铁匠铺打杂学点保养修理,上午则看情况。忙归忙,统统是一些单纯地活计,没什么精神负担。
他粗中有细,很多事不会鲁莽,但也并不会往心里去。何况他其实将湖畔镇当异乡,杀豺狼人领赏金只是交易。报酬虽然丰厚,他自己尽心尽力。苦劳功劳都不小。因此问心无愧,只觉得是个“好买卖”。很愿意再做上一笔,离“热爱这片土地”却还远得很。
另外,情况最糟糕的那几天里,尤里在卫兵里也得了几个生死相交地朋友。但毕竟彼此之间,之前之后都没有交集。所以,碰见了,两边自然都是真心高兴、热情招呼;没见到,却又是谁也不会牵挂谁。
这样论起来,一整个镇子,不提查理,再除去白鸽和她的小皮匠,他也就和多林混得熟了又说得来。其他人怎么想,他心底里不在乎。
查理不同。他深知人言可畏,性格又细腻些,加上“以前”的阅历使然,对政府官员怀抱着深深的反感和警惕,所以一出了租屋,言行之间不由非常留意。进了小图书馆,更是十二万分地小心,唯恐多走一步多说一句,过得就有些压抑。
尽管如此,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不去吧,肯定不行。
他买了羊皮纸与笔墨,每日早上训练完毕,洗澡吃饭,直接就去小图书馆。中午出来和尤里在外面吃顿饭,午睡也省掉,下午继续看书。到晚上回罗杰家,默下重要地内容,注上笔记,然后练习冥想。
尤里正是心疼他没空休息,才会包去了杂务。
尤里在院子里晒衣服。搭上一件,再拿一件。抖开来,恰好是查理的小裤裤……想起查理上回无意捡了这个晾,脸儿那个红呀眼神那个羞呀表情那个精彩,忍不住嘿然。再想到这会儿查理已经在小图书馆里了,不由扁了下嘴。
他没精打采做完事,拎着盆子往小客厅一扔,走进卧室打算擦席子,顺便把枕头毯子理出来晾晾----湖边地带,湿气重,盖的东西总要见见阳光。偏偏眼下是夏天,中午太阳太大,羊毛毯子会晒坏。这会儿八点多的,刚刚好。
两个枕头连带毯子团成一团,一把抓起。却不料落下一个小东西。尤里抄来看了看,石雕的小罐,半个巴掌大,有点儿长,口小肚圆,紧紧的木头塞子,赫然正是查理热情迸发那晚用在他身上的奇怪东西……当然查理自己也享受到了。
当时情急,没多留意。眼下有空……
尤里毯子枕头往床上一扔,打开罐子瞅了瞅----还有。
于是乐呵呵地咧开嘴,把小罐顺手揣进了长裤口袋里。查理跟在卡尔后面,走进了靶场。
卡尔是查理第一天来时,有过点头之交的那位男法师。他习惯每天上午去靶场,下午则在小图书馆看书。就算没有职业上的需要,也要翻翻地理志。
因此,第二天下午查理又见到了他。正好有问题不解。趁卡尔在休息室喝茶地时候,查理试着向他请教了一下。卡尔欣然指点,两人就认识了。
按照查理地打算,他并不想使用靶场。不过卡尔习惯每天早上去看看,这天特地拐个弯叫了声查理。查理一时难以婉拒。所以跟着来了。
场地广阔,建在宿舍和小院子的北边、悬崖脚下地岗哨南边。有好几个标准田径场那么大,一道围墙圈起。里面又分若干个小场地。用简单的划线或拒马拦开。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合并了用。
进去前几个场地呈长形,挺宽敞,主要用来施展一些战场用地群体法术----那些法术施法者和法术作用地点距离比较远。
其中一个场地前,围着不少人。
查理四下看看。十分惊讶:“这么多人?”宿舍区住不下吧?
卡尔解释道:“新招地自由法师,到处找的,别看现在多,到时候也不知道能剩下几个……给资助之前,总要考考他们。哎,麻烦着呢……”他摇摇头,没有往下说。
查理却已经心领神会。无非背景奸细之类地。何况有天赋的学徒,也不是每个都能成为法师。放过了好苗子肯定不干,然而学费资助花出去地可是金币呢。打了水漂又谁不肉疼。
卡尔踮起脚看了看。驻着法杖笑呵呵走过去几步。他的穿着和气度都与不一样,年轻甚至年少的自由法师们见了。很自觉地让出空儿来。
查理没再跟着卡尔----他怕惹众妒。
说是人多,其实围在附近的,也就四五十个。还有些自由法师正忙着自己的练习。毕竟场地大,要看里面地施法,多走几步,离得远些,总能看到。
查理就是这么做的。他绕到旁边站定,往人群中央一张望,却惊讶了。主角竟然是那天下午见过的金发小姐。
这位金发碧眼的美女,正是贾斯汀的女儿,年轻的中级法师,只不过,在查理看来,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却没能继承母亲娴雅的气质,实在可惜。
此时她施放的一个暴风雪已经到了尾声,查理敏锐地感到水元素有些溃散。再看落在冰凌,上层地比下层地要小,不免心里失望,退开两步,往里面张望。里面的场地更好些,甚至有壕沟,几个半大地男孩子正工---高高举着靶子在壕沟里面胡乱跑,好让练习的法师打移动靶,还是无规则的……旁边三个女孩子,一个捧着夹在小木板上的羊皮卷,跑到一个刚进去的法师身边让签名登记。另两个蹲在地上,在给靶子换木板。
再里面还有些小临时工,可惜被拒马靶子堆之类挡着,加上地势走低了些,查理看不到。
没见哪儿贴着规定。不过那些来争取资助的自由法师,都没有往那边去。
他这边在好奇,那边莉莉慢步走下台阶,扫视一眼,直接走到了查理面前:“听说你有中级法师的实力?”她下巴一扬:“上去试试吧!”
太过年轻的同行,令人惊骇的“听说”,加上美丽又的小姐的注意力,这三者相互结合,对周围的法师们而言,非常有杀伤力。一时间,不管是新来的年轻法师们,还是旧在的年长者们,都看了过来。前者之间,窃窃的讶声,随之响起。
查理微笑着惊讶道:“您听谁说的?”
莉莉傲然道:“父亲。”
查理朝左右的法师们略略欠身行礼,直起腰,直视莉莉的目光,平静地解释:“贾斯汀**师阁下曾经说过,以我的天赋,很有希望晋级中阶。我想,这里面有点小小的误会。”当然,那位先生也说过,他的暴风雪远超中晋升中阶的要求。不过晋阶需要两个以上的法术,不是么?
好几个年长些的法师都笑了,继续他们几个的互相切磋和练习。贾斯汀对许多年轻法师都这么说,他们曾经也领教过,顺便还会再敦促几句要勤奋、要专心。作为湖畔镇法师的领导者,鼓励后辈本来就是他的份内事。何况只要是正常人,谁又会去打压年轻人地冲劲呢?
贾斯汀的通常做法。是把一分的希望说成三分,三分的说成七八分,五分以上,直接就说“肯定能”。
另外一些新来的,有些依旧有点妒忌。不过轻了许多。有那些曾经出门游历地。已经看出了点门道来,心里摇摇头。自顾自去练习施法,去接近讨好那些年长地法师。请教实战经验。之前围观,渐渐散了。
莉莉却还没有放过查理,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想说什么。
查理本来已经要告辞,闻声咽下了外交用语。眉毛都不动,冷冷看了莉莉一眼,倏然转身就走。
莉莉被那一眼看得恼了,激将道:“胆小鬼。”
查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面上总是在笑,其实心底里一直压抑着害怕与担忧。这会儿不知怎么地,那些压抑被炮仗似地点燃了。他倏然转过身,迫近两步,压低声音回答:“您说的没错。我从小就胆子小。所以在刚刚过去地湖畔镇保卫战中,属于我的豺狼人耳朵。也不过堪堪几十个而已。幸而其中有大半属于勇士和萨满,才没让我在同伴面前将脸面丢尽。不知您技高胆大,斩获地敌人,又是如何?
莉莉分辩:“我刚刚随着联军回来!”
“哦,原来如此……”查理双手抱胸,微微后仰,作恍然大悟状,将莉莉之前的轻蔑尽数归还,“我能够借阅小图书馆内的宝贵书籍,已然蒙受贾斯汀**师阁下与阿特里先生的莫大好意。如果再使用此地的靶场,所耗不菲,着实会令我过意不去。表演法术这种事,还是您来做比较合适。”
“表演”这个词,用在法术上,是具有轻蔑性地。莉莉什么时候被如此嘲笑过?当即气炸了肺:“您、您……”
卡尔在一旁,被查理一通话说得有点发懵,这时见情况不妙,连忙上前几步,呵呵一笑,打圆场道:“您若是觉得不方便使用场地,不如随我来,我们去看看别人施法,同样会有些助益。”
以他的年纪,将莉莉的挑衅看在眼里,自然是觉得年轻气盛。不赞同之外,因为与贾斯汀几十年同僚加故交,不免略有些纵容。而且,他一个老头子,看年轻人斗气,只觉是件小事。如果恰好是一男一女,几乎能当作下酒菜。
直到这会儿,见查理老成在在的一个小家伙,突然大为恼火,言辞刀子一样地锋利起来,暗中揣测他是被戳中了要命的痛处。怕查理真把莉莉恨上了,顺便再厌恶一把湖畔镇,这才连忙把他们分开。
莉莉扭头望着卡尔,惊讶又失望:“卡尔叔叔……”
卡尔叹了口气:“你的暴风雪后半段控制得不好。”他说到这里略顿了一下,严厉而平静地看了莉莉一眼。莉莉涨红了脸,垂下了头。卡尔又看了看已经走开了两步的查理的脸色,见他一点没有得意与幸灾乐祸的意思,不由暗暗称奇,继续对莉莉道:“施法应该集中精神,你为什么会分散注意力?好好想想。”
莉莉咬咬唇,头也不敢抬,小声应是。
----当然是因为虚荣了。
查理也叹了口气,却不是因为莉莉,而是因为记忆中地画面再一次浮现眼前。他盯着二三十米开外,一位中阶法师熟练地施展寒冰箭攻击无规则移动靶,漫不经心地想。
----等这位学成归来地天才少女见过披风高高拉起、默然抬下前线的担架,满身毛病,才可能会好一点。
卡尔满意地嗯了一声,招呼查理:“来,我们去里面看看。”
查理默不作声跟着卡尔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莉莉道:“贾斯汀**师阁下是您地父亲。”说完继续往前走,同时心里隐隐些明白过来。压抑那么久都没爆发,今天却突然冲着莉莉去了,恐怕和自己妒忌她拥有一双健在的父母不无关系。
他这么没头没脑、平平板板的一句,莉莉听得糊涂,卡尔却是了然微笑。老朋友对孩子期望高,不免也就严格了些,他是知道的。
82 无题
这天晚上,尤里眼巴巴瞧着查理默完了笔记、又温过一遍,趁他还没开始冥想,跳到查理身边打岔:“停!”这家伙回忆了一下以前被饿了肚子的凄惨景况,煞有介事地吸吸鼻子,控述道:“你这几天都没空理我!”
查理刚刚吹干、卷起今晚新写的五张羊皮纸,首尾扎上两圈软绳,收进那只土黄的小腰包里,闻言不由一怔。听这话说的……他再笨也知道尤里是刻意扮的!但想想自己这几天,除了训练和三餐,几乎都没怎么和尤里说话,到底不由胸口酸酸地一软,还有点内疚。
尤里歪着头在一边瞅着呢,见查理眼神一溜,眉眼温软,知道装可怜成功,嘿嘿一乐,圈着他的腰,把人从桌前捉起来,拉到床边,搂在怀里坐下:“别这么拚命,逼得太紧反而不好。陪我说说话。”
“嗯。”查理应了一声,脸上先热了。他放松脊背靠在尤里胸膛前,自己也觉得很舒服。可又有那么一点点气,忍不住往尤里的小臂上打了下。偏偏从掌缘指尖传来的体温,让人打心底里泛起甜蜜,第二下就变成揉揉了……就此明白自己没有欺压尤里的天分,干脆放弃。用脚把凳子勾过来点,搁上两条腿,整个人软在尤里怀里不想动。“说什么呢?”
“唔……”尤里也想不出有什么需要正儿八经讨论的,随口捡个话题,“我看你这几天用了好多羊皮纸。都记了些什么?”
查理笑了:“我写的不是花体,要看自己拿呀。”
尤里把人抱紧些,低头往查理头发间埋,享受着细软地发丝轻痒的触感,呼吸着带有查理体温的空气。边嗅边嘟囔:“还是算了……”他瞧得清楚。查理笔下大多是字,只有几个示意图。没配一幅插画!
查理故意道:“看不懂么?”
“看得懂。”尤里心知肚明查理故意,所以生不起气来。在他脸颊上啃了一口当作给自己的补偿。抱怨道:“全是字,太累了!”
查理笑得更厉害了,一半因为头顶痒痒的气息,一半因为尤里地孩子气----看本书居然还要挑画多字少地:“那我给你讲?”
“好啊!”尤里再啃一口作为对查理的奖励,欣然应诺。
一盘巨大而苍白地月亮爬上了中天。如水光华照进不大的窗子,落在桌上地下,铺开一片片幽亮地静谧。
两个本来相偎着说话,说到后来也不知谁先解掉了谁的衣扣,谁又撩得谁情动不已,斜斜在席上滚做一堆。
薄汗一颗颗从肌肤里沁出来,隐隐映着月光的微亮,比早晨的露珠儿还要晶莹剔亮,在游走摩挲间汇成一片轻湿。
喘息与呻吟交织在一起。间或有一声低低的喃喃。却是被一波一波地起起伏伏绞得细碎,听不太清。
因夜里周围安静。怕前面的主人家听到,两人都有些刻意忍耐。然而到了要紧处,哪里又是初识滋味的年轻人忍耐得住的。
查理还好些,他是被算计的那个,到后来都要融化了,只剩任尤里摆布的份。他自己知道不行,胡乱揪过旁边不知谁的衬衣,侧过脸咬住一只袖子,总算咽得住。
可怜尤里,又要顾着查理又要顾着自己,到了最后关头,一头歪进毯子里,到底闷着声低低吼了出来。这么着,忍是忍下来了,却没力气再起来,蒙头盖脸的,毯子虽薄,毕竟是羊毛的,他差点把自己活活热死。
查理顾不得自己手臂发软,连忙替尤里撇开头上地毯子。尤里蜷着身直喘得厉害呢,偏偏还不安分,手脚并用爬上去些,直到脸挨着脸。再喘了一会儿,啾啾亲了查理几口,委屈道:“都怪你!”
查理傻了下:“啊?”
又是啾啾两口,尤里挠挠查理脸上地红晕,捧住他的脸细细吻了一个,这才不好意思地坦白:“其实我大前天晚上就想要了。”
查理又痒又好笑。轻笑几声,略躲了下,别开脸看天花板:“今晚不冥想了。”
这话就是“今晚随你高兴”地意思。尤里大乐,问:“没关系吗?”一半假惺惺,一半真担心。
“没什么的。”查理也亲了他一下,“冥想平时好用,但对施法过竭,没什么大用处。要不,阿特里早就闷他自己家里使劲冥想了……比睡觉快一半多点。冥想四五个小时,差不多相当于睡一觉吧。”
尤里哦了一声,随即理也直了气也壮了,拿指头点点查理的额头:“那你前几天还练?练得总把我扔在一边。”
查理失笑:“我总得学会。”
尤里嗯嗯应了几声,手上已经不安分起来,胡乱在查理腰腹上游走了一把,又滑到他大腿上,流连不去。
查理拍掉他,尤里呆了下,飞快地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拿眼神指控他:你不是说了今晚随我高兴吗?
查理几乎想抱头呻吟:“你不会这么快又来了吧?让我歇一会儿……”
尤里立刻又快活起来:“摸两下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左右掏掏,不知哪里抓出那个小罐子,递给查理。
查理有点诧异:“我来?”不是说男人都喜欢压别人的吗?
尤里点点头,拿腿蹭查理腿:“你不要我吗?”
这话一语双关,查理没法拒绝----他其实也不想拒绝----顿时惭愧道:“那可得多歇会……”
尤里慷慨应了,又是啾啾两
查理学着尤里,对尤里进行“摸两下”活动。指尖滑过尤里胸前,他忍不住赞叹道:“皮肤真好。”除去伤疤不谈,光滑极了----不是婴儿幼嫩的光滑,是一种健壮的结实的光滑。又不解:“怎么没长毛?”力气大肌肉发达的男人,一般雄性激素分泌旺盛,不是都爱长毛吗?
难道查理喜欢长胸毛的?!尤里试了把查理背上的手感,偷偷翻了下眼:“年纪没到。”
“这么好的皮肤……”查理想像了一下三十岁的尤里:嘴角眼角有点笑纹----嗯,魅力呀;胸膛前一片褐色的毛发……寒!“那可太可惜了。”他嘟哝了一句,又赶紧道:“我不会嫌弃你的。”也不知是在向尤里保证,还是在警告自己。
尤里立刻下定决心:“那我就不长好了。”
查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这种事难道你能自己决定?!”
“可以呀。”
“啊?!”
“……是啊。”
“真的?!”
“真的。”
“……假的吧!”
“没有啦!”查理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场争论最终在又一轮缠绵中,不了了之。
83 限期
次日起来,查理精神奕奕。他原本做好了荒废一天的准备,结果看书的效率,居然比前两天还高些。
这提醒了他想起了劳逸结合的道理。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查理略略改变了一天里的安排----中午回去整理早上的笔记,然后小睡一觉。这样傍晚回到租屋,要默记的内容也就少了一半。写完,把新的旧的合在一起翻翻,再洗个澡,还有暇从容等待尤里回来。
尤里很容易满足。多了点专属于他的时间,可以尽情骚扰查理,他立即大方地决定,不再妒忌那些书和羊皮纸卷了……
此外,他给查理安排的简单训练,则到了熟悉常见装备的时候。托尤里在铁匠铺打杂的福,一两把普通的武器,几只圆的方的盾牌,还是不用买的---可以借。
于是,那几天的清晨,查理手里的东西流水似地换。
因为湖畔西边的别墅区里,这几天不知怎么地,主人们渐渐都住进去了,两个年轻人干脆跑得更远些,去镇西小山坡临湖的坡地上摺腾。
武器中,匕首查理平日常会用到,最熟----或者在尤里看来,还算熟。因此尤里搁了没管,打算让查理平时一点点慢慢累积。
他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先教了查理最简单的棍子,然后锤子,再斧子,最后才是双面开锋的剑。此外,弯刀、锤斧之类形状特殊、容易出其不意的武器,也没有拉下。
至于力量需求更高、更难控制地双手武器……
尤里出发点很简单。要求也不高。自始至终,他只是希望猝不及防、情急之下,查理顺手抄起什么时候,不会敌人没打着、反而伤到自己……
因此,和单手武器的系统训练不同。这些双手的。他只是让查理使一使,体验一下它们结结实实的重量。了解一下它们挥舞起来后的巨大惯性,再也没有别地了。
以上地武器之外。同时也教了各种型号的盾牌。
主要是小圆盾等等查理能自如使用地轻便盾牌。如何握持,当明晃晃的利刃迎面而来时,怎么克服恐惧、挥盾去格挡。
其次是墙盾等重量大地。但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勉强举起一个重盾,反而会陷入被动。查理显然不行----至少身体没有完全发育前不行。不如放在地上。抓截木料什么的支起来,当作掩体。所以尤里所教的,完全就换了一套。
最后的最后,则是两者地协调问题。即如何在一手武器一手盾牌时,不要自己碍着自己。
对最后这一部分课程,查理开始有点不忿。倒也不是自诩法师身份,看不起“粗鲁”的战斗---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运动神经还是挺好的。
不过和尤里对练了一通之后,查理就没吱声了。对着空气和树木可以使得像模像样。并不意味对着人也行。何况尤里已经手下留情了----他虽然没说。但是查理瞅瞅他的神情就知道。小孩送信过来。是白鸽的便条,说是“麻烦已经结束”,最近两天有空,打算请他们吃饭。
查理已经把自己敲诈白鸽的事丢去脑后了。不是尤里提醒,他都想不起来。“她还真记上了!明天、后天有空……你觉得什么时间好?”
尤里抽过羊皮纸抖一抖,对着上面的古典体咧出一口灿烂的白牙,仿佛那些不是字母而是一块块香喷喷地好肉。“她愿意请,没什么不好啊。明天吧,晚餐好了,凉快……”
窗下地桦木小长桌上,一块湖边捡来的黑色鹅卵石,压着一叠做笔记地羊皮纸。
查理抽过最上面的一张,从桌子底下拉出小圆凳,坐下来鹅毛笔蘸蘸墨水,正开始写回条。闻言挑挑眉,戏谑地瞅瞅尤里:“凉快,胃口好,可以多吃点?”
尤里被识破,难得地局促了一下,有点忐忑地偷瞄查理的神色,却撞进了查理笑意盈盈的目光里。
查理本是无意,打趣不过一句话,说完笑过,低头继续写。尤里却是不安了一下,毕竟他之前几年遇到的那些人,不是惊恐憎恶,就是怪异怜悯。
如今两相对比,他只觉一颗心好像冬天摆在火炉边捂着发酵的面团----尽管屋外严寒酷冷,但是屋内却温暖如春。面团里小小的空心泡“啵啵啵”地长出来,痒痒的热乎乎的……
顿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特地绕到查理面前好让他瞧,还用力冲查理点点头。
查理乐了,可又有点哭笑不得,捏捏尤里的脸,推开一点点:“乖,别挡着。”
尤里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遮住了背后壁炉上的蜡烛光亮,在桌上和查理身上投下一个拉长的黑影,忙作无辜状。又转回查理身旁搂住他。
查理笔下在走,尤里手上不好乱动,但他怎么会甘心?胸膛直贴上查理肩胛,摩挲摩挲,还故意在他颈后蹭下巴吹热气。
体温和心跳传过来,查理哪里舍得再推。又被撩得心猿意马,只好草草写完,拨拉开尤里的手臂从他怀里一头钻出去,抓了一小把铜币去院子后门口打发了等在那儿的小信使。
回来的时候,他莫名其妙苦恼了一下:“这也就是白鸽……胃口这么好,要是遇到别人请客,你可怎么办呢?都不好吃饱。”
“嘁!”尤里一撇头,“瞎担心!别人我才不要去呢!”
查理恍然一笑,笑到一半,想起初识时尤里撕咬生鱼的狼狈模样。心头一缩笑容一凝,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尤里见状当然不乐意。凑过去壁虎似地往查理身上一贴,没几下就得偿所愿,把人扑到了床上,滚作一堆。
次日尤里大清早就与琳达打了个招呼。又特地跑去铁匠铺跟弗纳他们说了声。查理也做了安排。他下午四点出头就提早回来。整理完笔记,毫无牵挂地和尤里一同赴约。
晚霞没入西山时。他们一前一后,推开了旅馆大厅的摇门。吧台侧对面地墙边。半米高的低台上,白鸽已经在了。她眼尖,扬起手臂示意。
赫林迪斯坐在一边,正手忙脚乱讨好格朗姆,抽空冲他们点头打招呼。却差点被大野猪逮住机会拱下椅子。
两个年轻人对视莞尔,朝那边过去。
这会儿,旅馆里的住客大多回来了,单单来喝酒和用餐的同样正值高峰,偌大的大厅里连张空桌都难找。也就白鸽那边低台上,因为属于中高档消费地专用区,还有两张桌子。
尤里还好,查理一边留心别让兴冲冲地客人们给撞上,一边左右看看。有点不太适应大厅里的热闹氛围。
两人花了好几分钟才抵达白鸽那一桌。暗夜女猎手唇角一翘:“今天可要多谢你了。尤里,我早就想上来坐坐了。”又问查理:“怎么了?”
尤里微微臊了一下。反击道:“事实上,有格朗姆在,你完全不必等到今天地。”
大野猪听到它的名字,扭头冲尤里哼哼两声,继续与赫林迪斯作对。
“好热闹啊。”查理拉开椅子坐下,回头扫视大厅。冒险者、忙了一天地小店主和各种匠使、本地的中间人,还有贩卖消息为生的几个盗贼。在灯烛昏暗的对面墙角,他甚至看到了喝得半熏的黑衣独眼龙威利。作为一个老练地盗贼,这种情况太稀罕了。
低台平时招待客人,偶尔会用作比较正式的表演舞台----至于小型表演,就在壁炉前那一圈,也方便收小费----台上的桌子不过区区十张,四张四人的,六张二人的。彼此之间离得更远更宽敞,还铺着精致的细亚麻桌布。墙壁上挂着一行四幅一尺左右大的装饰画,台沿摆了一溜儿盆花,只留出下上下的通道。侍者照例端上来清水,水壶和杯子却不是铜质,而换成了银的。
与大厅之间,虽然没有实质地遮挡,但是却在无形之中显得不同。
对一般客人而言,这里不如下面热闹,用餐时又拘谨,还有最低消费限制,一点也不招人喜欢。这样子,从低台上看大厅。就有点居高临下和旁观者清地意思。查理将目光从威利身上移开,看了一会儿,困惑道:“没见过这儿热闹成这样子。”
尤里一口气喝完了水,把银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专心研究着上面精美的藤蔓花纹,随口道:“仗打完了,做生意地多了,当然要热闹啦。”
白鸽微微一笑,手指慢悠悠扣了两下桌子,讥诮道:“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拨眼看安全了,巴巴地赶回来的。”
查理一怔:“赶回来?”
暗夜女猎手轻蔑道:“要不是哨口上亲眼看着有人过大桥,也不会知道,先前好一拨体面人跑去闪金镇了呢!”
查理不太愿意相信,期待道:“情况危险,让老婆和小孩避一避,也是应该的吧?”
白鸽翻了下白眼:“全家卷了值钱东西,赶着马车跑路的。”又得意道:“反正这回重新招人经营,他们统统没份!”
尤里若有所思:“镇子西南角,靠湖边的那些人家?我们还以为是来渡假的。”
查理奇道:“他们就没闹?握着地契呢。”
“没错,的确是渡假。只不过,不是来此渡假,而是渡假归来。”暗夜女猎手笑得狡黠,冲赫林迪斯扬扬下巴:“你去问他。”
赫林迪斯允诺给格朗姆一个双层的奶油大蛋糕,总算换得暂时安宁。他求救地看看白鸽,招手让侍者过来:“快点东西吧。我要架不住了。”
白鸽笑他:“是谁说了下午陪它玩,又赖帐的?”说归说,还是轻轻扯了扯格朗姆地耳朵。后者立刻安静下来,讨好地蹭到白鸽腿边。
赫林迪斯嘀咕:“我怎么料得到临时有事……”又赶紧给查理解释:“不甘心归不甘心,他们也没有办法。湖畔镇不是直属封地。矿洞什么都不是哪位贵族老爷的私产。名义上属于镇长,其实由镇政厅控制。商会经营。要换具体经手的人,找些理由。总是能办成的---谁没几个小辫子呢?就算一个都没有,眼下人多手杂,他们之前又不在,有些事说不清楚,得避嫌----不肯避也得避!何况别人想做的多了去了。商会里同行里许多没污点地人愿意出力顶上来。这样子下来,关键之处,至少能叫他们让开。”
尤里听得直嘟囔:“要是我,我也不让他们继续干……”
查理点点头:“本来吃肉地,出去躲了一趟,回来最多只能喝点汤了。”又道:“他们和西边的贵人有关地吧,肯定恨死你们了。”
“不是我做的。”赫林迪斯连忙分辩,一脸诚恳,“这些属于本地事务。而作为联军。我们信赖湖畔镇同僚地能力。”
“又来了!”白鸽嗔了一下,倒也不是恼。只是取笑。接着冷笑:“怕他们?!就算暴风城的援军幡然醒悟、赶紧过来,也得等新签的合约到期!续给谁,还得看这边的意思。”
查理想了想,摇摇头:“这事和玛瑞斯的不一样。军队里嫡系就是嫡系,讲究忠诚,很难改投门户。商人和贵族之间,是利益加投机。有利则合,无利则散。我敢打赌,掉下去地现在已经失宠了,新上来的,正忙着在暴风城找门路呢。”
暗夜女猎手皱眉:“你是说他们早晚会变得和原先的一样?”
尤里眨巴眨巴眼,问查理:“为什么要去暴风城找呢?换作我,湖畔镇给的机会,我就站在湖畔镇这边。”
“对啊,在湖畔镇做生意,没道理死抱那边。”查理暗叹自己没读厚黑学,转而问两个暗夜精灵,“那么,像弗纳他们这样立场坚定的呢,有好处么?肯定要有的吧,也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事。”
赫林迪斯还没回答,尤里咧开嘴笑了:“多林天天跟我抱怨,说联军的订单没完没了,害得他忙得要死,每周打一件,订单都排到两年后了。”
查理讶然:“一周才一件?我看他天天忙着喝酒。”
尤里耸耸肩:“他说打造东西是神圣的事情,要酝酿灵感、要调整状态到巅峰。如果反覆从事无聊的工作,将会大大损害他虔诚地心灵,令他地手艺退步……反正后果很严重。”顿了顿,又道:“我替他算过了,一件就够他喝一个月。”
查理乐了:“所以他才不用急着赶。”
赫林迪斯呻吟一声:“Elun在上,我们给他一个好价钱,是指望他多打几件呢!”
白鸽摆摆手:“你们给的价钱有拍卖行那么高?再说了,他出手地东西的确没话说。而且你想想,就算是弗纳他们,出一把像样点的长剑,也要四五天呢。一把月刃可不止复杂三倍!”
“月刃?”查理目前对武器特别热情。
暗夜女猎手从背侧腰带上摘下一个才两个巴掌大的古怪圆盾,展示给查理和尤里看:“这是小号的,可以收起来。”说着抓住握把穿到小臂上,伸直手臂一用力,只听“嚓”一声响,三把寒光森森、弧度凌厉的锋刃就打了开来。单个锋刃的形状像是月牙拦腰截下了一半,合在一起,加上中间的小圆盾,则显得优雅轻灵又特别。与暗夜女猎手脸上的纹青一样,带着一种迥然于人类文化的风格和烙印。
查理略有些心理准备,还能面色不动。尤里被吓了一大跳,随即小心翼翼地敲敲刃面,赞叹道:“好东西!怎么用?”
“就这样咯。”暗夜女猎手抬抬手做了个格挡的姿势,又横挥手臂空切了一下,末了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太懂。刚配的,说是防身用。”她拍拍椅背上挂的长弓:“我用惯了它,这个还得好好学学。”
赫林迪斯耸耸肩:“别问我,这是传统武器,最难学了,我不行。反正能当剑能当盾,扔出去还会飞回来。”
他说得有趣,四个都笑了。笑声未落,旁边传来怯怯的问候:“请问,刚才是几位要点餐吗?”可怜的侍者是个小姑娘,好像新来的,被暗夜女猎手手上寒光凛冽的武器吓得脸色发白。
“是的,当然。”白鸽连忙收起月刃,只见三把锋刃又“卡”地一声收了回去,藏入了小圆盾里。
晚餐很丰盛,尤里把最最鲜嫩多汁的小牛里脊吃了个饱,还从格朗姆那儿分了一块蛋糕做饭后甜点,心满意足得不得了。
赫林迪斯吃惊不小,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见识尤里胃口大开时的食量。白鸽欣然买单。她没有乱花钱的习惯,但同时,暗夜精灵不需要攒钱回老家买房子,何况作战指挥官的薪水不低。
军营里纪律严明。即使高级军官,因为见朋友而回去太晚,也不好。所以之后稍坐了一会儿,他们就互相告别了。
两个年轻人逛了会儿街,顺便拐去镇政厅门口看公告----或者说看热闹。矿洞等产业的经手人名单,每次竞标更换后,都会公开贴出来,这次也不例外。
尤里眼力好,在几张零碎的通告下面找到了旧名单。按照惯例,重要行业的经手商一年一审,到期的则竞标。算起来,旧名单也就是去年年底的事,至今不过七个月左右。两相对比,变动果然极大。而且许多都不是到期后的自然更换。
“查理,你来看看,这个。”
“……唔?”
尤里听查理应得心不在焉,扭头去瞧他,发现查理正对着一张崭新的布告发呆,题头一行字醒目又漂亮:“湖畔镇法师招收的选拔安排。”他困惑地瞧瞧查理:“你想试试?”
“你瞧,五天后选拔,下周这会儿就出结果了。”看看四下没人,查理苦笑一声,“我敢打赌,在此之前,贾斯汀肯定会再找我一次。这回可不像上次那么容易对付过去。”
尤里挠头:“那怎么办?还能看一周的书?”
“哪里有参加了选拔再说不的道理,那样可就真把人得罪光了。”查理叹了口气,“回去吧,收拾行李。我也恢复了一大半,去旅馆看看,随便接个顺路的任务,明天我们就走吧。”
尤里不赞同地摇摇头,可他同样想不出别的办法。当下两个年轻人转回到旅馆,去看布告牌。
正文 84 结伴 上
再转回到旅馆,已经是**点。正经来用餐的都散了,和朋友小酌的也差不多收尾,还在吃喝的,大多是住客。无非新涌进来的冒险者,和外来贩货的中小商人----生意做大了的那些个,多在镇子上买下了自己的店面或仓房,不需要再挤在旅馆里。
这些人里头,不少在外头跑了一天,刚刚回来。这一晚没什么风,略有些闷热,看架势半夜要下雨。大厅里喧杂之外,面包味、酒味、汗味、体味,甚至还有靴子上的烂泥巴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查理直往尤里背后缩。
尤里再大的苦头都吃过,不把这些当回事。挤开几个挡路的,护着查理到进门右转的公告栏下。
查理飞快地过滤了一遍所有的布告,又倒过来寻找了一遍,皱起眉头:“近几天没有去暮色的商队。”
尤里才浏览了七八个布告的抬头,一听这话,挠挠头:“去吧台问问?”
查理为难地瞅瞅闹哄哄的大厅----吧台在对面!“只好这样了。”
于是尤里再次开路,查理紧紧跟在后面。
原先和湖畔镇共患难的冒险者,除了有较好的固定团队的,绝大部分被吸收到了民兵队伍里。他们出门求的是财,又已经经历了些事,知道四处漂泊的难处。因此,既然进去就能当个小头脑,湖畔镇又欠着他们一份情,只要好好做事,不仅职位稳定。升迁加薪、红包赏金都好说,大多便欣然签约。如今,早就已经搬去专门给安排的宿舍里了。
至于低买高卖的商人,自然一拨换一拨,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所以这一路挤过去。冒险者也好。生意人也好,九成九都是生面孔。
两人挑光线充足一些地左边走。避开了昏暗的墙边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和她们的顾客。一路过去,尤里记着查理讨厌和人挤。走得不快,总是让那些横冲直撞的家伙先过,结果听到不少有趣地话。
“小子真他妈好、好运气,头一回出来,居然赶上资……那个资……”
“资助选拔。”
“对。居然赶、赶上资助选拔!”
“鬼迷心窍!他那什么火球术,点个篝火都不行,闷在房间里,噢,就能孵出花样来了?五个银币地报名费呢!还不如下来喝两杯!”
“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呵,不管怎么说,至少去碰碰运气……听说这儿地**师是个美女呢,我瞧小约克那张圆脸长得还挺可爱……”
“听说之前这边折损了不少人手。我估计。他们会更青睐那些经验丰富一点的……”
“就是,看不看得上他还难说!”
“……我地意思是。虽然结果如何不好说,但怎么说也是个机会。既然这样,我们当然不能看着小约克错过。五个银币,我出两个。”
“……我出、出一个。”
“看什么看!咳……这可不是白给,回去我可是要跟老约克讨的!”
“哎哎,你们都出了?没办法,也算我一个……啧啧,未来的**师先生,怎么也得巴结巴结。”
“我们的好对手这几天真辛苦呢。”
“瞧他们那德性,拐了个蹩脚法师就了不起了啊!一把年纪了,来来去去也就一个火球术,哼,这回可有戏看了!”
“别多管闲事。我们趁这两天好好接几笔生意。”
“没错,赚钱要紧,管好你们那两张嘴,别有的没地尽得罪人。”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没听说吗,我们来之前,这边打个可热闹了呢。豺狼人居然也学会了偷袭,北边那么高的山崖都给爬了下来……结果呢?那个金发的**师朝天上招招手,天上嗖嗖嗖嗖,飞下了无数寒冰箭,几千个畜生全死了个干净----那才叫魔法!”
尤里回头对查理扮了个鬼脸,小声笑道:“说你呢。”
查理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脚下一趔趄:“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厉害!”
尤里直摇头:“你还没听到更好玩的呢……”
说话间已经到了吧台前,丹尼尔不在,两个年轻人找了个空位,查理摸出一个银币,往柜台上一拍:“我们要去暮色森林,你能给找个向导么?”
侍者看都没看查理,只瞟了眼银币:“都说那边闹鬼,向导可不好找。”
查理皱眉,又掏出两个银币,把三个银币都抓在手里,就在侍者眼皮底子下把玩:“有,还是没有?”
“向导没有!”侍者咽了口唾沫,“不过,要去暮色的话……”
他正拖长声,旁边忽然滑过来一只大号木杯,沾着啤酒的香味,“满上!”
两个年轻人扭头望去,发现一个比尤里足足要高上一头的强壮男人,正施施然坐到他们旁边的圆凳子上。这人……这人简直就是一头熊!因为留着一把浓灰地大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说不好是三十出头还是四十左右。左耳朵下有条刀疤,一半被络腮胡子盖住了。
侍者见状,悻悻然舀满啤酒,招呼别地客人去了。
他们打量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们。打量完毕,喝了一大口啤酒,低头问查理:“小朋友,你们要去暮色森林?”
小朋友?查理傻了一下,尤里握拢他地手,让查理把钱收起来:“没错。这是查理,我叫尤里。”
“啊,韦恩,我是韦恩。不过他们都喊我大熊。”韦恩又喝了口酒,“我们有几拨人,打算结伴走。你们俩要是也想去……”他又打量了一下查理,摇摇头,清清嗓子,“咳,每人,嗯,交五个银币。”
五个银币?那可能买一头大肥猪了!尤里挑挑眉:“不是结伴走吗?”
“是啊。”韦恩含糊应了一声。周围喝酒的喝酒,调笑的调笑,没人回答。侍者幸灾乐祸地扔过来一眼。
查理转过身,正对着韦恩:“一共多少人去?”
韦恩回头小声数了一会儿:“现在二十六个,算上你们,二十八个。”
查理飞快道:“二十六个人,已经收了一百三十个银币。加上我们,那就是一百四十个银币,是不是?”
“是……啊、啊?”
查理不说话了,和尤里交换了一个眼色。韦恩有点明白过来,恼羞成怒:“不交也行,和我掰手腕,赢了你们就跟着来,一路上的花销算我的!输了赶紧回家,去暮色,哼,暮色哪是那么好去的?!”
吧台前一张桌子旁的七八个人哄然大笑,不知谁一声怪叫,“韦恩,你又在欺负人了!唔……”后半截大概被同伴捂住,没了下文。
墙边另一张桌子那儿冒出个应声,“你错啦,这回他是欺负小孩子呢!”
“就是,瞧清楚了,这俩小家伙都还没长胡子!”
喝酒的冒险者们本就是无聊,在找乐子打发时间,顿时笑得更疯狂了。
查理饱含同情地打量了一眼韦恩,后者正忙着朝左右展示粗壮的胳膊与虬结的肌肉。一半吓唬尤里,一半显摆。
尤里就近找了张双人的小桌子,坐下来,胳膊肘往上面一搁。
韦恩愣了一下:“你真要比?”
尤里什么也懒得说了,朝他勾勾手。
“我押韦恩,我押韦恩,谁开庄?”
“开个屁,包赔!”
在周围冒险者的嬉笑里,韦恩漫不经心地握住尤里的手。查理在一旁,好笑地发现,尤里结实匀称的胳膊和韦恩的一比,居然显得有些纤细。
“三、二、一,开始!”
掰手腕一开始,几张桌子霎那间安静了一瞬,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
“不错啊,小子!”
“嗯,能撑上三秒钟,就够得上好汉啦!”
查理瞧着尤里,努力让自己保持严肃。后者看上去一副咬牙狠命的样子,其实却是在做戏。可也是没办法。毕竟韦恩这样的大汉,在去暮色的二十六个人里面,肯定是有份量能服人的。一上来就让他输得太难看,容易惹得众人恼恨。所以,为了两个人十个银币,赢韦恩可以,但得赢得艰难点、赢得侥幸些。
最好的结局,是既没有伤韦恩的面子,又让他们不敢看轻人。
“我赌他能撑十五秒!”
“二十秒!”
“半分钟!”
查理想了想,掏出小钱袋,走过去往人最多的一张桌子上一扔:“里头十六个银币,我赌尤里赢,有人押韦恩么?”
84结伴下
查理这是**裸的反击。
哄得最起劲的几个没料到,仿佛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均是一愣。
“八、九!”
几个人不由互相看了看。隔了一两秒,后面不知谁尖着嗓子叫了一句“小朋友,你在哄人吧”。
查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冷冷一瞥递过去,那边就没声了。
桌边一个留着光头的拎过小钱袋,打开才发现里面分两格,一边铜币一边银币。
“是十六个。”
“十二、十三!”
查理双手抱臂,站着挑挑眉:“没人跟么?”他平时不爱出风头,然而毕竟经历见识不一样。这会儿一个人立在二十多个对面,姿态气质,立刻显出不同来。
一只大手横伸过来,扯下钱袋子,往查理面前一放:“我押韦恩,两个银币。”插话的人个子和韦恩差不多高,不过没那么结实,大约三十四五岁。他扫了众人一眼,冲查理一点头,笑了笑:“凯尔。跟一点玩玩。”
他这一开头,后面很快有人跟着下注,但多是半个、一个银币,最多两个。几个闹得厉害的,下注时还冲凯尔讪笑两下。查理逐一看在眼里,心中就有了数。
“三十、三十一!”“怎么样,我说能撑半分钟!”
“那是韦恩开头太大意。”
“就是!”
“喂,韦恩,你给我们认真点。快干掉那小子!我可押了你两个银币,两个!”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不过,没有再像之前那么肆无忌惮。只是毕竟人多,加上几乎每个人都下了点注。小半分钟里。就积了二十来个。
这种赌法简单,然而必须得快。还有几个人尚在观望。凯尔已经把押韦恩的银币一拢,打算封盘。不料光头忽然摸出一个银币推到查理面前:“我押这边。”
凯尔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旁边已经有人作怪:“光头,你小子敢吃里扒外!”凯尔连忙宣布:“好了,就这些。”
充作裁判的数数已经到了五十多,掰手腕地两个依旧不分上下。韦恩慢慢憋红了脸,显然花上了大力气。拿话刺激他的还在说,查理听得不耐烦,忽然笑了一下,拽了把椅子往尤里侧旁一坐,笑眯眯地瞅了眼尤里背面的裁判,对尤里轻声细语道:
“我押了你十六个银币。”
尤里低头咬牙,也不知他怎么弄的,一样憋红了脸。看起来拼尽全力的样子。然而在别人看不到地角度。他却有空偷偷递给查理一个询问地眼色。
“六十三、六十四!”
“韦恩,加油!”
“加把劲!”
“他们赌韦恩二十多。”
尤里唇角微微一勾。
“六十九。七十!”
“用力啊,用力!”
“能换个上千条的长面包了。”
尤里眨了两下眼。
“买猪排地话,几百斤呢。”
尤里瞧上去没反应,不过手腕慢慢压过去了一点。
“七十四、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
“偏了,偏了偏了!”
“能撑这么久,这小子也不错了。”
“你看清楚,是朝韦恩偏了!”
“啊?!韦恩,你没吃饱么?!”
“今天白鸽请的这顿,吃得这么好,也没到十个。这还是有格朗姆在呢!”
尤里舔舔唇,微微眯起眼。
“八十二、八十三!”
“完了完了!”
“光明啊!韦恩,你要输给这小子了?!”
“哦,不是这样地……”
“要是赢了来……上回你不是问我什么叫红烧肉么,我做给你吃。”
尤里瞪了查理一眼,嘟囔:“谁稀罕!”同时“砰!”地一声,把韦恩的手压到了桌面上周围一片哀叹和不敢置信,凯尔也十分惊讶。韦恩倒没有恼火,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尤里,拳头往尤里胸膛前沉沉一顶:“好小子!”尤里笑了笑,一样还给他两下,跟他碰碰拳头。
光头得意洋洋夸自己眼力好。凯尔扔给他两个银币,又给他抓了把铜币,把他打发了。然后堆拢押韦恩的钱,都推到查理的小钱袋旁:“你赢了。”
有几个家伙的目光微微不善。查理混不在乎,走回赌桌边,冲凯尔点点头,当他们不存在。尤里却不放过他们,挨个看过去,朝最刺头地那个挑衅地扬了扬下巴。
查理坦然拿回钱袋,又从赢来的钱里面挑了两个最崭亮的银币,一个弹给尤里,一个自己收了,其余的都往桌子中央一推,然后朗声对韦恩道:“我叫查理,不叫小朋友。”说完不等韦恩回答,抬手甩个响指,朝仅仅几步远的吧台勾勾手指:“来!我请客,给我们上好酒!”
一片哄笑与欢呼。输掉的钱喝回肚子里,等于没输掉。冒险者么,没太多心思唧唧歪歪。尤里力气大,那自然是人人服气的。今晚他们嘲笑在先,现在查理肯请这一顿,够大方够爽快,他们就把查理当自己人了。
小朋友?这算是解释了挑起赌博的原因了。凯尔莞尔,捣了韦恩一拳,暗地里松了口气。韦恩搔搔胡子,跟查理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挤到吧台那边去了。
尤里拉着查理坐下,一个侍者过来把钱扫到托盘里拿回去,附近几张桌子这时已经闹哄哄一片,大家都闹着点酒。幸亏侍者一直看着热闹,这种事见多了,早有准备,不然恐怕有人要掀桌子。
凯尔摸摸钱袋,想起自己那两个银币,肉疼了一下,抓住侍者的手臂,大声喊:“我要杯最好地朗姆酒!”
他正吼呢,韦恩已经抱着三杯最大号地啤酒出来,往查理和尤里面前一顿,豪气万千地招呼两个年轻人:“来,我们干杯!”
气氛太热闹,尤里受到感染,也有点兴奋了,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抓起杯子和韦恩狠狠一碰:“好,我们干杯!”
那杯子足足可以洗头。查理:“……”去的时候,查理问了凯尔,才知道他们打算后天或者大后天才出发。
因为最新消息,暮色森林里有狼人出没。到时候聚起了五十人左右,就算不幸碰上了狼人,也会比较安全。
这对查理而言,已经太晚了。他折衷了一下,找了个藉口,与凯尔说好,他们两个人次日先出发,在三角路口通往暮色森林地驻军营地里多住一两晚,等着与凯尔他们汇合。
小朋友?这算是解释了挑起赌博的原因了。凯尔莞尔,捣了韦恩一拳,暗地里松了口气。韦恩搔搔胡子,跟查理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挤到吧台那边去了。
尤里拉着查理坐下,一个侍者过来把钱扫到托盘里拿回去,附近几张桌子这时已经闹哄哄一片,大家都闹着点酒。幸亏侍者一直看着热闹,这种事见多了,早有准备,不然恐怕有人要掀桌子。
凯尔摸摸钱袋,想起自己那两个银币,肉疼了一下,抓住侍者的手臂,大声喊:“我要杯最好的朗姆酒!”
他正吼呢,韦恩已经抱着三杯最大号的啤酒出来,往查理和尤里面前一顿,豪气万千地招呼两个年轻人:“来,我们干杯!”
气氛太热闹,尤里受到感染,也有点兴奋了,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抓起杯子和韦恩狠狠一碰:“好,我们干杯!”
那杯子足足可以洗头。查理:“……”
这一晚闹得很尽兴,直到回去的时候,查理问了凯尔,才知道他们打算后天或者大后天才出发。
因为最新消息,暮色森林里有狼人出没。到时候聚起了五十人左右,就算不幸碰上了狼人,也会比较安全。
这对查理而言,已经太晚了。他折衷了一下,找了个藉口,与凯尔说好,他们两个人次日先出发,在三角路口通往暮色森林的驻军营地里多住一两晚,等着与凯尔他们汇合。

第四卷 暮色里的阳光
01 意料之外的同行者
盛夏一日日到了末尾。傍晚时分,等到太阳落到了山头上,林间吹来的风,已经隐隐地带上了几分凉爽。
不远的训练场上传来卫兵们收操的口号,吓飞了大河边芦苇丛里的一双白鹭。
宿营区是旧营房改造的。有公共的浴室,两排屋子中间挖了一溜十几个炉坑,不过这会儿只用了三个。
四五只麻雀胆子不小,就在炉坑附近蹦蹦跳跳找着食物碎屑。有人来时,嗖一下飞走;人刚走过,又呼啦啦地落拢来。
尤里在他和查理的屋子里点了一束熏蚊草,伸着懒腰踱出来。看到那些小雀子,微微一笑,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掂了掂。
查理守着其中一个炉坑,烧透了的木炭静静地燃着小火,上面架了两条鲶鱼,傍晚新鲜钓的。他一刀刀划过去,抹进盐,再转几圈,取下来放在木盘里,一抬头,刚好看到尤里不怀好意地瞄着那几只小鸟。“你要干嘛?算了,放过它们吧。”
尤里扔掉小石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查理旁边坐下,还有点恋恋不舍,故意念叨了一句:“麻雀肉……挺香的。”
查理掀开旁边的面包篮子,给自己切了两片厚厚的黑面包:“可也挺少。”又削一片酥黄酥黄的烤鱼,往面包里一夹:“喏,一百只差不多顶这么一条。”
尤里往篮子里瞅了一下,抓起查理切过的黑面包,咬了一大口:“你也吃这个?”军营的大厨房。对外也卖点面包什么地。只要不是许多人,不用提前预订。
他们的面包就是买来的。昨天是尤里去,替自己买了耐饿又便宜的黑面包,然后特地给查理选了上等面粉烤的羊角小面包。今天去地换作了查理,结果拎回来一篮子黑面包。
“不好么?”查理咬了一点自制三明治。边嚼边道:“这个全麦呢。味道也不差,而且对肠胃好。在外头没什么蔬菜。白面包其实还不如黑面包。”
对肠胃好?尤里听得有点糊涂:“你喜欢就好。”
查理忽然拿自己地三明治碰碰尤里的,然后贼贼地笑了---黑面包营养好。最重要地是,他想和尤里吃一样的东西……一家人呀!
尤里本想有样学样,结果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只好打消了主意。回头一看,波特正摘下帽子抓到手里----他是个不大不小地特产商。刚刚领着他的商队,从暮色森林出来,往湖畔镇去,今晚也安顿在宿营区内。
此刻,这个年逾四十的商人脸上堆满了笑:“几个小子今天运气不错,兜住了一只小野猪,过来我们一起用吧?”
没事献慇勤,非奸即盗。查理肚内腹诽,狠狠咬了一大口。正好用不着说话。尤里看看他。只得担起外交重任,笑笑道:“谢谢您。不过您瞧。我们已经吃上了。”
波特闻言也不恼,从口袋里取出一只细长的酒瓶,蹲下身来,放在篮子旁:“原来你们爱安静,也好。对了,尝尝我的月光酒,夜色镇最好地货色。”
这太明显了,两手准备!查理瞟了一眼月光酒,估摸着也要一两个银币,暗暗烦恼起来。尤里也有点无奈,直接问:“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波特准备好的大片说辞没了用武之地,搓搓帽子,微微讪然:“昨晚上碰到了几头狼,凶得很。本来也没什么,只是抓到了一点儿。可下午开始,两个小伙子都发起烧来了……您帮我们看看?”
稍有一点规模的军营里,都不会没有医师,常常是擅长草药和神术的均有配备。这里的军营就是如此。平时对往来的冒险者与行商,也提供一些帮助---当然是有偿服务。不算漫天要价,可也不便宜。至少不比自己家批发的一瓶月光酒便宜。
所以查理当下明白了,摇摇头对波特解释道:“我不是草药师。我只是会做最简单的两个炼金配方。呆会儿我给您送两瓶治疗药剂去。不过发烧这事,还是得请懂行地人看看。狼爪子上没准有脏东西,硬挺着不一定管用。”治疗药剂过去了一趟。回来时,正见查理对着桌子上一捧新新鲜鲜地枯叶草发呆。
“怎么了?”尤里看看外面,合上了门,亲亲查理,在他身边坐下来,“在发什么愁?”
“我想配点暗影防护药剂,可是缺一种原料。”查理打开威廉送给他的炼金术,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张图鉴给尤里看:“墓地苔。一种喜欢阴冷环境地苔藓,据说以死者的悲伤与怨恨为养分,常常可以在上了年头的旧墓穴里找到。”
尤里又啾了他一口:“这两天你已经配了好几种药剂啦,居然有水下呼吸和隐身的……少一样也没关系。”
查理苦笑了下,合起眼靠到尤里肩上:“不是说有狼人出没么,它们最常使用的魔法,多是暗影属性的。配几个防护药剂,搞不好可以救命。”
尤里揽住查理拖过来点,让他舒舒服服在自己怀里蜷着:“听说暮色森林里到处阴森森。路上多找找,总能找到。”
“嗯。”查理捉住尤里的手玩,彻底放松下来。配药是一件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工作,忙的时候常常不觉得累,忙完了就垮了。结果他这一放松,没一会儿,居然就有了点困意,“说起来,凯尔韦恩他们傍晚就应该到了,怎么耽搁到现在……”
尤里低头瞧瞧他,轻轻应了一声。但是没再接口说话。果然,过了没几分钟,查理就睡着了。尤里轻手轻脚把他安置好,收起了桌上的药剂和工具,也早早躺下歇息。
两人是在十点多的时候。被一阵人马喧杂声吵醒地。起来扒着窗子往外一看。外面一大帮人刚刚抵达,二十来支火把。两三十匹驮马的货物,总共足有六十多号人。
领头的五个。两个行商打扮,两个冒险者打扮,还有一个,居然是骑士。
冒险者里头,有一个正是凯尔。五个人商量几句。各自安排自家的人吃饭过夜去了。
凯尔几句话,把他手下几个家伙派去烧火的烧火、安置行李地安置行李,有条不紊。韦恩跟在他身后护着,一路走进营房里来。途中碰上地车夫伙计们,对他的态度都是亲切里带了几分敬重。看得出来,两个行商隐隐有点他为首地意思。
查理和尤里正瞧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轻有重,羊皮靴和全副盔甲的都有。从远及近。居然在门口停下了。随后门板上响动了一声,似乎有人想推门进来。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外面一个年轻男人清清嗓子。低声道:“小姐,这间屋子里有人了。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下了。”
“啊,有人了?”
查理和尤里听到这个声音,诧异地互看了一眼。居然是莎拉……这女孩怎么会也在队伍里?
“是地……”年轻男人的嗓音微微颤抖,显然正努力忍耐着笑意。
“哦……”莎拉遗憾道,“这间屋子对着河边,风景多好。”说完也没多纠缠:“那我就要隔壁的好了。”
一双羊皮靴的脚步声又继续往前,全身盔甲的脚步声迟疑着跟上,年轻男人假咳了一声:“这里地屋子,唔……”他正组织语句,忽然又冒出一个女人的嗓音:“您怎么知道?”语调平板,显得有些傲慢。
查理懊恼了一声,抱住尤里一头埋进尤里的胸膛----居然是莉莉,他不要活了!
“呃,什么?”
“是呀,我也不明白呢。”莎拉好奇道,“您怎么知道那间屋子里有人了?”
“是这样的,两位小姐:这种地方的屋子门都是没有锁和钥匙的。外面安个搭扣,里面有个门栓。没人住的时候,拴上搭扣,以防被风吹开。有人要住,解开搭扣进去就行。夜里他们会从里面拴住门。”
莉莉含糊发出一个鼻音,莎拉笑得甜美:“啊,原来是这样。谢谢您。”
“不用谢,您太客气了。”年轻男人好像还想说什么,又一个全副盔甲的一阵小跑过来找他,“哈利,阿特里先生请您过去。”
哈利向莎拉和莉莉致了个歉,跟着来人匆匆走了:“什么事这么急,盖文?”
两个年轻人刚刚竖起耳朵,哈利和盖文已经绕过他们这间屋子的侧面,一边朝人多处走去,一边放轻脚步慢了下来。只听哈利跟盖文道谢:“多亏你啦,那两位小姐可真难伺候。”
哐一声轻响,盖文似乎勾上了哈利地肩:“你不帮帮她们?她们地美貌可是湖畔镇数一数二的两位呢。”
哈利短促地哼了一声:“帮点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你帮人忙,总不是找罪受吧?看她们那眼神……我才不犯贱呢。你喜欢,你就抓紧机会使劲吧。可我要劝你一句,娶老婆呀,模样倒是次要地,重要的是脾气好。这两位随便哪一位放在家里,你消受得起吗?我可不想要。”
“这倒也是。”盖文沉吟了一小会儿,犹豫道,“但是这回莎拉小姐去给母亲扫墓,机会可不常有……你真不动心?别摇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怎么说呢……**师阁下和镇长……呵,一点没想法是假的。但是以她们俩的脾气,说起来你是靠着她往上爬的,那日子还能过么?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没什么别的想头。再努力两三年,晋个骑士,就心满意足了。最好到时候仗也打完了,我领点退休金,还回家开我的旅馆。”
“西部炖肉!”盖文乐了,又伤感道,“我都不记得家里是什么样了……”
“唔,你家以前不是有个磨房么?跟我一起去西部吧。你开个磨房,我开个旅馆,买面粉都不用去别处找。”
“是有个磨房。可那会儿我还小,别的都不懂。”
“学呗。刚入伍那会儿,我们连弓都拉不开,现在还不是挺好。”
“也对。那……说定了?”
“说定了!”
两个盔甲渐渐走远,查理和尤里大眼瞪小眼,忽然忍不住都笑出声来。
隔壁这会儿刚刚进门,两位金贵的小姐抱怨着屋子太脏。最后还是莎拉出了个主意,花点钱去商队里找两个小伙计来打扫。
“你说他们去暮色做什么?”
“战略同盟吧,暴风城不管夜色,不管湖畔,它们只好自己管自己了。”查理想到她们还得折腾半天,不由皱起了眉。尤里瞧瞧他,小声道:“我去让她们搬远点。”
“她们可不会乖乖听你的。”
“你放心,我有绝招。”
02 药剂的真正价值
第二天天气多云,早上六点不到,营地里生火造饭。大半个小时之后,各家人马都已经整装待发。
查理习惯藏拙,在凯尔那儿报名时只说自己是个法师学徒,没提炼金的事。不料波特去阿特里那儿打探了几句消息拉了点交情,结果出发前,凯尔带着“大熊”韦恩找了过来。
“查理是吧,听说你会做治疗药剂?怎么不说呢……”凯尔急切地把查理拉到一边,借韦恩的身形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开门见山道,“这样吧,帮我们个忙,路上兄弟们采点草药,你帮我们做成药剂,四成归你,怎么样?”
两个年轻人刚刚找了辆驮马拉的大车安顿了他们不大不小的行囊,查理拄着平衡长棍,闻言怔了一下。因为凯尔没拐弯抹角,加上四成不算低了,便答应下来:“当然可以,只是我只会配几个简单的,而且没带多少药剂瓶……”
“药剂瓶包在我身上,材料都算我们的!”凯尔当即拍了胸脯,“还要什么东西?”
“没了。”查理摇摇头,又担心道,“你们多少人采药?我一个人,可能配不完……”
凯尔点点头:“这个倒是。”微微沉吟。不同炼金师配出来的药剂好坏不同。药效差别之外,主要是可以保存的期限长短。波特手里两个药剂没有用掉,他见过了,色泽纯净清澈,底下没有沉淀。显然质量挺好。至少放上一两年没问题,所以他有心多弄点。
想到有阿特里和莉莉两个中级法师同行,他估摸着查理也不会需要动手,便对查理道:“我跟你说实话吧,药剂这个东西很好。就是太贵。我们这样在外面漂的。赚点钱不容易,舍不得买。也用不起几个。这回你肯帮忙,我可一定要厚着脸皮多给兄弟们弄些。所以……一天五十个?呐。二十个是你的哦?”
五十个对查理来说一点也不多。不过他还是要藏拙,盯着地上,装作略有些为难,顿了顿,才咬牙答应下来。
尤里不能戳穿。只好在一旁偷乐。凯尔十分高兴,又和查理说好尽量别让另外几拨人知道----他晓得这事瞒不住,只盼抓住先机,给兄弟多弄几个备着。
查理索性都逐一答应下来。凯尔接着特地给他和尤里安排了一辆还有点儿空地大车,免得赶路太累,宿营时没精神做药剂。临走前还反覆叮嘱了一遍。
查理点头无言,送走心满意足的凯尔,有些哭笑不得,可因为凯尔这事做得爽直。有私心。却又坦荡,心里倒没有不痛快。开拨。没一会儿过了河上的大桥,进入森林。
这一片森林靠近大河,浓密又翠绿,一点也不见“暮色沉沉”的味道。阳光从绿叶间碎碎地落下来,圆圆点点,十分讨喜。其间的路又是多年来无数人马走熟了地,地面被压得结结实实,算得上平整。加上车把式是个老手,车轮骨碌碌轧过去,偶尔遇到坑坎,也只是小小起伏一下,晃悠悠地,一点也不难受。
查理坐在车上无聊,一边瞅着路边留意着草药,一边听车夫伙计们聊天,倒也有趣。后面一辆大车没车夫,栓在他们坐地那辆后头。所以他和尤里虽然不好太亲昵,握握手之类的小动作倒不会有什么问题。
正怡然自得,后头一串马蹄声赶上来。却是莉莉和莎丽纵马赶上来。哈利与盖文全副盔甲,也是骑马护在后面,中间还夹着一个年轻男人,查理瞧着眼熟,想了半天才认出来是仲夏节斗舞时不断换花样地那位。
莎丽狠狠一甩鞭,往前头去了,经过尤里和查理身边,丢下一句:“流氓!”莉莉同样纵马快跑,扔过来打鼻子里的冷哼一声,两人都扬起一路灰尘。
昨晚上尤里出门找波特地几个护卫伙计“随口”聊了几句。他们也是被吵醒的,少不得起来看热闹。一知道两个漂亮小妞住在哪里,怎么能不来瞧瞧?然后尤里趁他们在那边嘻哈,回到屋子,故意大声给查理说了两句隔壁的新房客,然后再惊喜万分地来上了一句“呀,这里有道缝”,臊得两个小姐恨恨跺脚,忙忙搬走了。
哈利和盖文已经缓下了缰绳,没跟上去。跳舞的小子犹豫了一下,说了句“我去看看阿特里先生那儿要不要人”,还是慢慢跟了上去。
尤里竖起盾牌给自己和查理一挡,别的冒险者也好伙计车夫也罢,就没这么好运了,多多少少都吃了几口灰尘。因为对方是女人,并且长得漂亮身份又好,记恨倒是不至于,可几个在外面混久了地,免不了又要说几句浑话,占点儿口头便宜。
“嗨,哈利,盖文,你们俩怎么才来哦!”
“是等那两位小姐吧,起得这么晚?”
“她们当这是郊游呢,怎么没穿裙子出来,啊?哈哈哈!”
“听说年纪大的那个是中级法师?”
“法师又怎么了,瞧她娇滴滴的样子,进了森林天天扎营,保准睡不好。失眠几天,就一个魔法也放不出来了。到时候,还不是要靠兄弟们护着哟!”
两个护卫毕竟是拿湖畔镇薪水的,不好说什么,对视苦笑了一下。冒险者和可不受湖畔镇的管。声音大的那几句话还有点忌讳,也顾着阿特里的面子。交头接耳的那些说的精彩段子,可就只招男人喜欢了……
反正尤里听了几句,仔细打量了查理一眼,小声调笑:“都说她们长得白,我看她们地皮肤还没你地好。”
查理瞪了尤里一眼。尤里却还没完,给他正正戴在头上的草帽,顺势刮了下查理地脸蛋儿,继续嬉笑:“晒黑点有什么关系,摸起来好才要紧。”
查理“呸”了他一声,只是轻轻软软的,一点效果也没有。他脏话都懂,可惜骂不出口,半天挤出来一句:“你真不要脸。”
尤里故意一副委屈的样子:“我会变成流氓,可都是因为你……”
查理忍不住想安慰他,又不甘心,挣扎着反击:“其实,你摸起来也挺好。”
尤里臊了一下,嘿然一乐:“你喜欢?”
查理彻底被打败,脸腾地了红了。他压低帽檐半晌没说话,最终还是抵不过尤里的期待,点头“嗯”了一声。想起来尤里昨晚耍流氓的样子,又笑了一回,暗叹自己真是无药可救。
尤里大获全胜,得意洋洋扣住查理的手,慢慢儿玩着手指。查理抽了一次没抽动,也就随他去了。
他想起和凯尔的交易,见两个小姐骑马远远到了最前面,又望望周围没人留意他们,这才小声和尤里咬耳朵:“药剂真有那么好吗?”
尤里倚着货箱,闻言深有体会地喟叹:“主要是随时可以用。”他看查理还有点不迷糊,又强调道:“而且,你做出来的,的确特别好,估计能放好几年。”
查理细细想了想,这才彻底明白。
冒险者其实多多少少都认得几种常用的草药。草药,特别是止血的银叶草宁神花之类,也都很常见,并不是什么珍稀植物。
但问题在于,绝大部分草药经不起存放。一旦不新鲜了,药效也就消散大半。炼金处理之后,才能长期保存、才能需要时立即能够拿出来用,可以免去这边同伴在流血、那边摸黑抓瞎急吼吼找草药的狼狈不堪。
冒险者是私人团体,规模受到限制,不比王**队或者势力组织,往往严重缺乏牧师。他们的职业又注定了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遇上危险、什么时候会受伤流血。这一点,也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正文 03 违背季节的狼群
一天下来,两个年轻人这里听人说几句话,那里开一个玩笑,很快把这一行人的情况打探了个清楚。
行商两个。一个叫保罗,一个叫雷蒙德。都是三四个伙计车夫、六七辆大车、四五个合作熟了的护卫。
这两个行商他们既是老乡又是世交,虽然同行,倒没有什么恶性竞争。两人处得很好,连夫人也是自小要好的手帕交。两家互相帮衬许多年,有赚钱的机会总是一起。
毋庸置疑,这次的行程中,他们肯定会一如既往地共同进退、步调一致。
冒险者隐隐分成两拨。一拨是两个年轻人之后才加入的,十二个人。看身手,倒有一大半儿像是盗贼。这令保罗和雷蒙德有些担心。
不过这拨人很安分,他们的头儿叫布鲁诺,是个褐色头发褐色眼睛的小个子男人,非常严厉,又有威信。赶了两天的路,迄今为止,两边相安无事。
另一拨冒险者,则是凯尔韦恩他们十六个,外加一支三人、一支五人的两个小队伍。
这些人,出发前都在酒馆里赌过尤里和韦恩的输赢、喝过查理请的酒。其中,凯尔韦恩他们,都是好些年前一起从阿拉希高地逃难过来的老乡,身材普遍比较高大,性格又爽快。做了十来年生意,在这行里已经小有名气。他们在湖畔镇的镇政厅有个正式注册名,叫幸运红石。
最后,就是阿特里他们了。
为首的阿特里。莎丽和莉莉,哈利、盖文,以及另外一个叫路易斯地骑士,也就是昨晚上查理和尤里看到的那位。有事是他负责出面和凯尔等人协商,阿特里不管这些杂务。再加那个跳舞风格多变的年轻男人---他叫里维。据说是镇政厅的人。跟着去办点小事。
他们出发前也没贴布告,直接找的凯尔。原本是属意让幸运红石护送。结果因为凯尔他们已经找人结伴同行,干脆也加入了进来。韦恩笑呵呵地给两个年轻人拎过来一卷旧帆布。一抖开。原来是个小帐篷。说是小,其实也能睡三五个人----韦恩地话三个,换成查理就五个。凯尔有心让查理过得舒服点,所以从他们自己地行李里挤出这个来。
查理瞅着韦恩和尤里找了两棵树,绳子一拉。再捡几根结实的老枝。角桩一打,三下五除二就搭了起来,没找到机会插手,只能悻悻然。
一转身,凯尔那边居然已经笑眯眯拿过来半布袋草药----上面还压着一大捧蓝莓之类地浆果,也不知到底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因为把查理当孩子哄。
查理只好吃几个果子安慰自己,钻进帐篷去干活。
尤里忍不住就笑了,去各处帮点忙转上一圈,也混个脸熟。
韦恩搭完帐篷想去周围看看能不能撞上只野味。凯尔踢给他一捆柴。指指他们几个帐篷这一片,给他使个眼色:“把我们的篝火点起来吧。”
韦恩搔搔胡子四下看看。点起了一堆篝火,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两个年轻人地帐篷前不远处,掏出一小袋酒,一口一口慢慢吱。
所以尤里回来时,正看到韦恩已经热好了一个足足有一尺大、两指厚的面饼。
韦恩见到他,撕了一半给他:“饿了吧,来,尝尝。”
“谢谢。”尤里拿到手就乐了。面饼结结实实的,硬得像木头。他没见过这种食物,下口前先拿在手里翻来覆去仔细研究了一番。
正好凯尔安排完手下人马,又和布鲁诺、路易斯、保罗、雷蒙德一起,说好几家值夜哨的事,刚刚在韦恩旁边坐下,见状笑道:“他家婆娘自个摊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客气。”
韦恩瞪了凯尔一眼:“哼!”尤里连忙咬下一口:“挺香地。”心道给查理留小小一块就够他饱了,于是又尽情咬了一大口,一边往帐篷张望了一眼。
恰好查理抓着一张羊皮纸钻了出来,尤里掰下一块饼给他:“韦恩的,你尝尝。”
查理跟韦恩道谢,接过去试了一口:“嚼起来很香。”
凯尔沉得住气,韦恩却是个直肠子,看看周围,忍不住拿粗壮的手指捅捅查理,给他使了个询问了的眼色:“好了吗?”
查理莞尔,递给他手里的羊皮纸,小声道:“没呢,刚才抄了点图鉴。那,要能碰到这几种草药,记得采一点。我没把握,不过可以试试……成了可是好东西。”
韦恩小心翼翼捏住,尤里探头过去一看,上头果然有墓地苔。
说话间布鲁诺朝这边走了过来。凯尔不急不慢地抽过韦恩手里的羊皮纸,折几折塞进衣袋。布鲁诺应该是看到了,也没问什么,只是道:“跟你的人说一声,有事没事少出去打野味,尤其别惹狼。”
凯尔一下子严肃起来:“怎么,情形不对?”
布鲁诺点点头:“是有点动静。有一群狼在路边不远晃悠。两个小子去捡野鸡,凑巧看到的。瞧脚印的样子,昨天中午才踩下地。足有百来只。头狼大得离谱。”
凯尔当即起身,招呼了一个叫康拉德地红胡子大汉,和一个叫奥狄斯的秃顶,与布鲁诺他们一起去查看了。韦恩对两个年轻人解释了一句:“这个季节狼都是一窝一窝地,养小崽子呢,不该成群。”三口两口解决面饼,也跟着过去了。
他们四个是幸运红石的支柱与核心。其余些个不是很清楚凯尔为什么着意照顾两个年轻人,不过俱都是有眼色的。反正凯尔是为了大家好,照做就是。
所以,尽管凯尔和韦恩忙乎去了,他们依旧待两个年轻人很好。总共也就打了一只野兔一对野鸡,烤熟了,先割两条后腿给他们。
三个五个的那两小拨人冷眼看着,虽然暗地里没准有些妒忌什么的,但都是有眼色的,没敢找碴。
两个行商的护卫防的是路上的小毛贼、地头的流氓,对林子里的事不在行。有大型盗贼团敢做无本的买卖,早被王国卫兵剿个干净。而阿特里他们身份不一样。三个卫兵身手虽好,但熟悉的是战场上的正面厮杀。至于他自己,身为中级法师,有点坐镇的意思。所以这一行人日常安全的事务,主要压在凯尔和布鲁诺的肩上。
查理干掉了那块面饼果然就饱了,咬了两口烤鸡腿,钻进帐篷去配药。尤里笑呵呵地跟进来,接过他吃不完的肉,美滋滋地解决掉,随口问他:“你不去阿特里那儿看看?”
“早上不是见过了么?反正我出发前给他们都送了信。”
他开始配药剂,尤里就没再说什么,专心对付自己的晚餐。
查理很快配完了一大半药剂,然后就放下了,翻出笔记来。
“怎么不配了?”
“剩下的晚点再说。万一有人进来,也看不出什么。”
尤里点点头,出门在外是该仔细一些。他想起今天在车上颠颠了一路,还没擦过剑,抽出剑来开始干活,又扯回原来的话题:“你在信上说的什么?我就不明白了,反正都不去,还送什么信。”
“对他们的照顾有加表示感谢。告诉他们我不接受邀请不是因为嫌条件不够好,暗示他们我有苦衷。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能少得罪一点就少得罪一点。”
“这倒也是。”尤里停下动作,瞅着手里的剑,“查理……你瞧多林送了我这把剑,我才谢了他一句话……”
“别太介意,他是不死心,想拐你做徒弟。”查理一耸肩,“矮人真固执,不过手艺的确没话说。以后要是碰上特别的矿石什么的,我们托个人给他捎带回去好了。”
尤里十分欢喜:“这倒是个好主意。”继续擦拭。
查理没看几页,抓抓脖子,又扭着身挠挠背,苦恼道:“尤里……我想洗澡。”
尤里乐了,把剑归入鞘内:“这有什么难的,我陪你去就是。走吧,这会儿溪里水还热乎,天黑下来就凉了。”
正文 04 小姐待遇&疑云:
森林里的溪水是来自大地的活水。即使在夏天,最多也就是被太阳晒到的上面一层温热些,踩到小腿深浅的地方,那水已经有了凉意;再继续往深处去,就是寒意了。当然,冬天的时候,情况刚好相反。
常年出门在外,忌讳暴冷暴热。何况查理虽然健康,却怎么看怎么不够强壮,还是个蛇爬到身上都没感觉的呆小孩。尤里哪里放心?
还是同伴时,承他之前的好,尤里对查理就比别人挂心;现在这家伙变得愈加重要了,自然更不放心。
他挑了个肚脐深的平坦水段,先脱了靴子卷高裤腿下水探了探深浅,把附近疑似水蛇窝的地方逐一踩过,确定至少没有近在咫尺的危险,又弄出点小响动,赶走了两岸草丛里的水老鼠之类,这才走上岸来,对查理一点头。
查理早在岸上脱了靴子,好不容易等到准许,衬衣长裤也顾不得管----反正是要洗的----欢呼一声扑了下去。
尤里见查理这么快活,乐得见牙不见眼,自己坐在石头上,抱着剑在一旁看。
查理痛快地扒下长裤,草草绞了绞,扔去岸上。接着解衬衣扣子。可解了两颗,忽然不动了:“尤里……”
尤里正等着查理继续,闻声慇勤地问他:“怎么了?”
“你能不能……”查理开口时脸上已经飞起轻红一片,待看清尤里一脸期待,不由嗔怒。羞恼之间红得更厉害了,“别盯着我!”
“……”这是大块好肉在眼前、活活不让人吃!尤里怎么甘心?可见查理坚持,只好转过一点,还挠着下巴纳闷:不是早都已经看光光了吗?
溪水清澈,又是凉凉的。在这盛夏天里极为惹人爱。尽管如此。一则尤里叮嘱在先,二则他自己也觉得凉过了头。查理还是没敢耽搁太久。
他上岸的时候,尤里递过衣服。抿着唇忍着笑,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查理飞快地擦干身子换上衣服,气急败坏瞪了尤里一眼。骂吧,轻了不痛不痒,重了伤感情。打吧。尤里虽然会让着他,可他自己却舍不得。好像只有拧一下了……真可惜,他“以前”就不是娇气横生地,现在更做不来那种风格的事。只好愤愤然抓起扔在一旁的脏衣服去搓。
尤里嘿然咧开嘴,不过怕查理彻底恼羞成怒,忍下了笑声。他又仔细查看一番周围,解了剑鞘插在岸边上,脱个光光,扑通一声跳下水。
“尤里”
尤里一回头。发现查理正笑眯眯地瞅着他。他自认没查理那么害羞。摆摆手,作“随你看个够”的大方状。可查理的目光慢慢儿一点点灼热起来。尤里到底被他瞧得赧然,不着痕迹地侧过身子,腹下却已经有点热硬起来。
查理也开始不对了。
林间不像镇子上那么喧嚣,营地那边隐约有人唱歌说笑,愈发衬得这边流水潺潺,十分悠静。有水花扑在黑褐地溪石上,青青地长苇摇曳在微风里;又有碧翠浓郁的枝条藤蔓,密密垂向水面,不知名地嫩绿小草连绵成片,挨着水开出了一串又一串浅梅红的小花。
几乎像是造物主特地留出来赐给恋人地好地方。
尤里回过身,神差鬼使一般,缓缓朝查理趟了几步,捉过他来,衔住了他的唇。
查理被尤里一拉,单膝跪到了地上。他想要推开尤里,指尖触及尤里肩头的那一瞬,手臂却不由自主柔软下来,搂着尤里的脖子缠了上去。
他起先是玩笑,也是报复。此时两人渐渐失控,情不自禁之间,不免有点懊恼。吻到后来,狠狠心咬了尤里舌尖一记,不敢多看,掬水泼了他一把:“快点,水凉了。”
那一记不重,尤里吮吮舌头,犹自恋恋不舍。抹抹脸上的水珠,掀开眼睑瞧瞧查理,瞅准机会在他脸上偷袭一口。
又痒又软,查理心里喜欢,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见尤里不肯挪地方,只好捡起衣服换了个位子。
尤里略有些悻悻然。不过他知道轻重,还是专心洗澡。幸而溪水沁凉,倒也能帮着散温。
他很快完事上岸,查理已经替他把换下地衣服搓了。两人在水边小坐了一会儿,交换了几个浅吻,等到心情平息下来,瞧着彼此神情都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回去。
他们穿过几丛大树,刚看到营火,迎面正好碰上莉莉和莎丽,后面跟着哈利与里维两个。哈利脸色平板,里维则扛着一把制式剑,一脸无奈。
见到两个年轻人拿着洗完了的衣服,莉莉看了查理一眼,转开脸没有说话。倒是莎丽问:“请问……水在哪边?”
她们冷淡,查理也没想讨好。见莎丽“请”字说得僵硬,更是懒得开口,转身抬手,却愣住了。
原来森林茂密,挡住了视线。而宿地附近扎营时众人都查看过,顺便打打草惊走蛇虫,故而近处到处都是踩倒的野草、乱七八糟的灌木,加上他又是跟着尤里走的,如今找不到溪水的方向了。
尤里莞尔,摇摇头,在那几个人看不到的角度,捉住他的肩臂往左后方一带。查理连忙伸出食指,用力朝那边戳了戳他们和哈利与里维点点头,两拨人交错而过。
回到营地,却瞧到盖文和凯尔、韦恩坐在一起。盖文一见他们,舒了口气站起来,递给查理一本小小的羊皮书:“阿特里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谢谢。”查理接过来。发现书是附魔处理过地,不过不像《研究论文》那么霸道,只是抗潮耐燥,易于长期保存。里面还夹着一封信,在上方露出一截。他瞧了眼盖文。盖文一摊手:“阿特里先生说您用得到。”
凯尔和韦恩都看在眼里。不过没有问什么。幸运红石地其他人以凯尔为首,自然也没有开口。另外那八个人倒是有点蠢蠢欲动。尤里转过头,扫了他们一眼。
查理眼角扫到。心里冷哼。他打开信,里面只有短短几行,一眼就瞄完了:“请替我向阿特里先生致谢,这本《冰霜系法术详解》正是我所急需的。”他这样公开一说,人人都想起他是个法师学徒。一时间目光又散了开去。
盖文望了一眼不过一二十米远地帐篷,正主儿就在那儿,为什么要带话?不过转而想到阿特里先生自己不来、不让人请查理过去,偏偏要派他这个信使,便知趣地没有问,只是答应:“好的,我一定带到。”言毕转身,瞧瞧水源地方向,苦笑一声:“我得过去了。”
韦恩拉住他:“干么急着走。尝尝咱们的高地烙饼。”
盖文恼火。唾了一口抱怨道:“还不是那两位大小姐!说什么都不愿意和大伙儿一块,给她们搭了帐篷。又另外生了火弄了吃地,可还没完,还要洗澡!”
要知道宿营地篝火除了做晚餐,更有预防偷袭和威慑野兽的作用。在森林里,后一个目地就特别重要。像他们这样大小的队伍,一般会点起三堆篝火,呈三角形分布,把整个营地包围在里面。
这一晚地情况正是如此。其中幸运红石负责一堆,布鲁诺他们一堆,还有两个商队也一堆----因为篝火不能太小,并且持续一整夜,需要捡不少柴禾,费时费力,所以大家分担。
至于几个小队伍,帮着捡捡柴,乐意凑哪儿就凑哪儿。
这些俱是人人知道的惯例,都用不着说。因此查理瞅瞅营地中间的那第四堆特别小的营火,无言了一瞬。想起自己也是个麻烦的家伙,不由往尤里身后躲了躲。
尤里好笑地看看他,告诉盖文:“刚才我看哈利跟着过去了。”
盖文无奈:“你不知道……她们两个娇滴滴地小姑娘,洗澡有个人看顾还不够,还得这样----”他对拢双手做了个包围的手势:“得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左右两边再一
尤里瞧瞧查理,微微一笑:“有两个人呢,里维也过去了。”
盖文直摇头:“里维那小子是很能干,镇子里几条新政令全是他的主意,都挺好。不过打打杀杀的事,他可不行。剑都拿不稳!万一碰上什么,我怕他先把自己给伤到了。”
他说完要走,凯尔同情得直摇头,奥狄斯把刚拿到手的一大张热饼裹着烤肉一卷,塞到他手里:“拿去,好歹填点肚子!”
盖文也没客套,连声道谢,咬着面饼卷肉朝溪水那边过去了。
这边查理将幸运红石的那份药品给了凯尔,又做完剩下的药剂,打开《详解》看了几页,眼睛却是半天才动一下。
尤里烤干衣服回来,见他没精神,又瞧瞧时候不早,劝他去休息。
两人放下帐篷门,提着风灯打死了几只蚊虫,用泥土和小石头压好帐篷四角,又帮彼此涂抹了驱虫的草药油,躺下歇息。
查理翻来覆去好几回,才安静下来。尤里听他呼吸,知道他没睡着,摸过去搂住他,小声耳语:“在担什么心?”
查理舒了口气,往尤里怀里一贴,摸索到他的手,开始缠两人地手指:“阿特里地信里,夸我之前在湖畔镇表现出色……”
“你是很厉害啊。”
“他这是威胁。消息抖出去,我就再也没有好日子了。”
“没事,别理他。真要那么做了,他就彻底得罪你了。到时候你走不成,给别人出力,过几年不会比贾斯汀差,湖畔镇能落下什么好处。”
“是啊……我明白,可就是不放心,而且……”
“而且心里不痛快?”
“……嗯。
“你喜欢他?”
“……没有。”
“讨厌他?”
“也谈不上吧……他这么做,都是工作,换个人也会这样。”
“那就别在意了。有机会我们给他使点坏……没机会就扔过一边吧。”
“……嗯。还有件事。”
“什么?”
“盖文说里维的新政令……不许往湖里倒垃圾污秽是他地主意吧?还有些什么内容呢……”
“你想知道?”
“唔,他那么年轻……”让人怀疑他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明天我去问问。”
正文 05 老熟人&鬼爪狼 上
一夜无事,第二天照旧一大清早地做饭,吃完就出发。
哈利和盖文两骑并行,照旧腰板笔挺。但此起彼伏,老打哈欠。
原来他们昨晚做了许多杂事,睡得晚;今天又一贯地早早起来给爱马刷洗,还得看着两个小姐去水边洗漱等等,好一通忙活。等到开了拨,一路无事,自然犯困。
好在军马比私人养的马要训练有素得多,他们让坐骑跟在车队里自己走,倒也不用操心。
他们这副样子,招得一帮冒险者和伙计老拿他们开玩笑。
哈利只是听,好脾气地胡乱点几下头;盖文起先还顶几句,但他一张嘴说不过一群人,渐渐听之任之,后来越说越精神,就一起笑了……
至于两位小姐,她们昨天骑了一天马,腿磨得受不了了,转而坐上了两位行商的大车。
她们一个是贾斯汀阁下的长女、继承了父亲卓越天赋的天才,一个是所罗门镇长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儿、最受疼爱的掌上明珠,保罗和雷蒙德当然不敢得罪,还存了点心思讨好。
只是小姐们的要求太高---她们嫌粮食和太阳鱼干味道重,要行商给她们俩腾出一整辆的空车来。
这事本该路易斯交涉,他私下委婉劝了两句。结果不知是不是他口才不好,还是说得太婉转反招人误会,她们掏出了钱袋扔给他。
骑士没接。当即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做晨课了。可怜当他靶子的那棵大树,白白长了四五人合抱粗,差点被拦腰砍成两截。
两位小姐开口,两个行商又不敢为此去跟阿特里抱怨。最后终究专门腾出一辆。冲洗干净,让她们坐。
阿特里一起身洗了漱没吃早餐就开始冥想。出发时才发现有这事。怔了一下,问了路易斯一声。后者平平板板地答了两句。
他们在军队里属于不同的竖向系统,横向比较,说不上谁管谁。至于两位小姐,莉莉本该归阿特里管地。但一者他们两个都是中级法师,二者这次去暮色镇。是莎拉小姐给母亲扫墓,莉莉小姐乃她的女伴,属于私事而非公事,阿特里就很难开
所以两人谁都没有再提。留一两成的空裕。爱惜驮马脚力之外,一是让护卫乃至同行的人放放武器歇歇脚,二是为了遇到危险时能够反应快一些。如今这么一来,冒险者们口渴了没法再去各辆车上小坐一会,只能边走边喝水。
查理和尤里也开始步行。尤里自己无所谓。正好方便前面凑凑后面凑凑打听消息。他也不担心查理。商队走得不快。午餐时候又有休息,查理行囊搁在车上。还有跟助行的长棍,当然不会有问题。
至于查理,他本来就准备步行。虽然不会为此高兴,但同样也不会说什么。
反倒是凯尔及幸运红石地几个人,还有那些伙计十分不满。
本来,冒险者对两位小姐地行径,多存了看热闹的玩笑心态。所以,如今虽然有点小损害,还在容忍地范围内。只是凯尔对查理的照顾因此而没能兑现到底,才令他觉得没脸。另外他也担心查理不高兴了、累了,有意无意闹起小脾气,做地药剂质量会随之下降。不过保罗和雷蒙德特地来跟他们表示歉意,他总不好去为难两个行商。
至于伙计,他们本来都有车搭----这些人跟护卫的职责不一样,到了地方、联系主顾、出货进货、记账搬运,这些才是会让他们忙得没空睡觉的事----虽然说不上座位宽敞,总比走路好。如今货物一挤没了空儿,他们只好下来走路。
一个颧骨高高的老伙计就忍不住开始发牢骚,结果招得了伙计们的七嘴八舌。
“什么东西!”
“谁让她们是小姐呢,唉……”
“哼,是小姐?是小姐出门就该带马车仆人!”
“莉莉小姐是中级法师,莎丽小姐听说在神殿修习,坐马车带仆人,她们不屑吧。”
“那就是把自己当冒险者咯?冒险者有马骑马没马走路,她们这样子算什么?哦,昨儿高兴,骑一会儿马。今天不高兴了,让人给她们腾车……明天呢?明天换什么花样?”
“就是啊,你说她们不屑带仆人?光明在上,是谁嫌我们地车不好,又是谁把那两个小伙子支使得团团转?哦,他们真可怜……”
“也对,我们茜茜小姐比她们还小两岁,上上个月去北郡走亲戚,我跟着马车一路送她过去的,可没这么麻烦。碰到点零嘴买来尝个新鲜,跳下车几步路的事,她还很过意不去,次次跟我道谢呢!哎,你们说,谢什么呀,我也有女儿呀!小女孩子家家喜欢吃零嘴,谁不知道,我能不帮她买吗?”
“又来了又来了,别理他!这家伙说话,句句不离他家小公主!”
“别太宠着小孩子,当心养得跟那两位一样。”
“是啊,看以后谁敢当你家女婿!”
“哪能呢!孩子她妈妈管得严呢,我就多宠一点,这有什么?!”又多了起来。查理跟在一边,一句话也没漏下。他抬头望望大路上方、两边树冠间露出的一隙天空,心情随之慢慢好起来。
尤里从前面布鲁诺他们那里回来,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忘记了心事,不由微微一笑,就先把打听到的事咽下去了。
一行人就这么蜿蜒前行。被两位小姐打乱的节奏,很快平复。唯独那两匹马,因为没人敢去触两位小姐的霉头,背上空荡荡的,脚步一直特别轻快。
正文 05 老熟人&鬼爪狼 中
快到中午时分,东边有雨云压过来,原本飘在树层上方的几朵白云也随之转灰,沉沉地坠了下来。
雷雨将至。
一行人停止赶路,赶紧找地势略高些的地方,挑几颗距离合适的大树,扯起油布避雨----其实也就是帐篷,只是直接拉起来,不扣上门帘而已。
伙计车夫们检查、系紧盖在货物上的雨布,再给驮马披上一张,还得找那浓密的树荫拴好它们,乱哄哄忙得不可开交。
两位小姐大概因为在车上闲极无事,竟然对搭起避雨处这样的杂事产生了兴趣,很有试一试的意思。只是伙计们对她们俩恭敬却不喜爱,默契之下,没让她们插上手。
查理很无奈地发现自己沦落得与两位小姐差不多的境地。这些活他都已经会了,可惜比不上尤里凯尔他们力气大干起来利索,所以眼下也就递递绳捆的份。
好在凯尔他们显然做惯了这些,停下来、找地方、搭好临时雨棚,连带找个位子歇下来,不过一两分钟的事,还有暇过去帮两位行商安置他们的大车。
路易斯那边也不慢。他虽然是骑士,对哈利和盖文,倒也没有架子。他们的帐篷货色又是最好的,三人一起动手,很快就能请阿特里“入座”了。接着拴好好他们的坐骑,然后又帮行商们安顿,甚至把两位小姐的坐骑也照顾好了……
却一直没有去招呼两位小姐。
莉莉和莎丽下了大车之后,几乎呆站在原处,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还是阿特里给她们台阶下。招呼她们过去休息。她们俩刚刚走到阿特里身边,还没开始为地上没有铺垫东西犯愁,雷雨赶着脚后跟到了。
夏日的大雨,说下就下,前一秒还闷闷地热。下一秒。头顶树冠上“噼噼啪啪”一阵乱响越打越急,林风吹过。竟已是沁人心脾地凉爽。
阿特里坐在中间,三位卫兵在一边。两位小姐在另一边……
查理坐着自己的行囊一角,忍着笑意移开目光,正好尤里兜着一捧什么东西冲进来,往地上一放:“这雨来得真快,那里好大一丛。我才摘了一小角!你尝尝,查理。”
查理低头一看,却是两张树叶兜着的浆果。主要是蓝莓,也有点儿别的。他赞叹一声,若不是碍着旁人,恨不得扑过去亲尤里一口。
他挑发紫发黑的掂起一颗,刚刚丢进嘴里,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背上汗毛绒绒地大手,抓了一大把:“这果子不错!”
正是韦恩。说着还分给旁边地人:“来。都尝尝!”
查理微微吓了一跳,旋即不当回事。凯尔无奈地瞪了眼韦恩。后者正好扭过头去和康拉德说话,没看到。凯尔直摇头,问尤里道:“你瞧瞧,真是没办法……在那边是吧?”
尤里乐了,两个指头比出半厘米:“别去了,他就这么点胃
他话没说完,凯尔与奥狄斯两个已经跑出去了。尤里哎了一声没喊住,韦恩无所谓道:“别管他们,他们还能淋着自己不成。查理吃不完,还有我们呢!”康拉德一拍他的肩,笑着摇摇头。韦恩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说错什么了吗?”
康拉德连忙再摇摇头,韦恩使劲耙耙胡子,疑惑地看着他:“那你还笑……你在笑我对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康拉德受不了了,拿一串蓝莓塞住他地嘴:“吃你的吧!”
周围几个人乐成一团,查理也不禁莞尔,冲尤里耸耸肩,一边和他们一起抢。尤里瞧瞧他,又望望凯尔和奥狄斯消失地方向,摇摇头,掏出干粮来。
这里的森林都未经砍伐,上面的树冠枝叶层层,十分茂密,能兜得住不少水。雨刚开始下,短时间内也就落下几滴豆大的水滴来。砸在肩上头上微微生疼,却淋不坏人。
所以几分钟后,凯尔与奥狄斯回来时,只是肩头略湿。尤里是踩营地时顺便带的,他们却是赶着时间特地去采,又是手脚敏捷力气大地,挑乌黑熟透的连枝带叶成串摘来,足足盛了大半布袋,一下子放在查理和韦恩他们面前。
幸运红石的人一哄而上,挤得韦恩连连喊:“慢慢来慢慢来,多着呢,都有!”查理早早捡了几串就拖着行囊换了个位子,笑眯眯地瞧着他们闹乎。
尤里也挪了挪,坐到他身边,掰给他好大一截黑面包:“别光顾着吃果子,多吃点面包,不然赶起路来小心肚子饿。”
查理不情愿:“这雨一时下不完呢,今天下午又不赶路。”说着拿匕首切了厚厚一片,其余的还还给尤里,把手中那片一刀割成“V”形,又从行囊里取出快硬干酪,削了点碎末撒进去,再夹上几个蓝莓,尝了一口,皱眉道:“面包这东西,还是得吃新鲜的。”
黑面包夏天放一周冬天一个月,又是他们昨天一大早军营大厨房里买的,到现在一天多一点,的确说不上刚出炉,可离坏掉还早呢。尤里自己咬了一大口,拿过查理的奶酪涂涂,满嘴含糊道:“没办法,在外面呢。等晚上扎下来给你去弄个兔子什么的。”
“嗯!”查理一听立刻快活起来,使劲应了一声,傻笑了一下,却又忽然踟蹰了起来,“尤里……其实,我想吃鱼。”“那就摸条鱼!”尤里解开水囊就了口,咽下面包,又咬了一口,干干脆脆道,白一眼查理:“我还以为什么事,干么和我不好意思。”转而突然想起之前那句:“你刚才说什么----这雨要下到晚上?”
查理正幸福得冒泡呢,美滋滋地回答:“是啊,半夜差不多能停吧。”
“不早说。”尤里一手面包一手奶酪起身,“我得告诉凯尔他们去。”
查理对这种事没经验:“告诉他们做什么?”
尤里瞧他一脸迷茫,便明白了。笑着翻过手背拍拍他地头:“趁现在捡个地方把帐篷扎起来,再过一会儿地上就湿透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山洞,怎么睡人?”
那边凯尔瞧着一帮人闹乎,和来凑趣地布鲁诺他们说了几句,又看看查理和尤里坐在一边,对着外面,就着浆果啃干粮,说说笑笑,看上去挺开心,这才舒了口气,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一屁股坐下来,狠狠伸个懒腰。
奥狄斯递给他一张烙饼:“下回我叫个人去就行了。”凯尔闻言欣然,正要说什么,尤里朝他走来:“看样子这雨得下到晚上。”
凯尔一怔,奥狄斯看了凯尔一眼,替他开口:“你听,在打雷。夏天地雷雨,不会那么久吧?”
尤里耸耸肩:“查理说的。”看看面包涂得差不多了,把手里的奶酪递给凯尔:“来一点吧,味道不错。”
刚好布鲁诺还没回他们自己的雨篷去,听到这些话,止步瞧瞧,见两个年轻人正是凯尔额外照顾的那俩,脚下一顿,喊了声查理,搭话道:“查理,你有多少把握?前头有片岩洞,宽敞得很,又凉爽,歇脚正好,离这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查理苦恼了,咬着面包走到尤里身边,支吾道:“六七成吧……”尤里替他回答:“这种事谁也没十足的把握。反正他上次说得挺准,还让我赢了一小笔。”
布鲁诺神色转为郑重:“仲夏节前两天,丹尼尔开的那个盘?”
尤里得意洋洋地点头,布鲁诺认真打量了查理两眼,对凯尔怪叫道:“这都能让你们碰上……”
“什么?”凯尔不明白。布鲁诺白了他一眼,懒得说,自顾自蹿回去自己的地方去了。
“我们刚刚从西部荒野回来,堪堪赶上仲夏节,没撞上前头的豺狼人。”康拉德看了布鲁诺那边一眼,暗暗留心,凑进来插嘴,其实却是解释给查理听,又对凯尔道,“我瞧着这云挺厚的,恐怕今天走不了。就算呆会儿停了,有备无患也没坏处。”
凯尔本就不愿意逆着查理的心意。为了药剂,为了一笔不小的钱,也是为了大伙儿。只是他是头儿,得避免让手下们瞎折腾,不然有损威信。这会儿奥狄斯和康拉德帮他垫了几句话,就算到头来白忙乎了,几个核心成员一块儿压着,小子们也不至于单单怨上查理或他,到头来把关系弄坏了。
都是老乡,一起出来混饭吃,就是这样----好处是齐心协力,有难处彼此容易体谅。坏处是服众不易,上下不分明。
所以他吐了口气,点点头招呼他那帮子人:“起来起来,都把帐篷搭起来。这雨天黑前只怕停不了了!”
正文 05 老熟人&鬼爪狼 三
他们搭雨篷的地方原就选得不错,隐隐比周围高出不少。森林里下起大雨并不会像水泥地上那般漫起来,而是会尽数渗入泥土里去。也就是低凹处可能汇成几道汩汩细流,弯弯曲曲一路向坡下而去。所以,并不用另外再择地方,只需就着原处干活就行。
十几个人这么大的动静,两个行商纷纷过来问了几句。盖文他们三个卫兵一身盔甲都没卸,干脆隔着十几步路扯着嗓子喊着问。
查理最怕这种事。让他喊回去?他宁可冒雨跑一趟。凯尔见他苦恼,安慰了他两句,把主意都担了下来。
他打算得清清楚楚,要是到时候停了,查理就欠他份人情;如果的确没停,再把查理炫耀出来,把功劳推给他,也不迟。
保罗和雷德蒙贩货赚钱的,最怕货物吃水。为求稳妥,也招呼伙计护卫们安顿下来。布鲁诺那边不声不响,已经开始忙碌了。路易斯见状,和阿特里打了声商量,也同样开始正经扎营。
因此,尤里瞅了个空儿笑话查理:“凯尔可对你真好。”
查理摸摸鼻子:“是啊,弄得我总觉得欠了他似的……偏偏他都明着来,好像也不讨厌。”
尤里嘿了一声:“他也不亏。你多做几个药剂就是了。查理无奈了,嘀嘀咕咕跟尤里诉苦:“财不露白,才也不能露白,做人要低调。所以太多不行,一天五十个已经不少了……唉,等回头要分开了,再送他们几个。”
尤里瞅着查理唠叨,憋了憋。没憋住。哈哈大笑。被查理瞪了一眼,好不容易收敛点:“那就多送点好了。”
两人正说话。他们的小帐篷已经好了。尤里与对面树下的韦恩一起,搭完了手头地这个。瞧瞧各处都在收尾了,也就没再去插手,招呼着查理钻了进去。点的时候略转小了一会儿。四点左右又瓢泼似地下来了。
查理睡了一觉,尤里陪他躺了一会儿,听着帐外单调的雨声,居然也睡着了。起来之后,一个看书,一个照旧擦盔甲武器。
傍晚时分,凯尔试着喊了声,听查理应了,掀起一角帐篷。脸色不太好看:“今天下雨。草药……”
查理连忙道:“明后几天,分开来每天多做一些。就好了。”
凯尔一听这话,顿时知道功夫没白花。他已经快四十了,常年在外奔波,唇边眼角有深深的细纹,此刻舒展开来,有种历经风霜后的独特魅力。这个离乡背井在异地凭双手安家置业地男人,笑笑拉过身边地筐子,解释道:“不是,今天的草药都是湿地,能用么?要不要先烘烘干?”
查理摇头:“没关系,湿一点不碍事,火边烤过了反而不好。”瞧见他推进来的满满一框草药,微微吓了一跳。
凯尔放下心来,解释道:“我怕湿地不好用,让他们多采了几把。我们还是个三十个。”留下草药,乐呵呵走了。
尤里“啪”打死一只躲着雨点飞进来的长脚花斑蚊子:“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哦?”
“是啊。”查理绷着脸,赶紧点头:“成熟,又有但当。”边说边拿眼角飞飞尤里,若有所指道:“和大男孩不一样,是一种时间沉淀出来的魅力。”
尤里一望查理的眼底:笑意盎然。立即知道这家伙在逗他。可他发现自己还是气鼓鼓地发闷。
两人大眼瞪小眼,几秒后,查理先破功,乐得直揉肚子。尤里瞧他笑得开心,不由泄了气,扒过草药筐看看:“你那儿现在有多少药水?”
查理“看看”四周,不确定地极小声道:“没细数。先前你和白鸽采地,三分之一给她了,你的和我的可都没用完,也就多卖了疤脸比尔几个。现在光治疗药水就两百来个吧,五六分之一是强效的。”
尤里愕然:“用得完么?”又庆幸:“幸亏占不了多少地方。”
查理开始准备干活,摇摇头:“听着数量吓人,其实用的草药也不多,像这样的筐子,石南草一筐,跌打草两筐,活根草和皇血草加起来大半筐。”又叹了口气:“这事瞒不住,你瞧布鲁诺,他已经在留心了。等明后天事情说开来,这两天和凯尔他们分剩下的,便宜点卖给他们好了。”
尤里“哦”了一声,见他叹气,故意胡扯:“其实我尝着味道挺好,酸酸的,一点点甜,很爽口,就着烤肉应该很不错。”
查理莞尔:“略喝几个,是没没什么坏处,权当补品了。不过,你那时候尝的是初级和次级地,配料不一样。初级地,宁神花有股子清香,单单泡茶大家也在喝么,是挺爽口提神。酸的是银叶草,生嚼差不多也那个味,就是叶子上地小茸毛扎得舌头痒。次级的混了石南草进去,就带了点涩。标准的石南草没变,另外用了跌打草,可苦着呢。至于强效的,加了活根草和皇血草,更是难尝得要命。”
尤里呷呷嘴:“初级的还剩多少?给我两个吧。”
查理失笑,一摊手:“没了,全让我深加工了。”约莫被“成熟有但当”的凯尔刺激到了,晚些时候,尤里果然摸了鱼回来,手掌长的四条,还有一兜溪虾、两束野菜。
查理叫不出这些野味的名,不过鱼鳞细肉嫩,虾活蹦乱跳。野菜嫩得能掐出水来,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鱼虾炭火里煨熟了沾点盐,就着黑面包野菜,味道竟然真地不错。
他的硬干酪被尤里整个儿送了人,幸亏还有两罐甜橘蜂蜜酱。当初为了携带方便买了小瓶装地。就算大家分享。至少还能顶今明两顿。
两人钻出帐篷,在雨篷下和韦恩他们一起晚餐。查理吃得饱饱地。心有余悸地远远瞟了一眼两位小姐那边,暗自庆幸。
他的性子。是安静呆在一边,不和人热络的。如果不是尤里的缘故,只怕他也会像莎丽和莉莉一样----如今的状况,如果不是阿特里时时在中间做润滑剂,这两位小姐只怕已经和路易斯他们闹翻了。比大多数人良好地出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进行地专门学习。并不能在这样的旅途中帮助他们。
一个二十五六岁地冒险者凑过来,笑着和查理搭讪:“很漂亮是不是?”
查理看了来者一眼,发现是那帮五人小队的金发开心果,叫洛克。他没继续往布鲁诺和另外那些人地方向看,如常道:“我在想,暴风城的法师训练,难道不需要出门历练么?”还是出门历练,也前呼后拥,带仆人随从?
凯尔头天晚上值了个后半夜的哨。早早休息去了。康拉德坐在韦恩另一边。闻言笑道:“当然有了,我们以前还和出来历练的法师结伴同行过。别看年纪轻,个个都很厉害。不过那种情况,高阶法师从不带队。而莉莉小姐是湖畔镇贾斯汀阁下的长女,她地安全,恐怕除了她父亲,别人不方便指定谁负责。所以这历练嘛……”
这问题已经牵涉政治了。查理恍然,尤里将手掌里的面包屑倒进嘴巴:“那她一直呆在法师塔里看书?”
“啊?”洛克怪叫一声,低声道,“应该不至于吧……”
“那倒没有,有靶场。”康拉德冲查理扬扬下巴,“你去过湖畔镇的没有?听说暴风城法师区的那个,足足要大上二十倍。”
“那又怎么样?”洛克瞧瞧查理,见他没说话的意思,不以为然道,“打靶子是一回事,临到头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
“这话没错。”康拉德连连点头赞成。查理苦笑一声:“的确如此。那感觉可真糟糕,耳边都能听得到自己的脉搏声。”
尤里摇摇头,搭上查理的肩宽慰他:“会紧张很正常。就算经历的次数再多,还是会紧张。”
韦恩咽下最后一口烙饼,用力拍拍身边地长柄斧:“对!尤里说得没错,老子这把斧头自从开了锋,跟着我二十二年啦,每次看到那些不长眼地,胸口还不是跟火烧似地,血都往上涌!”
洛克也笑了,摸摸腰畔的两把短剑:“我也有五六年了。”
康拉德大手一挥:“死人才会不紧张。”
查理一一受教,终于释然。
这晚按照排好地,尤里和查理在值夜的十二个人里头。
偌大的营地,一两个人自然看不过来。所以上下两班,每班六个人,看篝火之外,轮流巡逻走动。除去两位小姐不算在里面,老手生手互相搭配开来,五个晚上差不多一样。赶完六天的路,每个人不多不少都轮到一次,刚刚好可以赶到夜色镇。
凯尔照顾查理,将两个年轻人都安在了前半夜。前半夜只要说说话喝几口酒嚼点东西,熬得晚些再休息,也就行了。不比后半夜,起来的时候瞌睡得厉害,凌晨还又冷又容易犯困。
头一晚忙杂事没休息好,这一晚哈利和盖文都撑不住,故而路易斯叫里维过来值个前半夜,自己接后半夜。洛克是第四个,第五个是保罗。他揣着一瓶子朗姆酒跑过来,坐下来开了塞递给身旁的洛克,笑笑道:“我就对付个前半夜啦。”
行商嘛,肯在火边坐上半个晚上就很客气了,后半夜本就应该归护卫,所以大家都没话说。
还剩下一个名额是布鲁诺他们的。布鲁诺点了一圈前半夜的人,见年轻的年轻,外行的外行,摇摇头回身喊:“耗子,今天你值前半夜。”
他那边一个中等身量的男人极不情愿地起身,帽檐压得低低的,慢吞吞走过来。布鲁诺往回走,瞪他一眼:“磨蹭什么,便宜你了!”
两个年轻人惊讶地发现来者右眼上戴着一个眼罩----他是个独眼龙,而且正是和两个年轻人打过交道的独眼龙黑衣威利。
布鲁诺察觉身后有异,一回头看到了:“你们认识?”
“嗨,威利。”查理跟威利打了声招呼,后者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算是回答。查理耸耸肩,对布鲁诺无所谓道:“他在布瑞安娜的店里做买卖,住过几天、喝过一杯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他。”
布鲁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威利,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不待查理看清楚,他已经摇摇头回去了。
正文 05 老熟人&鬼爪狼 四
新鲜的料子等着处理,晚些时候还租了铁匠铺的炉子。有这么多事要做,尤里当然坐不住,拉着查理出了旅馆。
夏日的大中午,街上总是空荡荡的。为了弥补这部分损失,从傍晚开始,夜市就迫不及待地热闹起来了。昨晚虽然遭到夜袭,但是豺狼人没有杀进来,所以镇上大部分居民的日子还是照常。对他们而言,唯一的不同,只是多了一个特大话题。
赤脊山出产皮毛金黄的巨型血牙野猪,还有棕红的狼蛛和绿油油的巨型狼蛛。这些特产带动了皮革业,令其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湖畔镇市场的重要部分之一,也令许多鞣皮制皮的手工艺人世代定居在此,开店收徒。
而这几天,因为共同协助卫兵打退豺狼人的关系,镇上居民对冒险者的态度前所未有地亲近起来,其中也包括各家皮革店的老板学徒。
所以,尤里很快以非常实惠的价格买齐了他需要的东西---盐,苏打粉,弓形刀,粗细不同的线,一盒同样粗细大小不同的针,以及一些指甲大小、闪闪发光的青铜铆钉扣。
最后还有几块粗布和粗皮。
查理也有收获,不过尽是吃的。两条喷香喷香、焦黄焦黄、刷满酱料,稳稳穿在木签上的烤太阳鱼,和好大一杯清甜清甜、现榨出来的西瓜汁:“买布做什么?”
鞣皮可不是看书写字,没有这些,干起活来。衣服可就要被糟蹋了。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充分说明查理的确是个法师----法师总是呆在客厅和书房地嘛!尤里莞尔,一时间说不清楚,从查理的那里抽来条烤鱼:“呆会你就知道了。”
“哦。”查理呷了一大口西瓜汁,瞅瞅杯子里才浅下去一点点。不耐烦呆在原地喝完。瞟一眼西瓜摊前“西瓜汁一升,五铜;大木杯四铜。小木杯三铜”的牌子,心下了然。
西瓜十个铜币左右一个。榨汁差不多也就两升。倒是木杯里头有窍门。毕竟镇上的居民,多少都会干点家常手工活,所以木杯平时并不好卖。如今冒险者大把,都是不在乎四五个铜币的,和西瓜汁一起卖出去地木杯。不知有多少呢。
当下微微一笑,又掏了四个铜币放在摊子上:“走吧,去铁匠铺看看。”
“有点早。”尤里一口咬掉半条鱼,抬头望望巨大地月亮所在的位子,惦记着两只雏龙,“先回旅馆吧。”
“好。”查理应了一声,跟着尤里往回走。偏偏神差鬼使,回头瞧了一眼西瓜摊。
摊主是对年少地恋人。少女有些腼腆,躲在后面榨汁。小伙子十四五岁。总是笑得十分灿烂。正飞快地收起桌上的那四个铜币。又热情地招呼另一拨冒险者去了。
“查理?”
“来了。”
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地一瞬间,查理心底到底忍不住冒出一声叹息:
----如果是茶茶而不是查理。或许会很开心。
一踏进旅馆的摇门,两个年轻人就乐了。白鸽和格朗姆占了一张窗边的桌子,正忙着对付晚餐。
尤里去柜台要来了替白鸽预订的房间钥匙,往桌子上一扔:“给,你们的。就在我们隔壁。”
白鸽闻言,抬起目光瞄了查理一眼。
查理刚好没看到。重新见到大野猪,他忽然发现这家伙生得一身好皮毛,不由有些心痒痒。于是在尤里对面坐下,学着白鸽,伸手去顺格朗姆地鬃毛,连带在肚皮上摸几下:“胃口真不错。”
格朗姆忙着享用美食,摇晃了一下身子,哼唧两声,后蹄一蹶没踢着,于是不管了。它眼下哪儿有时间继续抗议?而且说真的,皮粗肉糙,被查理这么占便宜,它连痒都不痒。
白鸽解决掉最后一块爆炒太阳鱼,一边端起杯子将果汁咕嘟咕嘟一气,一边抓过钥匙收好:呼……不愧是特产!”
查理见白鸽吃完了,这才开口问三角路口的事:“情况怎么样?”
白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扫了四周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有点不太寻常。”
尤里会意,拉开椅子起身:“我们上去说。”
查理跟着起身,弯腰替格朗姆端起汤盆。后者吧唧两下长嘴,歪过脑袋拿小眼睛瞅瞅查理,抡起尾巴给查理掸了掸衣角。
白鸽跟着拎起还有一小半面包和蔬菜的蓝子,“哈”了一声:“它觉得你不错。”又问:“听说昨晚豺狼人夜袭?具体情况怎么样?”
这个话题眼下整个镇子每一个人都最关心了,没有什么需要避讳小心的。四个一边往楼上走,尤里和查理一边给白鸽介绍情况。
一行四个踏上二楼走廊时,正说到一个萨满秘法师值十二个银币,尤里对此颇为感叹:“你不在实在太可惜了!”
“嗯!”查理跟着用力点点头,
白鸽对两人的惋惜微笑不语。她轻轻抚摸着背上的长弓,勾起唇角,不怀好意地瞄瞄查理的腰包,“这么说,查理你赚了一笔不小地?我这里有点儿好东西哦……”
“咳!”尤里古怪地清清嗓子,瞧瞧走廊前后都没人,贴近暗夜女猎手耳边,小声道:“我们也弄到点好东西……上好地皮子,雏龙的皮子。”
白鸽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忽然闭上了,转身看向楼梯口。
尤里也跟着转过身,还往回走了两步,隐隐挡到了查理身前。
查理不明所以,不过很快,他听到了一伙人上楼地脚步声。
白鸽看似不经意地倚在了旁边房间的门上,轻声道:“他们盯着我们有一会儿了。”
尤里点头,对查理解释:“六个人的那一伙。”又提醒白鸽:“昨晚和他们有点小摩擦。”
查理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瞅瞅白鸽和尤里站的位子,也往旁边的房门口靠了靠。
正文 05 老熟人&鬼爪狼 五
这一次树洞内低沉可怖的呼吸只是略顿了一下,传出含糊的几个音节,很快又重新开始扑腾起来。
营地那边凯尔韦恩等十来个老手也利索起身,握着各自的武器过来。路易斯等他们到了,对着洞口形成了环形包围,拔出剑来,剑尖垂向地面----保持戒备同时表明没有敌意----侧身贴着洞壁一边,弯腰慢慢朝内探去。
洞口虽然不小,但不足以两人并行一起摸进去。尤里和洛克弯着腰逼近一点,随时准备夹击。奇尔在旁,本来微微指着脚前的箭头缓缓抬高,盯住了洞口,弓已经开到八分满。如此近的距离,如果有敌人冲出来,他能第一时间将之钉穿。
查理瞧瞧奇尔,深觉他身为远程,一举一动都十分专业。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魔杖,突然为自己简单不需大脑的武器大感惭愧----他自家事自己知,所谓的流浪其实从不曾有过,如今这样的出门经历只是从离开北郡的那夜里刚刚开始,很多经验都匮乏;又运气好,一直备受白鸽和尤里的照顾,轻松之余,并没机会学习如何处理各种不明、不利的情况。不由暗暗提醒自己要加倍小心。
当下也不敢分心多想,牢牢捏着魔杖,死死盯紧洞口。
路易斯盔甲沉重,他为了避免发出脚步声,下脚十分谨慎,探入得十分缓慢。然而,外面等的人却没有一个不耐,个个持着武器躬低了腰。严阵以待。就算从洞里冲出一窝熊来,也讨不了好去。
查理眼睛都盯得酸了,却不敢揉。那个拉风箱似的呼吸一直没停,含糊不清地咒骂和哗啦作响的扑腾也在继续。
仿佛过了两个世纪那么久,突然有脚步声传出来----不是往里面走。而是朝外面。
“没危险。咳。是个人……”路易斯倒退出来,声音古怪、脸色尴尬。随即。他解释了自己的窘迫:“一个女人。好像……不太清醒。”
洛克放松下来:“我们帮帮她吧?”带着三四分兴奋。赶路的日子单调枯燥,他又年轻……救女人当然比救男人更值得期待----不是么?
路易斯点点头。朝营地那儿努努下巴:“请莎丽小姐和莉莉小姐过来帮忙吧。”见众人面露不解,他只得解释:“那个女人现在这样应该已经有些时候了,衣服……不太整齐。”
大家齐齐恍然点头,交换了几个会心的眼色和微笑,还有人低声笑谈了几句。像凯尔、韦恩这样有点年纪、又已经成家地还好。另外几个有意无意地朝前挤,纷纷朝洞口瞟过去好几眼,恨不得自己地眼睛可以洞穿黑暗。
尤里朝洞内看了一眼,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让他们凑到了前面。他将长剑归鞘,手却没有离开剑柄,保持着戒备,绕着树桩周围巡了几步,仔细审视附近的森林。
查理跟着他。同样保持戒备。时刻准备策应。他不知道尤里在找什么,不过他信赖尤里。在这会儿问东问西不是个好主意。
那边,路易斯不得不提醒他们:“我看她地外套上绣着家徽。”
这就是说洞里的女人是个贵族了。贵族女人总是比一般平民更漂亮啦,但也意味着麻烦……几个人消停了一点,不过还不愿意走,等着看热闹。
不知哪个问:“谁去请两位小姐呢?”
“我去吧……”路易斯面露为难。但他和两位小姐关系最近,无可推卸,只得主动承担了下来。又思索片刻,决定道:“看她地样子像是中了诅咒,还得打扰一下阿特里先生。凯尔,您和我一起把事情给先生说说?”
“没问题。”凯尔乐得卖他这个顺水人情,应了一声,转而吩咐幸运红石的几个,“韦恩,你们留在这儿就行。”
“好嘞!”韦恩抓抓胡子一点头,若有若无扫视周围众人一眼。
有韦恩领着幸运红石的几个人在,足以保证不会有人打扰洞内的女人,因此路易斯和凯尔拎着那个昏过去的地精,放心回营地安排去了。地上地痕迹,停住了脚步,没往深处去。查理见他放开了剑柄,刚刚想要跟着松口气,突然有人喊了他一声,同时肩上一沉。
他手一抖,魔杖顶端光芒一闪,无声炸没了尤里身后一丛面盆大小的细叶灌木。
尤里反应敏锐,闪开一旁,扭头看来:“怎么了?”
来人却是奇尔。查理被吓得脸色发白:万一要是刚才打在尤里身上……后怕转为愤怒,他的面孔转而涨得通红,看向奇尔的目光跟着恶狠狠起来。
“抱歉,抱歉……”奇尔大为尴尬,连声道歉,“实在很抱歉……我是想说,像你我这样的,别把自己弄得太紧张,不然绷久了,就会……”
洞口那儿几个靠近这边的人闻声马上望过来。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一阵低低的哄笑。查理又是恼忿,又是窘迫,恨恨地盯着奇尔。
奇尔头疼不已,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查理。
他们这样做商队护卫的,比凯尔他们实力不如,但都是在当地住了多年,大家有亲朋好友有妻子儿女、知根知底。所以像小行商保罗和雷蒙德这样,一旦出门,就会雇佣他们:一是比凯尔他们佣金便宜一档;二是有亲眷担保,不用担心发生半路起意、抢了东西就跑的祸事;三是他们人面广,和各处地同行均有交情,遇到当地流氓恶棍捣乱,总有途径又快又好地解决。
这样子,他们常年都能接到危险小地生意。虽然要跑来跑去,赚得也差了凯尔他们一截,但只是短途中途,不用出远门,又不像凯尔他们,几乎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日子很可以过了。
而眼下奇尔过来,就是瞧着查理是个法师学徒,还备受凯尔他们照顾,肯定有什么好处藏着……他有自知之明,从凯尔他们手里挖好处的事就算了。不过嘛,顺手卖查理个人情、套套交情,也没坏处。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他们会因为查理发笔小财呢!
出于这种考量,奇尔才会来投资----可不是来结仇!只是没想到出了乌龙……
尤里看了奇尔一眼,朝查理一笑,点点头,踩一脚地上地新坑:“就会这样。”
奇尔的脸色更尴尬了:“我非常抱歉……”查理瞅了尤里一眼,发现他里有笑意,顿时愈加窘迫,都抬不起头来。
尤里失笑摇头,对奇尔道:“没关系,他一会儿就好了。”整整神色,拉了查理一把:“走吧,我们回去吧。反也没什么事。”
“没错,你们回去吧。”奇尔赶紧赞同,“值了半夜,也该好好睡一会儿。”
查理木偶似地让尤里拖走。一钻回他们自己的帐篷,尤里立即给了查理一个紧紧的拥抱:“别急,这种事,遇到几次,慢慢儿就好了。”
查理肩膀硬硬的,好一会儿没动静。尤里正想挖起查理来看看他的脸色,查理动了一下,慢吞吞搂住尤里:“你说过了。”
尤里莫名其妙:“什么?”
查理食指用力捅捅尤里:“上次和欧恩他们差点打架,你也这么说!”
尤里无言以对,又甜滋滋地几乎冒泡:“是啊,这些事本来就这样的啦。”
查理哼了一声表示抗议,尤里终于没忍住,亲了亲他。只是怕一发不可收拾,不敢深吻。查理也有同样的顾忌,两人浅尝辄止。虽未尽兴,却依旧十分快活。
亲昵让人放松。尤里抚着查理的背,然后他就发现,怀里这家伙的肩膀渐渐柔软下来。
他无声吐出一口气,笑了笑:在这些事上头,查理就像少小时的自己。这种相仿唤起了他心底里的柔软情愫,令自己在过去几年中、在陌生的国度里,对人对事建起来的层层防备对查理完全无效。此刻,尤里隐隐有点明白过来。正因如此,一旦知道查理所怀的心情,他根本无力拒绝,一头就栽了进来……
----的确喜欢他、爱他,但并不仅仅因为他本身。
可查理却将自己说过的话记得那么清楚。相比之下,这似乎不太公平。尤里微微愧疚,用力亲亲查理的额头。
查理敏感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尤里又狠狠亲了他一口:“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查理回亲了尤里一记,害羞地缩成一团,乖乖应:“嗯。”
森林里雨后的凌晨,凉爽得睡觉得裹毯子。查理对尤里的怀抱恋恋不舍,尤里乐得搂着他。可惜出门在外,周围又是几十个同行的人,更亲密的事不方便做。
然而,能这样相拥而眠,难道还缺什么吗?
正文 05 老熟人&鬼爪狼 六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年轻人才知道昨晚在树洞里发疯的女人姓埃伯洛克----而夜色镇的镇长,正是艾尔罗。埃伯洛克公爵。
这一点----或许还要加上她的抓伤在大腿上,部位暧昧,被救回来时又衣衫不整----令大家对她愈发关注。
眼下三三两两吃早餐的人里面,大半刚刚知道昨晚发生了这么一件新鲜事,议论纷纷。有那嘴快的,已经给艳福不浅的大尾巴凶手起了个外号,叫“鬼爪狼”:一是说抓的地方刁钻,二是说一爪子下去,带毒带诅咒,让好好的一个人病成这样子,阴毒狠辣。
营地里的早晨,本就一片忙碌,这一天几乎可以说是闹哄哄了。
幸运红石的凯尔他们是长年出门的,议论归议论,八卦归八卦,一切都井井有条。早餐惯例由头一晚不值班的人提前一点儿起来准备,彼此轮流。所以,查理跟着尤里从帐篷里钻出来时,烙饼已经热好。
昨天下雨,结果康德拉运气好,摸到一窝野鸡,都闷头扎在窝里。两只给留到了今天早上、裹在树叶里、煨在火坑边儿上,这会儿也已经分切完毕。
十八个人分两只鸡,虽然算不上多,可足以让每个人都尝几口肉,正好下干粮。
凯尔他们四个正商量事情。两边招呼了声早上好,凯尔递给查理一只皮酥肉嫩、喷香流油的翅膀:“吃吧吃吧,多吃点。”
查理连忙道谢接过,然而心底下一阵无言。一旁康德拉就笑了:“瞧瞧。查理多斯文。我家三个小子看到肉,扑上来和他们的老子抢那!”
一阵哄笑。连尤里都忍俊不禁。他不便拂了凯尔地好意,也就没说查理早上最是不喜欢这些,只一径跟着乐。
凯尔担心查理脸皮薄,很快转开话题。给他们俩说了情况:“昨儿晚上。后来我们把那附近搜了搜,他们大概昨天下午从西南边逃过来的。看那个女人腿上的伤。应该是狼。路易斯问过了那个地精,他说碰到了狼王。领着很大一群,足足有几百头。”
韦恩啊唔一口,边嚼边道:“怎么会?现在可是夏天。可怜的……唔……小东西,他被吓糊涂了。”
奥狄斯摸摸他油光发亮的秃顶,慢慢儿摇了摇头:“恐怕不一定。你忘了吗。前天那
他这话一出,凯尔便去看红胡子康德拉:“你觉得呢?”
康德拉似乎很擅长这方面,奥狄斯和韦恩也都望着他。他摸摸自己地胡子,皱眉道:“不好说,下了雨,爪印什么都乱了。不过八成是了……它们很狡猾。只是,路易斯说她中了诅咒?狼可不会魔法。”
会魔法地,那就要多一个字----狼人。
凯尔神色随之凝重起来:“叫他们多多留神,小心总是没错。最多白费些辛苦。路上两倍哨。睡得也安心。等到了镇子上,我们再好好休息一天。”
几个都点头。接着商量人手的具体安排。
两个年轻人一直没插话,只是一旁留心听着。查理咬了一口鸡翅膀:很香,却太腻。对饮食地偏好其实是一种生活习惯,他早餐连喝鲜奶都困难,何况这个?连忙喝了两口水。
结果尤里就乐了,就着他自己那份烤鸡肉三口两口解决一条黑面包,跟查理勾勾手指:“吃不完?我来吧。”
查理立刻让他撕了翅根过去,自己只留下了翅尖和翅中。凯尔给查理留得多,翅膀连着胸脯肉扯下来的,到头来美得尤里笑眯眯。而查理见他快活,跟着眉眼弯弯起来。
凯尔他们略为诧异地看了这俩人一眼,不过见查理乐意,立即当作没看到。他们处处照顾查理是因为承了查理地情、得了好处,所以应该如此,别的可管不了。
没一会儿,奥狄斯吃完,拍拍干净手,清清嗓子,作个无奈的表情,冲韦恩和康德拉一点头:“这回轮到我了。”凯尔、韦恩与康德拉顿时都低低笑了,查理和尤里却是莫名其妙。
奥狄斯冲他们耸耸肩,起身朝旁边自家那十四号人走过去。凯尔笑完了,又特地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表情,把严肃收敛了些起来,更添了几分从容笃定的神色,也跟着一同走了过去----只是他手里还抓着小半张烙饼,实在有损他特地维持的形象。
接下来,一个扮黑脸,专门说坏消息;一个扮红脸,时不时宽慰上几句,趁机将商定地安排吩咐下去,很快把事情安排好了。
这就叫把人卖了还让人给数钱!两个年轻人从头瞧到尾,恍然大悟,对凯尔他们四个不由深感佩服。
夏天赶路得趁早。这个季节,太阳还未升起来的时候,天空已经苍亮。他们早早起的身,到正式出发,中间连带收拾帐篷、牵马套车,统共只用了大半个小时。所以等这一行人赶了一程路,太阳才升到树冠上方。
救来的女人和两位小姐同车。她清晨醒过一会儿,后来又陷入了昏睡,还发着烧。恰好莎丽在教堂里侍奉光明,同为女人,又有许多方便,照顾病人的事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她身上。
查理一边赶路一边羡慕尤里的体力。尤里走得轻快。查理一直跟在他身边,慢慢儿被他的节奏感染,眼里嘴角渐渐泛起笑意---他自己的性子有些沉静得太过了。遇到某些事,还很容易阴郁。如今能碰上尤里这家伙,实在是福气。
尤里感到查理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对他咧开一个大大地笑容。查理顿时忍俊不禁。抿抿唇,到底还是没抿住,绽开了一个微笑。尤里越看越喜欢,又觉得查理地笑容小小的、不够大,和家乡地朋友们十分不一样。想起康德拉的话。对自己嘀咕:“的确挺斯文地……”
查理没听清楚:“什么?”
尤里还没回答,前面地布鲁诺拉后两步。等到凯尔他们和两个年轻人赶了上来,和他们并肩走。一边指着路左边一处高起的山岩给他们看:“瞧,从那儿一直往前走,就是岩洞,里面还有口小泉眼,冬天暖和。夏天凉爽,歇歇脚再好不过了。”
幸运红石长年来主要接赤脊山一带地生意----之前去西部荒野实属难得。这一回若不是夜色镇镇长艾尔罗。埃伯洛克公爵出了极高的悬赏对付骷髅和狼人,他们也不会过来----他们对止水湖畔地每一寸都了如指掌,对暮色森林却不是很熟。
而布鲁诺他们不同。他们这一趟属于回程----他们之中,大多数人的家在夜色镇或者辖下村庄里。
所以凯尔等人当即向布鲁诺称谢,默默记下。
康德拉还招呼了两个兄弟,特地跑去踩了踩地方、认了认路。
布鲁诺叫了一个手下领着他们去,又闲扯了几句,看看查理。看看凯尔。试探道:“这几天我见你们在拔草药,怎么。有人要用吗?”
凯尔无奈地笑了笑,他就知道瞒不住。奥狄斯含糊应道:“差不多,差不多……瞧今天这样子,下午只怕还有一场雨吧?”
这会儿凯尔当然可以用别的理由搪塞,但对双方的关系不利。正去夜色镇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凯尔很清楚,因此他趁着奥狄斯在和布鲁诺闲扯,递给查理一个询问的眼色。
尤里将他们地眉来眼去尽收眼底,不由失笑。查理耸耸肩,微微一点头。每天二十个,他自己反正用不了。谈吧谈吧,谈买卖吧。
等到康德拉他们三个跑下山坡、远远地追上来时,凯尔他们这儿也谈好了。
凯尔与布鲁诺十分默契,他们压根没有提起另外的两小拨冒险者,也仿佛忘却了两个行商和他们的护卫的存在。
按照布鲁诺的意思,他希望查理每天能多做一些,而凯尔对此也挺期待,只是不好意思说。不过查理暗示为了保证质量就不能再增加数量,这两人便没再提。
接下来,两家按人头彻底瓜分了每天五十个药水,一边三十一边二十。因为不再留一部分给查理,他们商定各自付加工费。
凯尔有意保持和查理的好关系,加上他们前两天已经攒了一批,所以在这一点上,他大方地承诺依旧贴查理四成----药剂市场卖价的四成----作为加工费。
查理当然不会嫌多。布鲁诺十分意外凯尔没有讲价。但他刚刚搭上线,不好对查理抠门,又失去了凯尔这个本该成为价格同盟的家伙的支持,再加上这价格根本说不上贵,也干干脆脆应下。
这样以来,凯尔他们得比先前两天多出些钱。但不管以后拿去卖掉还是自己用,都是合算地----因为市场上,一个强效治疗药水是五个银币,一个治疗药水也要三个银币,还都是一般性地品质良好。而一般的药剂瓶四个铜币一个,好上一档地也才四十铜币,还是买多打折、小心些可以反覆使用的。至于新鲜草药,则极其廉贱。像他们这样在森林里赶路,拔一筐草药的难度,和摘一兜野果子解馋没两样。
事情顺利,布鲁诺十分欢喜:“到了镇子上,去我们那儿喝酒啊!乱是乱了点,可厨子挺不错。”
凯尔笑了:“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他们各自的目的都顺利达到,说笑得愈发开心。没一会儿康德拉领着人追上了大队人马,脸色却不太好。
凯尔一见他如此,正想问,康德拉已经开口了:“让前头停一停吧……那边躺了几个人,看样子是鬼爪干的。”
查理悚然。大白天的谁会躺在森林里?!这是说有人死了!
正文 06 莎丽
森林里即使将近中午,光线也有些昏暗。在这一片阴森之间,黑咕隆咚的洞口耸立在小斜坡半腰上,冷冷俯瞰着一行人,盯着他们从坡下慢慢搜检、逐渐接近。
山洞一带的确有狼群来过。那些爪印互相踩踏重叠,在泥土与落叶上留下纷杂的痕迹。它们离开时不是朝来的方向,在林间踩出了一条兽道,可以轻易看出数目巨大----连查理这样仅仅跟着白鸽和尤里学了几天的半吊子,都能确认这一点。
车队暂时就地停在了路边,一大半人留下看守,来山洞查看情况的只有二十来个,不过方方面面都出了人。
他们见到洞口凌乱的泥土落叶,以及混杂在其间的零星血迹之后,脸色一个个变得不好看起来。简短商量几句,兵分两路。一部分扩大范围搜寻四周,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路易斯、韦恩等几人打头,小心摸进洞内。
横死的人死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常常是血腥凄惨。这一点尤里十分清楚,所以他并不想让查理来遭罪。但是查理能够猜测到一些大概的“内幕”,因此忧心忡忡、坚持要来,尤里没有办法,只好与他一同过来,好紧紧看着他。
他们俩刚刚跟在路易斯等人后面走进洞内,查理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前头传来低低的几声倒抽气。查理循着前面几人的视线,隐约看到了地上的尸体,又被洞内凉冷而腥咸地空气一激。顿时打了个哆嗦。
路易斯单膝跪地,很快检查完一个不幸者:“他是空的---胸膛里,整个儿空了。”
康德拉跟着蹲下身去查看另一具尸体,大为皱眉,咬牙诅咒:“那群该死的东西……”
凯尔沉沉摇了摇头:“这事有点儿奇怪。按说那么多狼。这几人……还不够它们填牙缝的。”狼又不挑食。为什么吃空了心肝肺,却留下尸体呢?
----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韦恩等人一时间都没说话。查理听得清楚。心惊胆颤,不由朝后退去。旁边尤里本来将手放在他肩上充作安慰。突然间拉了他一把。查理顿时一个趔趄,还好尤里抓着他的手臂稳稳搀住了。
不等他抬头问尤里,尤里已经打着哈哈讪然,小声道:“不小心手重了点……走吧,没什么好看地。我们出去。”
以查理本性,并不会为这点小事责怪人,何况失误地家伙还是尤里----如果不是因为此刻气氛压抑凝重,他只怕会想要调戏一句----当即点点头,依言跟着躲出了山洞。
他不敢回头,所以永远也不知道,他刚才趔趄之间跨过的地方,有一个狭长地凹坑。因为地势低,里头聚起了一滩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差不多凝固了。从前后步距来算。若不是尤里拉了他那一下,他肯定会一脚踩进去。
进洞探查地人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凯尔布鲁诺等人沉默着加入了搜索周围的人员里。两个年轻人见状。也跟了过去。
路易斯则领着哈利与盖文两个,下坡朝车队而去。几分钟后,他们与两位行商保罗与雷蒙德,领着几个拉着一辆空车的伙计,簇拥着阿特里与两位小姐,一同回到了洞口前。
两位小姐投向山洞的目光心惊胆颤。阿特里在离洞口还有好几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转头吩咐了莉莉几句什么。莉莉松了口气,点头应下。
这会儿搜查四周地人也陆续聚到了洞口。由于比起狼群的数量,他们的人手实在不算多,为了扩大搜索范围而三三两两地撒入森林并不安全,所以他们只检查了洞口附近一百多米内的地方。除了更多凌乱的爪印,并没有别的收获。
有几个搜索小组已经从凯尔他们那儿得知了消息,有些还没有。但阿特里的出现和路易斯的肃穆表情说明了一切,二三十个人一时没有一个吭声。路易斯六十多号人里面唯一的骑士,责无旁贷地出面决定如何处理这桩元凶未明地人命案:“里面一共有四个人遭到了不幸。看他们地制服,应该属于夜色镇的守夜人。天气太热,阿特里先生会检查他们身上有无残留邪恶魔法地痕迹,随后我们需要使用冰块来装殓他们,并且尽快带着他们赶到夜色镇。”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继续道:“现场情况很乱。如果有人可能认识他们,等装殓完了,再瞧吧。”
阿特里冲护卫和冒险者们点点头致意,在路易斯身后走进了洞内。这一次哈利点起了火把,盖文还拎着两支备用的,看架势要花费些功夫。
韦恩等几个见过市面、力气又大的,跟着进去帮忙了。凯尔吩咐幸运红石的另外几个人就近砍些树枝,扎起木排,做成简陋的木棺。大家散开忙碌,一边窃窃私语,却丝毫没有了拿两位小姐开玩笑时的流里流气与满不在乎。
大捧大捧的枝条和藤蔓被砍下来。很快,第一个木棺扎好了。
莉莉开始向一片空地召唤暴风雪。一轮暴风雪结束,冒险者们把地上的冰凌连泥带叶地铲起来,铺到木棺里。
查理在一边搓着藤条,递给尤里扎木板,满肚子不明白:为什么莉莉不直接制造冰块呢?
正在此时,阿特里独自走了出来:“莎丽……”他为难地看了所罗门镇长的掌上明珠:“您对暗影魔法有所了解吗?”
“神圣、戒律、暗影,我的三门基础课都是A!”莎丽矜持地回答。随即她意识到阿特里的意思,不由紧张起来:“是的,是的……或许不多,但至少有所了解……先生。”
阿特里直视她的眼睛:“那么,或许您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如果您觉得可以坚持,请跟我来。”
莎丽干巴巴地咽下了一口唾沫:“好、好的……”眼看阿特里转身迈步走进山洞去,脚下没有动。
阿特里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仔细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我很遗憾向您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要勉强。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还需要您的照顾。”
他丢下这个台阶给莎丽,就自己进去了。
“不勉强!”莎丽求援地看看莉莉,后者瞧上去没有收到她的目光,开始向空地召唤第二轮暴风雪。莎丽僵硬地转回头,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一点、一点也不……”
她突然用力挺起胸膛,大步冲进了山洞。
一干冒险者目瞪口呆。有人摇头,有人失笑。不管如何,望着莎丽纤丽的背影消失在黑漆漆的山洞里时,他们的目光中,多了一点之前没有的东西。
查理也对莎丽的冲动十分吃惊。但随即,他丢下手里的活、对尤里扔下一句:“这事我在书上看到过一点,没准能帮忙。”也大步走了进去。
尤里傻了一下,没来得及拦住他,赶紧跑上前去跟紧、看好。
正文 07 争执
查理进去时,路易斯正仔细检查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伤口。哈利在一边给他举着火把,和盖文两个,脸色均是铁青。
“脖子上是致命伤。爪痕……一、二、三……四。最后这个特别浅……又是这样。”路易斯皱紧了眉头,站起身来,“也就是说,这畜生右后腿瘸了。可同时,它是头狼。”
康德拉连连摇头:“这不可能!狼可不是家里养的狗,瘸了腿绝活不了多久!”
阿特里低声道:“这些伤口上面残余了一些不常见的魔法能量……我想,它不会单纯是一条森林狼。”
路易斯闻言,看了看脚边的死者:“那么,它很可能是被控制了。”
----被某个邪恶的主人。
这句潜台词路易斯没说,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了出来。
除了莎丽。她远远站在阿特里身后,背对着尸体,双手交握抵在额头,正全神贯注、憋足了劲,在施放一个范围性的法术。
阿特里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查理,一点头致意:“地上脏,小心点。”
查理回以颔首谢过阿特里:“据说,新鲜的脏器是好几种亡灵召唤法术的祭品,也能用来制作血肉傀儡。另外,在一些上了年头的民间故事里,人的心脏,还是狼人热爱的甜点。”
数个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几秒后,莎丽的法术成功施放,在她身边的地上铺开一圈柔和地白光。并且向四周缓缓蔓延开去、渐渐消失。
是一个神圣系的侦测邪恶。
法术施放完毕,几人立即发现地上凸显出一行脚印。
这些脚印被“染”上了死黑色,在一片白光中格外显眼。因此,虽然它们被夹杂在大量其它脚印里,仔细辨别。还是足以让人得出结论。
“没错,这是一头瘸腿狼。”
“中等体型,非常强壮。”
“还很能跳。”
而与此同时,查理则发现,在侦测邪恶施放前后的短时间内,莎丽身体里有一种能量特别活跃和充裕,那是和她所施放的法术相同的力量。随着法术施放完毕,这种能量慢慢消减。直到达到一个平稳状态----虽然差距不大,但依旧高于常人。
这令他想起贾斯汀----那位**师阁下身体里地火元素明显多于其他人。
某位小姐勇气爆发的后果,是她午饭半口东西都没吃。
查理稍好一点。不过,那可很难归功于他的良好品质譬如坚强等等----那是因为尤里的缘故。
目睹了路易斯、阿特里、莎丽和查理他们忙碌的全过程,尤里自己也对“最好吃”的肉失去了兴趣。然而,他却特地抽空找了几串蓝莓,好让查理夹到黑面包里。
为了那几个哪儿都能找到的野浆果,查理用力干掉了自己的午餐。
由于担心受到袭击,收敛完尸体、提早草草解决了午饭,一行人立即收拢队伍。加快速度朝夜色镇前进。
因为四具简陋地棺木占去了一辆大车,两位小姐不得不重新开始骑马----不管保罗和雷蒙德多么不想得罪她们、多么希望可以讨好她们以扩展人脉,都腾不出车来了。
下午的一路上,气氛沉重紧张。每一分钟都仿佛变成了一个小时那么长。但和大家担心的不同,他们并没有遭到任何袭击。
森林里植被层层,下透了雨就不容易干,所以这一晚林子里的地上还十分潮湿阴凉,让人睡不好。
不管怎么说,一行人安排了双倍的夜哨,安然到了天亮。入暮色森林的第五天。
按照寻常的行程。以这一行人的速度,从三角路口到夜色镇六天就够了----六天时间不算充裕。不过要想第六天的晚饭在镇上的旅馆里吃顿像样地,还是不难然而,因为前天下午避雨耽搁了半天的路,这一趟的行程变得有些尴尬----赶紧点吧,明天差不多深夜或者凌晨能到镇子上。半夜三更地。很折腾人,折腾自己也折腾店家;走得缓一点呢。那就要后天午后时分,白天倒是白天了,可出门在外,多一天就多一份开销。
虽然尴尬,原本倒并不值得太过左右为难。但是,如今情况不比寻常----在大路两边的茂密森林里,没准正潜伏着那头诡异地头狼和它的狼群,暗中窥伺、虎视眈眈。
这让人忧心忡忡、脊梁发冷,也令整个队伍分裂成了两种意见。
一种意见主张赶路,毕竟早一刻到镇上,早一刻安全;另一种也同意赶得紧些,但同时坚持必须安排充足的时间休息。因为遇上大群的狼当然是个大麻烦,却不至于陷入绝境----如果赶路赶得精疲力竭,又不幸被狼群袭击,那才是最糟糕的。
两个行商与两小拨冒险者都偏向于第一种。如果遇上了,以他们的人数与实力,很难保全自身,行商更是很可能会遭受巨大的货物损失。
不过出门行商的人,不管对别人地意见是赞同还是反对,都讲究个说话的方式。所以闹得比较凶的,倒成了洛克他们几个。
与幸运红石看中了夜色镇镇长艾尔罗。埃伯洛克公爵挂出的重赏不同,他们是在湖畔镇找不到好赚钱的活儿干,才会来暮色森林碰碰运气---湖畔镇镇子附近一带,如今十分靖平。彻底清理赤脊山地区残余豺狼人、止水湖湖里鱼人的事。正在进行之中。又因为有联军充当主力、作为后盾,民兵也已经将和镇子共过患难地冒险者吸收完毕,这些公开任务地赏金,便不再像之前镇子危难时刻那般丰厚得惊人。
那会儿守着现成的防线干掉一个豺狼人,都能拿到好几个银币。而如今。闻声而来想赚赏金地,不仅得自己备好干粮出门、带回豺狼人的耳朵与鱼人的眼珠来,所获也只有原来地五成到八成。
只有黑石兽人的悬赏,一如既往地高。但那些黑石兽人比豺狼人难对付多了----别忘了,它们都能从原先的守军手里攻城掠池!所以哪怕幸运红石这样的冒险者,也不愿意去惹他们,宁肯来夜色镇砸骷髅。
“再赶得紧些吧,那样明晚就能到了。”
“抓紧赶路。早点到,早点安全!”
“就是啊,留在林子里,太危险了。”
“赶路?我看是逃命!”康德拉打鼻子底里哼了一声,“狼可不是蠢货”
布鲁诺低低冷笑:“我可不想把自己的背后留给它们。”
人总是希望自己能够侥幸,但永远不会如愿。查理在一旁不远处,压抑着自己的紧张。他也非常害怕,几乎想要一溜烟跑去镇子里躲起来。但理性告诉他,那样会坏事,只有和凯尔等人同行。保持警戒的同时保证充足的休息,才能安然无恙。
他和尤里离争执地那些人很近,将双方的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更加心烦气燥。尤里一直没出声。此时突然拉着查理朝他们第一天坐过的大车走去:“来,今天恐怕会走得比昨天快,你恐怕跟不上,给你弄了个座位。”
车夫年纪不小了,不爱说话只爱笑,之前没有和他们通过姓名,不过已经认熟了脸。见两个年轻人过来,笑眯眯拍拍车上的空处。
那儿背靠货堆。铺着一张雨布,瞧着还挺舒服。
查理又羞又恼又惊讶,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尤里谢过车夫,瞅着查理的模样就莞尔了:“四个银币,买了保罗两袋上好的面粉。面粉腾出的地方让你坐。唉,那面粉白得像雪花一样呢。便宜他们了……”
查理突然想起来了。这天早饭整个营地六十几号人都吃上了现摊的面饼。那摊饼子的面粉细白,和韦恩的爱妻牌烙饼绝不是一种食品……他之前心情低落。没精神好奇。此刻一想到自己已经变得“人人皆知”,忍不住压低声音恶狠狠埋怨尤里:“你干地好事!”
“不是我的主意,是凯尔他们先说起来要掏这个钱的。那会儿你还在睡呢。”尤里摆摆手,“我想想那样不好,可又说不过他们,所以……”又快活地摸摸自己的行囊,“我多留了点,咱俩中午也吃它。”
查理一听就明白了,凯尔是怕他累坏了没法保证炼金工作。药水生意归生意,乱欠人情可不妙,所以尤里这么处理一点没错。可查理一见尤里惦念面饼地模样,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赌气反对:“我才不要!我要黑面包!”
尤里不解。又因为见查理犯了拧,忍不住逗他:“可香了,你真不要?”
“不要!”
“可我看你今天早上,胃口好像比平时好呀?”
“那是因为我昨天累了,和吃的什么没关系!”
两人正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阿特里拄着法杖经过了他们身边,含笑看了他们一眼,而后走向争执的几个人。
万一走了霉运,那就是几百条狼对上六十几个人。而这样的遭遇战,属于小规模的战斗,阿特里与莉莉这两个中级法师足以左右局面。为此,这会儿不管阿特里说什么,都格外有份量。何况,他是来劝架的---不管哪一方,至少都还记得一个从来不变的道理:身处危险还不团结,会让人丧命。
就这样,众人一下子都偃旗息鼓了。凯尔和布鲁诺交换了一个眼神,前者笑道:“今天我们打头吧。”后者立即答应:“行,那我们押后。”
----中间的位子,当然留给两位行商和他们地护卫。
他们俩简简单单商定安排,各自忙碌去了。其他几个略有些悻悻然,没一会儿也各自散开。
因为前行需要安排人手探路,又加上一行人赶时间,这天早上出发时,凯尔韦恩他们都格外形色匆匆。尤里本该跟他们一起,却破天荒地滞在后面,扶着剑柄抿着唇,从左到右一点点审视四周。
查理招呼他:“走吧,怎么了?”
尤里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对查理坦言:“好像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们。”
查理一惊,强自压下心底惶恐,朝前后左右好一阵打量,又仔细“看”了“看”,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不由茫然。
尤里环顾完一圈,目光落到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查理身上,顿时柔和下来。他再次看看附近,挠挠头不太确定道:“只是感觉,说不准……走吧,车在那边。”
正文 08 就怕它们不来
这天中午,停下来休息啃干粮的时间比以前几天的短。大家囫囵吞下的东西还在喉咙口,差点又匆匆上路了。之所以会如此,很大一部分得归因于保罗、雷蒙德,以及他们的伙计与护卫。
不过,倒也不是他们故意这样。这些人不比幸运红石,也不比布鲁诺他们,没经过多少危急状况,如今时时忘不了后面可能缀着几百头诡异的森林狼,一刻比一刻紧张兮兮。这一路行来的四五个小时里,不由自主地就已经越赶越快了。
另两队小冒险者也是如此。只是大约觉得早上被两个行商当枪使了,这会儿赶路歇脚,一概都不怎么说话,很有点冷眼旁观的意思。
他们的立场令查理暗自惊讶----按说他们一开始就跟幸运红石结伴,又同为冒险者,在这件事上,应该更有经验、更容易镇定下来才对。怎么看现在的样子,倒像是对幸运红石怀有隐隐的敌意?
凯尔与布鲁诺手下的人因为前探后断,格外辛苦许多,被催着起身时不免嘀咕抱怨了几句。而几个伙计自从大车上装了四具棺材,就一直自觉晦气不走运、担惊受怕,紧张得要命。结果好了,两边差点又起口角。
保罗和雷蒙德十分明白一点:事到如今,万一有情况,他们的人货安全仅靠几个护卫是不够的,还要仰仗凯尔与布鲁诺等人。所以见状连忙过来呵斥伙计。
布鲁诺一言未发。他的脸一向冷冷的,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凯尔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干脆利落地压下了自己人,带到一边,又是宽劝又是告诫,吩咐他们下午赶路时,仍旧要小心谨慎。
两边刚刚大致消停下来。路易斯走了过来。带来了阿特里先生地意思:他希望能够休息半个小时候后再启程。
阿特里说得客气,保罗和雷蒙德又哪敢不从?他们在心底里还是十分仰仗这位从战争中走过来的中级法师的。于是。事情总算这样定了下来。
这半个小时内,凯尔仍旧没得休息----他忙着安抚调整自家几个小兄弟的情绪。
那几个小兄弟的父亲兄长曾经都是幸运红石地老人。有地甚至指点过凯尔韦恩他们几个。现在年岁轮转,以前的中流砥柱或者因为年纪、或者因为伤病,退了下去,轮到曾经年少地凯尔挑起担子。为了团队凝聚力也好,顾及情面也罢。又或者图个自家孩子将来也有人带,凯尔既要教会他们真本事、领他们入行,又要照顾好他们的情绪,极为操心。
尤里同情地望了凯尔那边一眼,屁颠屁颠一溜小跑挨到查理身边。
如今同行地一行六十几人对他的态度大多不错,不似过去几年里。但客套或者热情的背后,往往藏着试探与计较,并不是真正的亲近。只有查理不一样,能够让他彻底放松、打心底里觉得惬意。
康德拉这几天下来。对尤里已经有点儿刮目相看。此刻随之留心到两个年轻人。见查理目光时不时落在洛克他们那边。当即了然。想了想,还是走近去些。简短提了提缘故。
他身为幸运红石的顶梁柱之一,为了避嫌,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白。好在查理在这些方面还算明白,一听就懂了。
原来刚出发地第一天,因为两位小姐“十分富有同情心”,一行人不得不在半路上拐了个弯,扫荡了一个不大的豺狼人营地----所以才会半夜抵达军营。
做完事打扫战场时,两小拨冒险者中的几个,试探过加入幸运红石的事。
但是幸运红石一向走的精英路线,成员又都是知根知底、共过患难的老乡,再加上问这话的人实力并不怎么样,他们毫无悬念地被婉拒了。
那以后,两边的关系就不如酒馆里那会儿了。
查理自己能搭上车,固然是因为他肯出四个银币,但也有他身为法师的因素。可毕竟算是享受了优待,怕惹到众怒,不敢像路易斯那样插嘴劝架。不过,他一想到没准有一大群狼跟在屁股后面,大家却还有心内讧,脸色到底不大好看起来,跟尤里嘀咕:“他们都在吵什么呀……”
康德拉去帮凯尔打理自家几个小兄弟了,尤里小声道:“就算是一伙人,还不一定有个能服众地领着呢。眼下大家各有各地头儿,闹起来没什么好奇怪的。”
查理头疼道:“他们就不能想想现在地状况吗?”
尤里耸耸肩:“就是因为有危险,才会这样。要不然,一路客客气气到镇上,一点事都不会有。”
“说的倒也是。”查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几支队伍偶然结伴同行,并不意味着他们有密切的关系,互相之间的确是客客气气。只有遇到危险,外部压力一大、被迫紧密合作,彼此缓冲的中间地带没了,本来就存在的许多利益冲突正面接触,矛盾才会暴露出来。
这是人性使然。他一想通,就只剩摇头。忧虑道:“但愿凯尔压得住。”
尤里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问题,他们最多吵几句嘴而已。真有什么,路易斯、凯尔加上布鲁诺,肯定会拿出一个主意来。到时候,谁敢傻到不同意?”
的确,赶路快慢的口角之争,并非真要争出个结论,绝大部分只是在发泄紧张与不安。查理听得唇角一翘,大致安下心来,一转眼无意间发现洛克正看着他和尤里这边,于是朝洛克笑着点点头。
洛克迟疑了一下,他旁边一个胡子拉茬的瘦男人拉了他一把,他便装作没看到,转开了脸踱了开去。
查理鲜少被人甩冷脸,顿时气嘟嘟起来,抿着唇、微微鼓了腮帮,浅绿色的一双眼瞪得硬邦邦地,在连绵的伞冠下、中午细碎的金色阳光间,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尤里瞧得好笑又喜欢,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握着他的肩将他转了个方向,让他正对着自己:“好了,我看你就别管这些了。我们跟着凯尔就行,用不着瞎操心。”理立即就不操心了。整个下午,他歪歪蜷在车上,稀里糊涂打了几个盹。睡到肩酸腿麻,挣扎着醒过来一看,晚霞已经烧红了半边天空。
为了将这一夜的营地整得更齐备些,傍晚时分,凯尔和布鲁诺早早吩咐大家扎营。
这一回总算没有起争执。因为凯尔的意思,是多拾点篝火柴禾,把营地守得周全点。保罗和雷蒙德担心夜里若是有事,万一看顾不及、驮马惊蹄,会给他们带来难以承受的损失,故而对这个主意十分支持。
篝火也好值夜也好,都没有查理的事。他爬下车使劲揉了会儿自己的腿,再狠狠伸了几个懒腰,尤里就提着一筐子草药,和康德拉一起取了清水回来了。
康德拉把各人的水袋扔还给各人,尤里冲查理招招手,两人钻进帐篷干活。
俩人一起捡干净了草药,下面的尤里插不上手,照旧开始擦拭武器。
查理下午睡饱了,这会儿精神奇好,份外顺利,一口气做完所有药剂。由于一点也没浪费材料,凯尔他们采草药时又总担心不够用、老爱多添几把,到了末了,查理数来数去,怎么也不是五十个----是五十八个!
好在查理的土黄色小腰包里也带了许多药剂瓶,他窃喜一番,立马装起来,揣进行囊里。
尤里在一旁保养剑,瞟一眼查理,吃吃笑一阵。
查理被他看得脸上微热,义正辞严地宣布:“浪费是可耻的!”
如果现在就去交货,不免太惹眼。所以接下来,查理拿出阿特里给的《冰霜系法术详解》,慢慢儿看起来。
这样子,等到两个年轻人钻出帐篷去吃完饭,营地里已经安顿完毕。例行的篝火配了额外充足的柴禾,除此之外,还用刚刚砍下来的树枝扎起简单的拒马,与卸了马的大车一起,绕着营地围成了一圈。
加上宿营地点特地挑了一片开阔地,弓箭用起来非常有利,阿特里那样的中级法师发挥起来更是游刃有余,那几百头狼今晚要真地来偷袭,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
“不怕它们来,就怕它们不来!”
正文 09 垂危
“不怕它们来,就怕它们不来!”
说这话的是里维。他如今虽然有马骑,但路易斯他们三个军人自有不容轻蔑的骄傲,已然不肯服侍两位傲慢的小姐,许多杂务就落到了他头上。另外虚弱的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还带来了许多琐事,这一切,令他赶路赶得十分辛苦。
他恶狠狠等盯着森林莽莽的深处,神情隐约有几分狰狞。
待到一起检查拒马等物的几拨人各自走开了,康拉德低低嗤笑一声:“它们又不傻,怎么会来。”
韦恩守在幸运红石的篝火前,刚刚啊唔一大口咬掉小半张爱妻牌烙饼,正愉快地卖力咀嚼,闻言眼睛一瞪:“你说谁傻?!”
查理正好在琢磨里维的“真实身份”,两条眉毛绞在一块儿。韦恩闷雷似的嗓门突然响起,他顿时被吓了一跳。
奥狄斯胡乱坐下来,一边抓了张饼子,一边推了韦恩一把:“咋呼什么,没说你,看你把我们的小伙子吓得……”
韦恩瞅瞅查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憨笑;查理瞧瞧他,也忍不住莞尔,摆摆手示意没什么,照旧在韦恩旁边坐下来,吃晚饭。
尤里坐到查理另一边,同时老觉得眼前这场景眼熟得古怪。想了半天,想起他刚到北郡时,和查理两人间相处的样子,不由摸着下巴在心底里一个劲犯嘀咕:
----这家伙,不会一向就喜欢笨一点傻一点的吧……啊?
没等尤里想个明白,凯尔已经从路易斯、阿特里他们那边回来。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不太好地消息:“那位女士的情况有点恶化,似乎不太妙。”招呼上奥狄斯,又和查理商量:“您也去看看?”
事关人命,查理就不怕麻烦了。他当即应声起身,同时不乐观道:“我只会做几个药剂。恐怕没什么用……”一边说。一边想到了大车上的四具棺木、湖畔镇最危急的那几天里所见的牺牲与死亡,顿时陷入了沮丧。
尤里已经默不作声地跟着站了起来。见状不着痕迹地搭上查理地肩膀,用力按了按。
温热地手掌、坚定的力度。查理扭头望向尤里。目光落入他湛蓝明亮地眸子里,感觉好了一点儿。
凯尔吁出一口气,耸肩道:“尽力就好。如果我们不行,只要她能撑到镇子上,也就没事了。”
康拉德笑笑接口道:“是啊。算上今晚。还有两天。有莎拉小姐在,问题应该不大吧。”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与其说洒脱乐观,不如说有点儿漠然。查理隐隐察觉,有点儿明白又不太明白,抓下尤里放在他肩膀上地手,牢牢握着没放,跟了上去。
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被安置在最大最好的帐篷里。说起来,她除了清晨醒过来一小会儿之外,并没有别的好转迹象。众人会诊的这会儿。她就昏迷着。脸上毫无血色。
凯尔到时,路易斯和阿特里已经看过了女士的伤口。阿特里皱着眉:“我没能消除她地诅咒。但至少成功压制了。刚才的检查表明,它的确不曾恶化。那么,为什么她会一直昏迷、高热?”
路易斯低声道:“我想,不仅仅是诅咒魔法的缘故。她恐怕感染了疾病。”
莉莉立刻反对:“您什么意思?我们一直把她照顾得很好,每天更换绷带!”
路易斯看了她一眼,简短道:“单纯清洁伤口并不能避免感染,还需要草药或者法术。”
阿特里问莎丽:“您给她用的是治疗术吧,祛病术呢?”
莎丽的脸色微微苍白,眼下有眼影:“是的,每天我都尽量给她施放治疗术了。祛病术……”说到这个,她低下了头,因为惭愧而羞红了脸,声若蚊呐:“我还不会……”
阿特里将目光投向布鲁诺与凯尔他们,布鲁诺和凯尔均是摇头表示无能为力。查理知道治愈药剂的配方,但还没尝试过,只能跟着沉默。
一旁,卡兹克斯,也就是那个在凯尔的盔甲上撞昏了自己地地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用地精语嘀嘀咕咕:“可恶地小姐,讨厌的小姐!呜呜呜,讨厌地小姐!”
他尖细的嗓门听起来凄惨又可怜。查理离得最近,被吵得受不了,低声呵斥他:“哭有什么用?闭嘴。”
卡兹克斯自顾自嚎啕大哭,查理只好恐吓他:“小心让小姐听到,把你扔出去!”
这话一出,卡兹克斯立刻闭嘴。他瞪着两只凸凸的大眼睛朝莉莉和莎丽那边瞄了好一会儿,确定两位小姐没在注意他,才按着胸膛放下心来。又拿腔调怪异的通用语,小心翼翼问查理:“您听得懂我说话?”
查理生怕他又开始大哭,勉强点了点头:“能听懂几句。”
不想卡兹克斯一下子抱住了查理的手臂,委屈地仿佛受虐的小媳妇找到了娘家人一般,用发音呜呜咽咽的地精语说个不停:“呜呜呜,她们说卡兹克斯是色狼!卡兹克斯不是色狼!卡兹克斯照看救命恩人!尽心尽力、尽心尽力!”
救回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的那晚,两个年轻人早早离开了现场,所以有些情况他们并不清楚。这会儿听卡兹克斯好一通哭述,查理才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卡兹克斯受雇跟船从纳菲瑞提湖出发,驾船逆流北上,希望能够在西部荒野找到新的矿石资源。不料他们的船却在经过峡谷时遭到了袭击。
他当时慌不择路。逃入东边地森林,也就是暮色森林。虽然免去了成为奴隶的命运,却在广袤的森林里迷了路,几度差点丧命。用光了身上所有“伟大的地精发明”后,束手无策。差点成了野狗肚子里的肉。
恰好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带了一小队守夜人离开镇子。进行一桩需要保守秘密地重要调查,遇到了危在旦夕地卡兹克斯。从那几只野狗嘴里救下了他。
卡兹克斯无处可去,请求收留。夜色镇需要各色人才。阿尔泰娅身为埃伯洛克公爵的继承人之一,具有不错地政治眼光,当然不会拒绝。可惜在其他守夜人眼里,卡兹克斯除了是个爱摆弄奇怪机械的绿皮地精,就是一个一心钻在钱眼里地偏执狂。
本来这样也没什么。大家各过各的就是。不料在回程的途中,他们撞上了反常的狼群。
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先受了重伤,难以行走。她厉令手下几个守夜人带着重要消息逃回夜色镇。而那几个手下在忍痛放弃阿尔泰娅之后,把怒气发泄到了卡兹克斯身上,一致决定丢掉这个小累赘。
卡兹克斯只好沿着原路奔回去。他回到树洞里时,阿尔泰娅已经不太清醒了。不知为什么,那些狼发疯似地追着离开的守夜人。卡兹克斯用掉了身上最后地“伟大发明”,侥幸逃过一劫。
再后来,就是尤里和洛克敲树洞。
人虽然获救。但阿尔泰娅受伤的位置暧昧。又有贵族身份,是公爵的继承人之一。而一行人中。凯尔、路易斯等人全是平民男性。这样子,虽然身为职业军人、身为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他们都能老练地处理绝大部分外伤伤口,但毕竟均不是正式的医师,缺乏一个名正言顺的专业身份,在为埃伯洛克女士处理伤势这件事上,也就不好太过主动。
事情本就已经比较尴尬了。而莎丽和莉莉当时眼见一大帮男人看热闹,耳听不入流的取笑调侃,受了刺激,态度十分坚决,格外强调身份差异、性别差异,自从救回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开始,一应事务,都不准别人沾手。连本来照顾阿尔泰娅的小地精卡兹克斯,也被拎到了一边。
所以,会落得如今这样,固然因为阿尔泰娅伤势复杂,两位小姐的“努力”,也功不可没。卡兹克斯哭得直打噎,也说得累了,总算安静下来。查理舒了口气,瞧瞧帐篷最里边病人消瘦地脸庞,暗叹一声。
这边,不知之前说了些什么,凯尔拿出了四个治疗药剂:“希望她能撑到镇子上。”
莎丽跟凯尔和布鲁诺请求:“您们想想办法呀?”
凯尔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只是外伤倒还好……诅咒加感染,我们恐怕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是想置身事外吧?!”女人嗓音高,莉莉地声音在这一瞬格外尖刻,“用不着您假惺惺,这点东西我们还是拿得出来的!”
阿特里勃然大怒:“莉莉!”
凯尔霍然站起来,张张了嘴要说什么,目光盯在对方中级法师才能拥有地袍脚绣纹上,最终捏紧了拳头强自咽了下去,一转身猛然掀起帐门出去了。奥狄斯一把抄起那些治疗药剂,狠狠剐了莉莉一眼,跟着蹿了出去。
查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见幸运红石的人已经愤然离开,连忙跟上。如果不是有尤里,他慌里慌张地,差点被帐篷门绊了一跤。
两个年轻人身后,布鲁诺不急不慢地站起来,盯着莉莉冷笑一声:“瞧我这记性,之前是谁说半吊子的功夫不管用,别让那些个臭男人占便宜的?哦,现在情况不妙,我们反倒能有办法了?”
他大本营在夜色镇,不像凯尔他们在湖畔镇,也就少了许多顾忌。说完冲阿特里一点头致礼告别,施施然走出帐篷。
正文 10 岐路 一
查理回到自己的帐篷,将土黄小腰包里珍藏的几种材料都找了出来,接着翻开威廉送他的炼金配方书,比来比去琢磨了半天,最终只能摇头。
眼前晃过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憔悴的脸庞,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因为近两天安排了双倍岗哨,尤里今晚得值前半夜,查理胡乱收拾了东西,倒头躺下睡觉。
但是却睡不安稳。
按说一个人独享一个帐篷,比两个人挤在一块儿好多了。可这一晚空气闷热,隐约有雨意,加上同行的一行人中,有一位女士性命垂危,或许即将在下一刻死去……
查理闭着眼睛毫无困意,又睁着眼睛盯着帐篷顶发了半天呆,终于盯得累了,这才朦胧过去。
所以尤里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副乱糟糟的样子:查理躺得横七竖八,一头汗涔涔,皱着眉头皱着脸。至于毯子,早被踹到了角落里。
“查理。”尤里怕他做了噩梦,试着唤了几声,“查查,查查?”
查理睡得浅,被吵得不耐,朝出声处拍过去一巴掌,挣扎着翻了个身。
那一巴掌,在梦里的查理觉得十分用力,在尤里看来却是软绵绵的,比挠痒痒还不如,躲都用不着躲。他摸摸查理颈子后面,和鬓角鼻尖一样,全是细细密密的汗,顿时直摇头。旋即想起查理的秉性,再算一算这一天下来漏了什么事,不由失笑一声。一半无奈,一半甜蜜。
他将刚刚卸下来的剑又系到了腰间,然后一把提拎起查理来:“走,我们去洗个澡。”
盛夏已经渐渐过去,入了残夏。天气却还常常可着劲儿热,更不用提转闷的时候。不过因为是在森林深处,又是半夜,溪里的水从上层到底下。统统都凉幽幽的,泼在身上,沁爽沁爽。
查理神清气爽地爬上岸来。瞧瞧尤里抱剑倚着树坐在一边。突然十分不好意思起来:“尤里……不困吗?”
哪能不困呢?这可真是废话。查理问完更不好意思了。草草洗了衣服。“抽”干水。推推尤里道:“走吧。我们回去。”
尤里没动。歪头瞅着查理好一会儿。直瞅得查理脸红起来。这才懒洋洋起身。走到溪边掬水抹了把脸:“我也洗一个。”说着脱掉衣服趟到了水里。才接上后面半句:“不然就这样回去。你肯定要嫌我臭。”
“我……”我不会?不会这俩字还真吐不出来。查理被呛得了没了言语。伫在原地。又是甜蜜又是懊恼。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抓过尤里地衬衣长裤狠狠搓。权当出气。
尤里乐呵呵地瞧着查理在那儿泄愤。他动作快。横竖两三分钟。也就胡乱洗完。
等尤里上来时。查理已经“绞”干了衣服。尤里套了长裤。也不穿衬衣。拎起剑往肩上一抗。这才打了个哈欠、揉揉脸。
查理安静地望着尤里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疲惫,心里又甜又酸。搭着尤里的肩,踮起脚、伸长脖子。亲了亲尤里的脸颊。
短暂的亲昵很快结束,两人离开水边,朝营地回去。
没走几步,却听到背后有大片地枝叶刷啦作响。他们不约而同转身望去,正见到溪岸对面二三十米开外,一丛茂密的长苇无风摇曳;一阵细响后,从里头钻出一小群狼来。
能数得清的有四只;几秒钟之后,又添到五只。还藏在暗处看不到数不着的,却不知道有多少了。
领头的是一头灰色的公狼。一对绿莹莹地眼睛直直盯着两个年轻人。它健壮而美丽,两只三角形的耳朵竖得笔直,看起来一点也不好对付。
和它的跟随者黝黑的皮毛不同,它的一身皮毛在林间碎碎点点月光下,油光滑亮,仿佛银丝织成的缎子一般。
尤里神色一凝。他左手本就时时扶着剑鞘,此刻不过一眨眼,右手也已经按到了剑柄上。
查理拔出魔杖,侧退后两步。自觉地躲到尤里身后。
公狼盯了他们许久。但似乎没有发动进攻的意思。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溪水潺潺。查理小心压抑着呼吸。耳边听得到自己“彭彭”作响的心跳。
公狼微微侧了侧头,慢慢儿后退了一步。
尤里拽着查理,也后退了一步。
公狼缓缓转过身,重新消失在长苇与灌木间。
尤里松了一口气,拉着查理往回赶:“别走太快,就像平常一样。”
“你不认识它了吗?”
“什么?”
“我们养过它。”
查理第一反应是尤里在开玩笑,不过紧接着,他想起了在北郡时养了几周的那只小狼崽。
那只大毛栗似地小狼崽……
就是刚才那头威风凛凛的银灰色公狼?!
查理大吃一惊:“狼发育起来有这么快?我是说,它得等到明年才能长这么大吧?”
尤里拢起了眉头:“是啊,正常情况,从小崽子长成最强壮的,要两三年呢。所以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认错了。”
说着话,两人已经回到了营地里。值下半夜地是布鲁诺他们几个,两个年轻人与他们打了声招呼,尤里便暂时搁下了话头,和布鲁诺说了说在水边看到狼的事。当然,略去了小狼崽有关的部分。
因为准备充分,又早早抱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主意,倒也没人紧张。布鲁诺简短吩咐手下把篝火添得高高地;另外就是,一旦发现情况,立刻把阿特里先生叫起来。
这话惹得几个人都笑了。
钻入帐篷前,尤里回头望了望莽莽的森林。放下帐门,他才对查理小声道:“它转身的时候,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它的右后腿是瘸的。”
“右后腿是瘸的……”
这话似乎挺耳熟。没有费多少时间,查理很快想起了路易斯检查尸体所得出地结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你是说,它是被催熟的?是魔法力量的缘故,所以它才会一下子就成年了?”
尤里微一点头,在枕边搁下剑,默默地躺了下去。
查理低头望着尤里,忽然扑过去,竭尽所能紧紧地抱住了他。
“别伤心了。”
“至少还有我。”
“……嗯。”
正文 10 岐路 二
这一晚后半夜,竟然一直平静无事。但是,清晨拔营时,驮马匹匹都烦躁不安。大伙儿在营地附近一查看,发现了许多狼爪印。
爪印四面八方都有,显然狼群曾经在一个近距离上对营地形成了包围。不知为什么,没有发动袭击。
凯尔与布鲁诺商量了几句,决定拨出十来个好手循着脚印找过去看看情况。尤里难得地主动要求参与,康拉德点头答应了。
结果,他们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找到了那些狼。
清晨对它们而言,就相当于傍晚对人类而言。这会儿,它们填饱了肚子,正在消食。年轻点的追逐打闹,成年了的,大多慵懒地趴在地上。见到有人来,混不在乎地呲呲牙。
数量差异太大,康拉德不敢动手,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带着消息折回营地。
他把情况与凯尔、布鲁诺、路易斯,以及保罗和雷蒙德一说,这几个人顿时都沉默了。
狼群尾随一行人,很可能是它们的捕猎习惯使然----为了寻求更好的机会。因为担心会让大家更紧张,凯尔等人决定对这件事保密。
然而,他们启程后没多久,后方的森林响起一声声悠长的狼嚎。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有时略停一会儿,又很快响起;此起彼伏,一直缀着队伍不放。
空气更闷热了,大雨缓缓压了下来。时不时响起的狼嚎令拉车的驮马嘶鸣不安,叫人心烦气燥。
赶路本来就不轻松。这一切更令赶路地辛苦变本加厉。几个小时的路程,漫长得仿佛好几十年。
保罗与雷蒙德说了几句话,找了个藉口走到凯尔身边,用力抹了一把额头的油汗,忿然抓下头顶的帽子。低声问:“这帮畜生到底想干什么?!”又跟凯尔商量:“我们赶得快些吧?看这天色。又要下雨了!”
康拉德嚼着一根草茎,面无表情地回答:“它们在驱赶猎物。”
“驱赶……”保罗大为皱眉。“猎、物?!”
康拉德看了行商一眼,解释道:“狼群就是这么打猎的。鹿啊羊啊什么地胆子小。被叫声吓坏了,会往前跑。到时候,那些老地小的跑不动地,就会变成它们嘴里的晚餐。”
凯尔等康拉德解释完了,才摇摇头接口:“所以我们不能慌。”他看看队伍前后。对保罗道:“再走半个小时就扎营吧。车上还有昨晚用剩地柴是吧?记得再多捡些。”
“那可要明天晚上才能到镇子上了……”保罗抱怨了一句,但是他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应下来,叹口气去安排伙计人手。上的云还没压拢到一块儿,倾盆大雨却突然泄了下来。连天气都和人作对,营地里一片咒骂与抱怨。
尤里的情绪不高。查理无意间从行囊底里翻出了琳达送地那包油煎小咸鱼,嗅嗅没有坏,赶紧拿来哄他开心。
“我们养活了它。”尤里掰开面包、夹了一撮油炸腌鱼干。破天荒地没有急着咬上一口。“结果它咬死了那四个人。”
查理不解地看看尤里。在他的印象里,尤里不是会为了这种事自责的人。好吧。或许他了解的还不够多。“这不是你的错。没有它,也会有别只。”
“我明白。只是……”尤里小心打量着查理,看起来有点儿苦恼,“你后悔吗?”
“后悔又没用。”查理无奈地笑了笑,“从来都没用。所以我不后悔。”旋即他明白过来,认真对尤里道:“其实,它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什么挺可爱?”
光头奥狄斯咬着烙饼来找水喝,随口插了句嘴,吓了两个年轻人一跳。不过光头身为幸运红石砥柱之一,这会儿还不得空闲,没等到回答,就被人喊走了。
查理瞧着光头奥狄斯走远,扮了个鬼脸,幸灾乐祸;后者板起脸,握拳恫吓他。
尤里很快把目光从光头的背影上收了回来。他望着查理,好一会儿没有言语。而后他眉间一舒,倾身握住了查理的手。
“是的,挺可爱。”天。可是等到入夜之后大雨一停,它们又开始嚎叫了。
路易斯身为军官,思考问题总带着军旅烙印。他担忧“士气”,坚持要组织一次反击、好好教训一下这些畜生。
可惜,森林是狼地地盘,而不是人类地。只要它们愿意,它们完全可以躲得远远的。所以,路易斯地努力除了让哈利、盖文等人空忙一趟之外,没能有什么建树。
就这样,第六天晚上,凄厉的嚎叫声扰了他们整整一夜,以至于整个营地里,没人能睡个安稳觉。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那群狼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袭击他们。只是人们出发后,它们依旧跟在两边、缀在后面;并不真地发起攻击,就这么不远不近尾随着,有事没事嚎几声,搅得一行人不得安宁。
不过这天天气不错,也没有再下雨的意思。待到下午,甚至狼嚎声也消失了。大家纷纷猜测那些畜生应该是找不到机会,不得不放弃。振奋之下,不约而同地抓紧赶路。
在夜幕降临时,他们爬上一道缓缓的山肩,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远远地望到了夜色镇钟楼的灯光。
队伍里不由响起一阵欢呼。
暮色森林内,除去中间黎明森林是一个下凹的盆地,总体而言,地势都较为平缓;有丘陵,但没什么山峰。因为森林里的雨季时节,一条小溪没准会涨成一道大江,在此长住的人们,总是把家建在高处。夜色镇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望到镇子上的灯光容易,然而望山跑死马,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赶到镇子上,还得下坡上坡,少说也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凯尔与布鲁诺都是常年出门的,知道临到末了,最容易大意坏事,当下不敢懈怠,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可是两个行商手下的伙计们从来没有赶过这么折磨人的路,一时间却是有点收不住。好不容易收拢队伍,慢慢走下坡,一干人等的兴奋劲这才渐渐过去了。
抬头望望,因为地势的关系,钟楼的灯光又被树木遮住了。于是这几天积压的疲惫紧张,缓缓地涌了上来。
狼群就挑了这个时候袭击了他们。
正文 10 岐路 三
当时……
康拉德正蹙着眉头眯着眼,谨慎地审视四周的森林……
奇尔和同伴低声说笑了几句,无意间一回头,看到康拉德十分警惕,又扫了眼幸运红石和布鲁诺手下的老手,见他们都没有丝毫轻松的意思,神色一凛;想了想,吹亮火把四下一照,摘下背上的长弓拎到了手里……
凯尔刚刚训斥了两句自家的小兄弟,责令他们收敛心思、打起精神来,不得在没进镇子前放松大意;又转过话头,跟他们许诺了啤酒和烤肉……
尤里再一次隐隐感到被什么窥视;不过这两天他一直跟在查理坐的那辆大车旁边,当下也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握住了剑柄……
林间又是一阵夜风吹过,草木沙沙,衬得四下一片寂静,只有一行人的脚步声和车軲辘响在其间。
就在阵风息去的前一瞬,说时迟那时快,尾随了他们好几天的狼群,像幽灵一般从路边的灌木后扑了出来。
袭击队伍的是狼群中最强壮、最狡诈、最富有经验的公狼----这些狼皮毛黝黑、足有小牛犊子一般大小;眼珠子绿莹莹,冰冷而凌厉;它们从侧面、背面,唯独没有一头是从正面,展开了袭击;它们避开冒险者,甚至绕开了行商的护卫,扑向伙计、车夫,和马匹。
驮马顿时受惊,给人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军马虽然没有那么不堪,但是马惧怕狼的本性还在,突然之间受到袭击,也乱了阵脚。
路易斯一直纵马走在队伍最前方。他不愧是个经验丰富的职业军人,反应极快。只见他左手勒缰、右手拔剑,寒光一闪……骑士大人的坐骑扬起前蹄,惊恐万分地嘶鸣一声,旋即乖乖安分下来。
随着马蹄落地,一颗狼头。也滚落到了马后的地上。
路易斯身后地阿特里也不慢。两个火焰冲击像一对花儿一般绽开在坐骑两侧。烫得扑向他那匹棕马地两头公狼惨嚎一声。
一头惨嚎到一半便没了声响。仔细看去。原来它嘴脸已经焦黑一片。跌落在地抽搐两下。袅袅散发出烤肉地焦香味;另一匹蹿向路旁试图藉着茂密地草木逃走。被一只巨大地火球追上。然后彻底烤成了一团黑炭。
不过。阿特里地骑术不如路易斯精湛。受惊地棕马又是人立、又是打转。带住它花去了阿特里好一会儿时间。其间中级法师先生还差一点就被甩了下来。实在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如果不是路易斯在旁。仗剑看护。只怕阿特里忙着安抚坐骑地这一会儿。就要吃那些狼崽子地亏。
哈利和盖文在队伍后面。和今天压阵地凯尔他们一起。他们地情况如何。查理一时间看不到。
只不过一眨眼。查理眼前耳中见到地听到地尽是一片混乱。冒险者们不仅得对付狼。还忙着帮着行商地几个护卫控制驮马、保护伙计。呼喝、咒骂。忙成一片。整一个不可开交。
人们手里虽然有火把和铁器。但狼地尖牙利齿也不逊色。又占了地势和突袭地便宜。一时间整个队伍都瘫痪在原地。一团乱哄哄。
因为以前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又不像路易斯那样。身经百战反应敏锐去哪儿都能帮忙,查理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想想跟着尤里总没错,一转眼却正好看到尤里死死盯着自己,不由奇怪道:“怎么了,你这样子看我做什么?”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对,尤里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偏差了一两寸,落在了身后。
尤里觉得自己握剑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却不敢放不敢擦,也不敢贸然拔剑打破眼下地僵持。只能沉声叮嘱查理:“别回头。”连说这三个字,都小心压着声音。
查理福至心灵,没有回头,而是以他对水元素敏锐的感应能力,朝身后“看”去。
只见齐胸高的货堆上、自己地背后,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头狼。近得鼻息都能喷到他脖子后面了,正伏低了身、弓起腰,和尤里僵持,随时可能会扑上来。
他顿时明白过来。愤然抽出魔杖、狠狠朝后一点:“欺人太甚!”
那头狼眼见查理动作。本能地往旁边一闪,擦着边躲开了魔杖;又缩头蜷身一个打滚想要跳下货堆。却没能躲开尤里的剑。
尤里胸中憋了一口气,哪里还容得它逃过去?拔手就是一剑劈了下去。
那一剑追着过去的,大半的力道落了空;但他力量毕竟不是常人能比,大胡子矮人多林用来诱拐徒弟的剑又打得极好,剑尖削过,差点切下了半个狼肩;尤里也不收剑,就势往前一送,跟着一靴子从下向上踹在狼肚子上……
查理瞧着尤里舒了口气,才敢回头,正好望着那头顶顶倒霉的狼倒飞出去,在车上地下溅洒出一道血红的长弧;顿时抓着魔杖,嘴巴张成了鸡蛋状----又是崇拜尤里,又是鄙视自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他冒出句什么,前头老车夫身边的年轻护卫吃不住,连声喊他们帮忙----森林里的路,有些地段实在说不上宽敞,还多少有些上下坡;因地制宜,行商地大车也就常常偏狭长,还爱分成一截截,这样好赶路,遇到上不去的坡,几个人推一把也容易。他们这辆大车,不算驮马,就足有五米多长;最前头那截有两匹驮马拉着,坐着车夫;后头几截就是一块装了轮子的大木板,堆了货、粗绳杠木一拴,挂在前头的车上。
“我们过去。”尤里一扬下巴,示意查理走前面,半转个身与他背靠背,倚着货车往前走,“小心车上车下。”
“嗯。”查理紧紧魔杖,又试着拢起一团水元素。
虽然只有三四米的路,却不敢掉以轻心。好在有尤里。他又是顺着走,没两步也就到了。那些狼欺软怕硬,或者说目标明确,大多倒是在找马匹的麻烦,所以他们并不曾遇到什么小插曲。
老车夫松了口气,一手紧紧抓着缰绳、另一手举着火把。缩到了座位上,把地方让给尤里和查理。
那年轻的护卫顶着一个小平头冲尤里和查理笑笑,不过没多说话,棕色的眼睛时不时左右扫视,双手紧紧握着剑。他手臂上吃了一爪子,好在有护臂,伤口不深。又原地转了转,紧张道:“怎么亮晃晃的?”
尤里耸耸肩,眼睛依旧盯着路边地草丛。那后头隐约还能看到一双双莹绿色的狼眼。想来这些畜生并没有倾巢而出,不知道留了什么后招……
他皱眉思索,也就没分神管小平头地问题。
查理的视力可没那么好。他瞧瞧近旁没事,略一张望,当即找到了原因:“烧起来了……”
尽管森林因为昨天下雨的缘故,至今还十分潮湿,阿特里那个大火球依旧点燃了路边的灌木----原来火球术不是篝火能比的。它纯粹由法师抽取的火元素组成,不仅温度要高上许多,因为元素相斥地关系,所过之处,零散水元素跑得一干二净。
凯尔也看到了。连忙指挥幸运红石朝阿特里那边靠拢。又冲前前后后大声喊:“靠拢来,都靠拢来!看到火堆了么?朝着走!马牵过来!先别管那些车,这些畜生还能改吃面粉不成?!车上还有多少柴?都拿上!”
他在那儿着,韦恩等人则开始行动了,还跟着喊。他们从队伍末尾开始收拢人和马匹,沿着蜿蜒地队伍,慢慢聚向前头;前头布鲁诺与路易斯也站定了阵脚,一起朝后面靠近;至于中间零散地,保护好自己等人来接就是。
阿特里稳住了坐骑。仗着居高临下,他身为中级法师的优势顿时显然。狼扑蹿迅猛,动作又敏捷,人很难判断它下一刻会出现在哪儿,所以像奇尔那样地弓箭手要找个好机会,实在不容易。阿特里却不同。他一个火球术扔过去,炸裂开来时,附近一大片的空气都卷入高温,足足能把人烫熟。狼再狡猾。也无法幸免。
除了一开头猝不及防吃亏受伤的。狼群没再占到什么便宜;里维早就下马了,牵着马跟着幸运红石的人走;哈利与盖文纵马打了两个短冲锋。配合着干掉、赶走几匹狼,看看周围都是森林,又见眼下这样的情形,也下了马,将两匹还算镇定地军马让给了受伤的人。
形势一时间差不多稳定了下来;只等大家聚合,就可以反击。
凯尔领人从后往前收拢了五六个伙计护卫、十来匹驮马。保罗也在其中。他连声道着感激,又尴尬道:“昨晚剩下的柴,想想没什么用,都扔了……”
凯尔一皱眉,也没说什么:“还有多少火把?都点起来,狼怕火!”继续指挥人往前。一抬头,正好看到前头十来步远处,是莉莉和莎丽。
这两位小姐依旧骑在马上,莎丽紧紧地握着缰绳,脸色苍白;而莉莉正在准备施放一个魔法,吟唱时间看着就不会短。凯尔顿时大怒:“还呆在上面干什么?快下来!”
莉莉身边正是洛克他们那五个人,所以她之前几个寒冰箭,并没遇到什么干扰。不过,在这么近地距离上、在伙伴的身后,在敌人和同伴搏斗的时候,要想施放寒冰箭穿透狼的身体、同时又不伤到自己的同伴,并不容易;至少奇尔那样老道的弓箭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不敢有一份松懈、打起十二分精神尚嫌不够。何况莉莉?
短短一小会儿之内,莉莉只是打伤了一头狼,并没有更好的建树。被凯尔一吼,正在吟唱的魔法出了错,凝聚到一半地水元素崩散开去,令她一阵头晕。她恼火地转向凯尔,正要质问一句,眼角看到一片黑影从侧后扑了上来;与此同时,胯下心爱的白马惊恐地嘶鸣着,人立起来。
莉莉受惊,一边手忙脚乱地兜住缰绳,一边本能地扭头朝那片黑影望去。下一刻,她只觉天旋地转,脸上一片毛茸茸,紧接着又是一股滚烫腥咸的血液劈头盖脸溅射过来。
顿时尖叫一声软瘫了下去。
她的坐骑是匹白色的小公马,不是军马,之前的表现实在要归功于血统与驯马师。但毕竟年轻又没有经验,此刻被狼从臀后扑上身,再被骑手高分贝的尖叫一吓,到底还是大为受惊,驮着背上昏迷的骑手,沿着路朝前狂奔而去。
洛克和拉茬胡子的瘦男人反应不可谓不快了,可也只来得及拉住莎丽地马----这匹马也一直很不安,又被它发疯的同伴吓到了。
奥狄斯放下手弩,恼火地呷呷嘴:“我这宝贝不是射得挺准的?她在鬼叫些什么,跟让人扒了衣服似的。”
康拉德笑了一声,瞧瞧大伙儿手忙脚乱,勒马的勒马,对付狼的对付狼,趁着没人注意,拔起那匹狼身上的箭,递还给奥狄斯:“是挺准,还救了个美人儿……可别说是你干的。”
奥狄斯是个明白人,当即点头,接过箭胡乱擦擦,重新上到了手弩里。
前头路易斯大吃一惊,赶紧打马追上去。阿特里忙忙安抚好自己可怜的坐骑,也跟了上去。
等到凯尔与布鲁诺收拢人马、沿着蹄印找到路易斯他们,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了。
骑士大人摔断了一条腿,靠在路边地大树下席地坐着,好在人依旧清醒,精神看上去也还不错;阿特里站在一边,守着一圈熊熊燃烧地小树、灌木,防备着黑暗中的危险;他们地马不见了。至于莉莉,则还没醒来---或者说路易斯和阿特里并没有试着弄醒她。
有草药和莎丽,路易斯的腿三五天也就能走路了。眼下的问题是,那受惊的马夺路狂奔时,起先还沿着大路,后来根本瞎跑一气。趟水过林子,十分折腾,这会儿离大车可说不好有多远。现在时间又晚,狼群还在周围,时不时试探着骚扰一下,他们总得想法子拿回行李、吃饭休息吧?
“这是什么鬼地方?”
布鲁诺四下查看了一圈,又跟几个手下询问了几句,铁青着脸走回来:“起雾了。我们恐怕要在这儿过夜。”
面面相觑。
“----嘎!”
正在茫然之间,一声凄厉的怪笑传来,骇得人狠狠一跳。众人悚然扭头望去,恰好看到一只黑鸦振翅掠过头顶,倏然消失在夜色下乌漆漆的森林里,只留下一簇摇晃不定的枝叶。
枝条下方,一排叶形的尖刺巍然不动。那是铁栏杆的庭院大门。油漆脱落,锈蚀不堪,显然废弃已久……
却依旧守卫着身后的庄园。
正文 11 废园
暮色森林流传亡灵与狼人的日子已经不短了,眼前的庄园看上去荒废已久,贸然闯入并不明智。然而,路易斯急需一个地方休息;另外,狼群还抓伤了好几个人。所以,凯尔与布鲁诺简短商量了几句,点出韦恩等七八个老手好手,再请阿特里押阵,拍响了铁栏杆大门。
“有人在吗?有人吗?”
出于礼节----或者不如说是谨慎----冒险者们还是先叩问了几声。铁栏杆大门年久失修,一摇就哐镗哐镗作响,声音空荡荡地回响在庭院里;松动的栏与杆磨擦之间,还会发出一种低微却尖利的金属声响,令人牙根发酸。
两个年轻人就被酸倒了。尤里咧咧嘴,查理揉揉脸颊,互相看看,一同朝旁边走开几步。
尤里保持着平静的警觉,习惯性地打量着面前的森林;步子看似散漫随意,其实一直不离查理两步远。查理没那么老道。他跟着尤里打量了几眼茂盛的草木,由于天色已黑,什么也没看到;转而注意到门边的墙上、爬山虎的枝蔓下,似乎有一块什么东西。
他用魔杖小心拨开那些浓绿的攀缘植物,发现下面是一块金属铭牌。黄铜的,已经光泽黯淡、绿锈斑斑;二十几厘米宽,四十厘米左右长;上面有三行花体,最中间最醒目的那一行,刻着一个姓氏:密斯特曼托先生。
凯尔等人都是出门惯了的,警惕性高;此时此地,更加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哪里能没注意到查理这边的发现?布鲁诺立即就走了过来,扯掉几根老藤---它们的气根牢牢巴在上面----露出整个铭牌。
夜色镇
密斯特曼托先生
私人领地
保罗跟着走了过来,瞧了瞧,回头对大伙儿笑道:“是个门牌。”
查理仔细打量了一眼。皱皱眉退开几步。挨到尤里身边:“怎么只有一个姓氏……”
另外。最让他隐隐不安地是……
----他觉得这个姓氏眼熟。
尤里看看查理地眉头。搂住他地肩。小声玩笑道:“我看。这家伙比你还怕麻烦。”
查理哂然。一笑带过。他收下了尤里地这份好意。心底地疑虑却并未散去。
这个世界上。因为强大地法术神术需要天赋、灵性。有着和性别无关地偶然性。男女地社会地位并不完全像查理所知地中世纪欧洲那样。
像凯尔、韦恩他们那样的阶层与家庭,女主人一般会操持家务;但像莉莉这样的女法师---暂且假设她会成功渡过走出校门进入社会后的磨砺期----就不同了。她缔结婚姻地对像当然有可能会是一个足以和她并肩的天才;不过考虑到两个骄傲的人总是易于相互欣赏、难以长期相处,更大的可能,则会是一个和她的母亲一样温柔的男人。
而有庄园的人家,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自然不差,门牌上会一般带有主人的头衔、职位和爵位。如果已婚,妻子或丈夫的姓名通常也会被刻上去。不过,总免不了这样地主人:他们过份紧张自己的配偶。甚至傲然将其视作自己附庸,为此,他们坚持门牌上不能出现第二个姓名。
无论如何。旧的传统上一直认为,夫妻地姓名应该并排出现在他们家门口。这远不仅是为信使指路的问题;这一点正如有重要的客人到访时,一对有教养、感情融洽的夫妻,总是会携手走下台阶、欢迎来访者一样。
所以,这块只有一个姓氏的门牌,令在场凡是有点阅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这里的主人,或者说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家伙。
北郡有不少贵族地渡假小庄。在这方面堪称礼节典范;湖畔镇无论法师宿舍区,还是贾斯汀家,门牌都很大方周到;查理又一向特别留心礼节习俗之类的东西,生怕犯忌露馅。所以,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也觉出了不妥。
在场诸人中,阿特里应该是最熟悉这种上层礼节规范里所流露出来的微妙的了。他之前经历了一场自己极不擅长的惊马狂奔,等到凯尔等人赶到,安全有了一定保障。面上不由微露疲惫;不过他心态不错,此刻半调侃地开玩笑道:“要是能有个房间歇上一会儿,我会很高兴;不过,看起来,这位密斯特曼托先生似乎并不欢迎有客人到访。”
如此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然而眼下的情况,没人有空在乎这个。布鲁诺耸耸肩:“管他呢。”凯尔一脸无奈地摊摊手,幽默道:“如果他还住在这儿的话。”嘿嘿一笑,朝韦恩一点头。
韦恩早等了半天了,颇有点不耐;见凯尔点头。抡起斧头就朝大门上的锁劈了下去。
锈成一团的链锁应声而落。韦恩利落收起斧头、抬起大脚朝两扇大门并拢处踹去;铁栏杆大门挨了一记,吱吱嘎嘎地呻吟着、晃晃悠悠摇了开去。
他率先走了进去。康拉德与奥狄斯一左一右,寸步不离,手都还把在武器上。阿特里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至于路易斯,轮不到他操心;早有人削了四根小臂粗细地树枝,扎住四角绑成一个长方形,脱下外套往上一缚,就成了骑士大人眼下所躺的简易担架。
“走咯!”
“急什么,来帮我搀一把杰米!”
“好叻!”
“去去,谁要人搀!我自己能行!”
“这小子还逞能……来来来,你那边我这边。一、二、三,走!”
“哇哈,哈哈哈!”“大姑娘上花轿喽!”“你就老实呆着吧,真是的,多大一道口子呀,年轻人不知道厉害!”
“大伙儿都留点神!”
“没问题!”“头儿你放心吧!”……,……
一片闹哄哄之中,威利走在后面,踢一脚地上的破锁。嘀咕了一句:“野蛮。”
大多数人没有听到:他们眼馋前花园那一头的城堡好一会儿了,迫不及待地涌进了大门。查理习惯使然,没和人去挤;尤里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拉在后面。结果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凑巧把独眼龙的低诽收入耳中,不由对视莞尔。
踏上青苔漫布、已然裂缝的石阶,推开两扇沉重的正门,一行人走进了一楼大厅。
房间很大。到处都是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墙角柱角结着蛛网,天花板上还倒挂着几只蝙蝠。被数支火把一照,蜘蛛挥着八只脚,惊恐万状地蹿入角落;蝙蝠吱吱乱叫着,掠出破了一角的窗子,飞入庭院不见。
布鲁诺招手叫上手下,推开大厅左边通往厨房与仆房地侧门,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韦恩与奥狄斯领着幸运红石地一拨人,也跟了过去。
剩下凯尔、康拉德几个。哈利、盖文,还有洛克他们,加上车夫伙计。开始整理大厅---在不熟悉地废弃庄园里过夜,已经是冒然;再让大伙儿自寻房间分散开去,可不安全。
搬桌子挪椅子开窗子。窗帘旧了,稍一拉居然掉了下来;一时找不到扫帚拖把,桌布和地毯被卷成长条,拖着将地上地灰尘抹到一边。
忙忙碌碌,灰尘扬扬。
查理自己的房间一向弄得干干净净,虽然在北郡时偶尔也睡睡稻草堆,可哪里吃得消这种阵仗?不小心呛了一口。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凯尔康拉德他们几个都笑了起来。
康拉德笑够了,看看阿特里已经在长桌边坐下,面上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劳烦他。又想想谨慎点,叫上个法师学徒押阵,总是聊胜于无,招呼查理道:“我们去外头找点柴禾,你一起来吧?也好透口气。”
前花园荒废已久。花圃的篱笆歪斜,杂草野藤到处疯长。几棵树因为被缠在身上的藤蔓抢走了阳光,死地死,没死的也枯瘦不堪。
所以康拉德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破坏了什么。只管挑那数年的老枝老藤,或者半死不活的花木,总之水份少的,砍的砍扯的扯,一大把一大把掳起来扎到一块儿,一点也没有迟疑。
查理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他弯腰扯下一小片苔藓。放在手心仔细看看,又拨弄了一下:“是墓地苔。”据说以死者的悲伤与怨恨为养分的植物。常常可以在上了年头地旧墓穴里找到。
尤里立刻反应过来:“要配暗影防护药剂?”低头从脚边开始找:“枯叶草、枯叶草……”
查理瞅着周围,没瞧见白骨,不过谁知道刨掉杂草会露出什么……他心里发悬,紧紧跟着尤里:“枯叶草不像银叶草,晾干了药性折损没那么大。包里还留了点,将就着可以用。”
“那就好。”尤里当即不找了,直起腰一转头,正好看到查理满脸惴惴,尾巴似地贴在自己身后,不由一愣,“你不是想配那药很久了么。”如今可以动手了,怎么不高兴一下呢?旋即想起了还在三角路口时查理对这种植物的介绍,不由有点哭笑不得,连忙宽慰道:“那只是传说,你还真信了?”
“也是。”查理点点头,抛开胡思乱想,转回去,蹲下身专心摘那些暗绿色的苔藓。
尤里瞧他小心翼翼,又慢又紧张,实在忍不住:“我来吧。”
查理挪了挪,给尤里让出点地方,连忙叮嘱:“采叶子就行,别伤到下面半截地根。今晚上有雾,明天早上差不多又能长出来了。”
苔藓这东西,乍看一大丛一大丛,其实是小小一株株挨在一起、成片长在一块儿的。尤里一听,不由瞪眼。他瞧瞧面前微小纤细的草药,两枚手指搓搓,小心翼翼捏掐下第一株来。
没一会儿,康拉德他们已经一人一大捆藤蔓枝条往回走,顺路招呼查理:“我看你在那儿蹲半天了,也不怕蚊子咬。什么好东西?”
墓地苔已经采了不少了。只是查理不太有把握:“也不知道配不配得出来……”
康拉德一听到“配”字,立刻回头瞧了瞧。见跟出来捡柴的都是幸运红石的人,嘿然一乐,和那偷了母鸡的黄鼠狼没两样,并且马上转开了话头:“回去了回去了。”
尤里嘿然,查理也是莞尔,当即应了一声,小心拿着墓地苔跟了上去。
靴子踩过一拨人刚刚踏出来的小径,查理无意间瞥到旁边曾经的花圃里,如今的杂草间,开着一种六瓣儿地小花。是他此前不曾见到过的品种;在月光下,别致而苍白。
正文 12 神奇的造食术
查理他们回到大厅里时,大伙儿已经差不多把地方收拾出来了,正忙着点起晚上过夜用的火堆。
说是收拾,其实远非大扫除----毕竟人人都累了。好在大厅地上铺着大理石,抹起灰来很容易。中间地上的灰尘草草扫去角落里,几条还算干净完好的窗帘拍打拍打,挨着往地上一铺,就算是今晚的床了。
布鲁诺与韦恩他们从厨房和仆房里拖来了一些桌椅之类的木质家具,劈成一条条一块块,又拿桌布之类当引柴,烧起了两堆火来。
一堆在大厅里端原先的壁炉里----幸而壁炉的出烟口还没坏;另一堆小一些,在大厅门口,是为了夜里值哨点的。
那些被当柴烧的家具一小部分因为虫蛀鼠咬,已经朽坏;大部分却依旧完好,只是灰脏了点。
阿特里坐在长桌边,原本在阖眼养神;听到劈砍的响动,诧异地睁开眼来。见到冒险者和车夫伙计们在做的事,眉头动了动,旋即转开了眼,并没有说什么。
他身旁隔了两张椅子的座位上,在莎丽掏出一小瓶嗅盐、又好一番努力之后,莉莉已经苏醒过来了;但仍然没有平静下来,呆坐在长桌旁的高背椅里,绞着漂亮的手指,整个人微微发颤,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质问大伙儿的破坏行为。至于路易斯,已经在哈利和盖文的帮助下,解掉盔甲、校好骨头、固定好了伤腿。
接着,他从胸口口袋里掏出一个扁状的铜盒,在背对众人的方向小心打开----里面赫然是两排六个治疗药剂。
哈利与盖文看到了,不约而同移了移,帮路易斯挡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盖文还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胸口摸了摸----那是内袋的位子。
路易斯喝下了一个治疗药水,又敷用了半瓶,剩下的半瓶依旧拧紧塞盖,留待后用。
做完这一切,又由莎丽施放了一个治疗术。
这样子治疗完毕。路易斯虽然还不能立刻奔跑战斗。去解个手什么地。倒是不用人扶了。只是伤腿难免不太好使劲。有点一瘸一拐。
说起来。莎丽仅仅是个初出茅庐地初阶牧师。治疗法术只不过“能放得出两三个来”。同时又要留出一部分法力照顾阿尔泰娅。以维系她地生命。若非如此。路易斯这会儿就该能如常走路了。
余下几位伤员都是皮肉伤。轻微一点地包扎一下。严重些地。包扎完再用一个治疗药水。也就安顿好了。尚没有抵达镇子上。危险也就还未解除。路易斯本在犹豫要不要把以防万一地治疗药水让给他们----当然不是免费无偿地----见他们自己有存货。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康拉德他们几个把弄来地柴禾放到火堆旁。铺摊开来。这些木头老藤里多多少少还有点水分。得烤一烤。慢慢儿添到火堆里才行。
布鲁诺见查理跟着回来。想起炼金术地事。跟凯尔道:“厨房佣人房都不小。我们分些人睡那边吧?”也好避人耳目。
大厅虽然宽敞。毕竟只是一幢中小型庄园地别墅大厅。火堆旁首先就热得不能睡人。角落里也没打扫。要是硬塞下六十多号人。免不了会拥挤闷热。所以凯尔当即赞同。和布鲁诺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知肚明地眼神。又去问阿特里、路易斯。以及保罗和雷蒙德。
保罗当然没有意见。又道:“我们还是留在大厅里吧,都是平民百姓,也没几下子……人多点才安心。”
凯尔和布鲁诺求之不得,当下答应。一旁奇尔听到那句“也没几下子”,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他四下一望,忍了下去,没有说什么。
雷蒙德留意到了奇尔的脸色,走过去两步。拍拍他肩膀,跟凯尔和布鲁诺道:“到了镇子上,我请客,大家好好喝一顿。”又在奇尔耳边道:“这回你们实在辛苦了,最后的薪水,再添两成半。”声音不大,可也不小,至少保罗能听到。
保罗肉疼。不过他沿着雷蒙德的视线瞧见了奇尔的脸色,转而想起自己的口误。立刻明白过来。当即跟着对奇尔诚挚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两家跑这条路,从没像这回这么凶险。咱这九个人更别提了。握着剑都跟抓着烧火棍一样,多亏了有你们。”
又邀请凯尔和布鲁诺他们:“所以呀,大伙儿的这顿酒,一定要让我们请!”还拉着洛克他们、以及查理尤里:“都来都来,说好了,谁都不许跑哟!”最后特地走过去几步,低声邀请路易斯和阿特里。虽然不出意料被婉拒,但礼节使然,保罗不得不这么做。
奇尔想想也是,他们虽然有长期合作的关系,但并非保罗和雷蒙德专门供养地护卫----小行商也养不起----保罗之前说“我们”,显然没有把他们几个罗列在内。当下笑了笑。至于加薪,他倒是欣然笑纳。然后把这个消息和手下护卫一说,换来一阵欢呼。
两个行商见奇尔这样做,觉得钱总算没白出。对视一眼,都比较满意。
凯尔在一旁看得乐呵呵,布鲁诺板着脸,不过眼里有莞尔之色。他们并没有插嘴;对两个行商的邀请,他们也不推脱,满口答应下来----几杯酒而已。他们一路上对两个行商挺照顾,实在是应该喝的。
这拨人乐呵了几句,保罗犯愁道:“干粮不够了。”
雷蒙德指指长桌上地一小堆东西,那是大伙儿带在身上的干粮袋,都已经收拢起来了:“行囊什么的多数都在大车上,眼下就只有这些,只够填几口的。”
尤里一听,马上叹了口气。
查理则想起了自己的土黄色小腰包,里头好像还有小半袋葡萄干?不过一行人毕竟不是军队,眼下的情况也只是挨饿一两顿的事,这点藏私还不在被追究的范围内。与其拿出来一人分几粒,不如单独给尤里。他就没提。
凯尔问布鲁诺:“厨房那边有吃的吗?”
布鲁诺摇头:“厨房和地窖都找过了,早都喂了老鼠,只剩几个破麻袋。”
长桌另一头地阿特里结束了他的闭目养神:“我可以制作一些魔法面包,但我的法力已经剩下不多了。”他看向莉莉。然而后者还惊魂未定,正满怀厌恶地擦拭着脸上身上溅到的狼血,混然没有注意到之前的对话、没有注意到临时团队遇到的食物短缺问题。
阿特里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了查理:“您会造食术吗?”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地日子说好好,说不好不好,反正还没挨过饿,也就没想过要做魔法面包来填肚子。这会儿说会不太好,说不会也不好,只得含糊道:“……我没把握。”
阿特里笑着对查理摇摇头,一边看着雷蒙德和两个伙计腾出两条干净的干粮袋,解开来铺在自己面前。好用来放魔法面包,一边道:“这个魔法入门就能学,不难。您要是以前没有学过。这会儿多试几次,也就行了。我先做几个,看看够不够。”
显然他是觉得查理老毛病又犯了,又在藏巧。查理无奈,苦着脸瞅瞅尤里,极小声道:“我真不会。”
尤里最讨厌饿肚子。所以如果查理能做魔法面包,他其实挺期待。安抚道:“他说不难,我来听听他念的什么咒语。”
一听这边要做魔法面包,好几个在旁边休息地人都聚了过来看热闹。连伤员都不甘落后。
凯尔见状,连忙挥挥手,示意大伙儿让开一点,别打扰了阿特里。只有查理生怕看不清楚,反而在阿特里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专心盯着阿特里。
一拨人都指望他帮着造出晚饭,也就没人去说他。
阿特里扫了眼围着长桌看稀罕的人,微一摇头,也没起身去找静室。当场微垂着眼睑集中注意力,开始施法。
他的嘴唇微微嚅动着,应该是在念咒语;手上随之亮起一团柔和的光线,双手在其中不停动作,好像在捏制着什么。只是光线虽然柔和,但却十分充盈,挡住了每一个人的视线。
唯独查理,感到许多游荡地魔法元素在移动、汇聚。有不少水元素和土元素,有一点点火元素风元素。但最多的、同时也是占据主导的。还是另一种神秘能量……
应该是奥能吧。他暗暗猜测。
在场地人之中,也只有尤里听得清楚。阿特里是在嘀咕“面包面包面包……刚出炉地面包,黄灿灿,喷喷香……来点奶油,嗯,来点葡萄干,再来……哎呀!不好!”
“扑!”地一声,一只长条面包从柔光里掉到了铺开的干粮袋上。双手合掐那么粗,一米来长。烤得金黄金黄地,闻起来香喷喷,应该还挺新鲜。上面斜斜切了几道,点缀着一条条奶油,还有许多葡萄干----不过不知为什么,尽管面包烤得刚刚好,葡萄干却大半都焦了。
凯尔韦恩他们闯荡多年,见多识广,不是头一次看到魔法面包。然而几个年轻人却是头一次见到,十分好奇。幸运红石里一个叫古勒的黝黑小子也不例外。刚好他站在查理对面,离面包很近,偷偷伸手过去,飞快地撕下了一角来。
晚饭的食物因为不够,呆会儿得统一分配。只是这种小动作,谁也不会真计较。唯独凯尔,见是自家的小兄弟,面上过不去,瞪了古勒一眼。
古勒讪笑着缩回手:“好松软,味道肯定很好……呵呵……”他光顾着瞧凯尔,一不小心把撕来的那小小一角掉去了地上。
好几个年轻人都低低一声惋惜,又一脸跃跃欲试。韦恩和康拉德他们不由莞尔,连布鲁诺都轻轻嗤笑了一声。凯尔忍了忍,到底还是握拳挡住嘴,别开头去笑了出来。
阿特里也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认为自己被冒犯。他又制作了八条长面包,摇摇头:“我差不多了。”虽然还能施放四五次,但身在野外。大家又是头一顿吃不饱,问题不大,他也就没竭尽全力,留了一点。这样,万一有突发情况,才能有自保之力。
轮到查理了。
之前趁着大家好奇。尤里已经附耳把阿特里念叨的什么告诉了查理。查理当下凝神聚气,一丝不苟地照做。
然而,魔法元素是聚起来了,就萦绕在指尖。可不管他怎么念叨“面包面包”,就是没有面包掉出来。查理急了,暗暗发狠,在心底里咬牙切齿---“快给我出来!”
“扑!”
一只东西应声掉了出来。
长桌旁蓦然一静,然后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查理低头,发现自己制作出来地魔法食物巴掌大小。白白的,圆圆的,扁扁的。基本上是个半球形。头上长着一溜褶儿,还在冒着热气……
----是个包子!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能做出来。查理放下了心来,抓起那个包子来,偷溜了大伙儿一眼。将众人的嘻嘻哈哈的样子收进眼底之外,额外注意了一下里维。
里维也在笑,还压低了声音和身边的哈利调侃,说什么“像不像女人地胸脯,小号的”。惹得哈利和盖文都是失笑,连连摇头。因为莎丽与莉莉也在场,还是克制了些。不过近旁一圈刚好是布鲁诺手下地人,以及洛克他们几个,他们可没什么顾忌,笑得东歪西倒。
查理听得大。同时在心底暗暗记下一笔:要么里维的来历并不像他猜测的那样;如果是,如此掩饰的功夫,实在是太可怕了。
韦恩这边几人没留意到里维说地什么。不过他们也在笑。凯尔要维护他的威严形象,低头转开身。走到一边去了。韦恩笑得最响。又因为站在查理身后,笑声直震得查理耳朵隆隆响。笑够了,韦恩凑到查理脸边问他:“这是什么?”
查理揉揉耳朵,瞧了韦恩一眼,没回答。真的不是他小气,真的哦,他没有生气……他是没法回答:毕竟包子里头是什么,得吃了才知道。当下低头瞅瞅,咬了一口。发现馅儿还挺不错:梅干菜、五花肉丁儿。
----只是为什么会是这种馅
“闻起来挺香。”尤里笑着看了一眼韦恩。迫不及待地拿过查理手里的包子:“叫什么?”
韦恩抓抓胡子,终于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得罪了小法师查理。查理没精打采地回答:“……包子。”他开始犯愁了----阿特里地面包那么大。才够分;他地包子这么小,可怎么办?
尤里一口咬掉大半的馅儿:“唔……味道真不错!”旁边韦恩亲亲热热地搭上尤里地肩,眼睛盯着包子:“是吗是吗?真地吗?”
尤里瞧瞧他,咧嘴一笑,一下子把剩下地包子全塞进了嘴里,美美地大口嚼了,心满意足地咽下肚去,这才道:“太好吃了,简直让人吞掉舌头!”
附近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梅干菜烧五花肉的香味,油而不腻,醇厚肥美,对饥肠辘辘地人而言,实在是可怕的诱惑。韦恩瞪了尤里一眼,抽抽鼻子深吸口气,眨了下眼,盯住了查理。
查理来不及因为韦恩“含情脉脉”的目光恶寒一下,莉莉那边突然“扑通”一声----她面前,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只足足有一尺大的圆面包。上面满是松子儿、各种碎蔬菜、奶酪丝,还有少量肉丁。瞧着就令人食欲大开,可惜长桌只是草草擦过一遍,面包落在上面……可就不好入口了。
年轻的中级女法师施法结束,傲然挺着胸膛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阿特里和查理,面无表情地问众人:“还得做多少面包?”
满大厅几十号人,一时间俱是一静。还是保罗反应快,连忙让伙计把阿特里的面包先拿给了伤员、路易斯,阿特里自己和莎丽,将两条干粮袋挪到莉莉面前,陪笑道:“多来几个,多来几个,大伙儿今晚就全靠您了!”
莉莉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倒是很利索地开始制作魔法面包。
查理松了一口气,因为莉莉眼神不善,又有些担忧与不快。起身离开长桌旁,问最近的康拉德:“我们俩今晚该睡哪儿?”
他说的是“该”,而不是“得”。对幸运红石这样的队伍而言,一个中级法师和一个会“一点”炼金术地法师学徒,价值还是后者大。所以凯尔不由暗暗在心底里感叹了一声,道:“跟我们去厨房那边吧?大厅里挤不过。”
两个年轻人点头应了,凯尔便让认过路的韦恩几个,带他们俩先过去。
尤里回头瞧瞧阿特里和莉莉的面包,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跟查理小声道:“我还是喜欢你做的包……崽。再来几个?”
“包子。”查理纠正,又白了尤里一眼,“你是想吃肉吧。”
韦恩跟在一旁,不由微笑:尤里有的吃,他就能分到。不过他胡子太多,没人知道他在偷着乐。
正文 13 雾夜
大厅左侧一道不起眼的门后,有一条宽敞的走廊,通向厨房和仆人房。仆人房在走廊两边,门对门一共四间。看家具的模样,原本属于管家、贴身男仆之类有些体面的仆人住的单人房。这会儿自然要留给阿特里、路易斯,两位小姐和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
考虑到两位小姐不太可能敢于独享一个陌生的、废弃已久的庄园里的房间,而莎丽又不能离开她所照顾的病人,四间房最后还能剩出一间----这就是布鲁诺和凯尔替查理打好的小算盘。因为他们的阅历告诉他们,炼金士最讨厌在制作药剂的过程中,被旁人打扰。
不过查理眼下并不知道这些,他和尤里跟着韦恩与康拉德他们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进门左手是个大烤炉,中间一条长桌,两边还有些小案台、椅凳、橱柜。这些家具都积灰已久,刚刚被粗率地打扫了一下。打开橱柜,能看到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锅碗盘盏。
烤炉对面一头,有宰杀小禽畜时清洗用的水池水渠,引的是森林里的活水。可惜眼下,水渠里头已经积起了厚厚的淤泥,长起了青苔,暗绿暗绿、细细长长,随着缓缓的流水轻轻摇摆---这水也就不能入口了。
尤里知道查理不在乎靴子上沾了多少泥巴,但十分在乎汤里面有没有死苍蝇。所以进了厨房四下一看,先从橱柜里找了个大盘子,吹掉灰,撩起一角衬衣擦擦干净,又拿水袋里的冲了冲,这才满怀期待地放到查理面前。
查理失笑。尤里喜欢梅菜肉包,他其实挺高兴,赶紧对着盘子站定,摒弃杂念,开始施法。
这回他没去琢磨面包。而是专心念叨“包子包子”。随着魔法元素的汇聚凝结、脑海中包子的逐步清晰,没等念上几声,一只包子就掉了出来。
尤里抓起来咬了一口瞧瞧,还是梅干菜、五花肉的馅儿。查理则留意了一下法力消耗,发现几乎少得察觉不出来。
这样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查理立刻再接再厉,很快做了一大堆。
古勒他们几个本来不好意思和尤里抢。见查理做得多。纷纷凑拢来。
韦恩早就等在一边。包子差不多查理地巴掌大小。换作了他。只得用两枚手指头捏起一个。小心送进嘴里。
尤里两三口一个。放开肚子吃;韦恩和尤里抢着吃。然而古勒他们可不敢让查理给做个够----他们地晚饭一小半干粮。大半还得着落在阿特里和莉莉地魔法面包上。只不过趁凯尔还没来。多尝一两个。
因为都是在外头来去惯了地。幸运红石里倒没有谁挑嘴尝不惯梅菜肉地味道。其中一个叫桑多地最是喜欢。一手抓着一个。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惹得大伙儿都笑话他。
古勒吃着手上地。看着盘子里地:“比烙饼强多了!”
桑多被笑了也不恼:“就是呀!要是天天有就好了!”
他话音一落。几人都看向查理。尤里风卷残云干掉手上地。又抓了一个。解开水囊喝了一口水。还有空说话:“明天早上还做这个吗?”
查理:“……好。”
刚好凯尔和奥狄斯带着分给幸运红石一伙人的面包进来,给听到了。凯尔放下东西,顺手给旁边地古勒他们一人赏了一个脑后勺:“魔法面包哪儿能天天吃!”
“哎哟!”“呜哇!”小伙子们挨了头儿的训,没一个反驳----横竖也不疼----有几个一分真九分假地痛叫一声,有几个一缩头赶紧再抓上一个包子。乖乖让出桌子边的位子来。
康拉德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们挨训,乐得红胡子一翘一翘。笑过一通,老神在在地给古勒他们解释:“光吃这个不行。据说小孩子吃了不长个子;大人倒是好些,可日子一多,总是会瘦下来。也就像哈利他们那样,当卫兵的,遇到情况紧急断了粮,会吃这个顶上几天。”
他一边说,一边也抓起一个包子。三口两口解决。啧啧嘴:“尝起来挺不错……”
奥狄斯摸摸自己的光头,也拿了一个,好奇地掰开来,琢磨了一下里面的馅儿:“你忘啦,我们村子里出事那年,被困在避难谷地的那一个多月,天天吃的魔法面包,顿顿都是一个样的。这还罢了,吃到后来。肚子明明填饱了。人却饿得慌。”
他这一说,旁边瓦尔、西纳等当年一起逃难地三四个老手吃喝的速度都慢了下来。韦恩正好在打饱嗝儿。噎在一半上不来了。古勒他们见状,想问又不敢问。凯尔连忙打岔:“好了好了,少说两句。查理你留点力,明天只怕还有的忙。”边给韦恩拍拍背顺了口气。
魔法面包和面包,毕竟还是不同地……查理正留心记着他们之前的话,点点头应了一声。看看尤里已经吃饱,正心满意足、四仰八叉地坐在旁边一张长凳上消食,没因为这个小插曲消化不良,放心取过旁边那小小一布兜墓地苔,挪了过去。
奥狄斯自觉说错了话,略有些讪讪,尝了一口包子,特地冲查理笑道:“唔,这味道真不赖!”
康拉德没好气:“你才知道!”见韦恩打出了嗝、朝最后一个包子伸手,连忙去抢,却不防被凯尔抄走了:“我也尝尝。”边告诉两个年轻人他们今晚休息的地方,已经是快到半夜了。
“好好睡一觉。今晚来不及管草药了,明早我看看能不能采一点。”
果然。查理微微一笑:“好的。”
走廊里安排了两个夜哨,把厨房和大厅联结到一块儿。万一有什么事,有他们在,就能及时反应。其中一个轮到幸运红石的西纳----是个可靠寡言的男人,有一头漂亮的深棕色卷发,碧绿的眼睛炯炯有神。个子中等偏矮,不过十分结实。
凯尔拍拍他的肩:“多辛苦点。”他点点头,随手捣了凯尔一拳。
藉着熟悉,尤里小声问清了隔壁对门住地人,乐呵呵拉着查理进屋、关门:“路易斯在我们隔壁,对门是阿特里----再好没有了!”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吧?”
查理也是困了。不过他胡乱揉揉脸:“你先睡吧,我配了药剂就歇。”
尤里想想今晚的草药不用择,自己帮不了忙,应一声,噼里啪啦打死一圈蜘蛛蟑螂,掀掉床上满是灰尘的床单,就着光秃秃的床板躺了下来。
查理以前没有配置过暗影防护药剂。但他在三角路口那两天,已经把这个配方的两处关键、四大步骤,统统琢磨了个透。所以,第一个差点失败,成了半次品;第二个开始就好了。
一共六个……半。查理清点完,两个收进自己腰包,两个放在床头,倒头就睡。
尤里并没有睡着,循着响动搂过去:“忙完了?”
“嗯……”查理已经困得不行,摸索着将床头那两个药剂递给尤里,“之前的药剂都在身上吧?这个也拿上。”
冒险者在外宿营,是不会脱得光溜溜只剩一条小裤衩、然后酣然入梦的。尤里眼下就是如此----只不过脱了靴子、把剑解下来放在了枕边而已。
他接过药剂塞进腰带里,顺便用手指挨个检查了一下,拇指抚抚查理的脸颊:“今天没洗澡,我臭不臭?”
“呵……”查理往尤里那边挪了挪,把脊背整个儿贴到他胸膛前,又缩了缩,“还行……还不算让人嫌弃。”
这姿势,是在害怕。尤里没有说破,只是又紧紧手臂、亲亲查理。外,因为有雾,看不到那巨大苍白的月亮;但夜风吹过,吹得头顶地雾薄去时,隐约还能瞧到一个明晃晃的轮廓。
夜愈来愈深,渐渐到了两三点;雾愈来愈浓,慢慢地,连月亮的轮廓也看不分明。
累极的人们一个个睡得沉了,连篝火都小了些。值夜哨的虽然竭力保持清醒,却终究免不了在和疲乏困倦的拉锯战中落入下风。而阴暗的角落里,悉悉索索的声响,却似乎大了起来。
园中那株带给查理惊鸿一瞥的六瓣小花下,泥块仿佛试探一般,微微拱动了一下;隔了许久,又是一下。这样地动静不止小花根下有,园中各处都有。很快,拱动越来越频繁,好像有一群什么东西,想要从泥土里钻出来。
而房子二楼地朝向后花园的一扇窗子,“吱嘎”一声打开了。
西纳隐约听到了声响,竖起耳朵留神凝听。夜风萧萧,枝叶簌簌,刚才那一声好像是真地、又好像不是。他疑惑了一会儿,因为一直没有下文,不由怀疑自己过敏,也就放过到一边。
直到……
“----啊!!!”
陡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天空。躬,爬下。
正文 14 活尸
西纳第一时间踹门而入,正好直面被吵醒的莎丽。莎丽仅仅穿了贴身衬衣,朦胧间半坐起身,发现面前站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顿时猛然撑大了眼睛……
“----呀啊啊!”一时间却判断不出刚才那声尖叫响起在哪边。尤里翻身而起,眨眼间已经抓起了剑蹬上了靴子。这时第二声尖叫响起。“她们三个那间?!”查理拿过床头的平衡长棍,正要出去,却被尤里一把拉住:“等等!”
他把查理推到门后,自己拔出剑,背贴门旁墙壁,执剑以待;而后示意查理慢慢将门打开一条缝。待确定走廊安全、不是声东击西,这才招呼查理:“走!”
两个年轻人赶到时,走廊上值夜的西纳和克罗克都已经在了,歇在厨房、大厅的一干人等,也正都陆续赶来。
莎丽裹着薄毛毯、捂着胸口倚在桌边,脸色苍白。桌上铺着摘下来的窗帘,还有椅垫折成的枕头,看来是她今晚的床。
莉莉已经披上了外套,满脸通红地站在床边。她身后床上里侧,是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深夜凉爽的缘故,阿尔泰娅这会儿烧略退了一点,精神比白天好。尽管还是憔悴不堪。却坚持坐起了身来。
“发生了什么?”
布鲁诺没好气地扫一眼莎丽,撇开头。凯尔见她们三个安然无恙,当即让开一边,同样没有说话。保罗和雷蒙德自觉眼下情况,一切轮不到自己做主。所以直到阿特里走进来。才有人开口问起。
大家带来的数支火把照亮了整个房间。莎丽有些局促,倒是不再惊慌。扯扯毯角遮住膝盖小腿:“好像有……有鬼……”
阿特里放柔声音问她:“别急,慢慢说。怎么一回事?”
莎丽觑了一眼桌脚方向地窗子。往反方向缩缩:“窗户上有个……人影。”
布鲁诺冷哼一声,盯着莎丽追问:“您看清楚了?”
莎丽似乎惊魂未定,又或者有些畏惧这个胆敢指责自己的小个子男人,赶紧辩白:“是真的!”指指莉莉与阿尔泰娅睡的床,又比比自己的肩膀:“它蹲在窗台上。扒着窗棂往那边看;衣裳破烂,头发很长,胡子拉茬,一丛草似地;有些驼背,这么高……”
此时路易斯也赶了过来。他腿利索了许多,不过还有点一瘸一拐。闻言,转头看向哈利与盖文。
不用他问话,哈利立即申明:“楼上地房间没人住,长官。”盖文补充道:“没错。我们睡前查看时。走廊上满是灰尘。房间都是空的。”
另几个人也跟着点头,看样子是当时一块儿去地人。
路易斯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凯尔还是不出声。阿特里望望凯尔,暗叹口气,只好开口:“大家辛苦点,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阿特里的面子,到底还是值不少金币。他既然开口,凯尔与布鲁诺突然就对“闹鬼”一事郑重起来。
前者谦和道:“您说地对,不弄个明白,大伙儿可睡不着。”后者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扪胸向阿特里略一颔首,抬手一招,呼喝自己手下:“都愣着干什么,干活!”
克罗克递给西纳一个会心的眼色,与另外两人一同怪叫道:“是,头儿!”威利嘴角一抽,差点笑出来。
康拉德随之点头附和凯尔:“那么大个儿趴在窗台上,总有痕迹,我来瞧瞧。”韦恩翻个白眼,但依旧赶在他前面,拎着大斧、严阵以待,先过去开了窗、确认了窗外没有埋伏。奥狄斯一直不离他们左右,手中的弩早已经上好了箭。
克罗克拉过一把椅子搁在窗下,康拉德第一个踩上窗台跳了出去:“这下面没有脚印,附近找找。”
一行人鱼贯而出,包括穿长袍的阿特里。路易斯想了想,瞧瞧莉莉,也跟着翻了出去。
大半地人并不信莎丽真看到了鬼,都说她是大小姐睡不好做了噩梦。只不过碍着阿特里,不曾大声明说。因此也就无所事事站着,等着闹腾完了回去睡觉。
康德拉、克罗克等三四个在窗台附近查看,奥狄斯本来执着手弩站在一旁警惕四下,忽然“咦?”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去,循着他的视线,落到一个手腕粗、膝盖高的树桩上。
那本是一棵玫瑰树,后来不知为何,萎败得只剩一截树桩。不过树根处却迸出了一枝新芽,新叶子嫩绿嫩绿、娇柔欲滴,所以大伙儿一眼就能认出树种。
如今就在树桩的老刺上,挂着一块东西。看痕迹,是某个人或某种动物经过时,勾着了、刮下来的。
“这个……”洛克的声音有一点颤抖,“好像是一块……肉?”
这句话一出,不由越看越像。奥狄斯折了条灌木,挑起那块东西。
“如果说是肉的话……”康拉德神色凝重起来,“生的,烂了,还在发臭……”
人影……烂肉……这足以勾起许多恐怖传说。古勒、桑多他们几个年纪轻地,统统开始脸色苍白。
凯尔递过半截木板,奥狄斯将枝上挑地东西放上去,打算仔细验看。刚刚放妥,那东西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虽然轻微,却的确在动。
保罗就在旁边,顿时悚然倒退,喉咙里咯咯作响。雷蒙德忙用力拍拍他地背,连声安抚,他才喘过气来,呛咳两声,忙不迭擦着额头的油汗。
奥狄斯倒是镇静,用枝条将那块东西翻过来。拨动间,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从背面掉出来,在木板上滚了几滚,落到了地上。
众人仔细看去,是一条白胖发黄的蛆虫。
两位小姐当即转过了脸去。莉莉紧紧咬着唇,竟然还能强自忍耐;莎丽双手捂着嘴,已经不由自主干呕起来。
查理瞥一眼地上的蛆虫,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抿着唇面无表情。
尤里看看他,趁着路易斯、凯尔等人都在往奥狄斯面前凑、都在急着琢磨出个究竟,不着痕迹往旁边退了点,顺手把查理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您确定您看到人?”布鲁诺沉吟片刻,抬起头来,再一次向莎丽发问,语气比之前一次缓和,然而神情却更严肃冷峻,“我是说,它有两只手两只脚、长着一个脑袋?”
后一句话放在眼下,听起来十分诡异。莎丽打了个冷战:“是、是的……”
“恐怕不是鬼。”布鲁诺猛一眯眼,眸中厉芒一闪,“是活尸。”
正文 15 乐子
活尸是亡灵的一种。力量充沛、异常敏捷之外,还恶臭逼人。不知为何,它们身上的肉永远在腐烂,却又永远不会变成光秃秃的骷髅。最麻烦的在于,要是被活尸抓伤咬伤,就算不曾染上瘟疫,也要大病一场,丢掉半条命。
所以此话一出,大伙儿全部噤声,脸色统统变得不大好看起来。其中,又以布鲁诺他们几人最为凝重----他们身为暮色森林本地人,最近已经与这类东西打过不少交道。
凯尔、路易斯、阿特里与奇尔,均把目光投向了布鲁诺,因为他是眼下最了解活尸的人。
布鲁诺微一点头,又仔细检看了一下那块从活尸身上掉下来的烂肉,正要说什么,莎丽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她刚才恶心得干呕,毕竟是出身不错的女孩,当着众人,十分不好意思,故而悄悄走开了一小段距离。此刻,她脚下的泥土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双腐烂露骨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与小腿!们离得近,立即抢了过去;后方奇尔、凯尔、康拉德等人离得稍远,站在原地没有移步----毕竟只有一具活尸----但却是摘弓搭箭、短剑出鞘,警惕地查看众人脚下、旁边四周。
哈利最先赶到,手中长剑划出刷刷两道寒光,贴着莎丽的小腿肚削掉了那双可怖的手,趁机一把拉回莉莉。
掌骨被切断,十个指头顿时分离,噼里啪啦掉到了地上。然而它们的主人仿若未觉,以半个腐烂的手掌撑住地面,想要爬出来。
冒出手来的地方隆起了一个土包,韦恩随后赶到,抬脚要跺,后面布鲁诺大喊一声:“别碰它!用武器!”他连忙收回脚、抡起斧头。
趁着这一点迟疑。那土包已经抓住机会蹿了上来。泥块纷纷拱起、绽裂、滚落,露出一个半腐烂的人头。人头上眼眶空了一只,鼻子处塌了一个窟窿,蛆虫之类钻来钻去,极为可怖。相比之下,头下的腐烂的肩膀胸膛。都是小巫见大巫。
它在众人的包围间,晃晃脑袋一抬头,正好对上莎丽。
莎丽本来已经闭嘴,在旁捂着心口惊惊颤颤,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此刻猝不及防正面看到这个,饶是韦恩他们,也心惊肉跳,何况她?不由连连倒退开去、用力闭上眼睛,抱着头、不可遏止地再次尖叫起来。
路易斯这次来暮色。身负保护两位小姐和阿特里地职责。所以尽管腿上还有点不便。见状依旧拔出佩剑赶了过去。
凯尔经验丰富。见她越退越开。心觉不妙。跟着赶过去。一边厉喝:“闭嘴!回来!”可是莎丽哪里听得到。
正在此时。又有一具活尸从她背后地黑漆漆地灌木丛里蹿出。应该是闻到活人气息跑来地。古勒在对面。恰好看到。与这边数人一同大喊“小心”。然而莎丽一径宣泄着惊恐。没有反应过来。
她刚才退得太远。路易斯与凯尔都赶不及。说时迟那时快。奥狄斯突然止步。一扣扳机。弩箭遽然射出。正中第二具活尸眉心。紧接着。又有一支寒冰箭直奔它地胸膛。却是莉莉地。
坚硬地弩箭几乎整个儿没入额头中。寒冰箭穿透了它半腐烂地胸膛。留下脸盆大小地一片冰霜。飞入了后方荒草丛里。两个都命中。却又都是一点作用也没有----那活尸额头上戳着一支箭。胸口带着一个大窟窿。仅仅仰了仰脖子。依旧甩动着溃烂地双臂。朝莎丽扑来!
三个法师中。阿特里远在另一头。查理见状。略一思索。一个火焰冲击过去。炸在第二具活尸胸口。
爆烈的火元素打在活尸胸口。燎出一大片焦黑焦臭;紧接着猛然炸裂开来,气浪汹汹。掀起了它低伏的胸膛与肩膀,推得它向后跌去、狠狠一个趔趄仰天而倒。
那活尸虽然被炸得烂肉飞溅,却并没有重伤不起。它立刻开始爬起来,同时转动了一下烂了一半的脑袋,朝查理这边“看”来。查理心下一惊,尤里铮然出剑,一把将他推到身后。
好在洛克他们有了这一点时间,已经足以赶到它跟前。趁它尚未起身,将它砍倒在地、大卸八八六十四块。
火焰冲击被查理控制得极好,冲击、炸裂都没有伤到莎丽,只有一点余波刮到了她背上----也就是猛然一阵热风气浪而已。
然而,莎丽惊慌无措,一径蜷着身闭着眼尖叫,不明所以之间,大概把打在背后的气浪当成了活尸,尖叫陡然拔高了两个八度,紧接着截然而止,软软瘫倒下去----她吓昏了。
光头奥狄斯跟在古勒他们后面,没有帮着劈砍,而是又上好一枚弩箭,持在手中,慢条斯理地警惕四周。此刻见莎丽栽倒下来,立刻闪到一边,将她留给了后面点的路易斯。脸上虽然挂满遗憾,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路易斯见奥狄斯故意让开,微一犹豫。眼看莎丽要摔倒在地,到底只能伸手接住。
这一晚狼狈辛苦,大概因为镜子拉在大车上行李里,莎丽地额头脸颊上还有小小几抹污迹没有拭净,却无损她少女的甜美气息。
而作为一步一个脚印晋升的平民军人,无论是对付敌人时学到地那些,还是不多的买欢经验,都不曾教会骑士路易斯如何应对昏迷无助的小美人。因此当他打横抱起莎丽时,几乎手足无措。
几人在旁边杂草上擦干净武器,转身回来。大伙儿都发觉了路易斯的窘态,不知谁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一个个都是莞尔。互相会心一笑,全都一本正经地装作没有看到。
康拉德拍拍奥狄斯的肩:“干得好,伙计!”奥狄斯啧啧嘴,瞅瞅路易斯怀里的小美人,低声与康拉德垂涎道:“唉,多漂亮的姑娘呀,差一点哟……”
莉莉瞧瞧昏迷不醒的莎丽,又瞧瞧抱着她的路易斯,又气又急、满面焦灼,转而对查理怒目而视,讥讽道:“您干地好事!”
查理微微一撇嘴,懒得分说,转身走到尤里另一边去。后者起先光顾着查理又兼警惕窗台附近的地面,没有冲过去;此时眼看大伙儿几下剁碎了那两具亡灵,无事可干,慇勤地朝查理竖起一对大拇指。
阿特里对查理一笑:“您跟凯尔说,您是学徒,嗯?”又扭头看了一眼莎丽:“歇一会儿也好。这两天她也够累了。”
还是路易斯抱着莎丽回来,正经替查理解释了一句:“她没事,只是吓昏了。”小心翼翼走向窗台,要把人送回去。
窗台太高,他微一踟蹰,正要开口叫人从里面接手,西纳一撑窗台跳进去,飞快地递出一把椅子;克罗克马上接过,端端正正摆在窗台下,然后忍着笑,毕恭毕敬一鞠躬,朝路易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路易斯顿了一顿,到底还是台阶一般踩上去,同时低声骂了一句什么。可惜中气不足,只为他惹来又一圈嘻嘻哈哈的窃笑----连查理都忍不住莞尔,何况凯尔布鲁诺他们这些老油条?
“咳!”笑过一通,还是布鲁诺咳嗽一声,“这里看来不干净,怎么办?”
“搜一遍吧。”凯尔指指二楼与上面的阁楼,“屋子里,以及屋外挨着的这一片。别的事,等到天亮再说。”
“那我们兵分两路咯?”布鲁诺询问道,以不太引人注意的动作,略指了指阿特里,“动作快点,还赶得及睡觉。”
凯尔微一沉吟,目光随着布鲁诺的示意,落在阿特里身上,不由笑了,点头道:“行,大家都小心点。”
他们两个各自点上自家好手,又留下已经值过夜班地,去休息睡觉;并且吩咐还留在厨房的人,统统挪去大厅。
路易斯身手虽好,毕竟还是伤员,所以回去,不过也不能没心没肺歇着,得负责大厅里的安全。哈利、盖文跟着布鲁诺,他们那拨好几把短弓,但没有像韦恩那样的人。奇尔跟着凯尔,他的长弓在屋外好施展。
另外,保罗与雷蒙德等几个商人伙计当然也被安排回去歇息。
最后,还有屋里的莎丽与阿尔泰娅女士也要挪去大厅。
阿特里则转向莉莉,朝凯尔那边示意:“您跟着他们。”
莉莉一怔:“那您呢?”
阿特里看向布鲁诺等人:“我跟他们走。”
他们商讨时,查理一直站在一边,一脸迷惘,使劲思考一个问题----既然危机还没有解除,为什么大家竟然有心情拿路易斯玩笑?
凯尔走过他身边,饶有兴致地瞅瞅他,顺手拍了他的肩:“人活一辈子,多多找乐子。我们干这一行的,更要这样了。整天绷着,谁受得了,还不成疯子。”
尤里失笑,查理一听,若有所思。凯尔走出两步,没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见查理伫立在原地,冲他勾勾手指,笑眯眯哄道:“来,跟上。”
正文 16 亡者 上
阿特里之所以让莉莉跟着凯尔等人,是考虑到她与查理均还年轻,比起自己,两人的经验都有所不足。一同行动,可以互相照顾、彼此配合弥补。
然而,事实总是爱朝人们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
简单商量几句后,凯尔与布鲁诺确定了行动安排:各自领一拨人,左右分头沿着别墅墙搜查靠近屋子的这一片庄园,接着在大厅门口汇合,交换情况。如果没有异常,接下来入内检查别墅的二楼、阁楼。
夜色深沉,雾气浓重。仿佛被什么唤醒了一般,活尸们一具又一具地拱动着,从泥土底下爬了出来。又时不时地,从旁边后面的浓雾里蹿过来。
虽然点着火把,因为时值半夜、又有雾气的关系,能见度并不好。为防被活尸抓伤咬伤,尽管查理他们这一行人共有二十一个,还有两名法师压阵,却行进得小心翼翼。
前头负责地毯式搜索,侧旁与后方负责警戒更远的方向。一旦发现,马上就是五六个人围殴一具活尸。另外,如果脚下路边的地面,看上去比较松软或是有裂缝,那就要密密戳上一通。
搜得极为谨慎,更不用提贸然前进。
这样一来,两次小规模的战斗之间,暂歇的时间往往就比较长;而大多数战斗中,也用不到所有人齐上阵。大部分人大部分时间,只是在保持警惕。
偏偏莉莉次次抢着出手。不是火焰冲击,就是冰霜新星。两个瞬发法术轮流施展,很有独霸风头的意思。
查理头两回还有点愕然,随即一笑带过。说真的,他的确对莉莉没好感;不过呢,他对活尸更没好感。眼下,既然小讨厌愿意一力承担扫清大讨厌的重任,他还有什么话好说?自然也就顺水推舟、乐得清闲。
反正他并不需要以此争取在同伴中的地位。
凯尔见莉莉如此。一开始还挺担心查理会不快----年轻人总是争强好胜;而作为一个头儿。他最烦队伍里出现不合。
为此。凯尔特地留心了一下查理。见查理好好地跟在一行人中间、紧紧巴在尤里身边。虽然每当发现活尸时。神色间微有不安。但已经足够镇定。而且因为法师地位置总是在队伍中间。加上莉莉憋足了劲争风头。那两个年轻人竟然还有空小声说几句话。瞧上去差不多可以算是悠闲。不由摇摇头。失笑一声。也就放心丢开。
“对付这些东西。还是棍子趁手。”一行人路过一棵缺乏阳光、枯死不久地小树。尤里拗断了它手腕粗地主干。削下几根碍事地枝条。挥舞了两下。满意地点点头。拄在手里:“还免得弄脏了我地剑。”扭头看看身边地查理。压低声音问:“你害怕?”
“有一点。”查理惴惴地张望着浓雾深处。倒也不隐瞒。瞧了眼尤里。见他湛蓝地眸子里满是关切。诚挚而纯粹。像晴日地天空一般明澈。并无矫作或掩饰。心中蓦然一静。甜蜜而踏实。不安顿去。当下微微一笑。再往尤里凑半寸。声音愈发小了几分:“其实……也没什么。”
----因为有你在。
这句话未曾出口。却已心神相照。
尤里咧嘴一乐,一边傻笑,一边拉着查理绕过队伍前锋刚刚剁碎的那具活尸,继续前行。
活尸虽然力大敏捷,但仅仅凭本能战斗,毫无技巧可言。即使有两只活尸,它们之间也不会有配合。所以一行人推进得很顺利。
这令查理愈加无所事事了。他观察了几次莉莉的施法。在心中和自己地比较一番,试着取长补短。
此时,经过半个小时左右的努力,他们已经搜到了建筑体的正面,在建筑后方与侧面清理出了一条三四十米宽的安全带---更远一些的地方即使还有活尸,由于它们作为低级亡灵,知觉迟钝,并不会发觉有人在大厅里过夜,也就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凯尔在前头。他看看拐过弯。沿着路边。尽是歪斜的铁条篱笆,篱笆后一大片一大片密密麻痲疯长的灌木与花丛。谨慎地停下来招呼大家:“都上来,前头拐弯了,跟紧点!”
众人纷纷杂杂地应了,都往凯尔聚拢来。
为了搜索的效率,之前队伍一直放得比较开:大伙儿三三两两,互相照应;有所发现,立刻就近支援。
这样本来很好,但眼前的直角墙体会切断视野,对前后照应不利,小心驶得万年船,因此要收缩一下。
瓦尔他们三四个老手拎着武器等后面地人,嘟囔了几句什么。无非“头儿真婆妈”之类。但有这样一个头儿,作为他的手下,跟着出门,事实上是比较安全、比较有保障的。瓦尔他们十分明白,所以嘀咕归嘀咕,凯尔地话音一落,他们立刻照做;凯尔的目光一扫过来,这几个家伙马上换了一副表情。不是谄媚讨好,就是一脸憨笑,又或者一本正经。
变脸之快,看得查理哑然。
凯尔能不知道么?他一清二楚。只不过冒险者又不是军队,他们自家老兄弟,既然只是闲得无聊暗底下拿他开刷几句,他也就不管啦。
当下迅速清点一遍人数。见全都在了,队伍才开始沿着花园小径、有条不紊地拐过弯角,而后再次铺展开来。
此时雾气愈发浓了。虽然如此,随着队伍推进,他们渐渐可以看到大厅门口橘红的篝火了。
然而就在此时,前头一下子发现了三具活尸。正当韦恩领着众人冲上去,将它们分割、包围之时,又一具活尸从灌木后浓郁的雾气中蹿了出来。活尸。连尤里都去了前头,结果迎上第四具活尸的,只有古勒、桑多,和另一个叫做迪姆的年轻人。
若说再没有人手,倒也不是。至少奥狄斯就持着手弩,站在两头的中间,并没有拔出武器上前帮忙的意思。而是警惕着四下,同时特特地地提醒三个年轻人:“拖一会儿!别急着动手!小心它亲你一口!”
“知道喽!”古勒拖长声,应得有点不耐,小声嘀咕,“又不是头一次……”但的确不敢托大。和桑多、迪姆一起,将那具活尸围住。
“小兔崽子!”奥狄斯笑骂一句。不过不以为意,继续警戒四下。如果再有活尸蹿出来,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查理起先忙着看尤里那边地景况。此时回头一见古勒那儿的情形,又见莉莉无暇顾及,扬手一个火焰冲击将中间地活尸掀翻再地,又立即跟上一个冰霜新星,把尚未爬起来的活尸牢牢冻结在了地上。
古勒一声欢呼,桑多一声怪叫,迪姆微微一笑。都是几步抢上前去,围着那具被冻住的活尸,好一阵乱砍乱砸。
五秒钟后。原地剩下一堆碎肉碎骨头碎冰渣。
奥狄斯勾起唇角,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查理:“厉害!真看不出来!”古勒收剑,也过来凑上一句:“那是,跟砍瓜切菜似的,太痛快了!”边说边抬起胳膊,习惯性地就要往查理的肩上搭。
他在查理侧后,查理没发现他的意图----他脸皮还不够厚,因为他们地称赞,正有点不好意思。尤里地警觉性就不同了。人还在忙着对付活尸,隔着好几步就冲古勒喊道:“去去去,不许碰查理!先去把你的剑好好擦一擦!成心想臭死我们!”
查理闻言,这才发觉古勒的意图,笑笑躲开了两步。奥狄斯看出查理不太习惯与人勾肩搭背,跟着点头:“就是,脏兮兮的。”
古勒想说什么反驳,提起自己的剑一看,自己也哑口无言---上面尽是细碎的烂肉、骨髓。还有好几条尚在蠕动的蛆虫---半截的。
顿时讪讪干笑几声,忙去拔了丛草,用力抹擦了两把。这会儿,前面地三具活尸也被逐一解决。幸运红石地人已经和查理十分熟络了,又欠他人情,先前见莉莉一直抢风头,都有点替查理不满。查理难得有机会漂漂亮亮出了一次手,他们便纷纷跟着玩笑,差不多人人都捧了他一两几句。
查理愈发不好意思了。大家见他脸皮薄。也就没多说。正好前头已经到了大厅门口。纷纷加快脚步跑上台阶。
然而这些称赞和玩笑却招来一声冷哼。莉莉止步,斜了查理一眼:“哗众取宠!”傲然往前走去。
查理当作没听见。奥狄斯却是作了一个滑稽地表情,抢先几步,奔到前头地凯尔身边,虚心求教:“对了头儿,有件事我不明白----你说,那种盛气凌人地女人,会有男人要么?”貌似耳语,声音偏偏和平常说话差不多大小。
凯尔当然不好说什么。康拉德回头,若有若无地斜了莉莉一眼,哼声道:“那种女人,谁消受得起?”
韦恩又抓了抓他的大胡子:“这倒不一定,贵族老爷的口味,可能和我们不一样吧?”
他身材高大,相貌浓眉大眼,看上去十分憨厚。此刻一脸认真地说来,顿时幸运红石的人都笑了,还故意笑得特别大声。
笑声中,凯尔有点无奈地看了奥狄斯一眼----那天跟他一同去商讨阿尔泰娅。埃伯洛克女士伤情的,除了两个年轻人,只有奥狄斯:“你和他们说那些干什么。”
奥狄斯正一脸无辜地检查着自己的宝贝手弩,闻言把耳朵凑了过去,殷切道:“有什么吩咐,头儿?”
这绝对是故意!凯尔复杂地叹口气,只能作罢:“没什么。”
布鲁诺他们一行已经到了一小会儿,正往这边张望,闻言跟着纷纷窃笑,低声交头接耳。哈利与盖文比较尴尬,但众怒难犯,他们不敢出言指责。
莉莉给难堪时,布鲁诺也在其内,所以他更是添油加醋,一本正经对韦恩道:“怎么会不一样?是男人,都不会喜欢脾气不好的女人。我们出门在外混口饭吃的,有时候还不得不受口气;换作个贵族老爷,早就一马鞭抽过去了。然后还有什么手段……”这个冷面小个子地表情忽然无比猥琐起来:“嘿嘿嘿……”
莉莉简直要气疯了。偏偏以她的成长环境,对这些话,一句反击都想不出来,只能快步冲进大厅。
查理目送她的背影一阵风似地卷进去,摇摇头。她却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盛气凌人,之前不讲道理地给凯尔脸色看,刚才又故意压着查理一头,以她的身份,怎么会有眼下这一幕。
莉莉进去没多久,阿特里就出来了。早知如此,他刚才就不去里面抓紧休息了。只是他当时没有勒令莉莉向凯尔与布鲁诺道歉,此刻也就不好说什么。清清嗓子,岔开话题:“诸位,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不过阿特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两拨冒险者都收了说笑,等着几个头儿拿主意。凯尔问哈利道:“楼上怎么样?上去多少人好一点?”
这是问地形。哈利摇摇头:“和下面不一样,没大厅这么大的房间。塔楼那里的楼梯更窄,去二十几个差不多了。”
盖文主动解释道:“我们那会儿只是开门瞧了瞧房间,见没有人住的样子,就下来了。上面有许多柜子衣橱什么地,如果藏了几个不用吃喝的东西,还真很可能给漏过了……”
就搜索探看而言,查看是否有活人住,和搜查亡灵,是两回事。布鲁诺点头:“那要不这样,累了的先去休息,还能坚持的上去看看。”
没有异议。
当下把之前受了伤的人都轰回去休息----就算用了治疗药剂,也不能完全抹平失血造成的虚弱----又让奇尔他们几个护卫留在大厅,还有几个比较疲累了的,也去睡觉。最后一共二十八个人,包括两个年轻人。
其实,凯尔和布鲁诺本来都想让查理去睡觉,明早好做药剂。但莉莉正发脾气,那样就会只剩阿特里一个法师;而另一方面,查理因为尤里要去而坚持跟着去。他们想想花不了多久,也就点头同意了。
正文 16 亡者 中
楼上房间的布置,自然不是旅馆和琳达家的租屋能比的。只是查理瞧着就不喜欢。他心下不解,留意琢磨了一下,才发现是这里装饰风格的缘故----色调是暗棕一系,偏深,而且家具摆放得有些拘谨。
虽然也可以说是严谨庄重,但显然不符合他的口味。家里嘛,舒适才要紧。
好吧,大概暴风王国的贵族们正流行这种风格。
一上楼梯,先是个小小的会客室,里头连着更衣间。更衣间有许多衣橱,大伙儿不由格外小心几分。
古勒与桑多一个举着火把,一个小心拉开最里头的立柜。确定里面没有异常,两人送一口气。桑多随手关上门。古勒转身要走,无意间瞟到柜门,怪叫一声:“哇哦,金锁!金子做的!”
众人哄然:“哪儿哪儿?”古勒已经拔出匕首要撬:“都不许和我抢!”布鲁诺手下一个叫伊登的年轻人怪叫:“谁稀罕!快找找,肯定还有!”
几个年轻人顿时都抢着找衣柜门,威利等几个老手却没有动。凯尔十分好笑,抬手送了古勒一个后脑勺:“是铜锁,镀金----不值钱!”康拉德跟着踹他一脚:“臭小子,小小年纪,学会吃独食了,嗯?!”
古勒顿时捂着屁股哀叫:“啊?!不是吧,头儿,你没看错吗?我正想着给拉蒙娜打一副耳环呢……”一把抢过桑多手里的火把,凑近去翻来覆去细看:“真是镀金……光明啊!”失望之余,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又埋怨:“金的就金的,铜的就铜的,做什么铜锁还要镀、金!”
“要面子呗!”“这叫排场,懂不懂!”大伙儿七嘴八舌,都笑了。查理微微摇头,不由莞尔。就连阿特里也勾起了唇角,尤里更是哈哈大笑。
古勒不敢反抗凯尔等人。只好恶狠狠瞪桑多他们几个,又恼火地冲尤里扬扬拳头。
尤里故意小声调侃他:“哎,你要和我掰手腕吗?”
古勒张嘴就要应。忽然想起什么。看看韦恩。看看尤里。顿时蔫了。
一行人正嘻嘻哈哈。留在门口地布鲁诺和哈利几个突然纷纷拔出武器:“谁在那儿?!”
“别冲动。伙计。是我。”回答地是凯尔。他手持火把走上最后几步台阶。然后苦笑着让出身后地人----竟然是两位小姐!
众人面面相觑。
凯尔尴尬道:“唔……我们来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忙。”
有人压低了嗓子小声嘀咕:“别帮倒忙我们就感谢光明了!”好几个人听到了。凯尔也不例外。可两位小姐坚持要来。他有什么办法?当下掩饰着咳嗽一声。当作没听到。
查理见是自己人,就舒了一口气。至于两位小姐来做什么,他并不关心。反而瞧了瞧布鲁诺他们----刚才这几人明明也在乐呵,却依旧能及时发现楼梯那儿有人上来……
这种在找乐子的同时,还保持警惕地本事。不由令他深感敬佩与羡慕。
两位小姐会主动要求加入搜查的队伍,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连凯尔与布鲁诺都为此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说什么。还是阿特里最先迈步走了过去:“莎丽,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莎丽脸儿还有些苍白。她望望长长的、漆黑的走廊,微微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克里斯托弗修士总是教诲我们,作为一个合格的牧师,必须要坚强,要……克服恐惧!”说完。又是一个哆嗦。
阿特里爱怜地叹息一声,和路易斯交换了一个眼色:“克里斯托弗那家伙……那么,他有没有教导过你们,法师和牧师应该永远走在队伍中间?”
莎丽回想了一下:“他说过。”
阿特里颔首,回头对凯尔和布鲁诺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继续吧?”
因为当初莎丽鼓起勇气---或者说一时冲动----迈进了四个守夜人死亡地山洞,并且成功施展法术、为勘察现场提供了很不错的帮助,因此,凯尔与布鲁诺对她的印象倒还不错;不像最开始那样。将两位小姐视为一体。所以,当下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又指了一两个老手,示意他们多多照顾莎丽。
阿特里见状,甚感欣慰,招呼莎丽道:“来。记得要时刻让自己处在同伴中间,不要再一个人离开队伍----哪怕只是几步的距离!”
莎丽已经吃过一次亏,忙应了一声。紧紧跟在阿特里身边身后,阿特里走一步,她学一步。果真是分毫不离。
莉莉冷着一张脸。不过也迈步走了上来,却是护在莎丽附近。
这时前头韦恩等已经推开主卧的门。几人相互掩护着搜进去。因为开门时用力较大,门掼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响。
莉莉皱眉:“请尊重这里的主人。”奥狄斯威利他们几个老手忙里偷空,吊儿郎当扫她一眼,她不由愠怒:“尤其是,请不要取走不属于自己的财产。譬如----金、锁!”
本来一边搜,一边还有人时不时聊句天。这话一出,大伙儿霎时一静,纷纷停止忙碌,看向莉莉。
莉莉的目光轻蔑而鄙夷,下巴微扬,优美的曲线带着高傲地弧度:“我想,诸位之中,应该没有小偷和强盗吧!”
“说不定这里的主人家,以后会回来……”莎丽试着委婉道。但在周围诡异的气氛中,她越说越脸红,低下头垂下眼说不下去了。
显然,之前地古勒“发现金锁”的事,两位小姐人虽然还在楼梯口,却均是听到了。
古勒涨红了脸。几个年轻人被漂亮的小姐这么一鄙视,不由觉得十分尴尬难堪。
凯尔他们久经事故,倒不至于如此,但看向莉莉的脸色,都不善起来。
古勒还不到二十,性子活泼之外,又不失机敏谨慎。查理挺喜欢他这样,见状心下不忍。刚好见到古勒身后的桌子上叠放着几本书,旁边还有一本笔记,灵机一动,走过去解围道:“嘿,古勒。让一让----这是什么书?”
“啊?”古勒茫然让开。查理拿起一本书来,使劲拍拍:“好多的灰尘,咳咳!这都放了多久了啊!”
“呛到了吧。”尤里好笑。他看出查理是特地这么做,跟着走过去,拿起笔记在膝盖大腿上甩打几下,帮着掸掸干净:“给。什么书?”
查理把手头的还满是灰的书递给尤里:“我也不知道。”尤里无奈接了,微微一笑,又给掸掸干净。
他们背对众人,也只有查理能看到他眼神温柔。几乎宠溺。他本来是故意为之,这会儿倒真地开心起来。
当下一边翻开笔记,一边跟古勒商量:“您不要吧?”古勒不感兴趣地摇摇头:“不要。”查理立刻惊喜起来:“呀。正好!都归我了!”
被他这么一闹,大伙儿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查理正翻笔记,无意中发现,环顾众人:“都看着我做什么?”旋即恍然大悟,忙不迭把那几本书一搂:“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要是找到金子什么地,我不分就是了----我就要这些书!”
他这么一搅合,好几个人都笑了。有人接口玩笑道:“说话可要算话!”查理立马应声:“那当然!”
凯尔笑着把手一挥:“看看阳台,小心点!”就这样。大伙儿颇有默契地将莉莉搁在一边。
气氛顿时松泛,莎丽喘过一口气,按按胸口对查理感激地笑了笑。查理略略愕然,随即耸耸肩回以微笑,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
而阿特里……
他不着痕迹地瞧瞧莉莉,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今天的地位和财富都是倚靠自己的天赋与才能,一步步赚得的,并不是像莉莉那样,出生时就拥有一个很高的起点。所以人情历练、世事往来。多少知道些分寸;自豪自信之外,并不目空一切。
如果说之前还勉强能算是相处不愉快,眼下莉莉如此露骨的鄙夷与藐视,这些人,她就是彻底得罪了。冒险者有冒险者地本事,即使莉莉出身好、天赋好,这对她也绝对是有害无利的。
可其实,这种轻蔑,又是何必呢?乞丐捡到一个银币会高兴。冒险者捡到一块金子会高兴。而身为一个中级法师,如果捡到一本罕见的魔法笔记、或者一支不错地魔杖。难道就不会欣喜若狂了吗?
今天以前,他的确曾经羡慕过莉莉的家庭背景;然而现在,他反倒开始庆幸自己出身平凡。正是因为出身平凡,他不得不在达到初级法师的水平后,就结束一门心思在法师塔学习的日子,一边为湖畔镇服务,一边继续努力。
这固然更加辛苦、令晋级所需的时间增长,但也磨砺了心性,教会了他法师塔中学不到地东西,令他对各种各样的人,都能抱有从容宽和的态度。
有充裕地条件又怎么样?能够在法师塔中专心学习一口气达到中级水平又如何?一个人地天赋再好,毕竟有限。如果处处竖敌,早晚要吃大亏。一览无遗。韦恩、康拉德几人打了个转儿,拨拨积在角落里的落叶,查看过一遍,确定没有脚印、悬绳之类地痕迹,直起腰转身朝屋里走。
火把焰头一跳,隐约照亮了阳台外、隔壁书房的外墙,映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康拉德眼角扫到,不由仔细多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一扇打开的窗。
自从今晚进了这个庄园,看到的窗子都是关着的----主人家出门,都会这么做。不然一起风一下雨,就要刮坏。
故而康拉德心下生疑,扯扯韦恩,两人将火把举过去一些,小心查看。不一会儿,赫然发现,上头留着攀爬过地痕迹!
正文 16 亡者 下
一帮人互相掩护着,很快冲进书房。
打头的瓦尔与西纳左右环顾,十分困惑:
“这儿没有人!”
“也没有窗子!奇怪了……”
布鲁诺难得主动揽事:“应该是小隔间,我找找看……”
片刻后,他找到了一扇不起眼的门----它瞧着就像是墙上的装饰。推门而入,则是一间小巧的休息室。休息室里干干净净,显然有人经常收拾。临窗的墙边,则放着一张小桌子。
大伙从休息室的窗口和卧室的阳台低头往外往下看,发现这间休息室的窗下、阳台对面的那一头,正好斜对着一楼房间的拱形窗顶。
手脚灵活有力气、个子比矮人高的成年人,要想爬上爬下,一点不难。
康拉德主动道:“我下去看看。”西纳接口:“我跟你下去。”
凯尔点头:“小心点。”奥狄斯则拎开窗边探头探脑的桑多,抢占了有利位子,拿着手弩探出身去,作为掩护。
就在康拉德刚刚踩上窗台的时候,一楼那边遽然响起尖利的唿哨。
众人一愣。旋即纷纷返身冲出书房。
“是大厅!”
“有情况!快!”
一行人匆匆跑下楼梯。正好碰上保罗连滚带爬地冲上来。韦恩一把搀起他。拎着他地胳膊让他站直:“慌什么!”
保罗一见到众人。脸色一松。抖着手指向大厅门口。喘得好像铁匠铺里地风箱:“那、那、那边……”
大厅门口围着奇尔等人。甚至还有雷蒙德和几个车夫伙计。他们握着武器。以及椅子和木棍。以半圆形包围了大门。脸色都不太好看。特别是后方两个伙计。腿肚子还在打哆嗦。
“出了什么事?”凯尔不耐烦等保罗。一边领头大步朝门口走过去,一边询问。旋即,随着他的目光扫向大厅门外,他的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
因为是夏天,为了夜里的通风,大厅没有关门。此刻。门口的台阶下,不知何时聚起了二十多只活尸。
它们似乎也知道大厅里人多,转动着咯咯作响的脖子,一同向着大门走拢来;它们空空的眼眶牢牢“盯”着大厅,随着一步步的靠近,蛆虫与烂肉像涎水一样从烂掉了嘴唇地牙齿间流出。
稍远处,更多的活尸正拱着弯曲的脊背、拖着步子、摆动着腐烂的手臂,慢吞吞地从浓雾中踱出来。
布鲁诺抢上前去,大喊:“快。关门!不能让它们进来!”
和活尸作战必须小心谨慎,而且最好挑在白天----因为它们造成的伤口,哪怕只是小小的皮肉伤。都有可能带来可怕地疾病,甚至是危及生命、富有传染性的瘟疫;至于挑在白天,则是因为,与所有低等亡灵一样,阳光可以或多或少地削弱它们。
单单从格斗方面而言,由于活尸只有攻击本能没有智慧,再加上装备和武器的关系,一个冒险者可以轻轻松松干掉一具活尸。尽管如此,它们携带着的肮脏疾病。总是会对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令人束手束脚。加上一旦受了点小伤就很可能会有大麻烦,独自去对付活尸,委实得不偿失。所以,四五个冒险者协力围殴一头,才是比较妥帖保险、被大家普遍采用的做法。
鉴于这些,面对眼前门外这群活尸,凯尔与路易斯对视一眼,均同意了布鲁诺的决定。当下。大伙儿七手八脚推拢两扇门,另外几个则从旁边的柴禾堆里找来结实的木棍,打算支卡在门后。
台阶下地活尸似乎意识到机会就要错失,突然加快了速度,纷纷向门口众人扑蹿过来。
莉莉抢前一步,法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抬手就是一个火焰冲击。
敌人众多,莉莉一人铁定应付不来,查理没有再像之前清理房子四周时那样闲闲旁观。
然而。尽管同样是瞬发的火焰冲击加冰霜新星。他使用的方式和选择地目标又与莉莉有所不同----他并没有像莉莉那样将火焰冲击扔向活尸密集的地方,却是扔向了冲在最前面的几具。
灼热的气浪轻易掀翻了笨拙的活尸。查理紧跟着立即就施放冰霜新星,将倒下的活尸冻结在地。
橘红的火焰与冰蓝的寒芒不停交错,绚丽的光芒组成了一道弧形,将冲在最前方地一具具活尸冻成了一垛垛寒冰,挡在了后来者的必经之路上。
结果就是,这些没有智慧、只知道往前冲的亡灵因为势头太猛,纷纷绊倒。
绊倒的活尸有的甚至跌断了胳膊,但它们不知痛苦,马上手脚撑地,开始爬起来;几秒后冰霜新星溃散,被冻住的活尸也挣扎了出来。
不过,使它们耽搁了这一小会儿,查理的目的已然达到---活尸的前进受到了一波阻碍,所拖延地几秒时间,早已足够让凯尔他们合上大门了。
阿特里起先也施放了一个火焰冲击,看到查理的做法,讶然一笑,低声开始吟唱起咒语。
除了快速施展两个瞬发魔法,查理尚有余力。于是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留心观察阿特里。
咒语和书上所记载的一模一样,查理便留心阿特里周围的火元素。
结果他惊讶地发现,最开始的一小撮火元素,是从阿特里身体里跑出来的。它们飞向门外,在台阶上勾勒出一个圆形的简单魔法阵。
整个魔法阵只有一个符号,以查理初初入门的符纹学来辨识,它的意思应该是“聚”。
其中最令查理惊讶地在于,这个符号、尤里地法力图腾上的图形,竟然令他觉得相似。
以魔法阵为中心,随着喃喃不断地咒语,游离的火元素飞快地汇拢来。
当阿特里吐出最后一个音节时,门外台阶上、魔法阵所在的地方,一束烈焰风暴拔地而起,十来只活尸瞬间被烈焰吞没。
刚好就在此时,大门砰然合拢,十数根支木牢牢卡在了门
显然,烈焰风暴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它必须在吟唱一开始的时候,就确定好攻击的区域。
同时这也说明,阿特里的经验非常丰富,对自己的吟唱时间和活尸的速度都预判得十分精确。
查理一边总结,一边微阖上眼,细细体会门外火元素的情况。这个烈焰风暴比防御战那晚的要小。但是与此同时,吟唱所用的时间也短了许多;另外,阿特里表现得十分轻松,丝毫没有像那一晚的十四位法师那样瘫坐不起、脸色苍白。
大伙儿纷纷松了口气。凯尔、布鲁诺、保罗和雷蒙德走过去,恭谨地向阿特里表示谢意。康拉德和古勒等人则亲亲热热拍上了查理的肩膀:
“好样的,查理!”
“干得棒极了!”
查理回以微笑和颔首,同时敏锐地发觉他们的态度和之前有所不同----摸头拥抱之类,已经没人试图尝试;手掌落在肩膀上的力度,也控制在了一个挺有礼貌的范围内。
一切都表明,因为刚才那一轮快节奏、高强度的施法,幸运红石的成员们重新认识了他的实力,对他的亲近里,已经生出了几分拘谨。
冒险者对临时结伴而行的法师,理应持有这样的态度;查理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和这帮“至少今天没洗澡”的男人们挨个拥抱。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生出点寂寥。
直到一双熟悉的臂膀将他拉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尤里拍拍查理的背,欢快地揉揉查理细软的头发:“干得漂亮!”
查理仓皇四顾,用力挣扎出来,狠狠瞪了眼尤里,然后……
在周围的笑声里,他也忍不住笑了。
17 斯塔文
说来纷杂,其实从布鲁诺冲上去到两扇大门合上、门栓落扣,也不过短短十来秒。
那边阿特里、布鲁诺、凯尔和路易斯四个飞快商量几句,后三者招呼人手,将大厅的窗和侧门都合上关紧,又以家具抵在门后、用横杠卡死了窗。
“真地都要关死么?这天气热呢,这么多人,恐怕会闷得厉害。”
“笨蛋,少废话!你不知道么,那些该死的东西能嗅到人味,最爱往活人多的地方凑了。不想它们来找你亲热,就照做!”
“哦,光明啊……”
“别担心,再几个小时天就亮了,到时候就好了。”
“就是,趁这会儿快去打个盹,天亮了还得干活呢!”
因为关闭了门窗,空气不怎么流通,只得把篝火熄灭了,仅仅剩下几支火把照明。
好在篝火本来便是提防狼群的----而那帮畜生只在废园外头徘徊,一头也没有进来。
对此,一行人本来只是略略奇怪,更多的则是庆幸;眼下才幡然醒悟过来----野兽的敏锐往往总是要甚于人类。
活尸们拥在门口,对着紧闭的两扇大门抓挠推撞不休。庄园里一片寂静,门上咯咯卡卡的声响也就格外明显,在深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好在大门坚固。活尸虽然力大敏捷。但那是以一般人地标准来评价。并不是说它们天生神力。又只剩了本能。不会互相协作。不知道找东西撞门。这样子。大厅里虽然一直不得安宁。但也没有危险。
所以过了没多久。一行人重新安顿下来。
从厨房腾过来地人很快找了地方睡觉。大多扯块窗帘之类地一铺。就当作了床;也有直接睡到了地上地。反正冒险者身体强壮。身上穿地又不是普通地衬衣加长裤。而是各自亲挑细选地护甲:皮革地。锁环地。混料地。有地还镶着护心镜之类。
这样。对这些常年出门地男人而言。在眼下这个夏天地晚上。大理石带来地凉爽。是他们求之不得地。
至于三个女人。则安置在了大厅里侧左角。和其他人之间。用一张推倒地桌子隔了开来。
这临时地“屏风”虽然不到一人高。还很短。总比没有强。
查理也安顿在墙角,却是里侧右角。他左边是墙,右边是尤里。睡的地方垫着折了三四层的布幔----原来好像是大厅墙上的装饰----还有一块木头塞在布幔下,凸起的地方刚好当作枕头。
目前而言,这等待遇已经属于最高档次了。不过尤里还是不太放心。伸手摸摸“床”,小声问:“底下有渗上来吗,会不会阴冷?”
“不会。”查理脱下外套一盖,又解开衬衫领绳,“就是有点闷。”瞧这外套!又软又韧又透气又结实还不容易勾起毛,军需官泰诺推荐的东西果然挺好。
火把在值哨的几个人那边,余下的地方光线昏暗。但尤里什么眼力?不经意间,瞥见查理锁骨下一串浅浅地吻痕,已经开始转淡了。不过还看得清楚。
身为罪魁祸首,尤里暗暗咽了口唾沫,赶紧替查理把领子拢一拢,冠冕堂皇道:“小心着凉。是有点闷,可没办法。别去想它。天亮还早,多睡一会儿。”
“嗯。”查理也实在是困了,并未留心尤里的小异样。他向尤里微笑了下,安安静静阖上沉重的眼皮。
尤里等了一小会儿,慢慢伸长脖子从查理地领口朝里张望。确定那朵吻痕没有因为被遮起来而消失,悄没声息地偷笑了一个,对着查理侧躺着,快快乐乐合上眼,跟着睡觉。
却没能睡着。
即将入睡那一刻,一道寒意窜上尤里的脊背,刚刚放松下来的身体顿时惊觉,并抢在思维之前作出了反应----他倏然按上了身边的剑柄,又轻又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惊动任何一个人。与此同时。尤里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直觉在不安。比起被狼群窥伺时,更为强烈的不安。
当下不敢忽视。逐一扫视四周。正大门、前后窗户,通往厨房和茶室的走廊侧门。
没有什么不对啊……
尤里又挨个审视了一回,仍旧没有发现,心下不由泛起疑惑。正当他慢慢松开剑柄时,他忽然想起还漏了一个方向---上面,天花板!
他正要抬头,查理蓦然坐起身。
查理动作得突然,在一片席地而睡的人中格外显然。几个值哨的人立即看了过来,威利、康拉德等几个歇在附近地老手,根本没有睡死,马上也察觉了,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查理。
尤里柔声问:“怎么了?”
“有东西。”查理明显还没睡醒,闭着眼睛嘟囔着回答。接着撑开眼睛,使劲揉了揉,一脸迷茫,“我看到有东西……”
威利瞟了一眼查理,目光一扫,迅速看过四周的门窗,撇撇嘴角,没说话。康拉德不比威利慢,因为没发现情况,冲威利、布鲁诺一点头算作致歉,轻声问查理:“做噩梦了?”
他这话一出,另外几人或多或少都觉得好笑,也有恼火白白被吵醒的。因为凯尔和布鲁诺他们两拨人都承了查理的情,倒没人开口嘲笑什么。
于是各自转个方向,想要继续休息。
“上面!”尤里沉声道,一边已经蹿起身,拔下最近的一支火把,一甩胳膊、朝上抡去。
火把打着转,呼啦啦飞向大厅中央天花板。橘红的火光映亮了大厅上空,映亮了中央巨大而精致的水晶吊灯。
就在那水晶吊灯上方、在天花板上、在二楼中间那段半开放式走廊外,赫然有一个黑影,像蜘蛛一样倒吊在那儿!
火把掠过半空,落在门口。值哨的几人一直呆在那边,其中一个弯腰捡起来。
天花板只是被照亮了一瞬。但已经足够让人们大致辨别出情况----那是个人形的怪物。它有四肢、有头。
这还了得?康拉德等人大喊:“起来!都起来!统统小心了,头上有脏东西!都给我起来!”
刚刚休息了没多久,加上这几天积累地疲惫,众人反应迟缓。冒险者还好,伙计和车夫差不多个个都是翻个身骂两句继续睡。
威利他们先一步醒来的老手见状皱眉,不敢怠慢。分出两个去催促众人。余下几个散散撒开。如果那东西跳下来,不管落在那里,都有人第一时间应付。
这会儿可没空客气,喊人的拳打脚踢、大声呼喝。被喊的嘀嘀咕咕,埋怨不休。
一片杂乱里,奥狄斯咒骂了一句,动作却不慢。上好弩,取了一支特殊地弩箭,在火把上引燃。奇尔也点起了火油箭。
两人对视一眼。沿着墙下,一同挪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一个留神上方,一个留神楼梯。
查理所在的是个死角。又有尤里,自然安全。他“望”着高高的天花板上那个东西,打了几个颤,自己跟自己嘀咕:“第六感么……”他并不明白自己为何对危险如此敏锐。难道是女人的第六感?难道第六感是和灵魂绑定,与**无关地?
尤里听清楚了,但没听明白。手中剑缓缓出鞘、眼睛紧盯着那个东西,蓄势以待地同时,他还有空问查理:“什么第六感?”
性别问题的确令人困扰,但自己已然拥有足够地理由摆脱出来----那就是尤里!查理唇角微翘。没有回答。他把外套一披,握住平衡长棍,拄着站起身来,五指一拢一扬。
水晶吊灯倏然被点亮。日积月累的灰尘遮挡不住火光,成百上千个小灯盏托着成百上千支蜡烛,明晃晃地照亮了整个大厅。
那黑影大吃一惊,一个晃荡,跳落到二楼走廊,动作怪异又敏捷。到得此刻。每个人看清楚了黑影的原貌。
那是一具活尸,一具奇怪的活尸。
它虽然也伛偻着背,却与之前那些活尸不同----它一身打扮要整洁的多了……以至于它看上去更像一个活人!
是的,尽管很奇怪,但它的确算得上仪表整洁!至少比路边地乞丐和忙碌了一天的作坊工人整洁!
它的额上秃顶,两边地黑发长得垂到了肩上,极为油腻,但却居然梳理得整整齐齐;它系着领结,甚至还戴着一副单边眼镜!
它穿着白衬衣、深蓝的尼坎肩、褐色的长裤、齐膝的黑靴子。还有腰带。一样不少。每一颗扣子都整整齐齐,每一寸衣服都没有皱褶。
然而。它裸露在外的脸和手臂上,失去生机的肢体干枯发黑,带着尸斑。
若非如此,简直没人会相信这是个亡灵!眼:“该死的!书房那隔间里住的不是人!”
哈利嘀咕:“光明啊……怪不得走廊里一个脚印都没有……”
凯尔脸色铁青:“能爬下去,当然也能爬上来……”
说归说,他们的行动一点也不慢。几个手势,布鲁诺领人围在中间那段开放式走廊下,只等它往下跳;韦恩、康拉德、西纳等五六个,则是缓步逼向了楼梯口。
阿特里四下看看,朝哈利与盖文一招手,快步走向两位小姐那边。
韦恩打头,已经逼上了楼梯。
那奇怪地活尸却没有管他们,而是努力直起驼背来,扶着栏杆向下张望。那姿势,几乎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从它那双干枯的眼珠子里,甚至都能读出几分迫切。
它就那样竭尽全力地探出身来,尽力望向大厅里侧左角,喉咙一耸,隐约吐出了几个音节。
“它在叫?”
“它在抽风!”
查理却是一惊,那几个音节敲开了他的记忆大门,庄园大门口的铜铭牌顿时浮现眼前。上面的斑斑铜锈勾勒出一张疯狂嘶吼的脸。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名字闪电般照亮了查理的脑海。
它属于一个平凡的男人、一个被迫背井离乡地乡下教书人、一个爱上了女学生的家庭教师、一个杀死了雇主全家的凶手!
斯塔文!
斯塔文。密斯特曼托!!!
18 怪尸
不等大伙儿搞清楚那点儿响动到底是不是活尸发出的,这具衣着整洁的奇怪活尸已经跳上了走廊栏杆。
它缓缓环顾大厅,抓着雕花的竖杆一荡,在半空中晃出一道曲弧,从布鲁诺他们头顶掠过,居然蹲身落在大厅里侧一盏小小的壁灯上!
奇尔早就拉开了长弓,此刻没了栏杆的遮挡,他赶紧抓住机会射出一箭。
燃烧的火油箭正中怪尸胸膛,它应声转过头颅,干瘪的眼珠盯住了奇尔;同时,它干枯的手指握住了箭身,满不在乎地随手一拔,便将箭矢拔了下来。
火油箭点燃了创口周围的衣料,怪尸低头看看,用手按住那圈小小的火苗,熄灭了它们。接着,它松开手,端详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焦黑的破洞,低低嘶吼一声,把箭矢狠狠掼在地上。
这回大家都听清楚了。这具怪尸的确会叫----它的嗓子还能工作,而不是像大厅外的那些活尸,只能用牙齿磕巴出一点小声响。
怪尸猛然抬起头来,死死盯住了奇尔。奇尔一阵毛骨悚然,连忙背上长弓、拔出短剑。
人人都以为它会冲向奇尔,韦恩、凯尔等人缓缓将奇尔挡在身后,严阵以待。
不料没到两秒,那具怪尸又扭开了头去,望向了大厅里侧左角。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它抓住脚下踩的壁灯,又是一荡,落在了当作屏风的桌子旁。
阿特里与哈利、盖文早已经赶到。见状,阿特里连忙让开,哈利和盖文则赶紧兜头迎上。
因为这显然不是一具普通地怪尸。哈利和盖文不敢硬来。左右一让。默契地夹住了它。
怪尸挨个打量了他们一下。舒展胸膛。猛然拔出了腰上挂地两把剑。
那剑地前端带着倒钩。幽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
怪尸缓缓扬起剑。就在人人都以为他要攻击哈利和盖文时。他猛然一个转身。劈向身后。
剑光滑过。一个身影突然现出、狼狈地躲开攻击。就地滚了开去----原来布鲁诺不知何时进入隐身。已经潜行到了怪尸背后。
哈利和盖文对视一眼。赶紧趁机抢前进攻。他们配合默契。两道剑光。一道劈头盖脑砍向怪尸。一道偷袭怪尸双腿。
然而怪尸一点也不慢。它遽然转身,肩膀一侧,竟然是不管不顾。整个儿撞向哈利。
哈利身后就是三个女人。不是因伤虚弱不堪,便是需要保护的法师牧师。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硬接。
“碰!”
虽然看势头。大部分人都在担心哈利讨不到好处,但结果还是大大出乎意料---怪尸避开左右两剑、一头撞入哈利胸口,哈利被撞得跌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口气滑出四五米远。挣扎几下,却是爬不起来。
藉着一撞之力,怪尸改变方向,毫不停顿,迎上另一边的盖文。
盖文也没能撑住。因为他负责偷袭怪尸双腿。下盘扎的低,没有像哈利那么狼狈----但也紧紧是没有那么狼狈而已。
他们身上的盔甲和大理石地面磨擦,发出难听地声响,显然那连续的两撞力度都很大。虽然两人均穿着护具,性命无忧,但显然已经伤得不轻。
不过这么一耽搁,韦恩等人已经冲到。韦恩在最前头。他大喝一声,冲怪尸挑衅,同时一斧头劈了下去。
但怪尸毫不理会韦恩。它突然迈步。恰恰躲开了韦恩那一批,走向三个女人。
韦恩全力一斧头落空,顿时有些收势不住。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凯尔等人此时差不多形成了合围,怪尸却只顾往三个女人走去。
莎丽吓得呆了,倒退几步,腿一软,跌坐在地;莉莉稍好些,但也是一步步后退,直退到了墙边。
一时间倒将阿尔泰娅拉下。令她暴露在了怪尸面前。
阿尔泰娅不愧是守夜人的指挥官。面对迫近的生命危险,竟然还能保持镇定;尽管身体极度虚弱。她依旧挣扎着坐起来,拔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幸运的是,那具怪尸似乎压根没有发现阿尔泰娅。它握着两把剑、弓着背,一径向前,看样子,会直直从阿尔泰娅脚边走过去。
大伙儿生怕惊到它、惹得它攻击阿尔泰娅----到时候只怕抢不及、救不下来!只得屏住呼吸,一边暗暗祈祷、一边眼睁睁看着。
一时间,没人敢轻举妄动。
阿特里本来准备了一个火球,默默吟唱到一半,眼见情况诡异,难以预测,稍一犹豫,又取消了施法。
----两米、一米、半尺……
怪尸从阿尔泰娅小腿上跨过。
----一步、两步、三步……
它直直走向莉莉。
阿尔泰娅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以手撑地,尽力往后挪。
莎丽之前跌坐在她后面,见状不知哪来地力气,连滚带爬扑过去,抱住阿尔泰娅往后拖。
古勒他们成功把莎丽和阿尔泰娅弄到了安全地带。
“感、感谢光明……”
莎丽刚刚停止打颤,又一下子窘红了脸----刚才情况紧急,冒险者们没空注意,未免疏忽了……某些男女之间必须的礼节。
要是平时,登徒子早让她打了个半死;可是这次这样子的情况,她根本不好发作。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留心她----人人都盯着怪尸。
莉莉背倚着墙,勉强没有跌坐到地上。怪尸已经走到了她面前,两者之间不足二米远。
凯尔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抄近去。可横放在地上的桌子成了障碍。他们不敢移动这两张临时“屏风”,怕弄出声响令活尸警觉----布鲁诺那样的身手,都瞒不过它!----只能从两边绕。
莎丽和莉莉之前把屏风摆得紧密,和墙边只留了一尺宽的缝隙。“大熊”韦恩身材太高大,破天荒退居二线。第一线的是威廉、克罗克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盗贼。
但韦恩也没闲着。和康拉德、奥狄斯他们一同。就在桌子旁边,半蹲着身、两手各抓着一条桌腿----如果情况不对,他会立刻抡起桌子,余下地人马上就能扑上去。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怪尸并没有攻击莉莉----它甚至缓缓将手中地剑归入了鞘中。
凯尔一讶,赶紧打个手势。韦恩放松了绷紧地肌肉。但不敢放松警惕,探头紧盯着里头。
下一秒,怪尸竟然开口说话了!整个大厅寂然无声。威利和克罗克继续蹑手蹑脚地摸过去,不过没有潜行。好几个人紧张地注视着他们,但没有一个发出一丝声音,只有大门外的活尸依旧在卡嚓卡嚓抓挠着门……
就在那些仿佛永无止息的响动里,这具奇怪的活尸开口说话了!
它嘶声问:“蒂罗亚,是你吗!?”
六十多号人没有一个相信自己的耳朵。莉莉更是无法相信自己看到地,扶着墙悚然倒退。
怪尸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有人接近。它追前一步。干枯的眼珠直直盯着莉莉,激动地重复了一遍问题:“蒂罗亚……是你吗!!??”
莉莉颤抖着摇了下头。
怪尸似乎并不相信。它低声呼唤,“蒂罗亚……”它朝莉莉伸出手去。“蒂罗亚……”
嘶哑难听的嗓音里,竟然带着一种心碎的悲哀。
不过眼下还能体味到这一点地,恐怕也只有查理了。因为斯塔文这个名字,他陷入了记忆与现实的夹缝之间,迷茫不堪,又害怕又沮丧,不由自主抓住尤里的手臂。
尤里一直没有冲过去。说心里话,过去几年的奴隶生活令他打心底里对人类漠然,所以他并不介意那三个女人是否安全---既不挂心。也没有幸灾乐祸。他介意的是查理会不会少一根头发。
而凯尔等人也未曾觉得不妥----面对危险,法师身边总是得有人保护地。
此刻,尤里见查理害怕,赶紧靠近些,又拍拍他的手安抚。
那边莉莉更为害怕。可惜,这会儿没人能安慰她。她惊恐万分,到底遏制不住,抱头躬身、缩成一团,尖叫起来。
眼看怪尸还要往前。阿特里知道不能再耽搁,一个火焰冲击砸到了怪尸头上。
灼热的火焰炸裂开来,紧接着弥漫开一股火热地恶臭。
怪尸猝不及防,没能躲开。它甩甩脑袋,一头油腻地黑发已经只剩几撮焦黑,枯黑的脸也被烤焦了。除此之外,它却没有别的损伤。
倒是莉莉,因为恐惧,不曾反应过来。身为法师。竟没能采取防护措施。
幸而阿特里本就不指望她。这一个火焰冲击并未竭尽全力。热浪卷过,莉莉仅仅损失了额前的几缕金发----它们被烫得卷了起来。
然而。这波热浪仿佛加到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莉莉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墙软软滑了下去。
这时威利和克罗克已经溜进屏风内、离活尸只剩三四米远,见状再也不敢耽搁,呼喝一声抢了上去。不过和哈利盖文他们的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不同,威利与克罗克都是游斗,随时留着三四分余力,以便随机应变。
怪尸遽然扭头,死死盯着威利那边,脖子一扬,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双剑出鞘,大步冲上前去。
韦恩立刻抬起桌子,几个老手箭一般射向活尸;另一边没有韦恩这样的家伙,不过古勒和桑多也忙忙拖开桌子。
威利毕竟不擅正面碰撞,一个滑步躲开了这一击,顺势给怪尸地肋骨下狠狠来了一下。
却居然只划出一道浅浅地伤口!
19 “老朋友”
众人看得清楚,大吃一惊。怪尸一击落空,左手剑不慎砍进了“屏风”里。它也不管威利,干脆抓住了桌子,从古勒和桑多手中,一把将桌子夺了过去!
接着,它竟然就那样一只手抡起桌子,砸向阿特里!
一个年少的小伙计躲在后方张望,从头到尾看得清楚,见状十分惊诧,问身旁的老车夫:“它生气了?生气阿特里先生的魔法吓到了莉莉小姐?!”
“好像……是的?”
“闭嘴,别乱说话!让人笑掉大牙……这东西太狡猾了,居然知道先干掉法师!”
阿特里慌忙矮身避开。但他作为法师,这种反应未免慢了一拍。幸亏西纳就在旁边,眼见不对,合身扑倒阿特里。
桌子在他们头上呼啸而过,斜斜撞在墙壁上,四分五裂。怪尸的左手剑随之掉落在地。
西纳飞快地爬起来,一把将阿特里推向后方,同时转身戒备活尸、缓缓倒退。
古勒和桑多他们半途迎向怪尸,将阿特里护在身后,和西纳并肩以待。古勒还忙里偷空,胡乱一脚,把怪尸的左手剑踢到了后边。
就之前的短暂交手看来,事情不容乐观。阿特里连忙再退开几步。
这边凯尔、韦恩等人也奔向怪尸,试图拦下它。
怪尸紧紧追着阿特里。眼看它就要和西纳古勒他们交锋、众人对它地合围就要形成。它突然把右手剑交到左手、高高跃起。一抓前上方地壁灯。藉着前冲地势头。凌空荡出老远。
再落地时。刚好在大门附近、地上它地左手剑前、阿特里地身后。
阿特里慌忙止住脚步转过身。西纳等人大吃一惊。转身冲过去。但怪尸已经离阿特里只有七八米远了。
奥狄斯见状。连忙站定。飞快地瞄准了一下。扣动手弩。想把怪尸钉在大门上。
怪尸超前一个翻滚躲开了弩箭。站起身来。双手持剑。扑向阿特里。
阿特里脸色刷一下变得青白。但他维持住了镇静。紧抿着唇。连连三个火焰冲击炸在怪尸胸膛上。
火焰冲击爆裂的热浪只是推得活尸微微缓了缓,另外还毁了怪尸一身整洁的打扮、将它的胸膛燎成一片焦黑。除此之外,几乎没有见效。
以之前的几次交手看来,阿特里根本无法幸免!
眼见情况不对,查理再也顾不得许多:“斯塔文!”他急中生智,高声喝道,想让这个古怪地亡灵转移注意力:“斯塔文。密斯特曼托!蒂罗亚已经死了!蒂罗亚。弗林特雷早就已经死了!是你杀了她!你亲手杀了她!!”
查理出声时。怪尸已经扑向阿特里,眼看就是一剑。它听到“斯塔文”时,并无太大反应。但紧接着查理喊出“蒂罗亚已经死了”。它顿时微微一滞。
阿特里毕竟是个经历过战场的法师,反应也算很快了。不过与怪尸一比,还是显得十分笨拙。
他躲得狼狈,原本少不了要挨一下。结果怪尸这略一迟疑,手上的劲微微一泄,剑跟着慢了一线,砍在了阿特里的法杖上,令阿特里侥幸逃过一劫。
凯尔他们趁机把阿特里抢到了后面,冲上去围住了怪尸。或者说斯塔文。
还没等查理舒口气,斯塔文转身死死盯住了他。被那毫无生机的目光一罩,查理几乎要打寒战,但他强自忍住了----尤里教过他,逃避啊颤抖啊之类的反应,仅仅只能令人更害怕。面对危险,最重要地是镇定。
尤里缓缓拔出剑,一步将查理挡在了身后,在前直视斯塔文。神色平静;查理紧紧握着长棍,全神贯注看着斯塔文的动作。
活尸的背一具比一具伛偻。但这一刻,斯塔文像一个人那样挺直了身,摇头低吼:“不……”
它抬起双臂,双剑一振,竭力怒吼:“不!不!!”吼声未落,它已经奋力冲向查理这边。
韦恩兜头迎上,斧头斜斜横走,直劈过去。
斯塔文被迫架了一剑。顿时冲势被阻。它转动头颅。盯向韦恩。
韦恩咧了下嘴,扎稳步子弯低腰。斧头平举到胸前----他没能占到便宜……好吧,还吃了点亏。但至少还撑得住。
几个老手趁机从两边欺上去,打算趁斯塔文忙着对付韦恩的时候,找机会在旁边下点手。
“砍它的肩!”凯尔沉声道,“卸掉它的爪子!别让它再跳出去!”
没了手,斯塔文就不可能再上演空中飞人。这样,它虽然耐打了些,不怎么惧怕魔法,被砍成一堆碎肉也只是时间问题。
阿特里一直半抬着手,此时瞅准机会猛然朝斯塔文一指、同时用力一顿法杖。
一枚奥术飞弹应声从他指尖射出,拐着弧越过前方众人,直取斯塔文的右肩。
斯塔文一歪身躲开,脸上的肌肉一抽,似乎露出了一个讥笑的表情……
然后它突然转身,几步跑到了大门口。
“拦下它!”
“快阻止它!”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斯塔文三下五除二踢开卡在门口地支木,一剑砍断栓槽,横杠应声落下。
门外的活尸顿时发现,它们终于推开了大门!
大伙儿一时间都惊呆了。
密密麻麻活尸绕过斯塔文,扑向门口的众人----显然,对它们而言,斯塔文是它们其中一员!
“光明在上!”
“噢,不……是它!是它把这些东西招来地!”
“挡住!慌什么?!”
“堵门!左边!”
几个车夫伙计惊恐的哀叹与呻吟中,凯尔布鲁诺的呼喝里,斯塔文趁机蹿上了大门旁的窗子、爬过天花板,落脚在吊灯上。
吊灯因为增加了一个人的重量而晃悠,灰尘扑扑扬下,斯塔文居高临下冲查理低吼一声。拔出了双剑。
门口那边勉强腾出了两个人追着斯塔文过来,是古勒和布鲁诺。指挥众人的事,交给了凯尔和路易斯。
“小子,你去干什么?”
“我力气大!头儿说它只有一身蛮力!”
“呆在这儿别动……”尤里扫一眼前面门口、后面的车夫伙计,抬头盯着斯塔文,小声叮嘱查理----只要查理不乱跑。万一有意外,他也能及时回援。
这些尤里都教过,查理牢牢记得呢。立即乖乖点头。
尤里放心,将剑举到正前方,左手也握到了剑柄上----多林用来拐徒弟的剑是单手剑,长度平常,比一般地剑宽,把手后有一段看似装饰地富裕,调整整把剑的重心之外。也令这把剑可以双手握持。
他冲斯塔文一抬下巴,点点剑尖。
尤里本来没指望一个亡灵会理会他的挑衅,但不知为何。他显然成功激怒了斯塔文。斯塔文怒吼一声,合身扑向两个年轻人。
查理劈手一个冰霜新星,在半空裹住了斯塔文。幽蓝的坚冰没能坚持几秒,几乎在冻结的那一刻就散开了。不过查理已然满足----斯塔文扑下地弧线因此一滞,突兀地砸向了地面。
“我要是它,就不搞这些花哨……”尤里微微一笑,拖着剑几步迎了上去,“来吧!”
斯塔文砰然落地,一个翻滚化解冲势。朝尤里扑来。
第一下受困于地形,尤里还没来得及助跑,是纯粹凭力量硬接猛扑过来的斯塔文,吃了点小亏,倒退了一步半。
第二下,斯塔文冲势已尽,两边都只能凭力量和武器,瞧着拼了个不分上下----只有老手里的好手才能看出来,尤里的手稳如磐石。斯塔文地双剑却很吃力。如果是个大活人,虎口肯定已经裂得血淋淋。
到得第三下,尤里明显占了上风。斯塔文踉跄倒退、连连三四步才稳住。尤里天生吃得多、力气大,大伙儿同行了这几天,个个都知道。但他的力气竟然有这么大……
饶是一向板着脸不动声色的布鲁诺,也不由面露惊讶。至于古勒,他的眸子刷一下亮了。
不过尤里才不管别人在想什么,只顾忙着痛打落水狗。他紧跟着追上去,一剑挑向斯塔文脖子----只要砍下活尸的脑袋。这种亡灵就再也不会动弹了。
斯塔文一矮身。挥剑挡开,躲过了这一下。但已经露出了一些狼狈。
查理见尤里占稳了上风,暗暗松口气。
韦恩和凯尔等人收拾了两个活尸,见到后头地情况,跟着热血沸腾,忍不住跑过来,大吼一声,撩起斧头加入战场。
有他的加入,斯塔文再也没能讨到半分好处。
幸运红石的人配合惯了地,十分默契,左右几人立刻接手了韦恩地空。不过毕竟少了个主力,虽然有兄弟们分担,压力还是多多少少大了些。
因此奥狄斯嘴角一抽,咒骂了一句。康拉德哭笑不得,赶紧再加把力气。凯尔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看看已经左右都已经稳住,几个手势,喝令小子们奋力压前几步,把阵地收缩了一段。
这样直接交手地活尸少了一两个,也就轻松些。
斯塔文的狡猾和偷袭引起了一些混乱,但形势很快稳定下来,并渐渐占到了上风。无论是斯塔文,还是门口地七八十头活尸,对上一行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再加阿特里和查理这两个法师,到底没能讨得什么好处。
斧声剑影、烈焰风暴,门口那边一稳住阵脚,就占到了上风;一占到了上风,后面的就简单了。
此时,斯塔文这里也接近了尾声。
作为一个保持了自我意识的亡灵。斯塔文似乎从生者变为亡者的过程中获得了额外地力量,力气实在太大。除了尤里和韦恩,也就古勒勉强能加入战团。
不过这会儿,斯塔文左边胳膊被尤里砍得半耷拉,对上韦恩已经占不了上风。韦恩给尤里打了个眼色:他有心让古勒多学一点。毕竟古勒还年轻,与真正的、力量大的敌人。交手不多。
----平时自然有韦恩折腾他,但这可不一样!
尤里对此没意见。他乐得掠阵,便不着痕迹收了点手。
在韦恩的照拂下,古勒花了三四分钟,把斯塔文地左肩整个砍了下来。不过同时,他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
“不错!”布鲁诺赞道,“伤十不如断一。”
斯塔文失去了左臂,身体重心改变,一下子习惯不过来----这一点上。它倒是和在意外事故中失去了手臂的人表现没两样----几乎站不稳,趔趔趄趄。
韦恩本来想让古勒退下,可古勒见状。大为振奋,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连连几剑都超水平发挥。韦恩一怔,既欣慰又有点惊讶,使劲抓抓胡子,乐得两道浓眉弯成了毛毛虫。
尤里不由莞尔,不过仍然没忘记持剑关注场中。
古勒越战越勇,斯塔文忙着架招古勒,无暇它顾。不知不觉把一个美妙的机会送到了尤里面前。
尤里当然不客气,飞快一脚绊倒了斯塔文。
斯塔文狠狠摔趴在地,古勒立即全力一剑砍在它的颈后,几乎切下整个脑袋来。
“好小子!”韦恩连连拍着古勒的肩膀。古勒本来就几乎快脱力,被他拍得一个趔趄,差点亲吻大地。
凯尔也很高兴,用力一捶尤里地肩:“多谢!”
“没什么。”尤里笑笑,在火把上把剑烤烤干净,再割了一角布擦擦灰。一回头看到查理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笑容顿时灿烂起来,灿烂得见牙不见眼。
哈利和盖文伤得最重,少不得好好调养几天了。好在他们都有治疗药水;这会儿又已经是凌晨,中午肯定能到镇子上,所以除此之外,倒也不用担心别地。
另外几个伤得比较轻。但他们大多是在活尸一拥而入时吃的亏,这一时半会或许还看不出来,但接下来的几天里,有生病、甚至死亡的危险。
这种情况。最能看出经验丰富与否。
老手不用同伴提醒。会尽快退到一边,自己把牙关一咬。清水一冲伤口,匕首飞快,剐下一层脏肉来。有药水的抹一点,没的直接把绷带紧紧一扎。
剩下的,就看光明眷不眷顾了。要是前头少人手紧急,这些老手照旧抄起家伙冲上去。
好在以布鲁诺他们的经验而言,活尸造成地伤口和被蛇咬地有些像,只要反应快,一般不会倒大霉。
但查理已然心惊肉跳,真真切切意识到,冒险者是一种危险性非常大的职业。
而年轻人地表现就不同了。
桑多倒霉,活尸都已经解决了,他和同伴一起把台阶上地脏东西清扫去两边,居然在这时候滑了一跤!结果坐跌在地上,正好坐到了一截骨头渣,屁股上给划了一道口子!
可怜的小子吓得面无血色,木然爬起来,摸一把自己的屁股,低头看看手上的血,两眼直直的。
奥狄斯和西纳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把他捉进来,嘴里塞个东西咬着,按在地上扒下裤子,狠狠一刀剐下去……
桑多浑身一哆嗦,脸上却依旧是木然。
凯尔一见不对,特地拉了布鲁诺和克罗克过去安慰桑多---众人里,他们一行人对付亡灵最有经验,在这一点上,也就最有发言权、最令人信赖。
结果,布鲁诺和克罗克对桑多连赌咒带发誓,七嘴八舌夸他屁股上肉多、奥狄斯刀快……总之受伤的位子好、处理及时,肯定性命无忧。
这么好一会儿,桑多突然一眨眼,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接着哇一声哭了出来。哭过一通,忽然意识到什么,突然噤声,然后脸刷地红成茄子。
凯尔等人齐齐松口气,又忍不住莞尔。
眼见桑多回魂,立即就有几个闲着无聊的老手争着要看他的伤口,好一阵闹腾。因为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多倒没有讽刺地意思。一半取笑,一半安慰。
毫无疑问,这件事幸运红石的人会记得一辈子,甚至代代相传。
康拉德领人搜完了二楼其余的房间,以及塔楼和露台,再没有任何异常发现。不过他们还是谨慎地关上了所有门窗、支上了家具。
凯尔点完了伤员、重伤员,需要的担架数,和作主的几人一说。布鲁诺啧了一声:“这还怎么走?”
路易斯不在乎道:“都活着就好,其它的就别计较了。只是小半天的路,辛苦点就过去了。”
布鲁诺点头:“也是。”
阿特里叩叩桌子:“问题是……那些狼怎么样了?”
凯尔摇头:“雾太浓,就算上了塔楼,庄园外面的情形也看不到。”
布鲁诺对阿特里道:“您先休息吧。我们会安排人值哨。等雾小了,立即上去看看。”
阿特里也没别的办法,点头谢过。他刚才连连施放烈焰风暴,虽然不像防御战那晚那么大,但也地确是累了,脸色都有些发白。当下起身。
保罗、洛奇站在旁边听他们商量。保罗见状立刻对阿特里道:“来,我给您找了个地方,您凑合一下?”
阿特里道一声谢,跟他去休息。
凯尔与剩下两人商量:“篝火还是点起来?”
“点起来。”布鲁诺应声,“我总觉得那些狼……还会给我们惹麻烦。”
没人说他乌鸦嘴。三人又商量了几句,分头各自去忙。
就在这时,屋子外远远地响起了一声狼嚎。布鲁诺眉头一皱。然而下一秒,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因为庄园大门的方向,突然冒出了一个阴森森的嗓音:“斯塔文,我来看你了……哦,我的老朋友,你怎么没有出来迎接我?啊,我看到了篝火……难道我来晚了?你居然栽在这些臭烘烘的小爬虫手里?!早知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抵抗我呢?”
那个嗓音蓦然拔高:“啊哈!不过没关系!我会为你报仇的,亲爱的斯塔文……然后把你,把你们,统统变成我的奴仆!嘎嘎……变成我的奴仆!服从我地意志!摩本特。费尔地意志!!”
20 摩本特。费尔
随着狂妄的叫喊结束,大门那边隐约有高亢的小声吟诵响起。但凝神聆听,似乎又什么也听不到。
众人被迫再一次中断休息、爬起身来。顿时大厅里充斥着惊呼、喝骂和诅咒。在一片嘈杂中,冒险者们冲出大门、四下环顾,却只看到一片浓雾,找不到敌人。
无奈之下,只得先把仅存的桌子和椅子拖过来,推到大门外台阶下,拦出了一道简陋的工事。
韦恩拎着斧头,走到台阶上、最前方,警惕地扫视声音传来的方向。奥狄斯和奇尔上弩开弓守在两侧,布鲁诺手下几个好手趁着大家不注意,则一矮身,在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韦恩勾勾手指,冲庄园大门口挑衅:“谁在那儿鬼叫?有种的过来!”貌似大大咧咧,其实斧头随时准备挡到面前,他自己离工事也不远。
没有回答。
韦恩想了想,从西纳手里拿过一根熊熊燃烧的柴禾,一抡胳膊扔向铁栏杆大门。
橘红色的火把迅速划出一道弧线,落进了浓雾,消失不见。
回答这一切的,是一串嘎嘎嘎的怪笑。怪笑飘忽不定,听起来好似生锈的铁门被人推开,尖利、幽冷,令人寒毛倒竖、牙齿发酸。
大厅外,冒险者们束手无策,压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又不敢贸然撒开去搜索。
大厅里,领头的几人不用招呼,自觉聚拢在一起商量对策。保罗和雷蒙德一样赶来旁听,凯尔则招手叫上了查理和尤里---因为前者是个法师,而后者能够正面赢过韦恩。
路易斯一头雾水。征询地看看其他人:“摩本特。费尔?”
一旁地克罗克明显迟疑了一下。这引起了凯尔地注意。他将目光投向布鲁诺。
布鲁诺没有责怪自己地手下。他自己地表情也不太自然:“听说。那是个巫师。住在乌鸦岭……追寻亡灵法术。”沉。有几个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布鲁诺和凯尔同时想到了什么:“小心那些活尸!”古勒不明所以:“不是已经干掉它们了吗。头儿?”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呼:“看。那是什么?!”
“又是活尸!”
“真倒霉……有完没完?!”
“光明在上……好、好像……”
“结巴什么!有话快说!”
“好像是我们干掉的那些!看!看那具!”
这句话一出。一时间满场寂静。大家都朝一个方向看去,眼睁睁瞧着前方不远处、浓雾里的灌木丛下,一堆被砍成碎块的活尸重新站了起来。
先是指骨、手臂索索地移向了胸骨骨架,重新生了上去;然后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四下摸索着,很快捧起脑袋安到了自己颈子上;在这一小会儿里,两腿也组装完毕,最后,它甩动脑袋和双手,又扒又扯。抖落了身上地烂肉!
活尸重新站了起来!不,它已经成为了一具骷髅!
经过了这一会儿,先前那具骷髅似乎找到了方向。已经冲了过来。众人谨慎地接住了它,试探了几下,很快干掉了它。
“还好不麻烦。”
“嗯,比活尸好对付。”
另外几个冒险者对视一眼,盯上了刚刚爬起来的这一具。
“干掉它!”
布鲁诺略一环顾,急道:“别过去,那些雾有古怪!”
两个冒险者正要上去,闻言将信将疑地停下脚步。
大家仔细一看,发现浓雾的确更浓更黑了。黑得不像是水汽凝结。被第二具活尸抖落的烂肉,很快在浓雾里化作了一滩臭水。
幸而雾气并没扩张过来,好像还惧怕火光。
尽管如此,情况却不容乐观。骷髅越来越多,光是之前清理到台阶两边的活尸就有六七十具。而冒险者们的体力却不如之前充沛,又要时刻防备行踪不明地摩本特。费尔,不敢背对浓雾形成合围,没法放开来打,十分束手束脚。
凯尔赶过去了。尤里看看查理呆的地方还算安全,跟着冲了上去。紧接着,布鲁诺同样站不住了。而当第八具骷髅出现时,路易斯也抽出长剑,准备过去帮忙。临走之前对阿特里道:“这些交给我们。您留点力气。”
阿特里答应一声,没有推辞。他今晚只有前半夜还算好好睡了两三个小时,法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目前的确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据我所知……”查理一直在回忆《乌尔的暗影魔法研究论文》里所提及的知识,试图找出点可以用来对付摩本特。费尔、对付亡灵巫师的技巧。此时脑海中灵光一闪。他手指一蜷。几乎要抬手按上衬衣下的土黄小腰包。
但查理及时控制住了自己,抑下了这一本能反应。小声对两位同行解释,“亡灵巫师通常会涉足两类法术:暗影和死灵。而这两类法术的反噬,比阶级相当的水火奥能都要强烈得多!”
阿特里正全神贯注盯着大厅外诡异地黑雾,闻言微微点头:“一有机会,就使用反制!”反制这个法术,是通过干扰一个法师对元素的凝聚,令他的施法失败。它地本质决定了它的特性----反制能否成功施放的决定因素是所有法术中最多的,而且都难以掌控。除了比较常见的对时机的把握之外,还有己方的控魔力、对手的控魔力、对手的意志是否鉴定、己方是否熟悉对方所用地法术……等等等等。
正是因为如此,虽然反制的入门门槛几乎没有,但也从没有法师胆敢宣称,自己擅长反制他人。假设一个对火系一无所知的奥系**师,对上了一个火系初阶法师,因为缺乏针对性地了解和火元素亲和力,前者也很难成功反制后者的施法。
显而易见的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奥系**师完全可以选择给自己施放法力盾。借此抵御对方的攻击;或者直接以更快的速度施放一枚奥术飞弹,把对方炸成无数细沫子。
“当然。但是……”莉莉一斜眼,警惕地瞥向查理:“您从哪里知道地这个?肯瑞托有令,严禁研究那些亡灵巫师的法术!”
阿特里不耐烦地阻止道:“莉莉!我想那一点儿也不重要!”达拉然和暴风城是两个不同的王国;而达拉然城的肯瑞托议会虽然拥有许多优秀的法师,但并不足以代表所有立场。更何况……
那座紫罗兰之城已经在四年前……不,至今已经五年……五年前被毁灭了。无论它能否得以重建。这无疑损坏了它在东部大陆的影响力。只有学院派和仅剩下回忆的老人才会继续一厢情愿地仰望它,仰望达拉然和过去的那个时代。
莉莉讶然吸了一口气,开口想要争辩什么,阿特里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查理已经忍不住了。
他讨厌麻烦,所以有时会忍耐,不过那是有限度的。此时他心里本就紧张,偏偏莉莉因为他之前地容让而肆无忌惮,这一切令查理再不愿意克制。讽刺道:“所以达拉然才会沦陷!---因为肯瑞托**师们几乎一点也不了解他们地敌人!”
又接着讥诮:“当然,您所受到的法术训练不但正统高贵还价格不菲,自然有资格将这些小小地常识视为末流……而我不同!我只关心怎么打败敌人、保全己方!为此我愿意学习任何知识。哪怕它来自食人魔!”
阿特里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查理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但这些通常很难从如此年轻的同行那儿听到,它们更多地是经过战争洗练的法师才会产生的想法!
“够了!”查理刚刚说完,布鲁诺百忙之中抽身,几步冲回来,立即咬牙低哼,“眼下这种时候……别吵了!”他责骂了两人,却仅仅给莉莉送过去冷冷一眼,“我发誓!谁要是再惹麻烦,我会好好招待她!”比起有所顾虑、着意忍让的凯尔。莉莉更忌惮布鲁诺。她张嘴想说什么,不过事实上,她连连打了两个寒战。这严重损害了她的气势,令她尴尬噤声。
查理向布鲁诺微一欠身致歉,以最快的速度从争执中拉回注意力,转而盯紧了大厅外地情况变化。
夜晚和浓雾阻挡了视线,好在他还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去“看”。
阿特里则皱起眉,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布鲁诺,有些为难。不过他的目光旋即落到了自己的法杖上----那是湖畔镇配给他的----五指微微一紧。往前迈了一小步,缓缓挡到了布鲁诺和莉莉之间。
这表明了如果发生冲突,他会保护莉莉的人身安全。
不过值得咀嚼的是,这位中级法师同时保持了意味深长的沉默,甚至没有指责布鲁诺**裸的威胁。
布鲁诺没说什么,更没有挑衅阿特里,他只是隔着阿特里的肩膀,足足盯了莉莉三秒,然后又转身投入到工事上去了。
查理也没再说话。沉默地观察着外面地情况。试图越过浓雾的阻挡,找到摩本特。
大厅正门以内只剩下三个法师。以及后面的商人、伙计、车夫和伤员。
气氛尴尬中,莎丽不安地走了出来。挨个看看莉莉、阿特里和查理,小心站到莉莉和阿特里之间:“我能做什么吗?”
阿特里询问道:“您能够施放神圣祈祷或束缚亡灵吗?”
莉莉沮丧地摇摇头,阿特里本就未抱希望,当下点头表示了解,吩咐道:“那么就呆在这儿,不要离开我们。”
21 这一招
台阶两边站起来的骷髅重新被打倒。这一次,它们的颅骨都被砸碎,再也爬不起来了。
颅骨是人的骨头里最硬的。打破这些骷髅花了大家不少力气。麻烦解决,大家疲惫不堪之外,纷纷松了一口气。
奥狄斯恨恨唾了一口:“晦气……回头去教堂多坐一会。”
克罗克撬了一片木头,混不在乎地刮干净短剑:“想转运?还是找两个漂亮的陪你喝几杯的好。”
奥狄斯讪笑两声,没说什么。他毕竟是有老婆孩子的。常常出门,不敢说从来没在外面找乐子,但至少不会如此放浪形骸。
可这群人里成了家的只是少数。奥狄斯不接口,自有人接口。一阵低低的哄笑里,许多人连连应和,交头接耳说起了悄悄话,还有几个甚至偷偷瞟了一眼莎丽和莉莉。
人都喜欢漂亮的异性,这几眼倒也说不上有什么恶意。只是因为没受过什么礼仪训练,他们的目光直白直接,或者说**裸。
然而莎丽和莉莉出身在那儿摆着,从小接触的男人鲜少有不懂得掩饰的。那些人倘若有些想法,藏起来的心思,以她们的阅历,又怎么看得透……
因此,冒险者们的目光令两位小姐感到从未有过的愤懑与窘迫。莎丽面孔涨得越来越红,躲到了阿特里身后。莉莉满脸嫌恶,紧紧皱起了眉。阿特里扭头低低警告了她一句:“别再惹事!”她打鼻子哼了一声,拉着莎丽转身就走。
“莉莉,我们不管了吗……”
“死光了干净!”
莉莉地声音不大。但她调门高。在周围一片幽静地夜里听起来十分清楚。阿特里十分头疼。正在为难。冒险者和护卫里也有人忍不住了。
“蠢娘们!若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来这个鬼地方?!”
“只会惹麻烦!”
“就是!若不是看在……头一个就该把她扔出去喂骷髅!”
“那还不如先让兄弟们爽一爽……”
议论地人不止一两个。说得最大声地几人是和洛克他们一起地。洛克着急。连连给胡子拉茬地瘦男人打眼色。后者盯着浓雾。仿佛没有听见。
两小队冒险者这些天来越走越近,因为他们都和幸运红石有嫌隙,凯尔不好管;路易斯身为军人,和冒险者这一行关系微妙,越管越不服;所以还是布鲁诺发话:“行了。有什么不满意的,都回头再说。这会儿可没空。”
他个子虽然矮了些,但精悍强壮,手上挂着人命,手下又有好手,何况这两句话说得客气,那几个看看阿特里脸色已经发黑,也就顺势闭嘴。
查理抱着平衡长棍站在一边,暗暗松口气。
然而冒险者闭了嘴。却有一个人不肯闭嘴。
“嘎嘎……嘎嘎嘎……”
奥狄斯当即冲着笑声传来的方向一扣弩机,而后侧耳听听,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只有破空声。却听不到箭矢命中目标的闷响。
奇尔地长弓也没有建树,另外几个同样不曾得手。
“喔,真好玩,我听到有人在吵架……为什么不继续呢?继续呀!”
“啊,谁送我这几枚小礼物……居然是----箭----矢?!难道你们居然想攻击我?攻击我?!我----摩本特。费尔?!”
雾气诡异地翻滚起来,仿佛煮开的水,“卑贱的东西……无知的蠢货……我是摩本特。费尔!我是不可战胜的!!你们都得----死!!!”死字未落,浓雾陡然生出无数条由雾气组成的触手,向前一扑!
“退后!退后!”
“火把留下!”
人们纷纷把手中地火把在地上。紧接着慌忙后退。
布鲁诺为了站得高点眺望情况,本来就在台阶上,此时几步跑进大厅,小声对凯尔道:“怎么办?”
凯尔也没什么办法,摇摇头,抬头望望大厅外的天色:“天亮还有多少时间?幸亏骷髅已经干掉了。”
查理微微一扯嘴角,没有说话。修习亡灵法术者,强大到一定程度,只要附近有骨料。就能召唤出骷髅类亡灵生物,对颅骨的完好度没有要求。
好在那是相当于**师的级别,而且只有精通召唤类法术的才能做到。摩本特。费尔虽然难惹,恐怕也还够不到那一个档次。否则他也不至于眼馋斯塔文,死缠着不放,特特地地想要把它变成自己的奴仆。
想到这里,查理忽然心头一跳,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正在这时,台阶下迪姆往地上插火把。慢了一步。被一支触手打中后背,眼看就要跌倒在地。幸亏旁边的古勒看到了,一把搀起他扯进来。
好几股雾气凶狠地抓拢来,因为追得太猛又扑了个空,扯离了母体,消散在空气里。
迪姆刚想要松口气,忽然面露痛苦。
旁边有人惊恐地低呼:“看!他的背!”
“光明在上!”
迪姆的背上,皮甲破了一个口子,露出一道小半个巴掌大地皮肉伤口。可怕的是,伤口几乎没有鲜血出来,而且正在向四周不断扩大。
查理顿时顾不上细想,连忙掏出两个暗影防护药剂递给凯尔:“让他试试。”特地指指那个半次品:“这个药效小,温和一点,先用这个!”
古勒按住迪姆,旁边早有人替他割开背上的皮甲,凯尔小心拧开塞子,往他伤口上倒了一小半。
迪姆顿时惨叫起来。康德拉怕他咬伤自己,飞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个不知什么东西地皮鞘。
凯尔脸色也很不好。但他纹丝不动,盯着那些药水。见药水所到之处,伤口的溃烂停止,这才松口气:“有用。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一边继续上药,一边朝古勒打个眼色:别让他乱动!
迪姆根本听不到凯尔的安慰。他疼得眼睛通红,唔唔哀鸣,在光滑的大理石地上抓来抓去、两腿乱蹬,死命挣扎。
古勒毕竟年轻,没见过几次这种惨状,吓得脸色苍白,头上见汗,手上差点一滑。连忙求助:“快,我要按不住了!”尤里正要帮忙,桑多已经扑上去,合身压在迪姆腿上,紧紧抱住迪姆的腰。
这一招可真眼熟!查理愣了一下,偷偷看了眼尤里。刚好尤里也在看他,神色古怪。
两人目光相遇,尤里乐得像只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眉眼一弯嘴一咧,一口好牙白灿灿。查理脸上一热,抿住唇不让嘴角翘起来,慌忙别开头。
22 战争法师
暗影防护药剂能够吸收暗影属性的伤害。虽然不能治疗已经造成的伤势,但对持续性的腐蚀伤害,可以起到遏止作用。
迪姆的伤口终于停止了扩大,开始渗出鲜血来。他又疼又挣扎,也折腾得累了,趴在地上直喘粗气。
凯尔放下心来,看看手里还剩下一小半的药剂,正要塞上盖子,又停了下来,问查理:“要不要给他喝一点?”
查理没把握,为难道:“可能会拉肚子……我头一次配……”不小心出了个次品。
拉肚子一出,旁边几人都是失笑。康德拉一把拿过凯尔手里的小瓶子:“你歇歇,我来。”抓着迪姆的下巴让他张嘴,把剩下的那点儿药水全滴了进去。
旁边早有人解开羊皮水囊递过来,康德拉倒点水晃晃瓶子,又尽数让迪姆给喝下去。这样两三次,方才罢休。
查理见他们对药剂如此珍惜,赶紧咽下了最后那一句。
布鲁诺瞧瞧迪姆的伤口,招手叫过威利,拉着查理到一边:“还有吗?威利,你和我摸过去看看?”
威利嘴角一耷,但他扫了眼克罗克他们,慢慢一点头。不过人倒霉了累了容易脾气不好,他进了暮色森林这些天一直很少说话,此刻顿了顿,终于忍不住讥诮道:“问我做什么,您发了话,我能不去么?”
布鲁诺迟疑了一下,看一眼查理,对威利低声道:“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其实……”
暗影防护药剂只做了六个半,两个给了尤里,查理当然不愿再吐出来给别人。所以他本来打算想让凯尔他们一起决定。可一见布鲁诺这幅表情、一听他这样开头,连忙掏出两个药剂塞过去:“还剩一个,那是我给自己留的。”快步走开,逃到尤里身边去了。
迪姆安全了。他这儿一角地气氛顿时一松。
但这份轻松还没能持续上十秒钟。大厅门口守着地人一阵混乱。
“又有脏东西!”
雾气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好在它地“手臂”不够长。够不到台阶上。
然而雾气里。却又有一大群骷髅慢腾腾地包向台阶、走向大厅门口。
“这还有完没完?!”
“好像是旁边园子里的那些……”
“行了,打起精神来!”
阿特里从大厅里头出来,匆匆走向门口。他身后跟着板着脸的莉莉。慢吞吞踱过来。
浓雾深处传来低低的吟唱。查理试图用另一种方法找到摩本特,却发现浓雾阻挡了他的“视线”。只好试探着用了一个反制。反制根本没有找到目标,自然失败。查理皱紧眉头:“雾好像更黑了……”
莉莉哼声道:“找的什么藉口。”劈手一个反制。
吟唱声一点没有受到干扰,还在继续,莉莉哑然。
阿特里紧紧盯着浓雾里地黑影,沉声道:“那些骷髅有问题……”
他是为湖畔镇服务多年、经历过残酷战争的法师,经验丰富,自不用提。查理暗忖不如,所以一听这话。连忙仔细看去。
结果看了半天,只觉得形状似乎和之前的一批有些不一样。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只好多留心一点。
“没什么不同啊……”莉莉也看了半天。却是摇头。
他们无法可施的这一会儿,堵在门口的人们,已经和第二批骷髅短兵相接。
“见鬼,这些骨头硬多了!”
“抱怨什么?都小心点!”
莉莉惊讶地转头,想问阿特里什么,阿特里却突然迈步向前。
他紧紧抿着唇,拄着法杖。与此同时,他右手一翻五指一捉,手心里悄无声息地。开始凝聚火元素。
查理微觉异样,目光一转,落到了阿特里的指缝间----那里地火元素已经多得开始发亮。
就在查理发觉的这一瞬,阿特里蓦然抬手,一团橘红色的火球脱手而出。
下一刻,查理猛然睁大了眼睛。
一道细细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黑影冲出浓雾,直射向最前方的韦恩;而阿特里的火球术,飞过众人头顶,正正撞了去!
莉莉失声惊呼:“暗影箭!”
她刚刚吐出第一个字。两个魔法已经在半路相逢。明亮的火球仿佛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光芒,飞快减弱、倏然消失。
韦恩一低头,同时横起斧头格挡。
但火光散尽之处,那暗影箭也消失了。众人一怔,然后一阵欢呼。
查理大为诧异,心里立刻重新评估了阿特里的实力。他在湖畔镇小图书馆里读到过有关介绍,但还是头一次看到真实地应用。
这是一种说起来简单、做起来的难的战斗技巧。原理为不同元素之间地互斥,目的是在战斗中以较少的法力消耗,抵御对方的魔法攻击。
不同的元素和能量之间。都存在互斥。所以一般情况下。它们总是不能呆在一块儿。然而,决定互斥强度的因素。除了两者种类,还有许多其它条件,比如量、距离、密度、活泼程度。如果两种元素都比较平静,又或者它们受到了外界的压力,也有可能和平相处。
当然,已经施放出去的进攻魔法怎么也称不上“平静”二字。所以从理论上而言,如果用一个攻击魔法半路拦截另一个攻击魔法,只要强度相近,那就可以彼此抵消----如果是同系魔法,虽然没有元素相斥的效果,但因为方向不同、排列密集,会在相逢地地方发生碰撞,然后向元素低密度区域溃散。
问题在于,要想捕捉到魔法高速飞行的轨迹,并且用另一个魔法去拦截它。可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防御魔法是以静制动、守株待兔,这种技巧却需要以动制动,难度岂止翻了一两倍?!
若不是阿特里休息不足,法力已经剩下不多了,他恐怕也不会这么做。
接连不断的暗影箭,从浓雾中飞射出来。同样高频率的火球术。从阿特里手中施放。
莉莉惊呼连连。查理则一声不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
他发现,暗影箭的速度不慢,但却是固定的。只是因为台阶下全是浓雾,遮住了一切,一开始看不到轨迹,才显得突然;而火球术的速度,相比之下要慢一截。两个原因相加,才会令阿特里拦截得吃力。
幸而阿特里经验丰富。预判精准,意志又坚定,一直镇静自若。这才能支撑得住查理看看阿特里:一颗汗珠从额头滑下,淌过眉毛,落到他睫毛上,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全神贯注盯着黑雾!
又看看莉莉:一样地装备,一样地等阶,可这位中级法师瞧着同伴拦截暗影箭,竟然就像个在看焰火的小孩子;目光偶尔转向冒险者们,顿时全是厌恶与鄙夷。
查理收回目光。继续专心揣摩阿特里拦截暗影箭的技巧,心中却是凛然----这就是经过战争洗练的法师!
大家对付骷髅之外,还忙里抽空在欢呼。振奋士气,给自己打劲。
只有查理和路易斯注意到,阿特里的脸色越来越坏了,额际鬓角渐渐沁出了豆大地汗珠。
浓雾深处传来刺耳的笑声:“嘎嘎,嘎嘎嘎……今晚的收获可真不错,斯塔文,我的老朋友。你终于变乖了……一帮卑贱地冒险者……不过,里头竟有个上等地骷髅法师……我的运气真不错!嘎嘎嘎……哦,小乖乖,不要挣扎了……来吧!让你看看,看看你主人地实力!”
之前的不安突然找到了原因,查理猛然想到了斯塔文。那具怪尸本来就扔在台阶下。它如果变成了骷髅,肯定也会很难对付。为何之前地那一批里,却都是没什么特币的骷髅?
他还没开口,凯尔也想到了:“斯塔文扔哪儿了?!”
怪尸斯塔文穿着衣服。最好辨认。几人举着火把四下一照。不由面面相觑----只有白骨和烂肉。
“你们想念我的老朋友了?嘎嘎嘎……今晚我心情好,就让你们再见见他好了……”
“看!”
“光明啊……”
一具足有一人半高地骷髅。伛偻着背,从黑雾中缓缓踱向人们。它的手中握着一对骨剑,倒钩尖锐;它的小臂末端、肩膀两端、膝盖上,生出了狰狞的尖刺。
它挺起胸膛、展开双臂,无声地嘶吼。旁边的黑雾仿佛被卷入漩涡的水流,急速涌向它。
雾气平静下来时,骷髅斯塔文重新现出身形----它的骨头和尖刺统统粗壮了一大圈。
众人骇然,连忙收缩防线,从台阶上,后退进大厅里。
这样只要赌住门口就好,同一时间内,需要对付的骷髅也就少。虽然慢了点,至少稳妥,还能让大伙儿轮流歇歇,喘口气。
浓雾深处传来嘲弄:“胆小鬼……一群胆小鬼!”声音急促,还有点气急败坏。
没人理他。
胆小点不要紧,性命才要紧。年轻气盛的可能还会不忿,但这会儿谁也没有多余地力气,也就顾不上了。韦恩一斧头劈开一个骷髅,带着古勒,和尤里汇合。
他们在防线中间,却不忙着对付骷髅。但没人抱怨。大家都明白,斯塔文就看他们的了。
骷髅斯塔文咧咧嘴,似乎在嘲笑着什么。然后它猛然加快脚步,扬着骨刀扑了过来。
跟着它一同袭来的,竟然还有三枚几乎并排的暗影箭!
23 阳光
阿特里指尖连振,三个火球术急急蹿出。但最后一枚火球术慢了一步,眼看已经来不及。
查理见状,不假思索,连忙补上一个寒冰箭。
寒冰箭的速度比火球术快许多,在台阶下险险截到,距离众人,已然只有五六米远。
湛蓝的光芒倏然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暗影箭。
阿特里眼睛一亮,喘口气对查理道:“我的法力已经要见底了。”
这会儿还能有什么办法?!莉莉显然是个学院派的。就像成绩顶尖的经管学生,分析起跨国公司的经典并购案来,一二三四,头头是道;让他们亲手去做?十年后,一百个里面有一个,就诸神保佑了。
所以查理轻声应下:“交给我----但是慢一点。”
阿特里有点不满,不过也只是有点不满而已。他如释重负,半调侃半抱怨道:“法术拦截,人人都知道。您又没学过?”
查理嘴角一抽:“是地……”
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
查理地经验不如阿特里。好在他也有他地优势:他擅长地寒冰箭。飞行速度比火球术地要快上许多。
那暗影箭很奇怪。一个一个之间。有时候。会突然冒出同时瞬发地三个。
所以查理一开始拦截得十分惊险。还需要阿特里一起分担;几番下来。这才好上许多;渐渐地。能够独自勉力应付。
门口地人们一边对付骷髅。一边还要留心前方黑雾里蹿出来地魔法。既累人又紧张。辛苦自不必说。
查理和阿特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没空留意他们那儿的情形。全部注意力都用来盯暗影箭了。
幸亏骷髅斯塔文没出岔子,被韦恩他们三个顺利赶到大厅一角。这家伙比怪尸斯塔文更强壮敏捷,可与此同时,智力也下降许多。只知道追着尤里猛揍----因为刚一照面的时候,尤里一剑砍掉了它膝盖上的骨刺。
“呀,又是一个上等的骷髅法师!嘎嘎嘎!”猖狂地笑声之后。难听的嗓音开始喃喃自语,“可惜,真是可惜……要是……”
没人知道他在可惜些什么。人们看到的,是再次翻滚起来的浓雾。愈来愈黑、愈来愈近,疯狂地卷向门口的众人,看样子,像是要把大厅一口吞下。
大伙儿手忙脚乱,慌忙再往后退。
就在此时,摩本特那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虽然隔着这么远。匕首捅进人体的闷响很轻微,落入人们耳中,却是再动听不过。
黑雾一顿。顾不得众人,猛然回扑。
凯尔见状,把剩下地那个暗影防护药水塞给奥狄斯。奥狄斯一口喝了个干净,旁边康德拉几个则砸开几个骷髅、抢出一个口子。
奥狄斯冲出包围,一头钻进了黑雾。
几秒后,轻微的手弩声一响,庄园门口那边隐约传来一声嘶吼,低弱而绝望。
黑雾截然一顿,接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溃散消失。
下了台阶往前三十米左右的地方,一个人躺倒在地。他的巫师帽掉在旁边,身上穿着一袭黑绸底子、暗紫绣纹的长袍。他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天空,手指捂着胸口,指缝间有鲜红的血汩汩流出。
离他不远,一根两米来高的法杖滚落在草丛里。上面镶着一颗水滴状地绿色宝石,圆形那一头,足有小孩脑袋那么大。
他死了。
摩本特。费尔死了。
旁边。威利黑着脸瞪着奥狄斯。
后者没看到,正忙着从尸体胸口拔出弩箭。
布鲁诺把匕首插进鞘里,走过去拍了拍威利的肩。
桑多摸摸自家的屁股,嗷嗷怪叫,十分解恨。人们个个精神振奋,而剩下地骷髅则变得脆弱了许多。
一干人等一鼓作气,很快砸烂了那些低等亡灵。
“看啊!”
危险解决,不知谁无意间一抬头,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
大伙这才发现。雾虽然还有。却已经稀薄了许多。而东边晨曦金红----天已经亮了。
众人胡乱擦一下汗、抹一把脸,忙着打扫战场。凯尔和布鲁诺聚在摩本特旁边。正在负责收拾他身上的值钱物品----包括他的袍子和法杖。
查理本想去看看墓地苔,因为不想看他们搜刮尸体,转身走回来,正好听得阿特里嗓音平静,对莉莉道:“去莎丽那儿吧。顺便好好想想这几天,您都做过些什么。”
莉莉脸色几度变换,起身走开,脚步沉重。
查理和阿特里都没空理他。
“您……”查理小心看看阿特里的脸色,“没事吧”三个字打了个转咽了下去,“还好吗?”
阿特里摇摇头,扶着墙壁,缓缓瘫坐到地上。
晨光照进大厅,照得他脸色惨白,几乎透明。唇上青得发绿,没有一丝血色。
然而阿特里却露出了笑容,发自眼底、如释重负的真心笑容。并且难得地多话起来:“好像又有点过竭了……没关系,养几天就好了。不管怎么样,总比改行当骷髅法师的好。”
这调侃还挺幽默。可查理怔怔地看着阿特里,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并非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接手。他只是突然发现,当一切并非出于礼节、也无关拉拢和应酬的时候,阿特里笑起来其实很好看。
好像夏日里的山溪,叮叮咚咚蜿蜒而行,携着满满一抱地清澈凉爽;又仿佛冬夜里的炉火,明亮暖和。总在欢快地跳跃,还舔得铜水壶痒痒地喷出白汽。
查理甩甩头。
当然,当然……应该的。
阿特里三十左右,这个年龄的男人,已经不再幼稚冲动,但也还没有历尽沧桑。正是体力精力心态都最黄金时候。何况阿特里阅历丰富,事业有成,而且前途无量,长得也不坏……
这样子,他笑起来,怎么不好看?
骷髅们没留下什么战利品,打扫很快结束。一行人在前园里懒洋洋地仰望朝霞,说笑声渐多。
不知是谁开的头,拉过身边的同伴就是一个拥抱。这下好了。旁人都被提醒,拥抱、欢呼、扔帽子,一片热闹。
劫后余生地庆贺也分很多种。至少防御战那晚。卫兵们并没有如此纵情。所以查理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当下好奇又好笑。
桑多从欢呼的人群里挤出来,舔舔嘴唇,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迈上台阶,走进大厅。不经意看到站在门内不远地查理,于是脚下一顿,张开双臂,满面笑容地扑向查理。
查理惊恐万分,眼看桑多就要扑到身上。他一侧身,躲了开去。
桑多跟着转了个方向,却猝不及防被人拎住了领子。
是尤里。
“您想干什么?”尤里跟桑多吹鼻子瞪眼,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训查理,“干吗客气?一脚踢过去就好了,他想把你当抹布呢!”
“我才没有!”桑多反驳道,但抬手之间,忽然没了声响,干干地咽了口唾沫----他左手的巴掌上。还粘着屁股上渗出来的血。
当下脏兮兮地脸一红,小心挣脱开来,又怕又羡地看看尤里,挠挠头讪笑着走开:“我拿水喝,拿水喝……”
阿特里莞尔,目送桑多走开去。尤里冲着他的背影一叉腰,转开笑眯眯地朝查理张开双臂。
查理只觉耳朵一热,但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办,脚下已经自作主张迈前几步。整个人一头扑进尤里怀里。
两个年轻人在大厅门口紧紧拥抱。
韦恩他们虽然看到。没有在意,阿特里回头之间。却瞧了个清楚----他对礼仪方面却比较敏感,发现两个年轻人的拥抱格外亲密无间,甚至连髋部都肆无忌惮地紧贴在一块儿。
凯尔他们的拥抱可不是这样。至少会避免挤压到两腿间那一带。如果十分兴奋,则会用力捶打对方的肩膀和胸膛。
所以阿特里不由有些讶异,眉毛一挑;接着恍然大悟,眉间又舒展开来。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什么,莉莉安静了许多。
至少,她这天早晨做魔法面包时,神情不再像昨晚一般高傲。
但这并不意味查理可以幸免。幸运红石的人都念叨着昨晚地包子,围着他,一个比一个手快。
最后还是凯尔出面制止---离镇子尚剩下半天地路,或许会遇到什么危险。阿特里已经法力干竭,需要好好休息,莉莉别惹麻烦就是诸神保佑,三个法师只能指望查理一个。
查理这才能够吃上一个自己做的包子。
尤里对包子享有特权。他一口一个,塞得嘴里满满地,卖力咀嚼、一脸幸福。咽下去一个、拿起下一个的空隙之间,还能问查理:“你怎么知道那个古怪的家伙叫斯塔文?”
“是啊,你怎么知道?”韦恩跟着问。
“我猜地。”查理自己已经吃饱了,刚刚又做了一个包子给尤里。闻言恨恨捏扁,这才递过去:“因为他戴着眼镜,而且他死了都没有忘掉蒂罗亚。”
尤里不解地看看扁包子,一样塞进嘴里,照旧吃得心满意足。
查理挫败。他开始考虑下一个要不要换一种馅儿----比如酸辣味的?
奥狄斯凑近来点,十分感兴趣:“怎么说?”
“弗林特雷血案。”查理看看韦恩和奥狄斯,“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这案子有些年头了吧?那会儿我们刚在湖畔镇安顿下来,传得沸沸扬扬的……”
“就是那个案子。弗林特雷一家四口,其中有个年轻美丽的女儿。叫蒂罗亚。”查理接口,“这桩血案的受害者除了弗林特雷一家,还有蒂罗亚的未婚夫。而与此同时,弗林特雷家聘请的家庭教师----斯塔文,斯塔文。密斯特曼托,则失踪了。”
“所以您怀疑是他?这可不一定。说不定是个邪恶法师干的,斯塔文则是被掳去做实验去了。”
“等等,密斯特曼托?门口……”
“是的,门口铭牌上刻地就是这个姓氏。当时治安官怀疑过他,但传唤不到人。除此之外,我还听人说,斯塔文原来是月溪镇上的老师……”
“所以?”
“再加上那个古怪的亡灵在呼唤的名字----瞧瞧,蒂罗亚可是有未婚夫的,所以我就猜。这是一桩情杀。”
康德拉摇头:“一个家庭教师杀了雇主一家?不太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查理耸耸肩,“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让我们来认真想像一下。
首先,西部荒野地情况我们都知道。所以斯塔文不得不离开月溪镇。四处流浪,好不容易谋得一份工作----贵族的家庭教师。
他被迫背井离乡,一直一文不名,却因为工作关系,一日又一日近距离亲眼目睹贵族们华美舒适的生活。我想,他恐怕会很羡慕?羡慕,嫉妒,而且自卑,自惭形秽。”
“这个我同意。”奥狄斯点头。眼睛盯着查理正递给尤里地包子,自己咬了一大口魔法面包,“我现在就在嫉妒……嘿!说你呢,尤里!”
尤里飞快地把包子塞进嘴里,然后无辜地眨眨眼。
康德拉给了奥狄斯一拳:“安静点,别闹。查理你继续。”“斯塔文年纪不小了,却还没有成家。他需要爱。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想女人了。”
哄然大笑。
查理跟着笑了笑,继续道:“而作为家庭教师。他能接触到哪些年轻女人呢?女仆,保姆,然后就是,蒂罗亚小姐。
“年轻的小姐,举手投足都受到了良好的训练。看上去优雅又美丽。斯塔文怎么能不动
的确。但我可不觉得蒂罗亚会回应他。”
蒂罗亚当然不可能爱上斯塔文。然而,我们可别忘了,女人虚荣的天性。残酷的天性。在舞会上,她们会向每一个男人施展自己地魅力;没有舞会的时候,家庭教师不失为一种消遣。
何况。蒂罗亚小姐是有未婚夫的。这意味着,比起同龄女伴。她和年轻男性地接触受到更多制约。
而像她那样地小姐,能接触到什么人呢?父母、弟弟,仆人,未婚夫,然后就是斯塔文了。除了社交季节,她有大把的空闲时间无处消磨。”
“你是说,斯塔文对那个贵族小姐有好感,而那个贵族小姐有意无意耍着斯塔文玩?”
“是的。我觉得这种情况很可能发生。”
“然后呢?”
“蒂罗亚、她的未婚夫,斯塔文----有一天,这三个人碰到一块儿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噢,可怜的教书匠……他肯定妒忌得要死。”
“没准还会被狠狠羞辱一顿。”
“是啊,妒忌,被羞辱。这些还不够吗?恼羞成怒,加上以往那些不幸,那些背井离乡,那些羡慕和自卑……他的恨终于找到了个出口,不是吗?骗子蒂罗亚,该死的蒂罗亚,统统该死……”
奥狄斯没说话,盯着包子地目光却恶狠狠起来。尤里发现了,考虑了两秒,不甘不愿地给他一个包子。
奥狄斯咬一口,嘿然笑了。尤里转而可怜巴巴地望着查理。
“活该。”查理小声嘀咕。最终抵挡不住,又给尤里做了两个。
康德拉莞尔,凯尔也失笑,把手一挥:“好了好了,快收拾,还得赶路那!”
旁边一圈人听得意犹未尽,不过头儿发了话,这个……
好吧,八卦就留到有空了再听吧。
于是纷纷散开忙活,好几个人一边起身,边还在小声议论。
查理见他们没再追问,偷偷松一口气。跟着起身,去收拾包裹。一转头看到身边的尤里默不作声,推推他:“你在想什么?”
尤里还没回神,边走边脱口而出:“白鸽说得对,得把你看牢点。”
这话听起来可不是同伴间会有的。吓得查理一把抓住尤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确定四下无人注意他们,这才敢有空恼火:“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说……”尤里恼火地逼近查理,一半装的一半真的,“你、对、这、种、事、很、有、经、验、嘛……”
斯塔文的悲剧令查理想起以往,想起那些海量的信息里被现实一刀刀剖析切片的人性,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久违的疲惫。
好在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他望望脚前地阳光,看看尤里,心情明朗了起来。于是左手托着右肘,右手一扣下巴,低头作沧桑状:“是啊,我见过的听过的,实在够多了……”
尤里好笑地送了他一个后脑勺。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揉。临到末了,还反手一弹额头。
这令查理脸儿一仰,造型尽毁。
“只是听说?”
恰好阿特里远远看到他们俩,微微一笑,转开了身去。查理发现了阿特里的微笑,有点心虚,对尤里凶道:“难道你希望我一一尝试?”
“当然不。不过……每一个都是听说的?”
“或许有那么几桩不是吧。”
“有那么几桩……一两、三四、五六,还是……一打?”
“一二……嗨你还想知道什么?!”
“一二桩啊……你说过,你希望我是最后一个……”
“是的!”
“那就没什么了。”
……多么宽宏大量的回答!查理暗道。按理说,这会儿他应该庆幸尤里的宽和豁达;然而不知为何,心底里却是觉得不爽。
他一抬脚气哼哼地踢开面前的小石子,一叉腰瞪向尤里。
尤里被吓得几乎要倒退一步,又兼满头雾水、莫名其妙。当下飞快地琢磨了一下查理地神情,赶紧凑过去一个大大地笑容。
如尤里所料,他一讨好,查理凶巴巴的目光压根撑不过三秒,鼓鼓地腮帮子也迅速瘪了下去,甚至比胖起来的时候还快!
所以尤里顿时把心稳稳放回了肚子里,顺带还暗暗得意:一对上自己,查理就是容易心软!
“呵呵^^……”
“不许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哦o.o……嘿嘿^o^!嘿嘿嘿^^……”
24 老人
一行人离开废弃的庄园时,在铁栏杆大门外不远,看到了一头体型特别大的公狼。
正是两个年轻人夜里洗澡时遇到过的那头头狼。
它虚弱地趴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
摩本特已死,这头狼摆脱了控制它的邪恶魔法。但是与此同时,它也失去了令它健壮敏锐的外来力量。
跟随它的那些皮毛黝黑、小牛犊子似的狼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几头灰色的森林狼围着它哀鸣,用鼻子拱它。见到大群的冒险者过来,它们对着人们耸起背、呲着牙,慢慢退入森林深处。
尤里半晌没吭声。而后拔出剑,给了它一个痛快。
毕竟是亲手养过一段日子的,查理心里也不好受。他没说什么,只是静静走到尤里身边。
凯尔看看两个年轻人,并不曾叫力气过人的年轻人做什么,而是示意一旁的康德拉他们带上死狼。
由于曾经受到邪恶魔法影响,和摩本特。费尔一样,它会被送到教堂,进行净化。
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在亡灵手里遭到不幸的人或畜生,死后也往往不得安宁。为了不让他们转变为活尸、骷髅,再次爬起来、攻击生者,在安葬前祈求圣光,以赐予他们安息,就变得不可缺少了。他们昨天夜里跑岔了路,好在并不是全然走反了方向。从庄园出发,顺着河谷往东南,两三个小时的路之后,就是夜色镇。
就算加上取行李的时间,一个上午也足够宽裕了。
天已经大亮了。晨光明媚。空气润泽。又饱含草木地清香。
众人前几天对这些习以为常。还不觉得什么;眼下刚刚从一个满是亡灵地废弃庄园里出来。再见到生机勃勃地绿色树影。闻到这样地空气。无疑令人心旷神怡。
所以一行人虽然担着担架、拖着木筏。回到大车那儿时。心情却大多很不错。
运货地大车歪在路边。车上货物大多安好。显然狼群对面粉不敢兴趣。反倒是有几袋滚落在地。粘湿了泥水。又或者昨晚砍杀间不小心被划破了麻袋地。造成了一些损失。
至于驮马落在狼口里。自然死得七七八八。好几匹只剩了骨架。不过四下搜了一圈。竟然也找到了几匹奔散了地。总共有六匹安然无恙。又给牵了回来。
令人意外地是。在其中一辆大车旁不远处地树下。有一个陌生地老人升起了一堆小火。正在烤面饼。
老人浓眉大眼,脸部轮廓明朗。想来年轻时倒也算是英俊威武他穿着一身再简陋不过的亚麻长袍,脚上一双旧得不能再旧的短鞋。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留地长发,长得垂过了肩。分为左右两边,梳开来,从耳朵后挽到肩膀前,没有编辫子,直接用几条亚麻细布,上下各扎了一圈----这是种十分古旧的发式。眼下也就在上了年纪的人那儿才能偶尔看到。
他脚边不远,还有只小松鼠。棕黑的背纹,雪白的肚皮,安静地蹲在地上,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老人,瞧上去十分期待。
保罗见状,有些不高兴。
但老人并不曾偷取面粉---袋子被划破,装得满满的面粉不免簌簌地落了出来。在地上堆成圆圆一小堆。老人就是用干净的树叶,从这些掉在地上的面粉堆里铲了些。雪白地面粉还在那儿,痕迹宛如新的一般。
这样子,确切而言,他是捡的。
所以,虽然老人有点占便宜地嫌疑,但是保罗毕竟是商人,不爱争执惹事,又看他年纪大了。倒也没说什么。
雷蒙德更是看得开。安抚了保罗一句,从车上的行李里找出点干粮。又解下自己的水囊,拿给老人。
“早上好。我是雷蒙德。怎么称呼您?”
“早安。”老人一怔,回忆了一下,道:“聂拉斯。”
雷蒙德见他好像不爱多话,直接诚恳道:“我们收拾收拾就赶路。如果您也是去夜色镇,请和我们一起走吧?”
老人接受了好意,谢过雷蒙德,向他祝福。
那只小松鼠大概饿坏了,虽然人多起来,它却一直没有走开。此刻好像有点害怕雷蒙德,轻轻一溜躲到了老人的袍脚旁。
老人笑笑。面饼还没烤熟,他掰下一小块雷蒙德给的黑面包,弯腰递给小松鼠。
而令人掉下巴的是,小松鼠居然也接受了,两只小前爪抱过来啃,一边啃一边还顺着老人的手臂蹿到了他的肩膀上,大有在此安窝的意思。
野生动物可不爱热闹。大家见状,微微惊讶之外,都不由莞尔,气氛顿时又愉快了一些。再加上老人做事从容不迫,说话条理清晰,温和又有礼貌,大多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这样地流浪汉并不多见,但并非没有。而出门在外,谁没需人搭一把的时候?何况现在一切顺利,把这样一个老人顺路捎带到镇子上,费不了什么。走了。好在看天色不会下雨,到了镇上雇人来运就好。
因为暮色森林闹亡灵和狼人,这条路上商队不多,又少有单独的行人,留下护卫和伙计看着,大白天的,放上半天,倒也不用担心出问题。
所以两个行商索性找了块高点的地方,卸下货来。仅有的几匹驮马套上大车,载上伤员,一挥马鞭出发。
尤里一直呆在队伍末尾,做事也有点心不在焉。旁边幸运红石的人以为他心情不好,没说什么。
此时,眼见前面的队伍里,老人跟着出发,尤里走过几步,轻轻与查理耳语:“你发现了么,那个老人……”
“怎么了?”
“他没有影子。”
查理大吃一惊。不过他现在也已经今非昔比,手上走过人命,又经了不少事,倒养出了几分定力。这次就成功克制住自己,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同样小小声和尤里商量:
“要和凯尔说吗?”
尤里连忙阻止:“别,我看他好像不坏。还有……”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老人的背影,摸摸鼻子嘟囔:“我觉得,我们最好别惹他。”
25 少了啥
众人抵达镇子时,已经是晌午前,旅馆里的大厨房正忙得热火朝天,高高的烟囱里一口一口吐出白烟。微风一吹,袅袅飞向蓝天。
阿特里一行人来此,名义上是为了扫墓。莎丽家在此有一栋故居,他们自然不在旅馆落脚。又因为哈利和盖文行动还得靠担架,康德拉等几个特地送了他们过去。
路易斯和几个能做主的人一起,先把阿尔泰娅女士送回家,又将摩本特。费尔的尸体和一大堆骷髅头骨送去了镇政厅。
摩本特。费尔被怀疑在暗中操纵乌鸦岭的亡灵活动,并被苦主指控参与了约根农场等数桩谋杀案。因此,在他头上,除了一笔不菲的领主赏金外,还有好几份受害人亲友所出的私人悬赏。单笔私人悬赏虽然不多,加到一起居然也挺可观。
至于骷髅,按个数也有赏金可以领。当日在值的议员听说镇子附近还有这样一个庄子,被吓得不轻,慌忙命人去现场扫尾。
领到的赏金,除去为伤员请牧师买药剂的费用后,再以半价贴了查理那几个暗影防护药剂的钱,余下的,自然要平分。但也只是在商队护卫、阿特里路易斯他们四个、查理尤里两个、布鲁诺一拨、幸运红石十六个,外加另外两小队冒险者之间分。车夫伙计么……也有几个润手的酒钱。唯独三个女人,一点没有被算在内。
布鲁诺他们在镇子上有自己的院子,就像幸运红石在湖畔镇也有聚头的地方。分完赏金,他们留下地址,和凯尔等人挥手道别。
两位行商虽然与幸运红石的人一样,要住旅馆,但他们还得雇佣马匹拉回货物,还没有福气休息。只是坐下来喝杯什么胡乱吃几口东西,带上几条新鲜面包给护卫们作午餐,又匆匆忙忙出门了。
两小队冒险者好像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午饭也没用,拿了钱就立即出去了。
所以一转眼,旅馆里只剩下凯尔他们和两个年轻人。
哦,以及清净的窗下角落里,正专心致志、忙着吃吃喝喝的老人。
古勒几个年轻人议论着之前在街上遇到地贵族马车。
马车一般是女人小孩才会坐地。贵族妇人或小姐通常情况下又地确比较漂亮。和他们平时能接触到地年轻女性不一样。他们毕竟年少。自然要猜测几句。
凯尔他们好奇心已经消磨得差不多。对和自己无关地事不感兴趣。知道在外头不容易。除了自家生意自己人。对别地漠然。生怕被累及。对高高在上地特权阶层。尤为敬而远之。别提巴结好奇了。
纷纷杂杂点了几篮子面包大罐地汤。外加些炖肉什么地。呷几口清水抽一袋烟。等着新鲜出锅地食物上来。
查理瞧瞧老人。面无表情地转回脸来。窗下地桌子挨着墙。桌面上光线充足。桌子下就有些黯淡。但椅子地影子还是看得分明地。清清楚楚。椅脚是椅脚、椅背是椅背。分明没有人坐。诡异极了。
奥狄斯顺着查理地方向望去。看到了老人。有点尴尬。他以为这个流浪汉孤苦无依。是来夜色镇讨生活地。想想既然不费什么。就帮了一把。路上特地搜罗了大伙儿剩下地干粮。捡干净地打成包。多给了他几块。
结果呢,一进镇子,老人跟他们道谢分手,跳下大车。直接进了旅馆……
“查理,你吃什么?”尤里小声提醒,背着侍者冲查理使了个眼色。
“有蘑菇么?我想要个蘑菇汤。最好加点新鲜蔬菜,再放一把肉沫子。”
“别的呢?”
“刚才说有新鲜的松子面包?”
尤里应了声,转而交代了侍者,自己又点了一串东西。一边却在心里泛起了嘀咕。
蘑菇蔬菜炖肉汤,加松子面包。应该齐了吧,为什么总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
沙拉?汤里已经有蘑菇和菜了啦……
烤肉?
路上常能顺到野味,几乎天天有吃。以查理地挑剔。至少三天内不会再碰……
甜品?
一碗汤加一盘面包。即使这家伙此刻正胃口大开,能塞下这些东西就已经不错了……
尤里正忙着开动脑筋。查理已经转头问别的去了:“自己出钱悬赏摩本特的那些苦主,都是谁啊?”
他这一问,其实是想起了斯温,斯温。约根,以及斯温地复仇----这在“以前”,是个系列任务,最后一步乃是杀死摩本特。费尔。
眼下看来,这个世界里的人果然都是活的,果然不会站在原地、傻傻等待英雄。
没人知道他一转眼间想了这许多。康德拉摇头,随口道:“这就不知道了。他们只是平民,这种私人悬赏,怕凶徒找上门去,大多匿名。”
查理受教点头,镇政厅他也到场了。不过检验尸体这种事,他可不爱看,当时走到旁边,琢磨领主颁布的几条紧急法令去了。
想到死掉的摩本特,那双望向天空的无神眼睛,查理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脏得发痒。他偷眼看看四周,小声跟尤里道:“汤上来还要一会,我先上去洗个澡,好不好?”
正主儿还没答话,一旁韦恩先不耐烦了,抓抓胡子摇摇头:“洗什么澡,吃饭要紧!老板----快点叻!”
好几个人都低低哄笑。查理爱干净,他们一同赶路这几天,都已经知道了。不过男人么,那么讲究干吗?当然要笑。笑话法师的机会可不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难得有个脾气好年纪小的,笑,使劲笑。
查理本来没打算回嘴,但眼看他们越笑越厉害,忍不住嘀咕道:“一晚上尽是活尸骷髅,我可吃不下饭。洗个澡,去去晦气,胃口才好。”
说完起身,扔下一帮人哑口无言。刚好侍者送上第一篮面包,桑多抬手要抓,在半空里僵住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屁股上似乎又隐隐作痛,不由嘟囔:“我还是去洗个手罢……”
尤里笑了:“是啊是啊。”跟在查理后面起身:“我也冲一个。嘿,我们俩地午饭,麻烦送上来!”
----他就说漏了什么嘛!原来是这个。
26 清洁术
尤里几步追上查理,两个年轻人并肩拐上楼梯。
大厅里传来拖开椅子的声响,幸运红石的人呆不住了,三三两两,去后院澡房。
先是年轻的几个找藉口溜了,而后连凯尔也笑骂了一句,掸掸衣角起身:“这帮小兔崽子……我先去洗个澡。”
查理莞尔,和尤里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一扒楼梯扶手,从上往下看热闹。
韦恩嘟囔着冲查理扬扬拳头,抓了根面包一边吃,一边也往后院走。
桌子边没一会儿就空了,只剩下一把把歪七歪八的椅子,和桌上一圈盘子叉子,以及中央那一篮子新鲜面包。
“走吧。”
“嗯。”
查理转身跟上尤里,眼角却无意间扫过窗下的老人。
老人刚刚吃完一小块蛋糕。他举起沾满了奶油的勺子,不满地挑挑眉,轻轻一挥,顿时就有一道极为细微的奥能卷过,勺子立即变得光洁如新。
查理心下一动,本能地记下了这个小魔法。
老人仿若未觉。满意地看看自己手里地勺子。伸去舀汤。
查理洗完澡走出盥洗室时。侍者早已经把午餐送上来了。将小客厅地桌子摆得满满地。
尤里一见他出来。立刻起身冲进盥洗室。掠过查理身边时丢下一句:“不许先吃。等我啊!两分钟!”门也不关。稀里哗啦开始洗澡。
“我不饿。慢慢来好了。”查理听着水声。有点脸红。过去替尤里把门关上?这主意。嗯……充满诱惑。值得考虑……
他瞟着盥洗室那边。心不在焉撕了一角松子面包尝尝。到底害羞心重、色胆不够肥。磨磨蹭蹭解开行囊。将几件换洗地衣服拿去卧室。
这一进卧室。不由一怔。旋即皱起了眉。
有点……
脏。
倒也不是上一位房客住过之后没有收拾,而是怠于日常洒扫,阴森森、渺无人气的脏。
闪金镇的狮王之傲旅馆,有勤快用心的小招待艾丽。自小在老板法雷的照拂下长大,把狮王之傲当作家,将每一个房间收拾得干净又舒适。
湖畔镇布瑞安娜的旅馆,有一个老板娘而非老板,又是物产丰饶的镇子里最好的旅馆。女**洁的天性加上整个镇子地脸面,想要不干净也不行。
可这里不同。
这家旅馆的主人崔莱尼,虽然也是位老板娘,却处于和布瑞安娜完全不同的境地。
暮色森林不太平的消息,闹得妇孺皆知。是今年春天的事;但隐隐约约的小道消息,却已经传了许久了。
据说埃伯洛克公爵曾向暴风城求援,结果竟然被拒绝。夜色镇迫不得已。只好组织了守夜人自卫。然而人员、经验、装备毕竟都比不得正规军,形式恶劣,只能被动防守。
这样子,镇子里自然再没有游客来观光,连最勤快地行商也越来越少了,旅馆生意随之下降。譬如今天中午,在大厅吃午饭的,除了幸运红石和两个年轻人,就只有那个老人和几个散客了。
倒是晚上。本地居民人心惶惶,来酒吧里买醉的,反倒多了起来。
进房间时急于洗澡,加上有尤里在,说实话,注意力绝大部分被包揽,很难会留意到房间里的这种不足。可眼下看这卧室……
地面勉强还好,三四天之前,应该扫过一次。然而一掀垂下来的床单。却能看到床底下积了一层灰。
查理叹口气直起身,正好瞧见一只小蜘蛛,腆着黄豆大小的圆肚子,吐着丝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落在床头柜子上。爬来爬去,时不时停下来,用它细长的八只脚丈量着四周。似乎挑定了这个地方,想要织网安家。
查理忍无可忍,冲积了薄薄一层灰的床头柜一甩手。立刻。仿佛落在松软泥土上的水珠一般。柜子上地灰尘当即消融不见了,只剩下一只傻乎乎的小蜘蛛。
小蜘蛛雕塑一般僵了一会儿。伸出一条细细的腿,试探着踩踩四周……
纤足滑过光洁地柜面,它忙不迭把吐出来的丝又吞进了肚子里,飞快地倒爬上了天花板,钻进木板缝隙里不见。
留下查理一个人,对着光洁如新的床头柜不解。
是那个老人用来清理勺子的那个魔法?
查理迟疑着,换了个目标,对床铺又甩甩手。
没反应。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的魔法波动,加大力度,再甩甩手。
还是没反应。
大概第六次尝试的时候,好像被一阵狂风吹过,床单皱向里侧,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翻了开来。然而与此同时,它们也变得清洁极了。
查理俯下身去闻了闻。没有刚刚洗晒过的织物那种特有的,肥皂和阳光地清香。但也没有了灰尘和阴森森的味道。
尤里呼啦啦冲出盥洗室,一屁股坐在桌子旁,一边还抓着毛巾在擦头发:“查理,人呢?快来吃饭啦!”
“哎,来了。”查理忙应了声,打量打量床上,拉平床单,满意地点点头。又快速解决地板、窗台,手里那叠衬衣小裤随手往床上一扔,转身出去。
两个年轻人愉快地享用他们的午餐。
一层楼板之隔,大厅窗边的位子上,老人看了一眼天花板,放下勺子,端起葡萄酒。
“看一遍就学会了么……”他自言自语地端起酒杯,“清洁术,想当年,我还在做学徒的时候……”
老人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微笑着抬起头望向窗外。
时值正午,本该是最热的时候。然而或许由于森林茂密,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片凉爽之中,凉爽得几乎有些阴冷。
旅馆这边的窗正对着上坡的半个镇子,老人这一抬头,正好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
卫兵身上地盔甲只有简单的蓝白两色,在树荫洒落的细碎阳光里,份外闪耀夺目。以至于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胸甲心口绘的图形,是一枚伯爵家徽,而不是暴风城徽记。
除了老人。
那行卫兵很快走上小坡,被路边的房子挡住了身形。午餐带来的愉悦渐渐褪去,老人就那样望着山坡出神,后面的话渐渐低微,被呷入的一小口葡萄酒一冲,大概吞回了喉咙里,怎么也听不清了。
27 无题
在几顿乱七八糟、胡乱对付的三餐之后,和尤里一起享用丰盛的午餐实在太危险了----这家伙对食物永远充满热爱,在他身边,总是会被感染……
结果呢?
就是很容易像现在这样,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撑着了。
查理一手揉着肚子,暗暗腹诽,假装悲哀地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以后还会继续发生。
然后他忍不住眉眼一弯、唇角一翘。
当然不是因为尤里……而是因为,不管怎么样,现在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在一个三番五次睡下爬起来的混乱之夜后!
饱饱的肚子令人思维迟钝。没关系,等到睡醒了,再来想想怎么报复罪魁祸首的问题。
总之,一切都是尤里的错!
查理另一手描摹着尤里的脸庞,描过眉眼时,得出了结论。
他偷笑着眯起眼,快活地打量面前的猎物----不会逃跑、万无一失的猎物----心满意足。
哈----欠!
“午安。尤里。”
“午安。查查。”
尤里俯过去亲亲查理。愉快地瞅着查理打完鬼主意。用一个小小地哈欠结尾。懒洋洋阖上了眼。
哈啊----欠!
他翻身。挨着查理找到了一个舒适地姿势。打了个大大地哈欠。也合上了眼开始午睡。
查理地确更顺口。但查查只属于他。
可惜,眼下只能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唤。
至于查理的鬼主意……
尤里喜欢。
统统都喜欢。
所以不要说出来,免得把它们吓跑了。圆圆点点的碎影随之闪烁。不知不觉,树荫慢慢移动,日头半斜向了西方。
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夜色镇的街道上。出门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尽管如此,却一直没达到热闹的地步。
事实上,本地好几家店铺的老板,望望外面地人流,偶尔还是会低头怀念以前的热闹、为生意不可避免的下滑而叹息。
只有缺乏阅历或者初来乍到的过路客,才会把眼下街上的情况看成是森林小镇特有的静谧,甚至赞美领主的慷慨和街道的宽敞。
有几个本地人,早早来到了旅馆。进门走向吧台,互相招呼,开始小饮。
他们略有薄产却又无力改变局面,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晦暗地前途,除了喝点东西,通通消息,讨论讨论局势,抱怨抱怨暴风城。还能做什么?
就在最先这一小批酒客坐下之后没一会儿,聂拉斯离开房间,关上门,走下楼梯。
这个老人依旧是他那身穿着,但把发式换成了更常见的:梳到脑后。绑成了低低的马尾。
现在,粗粗看上去。他就像是个普通的旅行者。
所以虽然有一两人转头间无意看到了他,却都没有额外注意他。
聂拉斯推门缓步走出旅馆,一抬眼,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塑像上。
塑像立在镇政厅门口,属于夜色镇的本地英雄,即在第一次兽人战争中保卫了此地的领导者。
已故。和现在的公爵一样,姓埃伯洛克。
聂拉斯地目光恍惚了一瞬。嘴唇一动。似乎吐出了一个名字,又似乎只是泄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转身穿过旅馆前的小广场。不急不慢地爬上山坡,缓缓拐过弯。不久便被路边的房子遮住了身影。
在老人离开旅馆后没几分钟,二楼面对小广场的一个窗口仓促合拢。
窗户后地卧室,这会儿只属于两个年轻人。
在十来天的按捺之后,急慌慌地一对恋人。
尤里浅浅歇了一个小时就醒了。他还是不习惯享用午睡这样奢侈的优待。但这并不妨碍他搂着查理,阖上眼安静地休息。查理狠狠睡掉了大半个下午才醒来。他看看尤里,觉得尤里好梦正酣,就换了个姿势,决定继续补眠。
尤里知道查理的动静----他其实想守株待兔,逮住一个偷吻之类的。一见打算落空,马上睁开眼、扑过去自食其力。
“别睡了,太阳下山了。”
这两句还在耳边,后面一句却到了唇齿间。
“再睡就变成小土拨鼠了。”
“昨天晚上忙成那样……”
查理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堵了。所以好一会儿之后,唇舌重新得到自由,他忍不住对尤里抗议。
“你坏蛋。”
尤里欣然笑纳,轻轻咬了一记查理的嘴唇作为惩罚,沿着下巴往下。
查理低喘一声,彻底醒了。他抬起手臂环上尤里的肩,摩挲彼此的身体,同时还在继续抗议。
“坏蛋、坏蛋……”
带着喘息地呢喃声音不大,压根和责怪扯不上关系;而且语调热情甜美,听起来一点不坏。至于内容……反正都是在叫自己。
尤里向来很看得开,所以他没有尝试去和查理讨论称呼问题。
他也没空。
在颈项之间,尤里极小心地亲吻。避免力度过大,以至于留下痕迹被人看到。一到衬衣领子能够遮住地地方,他迫不及待吐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之前着意地克制一松懈,唇舌和手指的动作都更快起来。
这令查理决定给尤里升级。
“大坏蛋……大坏蛋!”
查理地手指穿入尤里的头发。
尤里的舌抵上查理的**,这换来一声惊喘。同时,他的手指滑过查理的肚脐,探向更下方。
“大坏蛋!大坏蛋!大坏……呃……”
因为尤里的急切,查理的三重唱被迫改成二重唱。查理立刻作出最新决定----必须给尤里再升一级!
“鸵鸟生的坏蛋!”
话音落下,尤里顿了顿。
查理趁机喘口气,尤里挪上去,手撑在查理耳边,目光落在查理的唇上----因为之间的吻,它们格外红润。
“鸵鸟?”
查理望入尤里的眼睛。湛蓝干净,温柔又坚定。或许是被蛊惑,或许是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法师,有机会在这个距离上摆脱一个战士的掌控,他乖乖回答:
“能驮人的鸟。”
“陆行鸟么,我小时候骑过……”
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几乎又消失在两个人四瓣唇之间。
但这一打岔,查理发现了另外一件事。他推推尤里。
“窗子……关窗。”
尤里恋恋不舍。
可惜以他作为战士的良好习惯,住进旅馆时就记下了附近的地形----小广场是夜色镇最好的地段,其周围的二层建筑不止旅馆。
不关上,查理不会罢休。
所以尤里只得含糊抱怨了一句,匆忙滚下床。
查理起先只是含笑望着尤里一脸的哀怨,然后他看到了尤里的背。匀称结实的肌肉,宽阔的肩膀,细腰,和……
他童心忽起,撑起身,一勾尤里的后裤腰。
布料很结实,所以那条可怜的小裤只是被扯下一小半。
查理目光一顿,舔了下唇,觉得更热了;又乐不可支。他低低发笑,笑得软倒了回去。
尤里笑骂了一句,一把捂住自己尾椎----却没有拉上小裤---用最快的速度关上窗子,然后重新扑向查理。
28 无题
窗外,买卖声渐渐多了起来。旅馆的斜对面、上坡路的另一边、从小广场延伸出去的一条直路,是镇子上最大的自由市场。日常的蔬肉和小杂货,以及外来的货物和本地特产的批,多在这里交易。夏天的傍晚,夜市开始,自然免不了喧杂。
窗内,短促的嬉笑很快被喃喃低语所取代,而喃喃低语又渐渐转成喘息呻吟。宛转起伏、忘情纠缠,最后颤抖着,落入慵懒的宁静。
两个年轻人享受着无间的相拥和惬意的回味,任由时间一秒一秒地流淌,偶尔也唤一声彼此的名,或是说句短短的、没什么意义、无须思考的话,好听到对方的声音。
“尤里。”
“嗯。”
和之前数次一样,这不是谈话的开始,没有下文。不过尤里觉查理阖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浅,很可能是要入睡了。
“累了吗?”
“有一点。”
因为某种尚不清楚的血统关系,尤里总是更加精力充沛。所以,如果他拿查理作了正餐,那么引诱查理,就会变成尤里最心爱的餐后甜点。
反之亦然。
可惜看样子,这回甜点端不上来了。
因为饿坏了地尤里啊呜啊呜咬正餐时用力太狠。
然而这并没有令谁失望。事实上。眼下令尤里苦恼地问题是。要不要让查理睡着呢?
今天已经有了那么长那么沉地一个午觉。再睡地话。这家伙晚上肯定又会精神抖擞。
然后兴奋不已。
然后看书到半夜甚至通宵。
然后明天早上埋头大睡起不来。
可若是真要硬生生打扰查理,他又不忍心。
年轻的战士兼保姆犹豫不决,法师小婴儿浑然不知,蜷得舒舒服服,一脸恬静。
尤里用一根指头挠挠头,瞅瞅怀里的恋人,无辜地望向天花板,试图从一尘不染的木板上、那一圈圈比他年纪更大的轮纹中,找到答案来回答这道二选一的难题。
这种努力注定不会有收获。好在诸神小小地垂青了他一下---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而查理挨着尤里,自然听得清清楚楚。结果他“咕咭”一声,自己把自己的睡意笑跑了。
正文 29 干杯
两个年轻人下楼时发现了一些本地的酒客。此外,两个行商和他们的车夫伙计已经开始忙上了生意的事,那两小队冒险者则已经回到了旅馆,好像开始准备任务,但明显和幸运红石表现出了疏远,幸运红石的人当然不会去自讨无趣。
晚餐的时候,凯尔很自然地邀请两个年轻人和幸运红石坐到一起,两个年轻人也很自然地接受了----如果说中午坐在一起,是出于合作愉快的数日同行结束时,少不了一顿告别餐,那么这会儿的这顿,显然意味着可能有一段新的合作关系将要开始。
“乌鸦岭有很多亡灵,但是太远,情况也复杂,先搁下不提。”
“沃古尔的是老问题了,赏金没有其它的高,路也远。”
“烂果园那边开始往南,在闹狼人。镇子的西边山里也有。”
“静谧花园,也就是原来的教堂墓地,离镇子最近。也在闹亡灵。大多数是骷髅,也有些活尸和僵尸。”
“上面这些,就是有悬赏的地方。另外还有狼皮收购和毒蜘蛛的悬赏。不过前一个是猎户的活,老规矩,有活干就别从人家嘴里抢面包。后一个猎户能干的倒是不多,但很麻烦,零零散散,不好找,也不适合我们。”
“所以,目前决定去静谧花园。狼人和亡灵,我们以前都没碰上过。狼人狡诈强壮,大多数时候还成群结队的,不好对付。我们又不熟悉这里。先拿骷髅赚一笔、再考虑别的会比较好。赏金是狼人多,但危险性骷髅要低一截。几天下来,总的收获应该不会差太多----你们说呢?”
查理悠哉悠哉地瞅着一桌十多人等着看他们举手表态----他打算在一个不前不后的好时间投上自己的赞同票。然后他瞧见对面的古勒、桑多等几个年轻人都看向了自己,不由一愣。旋即他发现凯尔也望着自己和尤里,这才意识到凯尔最后一段说得这么长,本来就是给他和尤里听的----前几天幸运红石作出什么决定,都是凯尔他们四个敲定。然后和大家一说。有时候会得到几个老手的一两句补充,大多数时候就直接照做。
他明白了、不好意思了,慌忙道:“我同意。”
尤里对查理的小迟钝莞尔了个,同样道:“我也一样。”
凯尔本来就没觉得这两个年轻人会冒进。得到了预期中地答案。点点头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明天早上采购东西。下午到晚饭前自己安排。后天出发。”转而对幸运红石地几个年轻人特别强调:“有一整个下午。不管干什么都够了----谁要是晚餐时还没收心……”他哼了一声作为结尾。没说下去。转而笑开来。道:“那么。让我们干杯。”
桑多跳起来抢过一瓶朗姆酒。开始倒酒。先是自己。然后勤快地服务旁边地同伴:“干杯了干杯了!”一桌子地人本来都坐在椅子里。尽量保持了安静。这会儿好像突然醒过来了一样。纷纷开始倒酒。说笑。
只有查理苦恼了。弱弱道:“真地要干掉一杯吗?”
他求助地对像其实是身边地尤里。但另一边地韦恩立刻重重一点头:“当然!”而尤里幸灾乐祸地默认了。
“哦。你随意。”康德拉安慰道。旋即注意到桌上放地不是啤酒就是朗姆酒之类。于是大声招呼侍者:“来。给我们地法师上杯葡萄酒!”
“好叻!”吧台那边立刻传来一句应声。冒险者来暮色森林清理麻烦。当然对夜色镇有好处。幸运红石又有实力。值得寄托些期待。等着听几个好消息。所以整个旅馆上上下下。老板娘酒馆老板调酒师厨师乃至侍者杂工。对幸运红石都很热情。
而这边,大家自己动手或者有人代劳,很快,每个人面前的杯子中均倒满了酒。
一桌子的人,等着最后一杯。
查理眨巴了下眼,悲壮地看着那个侍者快步走来,慇勤地端上一杯色泽美丽的上等葡萄酒,恭敬而好奇地放到自己面前:
----显然。为了大家感情好。这杯酒害所有人久等地酒他最好还是彻底干掉……
凯尔举杯起身,众人纷纷跟着拉开椅子站起来。尤里一边起身,一边转头对着身边的查理奸笑----他不担心查理出问题。为什么要担心?不会比一瓶甜橘酒更多了。
“预祝我们一切顺利!”
“好运!”“顺利出门。顺利回来!”大家说着差不多的祝酒词,互相碰杯。
韦恩显然也意识到了,突然刹车。查理本来在惊讶地往回后缩,顿时缓住,轻快地举杯过去磕磕韦恩的大木杯。
总算没事。康德拉耸耸肩略有些讪讪,凯尔松了口气,奥狄斯哈了一声。后两者也没交换眼神,默契地用力撞了一下康德拉的杯子,然后都笑起来。
“干杯!”
“干杯!!!”
30 望远镜
晚餐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各自散去。夜色镇近期虽然有点萧条,要逛逛倒依旧能找到几个地方。镇子由守夜人护卫,在里头安全也有保障。
查理翻出曾经属于小雏龙斯纳弗赖尔的那块绿玛瑙、几块水晶,以及从艾尔文森林到赤脊山,搜索战利品时陆陆续续累积下来的一些孔雀石之类,把这些交由“不易被盗”的尤里揣着,两人出门。
他们在酒吧那儿点了两杯饮料,打听到了镇子上最好的工程师傅。一如查理希望和预期的那样,擅长捣鼓炸药和望远镜的诺莫瑞根流亡者,在镇子上有作坊兼店铺,而且并不曾因为形势恶化而撤走。
--别看侏儒们个子小,他们可是曾经从地底的家乡逃难而出,并且迄今为止一直为夺回他们的王国而执着努力。
危难中的种族总是最坚韧的。所以显然,对他们而言,暮色森林眼下的局面,还不曾到需要收拾包裹的程度。
按照酒吧老板汉恩指的方向,两个年轻人沿着广场东边的坡路往上走。不久,拐过弯没多远,一间略略显得突兀的小屋,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它坐落在半山腰上,看起来没什么特别--既没有长两个烟囱、人字形屋顶也没有倒过来。
不过,它离大路稍微有点和大路之间的空地就那么荒废着。仅仅用细小地砂石铺出了一条通往屋门的小径,并没有像旁边和对面的地段那样建起临街的店面房--那块空地可是块很不错的商业地皮。
此外,周围地屋子离它也都有好一段距离。
这令年轻的访客们觉得异样。他们交换了个眼色,谨慎地在灰黄的砂石小径这一头,停下了脚步。
“先找个人打听打听?”查理提议道。同时开始向下坡一边的几家店铺张望。尤里点头同意,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上坡方向,随即……
两间商店之间地小巷里。一个四十岁出头地女人吸引了他地视线。
那个女人刚刚打开侧门走出来。拎着个陶罐。低头走路。
她一身暗蓝地长裙。脸和手没有血色。在夜色里苍白得刺目。她灰色地头发绾成发髻高高盘在脑后。明明是个简洁雅致地发型。却梳得有些凌乱;同色地眼睛更是微微呆滞。目光幽直。疲惫憔悴。
整个人几乎像个幽灵。
古怪地女人。尤里一看到她。就觉得浑身凉飕飕地。可又不是危险逼近地寒毛倒竖。
他正不解疑惑。小房子里传出一声尖叫。好像锋利地小刀狠狠划过玻璃。随即是惊天动地地“彭!砰砰!!”
尤里猛然回头。刚好看到四扇窗子里嵌着地唯一那块玻璃出现了裂纹,卡啦一声掉下一角。随后是刺啦啦的一堆。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之前打听消息时地情景。
“再好找不过了。你们绝对不可能错过它。”酒吧老板汉恩扯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肩膀一耸。挥挥手,似乎赶走了什么可怕地东西。“唔,我得说……勇敢的年轻人。”
“芬布斯!这周的第二次!你又忘了我说过的话!”
“哦,哦……我只是做个试验……”
“停止你古怪的试验!它们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除了炸掉我们的房子!”
“至少自动打磨机成功了,还打磨了不少镜片
“你大概忘了,那是我画了图纸请你做的!而且,芬布斯,告诉我--是谁又拆了它?!”
“……我只是想改良,赫尔伯,好赫尔伯,改良一下……”
“没什么需要改良的!尤其是在我们只剩五个银币的时候?!还有,又是谁用十个银币--仅仅十个银币!就把那些磨好的镜片全卖掉了?!那连买材料都不够!况且它们加点青铜管就能做成望远镜!绝对畅销的商品!为什么你会相信一个满嘴恭维的过路商?!他彻头彻尾是个狡猾的骗子!你至少该想到我们需要面包和牛奶!”
房子里传出侏儒们的争吵,或者说一个对另一个的积怨爆发。尖尖的男性嗓音听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烦躁,这终于解释了汉恩提起侏儒们时的不适--作为一个酒吧老板,他绝大多数时候很好相处,对各种各样的顾客也挺能容忍。
还是尤里先打破了沉默:
“是这里?”
查理盯着那黑乎乎的余烟:
“看来没错了……怎么办?”
尤里清了下嗓子:
“总不能白跑一趟沫:
“哦……”
下一秒,他迅速给尤里和自己施放了防护火焰结界。尤里像面对黑石兽人那样,上前叩门。查理不太乐观地跟在后面,右手凝聚着魔力、左手悄悄按了按外套下的魔杖。
开门的侏儒穿着白衬衣与背带裤,裤子上的两排小口袋里塞满了东西。他长着一头淡紫红的头发、大鼻子上架着一副浅青色的方形护目镜,对着两个年轻人露出了急切的热情笑容:“噢,瞧啊,瞧啊!我们有客人上门。”
是芬布斯。
因为他一边打招呼,一边偷偷松了口气。而与此同时,另一个站在壁炉前、穿钢青色外套的秃顶侏儒正叉着腰、瞪着他,嘴巴上方雪白的“一”字胡子两头翘起,同样雪白的浓眉倒竖成“V”形。
“打扰了,两位。我们打听到这里住着镇子上最好的工程师。”尤里可不想被看作“狡猾的骗子”,因此他率直地说明来意,“所以过来看看,想要买个望远镜。”
查理瞄了眼赫尔伯光溜溜好似大灯泡的脑袋,果断将目光转向了芬布斯,克制着不要在脸上露出同情。他礼貌地微笑,心里则泛着嘀咕--要是我有个和芬布斯一样的合作者,还同住一幢房子,我也会秃头的……肯定!
芬布斯不满地强调:“我是高级技师--高级。”
“呃……当然。”尤里立刻回答,尽管他一点也不清楚高级技师和工程师有什么区别。
赫尔伯没理芬布斯,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尤里和查理:“做个望远镜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们听到了多少?”
“再过一天,也就是后天,我们就要出发去静谧花园消灭骷髅。”
查理没有正面回答,他直视赫尔伯的眼睛,微笑着,拿出了夜色镇居民都会有好感的事实:
“所以我们希望两位能够尽快修好自动打磨机。我们带了钱,或者,如果你们更想要材料的话,我们有几片水晶。又或者,我们,确切地说是他--”查理拍拍尤里的肩,“没准能帮着干一点活。他的力气不小。”
尤里咧开一个笑容,随即意识到自己被查理卖了……算是吧。不管怎么样,他挺乐意。
两个侏儒的脸色都缓和了。赫尔伯一点头:“你们两个不坏。我们不是贪婪的地精。帮我们修好自动打磨机,我们会用你们的水晶给你们做望远镜。你们只要付钱。”
31 疯女人
十五分钟后。
两个侏儒的小屋里。
有尤里帮忙压弹簧、卡齿轮、绞皮带,两个侏儒很快把自动打磨机修好了。
然后,尤里主动提出帮忙。查理说的那些话倒在其次,主要是因为芬布斯检看后说,两个年轻人带来的水晶切割打磨后,足以制成四到五个单筒望远镜。
尽管两个侏儒表示会全部给他们做好,而且无须介意,但尤里觉得,这无疑有点占侏儒便宜。
赫尔伯并没有推辞尤里。因为刚才那场爆炸,他们的工作间的确需要好一番整理。而由于种族关系,两个侏儒身高都不到一米,力量也相应较小,自然不善于做体力活。
另外,虽然他们利用擅长的工程学制作了助手机器人,但机器人只能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并且需要用数字卡输入十分详细到位的命令。弄错一个零,或者颠倒了两行数字,就会发生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错误。
于是,查理在屋子一角的橡木小矮凳子上坐下,捧着小小一杯泉水--其实对两个侏儒而言,那可是一把挺舒适的圆凳,那个崭新的杯子也不小--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尤里忙进忙出、忙出忙进。
尤里做的事对他而言,一点也不累,搬的东西也不麻,都是半成品的材料,铜锭、青铜锭、螺丝、各种零件,以及玻璃和半宝石。所以,查理并非在心疼,他只是觉得自己闲得让人害臊。
自动打磨机先打磨了两块玻璃胚,作为试机,结果工作顺利。这会儿已经开始打磨水晶。由于水晶硬度要比玻璃高不少,相对地,机器工作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发出轻微均匀的沙沙响。
芬布斯站在机器旁边装模作样管了一会儿,吊长脖子瞧瞧赫尔伯领着尤里在忙碌,没注意这边,转过眼来,打量一眼查理,举起一根食指竖到嘴巴前。
查理不明所以。不过他点头答应保密。
芬布斯吁了口气。悄悄扒开工作台上一大堆凌乱地图纸。露出了藏在下面地一张毫不起眼地。看了起来。
一开始。芬布斯还记得时不时朝赫尔伯那边瞧瞧。但很快。他咬着笔杆。趴在图纸前。显然忘记了周遭地一切。并且开始自言自语。
赫尔伯把小块地爆炸残余物都扫进了一个簸箕里。蹲下来从里面捡出一些可以熔融回收地金属和零件。比如炸坏了地青铜框与螺钉螺帽。
查理注意到。在此其间。赫尔伯瞪了一眼芬布斯。而后者背对前者。正在嘀咕:“这次是太快了。上次是太慢……”赫尔伯一抖胡子。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查理想要笑。又忍住了。作为掩饰。他扭头去看芬布斯地图纸。
一开始,查理只是随便瞧瞧。然而侏儒的图纸画得简洁明晰,这令查理很快发现,那个东西虽然模样古怪、看着像几个大大小小的锅子长到了一块儿。其实就是个自动生产火药的装置。
按照预期,它的效率应该很高--放进去块状的原材料。出来就是混合好的火药。如果有需要,还可以负责重复性的填装,比如填到子弹壳里。
再然后,听着芬布斯苦恼的嘟嘟囔囔,查理忍不住开口定。”
“哦。当然。不过速度也很要紧……”
“你还说了,如果不稳定就会爆炸。”
“但是如果太慢了。材料就会盛不下,溢出来。不但浪费,而且也会爆炸。”
“真让我头疼。散热是关键,一定得再多试几次才行……”
这令查理想起了在门口时遇到地爆炸和黑烟。他立即觉得,芬布斯的尝试,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那么,什么不把它做成一套两个呢?一个负责绞碎研磨,一个负责按比例混合。动手把材料倒来倒去,中间再用一套传送带连起来好了。这样磨擦产生的热量就不会影响到混合过程了。”
“啊!一头研磨,一头混合,中间是传送带……好主意,太好了,让我看看……”
芬布斯“刷”一下抽出图纸翻过来,在空白的背面飞快地画起来:
“研磨的速度决定传送带的速度,传送带的速度决定混合机的速度,完全可以控制,带子可以做成封闭透明地,方便检看……”
“我想,如果需要的话,传送部分还可以加个冷却装置。”
“对、对,对极了!好了,独立开关!“大个儿”查理在那儿小声建议,“小个儿”芬布斯则兴奋地大声嚷嚷,不由莞尔。
屋子里终于从不久前的爆炸中恢复了。在查理效果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半打清洁咒后,连天花板角落里的灰尘都消失不见。
赫尔伯连声赞叹,揪着芬布斯的耳朵把他从刚画了个大概的图纸前拉开。所有的透镜已经打磨好了,第一套倒像作即将开始。
两个侏儒拣起几块青铜锭,打开了他们的工具箱。顿时,一排排不同型号地工具在风灯烛火下,亮锃锃地闪起了光。
箱子是抽屉式的,有好几层,每一件工具都有专属的固定位子。不提那些两个年轻人说不清楚功用的工具,仅仅螺丝刀就有好几排。从牙签大小的精细型号,一直到侏儒们手臂那么粗。刀头除了一字形和十字形,还有六边形。
其中大一点地几个型号。为了省力,做成了扁扁的“T”型,旁边还有简易握手,可以套在两端杆上。
尤里被耀花了眼,大略略看了一遍,晃晃脑袋去后面打水洗手。
查理同样惊叹不已,不过更吸引他地是尤里的模样--平静地警惕被打败,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懵懂,看上去特别好玩--他心里乐开了花,留下一句简短的称赞:
“真专业!”
完不等回答。扑颠扑颠追到屋后去了。
附近几家共建地井台边,尤里刚刚摇上小半桶水。查理随后到了,接过水桶,倾斜了慢慢往尤里手心倒。
尤里就着查理牌人工泉洗了手,掬水泼把脸,呼啦啦一抹,享受着凉爽的湿润,眉眼唇角一弯,一边直起身来。查理知道答案,可他忍不住还是要问:“累吗?”
尤里摇摇头,几缕湿漉漉的短发随之甩出细小的水珠,其中一颗幸运又顽皮,飞到了查理鼻子上。
查理竖起食指擦擦鼻子,这一刻他忘光了他那几个可怜兮兮的本就简略得过份的咒语,只知道眯眯笑。
有那么一小会儿,又或者不止一小会儿,两个年轻人谁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起站在井台边。望着彼此,望着周围宁静地夜色。
这已经足够了。
然后一阵脚步声打破了他们的安宁静谧。
尤里听出那脚步声拖沓疲惫。向声音来处望去,看到下坡的方向居民屋子间、被篱笆和花木簇拥的鹅卵石小道上,丛荫黯黯的夜色里,他之前见过的那个女人,正吃力地走向上坡。
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手里已经空了。据此推测,那个陶罐很可能是用来装牛奶的。下坡的面包店里附带一个中转点。牛奶由镇子附近地农场主们供给,主顾是镇子上养不了奶牛的居民们。
查理没有这么敏锐的耳力。对声音也没有这么丰富的经验。他只是顺着尤里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了那个憔悴疲惫的女人。
很难说查理对这个把自己么好感。不过他也没有再探头张望什么。水桶里还剩着一些水,泼在地上有些浪费。但目光扫过井台边木牌上“不要往井中扔倒任何物品”的图文告示,查理想不出好办法,只得折衷,把水桶放回了井台
没有女人会乐意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因此,出于一种的不损己而利人的温和体贴,查理轻声建议:“我们回去吧,看看他们怎么做望远镜。”
尤里欣然同意:“走。”
两个年轻人走到房子后门时,听到井台边传来水声。之前没有軲辘摇动地声响,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用的是桶里剩下地水。
尤里正要推开了门,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倒在了地上。
尤里顿知不妙,转身就往回赶。查理还没概念,一边问“怎么了?”,一边扭头过去,这才明白--是那个女人昏厥了。
查理跟着尤里蹲下,满心不爽地瞧着尤里朝昏倒在地的女人伸出手去。下一刻,他又转而欣喜起来:尤里只是伸出两枚手指轻轻按上那女人的额头,以查看体温。
--两枚手指哦!尤里担心他的时候可是整个儿手掌覆过来呢,摸完了贴手背,贴完还不够,还要额头抵额头。轻人跑过来时,女人安静地歪倒在地,应该是昏迷了。可这会儿,她地手脚开始微微痉挛。
尤里收回手,眉头一皱:“别动她。只是累昏了倒还好,但看这样子,是有什么老毛病。我们又不清楚,挪来挪去会出问题。”
他撑膝起身:“我去问问赫尔伯他们,找她家里人来,你在这儿守着。”一边转身往侏儒们的小屋跑去,一边丢下嘱咐:“小心点,离她远一点。”
“哦,好地。”查理应声起身。退开两步。
四周夜色本来是静谧,这会儿显得有些诡异。查理知道境由心生,但他听着尤里跑远,瞧着女人憔悴苍白的脸庞开始细微地扭曲,还是难免有点发怯,又退开了一些。
羊癫疯?狂犬病?中诅咒?
一时间,查理脑海中滑过许多猜测。
他听到尤里喊着赫尔伯推门进屋,回头望了一眼。再扭过头来,却惊恐地发现女人地脑袋歪向一边,还睁开了眼--双眸无神空洞、没有焦样地!
查理骇然倒退。习惯成自然。左手凝聚着水元素,右手已经拔出了魔杖。
地上的女人对查理的戒备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全身紧起来,一种僵硬的、粗嘎的声音,急促地冒了出来:
“古老的尊贵、非自然的赐予;在何时得到、在何时失去;水边的地上、燃起了烈焰;沙中的云端、闪耀着毁亡……毁亡!”
实在很难想像,这是个女人的嗓子。查理听得清楚,呆呆立在原处,了--这女人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地……在预言?
他顺着女人直愣愣的目光所对的方向瞧去,正好看到侏儒们地屋子后门--也就是尤里刚才离开的方向!
查理心里猛一惊悸,抢前蹲到女人脸前,低声威胁:“你什么意思?!”他挥散水元素,手指一挺,挑起一小抹灼热的火苗:“别装疯卖傻,否则--”
查理捡起一小段枯枝,迅速地、平稳地送进火苗里。和火苗差不多粗的树枝从这头送进去,从那一头出来--出来一截白色烟灰,由比婴儿发丝还细的纤微构成。镂空一般,几乎透明。连些微的夜风都禁不住,一被吹到,立时消散。
查理把如此高温的火焰送到那女人灰色的眸子前,女人几丝灰色额发立即被烫得卷起来,发出焦臭的味道。
然而这个女人地眼皮连眨都没眨。
“挡住了……啊。又一个、又来了一个……”
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话,也不像查理“以前”听过的电子合成音规律的、没有感情的呆板平直。那仿佛是牵线木偶的动作一般,诡异、不自然。却又隐隐暗--背后自有冥冥的线牵引操纵着这一切。
查理凝神屏息。
“那一个掉在水里,滞于昏暗、熬过黑夜、打开黎明、消失在天亮……这一个躺在树下……看不清……一点也看不清……不可能、怎么可能……不……不!”
她陡然疯狂地尖叫起来。紧紧闭起了双眼。查理“以前”毕竟生活在和平中,来此后经历的也还不多,对女人的尖叫没几次体验,只能联想到湖畔镇被袭击被惊吓的无辜者。
大概有两秒钟那么久,然后尖叫声截然而止,地上地女人整个儿软瘫了下来。
查理察觉到有某种东西从这个女人身上离开,好像一大勺冷水浇灭的炭火一般,“滋滋呲呲”地向四周扩散。
那既不是水元素、火元素,也不是奥能。不管查理如何凝神窒息,也无法看到它们,只能隐隐感到它们地存在。
侏儒的小屋那边传来两个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惊醒了查理。没等两位人小腿短的侏儒赶到,上坡那边一栋房子的后门猛然已开,一个橘色头发、十三四岁地少女撒腿飞奔头发、年龄相仿的少年。
“你对我奶奶做了什么?!”
查理收回手,弹散了火焰,冷淡道:“我只是想看看她地脸色为什么这么古怪,刚才她浑身僵硬,还尖叫。”
地上的女人微弱地呻吟了一声,应该已经开始清醒了。
少女忙着搂起地上地女人,闻言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却愣住了:“奶奶?!你的头发怎么烧焦了?光明啊,你地手这是怎么了?”遽然转向查理,怒目而视:“你干的好事!”
查理这回儿哪有心思管她,盯着女人的眼睛不语--那双灰色的眸子依旧没什么精神,还有些涣散。但已经不是刚才的空洞了。
少年摸摸女人地小臂和手指,拉拉他的姐姐:“奥莉萨,好像是……是抽筋了!”
“先把她扶回去。”尤里帮少年搀起地上的女人,“医师已经在叫了,很快就到。”
奥莉萨恨恨白了查理一眼:“哼!”
姐弟俩或者兄妹俩架起他们的奶奶,毕竟身量还没张开,不免有些吃力。
赫尔伯瞧瞧尤里,尤里接到了目光,但微一摇头,并没有帮忙。相反。他柔声唤醒走神的查理,拉着他、跟在前面三人后头。
赫尔伯耸耸眉毛,看看奥莉萨的背影,和芬布斯交换了奈的表情,没说什么。
几分钟后,他们陆续进了
奥莉萨急声招呼:“这边,洛尔甘。”
“等等。”洛尔甘被椅子挡住了一小半去路,他试着想要用脚去踢开。
尤里伸手帮他拉开椅子:“伊瓦夫人以前没昏倒过?”
“当然没有!”奥莉萨将伊瓦夫人安置在椅子上,生气地瞪了一眼尤里。“你们为什么让她躺在那儿!”
尤里耸耸肩:“我解释过了,她当时在抽搐,我们不知道她有没有老毛病,所以才……”
“奶奶没病!会抽搐那是因为地上冷吧?!”奥莉萨忿然打断,恨恨地绞出热毛巾,给伊瓦夫人擦脸。
“奥莉萨。”洛尔甘轻声唤,“奶奶以前是没有,可她这几天脸色特别不好,会不会得了……”
“不许胡说!”
奥莉萨一路没好气。对此,查理起先只是听到了。但没心思去管。此时,他从那尚不能确定真伪的预言中拉回了心神。正好拿冒犯者出气:
“我们和伊瓦夫人素不相识,对她的身体状况自然毫无了解。由于某些方面缺乏专业知识,又鉴于或许太过小心的谨慎,没能在她昏迷痉挛时及时做出您心目中最好地处但无论如何。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这位夫人的家人,难道我们应该为此领受指责?
“另外。我有一点实在不太明白--既然您和您奶奶居住在一起,应该没人比您更了解她的健康情况了。那您还为什么还放任她独自外出?她完全可以好好地呆在自家屋子里。并得到妥当的照顾。难道您不能吗?”
赫尔伯已经捅亮了炉火,或许是壁炉太热。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芬布斯蹑手蹑脚地绕过查理,把黄铜水壶挂到火上。两个侏儒交换了一个眼色,朝伊瓦夫人和她身边的孙女孙子挥挥手算作告别,轻轻向门口。
“幸亏我没想和他讨价还价。”
“是啊,真看不出来。”
不提两个开溜的侏儒,这边,因为查理说得迅速、连贯又清晰,奥莉萨一下子被噎得满面通红。她之前对一句话也不回、瞧上去有愧的查理吼得顺溜,此时前后反差太大,少女顿时憋不出话来。
尤里扫了眼涨红了脸的奥莉萨,立即扔过一边,开始担心查理异样地情绪--查理如果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郁闷,并不至于这样。所以尤里瞅瞅查理不像有继续的意思,连忙提议:“走吧,这儿不需要我们多事。”
刚好帮忙去喊医师的邻居了,那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医师匆匆进来,一边准备检查,一边头一句话就是:“伊瓦夫人晕厥了?还抽搐?她以前出现过类似情况吗?”
两个年轻人正往门口走,查理听到那句“伊瓦夫人”,不由抓住了尤里的手--这位夫人“在以前”不仅了解不少关于幽灵和诅咒的知识,还曾经借助她的预感、占卜和沉思,提前发现了斯塔文可能带给她孙女的危险,并找冒险者阻止了这一切![1]
而“眼下”,查理记得清清楚楚,早在艾尔文森林里时,他就从偶尔相遇的旅行商人,安东尼奥。皮雷利那里,听说了伊瓦夫人善于制作魔法防具的声名广有传播。
--所以,毫无疑问,这一切都令查理不得不慎重对待那几句古怪地话。
尤里不知道故里,安抚地拍拍他,解释查理:“其实刚才我也不想留着你看着她,可救人要紧,我跑得比你快。”
屋子里,奥莉萨对着医师,脸涨得更红了,还是洛尔甘回答:“没有。”他想了想,又补充:“或许您等会儿再问问奶奶?反正,我记事起,不记得奶奶有昏倒过。”一眼,后者依旧浑身绵软,虚眼神的确是清醒地。
两个年轻人并排走向侏儒们的屋子,查理低声道:“还记得安东尼奥。皮雷利吗,卖护腕给我们的那个。或许我刚才不该发脾气。”
尤里笑了:“憋着不好。我想,那位夫人好起来后,不会因为那几句话多收你钱的。”
查理也翘起了唇角,虽然没有尤里那么无忧无虑。他无法开口将一个不知真伪的预言告诉当事人尤里,当下扯开了话题:“对了,你注意到了么?他们叫她奶奶。她和她儿子结婚生孩子,肯定都很差不多了。”
“那么,挺年轻?”
“对,挺年轻。”
32 徘徊者 上
因为水晶宽裕,在赫尔伯物尽其用的切割方案下,两个年轻人得到了两支倍数较低的单筒的望远镜,以及一支倍数更高一点的双筒。
前者通常情况下都够用了。后者的确看得更远,可视野也更黯。而且手持观看时,一有风吹草动,整个儿视野就会抖动,所以需要稳固的支撑,风也不能太大。
不过冒险者毕竟出门在外。某些情况下,前者力有不逮、而后者无疑可以作为补充。
“侏儒的手艺很好……”
尽管如此,毕竟是私人作坊,与“以前”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又过了一百年并受到两次世界大战加速淘汰的成熟产品没法比……
查理能说的只有前面短短半句。他一路转着一支单筒的四下看,判定其倍距在七到十之间,同时怀念了一下防水防雾、充氮密封、镀膜聚光等等一去不复返的享受。
以前的望远镜,看得更清楚,视野因为镀膜而偏黄一些,不过锐度更好……
说白了,他就是在怨念那支买来才几天还没能用上多久的贝戈士830。
“是啊,他们的手指可真灵巧。”
尤里夹着装有他们今晚收获的木盒子,盘算着回去拣出几块皮,好好做三个套子。远镜,递给尤里收回盒子里,因为难以明言的怀念,和无法述说的忧虑,心头浮上了惆怅。
尤里搁好东西,重新夹回胳膊下。见查理兴致低落了下来,略一想,提议道:“我们走快点吧,回去喝杯什么、吃个点心?”
“好。”查理振作起精神。“我想要个小蛋糕。”
两个年轻人回到旅馆门口时。差不多赶上前方走得更慢些地聂拉斯。刚巧雷蒙德和保罗一同匆匆回来。带着一个伙计。俱是面有喜色。老大远地和之前地同行者打招呼。
“您也回来啦。聂拉斯。”
“您们好。”
“您好。你们好。查理。尤里。逛得怎么样?”
“挺好。你们也挺好
“这还用说,瞧瞧就知道了。肯定是生意顺利。”
“先恭喜啦!”
“还行,呵呵……多亏大家。”
“明天中午我们请,说好的,记得要来啊!别给忘
“好嘞,有得吃怎么会忘!”
老人只是淡淡一点头,不失礼节地应了句,就进去了。两个行商邀请完,也陆续进去了。那个伙计摘下帽子冲他们点点头,随后而入。尤里理跟着他迈进店里,脚下的步子忽然变沉了起来:“……聂拉斯?”
聂拉斯不爱说话、年纪大,又只是顺路搭短短一程、无关过夜,所以只不过雷蒙德一句话,没有仔仔细细给每一个结伴同行的人介绍的必要,凯尔他们也不曾多问。因此,两个年轻人这会儿才知道他叫什么。
尤里看看后面没人进来,放手合门,对查理凝重起来地脸色不解:“这名字怎么
聂拉斯这个名字或许没怎么,但说起他的姓氏埃兰。那可很是怎么怎么了无论谁都可以了解他的身份,只要识字、并且有机会翻开任何一本暴风王国通史书。
聂拉斯埃兰。忠于前艾泽拉斯王国国王兰顿乌瑞恩的皇家师,被守护者艾格文引诱的男人,为压制儿子麦格文可怕的力量爆发、法力过竭至死的父亲。
当然,那些历史书中,对艾格文和麦格文的详略不同、来历推测不同、记载描述的角度也不同。但在法师们而言。不管怎么看聂拉斯埃兰与他儿子的母亲非名誉地结合,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评价这位师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事件。对这位前辈,大家总是抱有一定的诚恳敬畏:
绝非每个法师都能以生命为代价爆发出那么强大的法力。清晰地回想起了在湖畔镇时泡图书馆的收获。只是碍于聂拉斯埃兰……的某一种特殊形态近在眼前,眼下他不能对尤里说。片刻的无言后。查理最终道:“我觉得,这名字听起来还不错。”因为含着深意,他的嗓音发飘。
“是不错。”尤里大方道,然后扁扁嘴:没有必要去妒忌一个老头子,哪怕那个老头子拥有让查理称赞的名字,而自己地被查理截短了一半。
既然到处都是魔法,那么预言并非不可能……
查理并没有注意到尤里的小妒忌。他抿紧了唇,正克制着自己不要扭头去打量那个没影子的往者,不要去试图弄清楚他到底是那个聂拉斯埃兰,又或者另一个不可小觑的聂拉斯。
他们有魔法,而我也一样……
并且有着最好的潜力。
几乎只是一瞬间,查理成功压制住了内心的焦虑,正色问尤里:“尤里,你相信命运拉斯这个名字到底好在哪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说不信太狂妄,他早已经过了那种时候;说相信也不尽然,而且他不觉得查理听了会心情好。
查理问题出口,垂眼拨拨手指,心情更低落了,还开始泛起了一丝自我厌恶这个起,显然仅仅容得下那些最坚硬的品质,软弱只能带来负累,甚至牵连尤里,所以他鄙视自己忧郁发作。
不过,尤里已经找到了一个好答案。“查查。”他咧了咧嘴、眼儿弯弯,眉梢轻轻一挑,藏起了几分狡黠。他注视着查理、看着查理抬头望向自己。在彼此视线相接的那一瞬,认真给出了回答:“你就是我的命运。”1
“鹰眼术强化被施法者的视力,令其看得更远更清晰;不便之处在于需要有学会了这个法术地施法者提供服务。而且它并不能让你像真正的鹰一样飞起来,也就是说视角依旧在地面,无法俯瞰全局。
“相似地,暗夜精灵猎人可以从他们的动物伙伴处获得讯息,如果后者恰好会飞。遗憾的是,还没听说过哪位两个翅膀地盟友能用它的爪子握起笔、画下地图。
“此外则是德鲁伊地飞行形态。它没有上述两者的缺点,但那只存在于传说中,至少对人类而言如此。
“而作为一种工具,望远镜能把远处地景象拉到面前,比起鹰眼术。细节更加清楚,并且不需要施法者;缺点则在于视野范围要小得多当然,它可以被任意转动。另外一个小麻烦是你必须随身且保持干燥清洁。
“综上,鹰眼术和望远镜是比较现实可行的。两者地作用都是侦查,但各有优劣,不能完全取代彼此。所以,若是有条件兼备它们。那是最好。”
查理写完最后一个句号,回顾了一下笔下的内容,捏着羽毛笔地手略略一顿。
好吧,这就是他的日记。比起倾吐心事地纸上发泄,更像是一个军备官对手下新兵进行的粗略讲解。
他蘸了点墨水,添上了日期和地点。然后拧上墨水盖子、压好羊皮纸等它晾干,起身去洗把脸。
客厅里,尤里刚刚擦完盔甲还上了层薄蜡,正就着烛光左右打量,欣赏它们的良好状态。后天他将把他的盔甲搁上辎重车。视静谧花园的情况,再决定穿不穿。
此刻。听到查理搁笔出来,尤里继续观赏,直到查理走到身后时,才倏然转身、捉住查理给了他一个吻。
然后还要装模作样地表示遗憾:
“警惕性太差了。”
“我从来不指望从你手里溜走。”
这句双关语取悦了尤里。他又索了个吻,在彼此的呼吸失去节奏前停下来:
“听书时间到?”
“唔。你干吗?”
尤里弓着身、缩着脖子、脚尖。蹑手蹑脚摸向卧室。就着这个夸张的、偷偷溜走的姿势,他转头面对查理。压低嗓音回答:“提前抢位
如果是黑衣独眼龙威利摆出这个样子,查理肯定要说猥琐。但眼前是尤里。而且尤里在逗他……
所以年轻的法师笑了:“帮我占一个。”
尤里一本正经地答应,进了卧室几步扑在床上。满怀期待地翻了个身。
他喜欢听查理念书。或者陪着查理阅读,跳过那些钻研法术地段落,等待看完几页后的那一小会儿讨论。
对两人而言,这不仅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需要。
查理缺乏某些常识与战斗经验,在此过程中他无疑能得到一些补充,偶尔还有灵光一闪的启发。
而另一方面,战士也并不是没脑的代名词。至少一个战士该知道比起用匕首去捅骷髅,用阔重的武器挥砸是更好的选择。
好吧,当然,上述判断显而易见。但幽灵呢?软泥怪呢?又或者,在他们近期的目的地,很可能会遇到的、恶心又麻烦的食腐虫呢?
那些虫子总是循着食物地味道前进。很不幸,干粮也在这个范围内。因此,了解如何驱除它们是完全有必要的。否则……幸运红石打算有可能地话,在那边就近找地方驻扎几天……
还不明白?!
嗨,小子,你该不会想在值哨的晚上彻夜挥舞武器吧?
32 徘徊者 中
次日早晨,两个年轻人醒来时,窗外正飘着毛毛细雨。都谈不上,小得跟雾似地。
这是森林深处的小镇才会常常下的雨。由茂密草木蒸腾的大量水汽,在夜里凌晨温度最低的时候凝结而成。
所以阳光一照,还不等他们洗漱完毕,雨就停了。
镇子里头也有树,但没有处处都被隐蔽。灿烂的金色晨光投在小广场上,明亮热情,给路过的、看到的每一个人,均添上了一抹明朗的心情。
两个年轻人下楼时,幸运红石倒有大半的人已经在大厅里了。不过今早不讨论行程计划,也就没像昨晚那样拼起桌子坐成一团,而是由着不同的安排,自然而然聚成了几小撮。
听他们聊的,凯尔他们几个要负责采购,瓦尔和西纳想去逛逛武器店,古勒与桑多他们几个年轻人则觉得武器店老板一下子接待不了这么多客人,既然要和亡灵打交道买几副手套也是有必要的……
总之,他们打算先去看看裁缝店据说镇子上最漂亮的姑娘在那儿。
与他们随意打过招呼,尤里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来。查理其实喜欢更清净一点的。可怎么说呢……绕开合作伙伴、躲到大厅另一头,总不太好吧?
“天气不错。”
“嗯。”查理应了声还没说什么。旁边不远地康德拉接口道:“啊。是个好天气。”
他剔剔牙。打个饱嗝。一只靴子往旁边奥狄斯地椅角上一踩。腿一伸、支得自己和椅子都后仰起来。仰向两个年轻人:“今天在教堂那儿净化骨头。听说有个了不得地牧师主持。光明大教堂来地。你们去看吗?”
“暴风城地那所大教堂?”
“当然。”奥狄斯从嘴里拉出根鸡翅骨头扔在碟子旁。“还能是哪个。”凯尔尽情伸了个懒腰靠到椅背上。对查理和尤里微微一笑。没开口。韦恩还没吃完。
“我想去看看。”查理不爱凑热闹。然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抓紧一切机会了解关于法术地任何知识。尽管那个牧师很可能是被同行排挤出来地。但并不能据此判断他地实力。“你呢。尤里?”
“我也想去。”
“那就呆会儿见。”康德拉一点头,“记得咯,他们九点半开始。我打赌十点过去,还能赶上个尾巴。”
凯尔看看韦恩,见他把最后一角面包塞进了嘴里,从容起身,道:“那我们先出去了。”
康德拉和奥狄斯跟着起身,韦恩满足地摸摸肚子,最后一个离开椅子,朝两个年轻人挥了挥大手。
“好运。”“还挺早,才吃了东西,慢慢走。”
尤里说完,一切正常。但查理的话一出口,正在大咧咧地和他们的头儿暂时告别的几个人,突然一下子都哑了。
叮铛铛叮,四把叉子勺子落在了桌子上。瓦尔呛到了,桑多卡住自己的脖子呻吟一声,古勒竭力忍着笑。
康德拉连声咳嗽、几步冲了出去。凯尔倒没有如此夸张,但他的脚步节奏明显乱了一下。奥狄斯转过身来,动作有点僵硬:“你认识克莱拉?”
查理环顾几张桌子,见他们神情古怪,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倒也不是危险来临前的悚然不安:“怎么了?”
“还挺早,才吃了东西,慢慢走。”奥狄斯憋着嗓子尖声模仿,然后捂住了额头,“查理,你怎么会学那女人?!”
西纳耸耸肩:“一字不差,一模一样。”
韦恩一巴掌使劲拍到奥狄斯的肩上,一边往下按,一边不满地瞪向西纳:“我老婆挺好的!”
原来如此。
查理被戳中暗伤,微微憋红了脸。尤里舍不得火上浇油,拚命忍着。幸运红石的人到底是出门讨生活的,没人缺根筋到以至于会去嘲笑一个心情不好的法师即使这个法师十分年轻、与他们处得不错、还脾气温和。
一时间离得不远的四张桌子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平静。
突然,古勒站起来、跑了出去,沿路碰到两把椅子。随即外面传来他和康德拉叽叽嘎嘎的笑声,听起来不像两个人类男性,而更像两个地精。
好几个人跟着醒悟过来,抓条面包什么的、留下一句藉口,也跟着出去了。
外面的怪声蔓延开来,成了一片大笑。查理白了一眼那两扇摇门,对尤里无奈道:“他们肯定已经不记得为什么笑了。”
“咳……”尤里见查理好了点,放任自己咧开嘴,轻声宽慰,“来的路上遇到那么多事,明天又要开始干活,今天肯定会找藉口乐一乐。你只是不巧撞上了……别管了,我们点东西吧?”
与此同时,留下的西纳临危不乱,低声怪叫道:“哦,不,只剩一条面包了……”他语气一转、表情一变,笑眯眯道:“不过炖菜和肉还在。嗯,不算太坏。
他旁边与之年纪相仿、名叫鲁宾的应声乐道:“是不坏。”他把那条面包扯成两截,递给老兄弟西纳一半,然后给自己捞了一碗汤少料多的甘美炖菜。
另一桌的马伦心满意足地叉了块瘦狼排:“这肉挺有风味。我还以为抢不着第二块了呢。”
“老伙计,起晚可不好。”
“噢,得了,你是想问他昨晚的妞儿怎么样吧?”
马伦瞟了眼正在跟女招待点早餐的两个年轻人,迅速盛满自己的盘子,端着凑到了西纳鲁宾他们那桌。
年轻人那桌面包篮里彻底空了,桌边更是只剩下一个话一向不多的迪姆。迪姆将他们那盘才吃了小半的烤猪排搬到自己面前,对背后三个老手们的小声低语无一例外地报以神色不动,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早餐后才,查理和尤里去了镇政厅。
他们获得书记员达尔塔的允许,查看了一些本地情况。
主要是镇子和附近几个村庄的大略历史、出产,和不那么详细的地形图更详细的具有军事价值,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开放的。至少初来乍到的冒险者不行,因为贵族和贵族之间也有矛盾,王国里的不同势力各有各的奸细。
尤里对布告栏更感兴趣,那里有各种悬赏和通知。有些简洁有效,有些富有本地特色,还有一些只是对一小部分人有用。
比如某位体面人士提供给猎人们的,用狼的犬齿兑换箭矢的小服务牙一颗箭两支,一头狼上下左右四颗犬齿,那就是八支,这可不坏。
查理则一边翻看按年份记录本地的大事,一边试着和无所事事的达尔塔打听起了乌鸦岭的情况。
记员的职责是管理资料档案;接待来查询的人;应要迁走的本地居民要求,为其拟写说明其信誉的信件;将新近迁入或定居的人登记在案;以及准备公证文书。
其中,最后一项是重头戏,一般在交易房产地契、签订大宗买卖时才会用到。如果是外地客商,公证人常常就是书记员和值班议员。
因此,受到近来的萧条影响,达尔塔的确没什么活可干。他所受的教育令他和卖肉的屠夫等人聊不到一块儿去,所以小广场上虽然热闹,书记员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却很无聊。
如今,难得有个知书达理、衣着整洁、谈吐得体的年轻人请教,达尔塔端着杯茶欣然给查理解释。
这令两个年轻人收获颇丰。
达尔塔告诉他们,乌鸦岭以前属于玛拉索姆公爵,就像百余年来,埃伯洛克一直是夜色镇与周围一带最尊贵的姓氏。
东西两位贵族领主的关系一直不错。达尔塔对他们的世交情谊称赞不绝,随即和查理讨论了他们长期关系良好的三个原因:
先,整个暮色森林极为广袤,这令两位领主拥有了辽阔的土地,所缺的一直是人口而非更多的领土。
其次,他们的领地中间隔着陡峭的大片峻岭,故老传说里面住着可怕的生物,龙、恶魔,或者其它什么。事实上,没人能通过那里,也没人能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
最后,则是在南部。在那儿,两位领主同样面对着来自荆棘谷丛林的威胁。
记员很高兴交流能如此融洽。然后他继续。
第一次兽人战争爆发时,兽人们从沼泽地蜂拥而来。暮色森林东部寒风凛冽的高山对人类入侵者而言,无疑将会是绝佳的天然屏障,但强健的体魄令兽人们毫无阻碍地跨越了它。
在一开始,“它们”无可阻挡,屠杀每一个人类战士,即使俘虏了对方,也不留活口。不过在占领地,“它们”留下牲畜,让年幼的俘虏或者女性人类照看“它们”的财产。
由于事发突然,敌人又出乎寻常地强壮,暮色东部,也就是现今的夜色镇这边,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沦陷了。
许多本地人逃往森林中部的崇山峻岭里避难。兽人的搜捕令他们不得不躲往深处。然而,直到战争结束,也没有几个人从那片高耸茂密的森林回来。
在暮色西部,即玛拉索姆的领地,悲剧几乎重演。
兽人很快赶到,只比可怜的信使晚了半天。那时的玛拉索姆公爵是位虔诚的光明信徒,十分温文尔雅,以至于年轻时曾经被他最好的朋友,同样年轻的埃伯洛克家继承人嘲笑成女子。
据说当时小玛拉索姆反应极为愤怒,几乎为此和小埃伯洛克绝交。直到管不住自己舌头的小埃伯洛克穿上裙子前去讨好,这件事才算了结。另一种说法是前者巧妙地设计了一个陷阱,迫使后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管如何,在灾难临头时,为了子民与妻儿,还不到三十岁的玛拉索姆公爵毅然留守,命令军队誓死断后。而所有的船只都被勒令向对岸出发、不许回头。
32 徘徊者 下
绕领地西北的大河帮助玛拉索姆公爵达成了心愿,或言,遗愿。
宽阔的水面庇佑了家园沦陷的人们,也为王国的保卫者提供了喘息的机会。
然而,脾性温和的青年领主永远不会再为朋友对他的美貌大加称赞而暴跳了。
……
怀恩国王同样丧生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入侵。但国王的死并未击垮王国的意志。王国很快从措手不及中反应过来,进入了反攻。
数个月的流血,兽人被从艾尔文森林赶出。接着,指挥官菲斯托姆领导了第一次对暮色森林的抢滩登录。
由于王队在渡河作战上无法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冲锋,为了给后续的同袍争取时间,先锋部队不得不与兽人肉搏拚杀,以至于几乎全部捐躯,无论法师还是列兵。
他们的血没有白流。惨烈的战役后,暮色森林西部的北滩回到了人类手中。
于是,士兵和马匹源源不绝地登陆。铁蹄沿着河滩奔驰,以雷霆般的践踏席卷了绿皮的入侵者;骑枪重新扎上了乌鸦岭,带着枪尖洗不尽的黑凝的血。
兽人败退了。留下了一片废墟残骸。燃烧的房屋、焦黑的尸体,和惨白的牲畜骨架。
幸存者回到家园。几乎在重建房屋之前,就为庇佑了他们的公爵和军士们挖凿了庄重的墓穴。
与此同时。牺牲地将士也被葬在他们倒下地地方。玛拉索姆家地领地里新添了了大片地墓园。
很快。暮色森林地东部也被收复。埃伯洛克公爵带着可怕地伤疤。带着一小批护卫与领民。从南部丛林回来。领导人们重建家园。
就是那时候起。夜色镇这一带成了边境重镇。本地居民协助王国卫兵防守边境线。抵御东边地兽人。为翻山越林、远征沼泽地地军队提供后勤和支援。
然而。和平尚未真正降临。就被再一次打破。
……
在战争爆发地第二年。莱尼王子加冕为王。
第四年,国王遇刺身亡,最高指挥官洛萨成为摄政王。
第五年,大批的兽人卷土重来,并且不再像以前那样缺乏训练和毫无组织因为“它们”拥有了一个可怕残暴的首领,奥格瑞姆毁灭之锤。
这令形势变得更加艰难。
不久,兽人再一次占据了暮色森林,然后,“它们”摧毁了暴风城。原艾泽拉斯王国从此灭亡。
尽管到第六年时,人类摧毁了黑暗之门,并终于迎来了胜利,但短时间内接连历经两次浩劫,暮色森林西部玛拉索姆家领地里的丰饶一去不复返。村镇和居民恢复缓慢,乌鸦岭作为安葬了大批死难者的墓地,逐渐成了那儿的新称呼。
至于夜色镇,如果不是因为正好位于王国边境,具有军事意义,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即使如此,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暴风城对夜色镇也渐渐变得漠不关心。无数可怕的亡灵在夜间的森林里徘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狼人占据了矿洞和南部的大农场。然而,王国却连一个援兵都没有派来,本地居民只能依靠自己来保卫自己。
乌鸦岭的情况尤其严重,乡间渐渐流传起谣言,每当夜里,死者们就会推开棺材,重新爬起来,在墓地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起初,谣言被禁止。但现在,再也没人提起禁令,因为谁都知道,那是真的。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指挥官菲斯托姆。按照惯例,战士的铠甲和剑是他们最荣耀的陪葬品。于是如今,那个亡灵依旧穿着它身前的盔甲。
那儿是如此凋零堕落,以至于一两年前,一位归乡的圣骑士都在那儿发了疯。
三十年前,那儿繁荣热闹;现在,只有盗墓者、寻求邪恶力量的人,与无处可去的流浪汉才会在那儿出没。
……
“真不知道城里那位公爵大人在想什么。”达尔塔对两个年轻人小声抱怨,“弗塔根可是个真正高贵的姓氏。”
这年头,像书记员这样小有财产又能读会写的平民所说的真正的高贵,是指浴血的高贵、责任的高贵。
查理明白。他还“知道”伯瓦尔弗塔根是怎么了。可他又能做什么呢?阴谋的策划者可是一条黑龙,而他一点也不想为了揭穿真相而死在龙爪下特别是当这种尝试注定以未遂结局的时候。
如果一定要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他押上生命与自由,答案也只有……
查理迅速望了一眼尤里,摇摇头低低一叹,默然翻看像册。
然后他手指一顿:“这就是那位玛拉索姆公爵?”
由于达尔塔用动物的“它们”而非人类矮人精灵的“他们”指代兽人,尤里一直保持了静默,没插话。这会儿看到最后一位玛拉索姆公爵的画像,一半惊叹、一半故意:“大地之母哦,男人怎么
这么漂亮?!”
达尔塔被尤里的反应逗乐了,查理也是莞尔。之前回顾过去带来的沉重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记员笑过之后,喟叹:“可他的确是个男人。”
“没错,他是。”查理认真端详片刻,“画得很好。特别是眼睛。”
画中人刚刚继承爵位,尚未满二十岁。着正装、持权杖,皮肤白晰,相貌柔美。但他的眼神坚定犀利,而这足以说明一切。
……
教堂就在小广场另一边、旅馆的斜对面,走过去只要几分钟。所以,当小座钟走到九点二十分左右,查理和尤里方才告别了达尔塔,而后者尚有些意犹未尽。
两个年轻人并肩而行。当他们的靴子踏过小广场,踏过那些保留着天然纹理的石砖时,尤里忽然开口了:
“你以前没听说过这些吧?嗯,我是想说……在荆齿城,常常能看到兽人。”
“那里不仅仅只有兽人,不是么?牛头人,巨魔,食人魔;高等精灵,血精灵,暗夜精灵,还有人类。最多的是地精吧。”
“是的,最多的是地精。城市由他们掌管,但并不……并不彻底。不同的街区聚集着不同种族家伙。”
“这就行了。很难说我喜爱他们的长相。但我不觉得你有必要担心你以为我会因为他们心情恶劣,然后怪罪那个把我带到那儿的人?”
尤里有些讪讪,挠挠头笑了一下。
“我会习惯的。俊男美女总是少数,这一点显而易见。至于你到底在担忧什么,我大致能猜到一点……”
查理把手搁到尤里肩上拍了拍,混不在意地挥了挥几个手指:
“翻开一本最简略的通史书,无论它掩饰得多么冠冕堂皇,只要保持清醒并动动脑筋,你就会发现,长久以来,死在人类手里的人类,绝不会比两次兽人战争中丧生的更少。想想埃拉索瑞安帝国,尤里。想想它的统一、它的分裂。”
尤里摸摸下巴:“恐怕是的。”
“当然,兽人和人类毕竟长得不太一样。或者这就是为什么前者犯下的罪行少有提起,而对后者的憎恨则被深深铭刻?”
查理讥诮地勾起了唇角:
“可是,让我猜猜,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兽人、矮人或者牛头人、又或者暗夜精灵、血精灵而言,杀死一个同族,比杀死一个外族,都要严重得多吧?”
尤里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想起了半人马。为了草场和水源他没少干掉过那些敌人。而半人马的确不是动物。他们会制作武器,有语言,有家庭,也有首领和不同的部族:“是的。”
“所以,我只能说,人们总是太善于遗忘。”查理轻笑了一声。因为尤里的迟疑,他走到了前面。于是他也放缓了步子。“很显然了,比起‘干了什么’,他们更在乎‘是谁干的’。”
尤里望向他的同伴与恋人,正看到年轻的法师耸耸肩,神情是他这个年龄绝不该有的洞察与淡漠: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很多时候,把矛头指向其它种族,不失为转移内部矛盾、维持统治利益的上佳方案不管是在给孩子们看的历史书里,还是在一个新加冕的国王需要一场胜利来巩固威信的时候。”
然后他转向尤里,认真道:
“别管那些,我无所谓。或许你会觉得奇怪……对此,真正的理由是,我的父母、我原先的生活,都不是泯灭于此……”
他们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有一瞬间尤里想问查理,到底是谁令其家园破灭。然而随即,他想到了在湖畔镇时,查理在援军会不会到来的问题上几乎有些偏执的不信任。
毫无疑问,如果事情一如这一猜测,那么查理甚至都无法找到一个复仇的对象……所以尤里连忙咽下了问题如果查理想要报复,他会陪着他、与他一起。
如果查理不说,那么就不问。
他们的目光相遇,湛蓝的眸对着注视着彼此。
查理开口继续,平静坦然,带着一丝自嘲:“而我是个自私的家伙,自私自利。不愿意接受邀请和给予,因为不想背负责任与牵挂。我只在乎很少的一点点而那就是你,尤里。”
“不坏。对我来说不坏。”尤里顿了顿,“事实上,我觉得挺好。你在乎的不比我多,但也不会比我更自私了。”
查理失笑。
尤里欣然看在眼里。
或许不那么灿烂明亮,但的确发自内心。
“走吧,差不多该开始了。”
“我不喜欢净化。它都已经死了,还不能回归大地……”
“我也不喜欢。不过至少能给它免除危险滞留在生死间的危险。”
33 安息
看净化仪式的人不少。男女老少,三三两两,簇拥前。凑热闹之外,家乡的夜里变得不再安宁,人们也的确需要一些支撑和希望不管它是不是模糊、不确定。
教堂不大,与其说是聚众祈祷的地方,不如说是医师1工作的场所。所以仪式实质上是在教堂门口的那片小广场上举行。
摩本特费尔的尸体被摆在中央,那些断裂的骨头则堆放在周围,其中包括一头格外强壮的瘸腿死狼。
在洁白的垫布上,它们显得份外狼狈肮脏。
考虑到照顾家属和民众的情绪,山洞里那几个不幸遭难的守夜人并没有出现在仪式上。当然,他们也会得到净化。
……
人群中的嘈杂渐渐低弱消失,一个一身正装、打着领结的男人走到人群中央的空地里,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这次仪式净化的对象。
虽然通告上其实都已经写明了,但当这位执事指着面前几步处的尸体,宣布摩本特费尔已死的消息时,四下还是响起了一些交头接耳和低呼。
执事似乎很满意大家的反应,等低呼慢慢平息下来,才郑重介绍了负责仪式的四位牧师。
他们都身着光明长袍、手持法杖,原先坐在教堂里,就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随着介绍,站了起来。等到执事向大家说完观看时的注意事项,这才走了出来。
当先一位老牧师年过半百,有些发福。发须年轻时大概是棕红的,现在已经灰白。头顶半秃,下巴上留着山羊胡,胡须茂密,不过短短的,不长。他的眼睛小小的,脸颊上的肉令他瞧起来总是在笑,显得温和慈祥。
走在他身旁侧后一步地男牧师约莫三十五六。浓眉。瘦脸。目光锐利。看起来挺精干。表情要严肃得多。
后面跟着地一男一女都还年轻。估计女地十七八左右。男地二十出头。其中男地还好。那女地牢牢握着法杖。走路地姿势也有些紧张。大概以前没怎么参加过类似活动。
查理注意到他们地袍子镶边都不一样。
他们在地上地尸骨面前站成一排。老牧师微微一举法杖示意。一同开始吟唱。
吟唱地内容很简单。不过循环往复。没有停下来地意思。随着吟唱。他们面前地尸骨上出现了白光。起先只是些微地一点点。但跟着牧师们声调拔高、语速加快。而那些白光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笼罩了尸骨。汇聚在一起。最终陡然一振、冲上天空。
观看地人爆发出一阵惊叹。牧师们倍受鼓舞。吟唱得愈发大声。听起来……
“亢奋。”查理在心里嘀咕,为自己精辟的选词摇摇头。然后他疑惑了这到底是法术呢,还是神术?也就是力量到底来自神的赐予,还是像法师一样来自召唤控制周围环境中的力量?
如果说神术,暗夜精灵的牧师还有女神Elune作为祈祷对象,但人类牧师呢?这个世界可没光明神。难道人类信仰的其实也是Elune?暗夜精灵那儿的月神殿、人类这边的光明大教堂,换汤不换药?
他记下了他们吟唱的咒语和声调,仔细观察这个表现效果十分宁和美丽的法术,决定找机会偷偷试一下。
不过尤里几乎没有在意那些。他只是望着那头狼。
随着一遍遍的吟唱,那头狼越来越小了,最后固定下来后,只比当初它离开时大了一两圈。
小狼崽长得快,估计也就是它重获自由后几周的事。而显然,摩本特硬塞给它的力量都被驱除了,这是它被控制前最后的模样。
情况类似的还有斯塔文。他的骨头褪去了骨刺,慢慢变细,恢复成和其它那些骷髅一个模样。
查理也注意到了。他对尤里少有的黯然感到无措。加上又是大庭广众,所以除了把手放到尤里肩上,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它会安息,对吧?”
“会的。它会和父母、和兄弟姐妹团聚。”查理说完,觉得太简单,简单像空虚的安抚,于是加了一句,“虽然是在星界位面,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天空之外。”
“天空之外?”
“嗯。”查理抬头望向场地上空:“他们说,死亡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你这么觉得?”
“其实我不知道。但天空之外的确还有存在,就像好几个蛋打在碗里,星界是蛋清,而我们所在的世界,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蛋黄。”
旋即查理表情严肃起来。他注意到,光柱冲入高空、直抵天际的一小会儿,半空中薄薄的云雾四散开去了一些。然而随着它的消失,那些不太正常的雾状东西更快、更多地涌了回来,很快重新遮蔽了教堂上方。
如果不是这道光柱,他还没有发现,镇子上方的天空是如此昏暗。阴翳的、不同寻常的昏暗。
清晨的阳光仿佛只是幻觉。
“不太对劲。”
“嗯。”尤里跟着对天空中的异常皱起了眉:“早上没有要下雨的意思,低处的云不该是这个样子。”
“应该更白一点?”
“嗯。不但更白一点,而且不是一朵朵,就是一缕缕的,不会把天空整个遮住。现在这样……好像有什么东西罩着,跟雾似的。可如果要说是雾,空气闻起来应该湿润得多。”
“或许,我们该和凯尔说说……赚钱虽然要紧,也别在这儿耽搁得太久。”
尤里朝左边的人群努努嘴,“我想,他们已经注意到了。”
查理循着尤里的示意望去,
凯尔他们四个拨开人群走到外围,一个个抬头仰望,
这时候仪式结束,三位牧师开始分发手抄羊皮卷。是对付亡灵的一些常识。
剩下的那个年轻男牧师,则跨上了几个箱子拼成的临时台子,开始向众人讲说对付亡灵的基本办法、注意事项。
大多数人围向了他,毕竟识字的是少数。
执事则从教堂里喊出两个仆从,指挥他们收拾尸骨。看热闹的人里有大胆的男人也凑过去帮忙。
给摩本特的棺材已经准备好了。显然人们虽然憎恨他,但并不敢亵渎他不少人相信,追寻亡灵法术的法师即使死了,也有办法报复胆敢藐视他的人。
故老传说是这么讲的,未必没有根据;另一方面,如今的夜色镇的居民,也经不起更多的不安了。
那些骷髅的骨头,由于难以分清原来的一具具,更不用提辨识死者的身份,只好用一具特别大的棺材合葬。
斯塔文的骨头被搁到一边,扔进了另一具棺材里。他是杀人凶手,曝晒鞭尸虽然不妥,但至少不能和无辜者们合葬。
至于那头幼狼,执事犹豫了一下,卷起垫布一拎,走向摩本特的棺材。
尤里忍不住赶了上去:“等等”执事意外地止步、转过身来,尤里急忙道:“它也是无辜的。”
执事脸上那种事事安排妥当的从容表情破裂了。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关心一头小狼崽。
查理跟在尤里后面,见状连忙道:“先生,总有些人爱狗如命……”虽然不是眼前这位,“我们打算买个木箱给它当棺材。”
执事的目光滑过尤里腰上的剑,耐心道:“或许你们不知道。可事实上,它是条狼。”
“可它看起来很像,先生。”查理努力回想喂养小狼崽时的情形,以调整出合适的神情语调,结果发现自己也开始伤感了:“您瞧,他今年春天失去了一只小家伙,刚断奶,和它差不多大……”放生也是一种失去,至于差不多大,更是没撒谎。
“哦……”执事不知想说什么,旁边有个男人走过来插话道:“我店里的生意有各种尺码。”
来者抬起黝黑粗糙的手,摘下帽子,另一只手指了指一旁摩本特他们的棺材:“给不幸的孩子们准备的。或许你们用得上?”
这令查理和尤里意识到对方是个棺材店老板。可从他皮肤的状况看,他更像个伐木工或者农夫,而不是一个老板,特别不像是一个“应该”苍白、“应该”阴沉沉的棺材店老板。
执事扫了棺材店老板一眼,礼节性地笑了笑,把小狼崽递向查理。正常人固然不怎么亲近卖棺材的人,但也不会喜欢得罪他们。
尤里连忙接过来。它死了才一天多点,还不臭。但对查理而言,恐怕依旧是个挑战。
“谢谢您,先生。”查理诚恳地对执事道。尤里扯出个笑容,低声跟了一句:“非常感激。”
“没什么。”执事朝三人点点头算作告别,转身离开了。
“要我让学徒把东西送过来吗?”
棺材店老板看来下定决心要做成这笔生意。他朝装无辜者们的大棺材努努嘴:
“这样它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下葬了。在墓园里下葬还得交钱买地掘坟……既然都是无辜的,我想他们不会介意它在墓穴里占上一个小角落的。”
“好。”查理应得干脆,“多少钱?”
“它这么小,占不了多大地儿……”男人的语气有些遗憾,“三个银币……半?”
他走开两步用力清清嗓子,朝角落里吐了口痰。然后回来,看样子准备应付一番讨价还价。
但查理不准备议价,尤里肯定没心情管。而眼下,比起争议小小一点差价,他更想陪陪尤里。所以他掏出钱袋,迅速捡出四个银币。“您带零钱了吗?”
棺材店老板微讶,立即道:“我会让学徒把找钱带过来。”
“那么,这是定金。”查理捏起一个银币递给男人,后者连忙摊开手接住,“虽然小了一点,但那也是具好棺材,对吗?好板、好漆,还有好木工。”一边说,一边把余下三个一个接一个地、慢慢儿地,放回了钱袋里。
尤里默不作声,但他略转了个方向。看起来像是为了免得死狼熏到同伴,其实把腰左挂的剑亮到了棺材店老板面前。
“哦,当然、当然。”棺材店老板认真打量了两遍查理和尤里,连声应道,“当然会是具好棺材。好板、好漆、好木工。我保证。”然后他和两个年轻人告罪了一声,快步转身回去,叫过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嘱咐了几句,那孩子撒腿跑向了广场南边的集市。
尤里走向一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放下垫布。然后他看了看查理,唇角微微一勾,无奈又欣然:“有点贵。”
“它肯定不会想和人呆在一起。”查理回答得平静。他试着摸摸小狼崽,却发现再也没有那种毛扎扎的、带着体温的触感了。它已经冰凉,毛皮也失去了生机勃勃的柔软和弹性。
年轻的法师发了一小会儿呆,缓缓转头盯住了摩本特的棺材。无辜者们的大棺材第一个钉盖,摩本特的目前还敞着。
他忽然撑膝起身,迳直走向执事。
“你要干吗?”
“我去问问,为什么不火化他。”
34 新同伴 上
镇子南边的墓园里,亲眼看着小狼崽安息,尤里转身的肩,往回走。摩本特费尔的下场令他心情好转,那倒霉的家伙被烧得只剩一把灰不溜秋的骨头渣。
“他们怎么会照你说的做?”
“我跟他们说,在我家乡就是这么给邪恶的家伙善后的--圣光洗涤他们灵魂上的浊迹,烈火净化他们**上的污垢。”
“原来如此。”
“别误会,这只是藉口。单纯只是藉口。”
“……所以你仅仅是为了发泄?”
“嗯。人都是有惰性的。既然有个自告奋勇的法师,他们肯定懒得再准备柴禾。果然不出我所料。”
“……”
“尤里?不妥吗?”
“没,挺好。干得好。”
他们回到旅馆时难免比较晚了。雷蒙德和保罗地感谢宴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
好在行商请冒险者。自然不会是那种长桌高背椅地正式用餐。肉、鱼和面包堆满了拼在一起地两排桌子。还有汤和浆果。
大家都是搬拢椅子围着随便坐地。两个年轻人固然迟到。可只不过腾出点地方、加两把椅子。招呼一声侍者、拿两份餐具。也就安顿下来了。
查理暗暗感激西餐地习惯。汤啊肉排啊都是用公用地勺子叉子给地。所以虽然最先上地几道菜已经成了冷炙。但至少没有残羹。
不过罚酒地习惯却是一样地。迟到地家伙。怎么可以放过?
当韦恩用力绷着表情,“碰”一声把两大杯啤酒顿在他们面前时,查理不由苦了脸:“哦,不……我还要吃饭!”
旁边奥狄斯、古勒他们哈哈大笑。
尤里十分痛快,咕嘟咕嘟一口气解决了自己的,换来一阵喝彩。然后他对着查理幸灾乐祸地笑了一会儿,这才端过来替他喝了。
如果换作别人可能还不行,但查理是法师,一者商人也好冒险者也好,对他毕竟有点隐隐的畏惧感,二者职业需要保持清醒,因此没人强求。
凯尔、康拉德为首,布鲁诺和威利带着另外几个,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两个行商保罗和雷蒙德与所有人打成一片。行商的护卫头儿奇尔在韦恩那儿,同卫兵盖文、哈利,以及另外好几个人一起,喝得正欢。
那两小队的冒险者也来了,不过与伙计车夫、商队护卫他们一同坐在另一桌。有行商和老伙计热情招呼,气氛同样很好。
两三个酒量浅的已经有了点醉意,还有几个已经开始凑一起嘻嘻哈哈赌酒玩,两张桌子都很热闹,热闹得嘈杂。
难得畅饮有人买单,大多数人都是慢慢吃,多喝几杯。像查理和尤里一门心思把宴请当午餐的反而比较少,所以他们想尝什么倒也不用和人抢。
另外,依旧由于查理的法师身份,他们也不会遭到太过热情的打搅。这一点,加上周围的热闹和嘈杂,令两个年轻人在用餐之余,还可以低声交谈。
……
查理放下根干干净净的猪排骨头:“阿特里和路易斯没来。”
尤里手里的长棍面包只剩末端:“说是公爵邀请他们去接风。”
查理舀起一勺牛肚杂蔬汤:“可贵族的宴会一般是晚上……”
尤里的目光在猪排狼排之间打了个转:“不来也没什么奇怪。”
查理又舀了一勺汤:“布鲁诺跟凯尔谈了有一会儿了?”
尤里试了一小块风味狼肋排:“说是有四五个人想赚外快。”
查理取了片牛奶吐司给自己:“所以?”
尤里又取了一大块狼肋排:“问凯尔要不要探路的。”
查理咬掉吐司一角:“这么有空?我们会去好几天。”
问题已经很显然了--布鲁诺别有目的。不过更显然的是,两个年轻人一时间找不出答案。
所以……
尤里耸耸肩,瞅瞅查理的吐司,跟着拿了两片,细细瞧了瞧、闻了闻,这才尝了尝:“看着不错,闻起来挺香,味道也好。”
查理推推尤里的汤碗:“因为这是牛奶吐司。和面时用的不是水,而是牛奶。别噎着。”
尤里喝了一勺汤,然后才道:“不会。”
两个年轻人没再交谈,埋头吃东西。他们真地饿坏了。
查理吃饱了就想回房间,不过陪尤里呆着他同样乐意,反正也没人敢灌他,最多应付几句不怎么随意的聊天。
尤里的确还能喝不少杯,但他对保罗、奇尔、还有克罗克、洛克他们几个东敲西打的话题很无语。那令他觉得酒都没味道了。所以两个年轻人挺早就上楼回了房间。
“喝酒就喝酒,扯的都什么事!干吗不去问凯尔。”
“看你年轻咯。有潜力,瞧着又纯朴。还好啦。至少古勒他们几个是成心干杯,还算不上个个别有目的。”
“查查……”
“好啦好啦。”查理等在门口,走廊上很快传来一阵脚步声,侍者送来一个托盘,查理称谢,付钱又多加了点小费,接过托盘,关门,把酒摆上桌子。“来,我陪你喝一杯。”
一个厚重的大木杯,盛满了冒泡的醇香的啤酒,刚才尤里挑来喝的那种;一个小号的玻璃杯,盛的葡萄酒,最不容易醉的那种。
尤里无语了一瞬。
“你刚才特地招人就要的这些?”
“是啊。”查理四下看看,一弹手指,壁炉里霎时蹿起一捧火焰,欢快地跳跃。不怎么热,但很纯粹、很明亮。
“我猜猜,你以前的部族里,喝酒庆祝时……通宵达旦,围着篝火?”
“嗯……”尤里低低应了一声,一嘟嘴嘴角一撇,几乎委屈地抱怨,“也没谁会挑那种时候玩心眼。”
查理耸耸肩。然后,也不知谁开始的,两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在桌前坐下,小心碰杯,享用各自杯子里的饮料,也换着品尝对方的。
查理被啤酒苦得挤眉头吐舌头,尤里倒是觉得葡萄酒也不错,一不留心一口就喝掉了一半。
……
尤里半趴在桌上眯着眼,心满意足地干掉最后一口啤酒,忽然警觉起来:“查理。”他凝神聆听了一会儿,又四下瞅瞅:“好像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们。”
查理仔细“看”了一下周围,包括上方和下方,又让壁炉里的“篝火”散去,排除了干扰、闭上眼集中注意力,重新“看”了一遍,然后他摇摇头。
尤里揉揉眉头额角:“我喝多了?可还没半桶呢。”
“……”查理无语了一下:“这里是夜色镇。”他停止摆弄空杯子,放到了桌子上,“闹亡灵。亡灵包括幽灵,也就是游魂。”
“幽灵没有实体……”从而不含有和周围环境不同浓度的水元素、火元素,查理也就“看”不到。
尤里缓缓点头,按上剑柄:“你是说,房间里有一个幽灵盯着我们,但它的形体很虚弱,以至于我们找不到它?”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心怀恶意,隐匿了。不过既然有理智隐匿,听到我们说话,应该会明白自己已经暴露,大多会换个目标。”
尤里垂眸合上眼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睁开眼对查理耸耸肩:“我觉得它没走。或许不是恶意?”
“或许。那么……”查理起身走进了卧室,打开窗子,“记得么,清晨起来的时候,阳光照在广场上,雕像的影子很清晰。你看,现在反而模糊了。”
尤里抬头看看天空,迎风缓缓呼吸几次:“更阴沉了一点,风里头还是没有多少水汽,不是要下雨。”
“天空黯得不正常。这么多本地人,还有守夜人、牧师,肯定注意到了。净化仪式的时候,凯尔他们四个很惊讶,本地人抬头看的也有,但都没说什么,也就叹叹气。所以,他们是习以为常了。照这些推测,明天也会像今天一样。早上起来时,应该会比现在更亮一点。”
“可太阳明明是这会儿最晒,照理说现在情况会比较好。”
“……或许因为晨曦最纯洁?”
“或许吧,不管了。总之,夜里得小心,而黎明前最危险?”
“恐怕是。和凯尔他们说一声?”
“他们应该打听清楚了吧,估计晚餐时会跟我们俩说。”
“也是。我瞎操心。”
“呆会儿我好好睡一觉。你照旧。”
“好。”
尤里去睡觉前还在窗口趴了会儿,和查理一起看广场上人来人去,有一句没一句地议论着过往行人的打扮和长相。
随即他们注意到三匹夜刃豹踏上了广场。从方向看,是从镇子北边的大路过来的,也即两个年轻人来时的那条路。
豹子鞍上的骑士都有披风,他们的靴子灰尘扑扑,神情却看不出疲惫,平静而警惕--当然,也可能是被刺青遮掩了。
行人们纷纷投以注目,好几个伙计老板也赶出来看热闹,不乏有和身边的人小声议论的。所以查理和尤里并不掩饰他们的关注,也没有特意缄口。
“三个暗夜精灵。”
“路过?不像,才刚刚下午。”
“对,不像。有坐骑,脚程不慢,完全可以再走一程。”
“头发居然梳得差不多。还好身材不一样。前面两个一男一女,后面那个是男的。”
然后查理蹙起了眉:“有点奇怪。”尤里不解,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色,查理示意他稍等。
那三个暗夜精灵显然看到了旅馆,但并没有立刻进来。
他们在旅馆门口的广场上缓下速度,环顾四周,彼此商量了几句,驱使坐骑径直行向了镇政厅。
查理望着他们去得远了,即使暗夜精灵的耳朵也听不到他和尤里说什么了,这才低声回答:
“你说过,路够宽的话,三个人骑马,一前两后,差半个马身,最利于对付突然情况。骑豹子也一样吧。可你看,不提大路,广场这么宽敝,他们偏偏要分前后走。”
“是有点怪。”尤里附和,充满成就感地揉揉查理的头。他不是头一次指点别人技巧了。部族里的大人惯于有意识地让出色的年少战士承担更多责任,以培养下一代的头儿、族长、勇士--勇士可不是孤胆英雄。总之,他还没教过这么聪明敏锐的。
查理没看到尤里的表情,否则他肯定要抗议,而不是继续:
“身份区别?但他们身上的不是军服,也没阶衔。就算便装好了,你记得吗,那几天,赫林迪斯出门要带护卫时,也没这么讲究次序。每回进了铁匠铺后院,他们都要抢水喝,军需官‘阁下’被抢了明显还挺开心。另外,从习俗文化上来说,暗夜精灵的社会里,地位意识要比人类淡薄得多,他们彼此私下里也更亲近。”
尤里也困惑了:“前面两个是一对儿?”随即他推翻自己的猜测:“这个无关。”假设是一对儿,男的吃醋,那就以他为中心;不吃醋,那么以女精灵为中心。总之尖角超前、两侧护卫,旅行时更安全。“那么是关系……不太好?”
“只有这种了。”
尤里耸耸肩:“和我们无关。我去睡觉了。”
查理半掩上了一窗:“我看书。”
诸神显然没听到尤里的那句“和我们无关”。又或者听到了,所以才起了故意捉弄的心思……
34 新同伴 下
里这次没给自己定时……所以他一口气睡到肚子咕咕)(他饿醒过来,然后催查理下去吃饭。
--吃完饭他还想再歇一小觉呢,毕竟今晚要留神大半个晚上,明天整个儿白天也都有活儿要干。
他们下楼时,正值傍晚时分。
眼下这季节夏末秋初,太阳下山还挺晚。按常理说,这会儿天应该是蓝的,西边则可能有晚霞。但此刻,瞧外边的天色,简直已经昏暗得像是薄暮了。
……
大厅里客人还是和昨天差不多,买酒浇愁的本地人已经来了,聚在吧台那边几张桌子。从昨晚看来,他们大多倒也喝得不凶,到三五分醉,也就回去了。毕竟夜色镇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来酗酒厉害的,大多喝出了问题,或者喝得没了钱了。
凯尔他们四个正和三个暗夜精灵坐在一起商量什么,尤里揉揉眼睛,“啊哦”了一声。
查理也看到了,不由无奈:“怎么搭上的?”
凯尔那边,奥狄斯先看到了两个年轻人,冲他们一招手,同时支肘轻轻撞了一下身边的康拉德。康拉德扭头看到,当即笑了笑,起身走了过来。
尤里刚拣了张桌子,查理跟在后面拉开了椅子还没坐下,康拉德打着招呼凑到两个年轻人跟前,也拉了把椅子给自己:
“抱歉,没和你们商量。凯尔也是没办法,他们总比布鲁诺好。布鲁诺中午来了,说想带三四个能探路的和我们一起去。只是布鲁诺……很可能和西部那个会有关。”
--西部荒野。迪菲亚兄弟会。
查理和尤里交换了一个眼色。一起对康拉德点点头。对布鲁诺地事。他们其实更清楚、更明确一点。威利以前是兄弟会地。布鲁诺能指挥得了他。而威利跟着布鲁诺来暮色森林时。态度并不情愿……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康拉德有点意外。倒也放下心来。左瞧瞧查理。右瞅瞅尤里:“哦。你们……你们明白了?”
查理摊摊手:“我们中午看到了。”尤里给自己倒了杯水:“我记得布鲁诺带地没一个孬货。都算得上‘探路’好手。”“探路”好手。这会儿专指盗贼了。
“那就好。”康拉德道。望了眼凯尔那边。还是对两个年轻人继续道。“你们肯定要觉得我唠叨。可是有些话说透了我才能睡得好。我保证。也就一分钟--”
两个年轻人失笑,查理引手示意“请”。
康拉德压低嗓音,果然语速飞快,亏他这样还能说得清清楚楚:“布鲁诺他们占着地头,而且去静谧花园对付亡灵,只要身手不坏懂规矩,人手多了只有好处没坏处。这样子,凯尔本来没什么理由拒绝,只好和他们绕圈子,至少不能带上让人给画了像的--知道吧?”这年头除了贵族、有资产的体面人士,一般人鲜少请人画像。让人给画了像,是指被通缉的意思。
查理连忙表示谅解和同情,康拉德扒拉了下自己的大胡子,不堪回首地摇摇头:
“还好这三个也想去。暗夜精灵么,去森林里自然不错了。又盖来了镇政厅的议会公章。就是盖在免费画像上的那种章,说是让领地里的人尽量给点儿方便。布鲁诺做事小心,当然不想和他们搅一块儿……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他语气无奈,但并不压抑,倒是有点调侃自嘲。听起既是解释,也很像哀怨。因此查理被逗笑了。尤里也是莞尔:“要是我们俩,也会这么选。”查理接道:“怎么谢我们?今晚你能睡个好觉了。”
康拉德也笑了:“你不知道,其实我每天都睡得很好。”然后他招招手,朝迎过来的侍者指指旁边瓦尔、西纳那桌中间的大盘子:“给这桌来盘烤肉串。不是说干烤狼肉、本地特色么,让我们的法师先生品鉴品鉴!”两个年轻人住旅馆的食宿花费,还是和幸运红石分开的。
侍者应了声,高高兴兴去传菜了。
查理有点儿惊悚:“……不、不用这样吧!”
康拉德对查理的表情和结巴很欣赏,多享用了两眼,冲他“嘿”然笑了几声,回自己那桌去了。
尤里也乐了,还有点不解--查理的反应太大了点。不过他安抚查理:“我会帮你吃的。”
查理无力地扯扯嘴角。干烤狼肉串无所谓啦,他们彼此的合作是双赢的,用不着一个药剂,幸运红石就值回去了。问题是……
他被旅馆大厅里、再平常不过的晚餐前,冒险者老油条康拉德口吐“品鉴”这么深奥的书面语一事给雷到了……
而且他敢打赌,尤里根本不觉得这个词出现在此时此地是多么不协调!
两个年轻人吃饭时,奥狄斯,还有睡过一觉下楼的瓦尔,陪着三个暗夜精灵到吧台那边去了。看他们的情形,好像那三个达纳苏斯来客通用语说得不太好,又想打听些本地消息。
留下凯尔、韦恩和康拉德,点了东西,一阵狼吞虎咽。查理老大远地看见了,心惊胆颤:“中午那么多好吃的,他们难道饿着了?不是吧……”
“说不准。就算中午饱了,一下午都没得歇,也该饿了。”
尤里今晚给自己点了黑面包和煎饼--煎饼就是发过的面,涂了层黄油,在平底锅里摊熟。上面撒一点剁碎的蔬菜、骨头上剔下来的肉沫子。比肉便宜,比面包稍贵一点,不过很香。
午餐享用了不少肉,年轻的战士认为晚餐可以省几个铜币。
至于干烤狼肉串,那是点缀啦。
查理对此很无言。可是,如果他买盘烤肉喂尤里,尤里会不会觉得不痛
轻男人的自尊总是很强的,查理不打算尝试。反正)+(,事实上还吃得不错。
何况节约当然是个好习惯。制作药剂攒的钱,留着给俩人买船票也挺好。于是他也跟着点了煎饼。一块就够了,就着一根肉串,饮料直接是清水,还有甜点,一个小小的葡萄干布丁。
另外,不得不说法师的身份挺方便,查理又一次顺顺利利从旅馆厨房买到了一大包果干和坚果。葡萄干、葵花子,都是今年的;核桃、栗子、松子也一样新鲜。只是后三者不是来自农场种植,在森林里出产,夜色镇的人眼下不太敢去摘,所以比往年贵了不少。
子还差些日子才熟。花生倒是有早熟的已经上市,不过查理不太喜欢,只要了一点点。
虽然会比去集市贵一点,可集市上少有熟的卖,有卖的种类也不多。旅馆厨房常年准备酒吧要提供的小碟食品,糕点、坚果都有,不但原料过关,而且味道也做得好。不用零散买,省下的时间可以看书琢磨法术,还是挺合算的。
尤里不是头一次看着查理准备这些了。不过以前他们俩是同伴,问起私人癣好有可能不太合适。但现在不一样了。
“你喜欢?平时也不见你点啊。”
“还好吧。”查理吃完了煎饼,端过布丁摆在面前,“它们补脑。在外面过夜,干粮太单调了,所以要加强营养。”
“哦……补脑?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它们补哪儿?”
“……这是常识!”
“好吧,坚果补脑。”
“其实鸡蛋啊鱼啊肉啊蔬菜水果啊也补,可带起来不方便。”
尤里默然了一瞬:“查理,告诉我--有什么是不补脑的吗?”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工色素、人造奶油,没有咖啡伴侣也就是加工过的易于保存的植物脂肪,即饱和脂肪酸。厨房用糖是蜂蜜糖,另外查理在湖畔镇图书馆的大陆风俗志里看到过,说是在北部大陆的人类王国,有一种树长着巴掌形的叶子,秋天金黄一片,春季的树汁可以熬糖,想来是枫树糖了。
此外,甘蔗没听说过,红糖黑糖也就都没有了。甜菜倒是有,可没听说有人用它制糖。总之,白砂糖没影子。
所以查理思考了一小会儿,摇摇头:“没有,都补。各有各的营养,关键是要均衡。”
尤里舔掉手指上的煎饼沫子:“也就是说什么都吃、别挑食?”
“是的。”
“哈!这我从小就知道了。”
“……”
……
尤里吃完了煎饼,很愉快地就着黑面包,把查理的储备粮挨个儿尝了一遍。
葡萄干有好几种。淡青的又长又甜,紫红的圆而酸甜。有些风得干,更硬一点,有些要软一点。当然,都是皱巴巴的。
核桃也有两种,大小差了一圈,味道没差别。不过查理买得多的还是松子,其次葵花子和葡萄干,再次栗子,最后才是核桃。
这令尤里不解:“核桃多好啊,肉多。”
“味道不够好。”查理在心里哀悼小核桃,长江三角洲人人都知道的临安小核桃,“以前有一种……比它们香多了。”
查理的家乡十分富饶。
尤里眨巴了下眼,迅速得出结论。随即他捏了一小撮葡萄干,裹在一片面包里:“嗯,我看还是这个最好--没壳。”然后一下子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动了一会儿,低头噗噗吐出一串籽儿来,在盘子旁边排成一排。
这明显是故意在逗人。查理心里一热,温软甜蜜,顿时失笑,布丁勺子磕磕桌沿:“好了……喜欢就当夜宵。”
尤里抬起眉头,湛蓝的眼睛无辜地望向查理,下一瞬倏然弯成了两枚月牙牙。
他们结束晚餐上楼时,韦恩和康德拉还在吃,凯尔一气干掉剩下的几口啤酒起身,追上了两个年轻人。
查理和尤里对视一眼,停下脚步等凯尔:“怎么了?”
凯尔递给查理一个羊皮卷儿,大约有三四张纸:“中午教堂门口发的。我多要了份,你们看看。”他示意边走边说:“昨天刚来,还不清楚状况,只听说闹鬼闹鬼……今天问了才知道,近段时间,这儿晚上的确常有幽灵,多是在后半夜。”
幽灵通常不像骷髅和活尸那样具有杀伤力。即使穿过人体,它也只能引起一阵冰凉感和一些不适。一两天的修养,甚至一碗热汤就能挽回损失。不用担心幽灵因此而变得,强大。事实上,对幽灵而言,这个过程同样会造成损失。
针对这些幽灵而言,保持镇定是最重要的。惊吓和慌乱造成的危害远远比幽灵本身大得多,特别是小孩和孕妇。
但总有例外。有些幽灵对人抱有恶意,有些幽灵比较强大。兼具这两个特点的,就会带来危险了。
按理说,镇子上守夜人仔仔细细检查过,该消灭的都已经消灭了。但镇子外面是广袤的森林,森林里有更多的幽灵……
骷髅活尸会被栅栏挡住,幽灵没有实体,根本“碰”不到这些。而虽然有些方法可以驱赶幽灵,可那只是适用大多数幽灵,并非全部。更好的办法也有,然而太昂贵了。要是天天晚上给整个镇子用,压根负担不起。
也就是说,守夜人没法把镇子围得像个铁桶。白天没什么,晚上的时候,没准会有具有危险性的幽灵从森林里游荡到镇子上来。这种情况不是猜测,已经发生过几次。
“厉害点的一般动静大,接近了镇子,就会被发觉。能进来的都还好,可也很危险。要是撞上了,别慌,喊人就行。
…魔法有效吗?”
“以前没遇到过,不过有些应该可以。至少能挡一挡。”直白而言,幽灵毕竟依赖能量才能存在,而能量互斥原理对之也成立。一个火球过去,由于构成幽灵身体的能量稀薄,固然伤不到它多少,但至少足以令其觉得不舒服。这和人穿过幽灵时的情况类似,两者都是一个道理。
--那么,想想看,如果换成一个高度压缩、钻进它身体里就不动了的火球呢?
凯尔欣然点点头:“不愧是法师。”又瞧瞧两个年轻人应得认真,的确放在了心里,这才吁了口气、露出了些疲惫来。
查理了然。主动提起:“今天的份儿呢?”
凯尔正在揉捏鼻梁末端,闻言怔了一怔才想起来,懊恼道:“我差点忘了。”朝楼梯下喊了康拉德,转回头好像要跟查理说点什么,被尤里一把拍在肩上:“我们自己找他吧。明天一早还得出发。”
他刚睡醒,看上去自然精神抖擞。“谢了,搅合了一下午,我也真该去歇了。”凯尔打量了眼尤里,又打量了眼,转身回房,扔下一句嘀咕,“年轻真好。”
刚好康拉德几步蹿上楼梯来,闻言取笑凯尔:“哈,妒忌了?”
凯尔一吹拳头,捣了康拉德一下。康拉德躲开一点挨了半记,回过去一巴掌拍在凯尔背上,顺便推得他往前冲了两步,转而对两个年轻人道:“东西我马上去拿,送到你们那儿,也就这会儿。”旅馆里人多眼杂,总得避人耳目。不然埃伯洛克公爵来邀请炼金师,幸运红石和两个年轻人都不乐意。
查理说了声好,四人道别,各自回房。
这一晚查理制作药剂、看书,晚安吻,睡觉。
这一晚尤里闭目养神、擦剑,晚安吻,值哨。
是值哨,尤里并没有立正站岗。他没脱贴身的雏龙皮胸甲,也没脱靴子,躺在外侧的床上,脚搁在床尾铺着的外套上,继续闭目养神,和查理分享一条毯子。
要是换作查理,这样不用一个小时,肯定会睡着。然而,尤里可不会。
从小时候逮野兔捉地鼠开始,尤里就学会了等待。后来失去自由的那几年,他也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只是等到的和他预备迎接的有点不一样……
如今有查理在身边,他发现自己更富有耐性了。
……
夜深了。已经过了十二点。周围的一切没入了无边的寂静。
尤里盖的毯子只有一小半。毯子下,他右手放在剑柄上,左臂让查理当抱枕搂着。
话说查理睡觉必须得搂个软东西这一点,刚离开北郡时两人拼床,尤里就发觉了。可他能怎么样呢?缺乏安全感就会这样,说来说去也没用。后来关系变得更亲密,查理这个毛病倒是好了不少。尤里对此既欣慰又得意。不过他还是没跟查理说。
因为他自己睡觉时也喜欢搂个什么……比如查理。
眼下,尤里听着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听着走廊上和楼板下偶尔的脚步或交谈,听着外面广场上巡逻而过的守夜人,左手扣着查理右手,左臂肩头落着查理轻如羽絮的呼吸,一片平和。
他自己呼吸平缓细长,既不深悠也不浅急。整个人宁静敏锐,但并不紧张。
直到两声短促的尖叫划破了镇子另一头的夜空。
尤里轻轻抽出手臂,在查理感到不适前把自己盖的毯子塞给他。然后他不由微微一笑--查理略动了动,呷呷嘴,没醒。
尤里走到窗前,就着半开的窗子循声望去。
旅馆在镇子西部。而眼下,小广场东边上坡,拐过弯的地方,有动静。
一扇扇亮起的窗户,窗户上慌慌忙忙起身的人影,小孩的哭闹、呼喝、大声询问,开门,抄家伙。附近几家的蜡烛火把渐渐聚到一起,一片嘈杂。
离那儿最近的一队守夜人拎着风灯,已经快要赶到。
然后尤里没再多看。明天早上肯定能知道确切消息。而今晚,他要照管的是查理和自己的安全--事实上,即使在窗口张望的短短几秒内,他绝大部分注意力还是留在房间里。
他慢慢把窗子合上,尽量不弄出响动,然后转过身,结果发现床上的查理正在挣扎着揉眼睛。
“吵醒了?”
“唔……他们怎么了?”
“还不清楚。可能有幽灵,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睡吧,早上就知道了。”
查理有一会儿没说话,搂着毯子用力打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他抹抹眼角,更清醒了一些,微微打个哆嗦:“你站那儿干嘛……”
“只是关了个窗。”尤里回到床边,照旧躺下,剑也依然放回床沿边、右手下。
查理把脸挨到尤里肩上,呼吸里重新可以闻到尤里的体温。他满意了,放心了:“天快亮了?”
“嗯。快四点了。”
查理没再说话,合上眼继续睡。
然而就在他刚刚重新找回了困意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搅了他。
“查理。”
尤里吐字清晰,不过并不紧张。
查理睁开眼,懵懂抬头,正好看到尤里的侧脸,明朗利落,困惑又欣喜。
“你不是说它去星界了吗?”
35 消失的答案
里的双眸注视着床尾那头,眼睛一眨也不眨。
查理眼角掠见那边有一抹苍青的幽光,反射性缩起身、扭头看去,同时手一动、在枕下抓住了魔杖。
“别紧张。”尤里唇角一翘,照旧歇着、没有动作,“它也被吓到了,查查。”
查理讪讪地把手从枕头下拿回来。“还不是因为你……”一切归功于尤里在湖畔镇那些天的训练。
“当然。”尤里全盘照收,“都是我。”
查理不好意思了。他偎向尤里,后者揽住了他。而后查理耐心地、仔细地打量那团幽光。
那是一个幽灵。从它清晰的形体上,很容易可以判断出它是一只幼狼的游魂。
它没有温度、没有骨肉、没有皮毛,但同时,它有鼻子眼睛、身躯四肢、爪子尾巴,一样不缺。
光毫代替了它的狼毫,每一丝每一根。沉黯的透明的流光现在是它的肌肉。看上去,它更像是另一种生物,而非曾经作为一头幼狼的一部分而存在过的灵魂。
组成它的那些东西带着幽幽的微亮。看上去像雾一样飘忽不定,但雾没这么亮;像月光一样清冷,但月光没这么黯。
这会儿,幽灵幼狼正警惕地盯着查理,拱起背、夹着尾巴,往尤里靴底下缩。所以查理花了一点儿时间才瞧清楚它的模样。
“或许你可以照顾它?”查理像尤里那样放松了身体。放轻放柔了声音。免得吓走小狼崽。“既然你……”能像萨满一样召唤图腾。那么像萨满一样拥有幽灵狼应该也行得通。
但话未出口。他想起了今天下午新来投宿地三个暗夜精灵暗夜精灵和部落在灰谷可处得一点儿也不好。而部落地主导者是兽人。萨满则乃是兽人古老地传统传承。
所以查理缄口了。在唇前竖起食指示意噤声。点点隔壁房间。做了个聆听地手势。又依着自己地耳朵比比尖角地形状。
尤里当即了然。开口时省去了敏感地字眼:“我也这么想。只要它愿意。”
查理忍不住微笑:“它都自个儿跑到你跟前来了……”能不愿意吗?
尤里点点头。满是期待。然后他缓缓缩回脚、坐起身。开始试着把手伸给幽灵狼。
……
事实证明,狼就算仅仅剩下游荡的灵魂,也还是狼,而不会变成爱撒欢的狗。
尤里花了好一番工夫,只是换来它嗅嗅指尖,嗅的时候还盯着两人。看那神情姿态,稍有不对,立即会退后。
这显然没有达到查理的预期它怎么可以轻慢尤里?!不过尤里露出了微笑,还欣然跟查理称赞:“它可真精神。”查理只好应了一声。
幽灵狼嗅完后,缓缓退后了半步,不过不再像之前那么警惕,半趴下来,舔舔自己的爪子。
尤里问查理:“它还能闻得到?”
36 雷尔
汤入腹,细汗沁出,查理终于从肚子里头暖和了起来游魂野鬼零距离接触的后遗症。不过他努力了半天,低头看看,一大碗热腾腾的浓汤才堪堪浅了一层。
还好,尤里对查理的成果还挺满意。他瞅瞅查理实在不行了,就着汤美美地干掉了余下的大半条面包,不一会儿就只剩底朝天了。
查理没睡够,又吃饱了,懒在椅子里不想动,直朝尤里的肚子瞅,胡乱猜测这家伙的血统。
尤里被他瞄得不自在,起身又检查了一遍两人的行囊--尽管东西昨晚就收拾好、检查过了。
然后日出了。
幽灵狼并没有什么不适,这令尤里十分欢喜。
对小狼崽会自己跑回来的事,查理本来也挺欣喜。不过刚才他遭了那一下子,对孤魂野鬼一点不多的爱心就被冻掉了。
此时大部分倒是因为尤里高兴,所以才跟着高兴起来。
晨曦穿透镇子上方阴翳的天空,照落在小广场上,有一抹打进了卧室的窗子。
查理用一颗“黄豆”引诱着幽灵狼,让它试着去碰碰那淡金色的光束。
幽灵狼一口叼到“食物”,同时也几步蹿进了晨光里。它像淋雨戏水一般抖动皮毛,抬起爪子好奇地拨拨光束。只是被晨光一照,它看上去更透明了,几乎难以辨别出轮廓来。好在当它溜跶出晨光笼罩的范围后,依旧是老样子。
两个年轻人彻底放下心来。
“怪不得昨天你知道它在。却找不到它。”
“是啊。透明地。而且又不爱往我们身边凑。”
……
养小狼崽那会儿。尤里只是想让它活下来。而不是当作了宠物。从一开始。就觉得难以留在身边。所以没起名字。如今成了幽灵狼。反倒很可能会长久跟着他们。因此查理提议:“给它起个名字吧。”
“以前还在部族里时。倒是见过。长老们召唤地。大地。威风凛凛。”
尤里用一个手指轻轻摸了两下幽灵狼的尾巴尖,后显然对尤里还不错,容忍了。尤里也没多占便宜,见好就收,蹲在一边看着,抬头望望查理:
“我可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头。叫什么好呢?”
查理从没给人取过名字,支吾了两下,忽然抱出一连串来:“鲁道夫?道尔夫?雷尔夫?”
尤里选不出来了:“听着差不多。”
“都是狼的意思。”
尤里失笑:“都是你家乡的?”他起身走到桌边,拉过另一张椅子坐下,“那你呢,查查,你的名字什么意思?”
“我得说,我的名字并不是通用语的写法。”查理解释道,“读音相似而已。‘茶’是一种饮料,植物的叶子在干净的锅里揉干,然后热水冲泡的饮料,喝起来微微苦涩,但回味带着甘美。品尝它需要平和、清醒的心境,而它带给人的也是这样的感受。”
“听上去挺适合法师。比酒啊果汁啊更适合。那么我的呢?”
“它没有本来的涵义吗?”
“好养活的,顽强健壮的。他们捡到我时,觉得我看起来很小、很瘦弱--嘿,别担心。”
“唔……”查理端详尤里片刻,放下心、笑开来,“至少你现在很健康。”
“哦,没什么。”尤里耸耸肩,一脸莫可奈何,“对他们而言,我‘看上去’永远很瘦弱。”
查理想了想,“尤里。”他指尖抹过桌面,一边凝聚水元素,一边以此代笔,迅速勾勒出了一个兽人的脸,窄额头、小眼睛、大嘴巴、獠牙,试探着问起,“你的养父母?”
尤里摇了下头,蘸点水画了个圈,点上两点作为眼睛,下面又是两点代表鼻孔,再添了个扁扁的小圈作为嘴巴……
查理眨眨眼,感到费解。
“画得不像。”尤里对比了一下查理的,惭愧道。然后他又蘸了点水,飞快地在耳朵的位子添了一对弯弯的、上翘的角。
--牛头人。
“噢!”查理莞尔,又恍然,“那就难怪了。”这答案比兽人合理多了。兽人结束被人类囚禁的日子才几年,要找出一个愿意善待人类婴儿的兽人,恐怕会很困难。
然而牛头人不同。他们世代居住在西大陆卡利姆多,与人类没有交集。他们的性子更宽和,贫瘠之地的平原和绿洲本来正是他们的老家,其中包括尤里和三头蛇格沙拉罕玩耍的甜水绿洲。数年前,因为半人马凶猛的入侵,凯恩血蹄才会带领其族人退居莫高雷、雷霆崖。也是在那次,他们承蒙萨尔所带领的兽人们的恩情,与其结盟。
“我不是想瞒着你。”尤里再一次蘸了点水,趴在桌子上,尝试着开始画了第二个牛头,“我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查理注视着对面的尤里,随即他俯身过去,探手抓住了尤里的手:“已经开始入秋了。等跟着凯尔他们做完这趟生意,我们往南吧。临走前,在这儿出掉存货。冬天前应该能到藏宝海湾。如果一切顺利,明年春天,我们会在荆齿城。”
“你不回北郡了吗?”
“我会给丹尼尔捎信和礼物。你知道的,那儿……并不是我真正的。”
尤里抹掉面前的一个半牛头,把查理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摩挲,闭上眼、“唔”了一声。
不过和查理不同,尤里天性不适合伤感。他很快振作了起来,重新变得精神抖擞、不依不饶道:“查理,你还没告诉我,我的名字在你那儿是什么意思?”
“神话故事里的一个男主。智勇双全、不折不挠。”
随着答案出口,查理微一眯眼,心头掠过一片阴翳,那是伊瓦夫人的疯言疯语--至少他希望那是疯言疯语。
“一个刚刚有了儿子,就被他的王强迫出征的英雄,智囊。战争胜利的关键人物。凯旋时得罪了海神,结果军队全没了。他比较厉害,逃过一劫,一心想回家,为此历经磨难。”
尤里瞅瞅查理:“然后他死了?”
“他成功了。”查理一耸肩,“可战争花了十年多,回家花了六七年,这个过程漫长,而且本身算不上值得高兴和期待,不是么?”
“是的,不算。”尤里见查理还是不太高兴,起身过去拨拨他的头,顺带摸了一下,特地俯身贴到查理脸庞边,“所以你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把它砍掉了后面一半?”
“不,那会儿我并没想起它的涵义。那些故事不是我家乡本土的,我不太感兴趣,只知道点梗概。”温热干燥、带着厚茧的手掌。这熟悉安实的触感令查理舒展开了眉眼,“不过,你不觉得四个音节的名字太长了吗?”
尤里无奈了:“好吧,是有点长。”他早就对查理的小懒散一清二楚,不是吗?“那么现在呢,我变成了什么?”
“农场主,耕种。”
“不错。”尤里想了想,“放牧的算吗?”
“算的吧?”查理不确定了,“唔,我认为畜牧业也属于农业,广义的农业……好吧,就这个名字而言,恐怕不算。”
“那么是像乔和马科伦老爹那样?”尤里琢磨了一下,“挺好。”他低头望向查理的眼睛:“当英雄虽然很厉害,可我更喜欢过他们那样的日子。”
“我也是。”
后尤里决定把幽灵幼狼叫做雷尔。因为雷尔夫是狼,也因为雷尔这个音在牛头人语里,有大地之子、强壮如同岩石的意思。
查理不觉得幽灵归大地管。他也想像不出“强壮得像岩石”怎么会成为一个幽灵的优点--说真的,那听起来更像是对一个牛头人的赞美,或,矮人。
不过呢,尤里喜欢就好。
……
一楼大厅里,幸运红石的人已经开始吃早餐。
尤里快步下楼。查理是饱了,他还没呢。
查理带着雷尔走在后面,脚步从容,心中却有些忐忑。带着一个幽灵?即使法师一向特立独行,这也有点儿出格了。
不过查理并不担心凯尔他们。他们就算反感,也不会多说什么。出门在外讨生活的,早就学会了容忍各种不足。
年轻的法师担心的,是昨天下午新加入的暗夜精灵们的态度。
他放缓脚步,目光扫过大厅,搜寻着远道而来的新同伴。
三个暗夜精灵占据了窗下的一张桌子,其中两个在用达纳苏斯语谈论着什么,严肃而小声。另一个默不作声地咬面包。
他们身旁身后趴着坐着他们长着尖牙利爪的坐骑,凶猛的大型猫科动物,夜刃豹。
这令他们周围数张桌子都变得空荡荡。
好在客人不多,旅馆老板娘完全可以对此视而不见。
听到有人下楼,他们俱都向楼梯这边投来一瞥。总是走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一眼,看到了,但并不曾表示什么,转而又继续他们的低声交谈。
很好。查理暗自放下心来。大概是因为他们习惯了和小精灵相处吧,后一团团到处飘来飘去,除了形状比较简单,和雷尔没什么不同。而且据传说,它们实际上是死去暗夜精灵的无形的灵魂。
至于漠视……哦,暗夜精灵反对使用魔法,禁止从事法师这一职业。六七千年前,他们正是为此和高等精灵分裂成两个族群,所以这没什么奇怪的。
既然没有麻烦,查理也就有功夫留心他和尤里的新同伴。
女暗夜精灵穿着长袍。那是一袭白色调的美丽袍子,有着月光般清冷的色泽。加上她精致的法杖,查理推测她很可能是个月神殿的祭祀,一个牧师。
男的也穿着长袍。不过那袭长袍看上去很普通。他的武器和查理一样,只是一根长棍。查理没在他身上现任何金属物品,连搁在椅背上的斗篷的纽扣都是石头,一颗光滑的、浅褐色的穿孔鹅卵石。和斗篷的颜色挺相配。
据此,查理觉得,这个暗夜精灵很可能是个德鲁伊。
另一个男性精灵穿着皮甲,在要害部位有加厚镶嵌。他可能是个战士,或盗贼。这不好说,因为他的武器是两把长度适中的单手剑。他的目光在查理身上逗留得更长了一点,不像另两个那么漠然,带着更多探究和打量。
好吧,打量别人的,就要有准备被打量。查理迎上他的目光,给了他一个微笑。
37 分歧
尔他们准备了两大车的行李,租了两匹便宜的老马拉占的地方很少,干粮和水稍微多点。毕竟那边闹亡灵,水源可能已经被污染,为了安全,是绝不能喝,甚至也不能沾的。
这一点昨天中午教堂门口的几位牧师医师,反反覆覆向本地居民强调。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说了,不过好像习惯成坚持,在查理看来,都有点强迫症了。
除了帐篷和食水,余下主要是好几盘长绳,还有些整整齐齐的栅栏。说是简易工事也差不多。搬下车,可以直接搭起来。挑好地形,围护在营地周围,可以阻碍骷髅活尸。
暗夜女精灵背上法杖,率先跨上了她的坐骑。那是匹白色的豹子,有着美丽的黑色圆斑点。而后是穿着长袍的男精灵,他的豹子也是白色的,不过带着黑条纹。
豹子令两匹老马躁动不安。所以凯尔见她有话要说,主动迎上前去几步。韦恩不太放心那豹子,跟在凯尔旁边。
先开口的是女精灵:“你们为什么要带这些?”
“今天要扎营,时间恐怕会比较赶,再砍柴枝不太宽裕。”凯尔耐心解释道,“那儿原先是教堂,路是现成的。到镇子南边那几个农场为止,都是好的。后半段也打听过了,还能走。”
两个暗夜精灵对看一眼,长袍男精灵扭头问凯尔:“还有这么多水,你们打算呆几天?”
“那边闹亡灵,就算有水,恐怕也不干净,喝了没准会生病。每人每天一袋,算上两匹马,一些应急备用,够五天的了。”
之前暗夜精灵们的意思,是仅仅结伴。他们帮打探地形,凯尔等人则处理回答他们的疑惑,毕竟人类的习俗文字等等,他们并不熟悉。食水各自自理,一同过夜,但各干各的事儿,没必要就不扎堆了。
所以凯尔指指整张羊皮制成的大水袋,西纳他们正忙着用长绳固定,继续解释:“先探探情况,五天的足够了。回来时候,半路上有地方补充。怎么,你们的不够?”
长袍男精灵没有回答。他转身招过佩着两把长剑地第三个暗夜精灵。也没下坐骑。用达纳苏斯语吩咐:“五天地水。还有。璐娜喜欢水果。多买点。要新鲜地。”
后应得恭谨:“好地。尊贵地林行。”他欠身行礼。退后一步。然后才转身走向自己地坐骑。
在场地只有查理听得懂他们地措辞。但看情形、猜个大概。却一点不难。
“噢……”凯尔望了望天色。“那么我们……”
长袍男精灵一摇头打断了凯尔:“不用等。他会赶上来地。”
康拉德刚把绳抛给车对面地奥狄斯。两人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周围几个神色也有些异样。古勒瞧瞧行李挡着、那两个精灵看不到自己。小声跟旁边地桑多嘀咕:“他好像不懂通用语……哎!”
西纳送了古勒一个后脑勺还不够,还使劲把小伙子的头往下按,然后才收回巴掌。
奥狄斯在旁看到了,不去解救古勒,而是别开脸招呼大家:“咱们加把劲!”四下里纷纷应和一声,没人再议论什么。
这种活他们都是干熟了的,眼下赶时间,查理去帮忙反而会添乱。因此他走了几步,藉着大车行李挡住了那两个暗夜精灵的视线,望向去准备食水的那一个:
深褐褪色的旧披风搭在肩上,黯青色的头紧紧扎束在脑后,贴身的皮甲和武器,身边只有一头黑条纹的夜刃豹。
独自一个……
在全然陌生的地方。
查理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沉,微一眯眼,迅速收回了目光。他的视线转到一旁不远的尤里身上,心口才舒然一畅。
尤里安置好自己的盔甲,和幸运红石的人搭手上行李。他瞅瞅那一摞摞的水袋,估摸着体积不大、份量不小,捡个空儿咬着耳朵问查理:“他们不喜欢你的冰?”
“……我们告诉凯尔过吗?”
“好像没有……”
“……”
“……”
“嘿,查理!”康拉德的招呼打断了两个年轻人的相对无言,“你喜欢哪一辆车?”
查理忙回头看去,正瞧见康拉德扛着一卷帐篷,其他人手里已经没东西了。两辆车都还空着最后一点地方,显然等他做选择题。不过难道它们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吗?
“啊,我……”查理有点意外,刚要说无所谓,尤里一把拉他走向前面那辆,“前面的,少吃点灰尘。多谢啦。”
“说什么呢。”康拉德把帐篷扔在另一辆车上,蛮不在乎地一挥手。忙着整行李的数人几下拉紧了最后几道长绳,牢牢挽起结扣。
被这么一打搅,查理的心情好了一点。他四下找找,现幽灵狼就跟在自己靴子后面:“新到手的宠物。”查理跳上留给他的位子,朝幽灵狼指指自己身后高高的帐篷卷儿,同时对幸运红石的大伙儿微笑,卖弄道:“很漂亮吧?”
“噢……”康拉德和奥狄斯还好。韦恩浓密的眉毛胡子抖动了一下,瞪圆了眼睛。凯尔抬抬眉毛,咧嘴一笑:“不错。”
幽灵狼不太情愿地跃了上去,在帐篷卷上捡了个地方,躲在叠得高高的栅栏投下的阴影里,重新蹲坐下来,自在又骄傲它现在还算听查理的话。显然,即使成了一个幽灵,狼的本性也令它记住了生存是第一要务。所以,不要得罪衣食父母。
古勒他们毕竟年轻,对雷尔更好奇些。桑多甚至想摸摸雷尔,旁边马伦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它不会喜欢让你摸的。你忘记了?它是个幽灵。”
桑多这才想起来,人和幽灵的亲密接触,对双方都是不太美好的体验。旁边古勒也叹息了一声,还挺遗憾的样子。
凯尔他们那些老手把年轻人的反应收在眼里,大多摇头。
像奥狄斯,则卡吧卡吧捏起了指关节,也不知在盘算什么,想来不会是令古勒他们欢天喜地的内容。
康拉德与凯尔点过人数,后大声宣布:“都好了,我们出!”
立刻,幸运红石的人都应了一声,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精神。
查理不太做得来这种事,眨巴了眼,晃悠一下腿,只能无言。尤里没料到有这一招,慢了半拍,赶紧打个呼哨作尾缀。不过显然,他很喜欢这个,笑呵呵冲查理咧开嘴。
鲁宾早占了赶车的活儿,应声甩了个响鞭。奥狄斯乐滋滋跟着一抖缰绳。
至于那两个暗夜精灵,
拍豹子颈背出。他们的坐骑强壮而轻巧,已然走广场。
一行人穿过广场、集市,沿着大路往南。
随着离开镇子最中心,路两边的房子渐渐低矮、稀拉,时不时可以看到一间没人住的房子,大铁锁挂在门上、木封条钉死了窗,篱笆围起的院子里,藤蔓、长草疯长。
瞧锁上、钉子上的锈迹,它们空出来,也就才是这一年半年里的事。
这萧条破落令人觉得压抑。
幸运红石的人被这气氛感染,抓紧赶路,力图早点出镇,都不怎么说话。
倒是查理,把阿特里送他的《冰霜系法术详解》摊在膝上看,专注投入,没有留意到路边的景象。
羊皮纸钉的书虽然笨重厚实,但至少字不小。嗯嗯,阿特里的手书也很漂亮,如果不是花体就好了……
尤里扫了几眼,随即不再留意路边的人家。赶路之外,还有几分注意力放到了查理身上。
虽说鲁宾驾车稳当,但万一颠上一下,唔,专心看书的年轻法师,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会掉下来。
当然,掉下来没关系,掉下来没接住,才有关系但那怎么可能?!
……
等到出了镇子,再也看不到被主人弃置的房屋,好几个,特别是古勒他们几个年轻的,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两个暗夜精灵早跑去了前面。森林里的路并不笔直,路边的大树草丛一遮,他们的身影就看不到了。
幸运红石本来就是借他们做挡箭牌,挡掉布鲁诺的刻意接近;暗夜精灵们则是需要有人可以问讯一些本地事务。双方各取所需,所以没人想要去督促他们尽到前方探路的职责。
再说,那个长袍男精灵,对唯一的女精灵,态度温和里透着点慇勤,那点暧昧,大家也不是看不出来。
不管他是在讨好地位更高的祭祀,还是出于追逐爱情,反正作为暂时的同行,不要横加打扰比较好。
因此,凯尔、康拉德照旧安排了人手,轮流前面开路、后面押尾,提防前后突然有什么动静。
……
高大茂盛的树木越来越密集,太阳也越升越高,但照在地上的日光却没有那么强烈。
一阵细细的抽泣被风吹来,众人不由循声望去,连查理也察觉到了,从书里抬起头来。
原来已经到了镇子南边的墓地。昨晚出事的伊瓦夫人正在下葬。远远地,可以看到昨天中午净化仪式上那个年轻男牧师,一些邻居,奥莉萨和洛尔甘,还有镇政厅的书记官达尔塔。
记官应该是代表镇长出面的。毕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老妇人,虽然会做一些魔法护具,可那仅仅是流通在平民和冒险之间的货色,与那些有自己的法师塔、受到军队或贵族供奉的法师们,精心亲手制作的,没法比。
如果换作旅馆老板娘崔莱尼,那么至少会来几位议员。考虑到如今情况特殊,甚至可能镇长埃伯洛克公爵亲临。
“看起来,情况越来越糟了。”
“也不完全是。一开始那户人家就没事。听说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前天还晕倒了。”
“怪可怜的,那俩孩子……”
“这还算好了。他们也不小了。”
……
……
“雷尔。”查理听着众人议论,扭头轻唤了一声幽灵狼,“那边有‘人’吗?”
雷尔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查理,扭头望望墓地,趴下来自顾自地舔起了皮毛。
查理低叹一声。果然无法沟通。早知道,他就该在当初索赔的时候,主动要一个和动植物乃至动植物的幽灵对话的能力了……
查理甩甩头,抛开了让他感觉荒诞的杂念。事实上,他很想试试,能不能找到伊瓦夫人的幽灵,然后……
然后问了、沟通了,又能怎么样呢?
预言、通灵,这些东西并不是了解了,就可以有办法解决的。有时候,说不定越是了解,就越糟糕。比如那个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如果不是他的父母知道了那个预言,又怎么会把他抛弃。后来的悲剧、预言的应验,很可能也就不会出现了。
不应验就好了……
查理心中倏然划过一抹亮光,太快太淡,他一时间没抓住,皱皱眉努力追索那点灵光。
但旁边的对话打断了他的思索。
“瞧,那是谁?”
“呀,是里维。这小子怎么也在?”
“嗯哼,那女孩子还不错。”
尤里接了一句:“她叫奥莉萨。”
奥莉萨站在墓穴前,对着棺木低头哭泣。苍白的肌肤、橘红的头,一袭黑色长裙勾勒出少女初现丰腴的身姿,亭亭玉立、惹人心疼,让人怜惜。
“瞧,里维这小子正在安慰她呢!”
“那姑娘看着不错,就他?妄想。”
“这可说不准。别忘了,去年那一回,他可不是以前那个皮小子了。”
查理好奇道:“去年怎么了?”
“啊,我知道,我最清楚,我家和他家不远。”古勒欣然解说,“这小子本来皮着呢。你说游泳就游泳吧,他不知怎么想的,跑去大桥上去跳水。结果抽筋,差点淹死,幸亏让巡湖的民兵给救了。都说没气了,他姐姐妈妈哭得昏过去,还好又活过来了。”
“他那次吓坏了,烧说了几天胡话,人变得安静多了,也不淘气了,有事没事就去图书馆,缠着那老头认字。到秋天镇政厅招抄写员,他一定要去,居然还真给考中了。”
那一个掉在水里,滞于昏暗、熬过黑夜、打开黎明、消失在天亮……
查理本来就因为湖畔镇的那几条新政令,而对里维很有疑心。想到伊瓦夫人那几句话,心中疑云越重,面上却没有露出来,附和道:“这也算因祸得福。”
“是啊,可把他家里人吓着了。”
“我看啊,这回出来,还要数里维收获最大。”
“没错没错,估计等到回去的时候,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
……
墓地已经被抛在了后方,众人打趣着里维,嘻嘻哈哈,驱散了之前的压抑。
查理没有笑。他远远望了新坟前那群人、那个叫做里维的年轻人最后一眼,紧紧手中的书,低头重新把注意力投注到了其间。
38 昔日山谷
排的木屋,袅袅的炊烟。墓地之后,众人沿路看到在森林里的农庄。地里躺着今年晚熟的南瓜,金黄金黄,挨着藤蔓。
但仍然有迹象表明,一切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祥和。
比如查理就注意到,这里的农田,四周所围的栅栏,比北郡的、比马科伦老爹农场的,都要厚许多、高许多。
……
出的时七点刚过一些,老马拉车,加上考虑到随时可能会对上的骷髅活尸,为了保留体力,一行人走得并不快。到大约八点的时候,他们拐上了往东南方向去的上坡路。
起先,上坡路沿着山势蜿蜒。查理跳下车步行,给老马减负。望看路旁,日光充足。隔着路北边、山势低处,稀稀拉拉的树,还能眺望到之前看到过的一个个农庄。
接着,路爬上了坡顶,两边的树渐渐更加粗壮了,前方的路则伸入了一道山谷,静谧花园墓地就在山谷里。
众人歇脚吃午饭,前哨和断后的四个休息,换了两个人放哨。
以防路边茂盛的草木丛里,忽然蹿出个活尸来,又或有什么野兽。
放哨的一个叫麦基,走高几步,背朝大伙儿,留心着上面的林子里。另一个是马伦,大车停在路边,他直接爬上了行李堆,面朝对面的林子坐下,和麦基一人一边。
余下的放心聊天扯皮。
古勒闲不住。边咬干粮边说话:“听说那儿以前是教堂?”
奥狄斯抹了一把自个光头上地油汗:“是啊。据说不小呢。比现在镇子上广场边那个大多了。”
“怎么把教堂建在山里头?”
“以前这儿。这整个山谷。可都是好地。北郡知道吧?艾尔文森林地北郡。不比北郡差呢。林场。农场。还有个峭壁湖。”
韦恩咽下一大口东西:“那湖可漂亮了。想当年。刚来这边落脚。闪金镇地镇政厅挂着一副画。画地就是那个湖。”
查理微有点儿诧异地瞄了眼韦恩。人果然不能貌相。这么粗犷结实、铁塔似地一个男人。居然会欣赏画里面地风景。
古勒没觉得奇怪:“真的吗?我也想去看看。”
奥狄斯倒是看了眼查理。见查理没说什么,又给古勒继续说:“嗯,是很漂亮。笔直的山壁,上面是湖,一道瀑布就这么下去,哗啦啦的。可惜再后来,就不挂了,换成了纪念碑。”
“哦……湖呢?”
“炸掉了,那峭壁很薄。兽人战争的时候,淹了不少绿皮畜生。我们来路上,经过的那块洼地,应该就是了。”
“所以这里就荒了?”
“是啊,水位低了,水车拉不上来。没水浇田,怎么种地?没办法,只好搬到下游去了。”
“那为什么要搬到夜色镇呢?那儿一条小溪都没有,用的全是井水。”
“这我就不清楚了。夜色镇,听说也是打了仗,才建起来的。”
查理不喜欢聊与战争有关的东西。不过他和幸运红石的人这么熟了,一些并非秘密的消息,明明知道却不说,也不太过得去。因此他开口道:
“夜色镇往东是逆风小径,可以横穿东边的恶风峡。起先,只是防着山里下来食人魔,常年有人驻守,自然带起了一些生意。
“后来两次兽人入侵,均是从恶风峡更东边的大沼泽里过来,逆风小径成了主要通道,夜色镇跟着成了边防重镇。战争刚胜利的时候,都担心兽人会再打过来,所以夜色镇驻军加多。
“而且,暮色森林当年当其中,许多小村子被整个儿屠杀、烧毁,甚至连玛拉索姆家的领地,都成了大坟场,就是现在的乌鸦岭。这些幸存也有不少搬到了夜色镇。
“镇子里上了东边斜坡,再继续走一段,可以看到要塞和石堡。那些就是战争时期建的。”
西纳之前一直没说话,听完咬牙唾了口:“那些该死的畜生……”
查理眨巴了下眼,维持平常的神态,看了眼身边的尤里。
尤里拍拍他的手,往他的面包夹肉里又加塞了片肉干:“多吃点肉。”
查理不再担心尤里,转而开始担心自己的肚皮。他想了想,揭下一块咬了一小半的面包递给尤里。
尤里笑笑接过,塞嘴里,满满一口就解决了。
查理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馍夹肉变成了肉夹馍。
大伙儿骂了一会儿兽人,渐渐平息。奥狄斯摇摇头:“唉,其实最可怕的,不是绿皮畜生,是人皮畜生……”
“……呵?”
古勒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有些不太懂,鲁宾等年纪大点的,却是纷纷点头叹气。
“现在日子又不好过了啊。像我们这样出门给人打扫麻烦的,还没受什么影响。可那些农场就不行了……特别是西部那边……”
“西部?”
“你们是不知道,西部以前可好了。大粮仓啊!”
话题开始拐向二十年前。
暴风城的重建。重建前贵族对石匠的允诺,重建后贵族们拖欠的货款薪水,对石匠公会的分化打压,对强硬派的迫害与搜捕。
接着是迪菲亚兄弟会的诞生,起先的反抗和逃难,后来的松散与堕落。
然后是西部人的奋起反抗。组织自卫,建立人民军。
不得不说,幸运红石作为一个成立了十多年、成员关系紧密的小团体,对本地、对暴风王国这些年来,一些大事情的内幕,非常清楚。
如今为了给古勒、桑多、迪姆,还有维吉尔,这四个新入行、都还二十不到的年轻人开开眼界,加上相处了这些天,对查理和尤里已经放心,奥狄斯他们一点都没藏着掖着。
查理和尤里在一旁静静地听。尤里还好,一边听,一边胃口依旧很不错。查理却是感触更多,不免暗暗叹息。
任何一个势力,为了获得政权、达到目的,肯定会许诺、拉拢。但一旦夺权成功、目的达到,许的诺兑现不兑现,可就要看对方的实力了。
反正历史由夺权成功的来写,至少糊弄平民足够了。人有畏惧强权的天性,小部分受迫害,余下的大部分不会因此站起来反抗。如果他们能分到一点利益,甚至会为此感激赞美,混然不知自己可能就是下一批牺牲品。
所以,所谓信誉这种东西,必须有一个基础,那就是双方实力对等、大家都有话语权。
否则,便是一纸空文。
午休后,一行人进入山谷。一绕过挡住视线的山坡和树木,老远地,就望见了教堂的尖顶。
它坐落在整个谷地内的最高坡上,背靠高耸的山峰,面朝原来的峭壁湖。
上坡时,路还行。从山谷口开始,路就不好走了。坑洼起伏之外,长起了长草,路边的灌木和小树挤还横叉过来。
不过路基还在,大车能过,但需要拨草开路,而且难免上下颠簸。
所以查理一直跟着步行。
此时,几个领头的驻足打量地形,整支队伍几乎停了下来,查理找了个小土坎踩上去,踮起脚眺望:“想来当初的时候,肯定很美。”
尤里跟在查理身边,拿过查理手里的长棍,抽打抽打两人附近的长草,一边瞧瞧没什么蛇虫,一边跟了一句:“至少现在不怎么样。”
的确,原来的峭壁湖湖滩,现在长满了荒草刺丛、杂树灌木。原来圣洁庄严的教堂,现在已然爬满疯长的藤蔓,年久失修,邋遢破落。
若非它的主体是石砌结构,恐怕早就像这里曾经有过的居民房一样,被兽人烧毁,只剩几根焦木头。
“……”查理默然。他看看尤里,忽然蹦出一句:“现在它让我们有活干、有钱赚。”
尤里意外,瞅向查理:“噢,当然。”随即失笑:“所以,也还不错?”
彼此注视之间,查理听到一个年轻清朗的男人嗓音响起,平静而愉悦:“是不错。”
仿佛五月春风里,细波粼粼,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湖面。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下的深邃与幽凉。
“扎那儿吧?比旁边高,而且开阔。”
“那个小坡儿?离教堂挺远,我看不错。”
“行。那以前是晒场?地方不小啊。”
“看着像。哎,别提那些了,走吧走吧。”
……,……,……
凯尔他们轮流站上行李堆,眺望整个山谷的地形,和老手们商量了几句,选定了扎营的地方。
古勒他们几个年轻的,在一旁听着,边听边学。
教堂那边固然有现成的房间,但晚上被活尸骷髅打扰了,可就不好了。没得休息,接下来几天怎么干活?
而森林里,野兽固然可怕,但它们惧火,并且也害怕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来找一伙人的麻烦。
所以像现在的情况,防的主要是亡灵循着活人的味道,夜里来打搅。
查理也支棱着耳朵旁听了一遍,尤里却是摘了根草茎叼着咬咬,百无聊赖--这点小事,十岁的孩子就知道,还用教吗?
……
大伙儿重新开始前行,斩草开路的开路,帮忙推车的推车。
就在这时,长草丛泛起波浪,浪头朝大车这边打来。接着,两头夜刃豹一前一后,载着骑士、分开草丛,斜刺里跑了回来。
暗夜女精灵一骑当先,拍拍胯下的夜刃豹止步,找到凯尔,开口问道:“我们已经找了地方过夜,你们呢?”
她展臂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树林。
39 想像力
干人等应声望去,看到暗夜女精灵指的那些树有几人来不是山谷里荒弃后才新长的。它们在原先的峭壁湖湖滩边,与教堂、晒场,呈一个三角。离教堂更近点,但相差不多。
两匹老马又开始惊惶,凯尔忙抢快几步,迎向暗夜精灵们:“我们打算在那个小坡上扎营。林子里零零杂杂的东西挡着,晚上万一溜跶过来一个亡灵,只怕一下子看不到。”韦恩大步护到凯尔身边。
长袍男精灵抚摸着他那头夜刃豹的两耳之间,笃定道:“我们在树上睡。”
凯尔不好干涉,迟疑了一下,这才问了句:“那你们的坐骑呢?”
查理在一边跟着不解。“以前”美洲豹会爬树,但没听说夜刃豹也会啊。
长袍男精灵朝那些树一努下巴:“看到斜的那几棵了么?它们上去容易。”
和树木密集的林地不同,湖岸地带,地下的水份、天上的阳光,都是湖那边更多、更容易获得。所以好几棵树长得明显倾斜,斜向曾经的湖面。
“那就好。”凯尔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的确,暗夜精灵们的坐骑凶猛敏锐,他们晚上又看得见,过夜如果能在一起,会方便不少。但出门在外、身在森林,比起这些方便,彼此之间能否相处顺遂,更重要一些。何况幸运红石本来都没打算另找同行。
暗夜女精灵略一颔,抓住坐骑肩鞍,拨转方向,留给众人一个背影,优雅傲然。长袍男精灵紧随其后,临走前丢下一句:“夜哨的事,我会让尼瑞斯来给你们解决。”
……
两个精灵纵骑而去。
奥狄斯盯着那长袍男精灵走远。这才低低唾了口:“谁稀罕。”
凯尔望了会儿他们地背影。使劲按按额角:“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韦恩一拍他地肩:“别想了。我看那个买水地。应该不算难处。”边说边跟着摇头。附近几个也无言。该干什么地接着干什么。
尤里一直跟在查理身边。抓抓自己地头:“他们不是一块儿地吗?”
查理看看凯尔他们没注意自己。凑到尤里耳朵边。小声道:“你忘了吗。他们里头。女地地位比较高。祭祀地月神殿。德鲁伊地塞纳里奥议会。两一起。掌控整个社会。”
“……所以?”
“我猜,换成人类这边,大概相当于一个贵族少爷圣骑士,与一个女法师,还有一个女冒险,一起出门。”
“……法师不都挺骄傲吗,像那个莉莉小姐?”
“她是娇惯了点,不过她的天赋毕竟很不错。更重要的在于,可不是人人都有个**师做父亲。

开路推车费了不少时间,加上查看四周情形,四点左右的时候,栅栏才围出了一块三角形的地,营地终于安顿了下来。
查理瞧着那些足足和他一样高的“人”字形栅栏,暗暗点头。
碗口粗的尖头木棍,一根根敲进地里,互成倚势。横木一杠,再用绳索就着挖刻好的凹槽,牢牢绑住。整整齐齐,纹丝不动,绳索也勒在木槽里,一斧头下去,根本砍不到。
这样的栅栏,除非砸断木头,不然打不出缺口。何况外面还挖了道浅钩,绑满荆棘,尖刺一根比一根粗。
像幸运红石这样的小团体,出门干活,临时营地的栅栏,想要像湖畔镇的防线一样,那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没有,夜里遇上野兽、食人魔,可就不妙。如今这样,既负担得起,又简洁有效,是最好的。
查理盘腿坐下来,捡了遍银叶草,低声称赞:“怪不得要特地叫两辆大车,不辞辛苦推过来。”
尤里也同意:“这钱,每一个铜币都花在了刀口上。”
“查理,趁现在天还没黑,我们走远点,多探探情形,也看看教堂那边。”凯尔拧紧水袋搁到一边,招呼人手出,“要不你和尤里,跟西纳还有瓦尔,留这儿吧?你们俩想去逛逛不?”
尤里挥挥手里的一大束宁神花:“我要为查理摘花!”
一伙人嘻哈。砍荆棘的时候,他们已经顺路采集了草药。天气还热,为了新鲜,宁神花是连枝摘的。查理做药,尤里就帮忙把花朵花苞一个个揪下来--这就是“为查理摘花”。
“我们就不去了。”查理乐了,还禁不住泛起甜蜜。只好不去看尤里,怕让人瞧出端倪。“记得顺便看看有没有墓地苔。”
“上次那种苔藓?”
“嗯!没有就算了,另外两味材料都齐了,明天摘来,我就能现配,一小会儿的事。”
“行,我们走。”
西纳和瓦尔都是老手,不像古勒桑多他们爱说爱笑,擦擦武器,上点油,养神休息。营地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尤里看看西纳和瓦尔离自己有点儿距离,他和查理又在下风口,小声唤道:“查理。”声音严肃。
查理抬头:“怎么了?”
他现在做治疗药水已经熟练至极,尤里一点不担心打搅了他:“早上的时候……”他轻轻拍拍查理的右手,“是水、火、大
,对吧?”
“是啊。”
“你觉得它们哪一种最厉害?我是说,上战场的时候。”
“这我倒没想过。”查理看看石臼里,银叶草大半已经成了药泥,“都有优点缺点吧。其实,照我看,没有最厉害的魔法,只有最厉害的魔法师。比如塞拉摩的吉安娜。”
“或说……没有最厉害的武器,只有最厉害的勇士?”尤里沉吟了一会儿,“的确如此。不过,我们现在还年轻,对吧?比我们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查理停下了手上的活:“……你的意思是?”
“分不出哪个最厉害,可是哪个最有利,却很明显。”尤里握住查理的手,按到地上:“大地,查理。不管是打架,还是袭击、战争,我们都站在大地上。你看,她就在这儿,一直在。”
查理阖上眼,静下心来。手背是尤里的指掌,温热结实,带着茧。手心是粗砺的地面,砂石,泥土,更深处更多的石与泥。
它们托着行人、马匹、大车,托着乡村、镇子、城市。它们隆起之处就是山脉,低凹之处就是河流,舒缓之处则成为平原。
片刻后,查理掀起眼帘,迎向尤里湛蓝的双眸:
“我想你是对的。”“而你有,你有这个优势。别的法师没有的优势。”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查理犹豫道:“但集中精力、对付一样,才能学好。”
“可我们现在弄不到更好的训练了。”尤里反驳,“提升实力最要紧。人人都说那个吉安娜善于使用火系法术,不过我猜,她肯定也会点别的。”
“这倒也是。”
“阿特里给你的书,你要研究很久?”
“……没有。其实已经看完了。我在琢磨他们的施法过程,尤里。我在想,魔法魔法,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可不容易。”尤里不抱希望道,“是什么?”
查理抓起药杵,继续捣草药:“自从上古之战后,永恒之井消失。
可我觉得,它并非彻底归入虚无。它崩溃了,引起了无数大灾难。它自己分散到了整个世界上,变得极为稀薄。我认为,人们现在可以使用魔法,其实应该归功于那稀薄的存在。”
“上古之战?这些是……传说?”
“我也不清楚,尤里。大概只有精灵能保有足够古老的书籍记载。”
“不提这个,继续。”
“我想,那次崩溃与其后的大灾难,把永恒之井打散,令它分散到了整个世界。就像炎热的夏天里,把一桶水泼在一间大屋子里。它会很快就干掉,只留下一点水痕。但你一进这个屋子,就能闻到水汽的味道。”
“可以想像。”
“我认为,法师们之所以有天赋好坏,是因为他们的体质对这种‘水汽’敏感的程度不一样,就像战士们的力气大小不一样。法术则是运用的方法,好比格斗的技巧。从法术上来看,他们通过这个,操纵一些东西,比如水元素,比如火元素,然后来攻击敌人。这部分,就相当于武器。”
“所以?”
“我对‘水汽’很敏感。它对我而言十分明显。所以我控制寒冰箭很容易。但我缺乏技巧。”
尤里咧开嘴乐了:“技巧总得一点点学,这没办法。不过力气大好处可多了。”他用胳膊肘轻轻捅捅查理:“不用管别人是用斧头、剑、还是锤子,你一棒子抡过去,抽得他飞起来,他就得完蛋。”
查理瞄了尤里一眼:“听起来你干过这种事?”
“这可不坏。”尤里抗议,挠挠脸,声音忽然小得跟蚊子一样,“就是得选根结实的棍子……”
查理莞尔。
尤里也笑了,然后他正色道:“如果我和你打架,查理,事先拉开点距离,我不知道谁能赢。可如果我要杀掉你,远一点近一点,不是问题。你的寒冰箭速度很快,穿透力惊人,但准头不行。所以你只能瞄准胸膛,不是吗?另外,你的确可以冻住我的腿,但我能砸开那些冰。”
查理瘪瘪嘴:“我知道……幸亏我们不是敌人。”
尤里赶紧继续:“可如果你冻住我的腿,然后立即用大石头砸我一下呢?以前我见过长老召来天上的闪电,让地上的石头砸向敌人。我想,你砸人没问题。”
什么叫“砸人没问题”?查理咬咬唇,有点哭笑不得。
“魔法魔法,不管它是什么,反正肯定是用来保护自己、打倒敌人的东西。”尤里下结论道,“你既然能,为什么不试试?平时我们不用好了。”
查理看着尤里,没说话。
尤里被瞅得心虚:“查查?”
查理垂下眼,放下药臼药杵,把两手按在身边的地上。
……
“……啊哦?”
“怎么样?”
尤里摸摸屁股底下隆起来的小土包,当小矮凳刚好。连忙大力点头:
“很不错。”
“原来……想像力也很要紧。”
40 大地之母 上
尤里早上见到查理逗雷尔时,所显露的令人惊叹的天赋望查理能运用它们,而不是白白闲置。
而查理顾虑惹人眼,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出门、赶路的同时,尤里一直在想该怎么办。慢慢地,他得出结论:作为杀手锏,藏着点用,还是不错的。
这时瞅到了个空子,跟查理说了这主意,他也就不再多言。
而查理呢?
他之所以让小土包“伺候”尤里,一,隆起那么一点点,西纳、瓦尔那边根本看不到;二,他自己也需要做点什么好玩的,来轻松一下,来让自己笑一笑。
因为尤里真的是在为他考虑、为他高兴。
为他们考虑、为他们高兴。
因为“以前”,除了父母,从没有人这么待他……
--从来没有。
或许是他不够好、不值得。可那样的环境,也功不可没。
“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查理地大部分时间在用来应试。
确切而言。小学到高中。整整十二年。一切为着高考。一切向分数看。
同学之间不免互相比较。家长老师们则有意识地刺激、挑起这种比较。
六七岁到十**岁。天真热情地十二年。本该是交朋友地最好时间。但在那样地环境里。在那样一日又一日地比较里。这却无比奢侈。
妒忌其实不可怕。可怕地是少小年轻。不知道如何控制、没有成熟到能够去控制。
于是所谓地“尖子”。个个只能独来独往。同学都说他们骄傲。但其实。他们只是没法彼此接近。又不知道如何接近另外那些。那些“不如自己”地同学。
大人们个个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真的了吧……
倒是中游的学生,甚至所谓的“差生”,能够交到朋友。
很不幸,查理不在中游,不是“差生”。他的分数,总是在最高的那一小撮里。
也有小孩在父母的教诲下,主动积极,靠拢成绩好的同学,与其结交、向其学习。查理不是没遇到过。
对此,查理说不上讨厌,可也没法打心眼里踏实喜欢。因为他无法知道,要是自己的分数掉一截,这样的朋友,还会不会在身边。
大概是他太敏感、太纤细,高处不胜寒的可怕寂寞,十三四岁,查理就已经尝到了。
那是一种彻骨的怠倦。
让人在大夏天,明明口袋里有零花钱,却兴不起吃冰棍的劲头。让人在大冬天,明明教室里暖和热闹,却只愿留在冷冰冰的花坛边。
因此,对朋友,他渴望又挑剔。所以,对功名对权势,他心无向往。
像尤里这样诚心诚意、彻头彻尾为他高兴的,在“以前”,只有父母吧。
能有一个人如此相待,多么难得。
多么多么难得。
查理懂。很早就懂了。
很早很早,十三四岁。
所以此刻,他心里愉快喜悦,却又悲喜难辨。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
一个不再说,一个说不出。两人都只是埋头做事。
查理起先心情不稳,尤里隐约有所察觉。
不过他没问。他只是依旧坐在查理身边,坐在查理的“小土包”上,把宁神花一朵一朵摘下来,一个一个放到铁锅盖里--那是幸运红石的财产,平底圆铁锅的配件,在外头烧汤用的。如今又多了项兼职,给查理盛草药。
查理目光偶然间扫过那些花朵花苞,那些被小小心心、仔仔细细揪下来的宁神花,心中忽然间就宁静了下来。
啊,多可怜的小花花,不是么……
他们继续忙碌,默契又安静,仿佛他们刚才没有商量生死攸关的大事、也没有商量查理的未来,仿佛他们只是讨论了一会儿营地角落里的几
花好不好看、干粮的口味好不好吃。
查理当着西纳、瓦尔俩人的面,做药剂的速度并不快。但他也没有在磨蹭。
他把大半精力花在微小的魔法操控上了。
初,在艾尔文森林时,清理瓶子,查理是用一点点火元素去烧烤瓶子的内部。只要保持魔力输出,处于控制下的火元素,虽然在跳跃、在燃烧、在热,却不需要空气--那令查理意识到,魔法就是魔法,和“以前”学过的化学反应,并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开始尝试更精确的方法。
到了现在,他是用一团火元素去“擦”干净瓶子内部,就像抹布那样。不仅清理得更快,而且瓶壁丝毫也不会热。
不过,同时也更累。
火元素性质活跃、互斥激烈。让它们安静地当抹布,当然比让它们燃烧要难上许多,甚至是许多倍。
可查理要的就是这种累--不累不会有进步,无论做什么,都是这样的。
而他的想法没错。如今,他也开始得到了回报。对于感应周围环境里的火元素,特别是那些微末的情况,比如篝火里迸出的一颗小火花,他比以前要敏锐不少。
……
“好了,这是最后一个。”查理长出一口气。
“还有多哎……”尤里遗憾地瞅瞅余下的草药,包括一把他仔细揪下来的宁神花。
“我可不行了。”查理呻吟了一声,抱着膝盖埋下脸去。然后他扭脸望望尤里:“等他们回来,要是有墓地苔,还得再忙好一会儿呢。”
两个年轻人互看一眼,都明白不能额外多做。彼此心照不宣,尤里虽然不喜欢浪费,但也毫不犹豫地点头。
人的贪婪没有止境。查理一天花三个小时左右,做出五十个最基础最简单的治疗药水。有尤里帮忙,能缩短到两个小时不到一些。那在炼金这一行的年轻人里,是很不错的了。可并不能算顶尖。
而幸运红石的人,懂药水好坏,懂做事利不利索,却不懂炼金制药的具体方法。他们只知道查理会制作药水、和所有炼金师一样,有一堆宝贝管子瓶子;只知道查理脾气好做事认真、忙活时绝不能被打扰;只知道查理有天赋又年轻,想四处闯荡,还不想在一个地方定下来。
因此,他们对查理照顾有加,处处优待。查理明确表示,不会在夜色久留,最终要向南远行,他们虽然遗憾,也不会硬是要多留他一段日子,不会想把查理怎么样。
然而要是查理几个小时能做出五百个,那就不好说了。
好吧,五百个大概是不行的。可就算一百个两百个,也足够招来很多麻烦。
所以查理有时候做得顺手,会多几个。但他留心控制,从来没超过五个。
此刻,查理瞅着尤里的劳动成果,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尤里好笑地拍拍他:“这些晚上煮肉汤,让他们放里面好了。”宁神花可以泡茶,可以放在汤里面。它并不会让汤变得多美味,但至少对身体有点儿好处。
“也好。我去躺一会儿。”查理伸了个懒腰,钻进早已搭好的帐篷,放下了门帘。
尤里应了声,数数药水,把幸运红石的三十个整整齐齐排好,自己和查理的那份则收起来。随即他若有所觉,望了眼帐门,也钻了进去。
果然,查理没在里面睡觉。两人的地铺挨在一起,尤里之前明明铺得好好的,他偏偏不要。将里头自己的毡毯推到一边,直接躺到了泥地上。
雷尔显然被打扰了,刚刚走到帐篷最里角、重新安顿下来。尤里搁下东西,在自己铺上坐下:“你在干吗?”
40 大地之母 下-
查理阖上眼,两手手心向下、五指并拢,按着地面:
一会儿之后,他懊恼地睁开眼,盯着帐篷顶,想了想,翻过身俯卧,两手撑着地面,把脸贴了上去。
“我知道了你在干什么了。不用这样啦。”尤里不禁失笑,爬过去戳戳查理挤在地上的脸颊,推推查理让他起来,替他抹干净脸上的泥,重新铺开地铺,“来,外套和裤子也脱掉。”
查理警惕,不解地看了眼尤里。
尤里已经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正卸腰带。
所以查理也还是照做了。
然后尤里抖开了毯子,盖住两人,抱住查理搂进了怀里。
“干吗?”
“你不累么,睡觉。一觉醒来,你就知道了。”
“……”
查理狐疑。
不过查理也地确累了。那样精确地控制火元素。虽然只一点点。不怎么耗力。但持续不断。却很耗神。
何况他怎么舍得推开尤里。于是安安心心阖上眼。
两人护着腰胸要害地雏龙皮甲都没有脱。遮挡皮甲地无袖衬衣也没脱。甚至一大早起来赶路搭营忙到现在。满身尘灰细汗。也都没有擦过。
查理皱皱鼻子。不曾睁眼。手往上一滑。摸到尤里地肩头、抓着撑开一点点:“哎呀。你要臭掉了。还要好几天。这可怎么办啊。”说完松手。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不一刻就朦胧了。
尤里无言地瞅着查理。忽然伸过头去。恶狠狠亲了下查理脸颊。低声哼道:“臭掉了又怎么样?!”
查理好眠被搅。一巴掌按上尤里地脸。使劲推远。可并没有挣扎。也依旧懒得睁眼。而是继续睡觉。
尤里捉下查理的手,咬了咬指尖,扣着不放,莞尔失笑。
太阳下山,凯尔他们也回来了。
查理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得清清楚楚。
栅栏围成三角形,就一面留着进出的地方。那门不轻,木栅栏绑成架笼子,里面底下垫着泥土袋子,上面压着石头。他们几个人一起搬开,然后进来,又搬好。
十二个人的脚步各自不同,掺在一起,纷纷杂杂。大多数都往中间烧篝火的空地去,和留守的西纳、瓦尔打着招呼。
独有一个比较轻快的,往帐篷来,把一小袋子东西搁在门口。份量不多,也就几条面包那样。
又一个脚步声。很急,但落足刻意放轻了。“嘘--”康拉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别叫他们。你以为做药水不累?”他端起了锅盖,“那是细活儿,可耗神了。走,东西放这儿就行。”
“哦。”古勒的声音。他抓抓痒,挠得皮甲出嚓嚓的微响。他跟着康拉德,也朝篝火走过去,就是脚步比之前轻多了。
有几个人给他们俩腾了点地方。其中一个肯定是韦恩,别人身量小,动作间没这么沉。
“肉汤得煮浓点。”奥狄斯的声音。“哎?大红胡子你扔的什么?”“宁神花。”“那个要晚点放。”……,……
唉,又是肉汤。为什么不是青葱黄鱼蛋花汤,或紫菜汤也行啊……
查理呷呷嘴,哼出一声不满的微弱鼻音。
尤里掀开眼瞅瞅他,微微一笑,轻轻刮了下查理的鼻尖。
查理睡梦里微痒,往旁边别别脸。
出了栅栏,不远的地方,有一只野兔箭似地蹿过草丛。
它身后,另一个慢了下来,不甘地低嘶了一声。四只爪子踩到地上,落足几乎没有声响。
再后面,还有两只。
唔……好大三只野猫。还是?
--往前。
曲曲折折的地洞,七拐八拐,四通八达,这儿窄,那儿宽。这儿一个窝,那儿一个窝。
哟,五只还是六只?真能生。
哇,这窝更多,十多只!十一,啊不对,十二只!
不愧是老鼠。
哦天那,蛇来了!钻进来了!
红皮小老鼠,眼睛都没睁开……
--再往前。
泥土变薄,砂岩升高,地势也走高。长草还是一样地长,蚯蚓虫子还是一样地拱,野鼠还一样地打洞。
耶?这是什么石头?怎么这么光滑?大理石?虽然现在长满了霉菌,窝着蠕虫蜈蚣山蚂蚁山蝎子。好好清理清理,肯定很漂亮,又齐整。这颜色,是咖啡褐,还是大花绿?
才几丝丝亮光,看不清楚。长长方方的……
……长长方方的?
好像……
是棺材唉。
--继续往前。
好多石头。也是方方整整的。不过小多了,表面也没打磨,不是棺材。
嗯……好大一个房间。地下室吧?
造得这么好,里面用来藏金子?泥土打墙的地窖,搁白菜、藏酒,石砖砌的地窖,藏点银子、金子,很正常。
又或许藏了书?
哎,书不太可能放地下室啦。可也没准呢。
看看,看看……
呀,石头缝里可以挤上去。太好了。
好窄。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有东西吗?墙壁上凹进去了?一格一格的。
这个是空的。
这个也是空的。
又是空的。
还是空的。
空的、空的、空的……
什么都没有吗?
对面看看。
那是什么?好像更黑。
更黑?!
一团东西蠕动了一下。它那么黯,黯得仿佛由暗影箭组成,彻底吞掉了光亮。它那么大,大得高到了
天花板。
查理大悚,蓦然惊醒。
……
他倏然睁开眼,迎面看到陈旧的帐篷。用了不少年的羊毛毡,黑不拉揪。侧面那儿,还打着块脸盆大小、不方不圆的帆布补丁,灰白灰白。
尤里本就没睡着,立即察觉:“怎么了?”
查理眨巴了下眼,微微呆滞:“好大……”
尤里撑起身低头看查理:“什么?”
查理望着尤里的眼睛,困惑地转转目光。他刚才似乎在哪儿,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一如晚上做了场大梦,醒来只记得有梦,却不记得内容。
所以查理只是了惊异一下,就安稳了下来,只不过仍然有点迷糊。
这令尤里放心,躺回原处:“感觉到了?”
“……嗯。”
“这其实一点不难,是吧?”
“的确不难。”
“所以呀,不用特地去亲砂子泥土。”
“知道了……”
“她就在这儿。”
“嗯。”
“而且无处不在。”
两个年轻人起身出来时,幸运红石的人已经开饭了。
查理饿了,根本没想到别的什么汤,就着肉汤啃面包,吃得津津有味。
他们晚餐快结束的时候,那个买食水的暗夜精灵才赶到。他的斗篷没系身上,背着行囊走过来的。他身边跟着夜刃豹。豹子的坐鞍上搭着两个袋子。不过有一个袋子,用绳子扎着底角。
他四下张望了下,在幸运红石的栅栏外缓下脚步,慢慢走近些,神色茫然。
几个吃完的早看到了,搭手搬开栅栏门。凯尔叼着最后一角面包起身出去,扬手招呼他过来,给他指了方向。韦恩三口两口干掉他黄铜饭盒里的汤,抓起大斧头,大步追上凯尔,对尼瑞斯道:“我带你去。”
“他怎么这么慢?”古勒伸长脖子。奥狄斯恨铁不成钢道:“这还用问吗,你瞧他身上,还有那袋子,遇上麻烦了。”
搬栅栏门的几个回来,随口议论。“这小子瞧着本事不错啊,刚才那味道,是活尸吧。”“我看是。”“别忘了,他又不是一个人。”
栅栏门口,尼瑞斯看着韦恩朝大树那边挥手,示意他走,弄明白了意思,连忙道:“谢谢。”话一出口,他露出了抹无奈的笑容。
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夜刃豹微微耸起了颈子。
尼瑞斯有点惊讶,顺着夜刃豹的毛。仔细打量了眼韦恩,目光最后落在韦恩的斧头上。
韦恩瞧见了那豹子的反应,奇怪道:“怎么了?”顺着尼瑞斯的视线,看看自己斧头,耸耸肩,“天黑了,总要带着防个身。”
尼瑞斯拍拍大猫安抚,但微笑已经敛去不见了。
查理听着周围的议论,喝了口汤,想想这个暗夜精灵会和幸运红石的人呆一块儿好几天,自己刻意装着不懂达纳苏斯语,难保不露馅儿,到时候误会可就大了……
于是和尤里说了声,放下晚餐,起身出去,开口替他们翻译:“他是说,他没有恶意。天已经黑了,这里到那边有一段路,应该带着武器防身。”
尼瑞斯微讶,随即冲韦恩点头:“谢谢。”他轻轻拨了下夜刃豹的耳朵,后不满地甩了下尾巴。“你会说我们的话?”
“谢谢。”查理一本正经对韦恩道。后面古勒噗哧笑了,结果奥狄斯给他一个栗子。查理又换成达纳苏斯语回答尼瑞斯:“基本上会。一般说说话,没有问题。”
“不用谢。”韦恩也一本正经对尼瑞斯道,然后特地嘱咐查理:“查理,快跟他说。”查理无奈照做。尼瑞斯莞尔。韦恩没看到,他正回头喊:“我们俩去去就回来,记得留碗汤,我还没饱那!”
“好嘞,放心!”“去你的,你都喝了两碗了!”“哦,这家伙的胃口又长了!”……,……
韦恩一句话,一时间得到了七八个回答。有人说没门,有人应好,有人取笑。韦恩也不在意,说过就带头开路。
尼瑞斯微笑平息,静静看着这一幕。或许他的神情里还有别的什么,但似乎被他脸上的刺青掩盖得一干二净。
查理跟尼瑞斯笑了笑,耸耸肩,目送他转身跟上韦恩,没译给他听--他怎么给暗夜精灵解释韦恩的“我们俩”?
这种事,还是让那两个暗夜精灵,自己去跟他说吧。
……
尼瑞斯没有上坐骑,与韦恩一同步行,走远了。
尤里嚼着一大块肉干,见火把渐渐小了,对查理道:“那只大猫很不错吧。”
查理还没回答,旁边桑多倒是接口了:“是啊,好威风。”
尤里笑了:“我是说,它很敏锐。韦恩只是有点替尼瑞斯气不过,那么一点点敌意,它都能察觉。看来我们夜里,可以尽管睡了。”
桑多受教点头:“那老虎那么厉害?要是我也有一头就好了。”
瓦尔给了桑多一个后脑勺:“小子,那是豹子。夜刃豹。不懂了吧,暗夜精灵骑这个,就像我们骑马。”
凯尔、西纳,一伙人都冲着桑多乐。年轻人,干活时得教着,有危险了要护着,平时么,就是拿来笑的。
“噢!行了,别管它是豹子还是老虎。”奥狄斯摸摸光头,“这下怎么办?我们还有两匹马啊,这还能过吗?哎,拿个主意啊!”
41 爱尔柏塔
运红石的人带回来的墓地苔,是整片刮来的。抖掉^竟不算干净,连在一起的假根成片,积着细碎的草叶杂屑。
所以查理吃完饭,从营火里抽了根木头,插在自己和尤里的帐篷门口,坐下来,开始一根一根择。
营火边太热了。
尤里在他旁边,解下腰上的剑,照例用纯棉软布擦拭。
奥狄斯拎着古勒过来:“查理,我给你送伙计来了。”
查理见了骇笑,尤里头也不抬,专心忙乎,随口回答:“那再好不过了,谢啦。”
古勒一边学着查理盘腿坐下,一边哇哇叫:“干吗就我一个,维吉尔呢?”
“他下午敲了那么多桩,累坏了,早点睡觉去了。”
“我也累了!”
奥狄斯哼了一声,懒得戳穿:“你要是有维吉尔一半安静,什么都不干也行。”
古勒最后挣扎:“那迪姆和桑多呢?”
“迪姆今晚轮到上半夜。桑多要值下半夜。”奥狄斯把古勒地头往下一按。“干活!”
古勒咕哝了句。接受现实。
查理手上慢了一点。瞧瞧古勒择出地一小束墓地苔。一根一根干干净净。不由微微一笑。放下心来--古勒虽然叫得冤枉。真开始动手了。倒也没打马虎眼。
他笑容未收。听到背后不远不近处。奥狄斯不知跟谁抱怨:“这小子。力气是不小。性子可得再磨磨。”
古勒显然也听到了。扯个鬼脸一吐舌头。见尤里收剑归鞘。不解道:“你怎么不上油?”
尤里也不解:“每天都在擦。昨天今天没用过。为什么要上油?”
“我也天天擦。用过了才上油?”
“用过了会脏,脏了得洗,洗过得上油。”
古勒拔出自己的剑来,托给查理和尤里看:“怪不得。我的可比你亮多了。”
“亮了不好。

“为什么?要天天上油,才会亮,也锋利。”
尤里拔出剑来:“其实,黑一点好。至于稍微钝一点,那又没什么。”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查理听得好笑:“你们的剑又不一样。”
古勒看看尤里的剑,又看看自己的,比比长度宽厚,不由叹服:“你这都快重剑了,钝一点的确没什么。”
尤里把剑横向篝火那边照:“别老是用油擦,它就会黯。黯一点,就不会反光。”
古勒跟着照做,结果剑身映出了明晃晃的橘红火光。“不会反光?”
尤里沉沉“嗯”了一声,抿起唇,没再多说。
古勒有些疑惑,但他瞧瞧尤里神色,知趣地没有追问。
查理毕竟见识面比古勒广,见尤里神色沉静肃杀,心中就明白了。夜袭、埋伏,武器出鞘越早越好,可若是寒光闪闪,也是个麻烦。
水草地盘,那是吃的和穿的,是温饱问题,是生存之争,是你死我活的争夺。真不知道,尤里当年经历过什么……
至于锋口,这毕竟不是什么武功高手过招,不追求吹毛断。而且一把武器,锋口锐利,相应地,刃口处不免要薄,多次砍在骨头上、砍在敌人武器上,就容易卷。
这在一场厮杀中,比如像湖畔镇那晚的防御战中,是会要命的。
他打住思绪,望向尤里,微微一笑。尤里迎上查理的目光,见其间一片了然宁静,不由略略意外,随即面色柔和下来,也绽开了个微笑。
韦恩与尼瑞斯回来时,奥狄斯他们已经把两匹马在营地一角安置了,又腾了个小一点的帐篷给尼瑞斯,重新扎在营地另一角,离马匹最远的地方,和查理尤里的那个倒是不远。
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浓汤就是好东西。结果几个人没给韦恩留。
他们吃完,朝锅里加点水切些肉干,拨旺营火,又给煮了一小锅。
尼瑞斯的干粮不像查理和尤里,他的不在幸运红石这儿。幸运红石也没打算给他腾口粮,毕竟一个暗夜精灵加一头夜刃豹,吃得不少。不过招待点肉汤,怎么也不会有问题。
一干人等下午就知道了尼瑞斯晚上会在这边。这对他们而言不是坏事,然而当时谁也没欢呼。私底下或许有人侥幸过两句,但此刻看着尼瑞斯在这儿,没人还能笑得出来。
古勒、桑多两个活泼点的,为此专门被叮嘱过。
所以,尼瑞斯虽然情绪好不到哪儿去,对着凯尔他们,倒也没有太大难堪。他先给夜刃豹卸了东西和座鞍,然后才一声不吭跟着韦恩盛了肉汤,坐下来吃晚饭。
韦恩一边大口塞,一边抱怨肉干没软开、汤里没熬出鲜味。瓦尔和他抬杠斗嘴,时不时有人插一两句。
衬得一旁的尼瑞斯,和他的夜刃豹,愈安静。
……
尼瑞斯解
的晚餐,走向自己的帐篷。半路迟疑了一下,拐向77
查理抬头望去,正看到尼瑞斯与那头大猫走过来,而一旁的鲁宾,谨慎地让开了路--幸运红石的人,对夜刃豹这样的猛兽,毕竟是有些忌惮的。
尤里看看尼瑞斯,目光移向那头夜刃豹,往查理身边挪了些,让出空儿给尼瑞斯。
古勒瞅着夜刃豹子,眼睛兴奋得亮,但身子往后缩了缩。
尼瑞斯跟鲁宾点头致谢,在两米开外止步,问查理:“我可以帮忙吗?”
查理欣然笑纳:“那可太好了。谢谢你,尼瑞斯。对了,你的名字,我没错音吧?”
“没错。”尼瑞斯瞧瞧尤里和古勒,挨着尤里坐下来。那头夜刃豹跟着卧在他身后。“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查理。”
“查理?”
“是的,查理。这个是尤里,还有古勒。”
……
尤里已经擦完了剑,开始给查理帮忙。再加上尼瑞斯夜视力好,看得清楚,手上又快,应该也是做惯了这些事的,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一兜儿墓地苔捡完。
其它的材料都是现成的,所以比起准备工作,配置反而没用多久。也就二十来分钟,二十八个药剂就出来了。这还是查理照旧藏拙,拖长了时间。
他给了尼瑞斯两个,毕竟暗夜精灵有头夜刃豹。自己和尤里留下四个,加上原先还有两个没用掉,一共六个,应该够了。其余的交给凯尔。
凯尔见到药剂,小心收下,长出一口气:“教堂那边阴森阴森的,不太对,有了这个,可就放心多了。”他对查理道:“明天就要干活,这些都先用着吧?你该拿十一个,还少七个,我记着呢。”
查理耸耸肩:“还五个。刚才我给尼瑞斯时,是说我送他。你放心,下次我会说,是凯尔送的。”
凯尔乐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就该我来掏。有了他,大伙儿过夜可轻松不少。你别忘了啊。”
查理笑着应下:“不会忘的。我小气着呢,天天送,舍不得的。

……
他回到自己帐篷,拿出行囊里的坚果请客:“来来,都辛苦了。”
尤里快活地抓了一大把,还要拖长了声挤兑查理:“我不帮你,难道就不让我吃吗?”
查理几乎磨牙,可又不好太过,毕竟他们俩的关系,是要瞒着幸运红石的人的:“我怎么敢……”
古勒全副心思都在夜刃豹上,好不容易等到能翻译的查理回来,胡乱抓了几个:“我想摸摸它。”
查理把袋子卷起口,放在尼瑞斯面前:“坚果,这儿是葡萄干,你看看有没有合口味的。”一边瞅瞅夜刃豹。他其实也想亲近,但毕竟胆子小,比古勒还害怕--以前动物园里的老虎豹子,还有体型更大的熊北极熊,可没这么威风凛凛。
尼瑞斯谢过,撑开几个分装的小袋挨个儿看看,先拿了个花生试。
尤里瞧着查理的模样好笑:“我看它挺乖的。你干吗不问问?”
查理正暗暗估量夜刃豹的獠牙长度。他还没攒够勇气,尼瑞斯抬眼瞅见了他神色,也是好笑,道:“你喜欢爱尔柏塔?”
“嗯!”查理用力一点头,虽然不太习惯、不好意思,但还是真心诚意道,“爱尔柏塔很漂亮。健康,有力量,敏捷,灵巧。很美……太美了。”
随着查理的称赞,尼瑞斯唇角越翘越高。夜刃豹则转过目光,瞄了查理一眼。
这鼓舞了查理,他试着唤道:“爱尔柏塔?”
爱尔柏塔似乎考虑了半秒钟,把头伸过来一点。
查理意外,又欣喜又不知所措,慢慢把手伸过去,一点一点接近。肩膀好呢,还是耳朵?爪子可不敢,嘴边也不敢……
爱尔柏塔眼睛一直盯着查理的手指,忽然一抬头、舌头一伸。
查理只觉指尖湿漉漉的一热,吓了一大跳,猛地缩回手,就差没捂住心口了。尤里呻吟一声:“哦,你怕什么……她是等得不耐烦了。”
尼瑞斯笑笑没说话,爱尔柏塔趴了回去,喉咙里一呼噜,舔舔自己的鼻子。查理脸都红了。
古勒凑到跟前:“我来我来。”
他小心翼翼伸手过去,爱尔柏塔起先静静地没有动,却在即将触到的最后一刻,把头轻轻一偏,古勒的手指顿时落了个空,擦着边儿划过。
尤里哈哈地乐,伸手给爱尔柏塔,直朝她的左前掌去:“来,别管他们,我们握握手。”
爱尔柏塔迟疑了一下,抬起前掌。
尤里一把握住,用劲不小,还嘿嘿直笑。
爱尔柏塔有点恼了,忽然伸出爪子。查理倒抽一口冷气。
42 查理的阴招
尤里的手纹丝不动,笑眯眯道:“淘气包。”
查理闻声一怔,心脏落回原处,脸还红着。仔细一看,原来尤里握的位子和方向很有讲究,爱尔柏塔爪子一伸,五根匕般的利爪,正好擦着尤里的手掌、指缝出去。
虽然坚硬如铁,虽然锋利尖锐无比,却落了个空。毕竟,夜刃豹能够藏起利爪,但并不能任意支配它们。
骨骼肌肉在那儿,只能朝前伸,不能歪来歪去。
尼瑞斯安慰查理:“尤里很厉害,他在跟爱尔柏塔示威。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担心她晚上会来吓唬你们了。她刚成年,毕竟年轻,还很淘气。不过她喜欢你,查理。而那个小伙子,那个古勒,她就没那么喜欢。”
爱尔柏塔半站起身,尤里不紧不慢地放开她,拍拍两手,摊到她面前:“继续吗?”爱尔柏塔看了眼尼瑞斯,耳朵尖软下来,又缓缓趴下了。慢腾腾抬起右前爪,搁到尤里手上。
查理对尼瑞斯点点头,边看着眼前这一幕,总觉得爱尔柏塔有点认命的哀怨。他忍了忍,终究忍不住问道:“她喜欢我,还是喜欢欺负我?”
尼瑞斯闻言轻笑出声:“她喜欢你,才会和你玩。你害怕?”
“有一点。爱尔柏塔的牙那么尖、那么长。而我不知道怎么做……猫啊狗啊马啊牛啊,我都没养过,更不用说夜刃豹了。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喔,我懂了。”尼瑞斯了然,郑重道,“爱尔柏塔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理智上相信。可我还是会,嗯,感到不安……”
尼瑞斯凝视了查理一小会儿。挪开目光。捻了颗松子:“我明白了。查理。其实。她比人简单多了。”
声音飘忽。一如叹息。
查理默然了一瞬。也不由叹息:“是啊……”他和尤里在小木屋里时。可比在旅馆里睡得踏实。
他们俩这头说话。那头尤里握着爱尔柏塔地前掌。一边给她看自己地手指。一边掰着她地看。爱尔柏塔眯着眼睛。几乎都要阖上了。明显没什么兴趣。古勒趁机蹲到夜刃豹侧面。往它腰后屁股那边使劲瞄:“它是公地还是雌地?”
爱尔柏塔轻轻喷了个响鼻。听起来和人从鼻子里一“哼”差不多。
尤里拍拍爱尔柏塔地掌背。放开了她。尼瑞斯刚剥了颗松子送进嘴里。听到声音。打量古勒。视线顺着古勒看地方向循去。一边又剥了一颗松子。然后手腕一动、老远地扔进嘴里。卡吧一声脆响。
尤里扔给古勒无奈一眼:这可不是幸运红石和他们租的那两匹老马。古勒也察觉了,瞅瞅尼瑞斯,顿时有些讪讪。
查理最无奈。他决定意译:“尼瑞斯,古勒是问,爱尔柏塔与你亲同兄弟,还是密如姐妹。”
尼瑞斯的目光转向了查理,然后他勾起了唇角:“她与我的女儿一般无二。”
查理讶然。古勒抓抓耳朵,眼巴巴地望着查理。尤里见查理神色惊讶,也不由好奇。
尼瑞斯将查理脸上的意外收进眼里,唇角的微笑绽放开来:“她四岁了。我亲手把她带大,因为……”他目光一垂,笑容消失了。又抬眼看了下查理,犹豫了一瞬,开口道:“她五个月的时候,多琳死在熊怪手里。那是她的妈妈……”
爱尔柏塔听到“多琳”的时候,喉咙里滚过轻轻一声,脑袋偎向尼瑞斯怀里。后搂住了她,顺着她的耳间、颈毛。
古勒忍不住催促:“查理,他说什么?”
“哦,爱尔柏塔是位小姐,现在四岁,尼瑞斯亲手带大的……”查理转头看看尼瑞斯,见他一下又一下抚着爱尔柏塔,眉头依旧拢在一起,直觉他不会喜欢人人知道以前那桩遗憾……
可要是古勒知道了,幸运红石人人都会知道。
所以查理换成达纳苏斯语,商量道:“那些伤心的事,就不提了吧,好吗?”
尼瑞斯瞧了瞧古勒与尤里的神色,当即明白过来,点头扯开一抹笑:“谢谢。”
这只是礼节,与之前的微笑并不一样,无关愉悦。查理温和道:“没什么。”
尤里有所察觉,什么也没问。古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没开口。
气氛一时间安静得忧郁,还好奥狄斯打断了这一切:“古勒,你还不睡吗?”他隔个帐篷冲古勒扬了扬拳头,“明早轮到你做饭,小心起不来!”
“他明天早上要负责做饭,得早起。”
“我期待他的手艺。”尼瑞斯卷起唇调侃道。查理应了声:“我也是。”尤里则一本正经问古勒:“你煮东西?那能吃吗。”三个一起,幸灾乐祸地目送古勒起身。
“哼,那你就别吃好了!”古勒对尤里比比拳头,比了才半下,忽地顿住,又连忙收了回去。
查理失笑。尤里一挑眉,故意端出得意的样子。
古勒毕竟年轻,明知是玩笑,还是免不了气闷了下。瞅瞅爱尔柏塔,更是无可奈何、恋恋不舍,“晚安,爱尔柏塔。”
爱尔柏塔朝古勒抬了抬右前爪,也不管后喜出望外,慵懒地蹭着尼瑞斯,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查理狐疑--莫非这头大猫也在幸灾乐祸?--
古勒回去不久,剩下的四个也互相道了晚安。
查理和尤里钻进帐篷歇息,而尼瑞斯看了看他的那顶,小声问爱尔柏塔:“你喜欢吗?”
爱尔柏塔展开前肢把自己往后推,撅起屁股,扬起尾巴,尽情伸了个懒腰,然后歪歪脑袋,嗅着夜风,低低咕噜了一声。
尼瑞斯笑了,掀开帐门弯腰进去:“好歹是他们的心意,不讨厌就进来吧。你要是想吹风,我们把帐门勾起来。”
夜刃豹晃悠了下软棍似的尾巴,跟着钻了进去。
……
他们隔壁,查理正在给尤里看“小把戏”。
尤里低声道:“说吧,没人在这边。”
“你说的对,就算平时不用,也得弄一手藏着。我想,既然我和他们敏感程度不一样,一时间又没法进行系统的学习……那就干脆野蛮一点。”
查理右手握拳,食指一点:“一。”
地铺旁的小空地上,两手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忽然凹下去了一点,原来的泥土不见了,里面全是粘稠的泥浆。
“很不错。”尤里兴致勃勃,伸手戳了戳,“查理你真狡猾,这个好用极了。”
雷尔大概受了一回罪的缘故,性格比以前安静阴沉许多,老爱蹲在角落里、阴影中,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此刻一见“戏法”,好奇得一下子来了精神,可还是没过来,只是蹲直了身子看。
“你应该说我聪明,狡猾是骂人的……”查理嘟啮,“二。”
那块小沼泽旁边竖起了一道泥墙。
“狡猾不好吗?”尤里伸手捏了捏,没捏碎:“哎,挺硬啊。”两手去掰,给掰下了一角:“不错,比平常的石条还要硬一点。”
查理对尤里的手劲甘拜下风:“这该要多厚、多高呢?”
“一般的话……”尤里朝幸运红石那边示意,“二十厘米也就够了。光溜溜的,一人高,冲不过来的。等他们搭把手踩人梯,这边早就准备好了。”
查理受教点头。
“要是碰上那样的--”尤里继续,朝尼瑞斯和爱尔柏塔那边示意,“毕竟四条腿,两三米高挡不住,肯定能蹿过来。”
他拿着那一角硬泥,做了飞过土墙的样子:“不过它要是傻乎乎地蹿到那么高,等于亮出了肚子,韦恩早就给它开膛了。奥狄斯的弩,还有奇尔,记得吧,他耍弓的,也不会放过机会。”
查理继续点头:“那就好了。”
尤里想到什么,推了推那土墙,然后释然:“嗯,够牢了。这能保持多久?”
“不知道。”
“我记得你那个冻腿的十秒到十二秒,冰就会裂开,可它还在。”
“冰霜新星?唔……”查理沉吟片刻,“冰霜新星标准时间是八秒,厉害点的法师会更长一点,大概两到三秒。不过,在大雪地里,无论是谁来施放,它都可以维持很久。那是元素浓度的关系。相应地,在熔岩地带,就会变短了。”查理拍拍地面:“它在这儿,就相当于前一种情况吧?”
“啊,这样。”尤里笑了,眉飞色舞,“所以我说嘛,大地是最有利的。”
查理慨叹:“是啊,我们就站在大地上。”他敲敲铺角:“三。”
一群小石头凭空出现,随着查理手指一指,热热闹闹滚向尤里。大多数被地铺挡住了,也有几颗侥幸滚上去的。
尤里失笑:“你怎么是从半空里召出它们的?长老是从地上叫出来的。”
“对我来说一样。”查理比比地面和半空,“距离很近啊。我想,半空里出来的,看上去更可怕吧。”
“那是肯定。要是碰巧在斜坡上,就要圆的,短短一根,这样它们自己会一直滚下去,更棒。”
“平地上不要么?”
尤里手指一拨,拨得那颗小石子滚回查理面前:“野地里行。镇子上那样的砖地上,不要的好。碰上个力气大的,韦恩那样,能把它推回来。你能让它消失吧?可对别人,那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万一你没来得及管呢?”
“我懂了。”查理谨记。“还有一招。”
他捡了颗小石头放在两人中间,然后一点旁边的地面。
石头下面嗖地高了起来,瞬间就冒出根拇指粗细的泥柱,把小石头托到了半尺高的地方。
尤里不解:“你能用它打中人么?速度是不满,可大多数人,都能跳开。谁会傻傻等着。”
“偷袭用的。”查理得意,“你说,两方对峙,对面的头是个全副铠甲的,像路易斯那样,我把他托到五六米高,光溜溜一根圆柱,连人带马……”
能穿上全副铠甲的战士圣骑士,那都是有实力,相应地,必然放弃了一定的灵活敏捷,躲闪上就不那么迅速,中招的可能性不低。最重要的是,他们要是往下跳,沉重的铠甲就会把他们自己砸死。
所以连尤里都不由嘀咕:“那可真可怜。”他默然瞅瞅查理,又立即高兴起来:“好吧,这是个好主意。而且,照我说,如果有马,你直接托马肚子得了,不用留给他遛马的地方。”
“对哦!”查理受到启,“我又想到了一个!”声音压得小小,兴奋劲可不小。
“噢……”尤里一激灵,“让我提前替他们哀悼一下。”
43 新的雇佣
类的土系魔法,不知为何,几乎一片空白--查理认单,当年高等精灵按照约定条件教会人类使用魔法时,必然不是倾囊相授。另外,后来的帝国分裂也功不可没……
而查理不乏想像力,无论这些灵感来自哪里,在一无所有、同时也是无拘无束的土系法术这一块,正好尽情挥。
而尤里呢?他知道战场是怎么回事,厮杀是怎么回事,所以能对这些点子去芜存菁。
于是,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在黑漆漆的帐篷里,就着帐门里漏进来的一点星光月光,以及雷尔身上的一点微弱幽光,小声讨论了将近半个多小时,琢磨了数种残酷无情、阴险狠毒的杀人手段,而后查理打扫掉痕迹,两人依偎而卧,投入了安宁愉悦的黑甜乡--
查理醒来时,尤里已经不在帐篷里了。外面人声脚步声,还有勺子碰着锅子的响儿--大伙儿都起来了,正开饭。
他赶紧起身,套上衣裤、扎好腰带、佩上魔杖,草草收拾了地铺,接着解开水囊,倒水浸湿了毛巾,湿漉漉地抹了把脸。
然后一绞。
毛巾滴下一片水,但却在半空消失了,一滴也没落到地上。
查理擦干脸,瞅瞅毛巾,摇摇头,往帐篷墙上的绳勾一挂,点点水囊,那羊皮袋子又鼓了起来。他看看和原来差不多了,塞上囊口系紧。
做完这件在眼下而言无比奢侈地事。查理心满意足。这才抓起长棍掀帘出去。顺手勾起了帐门通气。
雷尔目送他走了。凑到毛巾前嗅了嗅。
……
尤里正咬着面包对着面前一大一小两盒肉汤思考。一见查理。把小地那盒推向他:“太好了。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叫你呢。”
查理和几个人、一个暗夜精灵以及一头夜刃豹。道过早。掀开盒盖:“古勒做地汤?还不错啊。”尤里嗤了声:“他就烧火了。汤是诺曼煮地。”
尼瑞斯就坐在尤里旁边。幸运红石腾了个大号地汤盒给他。看着似乎是韦恩地。不像查理和尤里地。是凯尔他们在夜色镇特地添地。一大一小。大地足足比小地胖了两圈、深了一半。
黄铜饭盒不贵,也就等重的铜币,再加几个手工费。不过结实耐用,更重要的是,凯尔他们并不对查理巴结,就周到在这种地方,所以双方相处愉快。
而且显然,爱尔柏塔也挺喜欢。她高高兴兴把面前盒盖里的汤舔完了,开始舔另一个。尼瑞斯给她把空的添满,放着吹凉。
查理注意到尤里的盒盖不在手边。
尼瑞斯现了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睡得不错?”
“啊,还挺好。”查理应完一顿,看看尼瑞斯的神色,“怎么了?”
尼瑞斯看了眼尤里:“昨晚有点动静。”说完咬了一大口面包。
这是不愿开口。查理跟着去看尤里,尤里会意,解围道:“查理,昨晚的动静你不知道吧?你好像睡得挺香。”
“嗯。”查理端起汤喝了口,“其实也不算很香。我做了个噩梦,然后不是你解手回来么?我听到了,梦就醒了,我就又睡着了。”
尤里挑挑眉:“说解手是怕你听了睡不着。就是那会儿。奥蒂莉亚星歌,就是那个暗夜女精灵,现教堂里有不好的东西。据说那东西在夜里更明显。结果她召唤了一道大光柱,比净化仪式那道大多了,照得营地这边都跟天亮了一样。”
查理一怔。他怎么觉得,这场景听起来有点熟悉、似曾相识?他好像看到过?
正好爱尔柏塔吃完了,瞅瞅面前不远处的人,用力蹭蹭尼瑞斯。尼瑞斯宠溺地摸摸她头,跟查理道:“爱尔柏
,要去溜食,我先带她出去了。”
“那让尤里跟你去开……”查理拉回思绪,回头望向营门,“哦,已经开了。呆会见,尼瑞斯。呆会儿见,爱尔柏塔。”
尼瑞斯颔致意,夜刃豹跟着尼瑞斯,脚步从容优雅。走过查理身边时,停了下来。
查理一讶,遂即明白过来,抬手过去。
--不过到底应该摸那儿呢?
爱尔柏塔替查理解决了这个难题。她把头一侧,头顶在查理手上擦擦。查理连忙学着尼瑞斯,帮她挠挠两耳间。
爱尔柏塔对此还挺满意,呼噜了一声,转头舔了下查理的手心,跟上尼瑞斯。
查理微微意外,又十分开心,笑着跟她道别。
尼瑞斯莞尔,带着爱尔柏塔出去了。
……
“那个法术一打下去,墓地里的骷髅当场就散架了好些,我跟凯尔出去看了,他们也有望远镜。他和康拉德几个估计,我们明天后天就能回去了。”
查理点点头,这才完全了然。奥蒂莉亚星歌那么做,未必消灭了那个东西,但肯定断了幸运红石的一大部分财路。不过,如果没有她,幸运红石要是太接近教堂,或进去探查了,那就会遇到危险。
所以这事,怎么说呢。
反正尼瑞斯觉得他不插口比较好,那是肯定的。
查理目送尼瑞斯和爱尔柏塔走向营地附近的几棵杂树--那儿有一片树荫--总觉得爱尔柏塔和昨天不太一样,想了半天,问尤里:“她没上鞍?”
尤里一脸“明摆着”:“尼瑞斯舍不得。她还能再长个两三手那么长。你没觉吗?她身上是软鞍,另外那两头是全副硬鞍。我猜,要不是这趟旅程远,那两个又有坐骑,尼瑞斯根本不打算骑她。”
“它们的鞍不一样,这个我看到了。不过什么是软鞍、硬鞍?软的和硬的鞍?”
“不是。软鞍主要是轻便,不过一般而言,的确更柔软点。当然,对骑手来说,硬鞍才方便,也安全,特别是要冲锋的话。”
查理以前怎么知道这些。但他泛泛了解的东西多,听过就能理解:“哦,这样。”
尤里看看查理,耸耸肩:“无论是马还是夜刃豹,上鞍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鞍下面都会被磨出茧子。马更可怜,还要上笼头。夜刃豹轻松一点,不过那是因为暗夜精灵亲自驯服自己的坐骑。而且它们多了肩鞍,磨出的茧子更多。”
他喝了一大口汤:“还是科多兽好,它们的皮厚,不在乎背上多个人。”
查理点头,忽然失笑。尤里这到底是在同情马和夜刃豹呢,还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
他正打算逗逗尤里,长袍男精灵一骑当先,直奔营地而来。
尼瑞斯带的爱尔柏塔去的是另一边,而且年轻的母豹安静温和,所以两匹马已经有点习惯了。但此刻,它们却被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夜刃豹吓着了,不安地嘶鸣。
奥狄斯和瓦尔放下早餐去安抚马匹,凯尔连忙起身出去说话,韦恩胡子一翘,不过抓起斧头跟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你们今天去坡上的墓地?”
“是的,昨晚那净化法术真是宏伟,不过外面墓地不小,应该还有些漏网的。”
“墓地里剩不了几个亡灵了,跟我们进去,我们雇佣你们。”
“这个……”
“你放心,我们不需要你们护卫。”长袍男精灵兜转坐骑,“但那教堂年久失修,满是灰尘,想来也有朽烂的家具与坍塌的门窗。我们需要人手清理地方,方便探查。”
44 不速之客
尔推说要与同伴商议,长袍男精灵对此不满,却又没骑走向尼瑞斯。
查理为尼瑞斯和爱尔柏塔担心,看着那俩暗夜精灵只是简单说了两三句,气氛虽不亲切、但也不紧张,而后长袍男精灵就一拍夜刃豹回去了,这才舒口气。
尼瑞斯瞧见了查理在张望,微微一笑,并指一沾额头,朝他致礼。
查理见他心情不错,放心笑开,同样回了个礼作答。
然后他发觉营地里、大伙儿正聚拢在一起,讨论长袍男精灵提出的雇佣。
凯尔大概是看查理走神,问的尤里。尤里坦率道:“查理和我不介意干什么活。问题是,里面情况不明。”
康拉德点头:“没错,关键是里面怎么样了,我们又不知道。昨晚那动静是不小,不过这种事,不能光看响动……”
好几个老手也是相似意思,有人惋惜了一下那五十个银币的报酬。半天时间,他们十八个人,纯赚这么多,不用准备工作、不用赶路赶趟,也是不错的了。
古勒瞧瞧这个,瞧瞧那个,不解道:“报酬不错,那个女的又那么厉害,我们怕什么?没准还能找到点好东西。”棕色的眼睛,明亮而热切。在他这个年纪,对有实力的人,多少还有点崇拜。
“是厉害。”奥狄斯破天荒没给古勒吃后脑勺,相反他用力揉揉古勒的头,“可你个傻小子,我们会不会有危险,跟那俩暗夜精灵的实力好不好,有什么狗屁关系!”
西纳抹了把脸转身走开:“我去把营火封了。”康拉德跟了上去,一拍他的肩。韦恩朝相反方向走了几步,狠狠唾了一口,厚实的嘴唇嚅动了两下,也不知诅咒了谁、诅咒了什么。
瓦尔脸色也很不好。他旁边。鲁宾地表情。有一瞬间几乎是狰狞。
凯尔长叹口气。教训古勒:“那两个我们才认识多久?又不了解。没意外倒还好。这么一笔钱赚得轻松。可万一碰上什么事。他们会怎么着?你知道?”他说到后来。语调愈发严厉。一边扫视桑多、迪姆、维吉尔。一边眉头皱紧、声音变冷:“再厉害又怎么样?事到临头顾不上你、扔下你。甚至拉你当了挡箭牌。你能怎么着?你家里老婆孩子找谁哭去?出门在外。靠地是--”目光往查理尤里这边一滑。临时改了个词:“信得过地人。”
诺曼、马伦几个。均是默然不语。他们比起古勒。是老手;但比凯尔他们四个。还有瓦尔、西纳多多少少年轻几岁。看情形。奥狄斯和凯尔言下所指地事。他们没有亲身经历。但知道详情。
查理猜。凯尔本来是要说“自己人”。不过他也没空为这个尴尬。瞧着听着。早就明白了**分。暗暗揣测之间。自己先心脏一揪、背上发凉了。哪里还有精神好奇。
--实力好坏地确不是主要原因。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后面**师坐镇。前面新兵照样成炮灰。
所以。是不是用心护着。才是关键……
他碍着大家的面,不能跟尤里要抱抱来安慰,瞅瞅没人注意,往尤里身边挨挨,再挨挨。
尤里紧紧一搂他的肩、慢慢儿拍着,小声商量:“对了,我今天多给你找点草药?墓地苔好吧,反正大家活儿不重,回头我们几个给你捡,你就只管配药好了,也能有时间看看书、琢磨琢磨魔法。还有啊,既然明天后天就回去了,你那些零食,早点拿出来分了吧。别弄得到时候,还要‘抗’回去。啊?那样可也太傻了。”
这边,尤里用平常的语速说了一长串,居然不打一个空儿。查理胡乱点头,心里慢慢舒开,甘甜压倒了酸涩沉重,还冒出了十二分的佩服。
那边,凯尔给古勒指指中午的干粮、大水袋:“去,今天你背东西。”古勒倒也不是懒,不过喜欢说话,所以平时总要扯几句。然而此时此刻,他哪里敢,乖乖去了。
奥狄斯也跟着走了过去,使劲换出一口气:“份量不小,我跟你一人一半。”
余下凯尔对大伙儿一挥手:“好了,我们按说好的干活。少些个就少些个,这趟还是有得赚的。”
查理将幸运红石拒绝雇佣的决定给尼瑞斯说了,又从自己和尤里的存货里拿出四个暗影防护药水,偷偷塞给他,还一个劲强调:“这先在你那儿放放,出来还我啊。”
尼瑞斯被逗得不行,笑着谢过。
然后一行人出发朝教堂去,半路上尼瑞斯领着爱尔柏塔去同他们告别,拐向大树那边,与他的两个同族汇合。
暗夜精灵的出价大约不错,所以长袍男精灵听到凯尔拒绝时,神情十分诧异。可彼此之间没有利害关系、上下之分,他并没有办法勉强什么。
查理远远地欣赏了一下长袍男精灵的表情。
尤里走在他身旁,循着目光望去,一下子就猜到了:“噢,这副模样放在一个傲慢的家伙身上,还真不错,让人心情愉快,你

查理连声贼笑,随即又紧张起来:“嘘,小声点。”
尤里哭笑不得:“放心,这都有四五十米呢。我们又没大喊大叫,就算是他们里头专门受过严格训练的刺客,耳朵也没那么好。”
……
查理上午不打算干活,多配些暗影防护药水。
凯尔昨天说缺这个药水,大伙儿心里记挂,固然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则在于,他偷偷塞给了尼瑞斯四个,自己和尤里又只剩两个了。
另外还有一层,说来话长……
要知道,在上了年头的墓地里清理亡灵,并不是冲上去,砍杀一通就了事的。
大伙儿干活当然是白天好,不过幽灵白天一般找不到,主要是活尸和骷髅。
这两者怎么来?当然是死者长眠被搅,转而重新爬了起来。
它们白天畏惧日光,在外面呆着,感到不适。除了少数躲在阴凉地里、长草丛中,大部分呢,往往躲在自己的坟墓里。
按照习俗,发现了上了年头、又不齐整的无名人骨,是拾掇在乱葬地。
平民百姓的墓穴,也就一个坑,一具木棺。那些薄木棺,一般是流浪者,领主出钱给葬的。
最后还有部分墓穴,当年葬得隆重,石棺盛放死者,葬坑里垒实了土壁,甚至砌了石壁,还有些陪葬品--主要是死者用过的衣服、物件,及其喜爱的食物。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值钱。
这后两种,如今不少瞧瞧痕迹,就知道有东西进出。
那是亡灵白天躲在里面。
于是,不得不挖开些土、砸塌个墓穴、开个棺材盖什么的。
这可绝不是什么享受,也十分磨蹭。还有,就算挖开来了,里面也可能是空的。要是大点好点的墓穴,里面则可能窝着好几个。
毕竟亡灵这个东西,只有些本能,不像人那么认家。它们夜里出来游荡,迷路了自己还不知道、不在乎的,也不在少数。
对查理而言,最最关键的是,一铁掀下去,没准会挖出一堆食腐虫!
考虑到铁掀锋利,确切而言,应该是一堆小半根大半根的食腐虫……
还在蠕动。
--呕!
……
仔细算下来,其实幸运红石这一早上,能捞上四十个银币就不错了。
因为夜色镇对亡灵的悬赏,一般的,也就两个银币一个,颅骨为证。
厉害些的,比如知道用武器的,五个银币。
更厉害的,有名有姓的,那是不用说了,悬赏里挂着呢。没名没姓的,如果是会用魔法的亡灵巫师,那也值半个金币左右。
至于幽灵,一般冒险者消灭不了、逮不住,只能驱赶。就算干掉了,也很难证明。
不过,默认的惯例是,如果带着一百个亡灵颅骨去领赏,说还干掉了三个四个五六个幽灵,那镇政厅,通常不会要求出示证据,直接就会给兑现赏金。
最后,如今为了鼓励大家保卫家园、吸引外来的冒险者出力,个人或者一个团体,累积消灭的亡灵多了,镇长还会额外掏钱、私人给奖赏。
至于镇子上的老板们会给什么优惠,姑娘们又如何反应,那就不一一细表了。
而这些,均不怕有人恶意盗墓,拿来冒充。要知道净化的时候,亡灵的颅骨,和安息者的颅骨,反应不一样,辨识得出来。
越是厉害的亡灵,吸聚的暗影力量和死亡气息就愈浓,反应也就越剧烈。比如那天中午的净化仪式上,斯塔文的骷髅骨就明显变细变白,恢复成了正常人类尸骨的样貌。
……
查理希望做药,幸运红石是没意见的,治疗药水他们攒了不少了,眼下的确是暗影防护药水更紧缺。
这个药水,虽然针对性非常狭窄,他们这次很可能用不完,但完全可以在夜色镇,甚至湖畔镇卖掉换钱。
在一个夜里闹幽灵的镇子里,暗影防护药水,绝对不会滞销。
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指望查理干今天这种活。不过查理就算什么活也不干,他们也乐意带着他--药水上的获利在那摆着,一天三十个,就算他们赚的钱要多分查理一份,不管是后勤保障上、还是进出账上,幸运红石依旧都有获利,并且好处不小。
尤里精力旺盛,今天对付亡灵,亡灵迟钝,人就灵活为上,所以他也没穿盔甲。他、韦恩,负责最后一锤。
这俩人力气大,又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一头一尾两锤子下去,不管什么墓穴、还是木棺石棺,都塌了、散了。
而他们经验丰富,这意味着,最后一锤之后,打头对上亡灵,他们能处理得来。
当然,旁边的人护着呢。不过这种事,不能全靠人护。
至于古勒,虽然力气也大,可年轻人嘛,又是新手,脏活累活就是得扛着,最危险的,还轮不到他。
所以,挖土啊什么的有他的份,正经要开墓穴了,那是没他的事。
磨性子
出危险之外,还有一点,好力气是干活干出来的。
又一个墓穴完事。一具骷髅,还挺有些年头,上面烂肉什么的,都一丝不剩了。
骨头砸断,扔进旧麻袋。颅骨敲裂,扔进另一个。
前面的抄着家伙,拎着东西,往下一个墓穴去。后面查理蹲在一片狼藉的墓穴边上,再一次地、用力地指指下面:“那个,那片黑绿黑绿的。”
下面马伦迟疑着捡起一片长着绿霉的落叶。估计那个骷髅晚上出去,带回来的,结果长了霉。
“这个?发霉的?”
查理深吸一口气:“墙上那片苔藓。”
马伦转头打量,剑尖比划比划一丛又小又嫩的,自己也不相信了,声音轻得心虚:“这个?”
康拉德看不过去了,跳下墓穴,拔出匕首一拨,从马伦左手边、角落的穴壁上掀下一大块墓地苔:“不就在这儿!你怎么只会直愣愣往前看,眼睛都不知道转一转。”
马伦抬起手臂擦了把鬓角,自己也奇怪了:“哎?就在旁边啊……我这不没采过这药么,没经验。”
康拉德摇头:“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有经验?”他翻翻手里的苔:“哟,长得还特别好。”
查理抹抹额头的微汗。他跟着幸运红石的人晒了这半天,都没出汗,刚才硬是给憋出来的。“大概下面暗吧。”
下面两人一前一后爬上来,康拉德摘干净那片墓地苔上的落叶、抖掉砂泥,查理张开布袋,让他放进去。
然后赶紧扎紧。
康拉德冷不丁,不由怔了一下,好笑道:“没人抢你。”
马伦哈哈乐:“刚才有个虫子爬出来了,他害怕。”
“倒也不是害怕……”查理脸一苦,“是恶心。我见了那个,倒胃,一天不想吃饭。”
康拉德笑笑:“是挺恶心。”他们是习惯了,再恶心、再倒胃,总比流血、挨饿要好。不过查理毕竟是法师,不能要求人家去习惯那些。
幸运红石的人分两拨在干活。毕竟人太多,一个墓穴、一两个骷髅,也用不着。
不过,他们这两拨人并不是各干各的,而是互相配合。
前头一拨管挖土,瞧着快出棺材了,就往下一个去。偶然碰上藏在草丛里的,也顺手干掉了。
后面一拨再挖几掀,就该韦恩和尤里上手了。然后,免不了一通忙乎。
这样推过去,两拨人之间,距离也就几步路,相互照应,十分方便。
而且,两边都是**个人,重体力活、神经高度紧张的活,各自也有足够的人换手,不会有谁精疲力竭,体力保持得好,连续这么忙乎上十天半个月,都没有问题。
最后,韦恩和尤里又集中在一块儿,两个人合力来那么一下子……
--效率高、还安全。
康拉德和马伦,刚才就在后面一组。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开了也有十几个墓穴,他们也开始累了,就和奥狄斯、瓦尔换过了手,陪着查理跟在后面,顺便帮他采采草药。
不然,小法师爬上蹿下、撅着屁股挖草药,一不留神没跟上,离大伙儿远了,那可不好。
前头,第二拨的人收了掀、小心翼翼围住了一个浅墓穴。那墓穴的墓碑歪向一边,半挡着一个菜篮子那样的洞。如今墓穴中间的土已经挖开了一米长,浮土下,半腐朽的木棺隐约可见。
韦恩和尤里抡起石锤,奥狄斯一点头,小幅度一切手。
--哗卡啦!
“唉,是空的。”
“晦气。”
“也不对啊,碰上不好的东西,才是晦气吧。”
“……眼下不一样。”
“行了,下一个。”
众人撬烂棺材,填上了墓穴,踩踩实,免得以后又躲上亡灵。一边胡乱扯几句,一边拎起石锤、抗着铁掀、拖着麻袋,继续朝前。
尤里刚好看到查理,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查理莞尔,又故意皱皱鼻子:臭死了。
他笑容未收,尤里忽然脸色一变,侧耳听听,扭头冲奥狄斯道:“等等。”
“怎么了?”奥狄斯不解。
尤里蹲下身:“先别动,一小会儿。但愿是我多事。”说着撑着地趴倒,侧头把耳朵贴了上去。
康拉德见状,立刻明白了尤里在做什么。立即找了块硬朗地面,做了同样的事。
奥狄斯看了康拉德一眼,冲凯尔那拨人喊:“停下,先停下!”
这是在听远处的动静。一般的动静当然听不着,不过若是骑兵、大批重甲,那是能察觉的。
查理明白。所以他环顾教堂前后、山坡上下,谷地四周。
最后,目光投向了谷口。
45 普瑞斯托女伯爵
拉德先起的身,指向西边道:“山下边,是骑兵,人约几百吧。”
尤里站起来,拍拍干净泥土草屑:“出了镇子过了墓园,还没到上坡路那儿。要么一两百重骑,要么三四百骑兵。不好说。”
康拉德意外地看看尤里,好像刚认识似地,把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好小子!”
尤里笑笑没说话,凯尔那的第一拨人刚开始挖,这时一听动静不小,干脆放下活,陆续走了过来。
“是朝这边来的吗?”
“还不知道。”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朝南边矿洞去的吧。不是说那边狼人闹得慌么?”
“也对。”
“镇子上出来的?”
“我们没见有骑兵啊。”
“是啊,几百号人马的吃喝,集市上不可能没动静。”
“大概昨晚到地?我们前天早上。去集市上地时候。倒是听说有个伯爵要来。早几天就来了一队卫兵。说是打前站。出手很大方那。”
“他们会来这儿吗?”
“不好说。昨晚上那响动。可不小。镇子上是肯定看得到地。”
……
幸运红石地人议论纷纷。查理瞧瞧尤里。心头甜蜜自豪。还很复杂。
他以前不是没听说过这种本事。什么红军进西藏。当地人来投奔。毛遂自荐做向导、耳听八百上千里……可那些总是夸张地。更何况。服从政治地文学。向来不具有可信性。当年藏区情况并不简单。自有自己地社会。藏族土司成打成打。对汉族人意见不同。有这个能耐地好手。同样很可能效命于土司。抵死顽抗。[1]
不像如今眼前这个,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是的的确确会为自己由衷高兴的。这些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听不听得到八百里,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甩甩头抛开那些,颠颠儿蹿到尤里身边,把他拉到旁边一点,崇拜道:“你真厉害。”
尤里转头一听,刚要得意,忽然又转为懊恼,小声抗议:“你就别笑我了。这上头,你比我厉害多啦。”
“啊?”查理不明所以,“你说什么呢?”
尤里翻起白眼,翻到一半愣住了:“对哦,你不知道。”他摸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了:“我忘了跟你说了。”
这倒好。查理立即横起胳膊肘给他一下:“喂,你该跟我说什么?”
“嘿……”尤里也不躲,乖乖挨了那一下,左右瞄瞄,确定没人离得特别近,凑到查理耳朵边,“我这是人人能学,杀过几场,活下来的就会了。但你不一样。昨天下午睡的那会儿,你不是说感觉到了吗?长老们晚上睡着,要是有谁来偷袭,老远就能知道。”
查理诧异:“真的吗?”
“这种事哪有说笑的?!”尤里恼火道,一把搭查理的肩,用力一紧,“有一次,两个半人马族商量好了,偷袭我们一个族,还有五六十里呢,大长老就察觉了。那还是白天,差不多傍晚吧,太阳蹲在山顶上,我亲眼看到的,他就坐在阴凉地里捡草药,捡一根打一个盹……”
“噗哧”一声,查理没忍住。
尤里瞪了他一眼:“你不信?”
“我信。”查理连忙辩白,“你说的,我怎么会不信?只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而且,你们那大长老,他年纪不小了吧?他……他捡着草药打着盹,忽然跳起来喊‘敌人来啦,一百个从东边,两百个从西边’……这也太……”
“那倒没有,你别乱想。他只是觉察到有不怀好意的家伙来了。当时他把另外四个长老叫到一块儿,叫大伙儿都抄起家伙准备好,他们五个一起举行仪式,还带着我和卡里克[2]他们,然后才能弄明白,到底来了谁、来了多少。”
“带着你们
干吗?”听着不像是祭品,还好。
“嗯。我们几个有感觉。不过有感觉,也得从小一点一点教啊。你不知道,那种时候,整个族里都安静了下来,连狗都不叫了……可惜我总是不行。他们说我年纪太小了,还静不下来。卡里克就好多了。不过他讨厌那个,因为他每次都头晕得厉害,站起来的时候,摇摇又晃晃的,要不是有克雷格[3]拎着,早就摔了。”
尤里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查理也听得莞尔,好奇道:“克雷格是谁?”
“卡里克的爸爸。噢,对了,他也是长老,第二个。他年纪不小啦,卡里克是他最小的儿子,可也比我大四岁那。”
然后他瞧瞧查理,笃定道:“你很快就会抓住那种感觉了。要知道,长老他们召唤起大地的力量来,可都没你轻松。”
“哦。”查理点点头。对于自保的力量,他是来不拒。“睡觉的时候?”
“也不一定要睡觉。安静下来的时候,躺在地上。趴着坐着也行。大长老说,姿势其实没关系。不过对我这样的,还是躺着最好。”
查理若有所思,慢慢蹙起眉。他隐隐约约,似乎想起了什么,可仔细细究,又捕捉不到。
尤里静静望着查理,微微一笑,没有催促。嘿,他就知道!这都已经摸到边了,不远了、不远了。
查理正凝神思索,旁边韦恩几步跨过来,一拍尤里的肩:“说什么悄悄话那,啊?笑这么开心。走咯,我们先去把那个解决了。”
尤里应了声,拍拍查理放开他,拎起脚边的石锤,与韦恩一同过去。
查理跟上,听到古勒、桑多他们几个还在说那位伯爵。
“对了,那些卫兵可真能吃,一个人一顿饭,半头烤羊。”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问。”
“还有啊,听说那个伯爵是个女的。”
查理心中猛然一拎。
“女的?”
“是啊,叫普斯什么什么?”
查理试探道:“普瑞斯托女伯爵?”
“啊,对对,普瑞斯托。查理你怎么知道?”
“他是法师,当然记得清楚。哪像你,一个姓氏也要吃掉一半。”
“什么啊,你不也没记住。再说,怎么能怪我,那个姓氏又长、又少见。”
……,……
查理没再说话,低头跟着,努力思索。奥妮克希亚,那条雌黑龙,来夜色镇干什么?这可不在他知道的“大剧本”里。
那么换个角度,反过来想想,夜色镇,或暮色森林,有什么值得一条黑龙出手?还是亲自大驾光临?
当然,也有很小的可能,那条黑龙只是在城里闷坏了,来解解闷……
先不提这种可能。暮色森林里,摩本特费尔那样的,肯定还不够格。骷髅活尸幽灵、狼群蜘蛛、食人魔、迪菲亚兄弟会在此的势力,也都可以排除。
那么……
--还有什么呢?
1]参阅《尘埃落定》。
2]与大多数配角不同,这个名字不是乱凑的:
卡里克,Carrick,来自爱尔兰语,意为“k”,石头,岩石。
克雷格,Craig,意为“k,ky”,石头,岩石,多石的。所以,注意,卡里克是他的小儿子,而非唯一的儿子。
与之有联系的是,前后文中应该会提及凯恩血蹄。在文中目前的时间段,凯恩是牛头人的大酋长。而凯恩这个名字,即,是Cairn的变体,来自苏格兰,盖尔语,意为“mound”,一堆石头,石头堆成的小山岗。
都是牛头人喜爱的名字。
46 幸与不幸 上
有什么能让奥妮克希亚大驾光临呢?她可是一条强大)|
……龙?
查理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暮色森林中部的崇山峻岭。“以前”,那儿是连接翡翠梦境的四大入口之一,如今,则有镇政厅书记员达尔塔亲口表述,那里存在着不知名的危险,从没有人能够翻越它们。
很有可能,奥妮克希亚正是冲着那片山岭来的……
他想得出神,幸运红石的人可不会干等,早就继续干活了。这会儿,已经起开了又一个墓穴。
眼前的坟墓,当年可是十足厚葬。棺材不是直接埋在土里,而是安葬在石穴内,下面、四周是石砖所砌,上面用石板横盖,然后才覆以泥土。立在墓前的石碑,更是足有一米半高,是墨青的大理石,青得黑,纹理大朵大朵,想当年,肯定非常庄严漂亮。
不过岁月侵蚀,加上山谷里的居民们搬迁,无人照看扫墓,坟墓已被荒草掩盖。墓碑上不仅爬着老蔓草藤,而且风吹雨打,已然不再平滑光洁,而是被腐蚀得凹凸不平。大概大理石色泽不同的部位,石质也不同,凹凸沿着纹理蜿蜒,看起来份外沧桑。
横盖的石板有一块被打断,墓穴由此坍出一个洞口。
推开泥土石板,日光照入墓穴内。原来那棺材盖早被推开,一角支到了墓穴壁,所以没有滑去一边。
大伙儿小心翼翼让开,让光亮照入整个墓穴内。瞧着四角都没东西,棺内也没有东西爬出来,等了一会儿又没动静,这才试着远远撬开棺材盖。
“又是一个空的。”
“好像厉害点地。昨晚都跑出来、被净化了?”
“兴许吧。这也开了十八个了。年头久一点地。里面都是空地。”
“厉害点地不是会跑得更快么?剩下地该是不厉害地才说得通。对吧?”
“谁知道呢……”
“好啦。总之。不管如何。都别大意。”
“知道啦。”
“放心,头儿。”
“是该小心为上。”
桑多在后面嘀咕:“瞧这葬地,我还以为能有个骷髅巫师呢。

旁边韦恩、西纳立刻抬手送他后脑勺:“不要乌鸦嘴!你忘了摩本特了?”“说的什么话,那种钱可不好赚!”
马伦笑得幸灾乐祸。诺曼直摇头。
墓穴边沿的班森,指着对面穴角道:“那个角落里,好像有箱子东西。”
“别管什么衣服了,可都烂了。”
“不是,似乎装得挺严实的。箱子还挺好的。”
瓦尔顺着班森指的方向瞧了瞧,跳了下去:“是口好箱子。我瞧瞧。”
不知谁小声笑道:“木匠的瘾头犯了……”一帮人都乐了。
瓦尔胡乱笑骂了几句,混不在意。那箱子与小号的衣箱差不多大,足有六十厘米长,四十厘米来宽。瓦尔提起来,上面的人搭把手,拎上墓穴。瓦尔跟着爬了上来,其他人开始填土。
上好的橡木,黄铜锁、黄铜镶边,这些牢固的装饰上镂刻着花纹,有藤蔓有小鸟,十分精美。的确是口好箱子。
“还真是口好箱子。当年少说也得卖两个银币吧?”“两个银币,买个箱子角还差不多。”“不管了,反正它现在就值两个铜币。”
那锁扣处已经锈得烂了,瓦尔扯开,打开盖子一看,现里面填着细碎的灰白色石块,似乎能防些潮。
他拨开石块,现中间又是一口小箱子。
“这都藏的什么啊,箱子套箱子?”
瓦尔拎出小箱子。这个箱子根本没上锁,瓦尔直接打开:“,是书。”他擦擦手,翻翻最上面一本:“好像讲魔法的。”
众人刷一下看向查理。墓穴中的陪葬品里头,其实多少总能找到几件小玩意。不过除非额外稀罕值钱,否则没人会把它们带回去,更不用提给自己小孩玩了。
但若是质地上好的匕,卖力打磨一番就能用的,又或实用的书籍,可以有所增益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凯尔招呼查理:“查理,你来看看,是法术书么?你用得着不?用得着就都归你啦。”
“是他年轻时的笔记。”查理先挨本瞧了瞧封面,当即得出结论,然后才开始翻看,“介绍法术的书可不便宜,应该会留给儿子或学徒。”
凯尔不由遗憾:“也是。贵重东西,怎么会拿来陪葬。”
“不过这些,对我来说正好,很不错那。”查理心满意足道。然后他苦恼了,十来本啊,这可是羊皮纸订的书,厚着呢。
凯尔见他犯愁,抓过成捆的旧麻袋,捡好点的抽出来一条来:“我给你装起来。别担心,不是有尤里么,呵呵。”
查理忙应声道谢,同时觉得自己脸上热。不是窘的,是心里有鬼,羞的。
尤里要大方多了:“当然了,有我那。这点东西,小意思。”一边还趁机揉了把查理的头,尽情拨拨他的头,光明正大、泰然自若:“你都瞎操心个什么,嗯?”又抢在查理作前转向凯尔,明知故问道:“怎么带了这么多麻袋?我看这一捆都有二十个了。”
查理只能鼓鼓脸,忍了。
附近康拉德他们几个瞧瞧查理,都不由失笑。凯尔立即开口回答尤里,配合极了:“你不知道么,出门在外,多带些绳子袋子,总是没错。塞行李里,占不了多少地方。这不,可就用上了吧?”
尤里:“是啊是啊。”
查理:“……”
……
查理跟着凯尔搭手,刚刚收拾好那些书,康拉德和尤里对看一眼,一个走开两步,俯下身贴地聆听,一个直接搭着墓碑,把耳朵附了上去。
大伙儿都安静了下来。填土的也暂停了。
康拉德爬起身来:“他们拐上来了。”
尤里应道:“没错。就我们昨天走的那条路。”
查理回忆了一下,那条上坡路直抵谷口,不过中途好像有几条岔路:“那条路还朝别处去么?”
康拉德拍干净衣服和手:“是有几条小岔路,不过都是朝山里去的。”
凯尔皱眉:“他们可都是骑着马的吧?”也就是说,不可能拐上那几条岔路。
“而且是重骑。”尤里点头,“至少大部分是。”
二更,继续求粉红。
三这几天劲头很足吧?
46 幸与不幸 下
约半个小时后,一阵闷雷般的响动涌入谷口。
马上骑士一个个全套白底深蓝的板甲、外罩纹绣金黄狮子头的无袖胸袍。
那是暴风城的纹章。
他们手执缰络、脚踏马镫、腰挎佩剑、身背骑枪。他们两两并排,距离一致,行进之间,畅快得如同流水,又坚不可摧得仿佛磐石。
他们胯下的军马,一匹匹强壮矫健,马背足有一米五十高。全副硬鞍之外,戴面帘、着护颈、挂当胸,还有身甲、搭后、寄生,一样不缺。
光是穿起这上下两套相配的护甲,就不是一般的卫兵、一般的好马,能够做到的了。
先行的几个骑兵出现在谷口时,幸运红石的人还能赞叹惊呼。等到整支队伍行入山谷,大伙儿不由噤声。即使最活泼的古勒,和同伴说话时,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唯恐惹怒了什么。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八十双骑兵,加上中间那位大人,还有那些背着盾、没背骑枪的……”
“那是近身侍卫。”
“看!”
间的女伯爵一身利落骑装,黑绾起,身姿挺拔,顾盼从容。英姿飒爽,又不失优雅高贵。
簇拥她地骑兵。其实区区不到两百骑。放在战场上。只是一支小队伍。而且他们还是从坡下、低处地谷口进来。尚未近到眼前。
但却已经让走南闯北、杀过豺狼宰过鱼人地老手们。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凯尔领着众人走下山坡。而后越众而出。按捺着不安。""万^卷^书^屋-Www。WanJuan。net提供最新章节阅读""谨慎等待。
旁边康拉德拍拍他地肩。两人小声商议了几句什么。
自始至终。唯一没被影响地人。恐怕只有查理。
查理怕虫子、怕杀鱼、怕死人、怕拥挤、怕脏怕累怕尤里难过。却不怕气魄宏伟地大场面。
他本来也没这种经验。但死去的那六个月里,查理尝试过一些“美妙”的主意。
他曾经在雷云里穿梭,曾经追逐闪电,曾经深入活火山口在岩浆里打转,曾经呆在军演时TNT当量最大的导弹上,待其爆炸,也曾经飞离大气层,从卫星上俯瞰地球。
虽然他目的不纯,但不得不承认,那些里头任何一样,都给了他巨大的震撼,挑起了他的兴致,也令他觉得十分痛快。
远比这些骑兵要强烈得多。
只是环顾星宇,寂寞空旷;太阳好远,大概要飞上一年半载,而且那帮罪魁祸又说,灵魂可以穿过恒星……
他意兴阑珊,所以才会又飞了回去。
……
而如今,远远看到奥妮克希亚,那种轻视死活、追逐刺激的蠢蠢欲动又冒了出来。
查理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肾上腺素正在加快分泌。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现在是独自一人,他会不会冲动难抑、试试干掉这个“女伯爵”。
这种感觉,一个月左右之前,也有过一次。
那天在湖畔镇,在铁匠铺里,望着温德索尔元帅从铺门口、大路上,弛缰缓行、前簇后拥而过,他几乎想要跑去找白鸽、想要跟着联军赶赴燃烧平原,想要扭转那位军人的命运。
呵,这么说,他其实是有点儿浪漫主义、有点儿英雄情结的?
那又是为什么,在北郡住了差不多一年,天天会望见那高耸的山,他却从来没想要翻过去,去看看黑龙?
“查理,怎么了?”尤里察觉身边的年轻法师脸色不佳,有些担心,略一猜测,安慰道,“他们挺威风,我看有点吓人,你说呢?”
查理勾起唇角作为回答,目光望向这个令他觉得自己“活着”的年轻男人,心中顿时明悟。
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冲动。在遇到尤里之前,在决定跟着尤里去荆齿城之前,他只是在呼吸、会走动、能吃喝拉撒而已。
尤里琢磨不透查理是怎么了。或许在羡慕?以查理的天赋,他完全可以得到这些。但那样的话……他真地很想回去,回去看看族里怎么样了……
“你……觉得他们这样不错?”
查理轻声道:“是不错。可也很糟糕。”黑龙越强大,人类越糟糕,牛头人也会危险,联盟部落都不妙,他和尤里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尤里心下松了口气,可也糊涂了。他仔细瞅瞅查理,想到他的恋人晦暗不明的身世,立即决定:不再探究。
查理视线扫过康拉德、古勒他们,垂下眼、靴尖拨拉拨拉地面。
他现在有“想法”了,可他不再是一个人。
而因为尤里,因为这十七个人,查理眼下必须严格恪守一个平民的本份。
能冒险的时候没冲动,有了冲动却也不能再冒险。
矛盾又讽刺,无奈又奇妙。
队伍渐渐停下来,先行骑里有一个骑士朝这边一招手,凯尔连忙欠身作答,然后前去回话。
韦恩把斧头背好,整理了一下衣服皮甲,跟在凯尔身后。平时大咧咧的粗汉子,此刻也不免有些拘谨。
幸运红石的人都不再说话。
这位来自奥特兰王国的高贵女士,普瑞斯托女伯爵,在暴风城、在艾尔文、在赤脊山,在每一个酒馆旅馆里,其实都风评颇佳。
原因很简单。贵族么,多少会干点欺压平民的事。就算自己不干,还有儿女孙辈。仗势欺人,甚至奸淫掳掠,也不是没有。而到头来,那些头顶爵位的大人物,哪个能免得了不包庇偏心?
但这位女伯爵是个例外。她洁身自好,从来没有传出做过欺压平民的事,又无子无女,没有亲戚在此,谈不上教养无方。
更何况,她主张和平,反对战争,反对征兵、加税。
这是每一个平民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在民众间,她呼声很高。
尽管如此,幸运红石的人眼下,依旧心中惴惴。毕竟和贵族打交道,有理没处说,绝对是件苦差事。
那边凯尔与骑士交谈了一句,回身朝大伙儿招招双手。
康拉德微有些不安:“叫我们都过去。”毕竟不敢耽搁,一挥手招呼大伙儿跟上。
奥狄斯摘下手弩,与铁掀、麻袋放在一起。要知道这种武器,容易引起戒备与误会,不带为好。
康拉德自己走慢了两步,挨个给古勒、桑多送了个后脑勺:“说话前先想一想。”又对查理和尤里道:“别担心。这种事以前也有,问几句情况就好了的。这回应该是问昨天晚上的动静,和我们无关。”
47 黑龙之口 上
是全过去,其实对大多数人而言,也就是需要鞠个躬因为平民普遍不擅言辞,为了避免浪费大人物们宝贵的时间,连问候都不用。""-""
骑士把众人带到队伍近前,一干人等朝女伯爵的方向鞠躬行礼。而女伯爵的近侍中,有一位纵马踱前几步,向凯尔询问情况。
“你们什么时候扎的营?”
“昨天下午,大人。”
“这么说,昨天晚上这边的动静,你们看到咯?”
“是的,大人。”
“说。说仔细点。”
“是,大人。那大约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当时值夜的几个兄弟先现了状况,就把我们几个老家伙叫起来了。那可真壮观,大人。那束光从天上照下来,把整幢教堂,整个儿罩在了里面,我们的营地里,就是那儿--那儿被照得好像白天一样。我们不敢过去,不敢接近教堂,这么大的动静,不是我们能管的。又怕有什么事,所以拿了望远镜看。我亲眼看到活尸在那白光里挣扎,大人。上面的肉‘唰’一下消失了,然后是骨头,和净化仪式上的一样,从暗灰变回白……”
“知道是谁弄出的动静么?”
“奥蒂莉亚星歌,大人。她是一个祭祀,和两个同伴一起,还有三匹夜刃……”
“什么祭祀?”
“暗夜精灵祭司。大人。”“……月神殿侍奉。见习女祭司。低阶女祭司。还是什么?”
“啊?大人。我们不懂这个。她也没跟我们提。我很抱歉。大人。”
“行了。她怎么会和你们认识?”
“在旅馆里。大人。当时……”
“旅馆?一个祭司会去旅馆?!”
“没有。大人。绝对没有。当时他们先去地镇政厅。然后拿着一张协助令来旅馆。我们住在旅馆里。大人。他们要求我们尽可能提供方便。说是要找另一个暗夜精灵。但又不熟悉人类地语言文字。还有习惯。怕找到了线索却不认识。刚好我们……”
……,……
在问话的过程中,大家都噤若寒蝉。即使最大胆淘气的古勒,偷偷往上瞄去,抬眼到一半,也不知被谁瞪了,慌忙低头,自此不敢再看。
尤里双手垂贴在身侧,手指半蜷,时不时舒展一下,又握拢了。
这是抓着剑柄时的手形,也就是说,尤里在紧张,而且是厮杀前的那种紧张。
查理站在尤里身旁,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却只能暗暗揪心,什么也不能说。前几年,尤里身为奴隶,肯定攒了不少对贵族的怨气。现在直面骑兵们的威势,又被激起了战士的本能。本能与怨气一起冒头,怎么会平静如水。
还好,还好,能克制住就好。
而查理自己,和西纳、瓦尔他们一样,视线一直落在下方,丝毫没有把目光投向这些“人”的胸部以上。
但尽管如此,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即使低着头、脖子不动,转转目光,骑士们的踩在马镫里的脚还是瞟得到的。
结果,他清晰地“看到”了令他惊异的一幕:
--那些近侍们的身体中,火元素浓密。
元素的视野不像眼睛的视线,受到角度的限制。查理保持着谦卑的姿势,努力静下心来,集中注意力去“观察”。
那位女伯爵的身体中,火元素甚至更加密集。
这令查理想起湖畔镇的贾斯汀**师。从兽人手里救出霍森他们几个、护送到军营的那晚,他注意到贾斯汀的身体里,比起平常人,火元素特别多。
此后,查理留意所有遇到的法师,现情况皆是类似。
要知道,像普通平民,像眼前幸运红石的十六个人,可不是这样的。
他们身体里,最多的是水元素,占了大概六七成,年纪越轻的越多,小孩普遍超过七成。其次是大地也即土元素,大约两三成,韦恩那样肌肉特别达的,会多点。然后是风元素也即空气,融在血液里,扩散到四肢百骸,又聚拢回来,在肺部与外界空气交换,一圈一圈,不断循环。
至于火元素,只有零星的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是小孩子,甚至没有。然而贾斯汀**师身上,却有半成不到的火元素,在他整个身体里分布均匀。
现在,眼前,近侍们的身体
元素少则半成,多则一成。女伯爵干脆有两成左右|在他们身体各处。
不过,那八十对骑兵,却与韦恩相似,只不过是肌肉达些而已,有些个则另外多了些白光,不多,同样分布均匀。那与医师们身上会见到的情况一样,仿佛白菜泡在盐水里,里里外外都是盐水。他们长年泡在圣洁的光柱里,大概也浸透了吧。
所以,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实在是明明白白。
查理在心底里暗暗咬牙切齿。
--黑龙奥妮克希亚的“借力打力”,玩得真是漂亮!
……
“不知道,大人。那位祭祀和她的一个同伴,叫奎迪斯的,那是个男的,昨晚没和我们呆一块儿,他们俩在那边--就是那几棵大树那儿,过的夜。和我们在一块儿过夜的,是她的另一个同伴,叫尼瑞斯的,也是男的。”
“他们三个结伴而来,却不住在一起?”
“是的,大人。我们没问,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看情形,有什么事要做的话,比如买食水,都会是尼瑞斯的事……”
簇拥着女伯爵的近侍们里头,有个富有磁性的悦耳嗓音用不那么小的小声随意道,“他们真的不明白么?山林野地里,浓密的叶丛间,粗壮的大树枝桠上,迷人的星月下,两个暗夜精灵,一男、一女……”
几个低低的笑声响起,连问话的近侍也轻笑了一声。幸运红石的人没有笑,不过几乎个个都忍着笑。
查理和尤里一怔,对看一眼,交换了个询问的眼神,又各自收到对方否定的表示。
他们忽然觉得,他们俩真是太纯洁了。
尤里微一耸肩,并不在意,查理有点闷闷地转回去,继续低头琢磨自己的靴子。
听笑声,这些近身侍从都是男性。龙类变形为人,性别并不会改换。所以也就是说,他们都是雄性黑龙。或许是床上的侍从,或许是儿子、孙子。
查理倾向于前一种。
这并非因为他认为黑龙奥妮克希亚淫荡或怎么样。他只是冷然地、从旁观的角度,做了个合理的推测:
既然奥妮克希亚为了黑龙的利益,会想方设法打入人类政权,那么作为一条强大的雌性黑龙,她在这漫长的伪装期间,肯定不会放弃自己产蛋的职责。
是的,职责。
当然,在履行职责的同时,享受一些欢爱的快乐,那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不管如何,眼前的一幕已然证明,他们很受纵容。虽然幸运红石的人看不到女伯爵的表情,但显然那上面并没有不快或愤怒。
因为笑声在三四秒后,才自然而然地收尾。
这一点足以说明问题。
然后,问话的近侍重新开始他的工作:
“那么那个尼瑞斯呢,不在这儿?”
“他不在,大人。今天早上,他过去和他们汇合了,然后他们三个一起进了教堂。”
“早上进的教堂?多早?”
“六点四十左右,大人。”
“到现在还没出来?”
“没有,大人,一直没有。我们就在清理教堂的墓地,还是有不少亡灵漏网,我们一直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也没看到他们出来。”
“你们一直没进过教堂?”
“没有,大人。我们本来计划先清理墓地,然后看情况,或许进去探探。但昨晚那么大动静……我们只会碍他们的事,大人。”
“昨晚那么大动静,尼瑞斯没告诉你们是为什么?”
“也没有,大人。他只是起来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过去,大人。直到今天早上他去和他们汇合。而且他不懂通用语。”
“那他还能和你们呆一块儿?”
“只是一个晚上大人。一些简单的意思,不能说话也没什么。吃饭,住哪个帐篷,用手势就行了,大人。”
“还有什么,嗯?”问话的近侍语气一直挺轻松,但这一句,却突然一下子威严起来。
所以凯尔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也不敢隐瞒:“……我们有一个懂一点暗夜精灵的话,能够聊上几句。”查理无奈,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想了想那些能让他激动的事。
“谁?”
47 黑龙之口 下
叫查理,大人。他还小……”
“行了。过来点。你是干什么的?你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瘦弱。”
西纳他们让出一条路,查理走前几步,在凯尔身后停下来:“大人,我是一个炼金师,今年夏初开始的学习。同时也是个法师学徒。”
一个年轻的近侍轻声跟同伴嗤笑:“他身上那点魔力,我几乎都察觉不到,这也能叫法师……”
尤里暗怒,但咬牙咽下、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到底担心,悄悄望向查理。凯尔半扭头递给康拉德一个示意,康拉德瞥了下查理。
两人见他虽然脸色不好、并且紧张,不过依旧沉静,没有激愤,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头顶前方、高处,另一个声音接口:“别要求太高,他们和我们,怎么会一样。何况,人家不是说了么,他还是个学徒。”语调悠闲轻慢。
第一个声音轻笑一声:“也是。想当初,我才刚从科里……”
“咳!”第三个声音突然清了下嗓子,前两个就此住了嘴,没再说什么。
在场的,没人知道那不是“科里”、不是一个说了一半的地名。
那是“壳里”。
唯一知道地查理。把头垂得更低了。
“尼瑞斯没告诉你他们在找什么吗?”
“没有。大人。昨天晚上。他帮我捡了会儿草药。我请他吃了些花生和葡萄干什么地……”
“那你们聊了什么?”
“聊了会儿他地夜刃豹。大人。”
“夜里那响动呢?他怎么说?”
“我没醒过来,大人,早上我又起得晚了。他们说我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应该多睡一点,就都没叫我……”
第二个嗓音低声讥笑:“他和你一样,哈哈哈……”
第一个嗓音不屑道:“行了,你难道就比我好了?”
“咳!”问话的近侍清清嗓子,继续询问查理,“你的达纳苏斯语从哪儿学的?”
这话题已经偏了。""-""查理没办法,不得不开始胡扯加暗示:“大人,我很抱歉……可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病了很久,医师说高烧损害了我的脑子,只是失去记忆、而没有变成白痴,实在是光明保佑……”
“所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没有,大人,我还记得我叫查理,可我不记得别的了……”
“就记得你自己的名字?”
白痴才会回答是。大脑记忆细胞又不是电路板,坏了就整个儿坏了。那是一撮细胞一撮细胞的,死了这撮细胞,还有旁边一撮呢……“也、也不是,大人。还有一点零碎的景象。一开始我总是尝试回忆,可却没法把它们连贯起来,后来也就不再试……”
“别啰嗦,说!”
“是!大人。我记得学达纳苏斯语的地方,是间很漂亮的屋子,屋顶很高……”贵族的房子天花板才会很高,平民没那么多钱建起高大的房间,就要低矮许多。
“我坐在后面,就在后墙前面。我总是在抄写,可怎么也写不完……”贵族之中,礼仪惯例,第一排总是属于最尊贵的。地位低微的才会坐在后面。
“谁教的你?”
“我不记得了,大人。那人长的什么样子、那人穿的什么衣服,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上课前,总是喜欢大声地、用一句奇怪的话开头……”
“说。”
“愿日光指引你们。”
“……萨拉斯语?”
“……我很抱歉,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其实查理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暗夜精灵教授人类贵族小孩语言的不多,但高等精灵和血精灵却不少,特别是在北方王国洛丹伦,特别是在在五年前,特别是在那个最强大的人类王国还没崩溃之前。
血精灵也说萨拉斯语,他们本来是高等精灵。五年前,高等精灵的国家奎尔萨拉斯,及其都银月城,被阿尔萨斯带领的亡灵大军扫平。当时,有九成的高等精灵因此丧生。
然后,凯尔萨斯逐日站了出来,整合了残余
精灵。为了他们在战争中所流的血、所死去的同胞精灵。于是,这个世界上的高等精灵,只剩下隐居的,或与人类、矮人混居的那些了。
这一切,是每一个“大人”都一清二楚的情况,是近几年最重要的大陆局势变动之一。
而显而易见的是,短暂的五年,并不足以令一门使用了上万年的语言分歧、展,进而成为两种语言。所以高等精灵和血精灵,说的是同一种语言,即萨拉斯语。
但暗夜精灵和高等精灵之间,则不同。
六千多年前,暗夜精灵和高等精灵,由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鏣--人类的平民或许不了解这些,但对贵族而言,这实在不是什么秘密--其后,达纳苏斯语和萨拉斯语各自展,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差别。或不如说,各自多了几个流行句式。相比之下,暗夜精灵和高等精灵之间,思想和信仰上的差距,那才是真正的鸿沟。
其中,“愿日光指引你”这句问候语,就是属于萨拉斯语。用它和暗夜精灵打招呼,极为不明智。
事实上,现在人类的盟友,泰达希尔的暗夜精灵,习惯在夜里活动。只有出门旅行的、在人类这边定居的,才会为了方便,把作息颠倒过来。
所以……
很普通、很合理的一个细节,不对么?
至少问话的近侍也这么认为。“你学的是萨拉斯语,不是达纳苏斯语。别问为什么,自己去查书。”
“是,大人。谢谢您,大人。”
“好了好了,没有其他人了?”
“有……我前面,有七八个吧,也许是二十来个……”
查理暗暗决定,尽快把话题引向一个有一点小暧昧的、幼稚而纯洁的结尾,黑龙面对人类,感觉必然是高高在上。扮一下小丑,他们就会带着一点愉悦感,轻视幸运红石。这是最好的结果。反正以他这样单薄的身材,就算女伯爵觉得有趣,也不会想要弄上床,也就不会想要把他带走。
毕竟,女伯爵的秘密太大、太严重了。黑龙是人类的死敌,这一点,即使为了利益最不顾一切的那部分人类,也深以为然。暴风城里勾心斗角,可一旦她的身份暴露,那些人就会联合起来,把她看作一致的、唯一的敌人。
所以她的亲信里,她身边距离最近的地方,永远不会有人类。
“事实上,我想不起来他们的样子……”
“一点印象都没了?
“嗯……好像有一个头火红的……”
“女孩还是男孩?”
“……应该是女孩,大人。”
“长得怎么样?”
“……我……想不起来,不记得了,大人。”
“你在戏弄我吗,嗯?看不到脸,怎么知道那是个女孩?”
“不是的大人!我绝不敢!我只是……刚刚说起红头的时候,觉得闻到了一种香味,大人。和蔷薇花差不多,可又不一样。这里没有花,所以那不是真的香味,所以……所以我想,那应该是个女孩。”
查理听到头顶前方爆出一圈轻笑,刚才斗嘴的两个近侍笑得尤其痛快。不止如此,笑声中竟然有普瑞斯托女伯爵的一份。而且,更甚,黑龙奥妮克希亚化为人形时的嗓音,出奇清亮。
这大大出于查理意料。他不由微微一怔。然后他看到女伯爵投在地上的影子微一抬手,挥过两三寸的距离。当即,问话的近侍开口道:“你们下去吧。嘿,小子。”
查理应声略抬了点头,结果一个明亮的小东西朝他飞来。他本能抬手一合,打开一看,是个金币。
崭新崭新的金币。
这一瞬间,手心躺着金币,查理心底里暗叫糟糕、无比郁闷。他知道他该感恩,并且要喜出望外。这条雄性黑龙扔给他一枚金币,不就是想看到那些么?可那对他而言太难了!酝酿出刚才的小心翼翼和谨慎不安已经耗了他大半的力气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啊?!
48 是否恶意
一个金币……
查理拚命调动情绪。不提他自己,尤里可也在这儿呢,还有幸运红石的十六个人、十六条命!
“谢、谢谢您……”
“那小子傻了。”
“大概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哈、哈哈……”
不就是一个金币么!不、不对!一个崭新的金币……
想想看,想想看……十来个铜币一大串烤肉,一个金币就是一千多串,一千多串香喷喷的烤肉放在尤里面前,尤里肯定会很高兴的……
肯定会!
肯定肯定肯定会!!
查理终于抓住了感觉,进入了角色:
“非常感谢。大人!”
幸运红石地人退下、向他们放东西地地方走去。
查理走在后方。凯尔拍拍他地肩。尤里等了他几步。
迎着尤里安抚地目光。查理轻轻舒出一口气。同时正好听到身后。一个军官身份地人向女伯爵请示:“阁下。请赐予我为您效命地荣幸。”
问话的近侍也开口了:“阁下,请让我们为您去看看教堂里的情况。”
女伯爵的声音悠然清亮,仿佛高等精灵拨动下的上好竖琴,十分动听:
“史密斯队长,您过人的勇猛早有见证,瑟银的胆量人人称赞。不过这一次,就让年轻的小伙子们,先去探探情况吧。您也瞧见了,他们总是精力旺盛,一刻也安静不下来。哦,您肯定不怎么喜欢他们如此活泼。”
“当然不会,他们年轻得令人羡慕,阁下。谨遵您意,阁下。”
“我们的荣幸,阁下。”
……
一伙儿直到走远、回到麻袋和铁掀那儿,这才渐渐地敢放开来说笑,开始兴奋地议论那些骑兵的盔甲、佩剑、马匹。
古勒蹿到查理面前:“查理,你这回可赚了好大一笔,真让人羡慕!”桑多也不慢:“是啊是啊!”迪姆与维克多跟在后面。
查理笑了笑,笑容僵硬。
古勒不解,瞅瞅桑多,还没等他们两个对上眼神,康拉德已经几步过来,拨开桑多,拍了拍查理的肩:“没事了,查理。”
前面奥狄斯也听到了,返身回来,一把揪过古勒的耳朵:“你以为那是什么轻松的事?查理这是在后怕!”
尤里一搂查理,故意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不管怎么说,你这可是外快,回去给我买头烤羊羔。要最肥的,要用了香草和鼠尾草烤,还有,上面的黑胡椒要一粒一粒的!要整整一头哦!”
颈后肩上横着尤里结实的胳膊,肩膀挨着尤里的胸膛,可以感觉到一下一下的震动,那是尤里的心跳。
这一切,令查理终于感觉好了起来。他用力一点头:“当然!我请大家好好吃一顿,另外再给你买一头最好的烤羊羔!”
十头也没问题!
康拉德一怔,随即带头起哄,一干人等都嘻哈凑趣,笑着点菜。他们刚才也紧张、也担心啊。这会儿平安无事,那就该庆祝。查理运气不错,他们也不多贪心,吃上十几个银币,不算过份吧?
反正这小子赚钱的本事比他们厉害多了……
“我要狼肋排,那个好吃!”
“我也要一头羊羔!要炖的!”
“你吃得完吗?”
“我们大伙儿分啊!”
“我要酒,要……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你这是学谁呢你,啊?端什么架子。我要朗姆酒!叫金色阳光的那种!”
“我就是想试试不行吗?!”
……,……
而查理呢?他逐一应下,毫不心疼。
要知道,黑龙口袋里来的金币,留着也不安心。就算一下子花不光,至少也要找成银币!
闹哄哄了一通,凯尔他们几个看看天色,已经快要中午,招呼大伙儿回营地。
本来按习惯,中午并不打算回营地煮汤吃饭,那太费时费事了,就着清水啃点干粮就是。
但这会儿,大伙兴奋劲还没过,静不下心来,干活时一个疏忽,容易出状况。
更何况,女伯爵那边,十个近侍下马进了教堂,另外十个一通忙碌,在一片树荫下,铺开了野餐布,摆上了数种饮料、好几个食盒,一把由数个部件组合而成的矮椅,甚至还支起了一片遮阳篷。
这令幸运红石的人目瞪口呆。他们立刻意识到,普瑞斯托女伯爵拥有一个容量惊人的空间魔法包裹。如此稀罕的东西,平民当然只能听说。
而凯尔他们几个老手深知人性,贵族在那儿用餐,他们还是乖乖离远点好。
矮椅自然是女伯爵的位子,她的近侍们随意坐在野餐布上,几位军官也受到了邀请。
至于其他的骑士,他们下马,喝清水、啃干粮。
这令幸运红石的人觉得,肉汤可真是好东西啊……
……
除了查理。
查理吃得心不在焉。不远处就是一群黑龙,他能吃出什么且,他总觉得,他好像漏掉了什么。
尤里照旧鼓动查理多吃点肉。查理嫌一块肉干太多,他就撕下半片给查理。查理没话说,接过来用力咬。他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但凯尔还是觉了:“你怎么没什么精神,查理?以前没碰到过这种事?”
“是没遇上过。”
“那吃完饭,赶紧去歇一会儿吧,睡个午觉就好了。至于草药,我们给你带回来。你要是怕我们会漏掉什么少见品种,明天早上我陪你把今天下午的地方,再重新看一遍。怎么样?”
康拉德耸耸肩:“我看就这样了。其实,查理,那位阁下很不错了。”
“是啊,你别担心了。”韦恩也接了上来,“贵族大多数不怎么样……可这位女伯爵真地很好。”
“嗯。”查理点点头,只是他心底里,其实是更郁闷了。“我想我只是不习惯……”不习惯在能看到一群黑龙的地方吃午餐……他几口喝掉剩下的汤,“那么,呆会见。”
……
放下帐帘,查理大力吁了口气。
这件事只能和尤里说,可眼下说了无益,反倒没准会令尤里露出破绽来,他只能自己闷着……
查理打开毯子,决定死死睡一觉。最好一觉醒来,那一百六十个骑兵,二十条雄黑龙,一条雌黑龙,统统已经离开山谷、消失不见。
雷尔从行囊后面的角落里站了起来,踱到查理近前,止步不动,望着查理,只有两耳偶尔微微一转。
查理不解:“你干嘛?”
“什么?”门帘一掀,进来的是尤里,“噢,你在问它啊,我看,它是想要吃的了吧?”
查理恍然,看看尤里已经垂下了帐门,凝出一颗“黄豆”递给雷尔。
雷尔叼了过去,又瞅了查理一下,拖着尾巴,回到行囊后面去了。
尤里乐了:“嘿,它嫌少呢。”
查理没心情地摆摆手,忽然想到尤里对聂拉斯的评价:“对了,尤里,你觉得,那些人怎么样,厉害吗?”
“啊,他们?骑兵冲锋起来肯定厉害,不过单个嘛,也就那样了。只是,那些近身侍卫,我看最好不要惹。至于那位阁下……”
查理微微紧张:“那位阁下怎么样?”
尤里感叹道:“我觉得,她自己也很厉害。应该比她的侍卫们要厉害非常多。真是一点也瞧不出来啊。

查理默然。嘿,至少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尤里的直觉十分可靠敏锐。
尤里没注意到,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困惑踟蹰:“还有……”
查理微微意外:“嗯?”
“我觉得他们有点熟悉。可我又没见过他们……”
查理不明所以。他刚开始琢磨这句话,尤里自己却已经扔开了自己刚刚说过的:“对了,查理,你在担心尼瑞斯和爱尔柏塔吗?”
查理莞尔。事实再一次证明,这家伙的确一点也不适合多愁善感。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
他终于知道自己漏掉的是什么、隐隐记挂的是什么了!
进入教堂、去找三个暗夜精灵的,不是史密斯队长和他的骑兵属下,而是十个近侍……
--即十条雄性黑龙!
当然,他们有可能为了保持伪装,而帮助暗夜精灵们。
不,不对,糟糕!
那个问话的近侍,仔细询问奥蒂莉亚星歌的祭司位阶、仔细询问幸运红石的人是否进入过教堂,还仔细询问尼瑞斯是否和他说起过什么……
这根本就是在打探对方的实力、在考虑要不要干掉幸运红石来灭口!
这目的、这用心,已然显而易见!
他们完全可以带着三具尸体、几道伤痕出来,宣布暗夜精灵们已经不幸罹难!
当然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可能。或许他们进去后看到的情况,会令他们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做……
可是这很有可能!
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奥蒂莉亚星歌和那个奎迪斯也就不管了,可是尼瑞斯也在里面,还有爱尔柏塔!
尤里忧切的声音拉回了查理的思绪:“怎么了,查查?”
查理蓦然望向尤里:“你说过,你们的大长老,可以察觉五六十里外的敌袭,对吧?”
尤里一怔,随即也严肃了起来:“是的。”
查理一下子抓住尤里的肩、拉过他来,恳切道:“你说过,我召唤起大地力量来,比你们的长老们要轻松得多,对吧?”
尤里抬手捂住查理的手:“没错,查查。轻松非常多。”
查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力吐出,往地铺上一躺:“过来,尤里。大地之母,我需要她。陪我一起。”
49 唯一玩具
尤里一字也没问,摘剑搁到身后,拥着查理躺下来。晚点再说,何况不说也没关系。
查理两手按着地铺。几秒后,他摘下魔杖收到枕头下,翻了个身,撑着地铺一趴,使劲把整个人都贴下去。
尤里听着查理呼吸绷紧,知道他并未放松,于是从后颈到腰后,一下下抚他的背,开口闲扯:“你在做什么?”
查理弓紧身体,然后顺着尤里的安抚,让自己一节脊椎、一节脊椎地放松下来、舒展开来、落到地铺上:“我怀疑那些近侍对尼瑞斯他们不怀好意……”
“……”尤里一边给查理揉揉肩胛,一边抓狂。人类太复杂,总是弯弯又绕绕……“他们不是盟友吗?”
查理的回答,从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来:“人类、暗夜精灵是,他们与尼瑞斯三个,可未必是!”
尤里点头。这话倒是没错。两个交好的部族间,也会有不交好的两个族人。既然不交好,尼瑞斯他们,若是在做什么要紧事、或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女伯爵的近侍们,硬是捣乱一通、插上一手,也没什么不可能。
查理狠过一句,起初的焦躁泄出去了大半、开始沉静下来。他睁眼看看面前的尤里,睫毛一扇,重新合上了眼。
尤里见他这样孩子气,心底偷乐,又很喜欢。他不再说话,挨得更拢点儿,继续顺了一会儿,待到自己有点手酸了,也就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
上面……
是营地。坎坡。草木。
前面……
是腐泥、蛇窝、鼠洞。
下面……
是灰土、母岩、暗流。
前面……
快快往前!
“不是这边,查查。”
“什么?”
查理吐出两个字,就把自己惊醒了。他睁开眼,正看到面前的尤里,也是懵懂醒转。
两人视线相交,不须说一句话,已经明白刚才生了什么。尤里微微一笑,食指按上查理的唇:不能说话。查理抓住尤里的手。
他们又一次合上眼,一同投入大地的怀抱……
……
曲曲折折的地洞,七拐八拐,四通八达,这儿窄,那儿宽。
这儿一个窝,那儿一个窝。
老鼠洞,不过现在空了,里面盘着条蛇。
泥土变薄,砂岩升高,地势也走高。长草还是一样地长,蚯蚓虫子还是一样地拱,野鼠还一样地打洞。
教堂所在的山坡?
大理石的棺材,刚刚被填起来的墓穴……
今天早上最后挖的那个?没错,底下和四壁都铺着石砖。
那么教堂是在……
这边!
与厚葬的墓穴不同,教堂的地下室,所铺砌的石砖,长足有一米,宽六十厘米多,厚度则有四十来厘米。
所以,当查理现,地下室的石砖好几块都掀翻时,心神一震,差点又惊醒了过来。
幸而尤里也在,他对这种场面,比查理要镇定多。
教堂宽敞高大的地下室,现在就好像破了一角的盒子一般,遭到了一片可怕的破坏。显然,这里已经生过一场战斗。
查理这次没去挤石头缝,很快,他就和尤里找到了他们的目标。
……
两头夜刃豹倒在血泊中,不远处,一个近侍,朝奄奄一息的奥蒂莉亚星歌,弯下腰去。
“谢谢您,女祭司‘大人’。”他从暗夜精灵手中,抽过一件皮鞘似的东西。看样子,在这个十个近侍里,他地位最高。
瞧了瞧手里的东西,没有递交给别人商量,直接自己。
四五个近侍对奎迪斯形成了半包围,把他逼向另一边的墙角,远离地砖翻起、泥土露出的地方。
另一个近侍慢慢蹲下来,抓了把泥土把玩。随即他突然起身、转向墙边阴影、撒出手中泥土:“呀,有个装死的家伙想逃跑?”
泥土落下,像细雨一般,淋出了尼瑞斯的身影。他本来蹑手蹑脚,此刻身形骤快。
奎迪斯嘶声大喝:“走!”两根碗口粗的藤蔓,应声从泥土间蹿出,捆住了离尼瑞斯最近的两个近侍。然后是第三第四根,直扑稍远的两个。
总是在优雅流淌、如同林间小溪一般的达纳苏斯语,在这一瞬间,几乎都歇斯底里。这又令查理心中一震。虽然奎迪斯一直轻视尼瑞斯,但此刻,查理觉得,那些其实也没什么了。
幸好还有尤里。他对此虽然感叹,但并不意外。令同伴之间更加紧密的,从来不是金币和鲜花,而是流血与危险。
尼瑞斯倏然蹿到楼梯口,但两个近侍掷出佩剑,闪着寒光的武器遽然打着旋、追向了他。
不知为何,在这要紧关头,尼瑞斯居然出声大骂:“混蛋!”结果一口气泄出,他身形一滞。被后方的“飞镖”击中,一声沉闷的撞击、一声利刃切开**的低响,他的身形截然一顿,无力软倒在地。
奎迪斯那边,一个近侍上前一步,一拳砸向暗夜精灵腹部。奎迪斯趔趄跌倒,痉挛着蜷成一团。
“笨蛋,你怎么把剑拔出来了。看看,把这家伙砍伤了。”
“好吧,下次我会记得的。说真的,我总觉得这符文剑不趁手,它好像太小了。”
“对现在这个样子来说,够大了。”
两个近侍一边说,一边悠悠地走向尼瑞斯。
被缚住的近侍们扯断藤蔓,自己摆脱了出来。他们把那些藤蔓拖到一起,其中一个施放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术。
灰飞烟灭。
另一边,几个近侍开始折磨德鲁伊。
“哦,我忽然开始喜欢人类的教堂了。”
“是哟,多么美妙的创意,全用石头包起来。对吧,德鲁伊?”问话的近侍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话,一边踩着奎迪斯的胸膛,一点点地往下、往下。
奎迪斯抓住胸口的脚,他的肋骨开始出微裂的声响。
旁边一个近侍饶有兴致地盯着暗夜精灵的表情。随即,他突然念诵了几个音节,倏然抬手,将一道魔法打在奎迪斯的头部。
奎迪斯的手一顿,无力地滑落下来。
折磨德鲁伊的近侍,抬头对同伴不满道:“我说,你干什么下手这么快?”
领头的近侍也不满了,走过来道:“嘿,要活的!”
“没死呢。”出手的近侍指指折磨的背后,“你急什么,那边不是还有一个么。再让这个林行召唤几条藤蔓,谁来怎么收拾地方?你吗?”
他手指所指的方向,破裂的地砖间,四五条藤蔓刚刚悄悄探了个头。现在,因为失去了施法,它们萎蔫了。
“啊?当然不。嗯,我觉得盗贼也不错。”
领头的近侍试了试奎迪斯的鼻息,耸耸肩:“但愿他能撑住。”随即丢开,不再理会。
十个近侍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楼梯口,落在了昏迷的尼瑞斯身上。
他们唯一的玩具。
50 亲疏有别
睡觉不难,但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查理难以精确地控制
查理当然还记得在湖畔镇那次,他调动了那么多的积雨云。所以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甚至可以把整个教堂掀翻过来。
但那么大动静,显然无疑是告诉黑龙们,有人在搞鬼,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到底,亲疏有别,就算不提尤里,查理也不会为了刚刚认识的尼瑞斯和爱尔柏塔,不会为了三个暗夜精灵与他们的三头坐骑,而将已然相处了一周多的幸运红石十六人,置入险地。
这和谁更厉害没关系,纯粹是感情上的考量。
……
尼瑞斯头部被带鞘的剑砸到,他因此昏迷。出手的近侍捡回自己的佩剑,然后召唤出一簇火焰,举在手里,燎烤尼瑞斯的尖耳朵,直到他在滋滋的皮肉焦响中,痛苦醒转。
然后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十只猫,一只老鼠。一只猫来上一下,轮流玩。尼瑞斯仿佛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揍去。
起先尼瑞斯还能躲开,但近侍们虽然不曾两个一起上,却一个个攻势猛烈,他很快体力不支。
“没劲了。”
“让我来结果了他!”
话地近侍几步冲向尼瑞斯。但最后关头。一道黑弧扑开了他。
“哎。一只小猫咪?”
“潜行地本事不错啊。”
“它不怕我们?”
“怎么可能。只是个没见过世面地小东西。不懂事……”
爱尔柏塔地四肢微微抖。然而她挡到了尼瑞斯身前。
近侍们纷纷表示惊喜。在场十一个里面,唯一对此怒不可遏的,是尼瑞斯。
“爱尔柏塔!走!”
但一个近侍一拳把他打到了一边。
而另外三四个近侍,从两边逼向爱尔柏塔。一个忽然难,一把抓拎起夜刃豹的脖子,两手一错、卡嚓拧断。
“哎哎,你干吗?”
“我讨厌猫咪……”
“什么?”
“你不知道吗?弗塔根家的小姐养了只灰纹猫。那位淑女很喜欢勇猛的奥特兰小伙,而他是我们里头‘最帅’的,哈哈哈!”
“哈!”
“哼,一个人类姑娘!纤弱瘦小,要不是……”
“好了,好了,我理解。-.NN。N}我还每天陪个小屁孩玩呢。”
“记住,没有下次啊!”
“该我了!”另一个近侍吼道,他冲上前去,一拳头砸向尼瑞斯。
尼瑞斯撑开眼帘,眸子里一片血红。他不躲反进,合身扑进冲过来的近侍怀里。
短剑倏然刺入板甲的缝隙,却遇到了未明的东西,没能再进一步、没能建功。
近侍一把拎起尼瑞斯,脚下不停,收拳、侧身,一肩将暗夜精灵撞在墙上。
尼瑞斯低低闷哼。
近侍猛然跟上一拳。
尼瑞斯险险扭身避开。
拳头砸进了墙壁。
卡喀,卡啦,喀喇喇……
一条细细的裂纹,从拳凹底里、沿着护手的金属棱角边、爬向上方、蜿蜒向下方。
--机会!藏他到乱石下!
--好!
--裂开!全给我裂开!
--小心尼瑞斯!
--快快快!快!
--脚边!
--起来啊,怎么不动啊!起来起来起来!!顶住!!!
--呼……好了。
--这里这里,再支上一点。
本来地下室的这一角,就在之前的战斗中受损。结果这一拳下去,大半个地下室轰然倒塌,断石碎砖砸落下来。
近侍们纷纷躲开,尼瑞斯闪避不及,被埋没在下面。
“噢不是吧,呵、呵……”
“你干的好事!”
“这小子。”
“算了,难道还要挖出来不成……”
“还是算了,那可太麻烦了。”
“也就是扫几下的事。

“就算弄出来了,还有得玩么?”
“对哦!这才是关键。”
“这倒也是。”
领头的近侍耸耸肩,迈步走向尼瑞斯掉在地上的短剑。他靴尖一挑,短剑直向他的同类们飞去:“谁陪我比划比划?”
好几个近侍兴奋地应声、抓向空中的短剑。其中一个幸运儿,一把握住了剑柄:“我来!”
“啊,那么就是你了,洛拉兹。你们几个,去看着点外面。”
“瞧着吧,别说我没警告
半年多我又长了一截!”
“行了,翅膀都没伸开……来吧,我陪你好好玩玩。”
其余的近侍闲闲退开,让出中间一块空地。领头的近侍与洛拉兹开始厮杀。
查理心急如焚地绕着尼瑞斯打转。尼瑞斯受伤不轻,好几个地方都在流血,又被困在这么狭小的地方,会不会死掉啊?
对于暗夜精灵的处境,尤里的心态要平静得多。
他见过的流血和死亡,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最重要的是,眼下没有办法,而他没有稚嫩没有大意,已然尽力,并且无法做得更好。
所以尤里专心“观看”那两个近侍的战斗。比起干着急,显然更应该去了解了解潜在的敌人。
而受到尤里影响,查理又绕了几圈,也慢慢安静下来,被吸引过去一大部分注意力。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他们的行动。眼前的“活动活动”,比他之前曾经看到过的任何战斗,都要激烈、无情!
当然他也没看到过几场上档次的战斗就是了……
两个近侍的剑刃之舞猛烈迅捷,令人窒息。其中,洛拉兹相对稍逊一筹,所以他用了更多灵活的步伐来避开锋芒。
对近侍们而言,显而易见,这只是一场用暗夜精灵的武器、在同伴身上制造伤痕,也即制造“证据”的小游戏。
在两把短剑的断裂声中,小游戏很快结束了。
……
近侍们抬着两个重伤昏迷、性命垂危的暗夜精灵迈下教堂的台阶。好几个近侍身上挂彩,其中两个,受了不小的伤。
女伯爵讶然站起身来:“生了什么,我的小伙子们?”一旁的史密斯队长则连忙召集队伍中的圣骑士,诊治暗夜精灵,为受伤的近侍们止血。
领头的近侍呈上他从奥蒂莉亚星歌手里拿走的东西:“阁下,他们在下面举行仪式,试图将一个强大的亡灵,封印在这里面。”
“一个鞘?”
“是的,阁下。但最后关头,他们功败垂成……”
--明明是你们偷袭!
--嘘。
“那个东西没有实体,它控制了那个叫尼瑞斯的暗夜精灵。我们起先想要打昏他。但那东西令他变得格外难缠,我们围攻它,可它伤到了我。我们不得不出重手。结果教堂的地下室不太牢固,摇摇欲坠。那东西趁机想要从泥土里逃走,还好有您赐予我们的配剑,上面的符文对它很有效。就算这样,它还是又差点杀了洛拉兹。而那个暗夜精灵,那个尼瑞斯,被塌下来的石板砸到了。地窖塌得大半,而他被压在了最下面。”
……
一个骑兵纵马跑向幸运红石的营地,凯尔连忙迎上去。
“暗夜精灵们碰上了邪恶的东西,一个死在里面,两个伤得厉害……我们要送他们去镇子上。教堂里面已经干净了,不过伯爵阁下的近侍实在勇猛,地下室塌了一半。
你们要是进去了,自己小心。”
“谢谢您,大人!请问……那个不幸的家伙是谁?”
骑士一勒缰绳,兜转坐骑,打算归队:“抬出来的两个都一身长袍,听说被压死的那个,用的双手剑。”
“噢,是他……祝您和您的兄弟们一路顺风!”
“愿光明与你们同在。”
骑士挥了下手,丢下句回礼,没有回头。
……
远处,脚步声、马蹄声纷杂了一小会儿,骑兵整装待,后队改作前队,原路出谷下山。
近处,韦恩打着饱嗝一抹嘴,刚刚结束他的午餐。西纳、瓦尔已经躲进了帐篷,享受阴凉。古勒、班森等**个,则起身走到栅栏前,目送骑兵们驰缰缓步,行向谷口。
尤里睁开眼睛,沉声道:“他们比我更加强壮,而且拥有极为丰富的经验……也就那个洛拉兹,看上去,我还顶得住。但他刚才并没出尽全力。”
查理目光冷然:“我们躲着就是了。不要在他们面前提起白鸽、阿特里,还有赤脊山的形势什么的,不要露出潜力,他们不会对我们俩感兴趣的,就像现在这样。”
“嗯。”
查理终于忍不住疲惫地泄出一口气,转身钻进尤里怀里,黯然道:“眼前的问题是,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尤里。可他只剩一口气,被困在那儿,又没有食水,怎么办?”
51 爱情力量
地下室的面积比教堂一层的面积要小上不少。确切而层大厅下方的房间,大小与大厅相仿。
这是因为,整个教堂由石柱支撑,以直达穹顶的大厅为中心与主体,两旁的祈祷室、二层、三层的观礼走廊,以及供牧师居住的房间,都是附属建筑。
因为支撑柱是关键,所以当初立石柱的时候,免不了深挖地基。反正挖也挖了,无须另外的工程,顺带就留下了这个地下室。
起先的战斗伤到了角落里一根石柱,虽然没断裂,但它上面已经出现了深深的裂纹。
好在支撑柱一共有六对,都有两个韦恩合抱那么粗。而查理制造的坍塌只涉及墙体、地下室天花板、一层大厅的地面。所以,虽然大厅里的宣讲圣坛也被他弄得掉了下去,但那些柱子,却没有再受到什么损害。
幸运红石先由凯尔、康拉德几个进去探了探。看过柱子的情况,就放心了。教堂虽然破坏严重,修起来要换掉一根支撑柱,也十分不容易,但至少目前而言,他们进去逛逛、搜搜房间、翻翻东西,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没指望能借此发财,但或许能在角落里找到一两件银器……所以凯尔等老手一致同意,把这个作为半休闲的行动,安排在下午干活前。
先去教堂里消消食,碰碰运气,然后收心,放下女伯爵、骑兵,以及暗夜精灵们,正经做事赚钱。
……
所以,查理和尤里走进教堂的过程,比他们预料的要容易得多、光明正大得多。
地下室里,三头夜刃豹的尸体,已经由后来进来的骑士们抬走了,只留下一些半凝固半干涸的血迹。
余下一堆足有三米多高地乱石。最上面压着宣讲圣坛。原先日日擦拭、一尘不染地洁白圣坛。如今年久积灰。看上去。怎么也不复当初光彩。
“想要把他挖出来?”韦恩瞅瞅默不吭声地查理。瞅瞅石堆。为难道。“这可够大伙儿忙上十天半月了……”
不提别地。仅仅上头压着地那个宣讲圣坛。几个人用手抬就别想抬得动。得用大腿粗地木头做成大抬杠。用粗绳牢牢捆住。然后十几个人一起扛才行。
而且。鉴于它在最上面。还得先在石堆两边。铺起供人踩地泥台。这泥台差不多要一人高。同时必须垒得非常结实。以求能够承重。所以光一个泥台。就足以让幸运红石这些个人忙上一两天地了。
“没有。挖出来之后。还不是要埋起来。”查理叹了口气。低下头。“我只是想给他念段祷文。暗夜精灵地……”
韦恩和凯尔对视一眼。尤里冲他们耸耸肩。背着查理指指他。又朝凯尔他们挥挥手:
--我会陪着他,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凯尔点点头,转身挥挥手。
幸运红石的人已经脱帽低头、简短地为尼瑞斯致过哀,此刻没人多说什么,陆续出了地下室,去逛教堂了。
他们当然不会幸灾乐祸,但他们的确是非常庆幸的,庆幸行事谨慎、没有贪图暗夜精灵的雇佣金。
否则,那个邪恶的东西如此强大,他们这会儿也该遭遇不幸了。
只有两个年轻人明白,如果凯尔他们接受了雇佣,暗夜精灵们不用亲手做杂事,行动就会更有效率,也就很有可能,在女伯爵抵达前,已经封印完毕,走出了教堂。
那么,当着骑兵们的面,这场以偷袭作为开头的悲剧,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在目前发生。
不过如果那样,幸运红石也就被牵扯进去了。
暗夜精灵实力不俗,又拥有盟友的高贵身份,女伯爵自然更不好惹,骑兵们背后则是暴风王国的军方,这样几方的勾心斗角之中,最容易被牺牲、被利用,最容易遭遇危险与不幸的,显然是平民百姓,是幸运红石。
因此,双方的心情,此刻截然不同。两个年轻人也有庆幸,但更多地,却是复杂难言的无奈与悲哀。
知道得多,固然能够趋吉避凶,但或许,真的不算是什么幸福。
……
把尼瑞斯弄出来并不难。整个教堂都由大地之母托着,何况区区一堆乱石?
其实在两个年轻人进来以前,暗夜精灵并未坐以待毙。那些砸下来的大块石砖奇迹般地没有伤到他,只是几下擦碰,然后把他困在了底下。
尼瑞斯为此在心底感激Elne女神。他听着那些近侍离开了,连忙捡紧要的伤口包扎。
然后是骑士们进来了,又抬着夜刃豹的尸体出去,这伙人是跟着女伯爵来的,他当然不能出声让他们发觉。即使他们带走了爱尔柏塔……的尸体。
愿你安息,爱尔柏塔。
复仇的怒火给了他力气与冷静,尼瑞斯屏息凝神,听着那隆隆的马蹄声远去,离开了谷地。
他开始行动。
但空间狭小,坐都坐不直,下方又是紧密相砌的石砖。他两把剑都在近侍们戏弄时脱手了,当下只能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去撬。
放在平时,或许还撬得动。但此刻石砖都被掉下来的断石重重压住了,这就好像去抽一本垫在大理石写字台下的书,上面不抬起写字台,下面如何抽得动?
哪怕只是压住了一个书角,也是抽不动的。
而且尼瑞斯失血严重,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又几乎没有流通,他努力了没一会儿,就眼前发黑,头部晕眩昏沉,额角细细的血管里,脉搏“突突”直响,胸口窒闷难受,心脏“砰砰”急跳。
所以暗夜精灵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同时悲哀地意识到,没被石头砸到,更可能是种不幸、而非幸运:
--除了活活饿死渴死……不对!活活闷死在这如同棺材一般的石质囚笼里,难道他还能有什么别的下场?!
短暂的休息后,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块一块地、仔仔细细地摸索困着他的石砖石板。
摸索、摇动、推动,朝各个方向尝试。
没有任何松动。
至此,尼瑞斯绝望。他挖、他推、他撞。
换来的只有断成两截的匕首,以及更为彻底的虚弱无力。
他彻底放弃,他颓然瘫软。
……
幸运红石的人走下楼梯、走进地下室时,尼瑞斯陷入在半昏迷中。但拜暗夜精灵极好的耳力所赐,他隐隐约约听到了。
他拚命挣脱昏沉的黑暗,竭力喘气、摸索着重新握住匕首,聚集起力气,试图喊他们,又或者用匕首划拉出一道响动,让他们知道他还活着。
这些人虽然粗俗,却不会见死不救。尼瑞斯相信这一点。即使语言不通,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然而他的声音微弱,他划拉出的响动太小了。那些人进入地下室后,虽然出于对不幸的严肃、对
身的尊重,放低了声音、收敛了响动,但毕竟不是军]:五,依旧时不时在交谈。
结果,没人注意到他。
人类的听力当然不如暗夜精灵!尼瑞斯以前为此骄傲,今天他却为这一点惋惜愤恨。不止如此,他还为之前的冲动后悔,后悔浪费了并不富裕的体力。
他喊,可声音太过微弱,传不出去。他划拉地砖,但手臂虚软,金属与石头之间,只发出一点低低的擦响,被厚厚的砖石堆一闷,就什么都没了。
当众人的脚步声原路离开时,尼瑞斯又急又恨,随即,心中一片冰凉。
不过紧接着,他觉察到胸腹下方的那块石砖微微一沉。
尼瑞斯一怔。
石砖倏然下沉,就像没入了水中一般。
尼瑞斯不敢置信。别的石砖都纹丝未动,依旧稳稳托着上面的一大堆砖石。
大概是幻觉罢……
他伸手去摸那块砖,结果摸了个空。他扭头去看,结果看到了一抹亮光,从地道那一头照过来的。
地道?!
管它是不是幻觉!
尼瑞斯赶紧钻进去,跌跌碰碰落到地道底。是地道,两壁垒得结结实实,更重要的是,那一头的确有个出口!明亮的光线照落下来,映出一个充满希望的井口!
lne在上!
到了这一刻,暗夜精灵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算矮人挖地道,也没这么快、这么精巧吧?
然而地道那一头,有一个人跳了下来,弯腰钻过来,拖着他折返。
尼瑞斯无法思考,稀里糊涂。随即,他被久违的光线刺痛了眼。
他勉力睁开眼,却没有看到女神温和慈爱的面庞,只看到那个叫查理的年轻法师,满怀忧虑地鼓起了腮帮子,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向旁边,求助地投向了另一个,投向了那个叫尤里的年轻战士。
接着,他听到两个熟悉的嗓音,用他不熟悉的通用语轻声交谈。
不管如何,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任由自己陷入了黑暗。
……
“他怎么了?”
“没事,都是皮肉伤。他们拿他取乐,不会伤他筋骨。就是有几道深了点,失血太多,虚弱。嗯,右手手腕好像扭了一下,肋骨伤了两三根,啊,是四根。
就是裂开来了,没戳到内脏,你放心,不会有事。”
“那就好……”
“水。”
“噢!”
“绷带。”
“给。”
“药水。”
“够吗?”
“来些次级的,这儿是擦伤,用不着那么好的。”
“哦,有。”
……,……
成功保住了尼瑞斯的性命之后,两个年轻人把他安置在地下室的耳室里。
幸运红石经常出门在外,做的又是有一定危险的买卖,当然不爱特地靠近有死人的地方。所以,不用担心他们会回来、会发现尼瑞斯。
何况暗夜精灵盗贼的潜行功夫,瞒瞒幸运红石的人,总是够了的。
但查理只高兴了大半个下午,就陷入了新的忧虑。
尤里对此感到不解,还十分无奈。
这一晚尤里和古勒他们几个捡完墓地苔,交给查理。查理开始做药剂,古勒他们怕打扰,没跟过来。何况,爱尔柏塔不在了,查理这儿也没什么让古勒惦记的了。
尤里趁机问查理:
“你在担心什么?”
“他肯定恨死他们了……”
“我想他没那么冲动。”
“可他还知道了我的事。虽然只是一部分。”
“……这倒也是。的确是个问题。”
两个年轻人陷入了沉默。
查理低头忙碌。谁说救命之恩肯定就会换来感激涕零的?被粘上、被利用、被拖下水,也很平常。他这是头一次救人,但他见的、听的,可就多去了。
而尤里呢?他并没有像查理那么疑虑人性,但他同样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处处动乱的世上,遇人遇事,从最坏的可能开始打算,才是自保之道。
雷尔蹲在勾起的帐门下,躲在尤里身后,东看看西看看,偶尔搔挠搔挠自己的嘴和脸、或者伏下身翘尾巴耍。
忽然,它转身过身,瞪着帐篷里。随即它冲向前去,龇牙咧嘴。
尤里一怔,查理也是讶然:“怎么了?”
尤里钻了进去:“进来看看。”
雷尔耳朵直竖、背上的毛根根立起,伏低身咆哮。如果不是因为它是个幽灵,这会儿整个营地,肯定都能听到狼嚎了。
查理数数药剂,四十八个了。他把十七个药剂一收拾、又拿了四个空瓶,留下三十一个、剩余的草药,以及锅盖,跟了进去。
尤里正试图安抚雷尔。见查理进来,道:“应该是有幽灵。”
查理想了想,凝出一颗“食物”递向前。为了以防是抱有恶意的幽灵,这次比“绿豆”还要小一点。
结果“绿豆”消失,一头夜刃豹现出了身形。
查理又惊又喜:“爱尔柏塔?”
尤里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她是一心想保护尼瑞斯吧。”
两个年轻人一时都沉默了。
尔柏塔吃掉了绿豆,又望着查理,朝他抬抬前爪。
尤里对动物的姿态比查理熟悉多了:“她在讨吃的。再给她一点吧。她个儿不小。”
查理连忙照做,递出一颗饱满的“黄豆”。
但爱尔柏塔让开了,查理的“黄豆”消失,不一会儿,另一头漂亮的夜刃豹现出了身形。是奎迪斯的那头白夜刃豹,有着漂亮的黑条纹。
“难道它们都没走?”
“……”
帐篷内挤了两头夜刃豹的幽灵、两个人,外加一头幼狼幽灵,空的地方已然不大。查理再一次朝空处递出“黄豆”,爱尔柏塔趴下来,安静地看着查理。那头白色的夜刃豹蹲在爱尔柏塔身边,给它舔舔皮毛。
并没有第三头豹子来领“食物”。
倒是雷尔,慢慢凑到近前,看看查理没有拒绝的意思,一口叼走了“黄豆”。
尤里仔细观察两只夜刃豹,随即他想到什么,撑身过去瞧了瞧,然后他忽然笑了:
“果然!”
“怎么?”
“它是头公的,查查。它喜欢爱尔柏塔。”
“……”
尤里点点公豹,笑容明朗又促狭:“爱情的力量!”
查理无语,又喂了爱尔柏塔一颗“豆子”,也忍不住笑了。
尤里回头小声对查理庆幸道:“好啦,爱尔柏塔对他很重要。至少我们不用再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了。”
52 尼瑞斯的建议
尔柏塔见查理闲了下来,就围着他和尤里绕圈,朝教头摆尾地示意。
两个年轻人下午过去时,为尼瑞斯带了食水、毯子,和一些药剂绷带一起,都留在那边了。食物中,除了查理的存货,富有营养的坚果,还有一条黑面包,那是尤里中午省下来的口粮。够查理吃两天的,暗夜精灵虽然高大健壮了许多,估计也差不多能顶上一天。
他们不打算把尼瑞斯的事告诉幸运红石的人,怕泄露消息,从而给自己、给幸运红石带来危险。所以只好明天干活休息时,找机会去看暗夜精灵,晚上要过去,并不方便。
查理和尤里小声解释了半天,爱尔柏塔看上去像是懂了,失望地耷拉下脑袋,不过没发脾气,穿出帐篷,自个往教堂去了。
两个年轻人掀起帐篷一角张望,见爱尔柏塔、以及跟在她后面的公豹,在外面的月光下,身影等于透明,不费力盯着瞅,根本发现不了,这才放心。
雷尔绕着帐篷转了一圈,这儿嗅嗅那儿踩踩,画地盘似地,然后才在它的老位子,两个年轻人的行李后蹲下来。
第二天过得平静,没有女伯爵没有骑兵没有暗夜精灵。幸运红石的人正儿八经干了一天活,收获还不错。
待到中午休息时,幸运红石直接去了教堂。毕竟附近也就这幢建筑了,阴凉,地上平坦,而且相对干净些,里头又是已经安全了的,还亲自搜过一次,能有什么不放心。
只是大厅地板、也即地下室的天花板,塌了一半,而且下面还有个坟……
所以众人没进正门。教堂两侧有对称地小厅。大概是休息室吧。又或者告解室。他们就近去北侧地小厅里歇了。
这令查理和尤里很容易找到了藉口。他们昨天没逛过教堂。今天就咬着干粮去“参观参观”。
凯尔等几个老手里头。虽然有几个微微腹诽。觉得法师就是和平常人想法不一样。这么一幢年久失修地建筑。有什么好“参观”地?但查理地责任是配药。尤里则精力旺盛。他们也只是一念滑过。根本不会为此说什么。
尤里地好胃口凯尔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尽管他临出发前。一左一右。又抓了两条黑面包。却压根没人多看半眼……
……
尼瑞斯和爱尔柏塔都很高兴见到两个年轻人。暗夜精灵恢复得很好。虽然还是虚弱。不过因为治疗药剂充足。伤口都没有大碍了。浅一些地。已经痊愈。就是还有点低烧。
这是由于没能第一时间处理外伤,多少有些灰尘什么沾入了伤口,身体自然有应激反应。
尼瑞斯身体底子好,既然药水充足、能够静养,食物营养也不算坏,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两个年轻人给他送了食水,然后做戏做全,他们要装模作样去逛教堂。
暗夜精灵居然起身,表示一块儿去。
查理吓了一跳:“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啊?”
倒是尤里,看出尼瑞斯是一个人闷坏了,想和能沟通的查理多聊会儿天,宽慰查理道:“没事,他可以稍微活动一会儿。”
查理仔细瞅瞅尼瑞斯的脸色,点头同意:“那你自己有数,千万可别勉强。”
……
教堂当年应该是领主出资修建的,很多地方都有浮雕与壁画。大厅从一层到三层的主要装饰上,都是人们虔诚祈祷、光明天降之类的景象,无一不是庄严肃穆。
旁边的小幅装饰上,则是历史上一位位的的大主教。从遥远的、近乎传说的三千年前,即埃拉索瑞安帝国时期,到一千两百年前帝国分裂、艾泽拉斯王国新立阶段,一直到至少三十年前,艾泽拉斯王国的最后年代。
其中功绩卓著的,也有在主壁画里占据醒目位子的。而由于年头的关系,没有现任大主教本尼迪塔斯的影子。
“奇怪……”尼瑞斯嘀咕,“光明教堂的牧师,与月神殿祭司,用的法术没什么不同。但为什么,这些画里面……”他看看查理并不介意,这才说了出来,“没有Elne?”
查理耸耸肩:“历史书上说,你们对Elne的信仰已经延续了上万年,然而人类的埃拉索瑞安帝国是两千八百年前建立的。我猜,大概大家都没见过Elne。人们总是更相信亲眼看到的人或事。”
尼瑞斯思索了下,又看了看那些画:“你的意思是……人类不相信Elne的存在?”
“我不清楚别人怎么样,我自己并不确定这一点。不过,不管是否存在,有一点毋庸置疑--她离我们都太遥远了。或许是人类的寿命太短,大家都忙着长大赚钱、恋爱结婚、生孩子抱孙子,一辈子几十年,很快就过去。所以,没人
花那么多时间,去祈祷、去指望她。相比之下,大真价实的。”
尼瑞斯默然。查理则随意浏览着那些浮雕。
他们三个一路闲聊,查理起先还句句翻译,尤里见他辛苦,随即表示并不在意,查理也就偷懒了。
此刻,尤里正走在前面。听到后面安静了下来,回头一瞧,笑着对查理指指尼瑞斯。
查理这才注意到尼瑞斯有点闷闷的,忙忙道:“哦,你别介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尼瑞斯不介意道:“没什么。”他转换了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做什么?”
查理微微一笑,朝尤里一努下巴:“这还用问么。”
“不是要和谁呆在一块儿,是你要做什么。”尼瑞斯停下了脚步,一指浮雕壁画上的大主教,“像他们一样?”
尤里察觉有异,也停了下来。查理耸耸肩,想也不想就摇头道:“我没兴趣。”
“可你无法避免,你不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尼瑞斯放下手,转头直视查理,“如果你知道这几十年来的,东西大陆上的一些大事,你就会明白这一点。而如果你不知道……我不介意给你讲一遍。”
“兽人,联盟,新的部落?”
“还有从霜之哀伤下活下来的伊利迪安,为了复仇而疯狂的血精灵,这个世界上目前最强大的存在巫妖王,刚刚流亡而至的德莱尼人……你真地没有听说过?”
“听说过。还有萨尔,他的勇气与明智。吉安娜,她的明智与勇气。让一个恐惧魔王做皇家参谋的被遗忘者。以及盖瑞索斯,他对血精灵的积愤和他果决的战略目光。”
“盖瑞索斯?”
“啊,当然,他在最后一步上失手了。不过我们不该指望一个人类能打得过恐惧魔王,哪怕他是大元帅。”
“……的确。他失败,他背负污名,然而事实上,他也扭转了局势。看来,对那些最残酷的选择,你比我看得还要清楚,查理。我很乐于见到这一点。”
“大概吧。反正我对它们没兴趣。”
“我也不想上前线。不过,即使呆在大后方,也不是不会碰到敌人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
“你会越来越厉害,你会面对越来越多的事,所以,你也会需要同盟者。比如处理暗地里的那些事务。你和尤里都不擅长这个。”
“……你?”
“我就是做这一行的。虽然现在,还不是最好的。不过你也还年轻。”尼瑞斯语速不快,但他径直往下说,“比起其他人,你有理由多信赖我一些。而对我而言,至少我可以确信,当遇到的危险的时候,只要不用赌上你、尤里,或者还有另外几个人的安危,你就会竭尽全力救我。”
一如这次,查理为了幸运红石,而罔顾另两个暗夜精灵的性命。
所以查理哑口无言。他并不觉得惭愧,但显然也不好说什么。
而尼瑞斯继续道:“很不错,不对吗?而且暗夜精灵寿命长,这也能让你省心一点。”
尼瑞斯是认真的。查理只能报以同样的认真:“其实我打算隐居。而你,你为什么不回泰达希尔?月神殿会为它的祭司报仇。当然,我请求你,告诉他们你被埋在墙角,刚好挨着人类用来藏东西的暗格石砖。我会负责让可供勘察的现场永远消失。”
“你相信自己能够安稳地过完一辈子,而不被打扰?或许你会有这个幸运,但谁能保证你不遇到我昨天遇到的事?成为一个强大的法师,然后你才能真正选择你想要的生活。到时候再隐居,没人能够阻止你,虽然总免不了有年轻人会不辞遥远,去‘骚扰’一个隐居的强**师……不过你可以把他们当成一种调剂。”
查理忍不住失笑。
尼瑞斯耸耸肩继续:“至于回泰达希尔……暴风城花园区就有月神殿的祭司,奥蒂莉亚来夜色镇之前,照例去拜访过。我想,她们很快会知道她的死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月神殿么……他们是不会为了一个盗贼的一面之词对一位人类伯爵大动干戈的。我不觉得他们会相信我。你大概不清楚,月神殿祭司也即 Elne的牧师,古老的德鲁伊,这两者是我们的社会中传统的荣光。尽管眼下,他们彼此处得实在不怎么样。战士与猎人,是宠儿,因为他们保卫家园在前。盗贼这一行诞生时间最短,所从事的工作也总是被轻视。事实上,之所以会有盗贼,还是跟你们人类学的。”
尼瑞斯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查理讶然:“在此之前,你们就没想过要搜集情报?”
53 再不混淆
瑞斯耸耸肩:“亲自偷听不是唯一的方法。牧师们ElFt予警兆与预言;德鲁伊有与动物对话的能力,尽管不是每一个;猎人与他们的野兽伙伴心意相通;战士的确不擅长这个,不过一支队伍里除了战士以外的都有一手,那也足够了吧?”
“的确足够了。”
“而且,对一个暗夜精灵而言,刺杀一个同族,甚至一个高等精灵,那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战场上的偷袭与圈套是残酷规则的一部分,甚至权势争斗中的阴谋也可以归入手段的一部分。但刺杀……你不觉得吗?”
“是卑劣了点。”查理卷起唇,冷然道,“但既然都是剥夺生命,难道还真能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我觉得有必要,我不介意用它。”
尼瑞斯默然了一瞬:“……帝国的人,埃拉索瑞安帝国的人,也是这么想的。大约两千年前,在一个帝国伯爵暴毙之后,他雇佣的语言教师,一个暗夜精灵回到了家乡。不久之后,我们有了这一行。高等精灵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
虽然不好意思,但查理承认,自己的确听得津津有味:“所以,最初,是用来防范人类对暗夜精灵出手?”
“是的。然而没人喜欢这一行,这是最低贱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以此为条件。”
“但你不觉得,不对么?”
“可是你自己觉得。”
而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尼瑞斯沉默了。查理没有再说什么。尤里在前面。正用手指抚摸一幅浮雕。觉察气氛有异。一边把最后一角面包送进嘴里。一边看了看他们。
随即他判定查理没有受到威胁。大概还占了点上风。于是唇角一翘。继续享受自己新找到地小乐趣去了。
“……其实。并不完全如此……”尼瑞斯蹙起了眉。“怎么说呢……我姓蓝空。虽然很少提起。”
“蓝空?挺好听地。”查理直白道。然后拜他精通两门精灵语地缘故所赐。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姓氏。这个暗夜精灵地姓氏。似乎有点违和感。“但好像……不多见?”
“这是一个不属于夜晚地姓氏。”尼瑞斯无奈地摊摊手。“日光。白云。蓝空。它们属于白天。”
“噢……”查理明白过来。不属于夜晚。也就是不属于暗夜精灵;属于白天。也就是属于高等精灵。或者说六千年前、精灵社会分裂前地上层精灵。这是精灵内部地历史问题。他能说什么?
“我听说有姓晴风的。也是类似?”
“晴朗的风不分白天黑夜。当然,姓氏并不总是意味着立场。不过当初,蓝空的确是上层精灵里还算有些份量的一个姓氏。他们追随了达斯雷玛,去了奎尔萨拉斯。”
“可有一小部分留了下来?”
“没错,一个大家族,总是有很多分支,以及分支的分支。湖岸上的大树会把细根伸到水里,所以一个上层精灵家族的分支里,有非上层阶级的暗夜精灵,留在了海加尔山脉,也没什么奇怪的……”
“人类的情况也一样。”
“起先没什么。一个村子里的,谁也不会在乎这个。所以我也没觉得这个姓氏怎么了。不过后来,我懂了。那时候也不知道谁先提出来的,我们一个村的年轻人,都去了山峰。总要学点东西。结果我们才知道,月神殿要信仰最虔诚的,德鲁伊要最亲近自然的。猎人一般是从小就喜欢打猎的那些,因为都有一手好箭术。而战士,他们要最勇敢、最强壮灵活的。”
“箭术比起来容易。强壮不强壮也不难分辨,来个举重,来个障碍跑,再加个长跑。可虔诚、亲近自然,他们怎么测试的?”
“我也不知道。没有测试。不过我想,蓝空这个姓氏,至少没几个暗夜精灵,会觉得是虔诚的。”
“……歧视无处不在。”
“其实选不上也没什么,失望归失望,我觉得原来那样也很好。可我只有那么几个朋友,年纪相仿,他们都去了。我不想再一次陷入那样的等待,漫长煎熬,最后却只能等到谁的死讯--我没有母亲。她还活着,可她有自己的姓氏,并且认为我是她年轻时的疏忽……我从小跟着父亲长大。他是个好猎手。然而再好的猎手同时也是猎物。十六年前他为了履行职责告别我出发,回去的只有他的弓,大半张弓身。”
“所以你入了行?”
“嗯。他们总是招不够人手。然后我发现,其实这一行也不错。站在角落与阴影里,固然不那么荣耀,可是更加安全,看的更清楚,也能为同伴提供做点什么。”
“对啊,换成我,我就宁愿这样。”
“然而即使这样,事到临头,我竟然还是和他们分开了。五年前的圣战,上面认为,让姓蓝空、远晨之类的士兵,参与世界树诺达希尔下的埋伏,是不安全的。因为诺
就种在伊利迪安造出来的小永恒之井那儿。他们好:这样的,会效仿伊利迪安,去偷水?”
“……”查理只能想到一个词:政治审核。啊,至少暗夜精灵们没搞文化大革命,宁愿分裂成两部分,也不愿意内斗到死。
“朋友们不会和我说这个,队长的命令是单独派给我一堆任务。拉拉杂杂,十分繁琐,要花很长时间,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亏他想得出来。他肯定为此绞尽脑汁。可并不是每一个都会忌讳议论这些。我的职业习惯……一不小心就听到了。”
“……至少朋友们信赖你,你的队长也很在乎你。比起上面的态度,这些更重要。”
“是的。另一方面,正是因为如此,我没有参加最艰难的战斗,也就没有死在海尔加山脉的双子峰上。我想我是庆幸的,可这样的幸运,真是太讽刺了……他们里头活下来的只有多琳,她右前爪的骨头受了严重的损伤,又治得太晚了,行走时还好,奔跑时……幸亏她猎技高超,最擅长隐身潜近,总算还是能好好照顾她自己。
“村子里几乎被夷为平地。幸存者开始重建,但我不想再留在那儿,就搬到了黑海岸。奥伯丁的南边,一个小渔村。多琳跟我到黑海岸,没几天就和森林里的夜刃豹混熟了。毕竟她那么漂亮。她过得可比我还逍遥,自由自在。想换口味了,就叼着只兔子小鹿什么的来找我,然后非逼着我给她钓鱼,还一定要钓到石斑鱼,黑海岸最有名的石斑鱼,是那么好钓的么?挑肥拣瘦,最最鲜美的鼠斑一条都不留给我……”
“你真抢不过她?”
“……她刚回来时瘦得厉害,后来她又强壮起来啦,不过一开春,她就怀上了……要不是为了爱尔柏塔,她也不会去引开那些熊怪……可要是没有爪子上的旧伤,她又怎么会跑不过那些发疯的东西……”
这些早已超出谈判、建议与说服的范畴了。只是,尼瑞斯想来很久没能和谁尽情聊天了,而查理则听得入神。尤里陆续瞄了他们几眼,虽然好奇,但没打搅。
“……爱尔柏塔也爱吃石斑鱼吧?”
尼瑞斯低头看看一直跟在身旁的幽灵豹,皱起鼻子嫌弃道:“她更麻烦,还得我给她剔掉鱼刺。其实石斑鱼就中间那么一根大刺,只是她两个多月的时候学着多琳吃鱼,不小心被卡到过……”
查理也低头去看幽灵豹,忍不住嘀咕:“我也被鱼刺卡到过,不止一回,还不是照样自己吃。”
后者抬头瞅瞅他们俩,晃悠了下尾巴,喷了声气。
“你也招架不住的。”尼瑞斯神色里不由浮起了笑意,“如果你被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蹭,嘴里还叼着条活鱼。”
查理想像了一下,比划比划爱尔柏塔的身高:“让我哀悼一下,为你--当时所穿的裤子。”
尼瑞斯失笑,不过很快,他的笑容收敛:
“本来那样过下去也不错。可奥蒂莉亚星歌来了。她要寻找维琳德星歌。她是个低阶祭司,不过如果办好了这件事,她就可以成为中阶祭司。她有这个实力,只是因为维琳德星歌下落不明,她在月神殿内部失去了庇佑者,处境不易,难以擢升。
“也是因为如此,她只能找个盗贼当随从。一个经历过海加尔圣战的盗贼,大概听起来比刚受完训练的好用些。她以月神殿的名义要求我履行职责。多么可笑,明明不信赖,却又不肯放弃我的服务。至于奎迪斯,是在奥伯丁乘船时遇上的。”
“……”查理努力寻找合适的句子,可尼瑞斯不觉得他自己需要安慰。
“Elne无上仁慈,但月神殿只是个政权。我曾经把这两者混淆了,她们大概也希望我们如此。至于祭司,她们是暗夜精灵当中掌握了牧师法术的那一部分,的确有一些高贵睿智,但并不定然如此,也和她们的身份无关。我不会再等待。我所希望的,我自己去做。”
“那么,你要什么?”
“你知道的,那些近侍,或者还有他们的主人,如果她知情的话。”
尼瑞斯低头把手伸给爱尔柏塔,语速慢了下来,方才轻柔的嗓音,此刻变得清晰而坚硬:
“Elne为证,以爱尔柏塔与我的姓氏为凭,我,尼瑞斯蓝空,誓要他们流干最后一滴血。”
查理不知道说什么。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发誓。这个世界的誓言,那是真正的誓言。
尤里听不懂,但他看得明白尼瑞斯在做什么,当下肃然。
尔柏塔舔舔尼瑞斯的手心,又蹭了蹭,动作轻巧而小心,带着温和的哀伤--曾经,对这两个同伴与父女而言,拥抱嬉闹稀疏平常。但如今,那样的接触,对双方而言,都已经成了折磨。
“给我点时间。我要和尤里谈谈,也要好好想一想。”
54 山路相逢
一晚,两个年轻人的帐篷内。
……
“他说得有道理。我想回去看看,但是……”尤里只觉胃里发沉、喉咙抽紧,不禁缓缓垂下了头,手上不自觉地抚过腰侧的剑柄,“已经这些年了,早一些晚一些,恐怕……恐怕也没什么区别了……”
查理盘腿坐在他旁边,见状撑起身,膝行过去,抱住尤里,搂着他的腰、下巴往他肩窝里一抵:“并不是暴风城法师区才能学习法术。虽然我得承认,那儿资源丰富。可那座城市同时也是王国的权利中心,人类目前的第一大都市,我又没有背景,只怕很难排除干扰、置身事外、专心学习。不是么?”
“的确‘很难’。”不知道出于何种奇妙的相互作用,腰上这么一紧、肩上这么一重,尤里喉咙那儿就松开来了,胃里也轻了。他捉住查理的手,自己的贴上去握住,再按一按。“不过,你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不止这个问题……”查理被夸得微微惶惑:他自己可没这么有信心。他拿自己的脸摩挲尤里的,这才觉得踏实了起来。“系统的、有一定深度的学习,至少要花五六年。这么长时间,真的没区别么?”
尤里阖上眼回蹭,老老实实承认:“能早一点,当然好。”
“就是啊。你等得了,我还等不了呢。何况,荆齿城也有法师学习的地方。或许不那么高深详尽,可我又不是要做哪一方面的研究。”
“那么,你要拒绝他?”
“我会建议他跟我们一起走。目前他去了暴风城也只能躲起来,不适宜大肆活动,那么,他又能做什么?而且在暴风王国,一个暗夜精灵还是很引人注目的。再者,他自己也说了,他还不是最好的。既然我们要努力,他也没理由闲着。最重要的是,中立商业城有中立商业城的好处,而且好处还不少。”
“比如?”
“光是以他那样地听觉。就能弄到不少消息。消息就是金钱。而钱是很有用地东西。用得好。它能换到‘最后一滴血’。”
“听起来……不太一样。嗯。我是说。我以前也听说过一些血仇地事。可那些和你说地这种。一点不像。”
“这有什么。亲手割下仇人地头颅固然快意。不过如果仇人厉害又危险。花点钱。给仇人地仇人提供些便利。再拿个望远镜大老远地瞧着别人那么做。也是挺不错了。比起自己地性命。复仇地快意打点折。一点也不要紧。”
“所以。你打算叫他去做商人?恐怕不会太乐意。”
“不用。他还做他地老本行。开始会辛苦点。一旦上了轨道。买进卖出。自然能找到更专业地人士来负责。只要他不介意和代理人打交道。”
“我打赌不会。不过。其实照你这么说。他自己就能办到。你会都告诉他吗?”
查理眼睛微微一眯:“如果我说不会呢?”
尤里好笑,扭头看看查理,反手拨拨他的头发:“那也挺好。”
查理安心了,满意了,乖乖交代:“好吧,我会通盘告诉他的。然而事实上,他不可能独自一个做到。财富会招来觊觎。一个盗贼与刺客,最大的优势就是身在暗处,因此他并不方便站出来、充当明面上的那朵保护伞。你我负责这一部分,他会负责另一半。反正法师花钱的地方不少,战士的剑与盔甲也不便宜,我们总是要赚钱来养活自己的。”
“挺好。我还可以多吃点好肉。

“……”原来这就是尤里的梦想。只是,光吃肉健康不会出问题吗?不过这个世界和以前不一样,物理的力学部分大概是适用的,可营养学那是生化作用,分子级别的事,不一定适用。而且,尤里又不完全是人类……吃草的牛羊反刍,吃肉的豹子牙尖,或许尤里就是要吃肉才好?
尤里没得到回答,摸摸查理的脸,一边享受那美好的触感,一边不太认真地催了一声:“查查?”
“我想,家里够住就行了,房子大了空荡荡的。不过瓷器,还有毯子什么的,好一点的的确更舒服。”唔,这个听起来似乎与“多吃点好肉”没什么两样?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只是以前听说过,光吃肉对人不好,那样容易胖。当然对一个战士来说只会结实,所以这一点不用管它。可是那对肠胃也不是很好,还会唇角发炎、头发枯干、精神不济什么的。因此至少要和蔬菜一起吃。可我又不确定……你好像不大一样。”
“我没有啊。而且,菜汤水果什么尝起来也很好。再好的肉,光吃不换,也会腻的,谁受得了。”
尤里的确没有缺乏维生素的表现。而且作为战士,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敏锐。所以查理点点下巴,释然:“那就好。”
尤里失笑:“放心了?”
“嗯。”
“对了……为什么我觉得,除了计划的规模大了一点,这和我们原来说的没什么区别?”
查理理所当然道:“为什么要有区别?”
尤里懵了一下,随即咧嘴笑开:“也是。”
查理还要明知故问:“你不喜欢吗?”
尤里可不像查理,夸人被夸都要害臊。他亲了查理一口:“喜欢。很喜欢。”说完又用力亲了一口。
次日中午休息的时候,查理说了句大实话“壁画还没看完”,然后又与尤里逛去了教堂里面。
幸运红石一干人等,对此连腹诽也省了。
尼瑞斯的回答并不出于意料。
他们谈完严肃话题,又商量了一下如何联系的问题。暗夜精灵还需休养一段时间,他暂时又不宜在夜色镇露面;森林里固然有秋果与野味,但毕竟爬树采摘与打猎都是辛苦的体力劳动……
总之,两个年轻人打算继续给尼瑞斯送吃的,而爱尔柏塔可以胜任联络官的任务。
然后,暗夜精灵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本来盛着花生的那个。因为花生少,所以最先吃完了--打开来,掂出一枚漂亮的书签,金的,递给查理:
“爱尔柏塔和席尔维斯特找到了一些小东西。看看这一个,刚好给你用。”
查理惊讶,指指四周:“教堂里找到的?”一时间,都忘了应该伸手去接、然后致谢。
还是尤里帮他接过来:“挺漂亮。”
查理这才回过神来:“啊,的确很漂亮。谢谢你,尼瑞斯。”然后忍不住瞅瞅爱尔柏塔和公豹……哦,是席尔维斯特,不禁心下感叹:
--幽灵有幽灵的优势那。
要知道,幸运红石十六个人,前天翻了好一会儿,也才找到几个银汤勺什么的。这一枚书签,大约也有五六七
值**个甚至十几个银币了。
尼瑞斯微微一笑,把小布袋递给尤里,引手邀请道:“你们挑挑看。书签本来竖卡进了石桌后墙边的一道地砖缝里。他们俩现在能从墙上穿过,又不用睡觉,大概觉得新鲜,昨天闹着玩了许久,找到了五个暗格,然后又催着我去翻了好几个角落。这里是些小玩意。还有些钱,一把银匕首,一幅金银线绣的腰带,玛瑙和珍珠,以及一颗挺不错的蓝宝石。另外那几本日记,我打算学通用语的时候,嗯……当小说看。”
查理立刻给它们找出了用途:“那比小说好,可以让你真正了解人类。至于这些东西,你刚好可以换一笔本钱,做启动资金。”
尼瑞斯点了点头:“我的确这么打算。”查理则把尼瑞斯的话说给尤里听。
尤里一边听,一边好奇地撑开布袋,托起袋底的东西给查理看。“各种各样……这都是些什么啊?”
主要是些金卡扣、金细链、金别针,成色好坏各有不同。好像当时的光明教堂成员,普遍喜欢在衣着上使用这些小小的金制品。不得不说,那是个富庶的年代,他们是富裕的阶层。
此外还有一根金耳勺,以及一只单个的金耳钉。耳钉是十字小花,四颗花蕊,成色非常好,式样典雅传统,做工地道精致。
查理掂起耳钉,默默细看。
尤里瞅了瞅,中肯地评价:“手艺挺好。”他想起查理在湖畔镇的集市上对那些手镯与挂坠有兴趣,不由问:“喜欢?”喜欢就戴吧,不好让别人看,可至少他能看。他可不在乎这个--族里那些还喜欢在鼻子里穿环呢。
查理转转金耳钉,把它放了回去:“是挺漂亮。要是成双,我可能会收藏它们。但是,在耳朵上打个洞就为了把金子放上去?才不要呢。不过,真叫人浮想联翩。”
尤里好奇:“怎么?”
查理耸耸肩:“女人细心,又爱惜自己的首饰,你说什么情况下,才会把耳钉都弄掉了?”
尤里一想,就笑了。尼瑞斯不解地看看尤里,查理连忙又说了一遍。尼瑞斯听了莞尔,随即有点出神,嘴角慢慢地挑起了一抹古怪的细小弧度。
查理有点不习惯暗夜精灵这个样子:“哎,你别想得太歪了。”
尼瑞斯回神:“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碰上的是一个荒废的月神殿,不知能在里面找到什么。”
查理无言。
--喂喂,就算信仰破灭,也不用这么颠覆吧?
墓地里的活已经没了,啃过干粮休息了一会儿,大伙儿拆营返回。
或许回去的晚餐有查理请客的缘故,大家兴头很高,干劲十足,一点半不到的时候,就全部收拾好了。照旧两辆大车,两匹老马。不同的是,由于之前经过的重骑兵,原先到谷口的那条路,长草灌木被踏得稀烂,短时间内,整条路坦荡一片。
查理盘好最后一捆绳子,望着尤里和凯尔他们来来回回,把尚沾着点泥土的栅栏木在车上高高堆起,有点无言,却又很佩服老手们的细致。
栅栏木是和木工作坊的老板说好的,能带回去,就退押金。或者换句话说,折旧回收。镇子上最近用到这个的地方不少,不愁没人要。老板把它们卖两次可以少一点筹货的麻烦,幸运红石能省点钱,何乐不为。
其实幸运红石一般不会这样。只要有斧头、绳子和麻袋,十六个强壮又干惯了活的男人,荒郊野外,就近砍些杂树大枝,搬来石头挖泥装袋,一个小营地一圈栅栏,也就大半天的事。
只是活尸骷髅这些东西,说它危险吧,很好解决;说它好解决吧,又得十分小心,别让伤着划着。所以凯尔他们仔细问了镇上到这儿的路况路程,算算照平常那样扎起营地要忙到入夜,不太妥当,才弄出这么个笨办法。
“哎,绳子。”凯尔搬起查理脚边盘好的大绳,往大车前头一扔,“走咯!”
嘿,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回去的路上还不敢放松,前面探看的、后面断路的,一个不缺。
一开始,气氛非常轻松活跃。主要是古勒他们几个,在说晚上的大餐。
这话题其实容易分心,让人放松警惕。不过凯尔也没喝止。他听了一小会儿,与康拉德他们说起了镇政厅的悬赏。主要是还有什么活,比较合适接下来。
几个老手商谈起赚钱的正经事,年轻人就忘了好吃的,噤声聆听了。队伍里自然随之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在不太平的森林里行走时,所应该保有的警觉。
查理对大块烤肉、大杯啤酒没什么兴趣,未曾投入到古勒他们的话题里去,所以清楚地旁观到了话题转变的过程。此刻,他若有所思--“头儿”这两个字的精髓,就是在这种地方吧。
反正从来不在空话装套话的报告里。
尤里在这上头则老道许多。他看看查理,不由一笑。
就在这时候,前面山路微微一拐,路边长草、灌木让去了一旁,现出了一个穿着长袍、披着连帽斗篷、向上坡行来的法师。
他没有驻着法杖,靴子随着步伐一现一隐,甚至长袍也被斗篷遮盖得严实。
但一件斗篷已然足以说明一切。
它的布料厚实细密而华贵,色泽更是奇异。那是一种黯然的棕红,似乎曾被鲜血染个尽透、又在岁月风雨里慢慢褪色。它的披肩部分用白银打造,因为时日久远不再光泽冷锐,泛着一种明亮却陈旧的暖色。它与此相连的当胸部位,则镶嵌着一块锥形的暗红血石榴石,单手堪堪足以一握,通体透明无一瑕疵。
那显然并非只是个装饰。
法师止住了脚步,看向上坡的行人们。在树荫与兜帽的双重遮蔽下,他的面貌大半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能看清的只有部分仔细打理的灰白胡子,线条坚毅冷硬的下巴与嘴唇,与一个刀削般的鼻尖。
事实上幸运红石的人并未能够认出来者是谁。面前的法师与顺路搭车的老人实在相差太大。只有尤里以他甚于野兽的敏锐,意识到两者根本就是同一个。
老人巨大的变化令尤里震惊--他行走之间的举手投足似乎并无改变,又似乎彻底不一样了。
队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查理察觉不对,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兜帽下的阴影里,那双深邃的灰色眸子。
或者,换而言之,聂拉斯埃兰的目光,越过十数人,旁若无物地盯住了查理。
55 防患未然
运红石的人左右看看,不由自主侧开些身,为这肆无让出空来。
野外赶路,尤里本就习惯在查理左右,此刻倒也不须特意靠近去。
前面凯尔硬着头皮开口道:“您找谁?”说完却立即后悔了。
因为聂拉斯从兜帽底下瞥了他一眼。
凯尔陡然一凛,几乎窒息。
不过,查理可不怕“眼刀”这种东西。有什么“眼刀”能比闪电更锋利、比岩浆更灼热、比一个近在眼前的行星更具压迫感?
所以他如常般走上前去,掏出得自女伯爵近侍的那个金币,递给凯尔,开口解围:“你们先去点菜吧。那位只怕有点事要与我说。”
尤里跟在查理身边,对凯尔一点头。
凯尔接过金币,借势让开半步,这才觉得好了点:“你……认识?”他都不敢贸然称呼来者。
“一面之缘。”查理道。既然拉斯没有自报家门、让幸运红石的人认出他来,查理当然对此保持缄默。
尤里则偷偷记下这四个字--他觉得这句话很好用。而凯尔“哦”了一声,很不放心,可他又能怎么办?
康拉德与奥狄斯交换了个眼色。也觉得棘手。他们不该掺合。然而要他们丢下查理。他们……
好在查理从没想过要考验什么。他瞧瞧凯尔脸色。立即又接着补充:“他是暴风城地宫廷法师。”他当然没撒谎。就是年头久远了些。城也是未重建之前地那一座。
凯尔顿时放下大半心来。查理年纪轻天赋不错。只要是王国地法师。都不会真正危及查理什么。至于其它地……
唉。他们也插不了手。
于是招呼大家先走。
没动也没让。
为了让开他,幸运红石的人不得不把大车赶向一边,再拐回到路中央。
可却没有一个人说什么。
他们往下坡去了,好几个人担心地回头张望,古勒忍不住开口:“查理、尤里,我们等你们吃晚饭啊。”
查理微微一笑:“别,千万别白白饿着。反正碰到有人请客,我是注定要迟到的。只是没想到,我自己做东也不能例外。”他说的是保罗和雷蒙德的感谢宴。那次两个年轻人到得晚了,看来这回也免不了。
奥狄斯照例赏了古勒一个后脑勺,没人敢笑出声来,不过有好几个乐了。所以与此同时,他们的气氛却也轻松了许多。
山路上的三个都久久没有开口,直到幸运红石的人逐渐走远,连笨重的车軲辘声都听不见了。
尤里不开口,是因为这是查理的事。与他自然有关,但并非由他决定。
至于查理,他其实很想干脆利落说个清楚,然后回旅馆去痛痛快快洗个澡,还有吃饭。
不过,很可惜,据他所知,宫廷礼仪里,有一项规矩:地位高的人主动开口,地位低的人才能与之说话。
这保证了主导权,至少谈话一开始时的主导权,被掌握在地位高的人手中。
虽然查理对那些礼节没什么癣好,虽然查理不觉得自己低了一个宫廷法师一等,但他也不介意等待,以避免惹恼聂拉斯埃兰的影子。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聂拉斯先打破沉默:“您知道我为什么找您?”
查理耸耸肩:“我不清楚您所为何事。不过我想,不会超出那样一个范畴。”
“的确。”拉斯颔首,“我是想找您好好谈谈。只是在此之……”
他话未说完,尤里遽然爆发。然而他与聂拉斯之间有五六步的距离,而这已经足以决定一切……
一块寒得发蓝的巨大冰块冻住了尤里。
“你干什么?!”查理急怒,同时疯狂调集魔力。但他投鼠忌器,并不敢动手。
他却还能从容掀下兜帽。不过与此同时,他为查理的反应皱起了眉:“你不知道?当然,你大概没见过。不过在山谷里,你应该见到了那位女伯爵,还有她的侍从们。你没发现什么?”
“那又怎么样?!”查理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所以立即,他降低语速、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和他们不一样!”
“看来你的确知道。我原本以为,还要花上一点时间,慢慢给你解释、验证。”拉斯抬手,敲敲冰块,“不一样?现在,或许吧;然而最终,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把手慢慢按了上去。
“你敢!”查理已经是在尖叫了,“你敢动他,那么我就让你的暴风王国给他陪葬!”
得了手?”
查理还没庆幸自己赌对了,就嗓子一紧、说不出话来。
“你是人,他们也是人。”拉斯不再看查理,“而他不是。”
“是,我下不了手。”查理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下来,如
之前的歇斯底里造成的嘶哑,那简直就如同丝绸一般|前’下不了手。我‘现在’也下不了手。”
他们目光相遇,浅绿的眸子对上灰色的,血肉温热的年轻男子,对上奇奥神秘的**师之影。
查理神色里已经再无半分惊慌惶急,这令聂拉斯暗暗一惊。
“可如果你伤了尤里,我就会下得了手。”查理也发觉了,自己的嗓音有点哑,于是他抬手捏了捏当作按摩,“我在这世上孑然独自,他就是我的全部。”
“你真地没有别的了吗?”聂拉斯又一次反问,语气却比之前平和许多,“洛丹伦广袤富饶,何止一个幸存者。”
吐出后面一句时,他的声音饱含某种深沉的情感。不过,换来的却是查理掸灰尘似的一挥手:“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他们,我的父母也不认识他们。”
查理也盯着聂拉斯。他心中一转,忽地绽开一个冰冷的微笑,漠然道:“而且,我对那里,根本没印象。
”他不知道聂拉斯会怎么误会,但他知道聂拉斯肯定会误会。
x感到十分棘手。
作为一个宫廷**师,即使已经死去、即使连灵魂都不曾停留、即使只是以目前这种被诅咒的形式存在、即使好不容易才弄到一点点有限的自由……
即使日子过得如此狼狈!
拉斯王国,现在的暴风王国。
也就因而关心着东部大陆、甚至卡利姆多的局势。
所以,这几年,每一次出来,他最先去的,就是夜色镇、湖畔镇的酒馆,以及镇政厅公告栏。
在世时,国王需要他的参谋。因此遇到大事,即使路途遥远、事情隐秘,也自会有专门的消息会送到他手上。翻阅几页书信,或者聆听一会儿报告,就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但是如今,他得对给平民看的简略公告、对乡巴佬们的醉谈,分析过滤,才能弄明白个大概。
不管如何,至少他对局势不是一无所知。
而在这些年的风云变幻中,对聂拉斯而言,最令他悚然的一件,莫过于五年前,最富强的人类王国,北方的洛丹伦,其王子阿尔萨斯,作出骇人听闻、震惊大陆的弑父之举。
那也即是第一次兽人战争的第二十五年。
至于随后毁在亡灵阿尔萨斯手中的达拉然与奎尔萨拉斯,那已经没什么好令人意外的了……
不过,无论消息多么不够详尽,有一点毋庸置疑。一个正常的王子,不管他多么急着登上王位,都不会如此冠冕堂皇地杀死父亲。那只能给王室摸黑,令王国崩溃,对他继承王位没有任何好处。
他本以为查理受害于那场悲剧--因为查理读写流畅,这意味着他流浪来暴风王国时年龄不会太小;因为查理最多也就十七八岁,这意味着他不是第一、第二次兽人战争的孤儿……
要是那样,那么这个年轻人即使一时流离颠沛,但对于复兴洛丹伦、对于故土故乡,必然有着不可遏止的倾向。那么借助暴风城的力量,就是查理目前仅有的、最好的选择。
无疑,在这个借助力量的过程中,一个天赋如此卓绝的年轻法师,也会给暴风王国带来莫大的好处。
而他,他会教导查理抛弃软弱、掌握力量,他会看着查理走向巅峰,代替自己守护这片故土。他已经不再是个活人,他不会再像活着的时候一样,在乎那些权势或者名望,所以他必然能够把这件事做得非常好。
哦,对了,活着的时候,他还是指导过几个学徒的……
但现在看来,查理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要糟,糟很多。
可也不难揣测。毕竟,无论诅咒神教,还是兽人,都不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前者暗地里经营数年,方才有五年前的瘟疫发作。后者人类一直没能全数掌控,零散的幸运儿、不同的部族,没被投进监狱的,可不少。当然,这些自由的兽族免不了躲在条件恶劣、不宜耕种的地区。直到五六年前,才开始大规模集结。
然而,上面三种可能导致查理背井离乡的情况,都不是最可怕的可能。
最可怕的是,在第二次战争结束之后,在如何处置兽族的问题上,各国元首产生了分歧,为此争论不休,关系越来越紧张,甚至……
导致了不少内部清理。
即血腥的屠杀。
而考虑到查理对洛丹伦、对所有人类王国的冷漠态度,这个天赋卓绝的年轻人,很可能就是这种内部倾轧的受害者、幸存者。
常见痕迹,但措辞逻辑中,神情姿态里
能看出良好的教养。
那是一个家族的底蕴、脊梁。是自小耳濡目染长辈们的言行,才能延续而来的部分。是得到了,就一辈子不会失去的东西。
不像前者,前者由礼仪教师负责,就差不多了。颠沛流离上半年一年,就会在挨饿挨冻挨揍中消失。
所以聂拉斯噤口不言,心下急转。他并不想去刺激查理的痛处。那对他的目的、对暴风王国,不会有任何好处。
……
而查理呢?
查理很满意聂拉斯的反应。虽然他怎么也没料到,只不过半秒钟都不到,只不过一句话,对方已经联想得那么远。
他又略一思索,道:“这个世界这么大,我呆得最久的地方,是北郡。”
顺势推着话题走向轻松的方向:“北郡很美。纯朴简单,让人宁静。

查理悠然点头:“是啊,那的确个不错的地方。恬静的山谷。”
不过随即,他话锋遽然一转:“而你呢?你想令我恨它--如果没有它,如果没有艾尔文,没有这个王国,你就不会逼我……”
他没看聂拉斯,而是望向了周围,望向了夏季森林里葱葱郁郁的树和草木,声音走低、转阴、转冷:
“所以,如果我失去了尤里、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如果我还没把握复仇于你,我为什么不先拿北郡开刀、拿艾尔文开刀、拿这个该死的王国开刀?”
然后查理轻声漫笑:“为此我劝你,要杀掉他,最好先干掉我。”
这是谈判,是威胁,是把两种选择摊开在聂拉斯面前。承认目前喜爱北郡、亲近暴风王国,是示弱、是求饶、是恳请。然而,与另一种可能放在一起,一作对比,立即也成了诱惑、成了胁迫、成了逼迫。
廷**师。查理说到“你想令我恨它”时,他就猜到了下面的。
然而,这种威胁,这种光明正大的阳谋,他又怎么有办法摆脱--谁都没有办法。
所以聂拉斯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勾起了唇角:“你在紧张。”**师之影的讥诮高傲又淡漠:“你在害怕。不然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那是当然,怎么会不紧张、不害怕?是人都会。”查理回以哂笑。然后他“恍然大悟”,“好心”地赞美聂拉斯:“啊,对了,你年纪大了,见得多了,经验丰富,遇事镇定。不过,想想看、回忆回忆看,你该不会已经忘了吧--当年发现你儿子麦迪文魔力失控时,你是什么心情?”他的机会本就很小,一个愤怒的对手总比一个冷静的好!
查理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迅速接上:“法师们都知道,你抽干魔力、燃烧生命,才救了你儿子。死前那一刻,你是什么心情?他引来兽人、背弃好友、作为叛徒被杀!知道这些你又……”
“闭嘴!”聂拉斯不得不承认,谈话已然失控。他让查理唠唠叨叨发泄紧张,本是想藉机了解一下这个年轻人。了解,然后才能引导、控制。结果呢?事实告诉他,让一个被刺激过度的天才尽情说话,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他盯着查理、压下涌上心头的复杂滋味,傲然吼道:“无论他干了什么,他是我儿子,我从不后悔!”
师之影的周围,那些看不见的存在,开始叫嚣、暴躁。
“我也一样。”查理道,同样开始催动他所能催动的一切。不同的是,他说得平静,平静得有些遗憾。“我一点也不想失去尤里,一点也不想变成那种人。所以我不后悔。”要知道,后悔从来没有用。“虽然,对于你,我根本没把握。”
--但我会尽力。
--我会竭尽全力,不惜任何代价。
会头疼,疼得像要裂开来。
会窒闷,闷得好像胸膛正被一点点压扁。
可我不会怕。
哪怕比费德菲尼尔那一斧头,疼上百倍。哪怕比湖畔镇小巷里那次,更重千倍。哪怕天空中绵延百里的雨云,万吨亿吨的水,都压到了我身上!
大不了变成肉泥一堆,或者肉纸一张。
啊,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勇敢,也不是因为我对尤里的爱有多么热烈。
只是因为……
因为我知道“死”是什么。
因为失去尤里,孑然在这个世界,比这些,比这些死法,都要更加可怕。
……
查理迫近聂拉斯,两三步之间,他心底深处,如飞鸟掠影一般,滑过漫不经心的念头。
--瞧,我多自私、多胆小,宁愿去死,也不想成为两个里,剩下的那一个。
他站定,望了眼冰块里的尤里。
--我可没你那么坚强。
他转身,面对眼前的聂拉斯。
56 所谓妥协
林里宁静,但并非没有声音。虫鸣鸟啼,风吹草动都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然而,在谷口不远的上坡路上、在两个相距不足一米半的法师周遭,方圆几十米内,却是一片死静。
查理无法更进一寸,聂拉斯也不能抽身、没有余力。
只是查理抱的死念,不敢分心,生怕自己稍有软弱,就让聂拉斯有机可趁。
去,可怎么收手?
查理天赋卓绝,运用方式却十分野蛮,而且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而他不是活人,没有**作为躯壳与支撑。所以,此刻若是后退,如此滂沛的魔力,他必然禁不住冲击,很可能一下子烟消云散……
或许能剩下几片衣物。
只是,这样的僵局,又该怪谁呢?
他本来想与查理单独谈谈,把事情一层一层地说一说,再作处理:能下杀手固然最好,不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一条十几年的小黑龙……重要的是查理不再毫无提防。
却不料尤里对敌意如此敏锐、先发制人;所以他迫不得已动手、所以查理威胁他激怒他、所以他忍不住出手教训查理、所以查理卯上来了、所以现在骑虎难下……
……
卡……
一声细微地响动。打破了死静。却是冰块裂出了一道细纹。
查理眼角瞥到。都没正眼去看。脸色就霎时刷白--这冰块可不是冬天结冰地冰块。它没有杂质。单单由水元素凝成。纯粹纯净。坚硬无比。拿铁锤也砸不动。将里面地尤里牢牢冻为一体;如果冰块裂开。尤里也跟着变成碎块了!
寒冰箭之所以能以穿透力闻名。就是因为纯粹地水元素低温凝结后坚不可摧。跟常温下由凝结地土元素构成地坚固岩石。其实是一个道理。对此。查理十分清楚。而如今。他明白地是。他与拉斯再这么下去。尤里就要完蛋了!
退开。那是让尤里落进于聂拉斯手中;不退开。那是直接害死尤里。
卡、卡。
查理终究无法忍受自己成为尤里的死因。他强顶着聂拉斯滂沛的魔力,迅速在右边、远离尤里的那一端加大力量,同时减小尤里那儿的压力。
卡!
查理倏然撤消对聂拉斯的压迫,同时全力保护自己以及自己侧旁的冰块。
一阵无形的飓风卷过两人之间,直朝右边呼啸而去。路边的草木没有起浪,却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碾碎,甚至都没有变成尘埃,而是直接回归了最原始的状态:大部分水元素、小部分土元素、一点风元素、微量火元素,以及生命之力与一点光明。
查理赶紧再让一步,同时心下急转,飞快揣摩到了原因:聂拉斯承认过有事找他,既然放过尤里,那么肯定是因为那件事比尤里份量更重。
所谓妥协,那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也就还有余地。
他暗暗松口气,立即便开始庆幸另一样来了:他们所在的这段路有坡度,地形关系,上方也没被大树遮蔽,那阵“飓风”席卷过去、远去消散,波及并不多。路边只有一小片长草看上去像是被割掉了一截,并不明显。否则,本地人砍柴打猎路过见到了,不知会传出什么话……
“他的性命可以留下。”
“您的条件是什么?”
“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您真地一点也不知道?”
之前,聂拉斯用“你”,是回敬查理的无礼;查理用“你”,那是因为他把聂拉斯当成了死敌。
眼下,对聂拉斯而言,计划不得不做出改变,试探又已经结束,他自然恢复了一贯的行止高雅;而在查理而言,最糟糕的局面已经打破,但尤里和自己还受到近在咫尺的威胁,所以他不介意用一点儿虚伪来换取更好的待遇。
因此,这一老一少,一影一人,又开始“您”来“您”去了。
……
查理眼神微微一动:“……她?”这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答案,也不难猜。拉斯对“王国宫廷法师”的身份仍保有认同感,那么发现了女伯爵的身份,想要揭发她、除掉她,也是必然的。
“我没有其它选择,不是吗?”查理挑眉自嘲。
前的失算是直接原因,作为合作者他们的关系又急需改善,所以他没指责什么,只是再次把手放到了冰块上。
“等等……”查理忽然发现冰块里的尤里很、很帅!非常帅!从眼神到手指,从头发到靴子,那气势……那是冲锋陷阵、刀林血雨之间打磨出来的锐利与坚定;明知情况不妙、胜算不大,却能当机立断、勇往直前,不畏缩不动摇,拚死一搏、绝不言弃。
--这才是真正的战士。或许会被杀死,却无法被摧毁。
查理心下大动的同时惋惜了一声: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地记下“雕塑”尤里的模样,随即赶紧收摄心神,回归正题:“一冷一热,他会有事么?”
“如果是您,恐怕会受凉发烧……”聂拉斯不甘不愿地解释,“至于他,您以为他能出什么问题?”
查理毫不退让地盯着聂拉斯的眼睛,缓缓一颔首:“那是最好。”比起死活,他不觉得感冒发烧,甚至被冻伤,能算得上什么大事。他担心的是聂拉斯做手脚。
“哼!”聂拉斯哪能不明白查理的意思。这种怀疑几近侮辱,更表明查理对他的戒心已经到了一个没法再高的地步。局面已然脱离计划、变成一滩烂泥,他不能再把事情弄得更糟了。所以聂拉斯虽然恼火愠怒,却克制着压低了声音:“您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关于他的事,我会换一种方式处理……”
查理的心又悬了起来,但他同样克制了,令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至少听上去平和下来:“或许您不介意向我解说一下,那具体是怎么样的一种方式?”
“回头我会与您谈的。”
坦率道,略觉得了舒服了点,“现在,我要去忙我的)|带他回去休息。”他拉上兜帽,同时别有深意道:“我会来旅馆找您。”
--不要试图开溜。
查理一点头,回以同样别有含义的一句:“我会在镇子上等您。”
逃跑不是上策。拉斯既然能在几天里弄到这样的行头,同时又对女伯爵保持了高度的关注,那么他对夜色镇以及暮色森林的熟悉程度,恐怕就是两个年轻人望尘莫及的……
立刻出发去荆棘谷?贸贸然踏上充满危险的长途旅行是比与聂拉斯周旋更不爱惜生命的行为……
至少聂拉斯有所图。有所图就不会下杀手。这一点,之前的一切已然证明了。
尽管如此,查理不打算二十四小时守在旅馆里。所以,如果聂拉斯扑了个空,可别想怪罪到他头上。
查理盯着聂拉斯的背影,没喜也没怒。但脸庞紧绷,眼神深黯,果决得无情,阴沉得狰狞。
他自己看不到,尤里却看得到。如果说之前在冰块里时,固体传音的嗡嗡闷响之间,听到关于自己身份的事,他还有什么担忧不安,那么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所以尤里抬手想去拍查理的肩,结果……
“阿嚏!”半路一个喷嚏,动作走形,拍到一把空气。
查理回神,脸上是舒展开来了,眉头却拧到了一块儿:“还好吧?”
“没事。”尤里第二次去拍他的肩,终于成功。他安抚地冲查理笑笑:“就当吃了几口冰水……阿嚏!”
查理发现尤里衣物、眉毛和头发上都结起了白霜,还在逐渐变厚,知道是寒气的关系,连忙凝聚火元素,稳稳控制住,就像他清理药剂瓶一样给尤里抹。
用布料去擦会被冻住,但火元素与水元素的互斥作用激烈,这样一抹,低温水汽立刻四下溃散。
尤里安静地享受服务,然后他握住查理的手,捻了捻他手上那一层薄薄的温暖橘红:“这是什么?”
查理手一拢,把“抹布”捏成一团,再打开,就看到他掌心上静静的一团小火。很温暖,却不炙热,也没在跳跃。“火元素。比较稳定的状态。”
尤里两枚手指去捏。但他一碰,那团火元素就爆开来,四散了,顺便还烫了他一下。不过因为只是一瞬间,倒也没有烫伤。就像用手迅速刮过烛火,有热的感觉,却只在极短的一霎那。
换作平时,尤里十之**会再要一团来玩玩,但眼下他没心情:“查查,他们,女伯爵和他的侍从们……怎么了?”
查理没回答,他先给尤里打预防针:“你和他们不一样。”
尤里不解:“可他说……”
查理勾了下唇角,“扫视”四周,确定没谁偷听,又闭目细细检查自己与尤里,没有异常的魔力波动,接着劈手拉出一圈土墙,隔绝了内外空气,这才解释:
“还好,他只看出一小半。虽然因为这个,他误解了。他说那些的意思是,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肯定会变坏。理他的是蠢蛋。”
尤里考虑了一小会儿,妥协道:“或许我们可以向他解释一下?他实在不好惹。”
“不,尤里,不要告诉他。”好了……”
尤里感到困惑。
查理瞅瞅他,一耸肩:“他们自命不凡,痛恨混血。一旦发现,赶尽杀绝不是没有,还美其名曰清理门庭。你既然不完全与他们一样,万一被谁知道,情况就只能更糟。拉斯没看出来,那是最好。他以这种形式存在,对那些不寻常的血统比他活着时更为敏锐。既然他不能发觉、女伯爵也没有,我们就不用太担心贾斯汀、吉安娜那样的了。

尤里彻底懵了。不过查理态度温和,只是有点无奈而已,所以他也就还能保持平静:“女伯爵他们到底是……是什么?”
查理无奈万分地吐出两个字:“黑龙。”
“……什么?”
“黑龙。我本来想等确定女伯爵已经离开了夜色镇,再和你说的。”
“……阿、阿嚏!”
……
“查查,我一部分和他们一样,那另外一部分呢?”
“我也不知道。”
“……人?”
“应该不是。他们和人类确实有后裔。不过后裔未必是孩子。通过某些魔法,也可以达到继承血统的目的。而不管哪一种继承方式,他们的强大血统均会占据压倒性优势,很多方面都会表现出来。也就是说,那样的话,你不会长成这个样子。”
“……那么是谁?”
“有个猜测,但未必准确,而且也有很大一个问题。”
“……说吧,我准备好了。”
“你现在这样子,与他们目前的状态,也就是人形状态,倒是十分相似。这或许意味着两点:一、那另外一部分的血统,与他们那一部分的,势均力敌;二、在变为人形的能力上,两者高度相似,甚至相同。”
“……所以?”
“与他们平起平坐的,还有四族。”
“……”
“到底是哪一个,我还没发现根据。不过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和另外四族的关系,可不太好……”
“是死敌。”
“是的。想想半精灵:在精灵眼里他们是人类,在人类眼里他们是精灵。精灵和人类的之间的关系,总体而言,一直还挺不错呢……因此,不要让第三个知道。不管是谁。”
“……嗯。”
镇子南边的大路上,森林里的晚风轻轻地吹来,吹过两个并肩而行、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又吹向空荡荡的来路,卷带着夜色的凉意,以及前方墓地的阴冷。
“查查……”
“嗯?”
“我算是明白我为什么会被扔掉了……”
“……”
“……”
“烤羊羔少说也要两三个小时,也不知凯尔他们帮你点了没有?”
57 恍然如梦
肥酥嫩,喷香喷香。
凯尔他们果真没忘记提早帮尤里叫一只烤羊羔,最好的烤羊羔。
羊羔本身没什么特别,品种寻常,更谈不上和牛那样的奢侈的饲养,但胜在调味的香料用得好、火候掌握得好。
斜刀划处,塞着一粒粒的黑胡椒和丁香、一撮撮的鼠尾草与迷迭香,都烤得干焦。去去腥,烤出了清甜浓郁的香气,扑鼻诱人。
这些香料中,只有鼠尾草在暴风王国有出产。因此,它们的使用,一下子令这头烤羊羔身价翻倍。
“一、二、三、四……”
查理本想数清楚到底有几种香料,但尤里撕下一条前腿先给他,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嘴,也堵住了他的打算……
一篮子白面包下肚,两大杯啤酒解决,第三根烤羊羔腿啃成光溜溜的骨头,往盘子旁边一丢,尤里开始拆羊排;与此同时,他的心情也终于爬上了平均水准。
查理坐在他旁边,见状心头一舒、眉眼一弯。
几条烤羊羔腿就哄了回来,那即是没什么问题了;尤里在湖畔镇被多林勾起了乡愁时,他买了一路的小吃,都治不好呢!
……
查理是以“跟随那位出门度假访友地宫廷法师学习一段时间”为理由。向幸运红石地人道别地。
听说查理得到了这样地机会。又有指点。又没拘束。代价只不过操持点杂事。累些苦些却不会有违初衷。凯尔等人纷纷祝贺恭喜。不过同时。他们也没有着意掩饰失去每天三十个药剂地遗憾。
这一切。令查理感到一种粗糙而真诚地温暖;特别是与聂拉斯一比。更加明显。因此。他难得对这顿聚餐起了兴致。
幸运红石地人没跟查理客气;但他们不是大手大脚花钱地人。一向实惠。最贵最好地酒菜。习惯使然。还是没舍得点。
所以查理藉着为自己庆祝地名义。从他们舍不得地那些里头。捡肥腴地肉、醇厚地酒。再配上几盘爽口地时蔬。叫侍者添上来;又对凯尔微笑道:
“虽然要分开了。不过眼下尤里与我还会住在这儿。等候那位阁下过来。就是不知道还有几天。我们地那笔生意对彼此而言都挺不错。如果你们方便。能再做几天就几天吧?”
凯尔欣然点头、连连称好。
接下来几天,尤里天天一大早出去,在镇子附近,找个没人的地方,努力折腾自己、蹂躏大树。
查理暗暗觉得,尤里是把他的靶子都当作聂拉斯了……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跟着去。尤里冲锋劈砍,他就冥想。
冥想要求一个安静的环境。不远处响动不绝,按理说没法冥想。查理一开始也只是找个藉口。真正的原因,是他不想让尤里一个人,也不想自己独自等在旅馆里。
但第二天早上,查理却无意间进入了冥想的那种状态,而且效果很好。
他事后仔细一想,心中豁然。对环境的要求,其实是为了冥想者能够让心境与神智,保持那种平静的清醒。警觉、但不紧张。这样才能有效地冥想,并且不会因为躁动而贪功冒进。
而对查理而言,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尤里的身边更平静的地方吗?他独自一人在北郡的树下睡午觉时,固然平静,却也暮气沉沉,没有朝气与向往,也就没有张力。
……
第四天,晴朗的清晨。
旅馆一楼。
尤里扛着剑走下楼梯来:“老板娘,老样子!今天有什么果汁?”查理照旧跟在后面。
崔莱尼朝门口努努嘴:“西瓜,顶新鲜的。那不,还在卸呢!”
尤里看了眼进进出出忙碌的那个伙计,朝柜台走过去,把羊皮袋一搁:“哦,那就西瓜汁。”
查理止步跟吃早饭的凯尔他们点点头、回了几声招呼,想想尼瑞斯的身量,加了一句:“再拎一个吧。”
“再拎一个。”尤里都懒得换成“好”字。
“十串烤蜘蛛肉、两条夹蔬面包,带走,今天装西瓜汁!”崔莱尼正掀起帘子,甩手把羊皮水袋扔给厨房里的伙计,一听尤里学做跟屁虫,不由失笑,“哎,我给你们挑个大的。”
马伦一伸脖子,吞下嘴里的东西:“还要甜!不甜不给钱!”
瓦尔、鲁宾几个跟着起哄。
崔莱尼又重新回到柜台后,侧倚着身,从眼角朝马伦飞过去一瞥:“怎么不甜,不甜我倒赔钱!另外再送你们十个!”
查理站在幸运红石那几桌与柜台中间,左右两边都看得清楚,所以他暗暗腹诽--崔莱尼这到底是白眼,还是媚眼?
还送“你们”十个呢,买西瓜的明明是他和尤里。这不是藉着打情骂俏么?马伦的老婆好像前两年没了?崔莱尼的丈夫呢?
凯尔今天早上去两个年轻人的房间拿了药水,为着避人耳目的缘故。所以,他这会儿已经吃完了。他见查理一双眼睛在马伦与崔莱尼身上瞟来又瞟去,清了声嗓子,开口扯开话题:“查理,我们今天还是蜘蛛,你们也老样子?”
“嗯。”查理点点头,“你们好运。”
“好运好运,大家都好运。”
柜台那边伙计递出东西,崔莱尼摘了个绳网,
58 夜半默市 上
已深了。
酒吧里最后一批客人也已经离去,楼板下安静了下来。唯独从敞开的窗子那儿,还能听到一点守夜人巡过小广场的脚步声。
两个年轻人的房间里,也是一片宁静,只有悠长深缓的呼吸声。
然而,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切。
“笃、笃、笃。”
第一声敲门落下时,尤里睁眼、按上了剑。第三声响,他已经蹬上靴子、落地站在了床边。
尤里一起身,查理也立即醒了。
自从山谷里见到女伯爵后,他就绷着一根弦,睡觉没以前那么香甜;后来被聂拉斯一逼,进一步变得更警觉。现在,只要尤里一动,他也会马上反应过来。
不过,查理的动作没尤里快。他套上长裤穿好靴子时,“笃、笃、笃”,间隔均匀、节奏平缓的敲门声,已经响起了第二遍。
查理一把抓起外衣,轻声问:“他来了?”
尤里点点头:“应该是他。我没听到呼吸心跳。”他听不到的未必没有。但这是在万籁俱寂的半夜里,要他察觉不到,得很厉害的盗贼才行;来者又在敲门,通常不会刻意克制那些。
查理乍舌。怪不得之前在教堂地下室。尼瑞斯明明潜行在阴影里。却一点瞒不过那些近侍。
“笃、笃、笃。”
雷尔跟着两人踱出卧室。朝门口抽抽鼻子一嗅。左右看看。一溜烟小跑蹿进了壁炉里。
两人也没点灯。直接走向房门。这是黑夜里。万一外面有谁来者不善。手里拿着照明地人。肯定倒霉。好习惯。要时刻保持。
“谁在敲门?”
“我。
事情办完了。”
尤里打开门,聂拉斯却并没有迈步进来:“走吧。”
“阁下?”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现在?”
“这会儿刚好。”
查理敲开了凯尔他们的门,把当天的药剂交给幸运红石;另外送了一打强效治疗药剂,作为临别礼物。不过,他藏巧已经成了习惯,没说是强效的,只说比标准治疗药剂“浓一点、效果好一点”。反正色泽差异不小,不会搞混的。
尤里则去一楼柜台结账、退余额。
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发,两人的行囊一直都是整好的。所以很快,他们已经跟着聂拉斯,走进了他的房间里。
这是旅馆里最好的房间。比起两个年轻人住的单人间来,卧室更舒适,客厅更宽敞。
此刻,通往卧室的门关着。桌上并排一双三头的黄铜烛台,点着六支细白蜡烛,将客厅照得十分明亮。壁炉前的地毯被卷到了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张平滑的牛皮。
它被平铺在那儿,上面用淡白色的、微微发光的精细粉末,画出了一个三角形的魔法阵。
魔法阵线条不多,但看起来很神秘。
查理一怔,随即恍然。楼板之间有缝隙,线条没法连贯,怎么能画?
L,绕开牛皮、走到里面,在魔法阵其中一角的旁边站定转身,然后他看到了雷尔。
雷尔亦步亦趋跟在尤里脚后,时不时探头探脑,谨慎地打量聂拉斯与魔法阵。
查理点头:“也是我们的宠物。”
“您总是带来意外。”拉斯有点无奈,朝桌边的椅子一引手,“好了,比预计的多了一位旅客,我需要改动一下魔法阵。”
“哦,好。”查理知道如果要“彬
”,他该说句“我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之类。但他觉得抱歉,而且还很想笑,一开口没准就装不住了,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两个年轻人坐了下来,聂拉斯绕着魔法阵踱了两步,思索盘算了几秒,对自己点点头。
他的斗篷中部微微一动,似乎掏了一下口袋。然后他伸出手来,左手中握着一只深灰色的光滑小口袋。材质很特别,似绸非绸,似皮非皮。
查理见他思考完毕,趁机开口:“请问,这是要去哪儿?”
好吧,至少不是暴风城法师区。查理点点头,又问:“或许您在开始工作前,还能拨冗为我解答一下最令人关心的问题--您说的‘另一种方式’到底是什么?”
,然后他顺着查理的示意看去,目光落到了尤里身上,这才恍然。“哦,一个契约。

查理眨了下眼,“契约”两字令他觉得既熟悉又不踏实,还很玄乎。魔法契约哎……“我能期待它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吗?”
_
查理蹙起眉头。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个好回答;细细一想,却并没有提及他所担心的事。不妙……
所以他当即试探道:“我忽然发觉我对契约类法术很感兴趣。您能教我吗?或许在您准备的时候,我还能为您打杂。”自己懂、自己盯着,才能放心!
所懂得的任何东西。不过,如果您如此急于亲手尝试,那您就要非常努力了。”他教得越多,查理学得越多,也就是欠得越多,对暴风王国自然会越有感情……
查理直视聂拉斯的眼睛琢磨了一秒钟,然后他绽开了一个完美的微笑,接着起身,垂下眼右手扪心颔首低头,致谢:“非常感激。”
至于尤里,他抱着剑坐在旁边从头看到尾,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却嘀嘀咕咕。他听得懂这两个在说什么,但他不懂的是,明明一个信不过一个、一个要利用一个,怎么还能客气成这个样子?!
……
一人一影客气完,聂拉斯略一思索,也不管左手还捏着小口袋,右手倏然缩回斗篷下,似乎又掏了一下衣袋。随即,他抓出两本差不多八开大小、五六厘米厚的书:“作为基础的基础,您需要先了解一点符文;接着,传送类法术使用的辅助魔法阵会是个不错的切入……”
因为书又大又厚重,聂拉斯话才说到一半,差点就抓不牢。他连忙把书往查理一扔。查理一把搂住,顿觉无语。
“咳……然后,您才能尝试更复杂的契约法阵。而后者在一切契约法术中均有涉及。”
“……谢谢您。”
尤里在旁边看得清楚,诧异地耸起了眉毛:斗篷固然宽大,但这样的书,放在身上,行走间看得出来;而使用查理的土黄小腰包那样的物品,因为袋口柔软,单手拿放,都很困难,至少不会如此干脆利落。
所以……
--聂拉斯是从哪儿取出这两本书的?!
58 夜半默市 中
来分钟后,查理看完了《基础符文》的引言部分,翻)7拉斯把三角魔法阵改成了六角魔法阵。
从图案上来讲,也就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上,又叠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两者重心重叠、六条中线对称。但看拉斯小心翼翼地抖粉划线,就知道这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两个年轻人按照示意,踏入自己的位子,小心不敢蹭到粉末。查理若有所思,尤里饶有兴致。
人,您说该怎么用?”
查理指指雷尔:“空出施法者对面的位置。”见聂拉斯颔首,他继续道:“我想知道的是,如果两个人,是否也要画这样的?”
尤里支起耳朵一字不拉,他好奇。不能问,能听也不错啊。
而聂拉斯听到“两个人”时,惬意地微眯了下眼:“没错。之前的是简化了,只有正好三个人时,才能用。”
“如果雷尔和我换个位置,会有区别吗?”
“有,不过不大。”
“如果不追求对称呢,是不是无法施法?”
“不会。但自讨苦吃。”
“如果您自己一个呢?”
“那就不需要魔法阵。”
“谢谢您。”
“那么。我们走吧。”
在聂拉斯长达五六秒的低声吟唱后,两个年轻人只觉眼前一花,身体陡然一轻、又一重,随即落脚的地方就变了,变成了落叶与野草。
这感觉十分诡异。就好像在明明很平坦的地方,闭着眼睛、轻轻地原地一跳,谁料下一刻落地时,却踩进了一个坑里。
尤里还好,本能地扎稳了步子。查理就不行了,他一个趔趄,恰好又绊到了一截枯枝,直往旁边斜倒;幸亏尤里眼疾手快、力气又大,一把抓住查理背上的行囊、拎稳了人。
不受影响。当下转身开步,率先带路,丢下一句:“别点火把,小心头顶。”
--扑棱棱!
查理背后的树上,一只棕黑色的猫头鹰受惊,振翅射出,掠过上方叶丛,留下几片沙啦微响。
两个年轻人闻声一看,随即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已经身处野外。或许到了森林最深处吧,因为四周的草木比夜色镇一带还要茂密许多,月光只能勉强漏进几缕来,落在半空的枯枝上、落在四下缠得灌木粘成一团的蜘蛛丝上,落在聂拉斯所行的小径上。
极远处狼嚎此起彼伏,夜猫子叫声凄厉,这一带却很静,静得诡秘。
他们连忙跟上聂拉斯,接着雷尔微微的白光留心路面。而雷尔则瞅瞅后面,赶紧几步,越过尤里,破天荒黏上了走在中间的查理。
可没走了没几步,雷尔忽然发现自己踩在半空中--事实上,传送过来后,幽灵狼一直踩在离地四五寸的半空中--它诧异地挨个抬了一遍四个爪子瞅瞅,忽然耳朵一竖、精神抖擞。
然后尤里就看到雷尔开始使劲“狗刨”,从地上一路“游”向查理的背包。
他连忙给查理示意,查理一回头,刚好看到雷尔凌空爬上自己的背包,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趴下来、不肯挪了……
……
前面的聂拉斯听到了身后两人短暂的停顿,但他并未回头、也没理睬。
因为他趁着两个年轻人看
放任自己自嘲地勾起了唇角:好多年没和谁讨论问题他是憋坏了……明明他刚把《哪里不能去:传送法术》借给查理,而那几个问题里面都有……
然而随即,他忍不住笑容扩大。
--但这就更不能让查理看到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以刚才的情况来看,眼下这个他不得不教的徒弟,并不算愚蠢笨拙……
虽然不那么恭谨恭敬、诚惶诚恐,但年轻又天赋好,骄傲一点也没什么奇怪的;最重要的是,查理问问题的本事实在不错,迅速明确、个个切到要点。
这就像挠痒痒。要一下一下挠到痒处,才会舒服、才能过瘾。
蛛从小径上方的树顶垂下来,不怀好意地觊觎,又在聂拉斯走近之前,迅速缩了回去。
都是黑寡妇。
最大的一只,身子足足有一人合抱大小,再加上八条腿,可怖得骇人。
然后前方一转弯,霍然出现了一片圆形的空地,直径大约**米。
地上,长草灌木变成了浅草;上方,十来棵半大的树环绕拱卫。
月光如水,聂拉斯止步抬头,仰望树梢上巨大苍白的月亮,“白色女士”。
随即很快,他目光一动,找到了另一个月亮,“蓝色男孩”。
--它要晦暗得多,尽管同样在深沉的夜空里走过,却几乎没人会注意到。
师之影平静地望着“蓝色男孩”,斗篷下的手则微微一动,扬手往后,甩给查理一叠衣物。
却是两件连帽斗篷。
与他自己身上那件一样的料子、同样精致的做工;但没有白银护肩、没有当胸的血石榴石、没有藤蔓纹绣。
查理忙给了尤里一件,两个卸下背包,穿上斗篷兜帽。
就在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四下漆黑的草木阴影里,簌簌低响遽然多了起来。
--空地边缘霎时出现了一人多高的明亮橙色火焰,暴烈地卷向前方;又灿然消失、只留下一圈焦黑。碎成屑的应该是老灌木,焦块大概是黑寡妇。
查理蓦然一顿,又接着扣好搭扣、系好斗篷。
他火系法术虽然能用得很好,但比起冰系法术,一直缺乏一种微妙感觉。而拉斯刚才的火圈,其实是一个规模很大、形状又特殊的火焰冲击。就在那一刻,查理似乎逮到了一点什么……
+径,漆黑狭窄,几乎没有光亮。
查理全神贯注、小心脚下,但尤里却能留意四下。就在走进小径的时候,他目光忽然一顿,拔剑一劈。
--靴边焦碳般的厚壳裂开,白汽腾腾,一股烤肉焦香立即弥漫了出来;而黑寡妇的腹腔深处,却依旧鲜血淋漓。
尤里的剑一划一挑。一个丝囊跳了起来,被尤里一把接住。它差不多有尤里的拳头大,比查理和白鸽在湖畔镇卖给军需官的都要好,是难得的极品货色。
所以尤里很开心,小声道:“查理,这个你不能再卖了,自己做手套!”
前方聂拉斯蓦然止步,查理来不及怪尤里鲁莽,连忙凝神准备应对**师之影的愤怒。
尤里也意识到了、抓紧了剑柄。可是,真的是很好的丝囊喛……
--片刻的死静。
58 夜半默市 下
个半夜的集市像个影子,闪金镇、湖畔镇、夜色镇那的集市的影子。
其实集市不比镇子上的小,人也不比镇子上的少。但在这里,没有喧嚣,没有热闹,每一个行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这儿有的,是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以及商客们低似窃语的交谈。
甚至大部分的人,仅仅是从斗篷下伸出一只往往戴着手套的手,手指伸伸缩缩、圈圈点点,以此讨价还价。
除了声音的关系,另一半则要归功于冷光。
众所周知,烛火是明亮的淡黄色,火把则是跳跃的浅橙红,而且都散发着暖意与热意。
但这个半夜的集市上,情况截然不同。苍白的月光照亮了道路;墙壁下与摊位布篷下,青绿的或者苍白的磷光是最常见的照明,一笼足有葡萄大小的萤火虫则算是最可爱的了。
而就在“萤火虫灯”摊位的隔壁,查理看到了一盏别致的风灯:
透明的玻璃罩里,原来应该点着蜡烛的位子空空荡荡,数十条拇指粗细、一手长的白胖蠕虫被塞在里面。它们挤来挤去,纠缠成一团,肉乎乎的身体尤其是有大嘴没眼睛的头部,发着苍幽的光芒。
窜的冲动,镇定地把目光从“蠕虫灯”上移开,把自己的表情都藏在了帽沿下的阴影里。尤里倒是没什么,他甚至还多看了一小会儿--毕竟,这虫子绝不是常见品种。
尽管如此,当他们继续往前时,那个摊主依旧从宽大的黑布斗篷下,送了查理一小串“呵呵”的轻声低笑。
恶趣味,绝对是恶趣味!
“--啊!”
没走几步。一声尖叫追上了他们。
半回头看去。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低头借兜帽遮住了小幅度地动作--不过其实没必要。因为附近九成九地人都关注着这一幕。虽然个个斗篷遮住了脸。但遮不住那兴味盎然。
在“蠕虫灯”前。一个女人后仰、跌倒。宽大地斗篷本来足以遮掩一切。但她狼狈地姿势令她显出了窈窕地身子。半新地小牛皮靴质量不错。还有一角紫红色地绸袍。
应该是个施法者。而且看袍子。是迪菲亚兄弟会地。
“蠕虫灯”地摊主笑得更厉害了。他地斗篷微微震动、偻下了腰。看姿势大概是竭力克制着不要大笑出声。
三四个同伴迅速扶起了那个女人。从查理与尤里这边,可以看到仓促间又有一人的斗篷脚下闪过紫红色的绸袍。另外几个迅速逼向前、逼向“蠕虫灯”的摊主。
那摊主并不害怕,拉长了声,慢吞吞讥笑:“什么时候,这儿也开始闹呼起来了?”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尖利得男女不辨。
四面响应起一阵低低的窃笑讥笑,从部分人微微耸动的斗篷来推测,应该有不少人把手放上了腰部的位置--剑与魔杖的位置。
女人的同伴中有一个冷哼了一声,这令威胁摊主的几人停止了动作。那人略略环顾了下四周,带头领人朝查理他们这边拐过来。
一共八个,很快越过数个摊位,迳直而去了。
见没戏可看,查理与尤里把注意力放到了眼前。
眼前的摊位摆在地上。垫着的油帆布,买的是一袋袋的粉末。有的粗有的细,色泽不同,装的袋子也有大小。深深浅浅的灰白,蛋青脏绿褐。不过,并不像拉斯用来画传送阵的那种粉末一样微微发光,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摊主盘坐在地上,密密厚实的暗青色斗篷下,传出他沙哑的声音,意犹未尽:“要是早几年,她早就没命了……”
查理与尤里交换了一个眼色,十分好奇,但没有开口问。
对了,聂拉斯说的“前段时间”,居然是几年前?
亮灰色的粉末,捻了捻,送到兜帽下看了看,似乎还闻了闻。“这个,给我来一袋。”
摊主有点儿诧异:“您不来点?”
“哦,那一袋可就太少了……”摊主微微一顿,似乎盘算了一下什么,然后指了指另一种银灰色的粉末,它们颜色更深些、颗粒更粗一点,“而且,也太浪费了。我要是您,就买上一打这个。”
查理和尤里暗笑。这建议固然诚恳,他自己也有好处。一袋便宜一点的货色,利润固然少,但乘以一打的话,可就足以超过一袋好一点的货色了。
不过……看来的确是身在集市,而不是在一场大型影子戏里。
“用不着。”拉斯似乎耸了下肩,但动作小得难以确定。然后他对查理道:“给他看看您要卖的东西。”
查理已经把两百个标准治疗药剂放到了行囊里,另外取了十来个搁在衣兜里当样品。闻言取出一个,轻轻放到油布边沿。
“治疗药剂?谁不会自己弄呵。”摊主不甚感兴趣地懒懒摇了下头。然后他摇回来时,对着那瓶药剂顿住了。
药剂上。然后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音:“是不难。可不是谁做的都能放上四五年的。只能放两三个月的话,不是折腾自己么。”--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受伤?没坏的时候用不着,用得着了已经坏掉了。
而查理眨巴了下眼,没说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能放这么久。
摊主掂起那瓶药剂,对着光看。他也戴着手套,亚麻的,细而薄,所以看得出手指骨节分明。“放不了那么久。这瓶子差了点,不避光。”
粗人都知道,这玩意要装在皮囊里铜盒里。”
查理想起了路易斯装药剂的扁盒子。
的确,那是很结实的一个铜盒。偏偏路易斯宝贝似的,若不是后来哈利盖文受伤,他还瞧不到。
瞧到了才知道铜器店里普遍有卖。里面分隔了小格,一格恰好放一个标准药剂瓶。从装两个到装两打都有,粗糙的精细的,布垫的绸垫的,还能订做。
摊主没接口,他啧吧了下嘴:“有多少?”
摊主也顿了一下:“……哦,批发?”
间。”
“总得搭几个强效的吧。能把标准的做成这样……您别说弄不到活根草。”
“五个。”
“一打。标准的一百个。”摊主指了指拉斯要的粉,“五个金币;另外,这个就不用付钱了。”
“两袋。给你九打。”拉斯冲查理点点头,“这个价还行。”
摊主抬头,似乎是看了看聂拉斯的斗篷肩膀,嘀咕:“您真是有**份……”
这就是同意了。查理摘下行囊、提出一捆药剂,粗木盒子装的。从兜里掏出七个,又从腰包里拿出一打强效的,扁铜盒子装的。
因为衣兜与腰包的位置相近,又有斗篷遮着,倒不用担心会被看到。
末。
摊主检看了一遍货,应该是挺满意,因为他的话多了起来。不过他没打扰聂拉斯,说话对像换成了查理:“有些年没见到您这样的了。头一次来没被吓着的可没几个;别看刚才那八个气势汹汹,他们装着呢。药剂做得也不错,或许两袋粉差不多够您用了。”
查理有些不解。他特地翻出旧手套戴了,又一直没说话,自忖行动件也没露出惊讶,而看到蠕虫表现得不喜欢,应该不足以鉴别是不是头一次来吧?
“承蒙夸奖。您怎么看出来的?”
“噢,这有什么奇怪的,您们二位下巴上还没长胡子。我在这儿卖卖东西也不止十年了,可从没听说过有这么年轻的客人。”
查理:“……”
尤里:“……”
角度啊角度,原来坐在地上摆摊不是没理由的!
59 奸商奸客
拉斯又给自己挑选了一袋淡青色的细腻粉末,然后他前。**师之影对集市上的货物淡然,查理与尤里则一路看稀奇。除了草药、杂货、粉末、符文、矿石与宝石母石,还有很多令人惊异的商品。
有一个摊子卖的是墨水。墨水本该没什么可以惊讶的,但那些墨水实在古怪,颜色暗红、诡绿、土黄,有些还十分粘稠。
另一个摊子上,半人高的筐子里盛满了骷髅头;它的旁边,好几捆晦暗发灰的骨头正在待售。
还有一家店开在一个只塌了一面墙的小院子里,出售各种各样的武器。长枪短剑,弓弩锤斧,宽宽窄窄大大小小的匕首,等等等等,应有尽有;此外还有不少奇兵怪器,譬如短钩子、长弯刀。
如果忽略那些斑斑的锈迹,国王的武器库也不过如此。
再一家铺子是以一个小草棚为店面,卖的活物。十几种蠕虫毛虫甲虫,一些雏鸟与幼兽。
而紧挨着这家店,一个灰斗篷坐在那儿。他脚前的笼子内、一窝软草里,四只小猫似的幼崽不安地爬动;而笼前竖插着一片老树皮,刀削过的一面赫然写着“每只三百金币,四只一千,不二价”。
……
街道拐了二三十度的一个弯,路两边的摊子也随着拐弯,但聂拉斯没有。他走向了弯角处的一幢二层小楼。
与别的屋子不同,这幢小楼还算完好,只有二楼的阳台塌掉了。
它的一楼门口左边固定着一盏加长的特制风灯,里面盛满细碎的磷石,灯光因此而微微斑驳。风灯正面的玻璃罩上用通用语写着“应有尽有”,侧面则是一行较小的字,“布里兹提克的杂货店”。
黑墨汁地痕迹歪歪扭扭。每个字母地末尾都斜斜扬向上方:
布里兹提克这个名字在通用语中并不常见。发音也有点怪异。所以查理在跟着聂拉斯进门地同时。把它默念了两遍。理顺了吐音。
他们一进屋就看到了两个棕黑色地斗篷。分别站在左右两扇窗子边。是刚才出了点小意外地那拨人。迪菲亚兄弟会地。
上二楼地楼梯正对着门。聂拉斯径直走了上去。并未滞留。
查理当然紧跟其后。他背后地尤里也是如此。不过尤里进门时不着痕迹地扩大了步子、节奏则不变。所以进门后。他已经几乎赶上查理、离查理更近了许多。
黑色地斗篷没有行动。一行三人鱼贯走上二楼。
二楼正面本来是两间卧室。左边的门用木板钉死了,右边的门大开着,眼下里面挤了六个人,此外还有一个地精,站在把房间一分为二的旧柜台上。
查理这才明白为什么店主有一个生僻的名字。
他们到时,布里兹提克刚刚喝了几口水,正把杯子放到柜台里侧、挨右墙的一个书架顶上。
架里如今已经没有书,放的是各种各样的手套、靴子、护肩,还有些装着东西的盒子。柜台里的墙上则挂着一套两成新的绸衣绸裤,说明这个地精主营施法者的用品。
至于左边的墙,则已经被打通了柜台后的那一半,用一道布帘隔了开来。
柜台前,一个斗篷正在动手翻捡一些东西,包括一大摞半新不旧的衣物、一捆法杖、一些石榴石水晶石等半宝石,以及一盒二十来根魔杖;另外两个斗篷站在那人身边,也挨着柜台看货色,但挑拣的速度比较慢。
“嗖”一下就亮了起来:“晚上好,阁下。您要找点什么?”
影在柜台前一米处站定,命令道:“给我看看你新弄到的东西。”查理跟着瞧了瞧摆在柜台上的货色,发现半宝石个子不小,从葡萄栗子差不多到拳头那么大都有;但或是色泽黯淡,或是有瑕疵。而魔杖呢,不是旧了就是端头处有折损。尤里的目光在兜帽下滑过六个棕黑色的斗篷脚,自己止步在查理右边、那些人的左边。
布里兹提克欣然开口:“阁下,好一点的都在这儿了;当然,我知道它们或许入不了您的眼……”
这令六个斗篷不满。中间那个斗篷开口打断地精:“先来后到,先生们。”
克:“少废话。乌鸦岭来的那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几个老相识,在那儿上夜……”
布里兹提克蓦然提高声调、打断了聂拉斯的话:“噢噢!您是想看看那些书什么的?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地精跳下柜台迅速跑向房间左边里角,一拉垂绳,“不过当然,阁下,当然!”
布帘倏然滑开,露出挨墙摆放的一张小木床,挂着灰色的帐子--当然对身高难以达到一米的地精来说它并不小;床后靠近墙角那儿,放着一些水桶衣架之类的生活用品。
而在另一边、在靠近那道被钉死的房门的方向,则有一大叠一大叠、一大摞一大摞的书籍与羊皮卷,两箱子长长短短的剑,一堆各种质地的护甲,以及一小堆乱七八糟的雕像装饰等小玩意。
布里兹提克紧接着奔到聂拉斯面前,掀起柜面的横隔板、推开竖的柜台门,慇勤地鞠躬:“您请,阁下,您请。啊,还有您两位。”
众人这才发现,聂拉斯站的地方刚好在柜门前面。他微一点头,“
一声,迳自走了进去。
六个斗篷互相看看,其中两个往大开的柜门靠近了一些。
查理与尤里走过柜台门,聂拉斯拐进左边的房间,往身后丢下一句话:“先来后到,先生们。”
布里兹提克歪头一听,讪笑着关上了柜台门、合上了横隔板。
查理目测了一下,那些书大概也有个一两千本。他从小是个嗜书的,顿时开始眼睛发亮。又隐隐觉得其中几本带着“白光”,就像那些医师牧师圣骑士的身体一样,这就更不能放过了。
旁边尤里看得清楚,好笑至极,心里甜软;转眼瞅到那些厚厚的书,瞧着就像是没有插图、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不由又觉得头疼起来。
查理虽然兴奋,倒还记得在买东西前,问清楚价钱:“嘿,布里兹提克,这些书多少一本?”
地精狡黠地避开了问题:“哦,那些书有好有坏,有好有坏,要看情况……”
“哼。”拉斯冷哼一声,地精立刻清清嗓子:“老规矩,阁下,老规矩。”
六个斗篷中的一个立即追问:“老规矩是多少?”
布里兹提克搓搓手:“噢……那位阁下是我的老客人啦!”地精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您们看,他这些年来,照顾我许多生意……”
……
声道:“别理他。‘没来得及整理’,您明白么?有什么好卖钱的,他早已经挑出去了。这里剩下的,不过是没来得及擦干净叠整齐。您见着什么想看的,不用犹豫。”**师之影伸出了手,指缝间夹着一枚银币:“两本,这个数。”
查理连连点头,在斗篷底下摩拳擦掌:“那我就挑了。”
了一点,听起来似乎克制着什么:“随您。不过您看得过来么?”
查理立即想到了聂拉斯刚借给他的两本厚书:“……先买了再说。”
他并没有立即奔那几本书而去,而是拎着小磷灯,从面前一堆看起。
尤里很快翻了一遍那些皮甲,就去看武器了。虽然上了年头依旧能用的护甲,都是好东西,但修理它们,也要花不少钱,还不如买新的。除非材质特殊,比如黑龙鳞片什么的,否则不值得翻新。
一个拨。布里兹提克瞅了他的货物一眼,有些担心,不过没敢说。
……
查理一共捡了二十九本书,大多数是他自己感兴趣的,再就是包括了五本“像圣骑士的身体一样”的书。
其中四本,属于同一套,分别为《帝国大主教》的一、二、五、八册。该书全套一共十六册,讲述的是埃拉索瑞安帝国的一千六百年历史中,各位大主教的生平与功过。查理本想凑齐另外几本装个样子,可惜再没找到。
还有一本,是个普普通通的抄记本,上面写着一些用于葬礼、净化仪式等场合的开场白与结束语。
右边的房间里,棕黑色的斗篷们对柜台上的东西很不满意,地精貌似不甘愿地拿出了更好的货物;左边房间里,两个法师都没料到,最先开口结帐的,居然是尤里。
“老板,这五把剑怎么卖?”
“啊、啊?”布里兹提克也很意外,“它们看上去还很不错,不是么?”
“少来,我买去练手用。您要是觉得它们真还能砍砍杀杀,那我就只好买把斧头劈木剑了。”
查理以他自己对尤里的了解,很容易就发现这家伙在撒谎。不过他一声不吭。他可不想坏了尤里的好事,他愿意等待。
“十个银币。它们可都是好剑。”
“曾经是。”尤里松手把剑往地上一推,顿时一阵哐铛乱响,“两个银币。您可看清楚了,我特地挑了缺口的、断刃的,不该便宜?这儿又没铁匠铺,您打算自己熔融了卖铜卖铁?”
“……两个也太少了,四个!”
尤里瞪着布里兹提克,有一小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哼”了一声,转身又从箱子里捡出一把剑,和地上的扔在一起:“三个银币,不卖算了!”
地精沮丧地垂下头:“好吧……”不过查理注意到,他的尖耳朵可竖得笔直笔直的。
查理就幸福多了。拉斯目光一扫过去,布里兹提克立马慇勤地找出一个小箱子,颠颠地跑到查理面前给装好、扎上绳子,还只收了十四个银币。
不过地精是背对着六个斗篷结帐的,聂拉斯也没明说价钱,查理与尤里亦对此保持了沉默。
前去:“阁下,我这儿还有几样东西,您没准愿意赏光看看?”
那边六个斗篷不满了,为首的开口道:“喂,老板,有什么好东西,藏着不让我们看?”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迈进一楼:“布里兹提克,让你准备的东西好了吗?”说话的同时,楼梯上蹬蹬蹬蹬七八声,他三两格一步地蹿了上来,走进了房间。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一顶高大的斗篷,一个宽阔的下巴,黑硬的胡渣拉拉杂杂。或许是光的关系,他的皮肤看起来泛着淡淡的青绿色。
60 宫廷手段 上
年身后,又一顶斗篷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这第二位驼背,与青年一比,看上去就更矮了。
查理暗暗一奇。驼背的斗篷再平凡不过,但他“看”到的东西却令他十分惊讶。如果说贾斯汀的身体与其内的火元素,像是一杯清水、掺入了细腻的尘沙,那么,聂拉斯本身就由尘沙组成。
而这个驼背,他也是一杯水与沙,却又与贾斯汀不同。这杯水与沙仿佛静静地放了很久,久到尘沙沉淀、水液澄清。
不介意看看地精最好的货色。不过被新来的客人一搅,他就没兴致了;而且带着查理,与眼前两拨人挤在一起,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所以他径直走向柜台门:“下次再说吧。”
“噢……您慢走,慢走。”布里兹提克满脸堆笑,抢先一步为聂拉斯掀开横板推开门,只是笑容不太明显地微微抽搐;在聂拉斯背后,立即垮下脸无声叹息。
查理与尤里跟在聂拉斯后面,刚好瞧了个清楚。看来,地精指望着拉斯买些真正值钱的东西呢。他让了查理半个银币,其实是为了换取机会,多赚半个金币吧?
或者更多?
他们鱼贯从来人身边经过,下楼出门。
……
直到出了集市,查理才开口问:“您刚才说,那个布里兹提克的老相识,在乌鸦岭上什么?”
“上夜班。”拉斯轻蔑地吐出答案。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您知道这一行么?”
“……盗墓?”乌鸦岭大坟场。而且荒废已久。闹起亡灵后。都没人守夜了。上夜班还能是做什么。
么?”还是那句话。了解。然后才能更好地引导与影响。
查理难以拒绝。所以他干脆答应得很痛快:“当然。不过。在这儿吗?”
“不急。到了旅馆再说。谢谢您。”
“您太客气了。”
他们原路走过小径,穿过黑寡妇蜘蛛盘踞的地方,在那块圆形空地上,拉斯停了下来。
他走到中间,小步踩了几脚,然后对准一块地方,手一挥、一个清洁术遽然卷过。
立即,他面前的杂草和泥巴都飞去了一边,露出了一片直径两米的岩石。岩石中间平坦得仿佛镜子,边缘则与一般的岩石一样,有天然的凹凸粗砺。看上去,好似一块粗蜡,被火苗融化了一部分、又重新凝结了起来。
这令两个年轻人想起了之前聂拉斯在此处施放的那一圈火焰冲击。
施放了一个清洁术,这才掏出那袋旅馆里用过的粉末,再一次开始画魔法阵。
他的工作至少要花十几分钟。尤里见状,将他买的六把剑放了下来。
查理瞧瞧聂拉斯画的法阵与旅馆里的一样,便不再看了。趁**师之影工作得专注平静、魔力波动也温和稳定,轻轻凑到了尤里身边,低声咬耳朵:“买这些干嘛?”
六把剑的尺寸,均十分相近。两把有鞘,另外四把不带鞘。练手?的确可以,但不是尤里用。他那力气,这种上了年头生锈发脆的剑,一下子就砸断了。
尤里一笑,抓起一把有鞘的,拔出里面的剑。这把剑断了剑尖一指左右长。
接着他找了找,拿起四把**的剑里唯一完好、却也锈迹斑斑的那把,归入空鞘内。
然后尤里将剑递给查理:“我想你会喜欢。”
“送给我?”查理接过来,不禁诧异。他不记得自己有收藏长剑的爱好啊。
“嗯。”尤里眉眼倏然一弯。
查理拔出剑、归入鞘,又拔出剑、换了断剑入鞘,再拔出断剑,换回完好的入鞘。结果手感告诉他,现在这把比之前那把断的,更契合这个鞘。
“原来它们才是原配。”
“是啊。”尤里点头,“这把佩剑还挺不错。可要是让地精知道了,我就肯定买不起它了。”
查理恍然:“所以你先在挑拣的时候调了包,然后说要买五把,断了的、缺口的,连带两个鞘。这时就算布里兹提克拔出剑来查看,也不会发现什么。接着你趁讨价还价,再加一把**的锈剑当添头。而他为了做成生意,必然会卖给你?”
尤里缩缩脖子,不好意思了:“嗯……”他瞟瞟查理,见查理十分赞叹、有些好笑,而并无不快,又立马得意洋洋起来:“我很厉害吧?”
查理笑意更浓了:“厉害极了。”他细细打量手中的剑,缓缓拔出来看。
即使查理对此外行,也能看出这剑的质地不凡。因为它虽然密密麻麻长满了锈,却锈得并不厚,也就是说只是腐蚀了表层。如果找个铁匠过过火、锤几锤,估计还能再现锋芒。
这和断了剑尖不同。剑不是皮甲。皮甲当胸破了个洞还能缝上块硬甲皮再镶个护心镜,剑如果断了或者豁了口,只能回炉再造。
至于式样,倒没什么特别。是最常见的直剑身、单峰脊。剑柄上防滑的纹理并不是家徽图案,不过非常规则、对称;而末端的剑首也没什么铭刻与标志。要知道,作为佩挂时最明显的部分,一个贵族是不会放过这里的。
“咦?”
“怎么了?”
查理举剑,指了指剑鄂让尤里看:“这里似乎刻着些什么……GElmre。矮人语。名字的首字母是
有关系。”
尤里拿过剑,大略比划了一下:“这把剑对矮人来说太长了,也太轻太细了。”
“不是使用者……”查理一挑眉,“那就说明它是矮人打造的?”
尤里放慢动作,虚砍虚刺:“我想是的。剑不像锤子。锤子份量好就行,至于柄,用得久了,大多数自己就会换。剑可是打到一块儿了。而矮人打剑总是度身制造。多林那时候量了我的身高,还抓着我看了半天手,我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呢……
查理由衷莞尔:“他就是想拐个力气大的徒弟。”
尤里也笑了:“这么看来,用它的人,应该比我矮半个头左右,大概和你差不多;但这剑柄我抓着有点粗,所以,那人的手更大些。”
“也就是说,这把剑原先的主人,身高与我相仿,身材比你粗壮?”
“没错。姓艾尔默的矮人,铁匠,有机会打听打听,或许不难。”
“嗯。”
尤里把剑归鞘,递给查理:“好啦,现在你有一面盾牌、一把剑,刚好摆一块儿。”
“盾牌?”查理接过剑来,怔了一下,随即想起了土黄小腰包里压箱底的黑色尖头盾,不由“丢”一下脸红了,“……唔,你看到了?”
尤里坦然道:“我拿东西时摸到过。”查理又没不让他碰,而且好几次查理做完药剂都是他给整的。他瞅瞅查理:“那盾牌是怎么来的?”
查理低头轻轻抚着剑柄上的纹理,没说话。
黑色尖头盾……
闪金镇铁匠铺出品的黑色尖头盾……
被某人砸野猪砸熊砸鱼人砸狗头人,砸得坑坑洼洼的黑色尖头盾……
--还能是怎么来的?!
尤里嗅到了猫腻。这猫腻好像还……散发着甜美的气息。
他更好奇了,但却限于聂拉斯在场,而不好追问。
而一旁聂拉斯完成了魔法阵,抬起头来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人老成精。两个年轻人虽然都很克制,可他仍然觉出了点什么。略一思索,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旋即又微微一眯:
这就是反应那么激烈的真正原因?
……
“好了,可以走了。”
“好的。请问,这回去哪?”
“旅馆。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查理隐隐觉得聂拉斯似乎别有含义,但他还是维持了礼仪:“多谢您。”
他们这一次传送落脚的地方,平坦微软、四下宽敞,与第一次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漂亮的大厅。头上,天花板很高,正中的水晶吊灯足有千盏小灯组成,旁边的小吊灯同样晶莹剔透;地上,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美丽的灯光,猩红的羊毛地毯一直通上楼梯。
楼梯与崔莱尼旅馆里的绝不相同,四人并排行走,也不会觉得拥挤。
大厅里一边是柜台,一边是沙发与茶几。柜台后立着两位年轻的小姐,门口内侧、楼梯两边立着迎宾与侍者,正一起鞠躬行李:“欢迎光临镶金玫瑰。”
能够一次传送三个、直接到此,那至少也是高阶法师。对于侍者们而言,这就是必须万分恭敬的客人。
在旅馆的拥有者而言,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出于胆小。他肯定也有背景。但高阶法师虽然不一定消费许多,却是难得的人脉。套交情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开罪。
所以,尽管聂拉斯他们的靴子带来了一点树叶与泥沫,在场六个人,却是谁也看不见。
后其中一位开口道:“您需要什么,阁下?”
尤里抬头看了会儿吊灯,趁**师之影去了柜台那边,对查理道:“这比斯塔文老巢里的还大一点。”
查理哭笑不得:“……咳!是更大了一点。”
他们说话的时候,聂拉斯搁下了几枚金币:“三个房间。一天。”
“好的,阁下。请问,您想要眺望广场吗?还是眺望运河?又或者,安静一点的房间?”
“两间对着广场,一间对运河。离得近一点。”
“没有问题,阁下。”
……
两个年轻人去餐厅吃的东西。
餐厅同样有侍者提供夜班服务,但只有一小块区域点着灯,大部分照明都熄灭了。没有金碧辉煌,也就没有什么压迫感。他们面对面坐下,享受了一顿安静精美的凌晨早餐。
他们自然不会向聂拉斯坦白两人的亲密关系,如今**师之影要查理“帮忙”,住宿的地方由聂拉斯定,费用也由聂拉斯出。他们没了省钱的藉口,只好各自住一间。
幸而门对着门,也不远。
侍者领到地方,轻声而迅速地介绍:“房间里有水壶、无烟碳、杯子、软鞋;杯与鞋是全新的,若是赏光喜欢,不妨带走。洗澡用的热水已经送来了,如果不够,或者需要别的什么,拉铃就好;铃在客厅的壁炉旁边。”说完就退开一步,谨等吩咐。
查理点点头,掏了把铜币给侍者,已经是忍不住要打哈欠了。尤里精神好得多。他们彼此道过晚安,各自推门进房。
查理在玄关脱了靴子换了软鞋。就在他重新直起身来的时候,他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砰响……
--听着像是对门被撞开了!
60 宫廷手段 下
理闭上眼,再睁开来时,已经用上了两种视力;同时])抹,魔杖滑入指间。
他贴到门后,又轻又快地拧转门把,然后猛然一拉。
却见对面房门大开,尤里看上去比打了败仗、刚刚逃生还要狼狈,满面通红、气急败坏,左手死死按着剑、右手胡乱抓着自己的行囊。一见查理,脸更红了,又觉委屈:“查查……”
查理“看”到自己左边隔壁房间里有一个“水泵”、要开门出来查看,连忙冲尤里一招手:“快进来。”
尤里三步并作两步蹿进查理房间,恨恨瞪了对面一眼。
查理顺着尤里的目光望去,见对面房间的客厅里烛光明亮,又“看到”有两个水泵在那儿,心里已经有数。
他合上门,闭眼往身后一“瞧”,果然也找到了两个水泵。用眼睛看的同时还用天赋看,十分让人头晕;此时猜测得到证实,加上今晚没能睡足,头就更晕了……查理无奈,揉捏着晴明穴,贴上门背、聆听外面的响动。
挨着楼梯的房间能听到人上人下,最为嘈杂,是侍者值夜用的。那边出来几个人,查看情况、安抚不满的客人。
一位侍者经过门前走廊,但并没有叩门询问,只是轻轻带上了对面房间的门。
这会儿正是三点多,人最困的时候。大多数客人好眠正酣,门外“砰”一声响还叫不醒他们。或者虽然被吵醒,但一听没有下文,也就懒得起来拉铃;抱怨几句,翻身继续睡了。
只有左边隔壁的那位客人,不知为何,竟然没有睡觉。
侍者不断道歉、安抚。幸而那客人并不是讹诈惯了地流氓恶棍。他找不到罪魁祸首。自己又并不敢咆哮。怕犯众怒。毕竟能住得起这里地客人。个个都有来头、不好惹。而听声音。他也有四十左右了。这个年纪地人。很清楚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果然抱怨了一通。发泄过了。也便偃旗息鼓。
所以。几分钟之后。走廊里又重新归入了宁静。
自始至终。聂拉斯没有开门出来查看。
尤里也好了一点。可还是很不忿。查理放下手睁开眼。两个年轻人站在门后。互相看看。
目光相遇。望着尤里湛蓝地眼睛。查理忽然失笑。
尤里对着查理。本来已经逐渐气平了;被查理一笑。又恼火起来:“笑什么?这儿也有。就你不知道!”
“好了,这不是什么好事,可也不算什么要命的坏事。”查理一耸肩膀,“想一直瞒着他可不轻松,这样也好。我们还是照老样子。”
尤里一听,点头道:“那倒不错。”然后他不怀好意地推推查理,一脸促狭,催促道:“嗨,你先进去。”
……
查理没好气地瞅了尤里一眼,故意冲他抬了抬下巴,端起架子往里走。
玄关旁边就是洗室的侧墙,所以视野被挡,刚进来时只能看到小半个客厅。贴着米色的墙纸。不明显的花纹,循环的图案。一条一条,从天花板到地上,宽约半尺。令房间显得高大,又十分大方干净,想来弄脏了也容易换。
不过玄关不长,也就两三步的距离。走进去时,先看到墙角的衣帽架,漆滑亮;然后是窗下同色同质的长沙发、配几;接着是沙发前、客厅中央的地毯。
地毯棕与金交织,大红点缀、黑色勾勒。藤蔓枝叶,花朵花苞,织成对称的花纹。虽无更具匠心的图景,却是以工整精致见长,足以称得上大方华贵。
在地毯后,恭恭敬敬等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竟然是一对双胞胎。见到房间的主人露面,一起低头,蹲身行礼:“先生。”声音甜美,虽然拘谨,但并不颤抖。
她们远远算不上绝色,不过长相秀美,青春可人。淡红色的长发细细起,银耳钉清亮闪耀。身上一袭无袖的粉白长袍,袍裾没过脚踝,圆领子开得不高,很容易就能看到白嫩圆润的沟壑。
下面则赤脚穿着与头发同色的软鞋。
在初秋的夜里,这样的衣着,实在清凉。
她们身后,壁炉已经点上了。铜壶挂在吊钩上,壶嘴里开始冒起白汽。水快开了。
查理在玄关逗尤里玩,端架子端得姿势僵硬。此刻真正见到了,反倒放松了下来,一开口,就显从容--从容,然而绝非亲切。
“我并不记得叫了客房服务。”
靠近沙发的一个连忙开口道:“先生,是您年长的同伴令我们来的。”说完才想起来,赶紧挤出一个笑容。
查理一耸肩,在茶几边放下行囊:“他叫你们来做什么?”
这话可不好答,另一个脸顿时就红了,靠近沙发的那个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她在背后迅速扯了一下同胞姐妹,两人又蹲身行礼,她则勉力绽开了一朵笑靥:“先生,那位阁下让我们来伺候您。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尤里前面还安静,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冷冷“哼”了一声。
查理看了他一眼,暗暗好笑,立即打发双胞胎:“这儿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让对门的把这位先生的杯子与软鞋送来。”
他声音不大,甚至可以算温和。但吐字发
晰平稳、不容置疑。两个双胞胎互相看看,面有为顾自打开行囊取换洗衣服,她们也就不敢开口打扰,退了出去。
查理见她们虚掩上了门,问尤里:“你那边也是这样两个?”
尤里挥挥手:“差不多,不是双胞胎。”把行囊放在查理的旁边,开始卸盔甲。
片刻后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然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了,双胞胎一个捧着杯子一个捧着软鞋进来。
捧着杯子的走向壁炉,放下杯子。水已经开了,她取下水壶、注满凉水罐,又问道:“先生,两个杯子都已经洗过了,您们想喝点什么?”问的两个人,看的却是查理一个。
捧鞋的那个似乎是刚才答话的,胆子又稍微大一点,直走到尤里面前,蹲下身把鞋放到尤里脚边,而且并不立即退下;抬眼觑见尤里皱起了眉头,这才作罢。
她难道想替尤里换靴子?查理微一挑眉:“白开水就可以了。”又扫了她们一眼,意思再明白不过:还呆在这里干吗?
捧鞋进来的那个鼓起勇气,拚死一问:“先生,我们今晚呆在哪儿?客厅行吗,这儿有地毯。走廊上太冷了。而且,方便您随时叫我们。”
“你们来这儿之前住在走廊上?”查理戏谑道,掏出一枚银币,弹给胆子大点的,命令道:“告诉我那位阁下的原话,全部。我想他并没有要你们保密。

两人接了银币,脸又红了。但说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能换来一个银币,这样的要求,她们难以拒绝。捧鞋的那个当下开口,声若蚊呐道:“他说,要好好伺候您。如果您满意,如果您让我们留下来,他会……”后面给多少钱,说出来却是窘迫尴尬;又或者也有些年少害羞,总之没有继续。
怪不得要争取留在客厅里。查理摆摆手打发她们:“行了,你们俩,啊,你们四个,可以睡对面那间。回头那位阁下大概还要问你们几句话。”
双胞胎无法,只得出去了。
尤里见房门落锁,这才脱靴换鞋,随口嘀咕:“怪可怜的……”
查理被这事搅得有点烦:“那你想让她们留下?”
尤里立即摇头:“不要,那可就麻烦大了。”
查理取笑他:“不过,有点可惜?”
尤里正忙着喟叹:“像她们这样一般都是贫民,也不容易。”慢一拍才反应过来查理说的什么,马上道:“不可惜,一点不可惜。又不是我害的,是贵族和他们自己的问题。”
“贵族我明白。他们自己?这怎么说?”
“被人欺负都不吭声。要是他们反抗,会有那么多事么。”
“反抗不容易。”
“可被欺负的又不止一个两个。这么多人……”
“那照你说,他们该怎么办?”
“拿起武器,把混蛋赶出去!”
查理失笑,边笑边忍不住叹息:“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不拿起武器,就没水草、没吃穿了;而他们还没到绝境,懦弱一点,忍耐退让,也能活得下去。活得下去,就不会想要浴血抗争。毕竟那样危险很大,很可能会死掉。人都是这样的。”
尤里点点头:“这么说来……北郡、闪金,的确是非常富饶。还有赤脊山。那里的地不像艾尔文的好种田,可那大湖里的鱼哦……”
查理一摊手:“是啊,富饶嘛。同样的力气花下去,出产多;同样的人数在种地,能养活的军队多。这种地方,平民生活安定。但总地而言,比起气候寒冷、出产贫瘠的地方,民族性格一般也更柔一点。喜欢动脑筋,不喜欢力搏。至于贵族,反正稍微欺负几个人,也不至于弄得大家过不下去、不会被推翻统治。而被欺负的,忍声吞气,也就过去了,日子还是要过的。以后万一发达了,说不定能欺负回来。所以就这样子了。”
尤里有一会儿没说话,然后他忽然道:“我以前听说过兽人把他们的城市建在怒水河对岸的红土地上,就是现在的杜隆塔尔,总觉得那个萨尔傻傻的。听长老们说,那地方是一片荒漠、峭壁,连草都不怎么长,就仙人掌能活。他们怎么就挑了那个地方安家?可今天被你这么一说,他好像也不傻了。”
“萨尔可不傻。智慧也是力量的一种,兽人崇尚武力,没几个懂这个,可他懂。”
“……你怎么知道?”
“当年他在洛丹伦解救他们兽人族奴隶,连战连捷……你没听说?”
“没有。他怎么打的?”
“游击战。避其锋芒,趁其不备。具体我就不晓得了,你知道的,官方通告不会详细说怎么输的,甚至输了也不会承认。酒馆里传的,无非他如何巨大、可怕、丑陋。”
“……避其锋芒,趁其不备?”
“嗯,他们一开始人少呗,装备又差。”查理拍拍换洗的衣服,晃悠悠朝洗室去,“不行了,我要洗洗睡了。”
剩下尤里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屈指摩挲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忽然嘟啮:“那个洛拉兹,或许我也不是没办法……”说完凝神眯起眼又思考了几秒,一弹手指、“嘿嘿”奸笑。
61 老朋老友 上
第二天早上,查理老时间醒来。
他一醒,尤里也睁开了眼。
查理其实还十分困倦,醒来只是生物钟的习惯而已。如果还在北郡,他肯定会翻个身继续睡、还会睡得很香。
然而已经不在北郡了。这几天连日不安,别看他与聂拉斯谈笑自如,其实心底惊疑不定。待到昨晚,惊疑是不用了,却又压上了“契约”两字。
何况眼下这间房间,客厅与卧室的大窗,均对着广场。此时日上中天,外面人声喧闹,就算关了窗子,也无法完全隔绝。所以,再也难以入睡了。
精神疲惫,却难以入睡,这种感觉十分难受。查理揉着干涩的眼睛,不由微微蹙起了眉。
尤里瞅瞅他,心中了然。这固然是查理没有真正学会如何调节自己、应对接连不断的战斗,但聂拉斯亦是功不可没。就算尤里自己,想到那个**师之影,也是笑意全无,忍不住就要去摸身边的剑。
不过他们的关系,说“连累”两字,反而显得生分异样。然而内心歉疚,那是自然的。
尤里望着查理一小会儿,忽然拿到了个好主意。他翻身覆了上去,捧着查理的脸,轻轻衔上了他的唇。
毛毯下两人肌肤相亲,身体一摩挲,查理不禁回应。同时赶紧擦擦眼角,暗暗为没来得及洗脸发窘。
不过很快,他就忘掉了那些。
……
两人狠狠厮混了一回。但为求方便。没做到最后。反正追求欢愉。方式可不止一种。
从紧绷与极乐间慢悠悠落回原处。查理挥开毯子。让肌肤上地薄汗换成沁凉。他每一寸身体都无力发软。只觉懒得挪动分毫。
尤里地体力可恢复得快多了。喘了一会儿。就有余力来点小动作。他抚着查理光滑地背脊。间或美美地亲一个。
被爱护地感觉很好。尤里手下地力度又舒适。查理倍觉惬意。他起先还回应。后来心满意足。放松又倦怠。到底又睡过去了。
尤里自觉大功告成。可惜只能自己得意。没处可说。他开心地看看查理。又挤凑出十二分地遗憾。皱起脸。再看看查理。
然后他忽然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帐篷外的狗更不像雷尔,倒像是……猫。
尤里没养过猫。不过在家乡的时候,晒太阳的野猫):他倒是见过,也不止一次。因为视力特别好,那些大猫小猫的小懒样,他是一清二楚。
野兽其实也会审时度势。如果吃饱了正趴树上歇着时、老远地发现了谁,只要距离够远,远到弓箭不及,而来者又不继续接近的话,野猫也好豹子也好,三角形的耳朵转转、眼睛半开半阖瞅瞅,头却是懒得抬的,身子更懒得动。
在尤里眼里,它们在那种时候,实在是安静可爱。矫捷敏健的身子蜷成了毛茸茸的一团,锋利的爪子收进了肉呼呼的脚掌,一点也找不到捕猎时的犀利、护崽时的疯狂。
就像查理,不管在北郡山里的那个早上说起科林时多么冷漠,不管在夜色镇镇南的山谷口与聂拉斯如何对峙,现在睡在自己身边、自己怀里,全然信赖、安静恬然。
被查理信赖和可以信赖查理一样,令尤里感到可靠、舒适,以及一些说不清的好。虽然难以付诸于语言,却不妨碍他懂得这份弥足珍贵。因为正是有了这家伙,过去的经历、乱糟糟还弄不清楚的身世,尽管没有消失,却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起来。
他端详了一会儿,稍稍用力,“吧唧”吮了查理一下。
果然,查理含糊咕哝了一声,微微缩了缩,却没睁眼。
尤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这一幕,乐得见牙不见眼,然后又来了一记。
不过到底怕吵醒查理,略一犹豫,没再继续;转而拉高毯子,微微调了下姿势,也阖上了眼。
两人这一觉醒来,已经是大中午了。
他们收拾整齐,开门出来,却不料门口等着一个女人。
她身材略为丰腴,瓜子脸,浓金的长发,二十出头的年纪,眼角还没有皱纹。皮肤养护得很好,打扮也算有品位。一条黑天鹅绒无袖圆领收腰长袍,加一条长及两膝的玫红披肩,脚上是与长袍同色同质的软鞋。
她倚在走廊上,一见两个年轻人,先送了尤里一个甜笑,而后是查理,同时开口,语调柔软而微带戏谑:“哟,您们两位起来啦?”
查理暗自庆幸两人做完又睡了一觉,不然肯定让这女人看出来。他这才明白,尤里昨天为什么落荒而逃了--吓的。年轻的战士说不定还被吃了点豆腐。
她瞅瞅查理隔在自己与尤里之间,一撑墙娉娉婷婷绕了几步,倚到了尤里那边的门框上。
尤里暗暗提起了
幸而那女人也没再挨近他。她往墙上一倚,手指绕 “两位还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吧?我叫玛丽,那两个双胞胎是艾玛与艾米。”
玛丽的目光在尤里胳膊上打转,而后下滑,瞟了瞟尤里大腿:“哎,您还在生我们的气?您喜欢青春清纯一点的?那位阁下也是好心,像您这般勇武强壮的战士,水嫩嫩的小姑娘怎么……”她掩着嘴吃吃笑起来,“怎么吃得消……”
查理暗暗纠结。他出门这些日子,已然享受了眼下的身份带来的许多方便;但遇到这样的事,毫无疑问,得“以前”那个身份才能理直气壮地呵斥。
这么一想,更觉得一定要去西大陆卡利姆多定居。别的不提,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宣布所有权。
而尤里想不出怎么回答才好,见查理又不吭声,在背后捅了他一下。
查理收到暗示,一开口就直切关键:“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他也不等回答,直接迈步就走:“我们要去吃饭了。”尤里立即跟上。
玛丽听到“你”时,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不过她依旧维持了那种动听的语调,对两个年轻人的背影道:“那位阁下让我转告:在餐厅等您。”
查理看得清楚,然而没有心软。丢下一句“谢了”,既没回头也没止步。
他固然可以彬彬有礼,但态度太温和,反而可能给对方造成一些不切实际的希冀、给他们自己惹麻烦。所以这种事情,还是入乡随俗的好。
要知道,在暴风王国,一个谦逊有礼的法师,或者牧师,又或者贵族等等,对旅馆老板、对农夫,可以用“您”;但对自己的良心也能拿来卖金币的地精商人,对出卖**的妓女,还是得用“你”。
当然,如果换作小贩侍者之类的平民,对以上四者均用“您”,才是比较妥当的做法。
不管如何,这真是一种讽刺的语法规则。因为关系亲密的人之间,也是用的“你”。
……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时,恰巧前后无人。查理忽然开口:“要学会欣赏不同的风格。成熟女人有成熟女人的味道。妩媚狡黠,也是一种美。”
尤里大为不忿,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查理突然语气转硬:“不过,你也‘仅仅只能’欣赏了。”
噢噢,这是在警告?吃醋鸟?
尤里缓缓地咧开了嘴。他双手往脑后一抱,从善如流道:“好吧,我会试试看。”
仪。
在点完东西、等待上餐的时间里,聂拉斯开口道出了安排:“下午我需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您跟我一块儿吧。”
这不是商量,只是语气温和而已。查理明白,平静地点头:“好的。”
+趣?”
“第二个与第一个一样,不是么?我想今天这第三个也不会特殊。不一样的是您念诵的咒语。”以及您施法的魔力强度,或者说您输出的法力多少。但后者不是一般的法师能感觉到的,所以查理没说。
“的确一样。”拉斯欣然点头,“看来您已经记住了它。对了,记得把您的书装走。不过,您这个年纪是学东西的最好时间,那些书固然也有些益处,但您完全可以以后慢慢看。我想您清楚您现在的精力最值得放在什么地方。”
查理很高兴聂拉斯没能发觉那五本书的异样,这正是他预料中最有可能的结果,也是他所期盼的。当下故意凝望了一下尤里,然后直视聂拉斯:“非常清楚。”
娘是怎么分房间的了……对查理的性倾向他一点也不赞同。然而同时,阅历告诉他,对此谁也没有办法。这不是一个药剂下去就能好的,他能做的只有一些尝试。考虑到彼此的合作,这种尝试还必须温和……
所以**师之影顿了顿,扯回了原来的话题:“或许您有兴趣尝试一下自己来画?我们的时间虽然很紧,但一个小时还是有的。”
查理的确有兴趣,但他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哦,可是,我并没有您那么好的手力……”
功夫,没有一番苦练,是不可能拥有的。
师之影微微一笑:“没关系,凡事都有开头。”
查理思考了半秒钟:“那么我想,我需要一点小东西……”
61 老朋老友 中
理所谓的小东西,只是一根绳,一个环扣,一支炭条
他把炭条系在细绳一段,环扣拴在另一端,然后让尤里帮忙,用剑鞘尖把环扣抵住,自己轻轻绷紧绳,绕着挪了一圈。
这样就有了个圆。
然后把圆周六等份,再将六个等边小三角画出来。
因为这些小三角形边长刚好是圆半径长,这个过程很简单。很快,传送阵的主体构架就出来了。
接下来,查理勒出六条半径并一系列辅助线;又用绳子截取相同长度,画了很多辅助点,这才开始添加余下众多繁复的法阵线条。
直到大功告成,他才用聂拉斯给的粉末抖线。
到这个阶段,之前有一些辅助线就得废弃了。然而这样画出来的整个传送阵,虽然细处的曲线不那么光滑,但总体上不会走形,至少是可以用的。
而且时间也不多,仅仅半个小时不到。
这还有查理首次尝试,十分生疏的缘故。
把它画成功,不由颔首;又见查理步骤清晰、要点明确,并且没有翻书,一步步把传送法阵默了出来,更加欣然。
他起身走了几步。换了个好一点地角度。瞧查理开始抖粉:“您全记住了?”
“嗯。”查理正努力把粉抖得细一点、均匀一点。一边还回忆着“以前”西饼店里往生日蛋糕上挤奶油字母地漏斗嘴--他决定了。他要去订做那个东西!
背下来地。不过既然有这份心。就是好事。“第一次画魔法阵。都是练习。然而您画地这个。效果大概会打个**折。但却可以用。我就不另外画了。”
这对高傲地宫廷**师而言。已然是非常直白地称赞了。连怀里抱着剑坐在一边地尤里。都忍不住对聂拉斯目露诧异。但查理专心做事。混然没有察觉:“嗯。”
专心致志可不坏。拉斯不怒反喜。语气更加温和:“您以前学过绘制法阵?”
查理刚好结束了一条长弧。闻言手上停了停。抽空先回答了问题。他没有撒谎没有保留。但也说得并不详细:“没有。只是见人用过这些东西。”
+u|,木匠的,的确常常可以看到。法师用来辅助画魔法阵的工具,也脱不出以此为基础的范畴。
当然,要精巧许多。
他们这一次传送,又到了森林里。挺拔的大树直抵云霄,茂密的叶冠延绵不绝,脚下还有一片绚烂的野花。淡粉淡紫,一直开到坡下。
坡下是条大河。河面足有六七十米宽。近来可没下多少雨。
阳光灿烂明亮,一束束落在地上。查理低头瞅瞅影子,抬头找到了太阳,判断出大河在自己正北方。
暴风王国内,东西走向、如此宽阔的大河,只有一条。那就是分割艾尔文森林与暮色森林的艾尔文河。
其实在更早的年代,在人们刚刚开始开发森林的年代,艾尔文河以南的暮色森林,也被算在艾尔文森林里。
“暮色森林?”旅馆房间对着广场,直接能看到暴风城银行。镶金玟瑰在城里的贸易区。查理和尤里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两人都已经准备好去扮演聂拉斯要他们扮演的角色了。
不过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不,这里是阳光森林。”
“嗯,比夜色镇上好多了。”
“如今的夜色镇,要想看到这样的阳光,可不容易。要么是清晨,要么连着刮上两天东风……走了。”
两个年轻人互视一眼。清晨他们知道;不过他们抵达夜色镇的时候,刮的是东风吗?
师之影喟叹的同时环顾了一下四周,率先朝坡上、朝南边而去。查理发现他脚下踩着一条小径,小径从河边通往前方,看样子常有人走。
尤里推推查理,催他跟上。查理一驻长棍,迈步迈得稳重,其实心猿意马,想着回去的时候顺一束花。
路爬出花田,从两片一人多高的灌木间钻过,延伸到一栋前后两间的小木屋前。
查理回头又看了眼刚刚穿过的灌木丛,发现它们赫然绕出一坪空地,其实就是院子的篱笆。
了!”
屋子里没有回应。
“梅里!”聂拉斯又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反应。
“梅里!”眼见还是没人回答,聂
声嘀咕了一句:“老家伙不会又睡过头了吧……”声曲,似乎有点……
不甘心?
查理还来不及想明白,木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长袖长袍的男人扶着门框扫视来客。他戴着药剂师常用的那种粗布全指手套,手套上还沾着一些泥屑与碎药草;他的脸庞苍白凹陷,枯瘦得几乎像是个骷髅:“噢哈哈,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小尼尔可真没礼貌!”
查理:“……”
尤里:“……”
两个年轻人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总是从容不迫的聂拉斯,在这间简陋的小屋前叩门时,会连喊好几声。
--喊!
这在别人身上没什么失态的,谁都免不了用到;然而一旦轮到**师之影,却是多么不可思议。
而梅里抱怨着,让开聂拉斯进去:“噢,你每次都有正事。”
查理略侧了下脸,忍着笑意嘟啮:“真可惜。”
尤里搭上查理的肩,为避免惹恼聂拉斯,谨慎地没有说话,但这不妨碍他连连点头。
是啊,真可惜。如果他们不是跟在聂拉斯后面,如果他们站得前面一点,就不会错过**师之影此刻的表情了。
……
查理向梅里行了个礼,晚辈对长者的礼。后者打量着他,但没有开口询问姓名,只是往旁边让了让。所以查理拾阶走进小屋。
而后尤里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木屋有些低矮,但并不拥挤,因为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两把椅子,墙上挂的斗篷与蓑衣,窗下地上一些不多的草药,以及一些陶罐木盒之类的容器。
显然,这间屋子从来没打算招待客人。
通往后面那间屋子的门开着,但一道粗棉布帘隔开了视线。
下来:“真难得,你什么时候又换了把椅子。”
梅里没有关门,他示意两个年轻人随意,自己占据了另一把:“喔,年轻人总是带来惊喜,接连不断的惊……”
“他还在睡。今天早上我们才回来。”
“但愿他一直睡到傍晚。”
尤里扫视完四下,目光又回到了墙上的斗篷上,那令他隐隐觉得熟悉,所以他开始警惕起来;查理随之注意到了。而魔力方面的感应告诉他更多细节。他倏然扭头望向梅里。
后者迎着查理的目光呵呵笑了起来,对聂拉斯道:“你看,又是一个惊喜……”他冲查理与尤里点点头:“没错,我们已经见过一次了。昨天晚上……更确切点说,今天凌晨。在地精的店里。哦,我想你们也能明白,在夜市那种地方相认,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查理和尤里都对此点头,而聂拉斯则皱起眉:“那可实在是蠢透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这些字,这令两个年轻人不禁好奇。梅里脱下手套,在膝盖上摔打干净,对折放进了袍子口袋里:“好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在记仇吗?”
“你就不该把他带到那种地方去!”
“噢,难道把一个八岁的小孩独自锁在森林间的小屋里你能放心?”
“他可不是普通小孩。”
“可也是小孩。”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尤里朝查理打了个眼色。查理随着尤里的示意看去,目光像被磁铁吸引一般,紧紧盯上了梅里的手。
那双手上根本没有肉,有的只是一层干巴巴的皮紧裹的骨头。如果只是枯瘦倒也罢了,但手掌那里,骨头之间露出了直透手背与手心的空洞。这令查理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他是一个……
一个重新爬起来的人。
一个亡灵。
正在吵嘴的两个老朋友忽然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尤里瞄瞄他们,轻轻碰了一下查理。
查理蓦然回神,连忙向梅里道歉:“请原谅,对第一次见识到的事物,大多数人总是难免惊奇。”
梅里对着查理的眼睛,审视了他一秒多,缓缓地点点头。然后他咧开嘴,转向了聂拉斯:“确实是一个惊喜,嗯?他可比你当年还镇定得……唔,还镇定,尼尔。”
全没必要‘特地’省略那个‘多’。”
查理莞尔。梅里耸耸肩:“那么,你也收了个学生?”
61 老朋老友 下
“是一个东西,带有强大的力量。大多是武器。起先那一带,后来……”
“不。”聂拉斯突然打断梅里,“不要告诉我它的下落……”
“怎么?”梅里的神色霎时凝重起来,“喔,我明白了……不过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儿。我所知道的是,在那之后,摩本特费尔得到过它,然后它又失踪了。只是那段短暂的占有,让他与暗影之力的结合变得深厚了许多。”
聂拉斯双手交叠,安安稳稳地放到腿上:“他已经死了。”
梅里脸颊一抽。应该是个微笑,但因为木屋内光线明处明暗处暗,他皮包骨头的脸上出现这个表情,就变得骇人了。“夜市上人人都在赞美这个消息。怎么一回事?”
查理站在一旁,目光随着交谈在两人之间来回。对梅里这一笑,他毕竟还不习惯,眼神是压得很镇定,却不由微微咽了口唾沫。
尤里就不同了。他虽然不能算喜欢看,但也不会觉得毛骨悚然。聂拉斯对此则是一派平静:“一周前,密斯特曼托庄园,夜色镇北边点。他想给自己找个上好的仆人。”
“听起来可不明智。如果他有点耐心,他并不需要为一个好仆从而把自己置于险地。”梅里淡然议论,一边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他离开了乌鸦岭老家,离开了大坟场,就像鱼上了岸,力量会被削弱,丢掉性命也就没什么奇怪了。”
“不管怎么说,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
“的确是件好事。是你的杰作吗,尼尔?”
“我到得晚了一步。”聂拉斯朝两个年轻人一引手。“如果想知道详细情形。你可以问他们。”
查理一惊:“这么说您……那天清晨并不是偶然遇到大伙儿?”他和尤里都是心下震动。还以为低调点能混过去呢。原来他们两个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
梅里逐一看了看他三个客人地脸色。插话道:“偶然就像叶脉上面地分岔。或者蛛网上地交叉。如果谁了解了来龙去脉。那便会发现。它们并不偶然。”
聂拉斯地脸上看不出表情:“那个庄园、那个晚上?我地确到得不如你们早。摩本特费尔。还有那个有趣地亡灵。我倒是知道得比你们早。”
查理略一思索。更为讶然:“您是说斯塔文是您留着用来引摩本特费尔上钩地?”
“算是吧。我没怎么抱希望。”聂拉斯一点头。而后不等回答。便扯回了原来地话题:“而现在。梅里。那些该死地不速之客已经进入了月光盆地。”
“不速之客?”
“梅里……”
“好吧好吧,别急。他们还没有进去,还在上山。”
梅里说着合起了双手,十指间凝聚起奥能。他低喃着音节,同时小心翼翼地打开掌心,仿佛里面的东西经不得一触。
随着他的动作,一阵均匀细薄的奥能倏然淹没了隔开两间屋子的墙壁,水帘一样垂挂下来。
一片被远古森林所覆盖的巍峨山脉,出现在了奥幕上。而后视野缓缓下降,循着一个方向往前。很快,奥幕的中央,崇山峻岭之间,一道陡峭的山脊上,看到了一小队人。
两个近侍一前一后,互相配合,斩落左右两边地长草灌木,开出路来。他们手中的符文剑,在阳光下偶尔一闪,寒芒凛冽。
女伯爵走在前头,她的身后,余下十八个近侍紧紧跟随。
没人知道以奥妮克希亚为首的黑龙,去暮色森林中部干什么。聂拉斯与梅里稍作商议,随即决定分头行动。
聂拉斯急于去暴风城内开始布置。梅里对此事态度比较冷淡。他更关心的,大概是暮色森林,或者说阳光森林的安全。所以,他答应二十四小时监视黑龙。
查理与尤里也被留了下来。**师之影首先是要去秘密会见他的一些老朋友。为了让那些身居要位的大人物感到安全,他并不需要两个稚嫩的侍从跟在身旁。
梅里欣然接待两个年轻人留宿。但在聂拉斯用一个瞬发法术把自己传送走后,老亡灵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令他有点儿小苦恼:“那么,你们住哪儿呢?或许我该多盖间小屋子……”
查理正要说话,粗布帘倏然一掀,一个比尤里还高了一寸多地青年低头弯腰、让过门框,拎着把斧头迈进前屋。他挠着黑硬的胡渣,左右看看,确定聂拉斯的确已经走了,顿时一脸庆幸:“太好了,我以为又要挨一顿骂呢!”
梅里无奈地笑了一声,听上去更像是叹息。
青年好奇地打量了下查理与尤里,冲两人一点头,对梅里道:“让他们住这儿吧,我去砍点东西、搭个帐篷,也就一小会儿的事。”
森林里下午两三点,细碎的阳光斜斜照进小屋,照在青年的脸上,令查理与尤里看的清清楚楚:他的皮肤,的确带着微微的青色。
-兽人与人类地混血吗?
梅里欣然颔首:“好,我刚好也要去采点草药。”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是留意着查理与尤里。
查理[11]地确对青年的血统感到惊讶,但今天梅里已经给了他一个更大的震撼,他有点麻木,加上之前在地精的店里就有所察觉,所以惊讶也只不过一点点、一瞬间。
而尤里呢,他见过真正的兽人。来者对他而言,仅仅是皮肤颜色特别了一点而已。因此年轻地战士态度十分自然:“我和你一起去。”
青年讶然,但立即变成了喜悦:“哦,太好了!”
“或许你们不用砍那些太粗的树枝。”查理清清嗓子,“咳,这里附近有很多大树……我一直想弄个树屋住住看,很久了。”
尤里一抱胳膊,忧虑地瞅瞅查理:“树屋也要用东西搭起来啊!”应该没发烧呀,昨晚通宵日夜颠倒,所以脑子糊涂了?
查理回以一脸无辜,摊摊手:“哦,我还想顺便试试奥术飞弹……”拜过目不忘所赐,他已经把最基础地用以法术控制的符文背下来了。但在熟练掌握、融会贯通前,那些东西并不真正属于他。
梅里微微一笑:“是个好主意。别挖得太大,它们不会在乎身上多个洞地。哦,对了,你们可以叫我梅里。梅里冬风。”
他“似乎”刚刚想起要彼此介绍。
……
“查理。”
“尤里。”
“啊,我叫麦德安。”
62 猝不及防
光森林的早晨,空气清新,晨光明净。鸟雀啾啾,
“早,查理。”尤里一边说一边亲了一下。
“早。”查理觉得脸上发烫,缩了缩捂住。
尤里等了一秒没等到,使劲瞅瞅查理,见他还迷迷糊糊,鼓起腮帮子来、送过去一点。
查理后知后觉地醒悟到,这个是早安吻。于是爬起来抱住尤里,用力亲了他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然后忍不住嘻嘻直乐,惹得尤里也顽心大起。
两人翻来滚去闹了一会儿,在撩得彼此不可收拾前,默契地停息了下来。
“我们下去吧。”
“嗯。”
屋子门口六格大台阶,合抱粗的老木桩对劈的,镶嵌在树干上。下面的四阶,随着地面上的树根,划出了一个自然的坡度。整条楼梯白得显眼,夜里也不会踩空,闻着还有股木浆的清香。
两人一前一后踏着台阶下来。树屋新建。门口还没踩出空地。鲜绿地嫩:。在他们地靴子底下折伏。露出其下半腐朽地枯叶层。还有几个小菇。
查理弯腰捡起了一片落叶。
这片椭圆形地树叶大概是今年春天地。还很完整。完整地只剩下了叶脉。叶肉部分。枯脆之后又屡逢雨水。已经掉落消失了。
这才是真正地原始森林。生机勃勃。枯老循环。
……
昨天下午。他们挑了一棵正值壮年地大杉树。避开了扎地受力地树根。取树干低段。离地两米多高处。打了个四五平米地洞。
即使如此,也没把树干完全凿空。要知道,这树地直径足有四米多。四五平米的树洞,也就里面一头抵达树心。
这还是在木屋周遭挑选的缘故。如果离得远一些,更为巨大的树干也有。
查理怕树皮割得多了伤树,把门开得只有一米宽,侧面添了一扇朝南的窗,深深的窗台凿出格子,正好放东西。
麦德安说他以后打算给这棵树修修树冠。这样刮风天气,就保准不会被吹断。
而树屋,则可以一直住下去,大树老死腐朽也不碍事。到时候,就在树洞上面一截砍个大缺口,趁起风的天气,把大树拉倒。就算不小心弄坏了屋顶,至少地基非常好,墙壁也不用犯愁。
两人去河边洗漱完毕,沿着小路走进院子。院子里弥漫着甘美地香味,应该是甜菜汤里煮了面疙瘩。他们看看前门没开,便绕到后面。
后院柴棚前,麦德安刚刚起身打了水回来,正洗脸漱口。
“啊,好香……”麦德安蹲下来对着水罐照照镜子,心猿意马地压压头发。可惜他的黑头发不听话,依旧往上竖。他胡乱掳了一把放弃,忽然几步蹿到后门前:“怎么有点焦?!”
木屋后门敞开,老亡灵坐在唯一的壁炉前:“没焦,那是边上烧干了。一惊一乍的。我看着呢,你把那些柴都劈完,就能吃了。”
查理莞尔。昨晚他已经见识过麦德安的胃口了,虽然比不上尤里,但至少不像他那样差上了一整个数量级。
尤里抓过搁在树墩前的伐木斧,竖好一截木桩:“一起吧,那样快一点,我也饿了。”说完抡起斧头,“卡嚓”!一劈两半。
梅里无言,不抱希望地打量了一下吊在壁炉里的老铜锅,起身走向屋角地面粉袋:“我再烙点饼……”
“好啊,多来几个!”昨天一下午,麦德安与尤里性格相近,已经混得很熟,所以他根本没想要推辞,很快在柴棚里找了把柴刀,“得磨磨。哎,我跟你说,梅里烙的饼可好吃了!”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多吃两个。”尤里是客人,可他一点不客气。
“不行!你小心撑着,那个吃多了肚子胀。你不是说呆会和我一起去吗?”麦德安是主人,可他一点不大方。
所以屋里的老亡灵摇摇头,屋外地查理则实在笑得忍不住。
他沿着篱笆灌木走了一会儿,弯腰后仰,舒展四肢,深深呼吸新鲜的空气。
然后他回到了后院、回到了尤里旁边,捡个看着最平整的树墩凳,搬到不碍事的角落里,翻开《基础符文》来。
……
麦德安与尤里性格相仿,所以像查理这样不容易与人热络的,也对他也很有好感。
梅里的这个被监护人,已经二十五岁了。作为一个活了三千年的法师,梅里学识渊博。所以麦德安受到了很好的教育,读写的基础扎实,历史知识深厚,对自身地力量也掌握得非常系统。
只是,大概长年隐居、少接触人的关系,他在亲近的人面前,非常孩子气……
第六天上午,查理终于看完了《传送法术》的最后一页。过目不忘的好处地确不小,背《基础符文》只花了他两天。这本书,则花了他四天。而第二天的时候,聂拉斯回来与梅林互通消息,考了他几个符文,惊叹之外,索
气借给他十四本厚书,“都是基础”。
查理很清楚,记忆是记忆,知识是知识。所以他并未松懈,翻回到前面,蹙眉思索着问题。
麦德安正在休息,瞧瞧查理手指点地地方,小声道:“你想不明白吗?这个我知道。”说完瞅着查理,三分期待,五分捉弄,还有两分,大概是炫耀吧。可又不傲慢,所以也不令人讨厌。
“哦。”查理听到了,可没反应过来。他本能地应了一声,盯着自己的靴子尖发了一会儿呆,没有问麦德安,又低头琢磨去了。
麦德安甚感无趣,垮下了脸。
梅里在旁边,一边留意着水晶球里地监视影像,一边择草药,一边时不时留心着三个年轻人。对这一幕,他看得清楚,便对麦德安一耸肩,附送一个温和的嘲笑。
麦德安顿时脸上一热。
尤里也看到了,嘿嘿一笑,走到查理面前:“哎,休息一会儿。”
“哦。”查理也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半秒钟后,他意识到说话地是尤里,遂乖乖放下书,起身活动。
麦德安愤然。他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干脆抓起长柄斧往肩上一抗,一拍尤里地肩:“走,我们再来!”
查理欣喜道:“啊,那我刚好看你们打。”
论力量、论肉搏,麦德安均不如尤里。但兽人血统的缘故,他的力气也小,只要不受到尤里的正面冲击,他可以应付。
而且,麦德按也有尤里没有的优势。他将奥术的力量掌握得很好,完全够资格通过中阶的法师考证,这样子,就有很多战术可以与尤里周旋。
所以这两人一劈完柴、采完草药,就会砰砰乓乓打到一起。
效果怎么样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有一个直接后果,倒是非常明显--第二天下午,聂拉斯回来与梅里互通情况时,后者要求前者下一次务必采购回来一些粮食。
师之影当时刚刚又掏给查理一堆书,尽管没有在笑,却是心情正好,当即欣然允诺,而且当晚就特地送过来了,还附带一套锃亮锃亮、风格精致华美地银器。
于是第三天早餐开始,四人简陋餐桌上的内容一下子变了。就好像从农夫家里,换到了国王的宫殿里。
嗯……至少也是换到了伯爵的家里。
……
尤里抢攻迅猛,令麦德安透不过气来;麦德安的魔法刁钻,总是让尤里猝不及防。这还是互相切磋;如果是敌人,早就分出生死了。
他们两个糟蹋了又一大片天然花地,查理瞧不过去又不想喊停,只能耸耸肩摊摊手。
正在此时,麦德安又一个魔爆术,险险逼退尤里。那魔力波动对查理而言像黑夜里的火把一般明显,他眼睛倏然一亮。
查理想通了《哪里不能去:传送法术》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受以前地影响,试图整理传送法术的定位问题。但传送法术虽然也遵循一定的参照物来定位,却显然不是XYZZ轴的三维坐标。
查理猜测,传送法术,遵循地是魔力坐标。他有数个证据支持这一猜测。最重要的两个,一个是用来设立固定的传送塔的魔法阵。他花了聂拉斯五六倍的时间,解析了那个法阵。结果果然发现,它的作用是稳固小范围内的天然魔力波动、排除干扰。
这也和传送塔必须远离实验室的建筑忌讳相符。
另一个证据就是,书中记载,在一万年前,永恒之井大爆炸后,有一段时间,使用传送法术是个非常危险的事情。
记载这一段,本来是为了警告学习传送法术地法师。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刚好印证了查理的猜测:正是因为当时整个世界魔力波动混乱,传送法术难以抵达正确的目的地。
这就像邮递系统。一旦一个区域内的街道名称、门牌号码都混乱了,再怎么尽责地邮递员,也没法把信送到正确的人家。
……
梅里扫了眼身旁地水晶球,一回头瞧见查理如释重负:“又一本?你可真快。”
查理转身道:“只是‘看’完了而已。下午开始,我会好好试试它们。”他眺望下坡的大河,指给梅里看:“那边就有现成地地方。”说完不由瞅瞅梅里的水晶球。
梅里放心了。聂拉斯不在,他有义务看顾查理。不仅是学习进度,更重要地是心态的问题。他微笑颔首,脱下粗麻手套,捧起水晶球,转向查理给他看:“你想学这个?”
查理立即点头,他的确很感兴趣,于是走上前去。
老亡灵动作如常,却是给查理打了个眼色,小声道:“有杀气……”
63 儿子、母亲、祖父
们休息用的凳子是一棵老倒的大树,有小半人那么高为掩护。
所以查理接过水晶球,趁势在老亡灵身边坐了下来,一边调动天赋,用两种“视野”迅速扫视四周,一边朝尤里喊道:“尤里,喝点水吧?这两天又热起来了,小心中暑。”
那边尤里应了一声、收手:“就到这儿吧,我渴了。”边说边走回来。
麦德安猝不及防,勉力刹住,使劲白了眼尤里:“喂,我说,不兴这么赖皮的!你可快输了!”
尤里一摆手,头也不回:“少来,你哪次赢过了?呆会继续。”
“可我也没输过!”麦德安追着尤里回来:“好吧,我也想喝水了。”
他们吵嘴的时候,老亡灵一抹水晶球,小声道:“左边的归我,你右边有一双。”
查理点头,尽管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就在花田东南方、一棵大树与旁边的灌木丛后,却还是凑过去、仔细观看水晶球上的影像。
女伯爵一行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两个男性丛林巨魔。一个身着镶嵌皮甲,趴在那儿、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吹箭筒;另一个穿得更厚实,长柄锤半驻在地上。如果算上他鸡冠似的翠绿头发,他的身高恐怕有两米四……
……
尤里抓起水袋、瞧了一眼查理。没有放下剑。用嘴咬下塞子。就着袋口便喝。梅里又轻轻一抹水晶球。如常般把它放回身边。
麦德安见尤里渴得这样急。正开口要取笑。目光却被水晶球钉住了:
-那是下坡花田处地景象。他再熟悉不过地小径两旁。有两个兽人与一个牛头人匍匐向前。湿漉漉地痕迹表明。他们是从河里迂回摸上来地。
说时迟那时快。查理朝东南两个“水泵”狠狠一抓、把巨魔冻成了严冰。同时他滑下座位、躲到尤里与树干之间……
尤里咬着水袋。长剑猛然往查理左手边连砍数下。一下比一下靠外。追着什么东西……
“死!”另一边梅里劈手送出一片火焰。怒喝未落。花田西南地大树上。应声掉下一个人影。手舞足蹈。凄厉地尖叫。仿佛纤细地琴弦绷断在即。听那声音。是个女性高等精灵。或者更有可能地是。血精灵……
麦德安立即抬手聚集奥能,但下坡一支厉箭飞来打断了他。他诅咒一声扑到树干后,劈手挥过去一排四个奥术飞弹。因为准备不足,只有鸽子蛋大小。
第二支箭矢紧跟而来,两个战士嗷嗷叫着,疯狂冲向上坡。其中根本没有躲避,当胸中了一枚奥术飞弹,但只是炸开碗口大的一块皮肉伤。
血精灵藏身的树后,一个足有三米高地恶魔守卫,抄着双刃大斧,狂呼着奔出来;另有火元素疯狂聚集。
梅里倏然转身,瞬间反制了树后的施法者。随即他双手合拢,迅速吟唱半秒,对恶魔守护猛然一推,厉声喝道:“滚回去!”
……
恶魔守卫忽然变得半透明、不动了。
尤里剑锋划出的破空声里,一个人影渐渐现出身形。
查理左手一推、朝尤里落剑的方向送出一堵火焰冲击,足有他们这几天的晚饭桌那么大;右手按地:“出来!”
与此同时,他听得清楚,那冲过来的两个兽人,喊的是“绿皮的留下”!
霎时间,一朵巨大的冰霜新星应声绽放。方圆十米内,除了他们四个的脚下,没有一寸花田幸免。尤里背后,一头身线修长地沼泽虎现出身影、四爪冻结,焦躁地咆哮……
此时,那个女性精灵才砸到地上,已然是一具焦尸。
……
狼狈不堪的盗贼被冻住了脚,扑倒在地,却是个亡灵。尤里一剑砍下他半个脑袋,查理的火焰冲击从背后吞噬了他。
麦德安背贴树干,回身短促吟唱,送了沼泽虎一枚奥弹。这回足有鸡蛋大小,炸得虎头碎成血肉沫子,也炸得冰霜新星龟裂开来……
下坡再次射上来箭矢,这回是紧紧的两支。冲上来的兽人战士劈手朝梅里甩来小手斧,尤里大喝:“梅里!”
老亡灵扑地一滚,险险躲开,缩回树干下,从右肩下的肋骨间拉出一根箭矢。
大树后霎时飞出三支暗影箭,查理连忙用寒冰箭拦截下来。然后他见梅里已经起身,便不再管那边。
他不敢贸然冒头,于是盯着水晶球上的影像、盯着那个猎人、酝酿烈焰风暴。这个法术是召唤前方地底地火元素,不需要直视敌人。
麦德安则看了查理一眼,闭上眼专心聆听下坡冲上来的脚步声……
四!三!……
树后再次有火元素开始凝聚,梅里也再次反制,那边传来低低一声呻吟,但另外一个吟唱越来越大声,而且不受干扰。
二!一!
大树干下坡方向两三米处,一个强烈的魔爆术遽然炸开;同时更远处二十多米外,猎人埋伏的地方升腾起了一束烈焰。
一个兽人被掀翻,另一个冲锋受阻,麦德安抡起斧头扑了上去,尤里直冲向下坡的猎人,给查理丢下一声招呼“过来!”
查理与梅里翻过大树干,一团团拳头大小的火焰追着他们落了下来。
查理怕兽人生命力强,没用会凝结伤口的寒冰箭,而是补了倒地的兽人一个火球术,直把他的脖子烧成了烤焦地肉干;梅里以树干为屏障,弯腰迅速跑向西边……
……
四五分钟后,在血精灵坠地的那棵大树后,聂拉斯低头琢磨着地上被踩扁的蘑菇与:类,理理披风,调侃梅里:“你不是隐居么,怎么有这么多客人。”
梅里耸耸肩,迈步走向聂拉斯,一边望了望着西边偏南的方向:“好像跑了两个……”
“一个。”
一阵簌簌响,回答者拨开灌木长草走了过来,手里握的短剑还滴着血。
这是一个盗贼打扮的女兽人。她有着尖耳朵与绿皮肤,黑头发与浅褐的眸子。她地身材与长相,在兽人女性里,是那么纤细、那么精致,以至于令人忍不住怀疑,她是否具有人类的血统。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不知为何,嗓音十分生涩,通用语却意外地标准:“这边。还剩个亡灵术士,很疯狂。我一个人去,恐怕抓不了活口。”
梅里与聂拉斯二话不说跟了上去,麦德安疑惑地垂下了长斧,懵然站在原地。查理推推他:“快跟上。”他才迈步。
尤里照例在查理后面断后。
他拉着查理走慢了两步,对查理咬耳朵道:“她也有四十多了吧?刚才看麦德安的眼神怪怪地……哎,那小子从小跟着梅里隐居,恐怕没见过女人,要不要跟他说说?”
查理:“……”
那个亡灵术士极为疯狂,一行人追了三四个小时,他最终还是战死了,连带聂拉斯损
风一角。
亏得女兽人手快,抢下了亡灵术士试图毁掉地羊皮纸。然而,扑灭暗影火焰不像扑灭篝火那么容易,结果羊皮纸只剩了小半张。
梅里看看麦德安,忧心忡忡:“我只知道,他们想活捉你。是冲着你来的。”
“没有活口。”女兽人皱起了眉头,“这次是八个,下次回是多少?”
“活口?”尤里清了清嗓子,“咳,查理,你冻住地那两个?”
梅里也想了起来:“查理,你那一下是跟聂拉斯学的?”
“他们还活着?”麦德安顿时欣喜。
“或许还活着。那个,我第一次用。”查理对麦德安抱歉地耸耸肩,然后冲聂拉斯一扬眉毛:“如果是尤里,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巨魔,恐怕要感冒发烧……或者窒息?”
“那我们还等什么?”麦德安一马当先往回走,“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女兽人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然后是查理与尤里。
聂拉斯目送了查理一秒,对梅里无奈道:“这小子真记仇。”
梅里哈哈直笑:“好了,你也差不多。”说完不等回答,把自己传送了回去。
聂拉斯扯扯嘴角,披风一动,也从原处消失了。
……
不过,老亡灵与**师之影传送地目的地不同。
老亡灵回到了屋子里,烧起壁炉挂上锅子,慢条斯理地煮上了汤。
“错过了午饭,再耽搁了晚饭,那俩小子恐怕要扑上来啃我地老骨头了……”
……
而聂拉斯直接出现在两块巨大的冰块前。
嗒、嗒、嗒;嗒、嗒、嗒;……;……
巨魔的鼻子与耳朵都又尖又大。他们**地手臂长满细软的毛,令他们的皮肤看上去成了铁灰色。
他心满意足地敲着查理冻住巨魔的冰块,像打量笼子里的狮鹫或者迅猛龙一样,打量两个俘虏。
直到远远望见老朋友走出院子、慢慢走过来,这才收手。“他们可真慢。”
梅里瞅着聂拉斯不说话,呵呵直笑。
师之影被笑得有些窘迫,好在这时候麦德安他们也到了。
聂拉斯化掉了冰。不过两个巨魔虽然还或者,却已经被冻得半死了。别说说话,连手指都不会活动。
老亡灵把他们紧紧绑起来,然后不得不生火让他们活过来。
尤里、麦德安翻检尸体,寻找能表明身份的线索。查理跟在一边,名义上是一起干活,其实就是光看不练。唯一做的事,就是捡起了梅里地水晶球。
水晶球运气不错,居然没坏,不过脏得厉害。
然后查理的目光落到了那个牛头人身上,不由担心地瞅瞅尤里。
尤里察觉了查理的目光,安抚地对他笑笑,轻声道:“都不认识。”迳直走上前去,目光落在死者胳膊的纹身上:“恐怖图腾……”他不由皱起眉头:“哦,他们从来停歇不下来。”
女兽人看了一会儿三个年轻人这边,默默走向树林。
梅里老远地看见了,但没出言挽留。
查理见那边梅里叹了口气,又见傍晚的森林里,稀稀拉拉的金色光线下,女兽人身影孤单,不由也叹了口气--眼下并没有什么神秘刺客,有的只是一个为难的母亲。
他瞅瞅尤里,心里一软一热,拔腿追向女兽人:“您等等。”
女兽人脚下一犹豫,停了下来。
查理先扪胸行礼致谢:“那两个混蛋,多谢您了。我叫查理。能告诉我怎么称呼您吗?一个称呼就好。”
也是不问姓名的意思。所以女兽人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您可以叫我罗娜。”
查理腹诽,真是完美地假名,迦罗娜,罗娜……嘴上却道:“罗娜,我想请求您的帮助。”他指指两个巨魔,讪讪一笑:“您瞧,那儿有两个活口。我听说盗贼,嗯,有这方面的训练……”他一比自己与尤里、麦德安:“我们不会这个。凡事总是交给专家才好。”
迦罗娜看了一眼巨魔那边,回头审视查理,没说话。那边聂拉斯见状,似乎也踟蹰了一小会儿,迈步走了过来。
她目光锐利,查理觉得自己快要被看穿了。他没法避开目光,只好挠头,一边觉得脸上发烧:“啊,对了,瞧我笨得……这当然不算什么愉快的事。如果您愿意,我们把它算作委托,行吗?”
迦罗娜挪开了目光,扫了一眼木屋的方向:“我不缺钱;不过您几位的晚餐闻着不错。”
查理连忙点头:“当然,梅里的手艺很好地!他肯定很高兴您能留下来。”
“您是受欢迎的客人。”聂拉斯接口,引手邀请迦罗娜往巨魔那边走,转而对查理道:“您去休息吧。”
迦罗娜没有拔出短剑,她顺路捡起了亡灵盗贼的一把匕首。
查理盯着她的手,全身绷紧,却硬是跟着,不肯走:“不,我要学学。”
聂拉斯对此没有异议,他乐于见到查理学会各种东西。迦罗娜则意外地看了查理一眼。查理厚起脸皮道:“这个……好像是偷师……您不介意吧?”
迦罗娜唇角微微一勾:“那您可要看仔细了,这种机会可不多。”她抓了块碎冰,伸向俘虏的脸:“搓搓会好得更快。”
“等等!”
“……您改主意了?”
“不!没有!”查理蹿了出去,“您稍候!我去把他们俩叫来,他们也该学学!”
聂拉斯:“……”
迦罗娜:“……”
……
审讯地地点,被安排在离木屋与树屋,都比较远的地方。而且是一片低洼地里。
大半个小时后。
尤里第一个出来,不太舒服地嘟啮:“晚饭有烙饼和汤就好了,我今天不想吃肉……”
麦德安第二个,他一路扶着树干干呕:“喔,真是、呕……真是可怕……呕……那个女人……”
迦罗娜刚刚丢下那把匕首,闻言空了地手不由微微一紧。
聂拉斯眼角瞟了她半下,讥笑麦德安道:“绿皮小子,你给我学着点。这挺有用,下次可未必有人代劳。”
麦德安一个趔趄,恨恨踢开脚旁的一截枯枝,却不敢顶嘴。
梅里呵呵笑了起来。
查理跟在前头两个后面,脸色苍白,但精神还好。他本来脚下就发软,瞧了眼前面地儿子,又回头看了眼母亲,以及祖父的影子,更觉头晕,也是一个趔趄。
一只手抓了过来,尤里搀住查理:“活该。”
查理瞅瞅尤里,脸一热,低下头。他装模作样掏出水晶球,擦了半天才擦干净,然后递还给梅里:“您说教我这个,真地吗?”
64 卷尾
供与那小半张羊皮纸显示,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抓捕麦德安,为首的是那名术士。
两名巨魔并不知道内情,不过从他们一路而来的详细情况可知,术士是把麦德安看作能令他强大的“物品”了。
“什么把戏……”梅里掂起那小半张羊皮纸,“又是‘预言’。”
“有一件事他们没说错,这小子的确有不小的潜力。”聂拉斯瞟了眼隔开前后屋的门帘,“安全起见,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梅里点头,微微一笑:“这次我打算弄个树屋。”
“您说的预言是什么?”查理趁机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梅里作为活了三千年的法师,对这如果也毫无了解,那么他也只能去问龙族与精灵了。“真地有一种能力,可以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吗?”
“预言术是神也未必掌握的东西。不过,有时候,某种特定的情况下,通常是魔力高度集中的地方,人们可以窥视到未来的片段。那是时间之河里溅到岸上的浪花。”梅里摇摇头,“那不是能力。那是祝福,亦是诅咒。”
“那么,那些自称预知未来的人呢?”
“有的人体质特殊,的确比一般人更容易看到那些。但往往,他们看到的不止过去与未来,还有自己的幻觉。只有最清醒最坚定的人,才能单纯看清楚那命运的指缝间漏下的沙粒。可这又能怎么样?那不是结果,那只是片段。从暴风到洛丹伦有多少条路,所谓的预言就有多少种可能……”
“汤好啦,你们在聊什么?”粗布帘一掀,麦德安探出头来,喊前屋的三个法师,“先吃饭吧!”
查理循声望去。正看到尤里和迦罗娜在摆餐具、搬凳子。他
“噢。闻着就很香。”梅里第一个起身。“来吧。”
……
这一天地晚餐。迦罗娜安静得像片树叶。没有主动挑起过一个话题。
梅里没怎么和她说话。不过坐在她身边。聂拉斯对她彬彬有礼。态度似乎很平常。又似乎很复杂。
尤里倒是一贯地好胃口。可麦德安却对迦罗娜大为好奇。一有机会就问她各种问题。连老亡灵地烙饼
查理自觉已经做了能做的,他们如何相处可不是他能插手的,所以愉快地解决他的汤和饼。
“嗝儿!”尤里揉揉肚子,“唔,感觉真好。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查理低头扶起碗,喝掉自己最后一口汤。他总不能说,他怀疑尤里趁对手麦德安分心,又多吃了几个烙饼吧?
迦罗娜吃过饭便告辞离开了,麦德安若有所失。
查理趁着天黑了、河水还有余热,使劲洗了个澡。两个年轻人回来后,尤里抓住了麦德安,拉着他出去了,似乎真地打算给他说说女人与年龄问题。
查理和梅里在前屋,就着一盏十字烛台,一个看书,一个收拾草药,准备明天搬家。
蜡烛短了小半寸的时候,麦德安回来了,带着一束青篙和一堆柏树细枝。
查理抬头见只有他一个,不由就问:“尤里呢?”
麦德安扮了个鬼脸:“聂拉斯说,有事要和他谈。”拿着东西去后屋:“他要我把这些给你熏上。”
“谢谢你。”查理看不进去了,合上书跟着麦德安走到后屋,又走回来,踱到前门门口朝外张望,“他们去哪里谈了?”
梅里抬头看看他,微一耸肩,继续做自己的事。屋外一片夜色,查理又没尤里的视力,只好用另一种“看”法去找。
“客气什么。”麦德安往一个破木盆里拨了几块炭,掺着干草点上青:与柏枝,拿出来,放在门口与窗子的风道上,又把查理的凳子往那边踢了一点,“这样就不咬了。哎,我说,你在担心?聂拉斯凶是凶了一点,他人挺好的。”
他话语刚落,查理看到了聂拉斯与尤里,一前一后走进院子,立即迎了上去:“您回来了?”问的聂拉斯,打量却是尤里的脸色。
尤里对查理笑了笑安抚他,查理见他神色并不勉强,这才大致放心。
聂拉斯一点头:“您有空么?我们谈谈上次说的事。”麦德安听到他声音,脖子一缩,胡乱找个藉口蹿去了后屋,梅里低低直笑。
……
尤里也避开了,在后院擦剑,有一搭没一搭与麦德安聊天。梅里却没动,聂拉斯也没有在意地意思。
于是老亡灵继续摆弄他的草药,而聂拉斯与查理一人一把,占据了屋子里仅有的两把椅子。
“您的进度让人吃惊。”**师之影开门见山,取出一个上了年头的羊皮卷,它用崭新的缎带捆着,“照这样下去,我想您很快就会看完《魔法见证下的诺言》了。所以,这是契约图纸,您可以自己慢慢琢磨。”
“谢谢您。”查理接过来,立即便打了开来。
如今让他解析法阵,中等难度地他大概要花两三天时间。但要他看懂法阵的用处,却一眼就够了。因为关键结构在那儿摆着,拜他脑海中无数各种各样的魔法阵所赐,他能迅速对照、很快认得出来。
认得出来并不意味着知道怎么用巧力破坏、怎么去修补,或者怎么去改动。那要等解析完毕,甚至再琢磨个通透,才能做到。
聂拉斯见状有些惊讶。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查理。他打算等查理把羊皮图纸卷起来,再告别。原因么……
-噢,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这个年轻法师吃瘪的机会会越来越少。所以他一定要珍惜这难得的娱乐时光。
但令聂拉斯吃惊的是,他对面的小法师盯着图纸,脸色眼神,都渐渐变了。
查理把图纸摊在膝盖上,抬头看向聂拉斯:“根据您给我看的那本《魔法见证下地诺言》这看上去很像是很久以前,上层精灵中较有身份的那些,才会用的婚姻契约……”
聂拉斯轻轻耸了下眉毛:“您的精灵语不错。”
“谢谢。”查理在道谢,语气却没有谢意,他低头眯起眼,恨不得用目光把手里的羊皮图纸烧出个洞来,“只是,它多出了几条线……
“让我猜猜您预防的是什么情况。这本来应该是一个平等温和的契约;可您担心他终有一天会堕落,因而认为有必要让我保有杀死他地能力,以备清理门户?!”
聂拉斯似乎想开口,但他最终没说什么。
“我们暂且不去讨论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到底有没有、有多大。”查理看着**师之影,阖上眼,旋即又睁开,咬牙控制自己不要咆哮或尖叫,“仅仅就这种情况而言,那对我对他都很残酷。而如果一个人连如此残酷的事都做了,您认为他还会对异国他乡抱有什么柔软的感情?”
聂拉斯还是没说话。他的脸上也没有表情。
“暴风王国,其实还是挺不错地。美丽,而且富庶,气候也宜人。”查理挤出了一偻微笑,然后他成功把这个微笑变得完美。他一点一点地将羊皮图纸原样卷好、系上缎带,递还给了聂拉斯。“您说呢?”
师之影足足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盯着查理手中的羊皮卷。
然后他接了过去:“当然。”
聂拉斯传送走之后,查理蓦然抓紧了椅子边。他竭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却忽然觉得坐地地方冷冷的。
原来他情绪不稳,给椅子底下冻上了一层寒霜。
查理深吸一口气,连忙翻倒椅子,抓了把火元素,像擦药剂瓶那样去擦。
结果寒霜是擦干净了,可同时“卡、卡”两下,上了年头地木椅板经受不住,一冷一热,裂开了两道缝。
老亡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他的活计,正在打包,闻声一看:“噢……”
查理尴尬不已,他摸摸那把椅子被冻裂地地方:“我很抱歉。我……嗯,明天搬了家,我给您做个新的。”
“没什么。”梅里微微一笑,“麦德安早就想换掉它了。”
查理无言。因为失态被老亡灵看到了,还有点窘迫。胡乱道:“我去看看他们。”就去后面找尤里。
在他掀起门帘的时候,梅里忽然开口:“也许我没看清楚……不过那张图纸,好像不是新画的。”
查理一怔。
梅里耸耸肩,转过头继续打包:“谁都有年轻的时候。可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能像你这么小心谨慎……”

[ 本帖最后由 蓝蓝天 于 2010-5-18 19: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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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蓝蓝天 2010-5-18 19:55 感谢贴文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