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漆黑の月

2010-9-11 16:22
[7truth系列之七]阳春路(已修正) BY 月下桑

[7truth系列之七]阳春路 BY 月下桑

出版社:鲜欢文化
出版日期:2010/04/27

文案
五个大学同学,一同出外找资料做报告,可是竟引发一连串的连环车祸。
他们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报警、求援!可是,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发生在「阳春路」与高速公路交叉口的事故现场……
这座城市里,没人知道「阳春路」在哪儿,但是邮局局长却有一堆要送往那里的信件,只是,他送不出去。
待在空中邮局的邮差们,这一次,能不能把无人认领的邮件,送到收信人的手上?
真相并不等于真实,Truth并不等于fact,
《7 truth》最终回──
是真相还是真实,只有你自己知道……
……
『儿子的话让女人的心脏骤然收紧,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女人紧了紧握着儿子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那个……妈妈能问一句么?那个邮差叔叔……让你们写了什么信?」
孩子晶晶亮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母亲,干燥的嘴唇向上扯了扯,吐出两个字,「遗书。」
嘴边的角度慢慢扩大,成了一抹孩子特有的天真的微笑。』

楔子
「妈妈,我做了个梦,梦里我们在学校上课……我见到邮差叔叔,那个叔叔过来教我们怎么写信,还给我讲了壁虎的故事……」在众人的期待下,身上插满管子的男孩终于睁开了眼睛,面对泪流满面的母亲,男孩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是么?太好了,宝贝你一定做的很好!太好了,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终于盼到儿子清醒的母亲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语无伦次着,她只是紧紧抓着儿子的小手,那上面缠满绷带,可是透过厚重的绷带,可以感受下面手腕上微弱的脉搏。
谢谢老天爷,她的儿子活着!
「嗯,那个叔叔也是那么说的,他说我写的很好。」看着母亲,男孩伤痕未愈的小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任由旁边的医护人员对儿子做着各项检查,女人只是紧紧的握住儿子的手和他说话,生怕儿子再闭上眼睛,闭上了,就再也睁不开。
「邮差叔叔也夸奖你了啊?那你一定写的很好!我就知道,我家小亮最棒啦!」
「嘿……就是那样,所以,邮差叔叔只拿走了我的信,他说我写的太好了,所以要带回去做纪念,等以后再还给我,因为我写的太好了,邮差叔叔说让我先出教室玩,其他人还要留在教室里继续修改,咳!
可是一个人好无聊啊,我想回去找张轩他们,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教室了,然后我就拼命跑啊跑.我就听到几个叔叔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妈妈的声音,我顺着声音跑,就见到妈妈了……」
儿子的话让女人的心脏骤然收紧,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女人紧了紧握着儿子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那个……妈妈能问一句么?那个邮差叔叔……让你们写了什么信?」
孩子晶晶亮的眼睛直直瞅着自己的母亲,干燥的嘴唇向上扯了扯,吐出两个字,「遗书。」
嘴边的角度慢慢扩大,成了一抹孩子特有的天真的微笑。
第一章
「喂!司机师傅天都黑了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您到底认不认路啊!?」百无聊赖的扒到驾驶席上,费德椅背上的置物袋里翻来翻去,再摸到一堆粘糊糊东西的时候彻底崩溃,「干!谁把霜淇淋放这里面了?恶心死了!」
一边说着,他打开窗户,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置物袋里的垃圾全部扔到窗外去。末了还把嘴里的口香糖从窗口吐了出去,这才关上窗户。
「这样不好吧,怎么能在高速公路上随便扔垃圾呢?」看到他的举动,旁边的卫兰皱了皱眉。
「放心天黑了没人罚款的,还有——不要告诉我那里面的垃圾不是你扔的!靠!你竟然把香蕉皮也扔里面了,老子的手臭掉了,谁有湿巾?要不矿泉水也行。」费德吸了吸鼻子,发觉异味来源于自己手上的时候一脸黑线的把手远远移开,手掌到处,那味道熏得人人喊打。
「你这混蛋把手离我鼻子远点……」一边皱着眉,前面充当司机的谢宜腾出一只手在前面的纸巾盒里抽了抽,发觉里面空空如也之后从车门的置物处抽了一条毛巾给他,「没有纸巾了,你拿我毛巾对付一下吧。」
将信将疑的用两根手指拎过那条毛巾,在小心嗅过味道之后费德骂了一声将那毛巾往谢宜脑袋上扔去,「操!你这毛巾比我的手还臭!哪辈子的毛巾哦!熏死我了~」
看到平素最注意发型的谢宜顶着臭毛巾的狼狈样子,汽车里顿时笑声一片。
谢宜不高兴了,骂了一声就将毛巾向旁边扔去,不想却正好扔到了旁边的何晶晶身上。
看到自己新买的裙子上一条皱巴巴的臭毛巾,爱干净的何晶晶不干了,尖叫一声,想把毛巾弄下来又不想碰,小小的车内空间一时叫声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前面有人!」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坐在后座一声不吭看地图的晋维嘉忽然大叫了一声,余下四人吃惊之余匆忙将视线向车前看去:赫然一道人影!就在路的正中间。
「啊-」何晶晶的尖叫声中,谢宜咬了咬牙,匆忙打方向,人没撞着,不过他们自己却被撞得不清:谢宜、何晶晶和晋维嘉还好——都有系安全带,只是受了惊吓脑子一阵晕眩,没有系安全带的费德和他旁边的卫兰却吃了大亏:费德的头直直撞上了前面谢宜的椅背,鼻血直流,而坐在中间的卫兰则因个子娇小,直接栽到了前面的挡风玻璃,等到剩下的人有心情有能力查看她情况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而且非常吓人的满脸是血!
「兰兰!卫兰!」何晶晶先是被同伴满脸的血吓得缩了缩,好半天,才在其他人的催促下轻轻推了推她,「怎么办?她不动了!她会不会死——」
「闭嘴!」还是男人比较镇定,谢宜晃了晃头,觉得晕眩感不那么强烈之后伸出手指在卫兰鼻子下面试了试,「有气,只是晕了。晶晶你给她擦擦。」
说完,谢宜就要打开车门。
「你要干什么!」晋维嘉却叫住了他。
「干什么?我要找刚才那家伙算账!高速公路是随便过的么!」口气非常不好,谢宜扒了扒头发,再不听别人说,长腿一迈就踏了出去。
「不行!我们不能把车子就这么停在这里!得停到安全区!喂——」看他出去,晋维嘉急忙拉开车门,却发现对方完全不听自己劝告。
「高速公路行驶安全注释第三十一条……遇到紧急停车,一定要将车子驶离原位,停到安全区……」
口里喃喃着,晋维嘉看向旁边的费德,「你会开车么?」
「靠!老子会开车还用那家伙开?」费德一边擦着自己的鼻血一边看着卫兰的情况,没擦干净的血晕开在他脸上,看上去很凶恶。
「也就是说你不会开车……」晋维嘉不去管他的脸色,心里继续默念那个注释的后面,「……如果无法驶离,尽量离开车体……对……离开!」
从车里下来,晋维嘉直接从外面打开何晶晶旁边的车门,「我们先把卫兰从里面弄出来,在里面对她不好。」
早就没了主意的何晶晶自然是完全听她安排,费德虽然不愿意,不过终究是在意同伴的情况,看到两个女孩已经开始行动,急忙搭了把手,很快的,他们就把昏迷的卫兰转移了出来,刚把她放下,卫兰就呻吟了一声,听到声音的何晶晶和费德大喜,急忙俯下身子轻轻呼唤卫兰的名字。晋维嘉看了眼他们,视线向身后转去,想到刚才出去找人的谢宜,说了声「我去找人」之后便贴着路边向原路走去,天很黑,这条路的照明很不好,本来大部分高速公路的照明就是靠汽车车灯的反光,他们的车早就停在了前面,而路上又没有其他车子,能见度一下子变得很低,有一瞬间,晋维嘉感觉自己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扶了扶脑袋,晋维嘉将眼睛轻轻闭上,然后轻轻睁开,这个动作反复重复了三次,眼前终于,模糊出现一道黑影。
「谢宜?」晋维嘉试着叫了一声,「你找到人了么?」
没有人理会他,晋维嘉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那黑影却还在,非但还在,她觉得那个黑影还移动了。
「谢宜,是你么?」晋维嘉又唤了一声,不过这回,她的声音却小了,她觉得眼前又黑了,只是眼前一片黑暗,她的神智却清醒,她感觉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很冷。
起风了。
因为刚从温暖的车内下来,晋维嘉只穿了一件衬衣,冷风迎面吹过,寒气争前恐后的钻入衬衣,晋维嘉一下子打了个哆嗦,她觉得有人碰了她一下,猛的一跳,又是接连的碰触,摸了摸脸,感觉到手上的湿意,她遂将手掌摊开——「下雨了……」喃喃着,晋维嘉发觉自己眼前忽然不那么黑了,远方传来一个小光点,她随即听到男子重重的脚步声。
「谁在前面?维嘉?」随着手电筒的光柱打在她脸上,晋维嘉眯了眯眼,从声音辨明了来人正是自己所要寻找的谢宜。
「那人没事吧?」晋维嘉随即问到。
不问还好,一问谢宜的口气又不好了,「那人能有什么事?我什么也没找到!沿路走了几百米,一个人影也没有,见鬼了——」青年男子脾气普遍暴躁些,谢宜平时还是很沉稳的,不过当了一天司机开了一天车还迷路的情况下,这名平时称得上谦谦君子的男人也忍不住骂人了。
「我看有事的是咱们,你们没事吧?卫兰怎么样?」随口问着,得到满意回答之后谢宜吁了口气,「不知道车子还能不能开,呵呵,我老爸的新车,万一有事估计他得骂死我。」
说到最后,谢宜的口气已经和缓的和平时一样,细心地走到晋维嘉身前用手电筒照亮前面的路,谢宜道,「幸好钥匙上挂了一个微型手电筒,我妹昨天买东西的赠品.我说不要她硬给弄上的,现在倒庆幸有它……不过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是能找到人问路就好了,其实我刚才跑回来主要的想法倒是抓个人问路……」
不停地说着,晋维嘉不时应付他几甸,她知道谢宜这些话大部分是废话,大概是路上太安静了,即使是男生,他心里多半也有些不安。
「谢宜?」不远的地方传来费德的大嗓门,「正说要找你们呢,卫兰醒过来了!」
至此,同车的一帮人终于汇合。
「太好了,不管怎么着,我们先去看看车的情况,雨越来越大了,很可能变成暴雨,至少我们先找个地方——」谢宜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有声音,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向身后望去,却被硕大的车灯晃花了眼。
「什么东西……」感觉有什么东西恶狠狠地砸到自己脸上,何晶晶下意识尖叫了一声随即捂住了脸。
「什么东西嘛!好恶心的感觉……唔!好臭!这个味道……香蕉?」确定了刚才砸到自己脸上的东西的身份,何晶晶抬起了头,眼前的一幕让她赫然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
女生高八度的尖叫,汽车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金属物体高速撞击的巨响……
一秒钟都不到,刚才还好好停在他们眼前的车子忽然原地消失一般没有了,不!不是忽然消失!是被撞飞了!刚才快速驶过来的汽车擦着她们的鼻子将他们的车子撞走了!何晶晶的视线随即向左边汽车行驶的方向看去,就像动作电影里场面,她看到离她不远的地方,两辆车子在半空中翻了几翻,几声钝响之后,这才重重落地,不等他们反映过来,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又一道声音传来,五个人的视线再度向右望去,两个大大的车灯就像某种夜行生物的眼睛,在灯光范围,他们可以看到越发滂沱的雨势。
「不……」何晶晶嘴巴张了又张,「你不能开过去,停车!快停车!」
就像失了魂,何晶晶下意识的向前迈出一步,还不等她的脚落地,只觉身后被人重重一拽,她随即一屁股坐倒在了身后的地上。她的眼睛却一眨也没眨,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丝毫没有减速,高速行驶着,然后只听劈里啪啦的声响,那辆车重重的撞上了之前那辆车的车尾。
就像电影一样,不等左边的声音结束,右边又传未了汽车行驶的声音,又一辆车子驶了过来——真的就像美国电影里的情节!一辆接一辆的车子不停地开过来,不停地撞击声,有的车子是看到前面情况了的,可是事情发生的太快,刹车已经没有作用,就算有人停住了,可是后面来不及停下的车子照样会撞上来,然后强硬的推着前面的车子撞上再前面的车子。
这就是连环车祸。
这中间有多长时间,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明明一直空荡荡的高速公路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多了这么多车呢?怎么就会忽然撞成一团了呢?印象里坚硬不可摧的钢铁制品此刻却柔软彷如纸张,被压缩成奇怪的形状,正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家用轿车,很可爱的外形,是女用款,大概因为车辆轻刹车好用,刚才这辆车本来已经停下来的,却被后面冲过来的一辆卡车无情的撞上,直直撞上前面的另一辆卡车,那原本四五米长的车子现在竟然被压缩成了两米!
费德视力很好,他看到一只手慢慢从下面伸出来,努力的拍击着车窗,再也忍不住,他冲了出去,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的某辆车子忽然爆炸,大火迅速的蔓延,一下子席卷了整个车队!
费德只来得及护住自己的面部,下一秒就被爆破产生的风压吹倒在地面,车辆的残骸从他周围飞过,好几次他都避了过去,直到最后有个什么东西直直砸到了他护住面部的胳膊上,力量太大,他感觉头一懵,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眼皮一痛,被人揪了起来,然后眼前一片花白,有人似乎用手电筒在他面前晃了晃,随即他挣扎着起来。
「这是几?」很低沉的声音,似乎是……晋维嘉?他看到晋维嘉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瞪大了眼睛想要看的更加清楚一点,却只能看到朦胧的人影。
「1?」电影里似乎医生经常拿一只手指在受检者眼前晃。
「……错了,是三根手指。」晋维嘉顿了顿,随即把他的眼皮轻轻松开,「放心,如果我之前背的安全检查方法没错的话,你应该没有脑震荡,视力模糊只是暂时的,你闭会儿眼睛,我去看看别人。」
「是做……梦么?」费德颤抖着,随着知觉慢慢恢复,他感觉自己浑身在不停地颤抖,他想要停止这种浪费的产能方式,可是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冰冷的水滴无情的砸在他的脸上,有水滴落在他的眼睛里,激得他狠狠闭上了眼睛,多余的水分从眼角滑下。
第二章
「十六日下午十六时十四分,育英国小三年c班在家政课的时候发生了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原因据推测是学生在教师外出接电话的时候不正确的私自操作瓦斯。事发之后,警方与救护人员对事故现场立刻进行了全力搜救,截至至今晨七时四十六分,事故发生班级全体共计四十四名学生,一名学生获救,两名失踪,余下四十一名学生全部罹难。幸运的是,由于该校家政教室位于地下,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据悉,事故班级的教师已经被警方拘留,愤怒的家长已经向法院提出了强烈的抗议……」
「天啊!育英国小?喂!这个育英国小看着好熟悉!」一边削苹果一边看新闻的田里在看到屏幕上有点眼熟的大门时,猛地站了起来。
「你不认字么?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的四个大字不认得么?让开,你挡到我了。」张瑾抉扶眼镜,没好气的对挡住大半个屏幕的田里说。
「是你前几天被退回来的那个育英国小没错。」别人没反应过来,苏舒却知道田里惊讶的原因,不吭不响,手上的工作没停,回答田里问题的同事也提点了其他同事。
「哦,就是前几天田里教学生写情书,结果被校长委婉退货的那个学校啊。」非常不给面子的一语道破,何珍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田里。
早在上个月,育英国小的校长就和邮局联系了,希望能派一名邮差对学校的低年级学生进行信件格式的教育,邮局的人手很紧,直到这个月局长才同意了对方的请求,第一次派去的是局里最年轻的邮差田里,本来以为这名年轻热情的邮差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谁知只去了一天就被校长委婉的暗示局长请求换人,原因是他在课上教一帮小鬼头写情书扰乱秩序。
「真是老古董,情书多重要啊,每个人至少都要写一封吧?」田里还不死心。
「那是你的标准吧?我就没看出情书的重要性,竟然教一帮小三学生写情书,真是不要脸,如果我有妹妹在那个班级,我一定投诉……挑着眉毛瞥着田里,张瑾冷嘲热讽。他和田里不对头不是一两天了,到了现在,已经到了逢田里必踩的地步。不过因为局长不在同个办公室看不到,苏舒一向只专注工作对争吵视而不见,何珍喜欢看热闹,可怜的田里只好每次孤立无援的被嘲讽,不过田里也不是什么好鸟,被踩后的第一个反映一向是踩回去。
「你讽刺谁啊?!你把人家说那么烂,好像自己有多厉害似的,局长还不是选都没选你?啧啧!我看你这种古板的家伙,能教人家的一定是什么商业信函……」
「……那个,我对邀请函也很拿手……」张谨又扶了扶眼镜。
「不过,幸好被退回来了,要不然我搞不好也挂掉。」看着电视上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现场以及悲痛欲绝的父母,田里心下戚戚然。
这回,张瑾和何珍到时不约而同的赞同了他的意见。
「对了,我之后,人家选的是谁?啊,肯定不会选贞子的,局长这几天又一直在,我看看,是叔叔去了?」
发觉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苏舒应付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
「哼!那个无趣的家伙……那些孩子真可怜,明明写情书写的很高兴的……」托起下巴,田里撇了撇嘴。
「和某人不同,苏舒可是很值得信赖。」一旁,张谨冷哼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苏舒,「现在的孩子不好教吧?你教他们写了什么?」
「遗书。」
苏舒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张谨已经一口水喷出来,见状的田里笑的前俯后仰敲桌子,只有何珍似笑非笑表情略有深意。
「我记得,叔叔去上课的那天就是十六号吧?没有教到那个班的学生,叔叔才是真正命大的幸运儿。」
瞥了何珍一眼,嘴角勾了勾,苏舒继续整理手里的信件。
「啊?是真的?天啊!叔叔你那天竟然就在现场?天!你一定受到波及了吧?那么厉害的爆炸,半栋褛都塌了,叔叔你竟然什么也没说,第二天还来上班了,要是我一定要申请一个收惊假。等等——该不会你那天根本没去,躲在家自己放假了吧?」
想到另一个可能,田里腾地站起身。
「我可不像某人,那天我可是按时到了,才没过几天你就忘了么?信件写作课是安排在课外教学时间的,十七点开始。」细细的眼睛挑起,透过镜片看向田里,只一秒钟的功夫便越过田里转向了电视。
「我记得叔叔那天正好轮到三年c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何珍忽然开口,看到苏舒看她,何珍对他露出一抹暖昧的微笑。
「……」皱皱眉,苏舒半晌笑了,「你要是记区段号像记我每天行程这样热心的话,你一定能拿年底最佳员工奖。」
没有正面回答,不过这句话明摆着就是肯定了何珍的话。
「你……你还好吧?」张瑾倒吸一口气,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苏舒的身体情况上来。
「没事,我很好。」摆手谢了张瑾的关心,苏舒正要重新投入工作,却被田里揪住了。
「好你个叔叔,竟然撒谎!你明明没有学生可教,还和我们说你教他们写遗书,你这家伙……」
「教了啊。」打断田里的滔滔不绝的,是苏舒轻描淡写的一句,看着自己身前的年轻男子,苏舒忽然笑了,「三年c班的学生,我教他们写了遗书。」
「你还不承认?事件是下午四点多发生的吧?你到的时候那些学生早埋起来了,你教个鬼哦!」还在气势汹汹的说教,然而说到末尾,居高临下看着重新回过身去的苏舒一闪而过的镜面上的寒光,想到对方刚才那抹当时看来没什么现在想来意味深长的不明微笑,田里囧了,结结巴巴的,指着苏舒的手指也颤抖起来,「那、那个……你怎么也学会贞子、贞子的坏毛病了?你、你骗我……」
「……」已经重新投入工作的苏舒想当然的没有功夫回答他,颤抖的转身,只见何珍阴测测的笑容,求助的将视线转向张谨,却发现对方像是想到了什么,完全没有看自己。一时之间,田里只想夺门而出,可是每到下班时间,他夺门也出不了太远,正尴尬着,局长从外面走了进来。
局长适时从门外走来,笑呵呵道,「田里嚷嚷的那么厉害,隔壁都听到你的大嗓门了,年轻就是好啊,哦?在看新闻啊?哎?这不会就是之前和我联系的那个小学吧?几天没联系,原来是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视线落在屏幕上,局长相当认真的看着,这是关于育英国小事件的系列报道,因为是学校的意外,记者和政府都对此事相当关注,于是就有了这个相当详细的节目,在记者采访受害学生家长的功夫,局长忽然开口。
「最近的学校真是不安静,我看到好几起和学校有关的事故了,早一点的那所高中的学生失踪事件最后被证实是校长所为,最近的那个xx教学楼学生自杀事件最后证明也和学校领导处理不当有关。这起事故又……这个教师真是——就算最后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可是他的后半辈子会良心不安吧?」
局长提到的都是报纸电视上曾经大肆播报过的新闻,在座的其他邮差也有所耳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张谨忽然开口,「局长说的那个学生自杀事件是那个xx高中的事情吧?那个案子不是到最终都无法定案么?我一直追着它的后续报道来着,当时报道的轰轰烈烈,可是越到后来警方越闪烁其词,媒体的报道也越来越少,我昨天看报看到一条特不起眼的讯息,说是最后一名下落不明学生的尸体在前天傍晚在某家医院的停尸房被发现,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在同间医院的尸体浸泡池内,竟然发现了多年前该校校车失事事件中本应尸骨无存的学生的尸体,听说警方已经开始对当年事件进行重新调查了,真悬不是?谁的责任还不一定。」
听到张谨的话,局长有点惊讶,「啊……那个报道我有一直追看,记得警方说过,被发现死亡的学生尸体往往都在移动前就死亡了的,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以跑那么远啊……」
「尸体……自己离开的,他们有想要去的地方……」静寂中,何珍幽幽开口。
「啊啊啊!讨厌!贞子你又开始了!局长你快制止——」抱住脑袋,田里忍不住大叫,本想找局长帮忙,不料——「其实,是有那种说法的,我前阵子有看过一本书,里面提到过一个奇怪的职业——赶尸匠,据说就是带领那些死在异乡想要归家的死者回家的一个职业。」
「说到这点的话,我小时候倒看过一篇新闻……」抬起头来,张谨扶了扶眼镜,「有一名父亲带女儿去找她妈妈,他们是坐船去的,不过航行中船上出现了持枪抢匪,为了震慑旅客,抢匪在人群中扫射,直到警方将其制服,事件中男人一直护着女儿,只是受了轻伤,直到轮船靠岸看到妻子的身影,谁知就在男人将孩子交给妻子之后,他立刻倒下了,医生过来检查之后才发现:男人那看似轻伤的伤口原来是致命伤,早该即时死去的,是护送女儿的意志力让他撑到最后一刻。这是比较大众的说法,当时亦有医生证明男子在倒下的时候,脚底已经出现尸斑,是死人了。」
「真是令人感慨。」说完,张谨感慨,一旁局长和何珍都是连连点头,张谨和局长也就罢了,田里却知道:何珍那家伙的感慨肯定不是什么父女亲情!
愤愤的,可怜的田里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自己胆小算是天生的,偏偏碰到这样一帮同事。视线落到一旁充耳不闻的苏舒身上,看到苏舒抬起头,本以为苏舒会说点什么有建设意义的话,「赶尸匠么?其实和邮差是很接近的职业,我们的任务都是将标的送到它希望而且应该去的地方。」
于是,办公室里又是一片附和声。
于是,田里彻底无语了:赶尸匠?邮差?这帮家伙怎么找到他们的共同点的?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到吧?靠!
局长忽然道,「我小时候,曾经遇到过一场车祸,车祸现场的人们非常悲惨,大家都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还写了遗书,我那时候无能为力只好先行离开,我们说好了无论谁能活着离开,都要回去原地找剩下的人,无论生死,可是后来……」
局长没有说下去,叹了口气,「我去找人救援的时候,却被告知从来没有那条路,所以,我至今也没能回去,这成了我活到现在最愧疚的事。」
「该不会这个就是局长当邮差的原因吧?」张谨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看到局长竟然点头,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脸上。
「看我干什么?整理仓库信件的时候,我一直有留意到局长一直往一个叫阳春路的地方寄信,当然,每次都被退回来了,数量相当可观。局长,您不会找了几十年了吧?」
「嗯,四十年,我一直想,就算我自己找不到那里好了,说不定,别的邮差会不小心找到,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找到那个地方。」局长再度叹气。「别人都说我是癔症了,要么就是记错了地名,只有我知道我没有错,可是实际上确实没有那条路。可是别说那条路了,事实上,我后来搜索过那年的车祸记录,根本没有我记忆里的那一场。」
「那时候,局长会不会也受伤了?」何珍忽然插了一句,得到局长肯定的回复之后,说道,「据说,弥留的时候,人们可以看到阴阳两个世界。其实类似局长这种经历我在网上也听说过,大部分都是弥留经历,那种事情太过玄妙,大部分人多半选择释怀。」
「……」没有说话,局长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话题于是转开,马上下班,大家立刻进入准备下班状态。只有苏舒还在慢条斯理继续手上的事情,电视里关于那件事的报导还没有结束,记者还在表现自己的悲痛:「……令警方困惑的是,除去唯一一名幸存者,所有罹难学生的身旁,都有一封遗书,这些成了这些不幸孩子最后对父母朋友的交代,然而这些遗书的出现又将案件引向了另外的方向:为什么会出现遗书?
是否在事故发生前有人就知道了这一切?难道这根本不是事故而是人为?记者将对这件事继续追踪下去——」
电视里的女记者用严肃的表情对麦克风道。
与此同时,提示下班的铃声响起,苏舒的嘴角勾了勾,然后慢条斯理的按下了电视的开关键。
哗——的一声,电视屏幕全黑。
将插销拔掉,像是想到了什么,苏舒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封信。
「差点忘了这个……」嘴里喃喃着,苏舒看了看拿出来的信件,看着上面稚嫩的笔触写着的地址姓名,想到那个男孩。
那个孩子的长相他记不清了,原本,他就没看到对方的长相,只知道对方是个很小的孩子,男孩。
「……暂时,你不需要收到它……」
重复着那个晚上对那个男孩说过的话,苏舒将信夹在两指间,将整封信放入了碎纸机,然后关灯,关门。
最后环视了一圈办公室。
「OK,收工,回家。」将挎包拿在手里,苏舒拿好围巾,转身,离开。
苏舒晚餐是在邮局下面的小餐馆解决的,虽然餐馆很小,卖的也只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可是很好吃,苏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便报了两道菜名,又要了茶水米饭,就是一天的晚餐。
现在的客人还不多,所以苏舒的点单很快呈了上来,对侍者说了一声谢谢,苏舒开始埋头吃饭。随着时间的推移,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奇异的,愣是没人过来苏舒这里拼桌。
菜单上编号十八的红椒肉丝,这道菜的精华部分是里面的肉丝,用红椒爆炒过的肉丝香而不腻,很多人点这道菜是为了里面的肉丝,剩菜的话多半剩下的是里面的红椒。不过苏舒却正好相反,一双筷子慢悠悠的、细心地捡着盘子里为数不多的红椒吃的很用心,如果旁边的人看到,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天生喜欢吃红椒的人。
「哦~叔叔你在这里啊!太好了!我正愁没位置呢!」肩膀忽然被重重的拍了一下,筷子里夹的红椒撒了一桌子,不悦的皱了皱眉头,苏舒头也没回的喊出了祸首的名字,「田里,为什么我下班了还要见到你——」
「相信我,我也不想下了班还要面对你们这帮家伙,不过我正好在这里吃饭,正愁没有位置呢,就看到你这家伙一个人占了四个人的座位闷头大吃大喝。」指示侍者端着盘子放到苏舒桌上,田里笑着,然后将盘子重重的放在苏舒的对面,「啧啧,说来也怪,除了我竟然没有人敢和你拼桌么?叔叔的气场果然厉害。」
说着,田里拉开苏舒对面的椅子,入座的同时,将自己的提包顺手放到了椅子上。
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边吃一边说,一双眼睛滴溜转,不时打量着周围的客人。
「那边角落那个女人很像女明星白雪耶!还带了一副那么大的眼镜,你说会不会就是她?」
「啊!有个男人坐到她对面了?难不成就是所谓的明星的秘密约会?你说我要是拍照寄给杂志社会不会有人要?」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啊,你说——」
「吃你的饭!」田里还想说什么,苏舒冷冷一句,田里灰溜溜地缩了缩身子,认真吃起饭来。
周围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没多久,一对男女便端着盘子站在了他们身边,为难的问可不可以坐在他们旁边两个空位上(他们坐的是四人桌)。
看到苏舒不置可否,田里便笑嘻嘻的答应了对方的请求,将自己的包拿起来放到地上,田里本来想拉开椅子让那个女人坐在自己旁边,不想那个男人异常没眼色,率先一屁股砸到田里旁边的椅子上,那个女人于是坐了苏舒旁边。这件事让田里不由瞪了自己旁边的小个子男人几眼,不过长相普通看起来像个公务员的男人意外的健谈,没多久就让田里忘了刚才的不快,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倒显着他们三个是认识的,苏舒才是陌生人。苏舒也不开腔,只是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的菜。没多久,那个男人抱着肚子站了起来。
「哎?你怎么啦?」女青年看他脸色不好,急忙问。
「肚子疼!厕、厕所——」男人咬着牙。
「啊?肚子疼,你想去厕所?哎?那个……我也不知道,你等着,我帮你问问!」田里说着,跑过去拉住了一个路过的服务员,一番询问之后重新跑回来。
才一会儿功夫,男人的额头连冷汗都出来了。
「店里的厕所坏了,如果实在想去,他们说可以上楼,店主家就在楼上住,你和他太太说一声,她应该会让你进门的。」田里说着,指了指身后一个方向。匆忙道了声谢,男人抓起自己的包匆匆向着田里指的方向小步跑去。
「他会好的,我们继续吃饭啊!」田里笑了笑,对旁边的女人道。
一个小插曲到此结束。
苏舒回头看了看那个男子消失的方向,半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张锦祥拿着包顺着田里指的方向跑去,那个方向是这家餐馆的内堂位置,他之前一直以为那边是工作区,从来没有涉足,这次过去才发现那面墙后面赫然一条通道,一端的通向一节向下的楼梯,而另一头则是一扇电梯门,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向上延长的楼梯。
这家餐厅后面竟然是民居。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一楼商用,往上的楼层民用,这种本来就是很常见的模式。
「从这边就能下去……」看着那段向下的楼梯,张锦祥喃喃道,忍不住又看了看手里的包,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那个笨蛋!」
他的手里,赫然是田里的包。
张锦祥是个小偷,和一般在街上小偷小摸的扒手不同,他一般在饭店行窃,他有一副普通无害的长相,又健谈,很容易打破一些人的防范之心,而饭店吃饭的人一般都心情比较放松,加上现在的人无论男女几乎都有带包的习惯,基本上这是个好买卖。
上一家饭店他去的次数太多了,店员已经开始留意他了,于是他只好换了一家,今天是他在这家饭店第一次「吃饭」,不过很明显,效果不错。
「开门红!哎哟——」正在得意的下楼,肚子忽然一阵绞痛。
说什么来什么,肚子真的开始痛了!
冷汗涔涔,张锦祥笑不出来了,看看向下的楼梯,又看看向上的电梯,肚子里突如其来、翻江倒海的疼痛让他一阵鸡皮疙瘩,想也不想,张锦祥颤巍巍的按下了电梯,哆嗦着等了大概三十秒左右,电梯伴随着嘎嘎声下来了,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电梯对他露出了黑黝黝的大口。
竟然没灯泡!
没灯泡也忍了!现在的他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时间爬楼梯,没办法,张锦祥只好坚持之前的选择走进电梯,然后,在电梯门缓缓关上,手掌伸向楼层选择键的时候,张锦祥愣了愣,然后脸色更加苍白。
「那个混蛋——什么都说了,就是没告诉我厕所在几层!」
不过不等他选择,身子一沉,电梯竟然不等他选择自己缓缓抬升了,看着那些选择键上唯一泛着红光的数字——「4」,张锦祥愣了愣。
电梯……怎么自己动了?
这是张锦祥脑子里唯一剩下的想法,身子颤抖着,直到电梯嘎吱着停下,身子随着电梯微微晃了晃,张锦祥的心也晃了三晃。
然后,张锦祥听到了脚步声,稳健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不是皮鞋的声音,脸颊微微有风吹过,衣角也感到了被碰到的感觉,电梯出去就是和进楼梯之前看到的一样的过道,那里虽然不够明亮,不过至少也比电梯亮堂许多,借着那昏黄的光芒,张锦祥看清了刚刚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的背影。
高高的,瘦瘦的,一身黑衣的男子。
看起来不像坏人,就算是坏人的话,自己不也是「坏人」么?
不断安慰着自己,张锦祥砰砰直跳的小心肝慢慢稳定了下来:自己刚刚等电梯的地方是二楼(这家餐厅有两层),电梯里面刚刚没有灯,那个人又没发出什么声响,对方应该是在一楼上楼的,先自己一步按下了四楼的按键,自己进去之后又没做别的选择(当时光顾发愣了),自然就跟着对方上了四楼。
这样一想通,张锦祥就不怕了,之前因为紧张而遗忘掉的肚痛一下子又翻江倒海的暗示自己它的存在起来,咬咬牙,张锦祥对着那个瘦瘦高高的背景虚空伸出一只胳膊,「前面那位……请留步。」
那人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径自向前走着,直至走到一个拐角,出现两扇门,那人拿钥匙的手停在了一扇贴着明星广告的门板前,没办法,张锦祥只好提高声线,又喊了一次。这次,那人脚步停住了,慢慢将头回过来,那人脸庞露出来的瞬间,张锦祥心里松了口气。
来人看不太出来年纪,看穿着打扮还很年轻,不过看举止气质却又觉得那人肯定超过三十岁了,苍白的脸庞,平直有些下滑的愁苦眉,那人有一副很普通的长相。
「你和我说话?」那人的声音却好听,有点像他听过的电台DJ的声音,不高不低,用的是疑问口吻。
废话!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
心里骂着,张锦祥脸上却是笑眯眯,不过这个笑容也没维持多久,腹中传来的一阵恶痛再次让张锦祥弯了腰。
「你是这里的住户?」男子的头并没有大幅度的转动,那眸子也只是冷冷闪了闪,不过张锦祥却知道对方正在上下打量自己,他打量着自己,估计着自己的衣着和这里房价的差距。
「不……我……我只是想借用一下厕所……」抬起头,张锦祥露出一抹苍白虚弱的微笑。
对方原本就下垂的眉毛一下子拉的更加厉害,「借厕所?这么晚了——」
明摆的怀疑口吻,张锦祥心中暗道不好的同时从口袋里翻出了一张身份证——当然是伪造的。
「那个……我不是坏人,你要是担心,我可以让你看我的身份证……让我用、用一下嘛。我……我快憋不住了……」肚子适时的传来两声空响,看着男子,张锦祥夹了夹腿,露出尴尬的表情。
那人最后看了眼他,半晌拧开了门,「进来吧。」
门里的光线比门外还要昏暗,只有饮水器加热的小红灯在一闪一闪。看不出这套房子这么大,入目所及好几个门,就是不知道哪扇门是厕所。
张锦祥正在焦急,男人手向前一指,「那边是厕所。」
听到这句救命的话,张锦祥急忙向前走去,身后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除了上厕所以外请别乱动。」
「都、都知道啦!大爷行行好,我快露馅了!」大概是张锦祥这句话起了作用,男人皱了皱眉,不再吭声,终于放行。
得了圣旨的张锦祥连装礼貌的兴致都没有了,飞快的踢开了厕所的门进去。
坐在马桶盖上,听着下面霹雳啪啦的落水声,张锦祥眯上眼,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肚子终于舒服了。
在此睁开眼的时候,他第一个找的就是刚才顺手牵羊的那个包,这个包的主人一副无知少爷的样子,穿的也都是很好的衣服,应该是只肥羊吧?
冲了一次厕所,张锦祥满怀期望的打开了手里的包,然后——「妈的——这都是什么东西?!」
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张锦祥青了一张脸。
包里面最多的就是信,除了信之外还有半瓶便携的小瓶装香水,一支用了没多少的男用润唇膏,一份外卖店的广告……包里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一支手机,非常新的手机,打开就看到屏幕上一个年轻男人的鬼脸——手机主人的自拍照。
「该死!该死!」正在骂骂咧咧,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大大的「叔叔」两个字显示着呼叫人的名字。
肯定被发现了!
手一抖,手里的手机当即掉在了地上,抬起屁股把手机捡起来,却心疼的发现崭新的手机外壳赫然一道划痕。
完了——唯一可以卖点钱的东西也不值钱了。
「真他妈的倒霉!」嘴里恨恨一声,张锦祥发泄似的用力关机。
不过,这通电话倒是提醒自己要快点离开了。
心里想着,张锦祥向墙壁上放卫生纸的卷筒摸去,然后摸了一个空。
「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记着擦屁股逃走却发现根本没有卫生纸,真是让人无语。
东瞅西看也见不到任何卫生纸以及卫生纸代替物的张锦祥重新冒了一头冷汗,最后,视线落在双膝之间的挎包的时候,张锦祥忽然有了主意。
信纸应该可以用吧?
心里想着,张锦祥飞快的撕开了一封信,里面果然一张雪白的信纸,将信纸展开,看到信纸上面内容的时候,张锦祥愣了愣。
信纸上面有的只是几个数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的笔迹。不过,管他呢?
没有时间想太多,张锦祥伸出双手将信纸揉成一团,才刚刚揉了一下就感觉不对,手掌一松,只见一道长长的血痕从指隙之间流出来。
张锦祥慌忙摊开双手,掌间大大一道伤口,直直从中间划过,鲜红的血迹一下子染红了信纸。
「见鬼——这是什么纸,这么屌——」
手掌一抖,那纸团便落了下去,落到瓷砖地板上,发出清脆一声,与此同时,他手上的伤口却在不停的流血,猩红的血珠不要钱似的低落地板,砸出一朵朵血花。
「该、该死……」嘴里结结巴巴着,张锦祥还是不明白好好一张纸,看着也不厚实,怎么自己就那么倒霉被划了手。虽然纸张某些时候确实很锋利,不过那也要讲究一定角度啊。再也不敢碰包里的信封,张锦祥卷起外套,撕掉里面衬衫右手边的袖子,用它代替了卫生纸,「妈的!老子新买的衬衣啊!」
冲了厕所,看看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张锦祥头一晕,急忙站起身,径直走到洗手池那里,将手掌放到水龙头下拧开水管拼命冲,那稀释过的淡红的液体让他看了又是一阵头晕。张锦祥于是苦着脸抬起头来,面前是一面镜子,可是张锦祥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不清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就在他眯着眼睛瞪着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影忽然晃动了一下,张锦祥吓了一跳,匆忙揉了揉眼睛。
「该死……失血太多,开始头晕了……」镜子里模糊的人影又不动了,抉着额头,张锦祥割了另外一边的衬衫袖子简单给自己的手做了包扎,想到刚才那个电话,匆忙向外走去。外面的客厅却像他离开之前那样昏暗,引自己进来的男人不知道正在哪个房间,依稀听到远处传来水流的声音,对方貌似正在洗澡。
有钱人,年纪轻轻就可以买这么大的房子,这里居然两个洗手间呢!
通往自由的大门就在前方,可是开门的时候,张锦祥瞟到一旁衣架上的一件大衣的时候,他顿住了:
这个……似乎是那个男人刚才穿的外套……
想到这儿,张锦祥轻手轻脚的顺着外套向衣服的左侧内里摸去——般男士外套内部口袋的所在。不出所料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心里一乐,张锦祥将它揣进怀里之后轻声走人。这回他当然不会选择走楼梯,经过长长的楼梯,再次来到大街上的时候,看到和进来前完全不同的大街,张锦祥勾了勾嘴角——成功出逃!
「嘿……还不是让老子逃出来了?」大声笑着,张锦祥试图用笑声驱赶从刚才寻找出路的时候就存在的不安,那是一种忧虑,一种自己忽略了什么极其危险物事之时才会有的隐忧。
就这样,拼命压制着脑子里那根不对的弦,张锦祥重新回复了悠闲的步伐。
他看了看前方挂着的路牌,上面写着:阳春路。
摸出刚才出门前顺手牵羊的男人的钱包,从里面掏出几张大钞,张锦祥笑了笑,「喝酒去。」
第三章Not Found
看着苏舒不吭不响越过盘子的肉笔直向红椒的举动,田里愣了愣,半晌咬着筷子笑了。恶作剧心一起,田里筷子一伸,大把肉丝被他夹起然后放到了苏舒的盘子里,果然,苏舒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田里于是心满意足的笑了。抬头看到田里的笑容,苏舒眉头又挑了挑,然后慢慢夹起盘子里的红椒吃起来。
「装模作样!」田里笑了笑,然后筷子重新伸回苏舒的盘子,把自己之前夹到苏舒盘子里的红椒重新夹出来,然后一把塞到自己嘴里。眉头一皱就想吐出来——怎么忘了自己最讨厌吃红椒呢?唔!不行,表情要自然,快乐一点。这样才能表现出来自己抢的有意义。
不得不说,喜欢抢人东西看人吃瘪这种爱好,和田里的年龄真不适合,尤其抢得还是他自己很讨厌的东西,整到的是谁还另说。
淡淡瞥了明明很痛苦还硬表现自己吃的很开心的田里,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同情的看了他两秒,苏舒又是万年不变的表情继续夹菜吃饭。
越过所有的肉丝,只夹红椒;碰都不碰盘子里的鱼,倒是吃掉了盘子上作为装饰的萝卜花,可是另一个盘子里的炒胡萝卜、却一动也没动。
仔细盯着苏舒的每一个举动,田里再度窃笑不已。
瞥了田里一眼,苏舒低下头,吃掉饭碗里最后一口米饭,举手招过一名侍者。
「埋单。」
看到苏舒准备回家,早就吃饱了的田里于是示意侍者自己也吃完了准备付账,末了看到苏舒正在翻找钱包,便慷慨道,「别翻了,我请客!」
瞥了一眼田里,苏舒不管他,只是拿出自己的钱包,「你确定不用我帮你付账?」
「哎?」田里愣了愣,继续在外套里摸来摸去,「我好像忘带钱包了,没关系,说不定背包里有点钱……哎!我的背包呢?!」
终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背包丢了的田里腾地站了起来,东张西望着,却哪里也看不到自己背包的影子。
「混蛋!这家店有小偷!」田里骂了一句,发觉旁边的侍者脸上开始不好看,田里急忙收声,望向对面的苏舒,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叔叔,你今天请客好不好?」
苏舒瞟了他一眼,叉递出一张钞票,侍者的脸色这才好转,却还是没有离开,指了指田里旁边那个位子,「先生,您还有一个同伴没有付钱。」
「哎?什么同伴,我根本不认识他!」田里瞪着侍者,侍者脸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啊?这样么?我看您和那位客人聊的很开心,像是一起的……」
「该死!我知道小偷是谁了!」听到侍者这一句,田里终于醍醐灌顶一般,看向旁边气定神闲的苏舒,田里瞪了一眼他,「喂!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最后餐厅老板没有要他们为那个小偷付账,不过却也没有赔偿田里的「损失」,毕竟,这算是田里自己的疏忽造成的。拎着打包的剩菜剩饭,苏舒被田里拎上了三楼——老板的家,老板娘告诉他们并没有人借用厕所之后,田里又用苏舒的电话打了自己的号码,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掉,再拨回去就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田里于是死了找回失物的念头。
「那个包里除了我新买的手机倒是没啥值钱的东西,就是……有几封信在里面,我特意准备加班的说,叔叔,你说我会怎么样啊?」重新走到大街上,冷风一吹,田里开始发愁。
「不知道,你明天早点上班,自己和局长说去。」拎着打包好的饭盒,苏舒径直向前走去。
「唉……奖金又没了……」田里继续发愁。
「哦?你有拿过奖金?」
「确实没有拿过……该死!那是我特意从仓库里翻出来的局长的信啊!本来还想着搞不好能帮上局长的说,结果现在却——!」
这回,苏舒没有再讽刺他,看着愁眉苦脸的田里,「反正是查无地址的信,局长不会在意,而且,说不定……」话没有说完,不理会后面追问自己的田里,不再开口,苏舒大步向前走去。
第二天,局长果然没有因为丢掉信件的事情斥责他,相反,当天还请他喝茶,中午和其他人聊天打屁的时候,才知道其他人也有偷偷带走局长的信,之后大家也有偶尔交流一下,不过,结果还是not found。
陆飞本来是个很普通的名字,不过自从日本出了一部叫海贼王的漫画之后,这个名字就变得不再普通。
如果顶着这个名字的是个年轻人也就罢了,偏偏顶着这个名字的是陆飞这个自知心理年龄已经迈进中年行列的老男人,偏偏同事里有个叫娜美的年轻工读生,偏偏那个女孩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上了他这个老男人,于是他们俩的名字就成了同事们起哄的对象。
他不是那种没和异性接触过的青涩小子,这种起哄对他来说也就称不上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有段时间陆飞想过改名的,不过他已经改过一次名字了,现在这个名字已经广泛应用于银行账户煤气通知单乃至遗书预备等等各种重要资本之上,他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下,陆飞正站在自己的卫生间内大发脾气。
「见鬼——果然不该让那家伙进来的。」
二十分钟以前,陆飞让一个陌生男人借用了他家厕所,当时其实不愿意的,这年头陌生人借故入室行窃的新闻太多了,行窃还不可怕,最怕的是行凶。那个家伙没有对他行凶,可是却把他的卫生间弄得像行凶过的现场。看着满地的鲜血,如果不是没有尸体,陆飞会以为对方借用自己的卫生间自杀。
「那个……不会是是遗书吧……」看着血泊中间一页皱巴巴脏兮兮的纸片,陆飞皱起了眉头。犹豫了片刻,用两根手指拎出那张纸,陆飞向纸上看去,「奇怪……」嘴里喃喃着,盯着纸上的内容,陆飞的眉头越皱越紧。
纸上的内容非常奇怪,没有文字,只有数字,明显拙劣的字迹,就像是孩子写的,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1,2,3,4,5……」
数字一直到18,然后就没有了。
「莫名其妙。」嘴巴抿得紧紧地,陆飞将信揉成一团,一瞬间,他的脑子好像懵了一下,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是那个瞬间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个画面,那种感觉就消失了。鬼使神差的,陆飞没有把手里的信扔掉,从柜子里拿出新的卫生纸将信纸抹干,陆飞开始收拾地面的狼藉。单身日子过久了,不得不说陆飞对于家事还是很有一套的,没有多久,地面就回复了之前的整洁,将洗手池内部的血迹冲掉,洗手池壁上,几道血痕已经干涸,陆飞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它们处理掉,好容易等到一切处理完,陆飞看着镜子,看到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心里想着或许自己应该换一个橙黄色的灯泡。
现在这种白炽灯的灯光,太冷漠了,镜子里的自己表情冷冰冰的,看起来很凶恶。
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男人,陆飞关掉厕所灯,进了卧室。
大概是那封信的缘故,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沾了血迹而皱巴巴的信纸,然后记忆会无比准确的定格在信上那歪歪斜斜的数字上。
1……2……3……4……5……
朦胧着,他口里默默念着那些数字。会达样连续念叨这样简单的数字,似乎还是在幼稚园时期?
1是一根小树枝,轻轻一划就可以,2是一只小鸭子,弯弯着脖子浮着水,5是最讨厌的数字,怎么写也不好看!
……6……7……8……9……10……
六六大顺最幸运,8是上下两个圈,9是把6倒过来;
……11……12……13……14……15……
11就是两个1,13是一个外国人最后一顿饭时候客人的数量,15是自己的生日可以吃蛋糕……
16……17……18
他的手指动起来了,跟着口中的数字,手指默默的划着。动作在18的时候戛然而止——「我在干什么?」
心里莫名的焦躁着,完全无法入睡,陆飞坐起来,从床头柜翻出一瓶药,看也不看药瓶上的标签,从里面倒出一粒药片,干嚼着吞了下去,然后重新躺下。借助于安眠药的帮助,那个晚上他还是睡着了,不但睡着了,而且睡过了头,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纯白,明显不是他的卧室。手腕冰凉,上面连着一根长长的透明管子,然后是吊瓶。
这里是……医院?
「你醒了?」还在一头雾水,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进来_是他电台的同事阿达,献宝似的举着一个果篮,阿达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这是娜美要我带给你的,还有一个便当,不过医生说你刚洗完胃不能吃过于滋补油腻的东西,所以我就替你吃了,不介意吧?」
茫然的点了点头,陆飞半晌举起了自己的手,「这是……」他的手上不仅仅有吊瓶用的针头,右手食指还有一层厚厚的绷带,绷带下此刻正在隐隐作痛。
「那个……」听到陆飞的问题,一向口无遮拦的阿达犹豫的抓了抓头,将果篮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查看,最后放在一旁,正色对陆飞道,「那个……我们这么多年同事,我们是好哥们不是?」
「是……啊。」莫名其妙的看到阿达一脸小心翼翼,忽然想到了什么,陆飞皱眉,「我们是好哥们,可是你要找我借钱我是不会借给你的,你先把上个月还有上上个月以及上上上个月欠我的钱还了再说。」
「靠!看你说的哪门子的话?」阿达一脸很受伤的样子,不过看起来却是松了一口气,「还能开玩笑,你大概没事了,放心,你的钱我这次一次还你,非但还你,还加利息,你的住院费我已经帮你付清了,高兴了吧?」气氛一旦轻松下来,阿达终于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然而他说出的事实却是陆飞无论如何无法相信的!
「什么?我自杀?你……你这个玩笑开大了吧?」听完阿达的陈述,陆飞一脸不可思议。
「这个……虽然我这个人平时确实爱开玩笑,可是关键时刻绝对不说谎!你白天没有班,还是小美需要一份只有你才有的文件急需找你才发现你在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知道么?当时你那样子把小美当场吓晕了!我们当时都以为你已经挂了,阿明第一个电话都打错打到殡仪馆去了……」
耳边听着阿达的唠叨,陆飞还是不敢相信:阿达说他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床上,手指破了,床单上全是血,仔细一看才发现床单上有他用血歪歪扭扭写着的数字,非但如此,他的卫生间马桶前还有一滩血,洗手池又有一滩,除此之外他还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更不要说旁边还有一封写着莫名其妙像是遗书一样的东西。
「那个……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我们还年轻那,你……振作点。」末了,阿达拍拍他的肩膀。
「可是……我真的没有自杀,我真的没有什么想不开的,那天晚上卫生间是有血迹没错,可是不是我弄的,有个男人借用我家的卫生间,那封信也是他留下的,那家伙自己跑了,只在卫生间留下两滩血,可是我把它们弄干净了,真的!我还是整理干净才睡觉了!对了!!!因为睡不着,我吃了一粒安眠药,我有吃安眠药的习惯的,而且就一粒,怎么……怎么也说不上自杀啊!」
发觉陆飞明显有些情绪激动,阿达急忙安抚性质的拍拍他的肩膀,调慢了点滴的速度,「那个……你不要激动,我知道你不是自杀,医生也说过,可能是安眠药服用过多引起的致幻反映……」
「我明明就吃了一粒!」陆飞急的脸都红了。
「那个……可能是你新换了牌子不习惯……」阿达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点不太相信了:洗胃的时候测试出来的安眠药计量绝对不是区区一粒药片可以达到的。心里想着,阿达悄悄按了病床旁边的呼叫按钮,没多久护士进来,对陆飞进行了常规检测之后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陆飞于是还没清醒几分钟,又陷入了睡眠。
耳边还能听到阿达和护士小声说着什么,可是具体内容却异常飘忽而不清楚,陆飞想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张了又张,终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即使听了阿达的解释,可是他觉得自己还是什么也不明白,他会自杀?开什么玩笑?可是冒里,手腕上那种隐隐的痛却又如此真实,真实到他无法忽视。他昏昏沉沉的再度陷入黑暗。
两天以后,陆飞出了院,老实说,这个院他住的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直到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头雾水,是阿达过来接的他,把他送回家,还问需不需要给他请假,他的回答当然是否,他年纪不轻了,最近事业难得有点突破进展,他不想因为这次莫名其妙的住院耽误自己。本来以为没什么的事情,然而上班之后才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整个电台的人都知道他自杀住院三天,每次看到他,都是一副要说不说的鬼鬼祟祟,让他看了就不顺眼,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上司也把他叫进了办公室.语重心长的问他是否需要一个长假未好好放松一下。
想也不想的拒绝了上司的好意,陆飞最终还是以安眠药引起的致幻反应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自杀原因。
该死——他根本没有想要自杀!可是眼下却硬要对每个人解释自己自杀的原因!真他妈的好笑!
他之前本来还有点担心那个来他家借厕所的男人的,不过很快的,他发现自己的钱包没有了,连同里面所有的证件,那个家伙估计是临走顺手牵羊,摸走了自己的钱包,有时间做这个事情的人应该不会想不开闹自杀。
嘴里恨恨的骂了几声,该办的事情却还要办,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重新办理丢失的证件银行卡,伤口又在中午敲键盘的时候不小心再度破开疼得要死,一天没过完,他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一定境界,然而晚上主持节目的时候还是捏出一把温柔和蔼充满幸福感的嗓音。
陆飞是电视台的DJ,电台毕竟比不上电视台,电台主持人留给别人的永远只是声音,知名度注定不会太高,不过也正是因为不用对着镜头,不用吃青春饭,所以这个职业的存活期也比电视台长一些。陆飞最早是从深夜栏目做起的,然后一步一步积累知名度,直到包揽了现在台里黄金时段的栏目,不过即使现在已经很忙,可是晚上的倾听栏目他一直没有放弃,虽然不能包揽每天的栏目,可是他每周五晚上的栏目——「侧耳倾听」他一定会亲自上场,不少老听众甚至会专门等到那一天和他聊天,这是让他颇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和听众通过电话直接交流,和不同的人说话,这件事本身也是很有意思的。在开导别人的同时,往往也可以同时开导自己,然而今天,这个节目却只能让陆飞更加烦躁。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更让单身分子感到寂寞的缘故,一连打入的几个电话都是情感方面的,一边把握时间还要一边安抚对方的情绪,陆飞感觉自己越发暴躁起来,可是直播室里是绝对不可以发泄自己的情绪的,陆飞只能继续用温柔轻松的嗓音慢慢说话。
焦躁着看着桌子上小巧的闹钟,对面负责录音的阿达给了他一个坚持的手势,示意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节目马上结束,点了点头,陆飞换了一首轻柔的钢琴曲做告别前的背景乐,然后声音柔和的接通了下一个电话。「您好,我是陆飞——」
陆飞说着,脸上浮现一抹笑容,这算是他的习惯,嘴里用什么语气,脸上就呈现什么表情,用他的话来说,这算是演技的一部分。
对方没有回答,于是陆飞又问了一声,对面还是没有声音,可是并没有挂断。
陆飞并没有因此觉得怪异,本来,选择通过电台「倾诉」的人,倾诉的内容往往都是平时难以启齿的事情,接电话之后吞吞吐吐半天才开口本来就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次,好像和陆飞想象的不一样。电话另一头传未了狗叫!
很尖锐的叫声,以至于陆飞明明知道那是隔着电话传未的声音,可身子还是向后错了错。对阿达苦笑了一下,陆飞慢慢把错开的距离重新拉回去。
「哦!我都不知道,我居然还有一位如此热情的听众,这个……狗先生……或者是小姐,您的声音够大,不用这么大声哦!」
开着玩笑把长时间空白带来的尴尬掩盖过去,陆飞想,如果对方再不开口他就只好挂电话,然后再接最后一个电话进来,圆满的结束今天的节目,心里想着,正琢磨用什么转接词比较好挂电话,对方的话筒忽然传未了别的声音:「路路,你在叫什么?」是女人的声音,可是说话的对象明显不是电话这头的他,而是那尖叫不停的狗儿。
拖鞋踩过地板的声音。
敲门的声音。
狗爪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哒哒声。
那狗的叫声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尖锐的声音,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压抑的呜呜声。
「谁啊?」女人提高了嗓门,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那个……我是邮差,请问这里是阳春路四十三号吧?是陈碧莲陈小姐家吗?抱歉这么晚打扰,实在是因为找路找了半天,今天该送的信送迟了,希望您可以原谅啊。」是个男人的声音,莫名其妙的,陆飞觉得那个声音有点耳熟,他绝对听过那个声音的,作为靠声音吃饭的人,他这点耳力还是有的,可是奇怪的他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哪个男人的声音。
陆飞看看桌上的小闹钟:二十一点四十三分。这么晚送信,开什么玩笑?
「噢,谢谢啊,辛苦了。」女人应该是收下了信,虽然没有明说,不过语气已经是逐客令口吻。
「呃……那个……小姐,我……可不可以借一下您家的卫生间呢?实在是憋不住了……」男人犹豫略带不好意思的声音随Bp低声响起,似乎看出女人的不乐意,急忙加了一句,「那个……这是我的证件,这一片都是住宅区,都是您家这样的独栋楼,实在找不到公用厕所——陆飞一下子想起这个人的身份了!
是那个男人!那天来他家借厕所顺便「借」走他钱包的那个男人!陆飞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喂喂!小姐!不要让那个人进去!那个人是小偷!」想也不想的,陆飞脱口而出,然而刚一说完,看到对面阿达瞬间瘪下来的苦瓜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监制站在玻璃后面,拼命做着手势,让他快点结束这个节目,可是陆飞没有那么做,反而加大了声音。
「喂!喂!小姐您听得到么!」
对方很明显没有听到,他听到门开的声音,以及那个男人谄媚的道谢声。
更加激烈的狗叫,然后是男人的惊呼。
「哎!你这孩子,不能那样对叔叔,先生,厕所在那边,您自便啊,我去把这孩子关卧室里。」女人的声音,狗儿更加低沉的呜呜声。
那种声音让电话另一头的陆飞有点害怕。
更加用力的倾听,他听到了男人皮鞋的脚步声,狗儿哒哒的脚步声,然后是女人沙沙的拖鞋声,最后
……
他听到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第四章迷路还在继续
雨越来越大了。
谢宜手中手电的光芒弱了一弱,然后回光返照似的忽然亮了一下,最终挺尸了。
「干!」说脏话的是费德,这个大男孩已经尽量在克制了,不过这次终于还是没忍住。他们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这条路就像走不完一样。
「我……我上次看到过一本小说,里面一个故事就和咱们现在一样,几个人出门玩,然后遇到连环车祸被迫步行,怎么走也走不完的路,路上很黑,他们很票,然后还下雨……」卫兰的声音却忽然从雨伞下面传出。
「然后呢?」何晶晶低声问,太安静了,她很想听到点声音。
「……」卫兰没有吭声。
「然后他们最后才知道他们在车祸中就已经死了!黑暗中的步行其实是在投胎转世准备投胎!这本书超商就有卖!我也有看!编的!骗人的啦!」回答何晶晶的是费德的大嗓门,他声音很大,晋维嘉却感觉他在焦躁。他的高声只是为了掩盖他自己的焦躁!
何晶晶的啜泣声再度响起。晋维嘉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她抓的更紧了,估计都被她抓破了,估计旁边卫兰享受了同样的待遇,不过她没忍住。
「轻点!晶晶,我的胳膊被你抓得疼死了!」卫兰疼道。
「呵呵,你看,还知道疼,放心,我们没死,哪有那么多古怪,那个故事我也看过的,就是吓唬人。」谢宜又出来做和事老,习惯性的想要梳理一下自己的发型,却在摸到被雨水浸透的头发的时候叹了口气。「碰到这种事,就是容易胡思乱想,我们别想这些事了,有精力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找人,报警。」四个字,费德说出了最务实的计划。
于是其他人再度默默叹息:谁都知道该怎么做,首要的事情就是找人,他们已经不考虑找路之类的问题了,地图完全没用,手电筒还有电的时候就没研究出来他们在什么地方,现在手电没电没有灯光,连地图都用不上了,他们只希望能遇见个人,问问路。
「这里好多树。」又过了一阵子,晋维嘉忽然开口。
「嗯,我也发现了,雨也好像小了。」谢宜说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一个跟头,旁边的费德眼疾手快抉住了他。
「这里似乎是片树林。」费德弯下身,摸了摸,「地上好多叶子,啧!很厚,搞不好说是树林还小了,说是森林也不为过!」
「森林?」听到费德的话,谢宜若有所思,也蹲下来摸了摸地面,捡起一张叶子,手掌向周围摸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走偏了,离开高速公路来到了这个地方,一开始只是发现脚下变软了,然后发现树木开始多了起来。本来以为这是好事情,毕竟,那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已经给五个人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有所改变就足够让人精神一振了,所以,他们一开始并没有自己走偏了,只是以为自己终于走完了,马上就有找到人的希望,不过现在看来,他们……
不能说。谢宜心里想,他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估计就算想到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这种结论怎么听都不是好消息,他们的体力已经很差了,不能再制造更过分的心理压力。不过费德明显也和自己想到一个地方去了,只听他迟疑了一下,「喂,我们要不要走回路?森林的话……不好找路吧?」
「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说出迷路这两个字,谢宜往身后望了望,一片漆黑,越来越黑了,他总觉得他们没有走多久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来到这种草木密集的地方?雨并不是变小了而是被茂密的树木挡住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
「那个……这里搞不好是图伦森林。」晋维嘉的声音忽然传过来,而她话里的意思更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你说的很有道理!」最早反应过来的是费德,手里抓着地图,他的手开始兴奋地微微抖动,「今天我们是从x市出发的,虽然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走串了路,不过出发的时候油箱是满的,油到最后也没用完,我们开出来最多三百公里,而x市附近只有一片可以称作森林的地方——图伦森林!」
「图伦森林?我也知道!」这个消息果然让大伙儿精神好了不少,连一直哭泣的何晶晶都抬起了头,语气也轻松起来,「大三的时候,对地理新闻很感兴趣,当时还特别查过相关新闻.传言那里是已经消失的图伦族的故乡!」
「图伦族?完全没听说过。」只看体育版和社会版的费德对这个完全没研究。
「因为它已经消失了嘛,十来年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消失了的民族,很神秘!」大概是说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何晶晶有点兴奋,话也多了起来,不过她不说之前大家还不知道,这位看起来相当时尚的美人喜欢的竟然是这种冷门的东西。
「据说图伦族世代居住在森林深处,那是少有一般人涉足的真正的深山老林,偶然有误入的旅人被图伦族的人所救,后来他写了一篇文章投稿到报纸,这才让这个迷雾中神秘的民族曝光。因为这个原因,图伦族一时成了当时的社会焦点,游客、学者纷纷对那片森林燃起了极大兴趣,越来越多的人试图进入那片森林,虽然因为地势险峻很多人的闯入中途就失败,不过这毕竟给图伦族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忽然有一天,图伦族一族就迷样的消失了。然后再来的冒险者就没了之前的奇遇,近几年好几起失踪事件……」
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何晶晶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再也听不到,不过该听见的字已经被其他人听到了。
「对不起……」何晶晶嗫嚅到。
失踪事件,这种词在书本报纸上看看还觉得刺激的词一旦用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他们现在这种状况下,真的不是一个好消息。
「没关系,至少我们大概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不是么?」谢宜想了想,「我对旅行很感兴趣,大概听过图伦森林这个名字,不过我可不是打算进森林冒险所以对森林本身并不了解,不过你们看,地图上面标的很清楚,这片森林似乎挨着一个城市的,高速公路就在森林边缘,记不记得我们最后看到的路牌?是阳春路!你们看,地图上这条路是直接连通高速和市内的!我们只要能找到那条路就一定可以出去!」
「可是我原来走这条路从来没听说过那个路名。」费德皱了皱眉。
「可是我们都看到了不是么?说到这个……」谢宜抓了抓头,「我才发现这张地图……好像是至少是十年前的了。你们看到这条路没有?这条路现在早就没了,被铁路代替了,那条铁路十年前我坐过……l「十年前?」像是忽然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费德提高了声音,「干!我说怎么迷路了,根本是地图就有问题!」
「什么!十年前的地图册!你猪头啊!」卫兰一下子火了,「那么旧的图还有必要买吗?!你还不如不去翻你的历史书呢,那个还免费!」
「怎么能全怪我呢?」费德有点理亏,所以声音也低了许多,不过还是辩解了几甸,「还不是你把地图丢了结果半路才想起去买的么?我当时就说去店里买,你非要买路边摊帅哥的东西……」
「……还不是因为那个摊子上有好多外面早就没有了的老东西嘛!很多可是绝版!绝版!」有一点恼羞成怒,卫兰声音大了起来。
那是他们出发之后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走到半路的时候,车上的GPS出了一点问题,几个年轻人这才想到纸质地图的好处,然后发现车上那份地图早在两小时前被卫兰用来包吐掉的口香糖扔进了垃圾桶,正在着急要不要返回休息站的店铺购买地图,路边碰到了那种沿途兜售杂货的小贩,然后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两个人在那个小贩的箱子里发现了不少小玩意,乱七八糟的买了一堆零食香烟之类的,最后还买到了地图。
「早就该想到的,卖那种东西的小贩手里的地图能有多新……唉——」叹了口气,费德将地图扔到了地上,却发现晋维嘉马上将那地图捡了起来,「怎么了?」
「还是留着吧,就算是老地图,至少大部分地点应该还是没变的。」晋维嘉将湿漉漉的地图甩了甩,「有点脏了,放我包里吧。」
费德点了点头。
「总之,我们现在需要记住的只有一点。」半晌,谢宜忽然开口,黑暗中,即使大家看不见,却也仿佛觉得他的视线缓缓在自己脸上扫过。
「我们要牢牢聚在一起,绝对不能分散!」谢宜的口气难得的坚定,「这个时候万一分散,我们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明白我的意思吧?」
空气中先是沉默,然后几声「嗯」声传来。
虽然前景不乐观,不过终于明白自己所处位置的五个人心里终究有了希望,心情更是因为刚才的对话轻松了不少,每个人都行动起来,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森林中迷路之后判断方向的方法,连一直需要搀扶的何晶晶也振作了起来,不再完全靠卫兰晋维嘉的帮助,手掌摸上旁边的树干,何晶晶仔细的感受着手掌下树皮的质感,半晌,轻轻叹了声气,「不行,这里大概是终年不见天日的那种地方,书上说的那套完全没用。」
其他人的结论也没有比她好多少,毕竟这些人都没有什么野外求生的经验,偶尔从书上看到的那些也是最浅薄的常识,碰到复杂一点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参考,更不要说是图伦这种各路专家竞折腰的地域了。
「这里……也起雾了……」感到周围水气越来越大,谢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一紧,抓住了旁边的人,「快!抓住你旁边的人!」
一声令下,大家纷纷握住了旁边人的手。
「这里开始起雾了……」
卫兰焦躁的拍了拍口袋,习惯性的想要吸烟,却在拍到空空如也的口袋之后想到自己最后一根烟早在路上就抽完了,口袋里只剩下一个空烟盒而已。「真讨厌!」随便踢了一脚,脚下那种粘腻的感觉却让她更恶心了,等到脚落地再试图抬脚的时候,发现那只脚已经比自己的另外一只脚沉了一倍。
该死!沾了一脚泥!
正想着,卫兰再次抬起脚,想要随便找个树干将鞋上的湿泥处理掉,才发现那种沉重不仅仅是湿泥带来的,而是……却像绊到了什么东西……
「该死——」卫兰努力的提腿想要挣脱束缚,脑门上已经急出了一头汗,脚却还没有解脱出来。
「喂!你们……你们过来帮个忙!」半天也没有成功,这个一向胆子挺大的女孩忽然害怕了。
那种感觉……已经不像是被束缚住,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一开始卫兰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来着,谁知就像有人回应似的,她感觉有人拽了自己的脚一下。
「谢宜!费德!你们快来啊!有人在抓我!有人抓我的脚!」声音带了一丝哭音,卫兰感觉自己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拼命地呼救,却半天没有人回应,惊吓之下,她慌忙向四周看去,却感到周围没有一个人!
是的,因为天黑的缘故,她虽然看不到什么,可是凭借感觉,她还是能感觉到同伴的存在的,可是现在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何晶晶!晋维嘉!」慌张的,卫兰抓住了旁边的树干,嘴里的呼救声更加大,「谢宜!费德!」
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被孤零零留下的感觉是那么可怕!
卫兰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就在卫兰决定再次呼救的时候,心脏猛的一缩,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谁?!有人!
卫兰迅速的低下了头,她的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可是她却清楚地感觉,在那一团漆黑之中,有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即使隔着厚厚的运动鞋,她也能感觉对方的握力有多大!卫兰开始剧烈的试图摆脱对方,可是对方非但没有被摆脱,反而顺藤摸瓜向上攀住了她的小腿,那种被紧紧抓住的感觉……一种灭顶的恐惧感重重的向卫兰袭来。
「谢、谢宜!费德!你们快来啊——」眼泪不听使唤的从眼眶跌落,卫兰牢牢抓住身边可以抓住的任何物体企图固定自己的身体,可是这点抵抗完全没有作用,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对方往反方向拖去,她正在
被对方向地底拖去——
「不!不要!放开我!不——」抓在手里最后的稻草也断掉了,卫兰在绝望中感觉冰冷的泥土没过了自己的小腿,大腿,然后是腰部……胸部,脖子……她的呼拙声在泥土没过她喉咙的时候戛然而止,手掌无力的最后再地面上张了张,随即也淹没在漆黑之中。
「卫兰……」何晶晶忽然回转了身子,「卫兰你怎么了!」
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听到卫兰的呼救声了!然而那声音由于层层树叶的阻隔,变得飘渺无法确定方位,可卫兰的声音里却分明是惶恐!仿佛遇上了什么可怕的事,而这正好压住了众人的软肋。
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对头,大家都觉得似乎会有什么出乎他们想象的事情发生,然而一直等到现在,他们等来的却只有心中越来越厚的迷惘。刚才的迷雾就像某种预兆,而卫兰的尖叫则彻底点燃了他们心中恐惧的捻子!
「别、别慌!大家不要松开手!」谢宜最先反映了过来,在何晶晶的手掌脱离自己掌心的一刹那迅速将对方的手重新紧紧攥住,「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千万不能慌忙!」
他嘴里说着,其实心里知道自己心里搞不好比谁都慌张,手心里全是冷汗,几乎握不住对方的手。
「在这儿!」晋维嘉的声音!心里一个激灵,谢宜急忙向晋维嘉的方向奔去,其实也没有走几步,他没有料到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结果冲的太猛,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靠!」费德骂了一句,谢宜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踩到的是费德,根本没想到道歉这一说,谢宜急忙问,「怎么了?卫兰呢?晋维嘉呢?」
「……没了。」回答他的是费德,不同往常的大嗓门,费德的声音闷闷地。
「没了?什么意思?」谢宜的脑中一片空白。
「我……我们刚刚听到卫兰的声音……就跑了过来,然后被她紧紧抓住了,可是……」晋维嘉的声音难掩颤抖,「可是……」
「有人在拽她。」费德代替了她来解释,「很大的力气,我们两个人都没能拉动,然后……」
「然后怎么了!」谢宜的声音明显急了。
「然后……」如果这个时候谢宜能看到费德的表情,他会发现费德此刻的表情非常奇怪,可是这里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只知道对方一直吞吞吐吐,这让急于想知道事情经过的他非常焦躁!
「然后她就被拉到地底下去了。」费德这回没停顿,一口气说了出来。
「地底下?怎么可能?你开玩笑!」谢宜和何晶晶一同叫了出来。
「我骗你干什么!」费德显然也被刚才经历的事情弄得浑身不痛快,他自己也不想相信,可偏偏他自己亲身碰到了,你让他怎么办?「干!老子的胳膊都被她抓破了!这能是假的嘛!」
谢宜呆住了,半晌,摸索着扑到了费德和晋维嘉中间的地上,伸出手掌开始在地上摸去。大伙儿都知道他想干什么,可是没人阻止他。
沙沙的,那是叶子被翻开的声音,这里是森林,地面上有着厚厚的一层叶子,上面的叶子还好,从中部开始叶子就开始腐烂,冰冷而粘腻,很恶心的触觉。何晶晶啜泣了几声,似乎也弯下了身子,然后开始和谢宜一起将泥土挖开。晋维嘉没有吭声,费德似乎想说点什么,结果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嘴里哼了一声。
其实,会做出这种举动,只是谢宜暂时无法接受事实的一种发泄行为,感到自己跪在地上的半个小腿都被自己挖出来的叶子泥巴淹没了,他也慢慢冷静了下来,手掌静静放在刚刚挖出的坑里,他呆住了。
他在干什么?算了。
就在他想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啊!!!」大叫了一声,谢宜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怎么了?」费德皱了皱眉,从来不大呼小叫的谢宜会发出这种女人似的尖叫,把他吓了一跳。
「手……我的手……被拉住了!」声音颤抖的仿佛筛糠,谢宜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发出如此懦弱的声音。他想要做点什么,可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你、你们别走,帮帮我,把我拉起来。」颤抖的伸出自由的左手,感到自己被握住的瞬间,谢宜借助对方的力气站了起来。途中一直很顺利,被拉住的右手也没再承受什么其他的外力,那只手上沉甸甸的,反倒像是他将对方拉了出来似的,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感到右手上一轻,然后啪嗒一声,仿佛有东西坠落的声音。
「卫兰?」小声的叫了几声,谢宜的胆子忽然大了起来,深呼吸了两次,他重新恢复到往常的镇定,向声音坠落的地方摸去,一边摸,一边轻轻道,「卫兰,是你么?」
他的话给何晶晶他们带来了希望,「咦」了一声,何晶晶向谢宜的方向摸索过去,费德也想过去,却发现自己和晋维嘉交握的手被对方抓的死死地,完全无法挣脱,有些奇怪,不过费德没有强行拉着对方前去,而是站在了原地。
「喂,你还好吧?」晋维嘉在发抖,老实说,他真没想到女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觉得自己的手都被对方抓到疼痛的地步了,不过终究他没有松开她的手。
「啊!!!!!!」不等费德多想,何晶晶的一声尖叫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引了过去。
「骨、骨头……」何晶晶晕了过去,接下来的话是谢宜补充的。
「确切的说,是骸骨,头骨……脊椎骨……刚刚我抓到的应该……应该是手骨,很小,应该是孩童的尺寸……」声音微微颤抖着,不过谢宜还是把话详细的说完了,他已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是卫兰。」
他的结论似乎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在地底下挖出来孩子的骸骨,这怎么看,都不是好事。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小孩子被埋在地底下?
这些问题的答案每一个都会是令人不想面对的事情。
谢宜没有说出来的,是他在那具属于孩子的颅骨上,发现了一个相当大的洞,怎么想都是外伤,而这里又不像是坟墓,也没有棺材,连裹尸布都没有,怎么想都想是杀人后抛尸导致的。将那骸骨轻轻放回原地,谢宜将之前挖出来的树叶泥巴重新填回去,他的动作相当快,虽然不仔细,不过好歹盖住了那孩子的全部身体。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不知道是谁先说出这句话的,谢宜匆匆将何晶晶拍醒,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重新拉住她,几个人慌忙离开了这个地方。
接下来的路程四个人再也不敢大意,拉成一串的手再也不敢放松,跌跌撞撞的,他们并没有能力辨明道路,可是非常顺利的,他们发现周围不再像之前那样黑暗了,虽然雾还是没有散去,能见度还是很低,可是他们却清楚地知道他们走出森林中心了。
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费德心里却在暗暗惊惧。
不知道其他人发现了没有,一直走在前面带路的人……是晋维嘉。
这种古怪的天气,能见度很低,可是费德却知道自己两只手分别牵的是谁,他一开始拉的就是晋维嘉,他们两人的手一直没有分开过,后来他的另一只手拉住了何晶晶,而何晶晶拉住的是谢宜,除了他和何晶晶以外,其他两人—谢宜和晋维嘉各自有一只手是空闲的,何晶晶落在自己身后,她一直被自己拉扯着前进,所以带路的绝对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和她拴在一起的谢宜,而自己……视线向他和晋维嘉交握的手掌移去,心中一动,费德随即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加快了。
他一直是被晋维嘉拉着前进的。
所以,带路的人是晋维嘉。
她怎么知道路的?
这个问题在费德脑中生了根,慢慢发了芽,费德感觉自己和对方交握的手也忍不住冷汗涔涔起来,而视线也钉在白雾迷茫中晋维嘉隐隐绰绰的背影,再也移不开。白雾越来越淡了,晋维嘉的背影也渐渐变得清楚了一些,看到什么东西的刹那,费德不敢相信的想要揉揉眼睛,可惜两只手都被抓得紧紧,他只有使劲眨了眨眼,企图看的更清楚一点,可惜,再看的时候,晋维嘉的身影再度隐入了白雾。
他好像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
虽然只是一瞬间,费德却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他看到了在晋维嘉身前,还有另外一个身影!个子不高,像是一个小孩子……
「费德,我们好像要出去了。」就在费德恍惚之际,谢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费德慌忙回过神,再次向前看去的时候,他发现不知不觉,白雾已经慢慢散开,走在自己前方的晋维嘉正看着自己,费德下意识的看了看晋维嘉的另一只手,空无一人。
「哦耶!!!!终于出来了!」谢宜痛快的吼了一声,大步走在了前面,何晶晶被他牵着,脸上虽然疲乏,可是掩不住喜意,费德本来也是被牵着的,然而,路过晋维嘉的时候,他松开了何晶晶的手,不去看前方喜悦的两人,他垂眼看向晋维嘉的另一只手。
「那是什么?」
费德死死地盯住晋维嘉低着的头,他看着晋维嘉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不算大的眼睛慢慢对上他的,然后慢慢的将一直缩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抬起来。
信。
晋维嘉手里是几封信。
第五章第四个脚步声
「今天的节目到此为止,感谢大家和我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们的栏目名称是……」就在陆飞聚精会神精神捏成一条线的时候,他自己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欢快的音乐之后,监制脸色很不好的推门进来。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唉,超时了……」
阿达在监制后面对他挤眉弄眼。
不过毕竟他的资历在那里,年轻的监制终究没有对他怎样,发了点牢骚之后,助手们陆续进来对录音室进行清理,和众人匆匆道谢之后,陆飞沉着脸拉住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
「阿蓝,最后那个电话你挂了没有?」
被他拉住的女孩有点受宠若惊,看了看陆飞,又迅速看了看手中的电话,遗憾道,「那个……监制给掐掉了……」
电话里那个男人最后发出一声惨叫,监制于是再也无法忍受就把电话强行挂掉了。
「……」一下子没了力气,无力的松开手,陆飞拍了拍自己的脸。
「阿飞你怎么啦?刚才真不像你。」阿达扛着器械走过来,单手拍了拍陆飞的肩膀,「平时不是最能圆场的么?今天这是怎么啦?早就劝你休息一下。」
「不是那样的!」就像被踩了尾巴,陆飞猛地抬头,声音之大,让阿达和一旁新来的小助理阿蓝都愣住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这么大声,实在是……」说到这儿,看到一旁一头雾水的小助理,陆飞向对方道歉,然后拉着阿达走到一边,「那个男人,电话里那个……就是在我卫生间留下遗书的那个。」
「啊?」阿达明显没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陆飞声音压得更低,「就是我送医院前天!我不是和你说那天曾经有个男人来我家借厕所吗?就是那个人,留了两滩血和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在我的卫生间,然后我那个晚上就莫名其妙被当做自杀被你送进医院了!」
那天的事情陆飞只是简单和阿达说了一下,并没有详细说,反正说了对方也不会相信,那天之后的事情太突然,至今还没有机会回家细看的陆飞自己都快认为那天的事情是一个梦了,可是今天,一个奇怪的电话却给了他自信的证明。
「你是说刚才电话里自称邮差的男人就是那天借你厕所还卷走你钱包的那个?」听完陆飞的叙述,阿达不大的眼睛硬是被他瞪大了一圈。
陆飞点点头,「难怪那人一开口我就觉得他的声音耳熟……」
「这个……也太巧合了吧?」阿达还是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啊,可是那是事实吧,你也听到那个电话了啊,那个男人借厕所连理由都没变一个,啧!那个混球——」想起那个害自己落到这种境地的男人,陆飞气不打一处来。
「……」阿达低下头,没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抬起头,「电话号码!」
「啊?」
「傻啊你——那个电话虽然被掐了,可是来电记录里肯定有那个号码的,而且我这里也有刚才节目的全部录音,走,我们找阿蓝要号码去!」说着,阿达拉着陆飞重新回到了刚才的演播室,他们去的正好,阿蓝正要下班走人,晚一步就抓不到人了。没费多大力气就从阿蓝那里要到了电话号码,看到号码的第一眼,阿达愣了愣,「这不是咱们这里的电话哦。」
暂时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陆飞急忙原封不动将号码拨回去,电话另一头果然是占线,听到那代表线路忙的嘟嘟声的时候,陆飞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T市的固定电话号码,真是厉害,咱们这可是地方电台!恭喜,你的粉丝已经遍及全国啦!」报告着查询结果,阿达拍了拍陆飞的后背。
陆飞却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力气,只是一脸凝重的看着手里还在嘟嘟响着的电话,拉着阿达借了一间空闲的录音室,陆飞将阿达递给他的今天节目的录音放入播放插口,很快,自己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录音室,为了方便两个人一起听,陆飞用的是公开播放模式。
阿达按下快进键,到了那个电话接起的瞬间,两个人一同竖起了耳朵。
「您好,我是陆飞……」
然后狗叫,女人的声音,开门声,脚步声……
「那只狗在害怕。」听到后面的狗叫的时候,阿达忽然开口。
「啊?」陆飞不解的看向阿达,他知道阿达家里有养狗,纯种杜宾,阿达是爱狗人士,工资三分之一花在爱犬身上。
「应该是小型犬,像是博美的叫声,一开始是警告的叫声,然后……那个呜呜声是害怕,那只狗在害怕。」回放了一下狗叫的声音,阿达认真的说,「我一开始以为它只是在示威,不过后来仔细听发觉那是害怕的声音。」
害怕?
那只狗在害怕?
陆飞陷入了沉思,按下回放键,他仔细听狗叫和其他声音之间的关系,发现狗儿声音的改变是在女人开门这个动作左右发生。
那只狗……在害怕门外的人么?
门外的人……让它害怕?产生恐惧感了?
一股凉意,顺着陆飞的腰椎慢慢滑了上来。
录音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放完,看到阿达准备拿出磁碟的手,陆飞阻止了他,然后按下了回放,「有什么不对么?」注意到陆飞加大音量的动作,阿达好奇的问,他虽然对狗叫的声音进行了半专家级的判定,可是毕竟没有经历那天的事情,老实说,他对陆飞现在的慎重有点不理解。
「嘘——听,在三个脚步声之后,是不是还有一个脚步声?」插入耳机,陆飞自己确认之后将耳机套在了阿达头上,一脸迫切。
「啊?好吧,我听就是了,你不要这么大力……」一头雾水,阿达还是扣上了耳机。
他注意到,陆飞播放的是录音的最后一部分,顺着陆飞刚才的提示,他重点向脚步声听去,男人的脚
步声……狗爪子的声音……女人的脚步声……然后——
最后一个脚步声。
非常轻,如果不是将音量调到最大几乎听不出来,那个脚步声听起来就像之前脚步声的回音。
「听到了,皮鞋的声音……」阿达说着,摘下了耳机,他向陆飞望去,却发现陆飞的脸色苍白到极点,他在害怕,「你这幅鬼样子干什么啊?不就是还有一个脚步声么,有什么大不了……哎?!」
忽然明白了什么,阿达一念之下扔掉了手中的耳机,热度一下子从脸上失去,阿达瞪着眼前的陆飞,「喂……好哥们,你……别吓我……你怕的不是、不是我想的那么回事吧?」
陆飞一脸苍白,对他缓缓的点了两下头。
阿达愣住了。
自始至终,电话里的声音只有三个对象:自称邮差的男人,身为女主人的女人,还有一只小型犬,好吧,还有一个只会哭的孩子。
从两人的对话看,门外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邮差,可是从声音却可以听出来,进门的除了那个男人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轻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呵呵……说不定有两个邮差,一起送信,结束后决定一起去酒吧喝酒,瞧,我们不就经常这样?兄弟,今天晚上我们就去喝酒怎么样?」阿达的声音异常的没底气,笑声听起来也是干巴巴的。
他笑了半天陆飞也没笑,最后阿达的笑容变成了苦笑,「我想,我们俩需要的不是酒,而是镇定剂。」
两个人终究没有去喝酒,看着一脸苍白的阿达,陆飞走到自动贩卖机,接了两杯牛奶,一杯递给阿达,一杯拿给自己,「估计,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哈——除了幼儿园时期的老师,你还是第一个请我喝牛奶的人啊!」阿达看到牛奶,重新高兴起来,接过牛奶就喝,喝的太急,还被狠狠的烫了一下,看他笑哈哈的样子,陆飞知道阿达已经没事了,阿达这个人比较粗线条,容易进状况,也容易出离。
可是他不一样。
搭乘最后一班地铁回家,陆飞自始至终一路浑浑噩噩,他拼命想着那个电话,想着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然后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陆飞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了满满一杯水灌了下去,感觉自己慢慢平静下来,陆飞这才深呼吸一口,脱下外套,换掉鞋子。
今天是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第一次回家,之前一直住院,衣服还是阿达帮他拿来换的,然后为了不耽误工作,出了医院他便直接去了电台。重新回到这个自己住了五年的公寓,他忽然觉得这个自己已经住习惯了的地方看起来好陌生。当时为了结婚他特意买了适合家庭居住的房子,不过最后婚没有结成,为了还贷款委实辛苦了四年,直到现在自己事业有了起步,凭自己现在的工资,大概再努力三年就可以把贷款提前还清,陆飞不喜欢负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背了一个乌龟壳,让他感觉很不好,不过这种意识大概也说明他已经老了,毕竟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是很习惯使用贷款提前消费的一代。
简单煮了点蔬菜肉粥囫囵吞下肚,没多久,想去厕所的时候,陆飞楞了一下,视线犹豫的移向左手边的厕所,站起身,他慢慢走了过去。
里面并没有阿达叙述中的那种狼藉,地板很干净,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在,视线挪向洗手台,上面一片白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那封信吧?
明明已经仔细看过的信,因为前几天的经历忽然染上了神秘的色彩,将信纸拿起来,陆飞看到信纸下边缘触目惊心的黑红色:血迹!
陆飞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上面的血迹明显比自己之前看到的多了很多,信纸的下部几乎全部被浸透了,干了之后纸张变得凹凸不平。陆飞的视线再度落在纸上空白的部分,十八个数字现在只能看到前面的十三个,后面的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模糊不清。
盯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数字,陆飞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灵机一动,他拿着那张纸走出卫生间,坐在外面的沙发上,他从茶几下面拿出一张便签纸,随手按照上面的数字写起来,写到8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盯着茶几上平行放着的两张纸,他感觉自己开始浑身发冷。虽然右手这张信纸上的字迹明显成熟流畅,可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两张纸的写字习惯其实是一样的,特别是数字8!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过来小时候的习惯,正常人的数字8通常是一笔写完的,可是他却从小养成了上下画两个圈的习惯,小时候他的8写的相当大而且笨拙,不过现在就完全没有那种情况,不过他的8确实写的比一般人要圆润。
这封信里的东西真是自己写的不成?
这个念头一旦在陆飞脑中生了根,便再也消不去了。非但如此,他的回忆反而越发清晰起来。他开始注意到写信用的纸,他发现那其实不是信纸,上面一条条横格,信纸上边缘有破碎的撕过的痕迹,明显是从一个本子上撕下来充作信纸的,非但如此,这个格子很熟悉……
心中一动,陆飞想起来了:他小时候在幼稚园用的不就是这种本子么?淡紫色的横格,和市面上其他本子的横格颜色不同。
陆飞的心里忽然冒出一股寒气。
那个字迹也越发眼熟起来:难道……这封信真是他写的?
这个念头让陆飞微微发抖起来,他这回非常认真的看向信的内容,越看越是惊心,那幼稚的字体竟是
如此的熟悉……
真的是他写的!
心思一动,陆飞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用力将它扔进马桶旁边的垃圾桶内,站在镜子前,他低着头,半晌叉大步走到那个垃圾桶旁,蹲下身子企图将那个纸团拣出来,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个信封,拿起纸团,陆飞用另一只手将那个信封也捡了出来。
「陆飞」
稚嫩有些歪曲,非常规规矩矩的签名,飞字最后一个飞最右边内部那个升不仔细看就会被看作「井」
字,那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改掉的习惯。这封信果然是他写的,而且是他小时候写的。
慌乱的将信封信纸放在一起,陆飞将他们扔进了自己床头柜最下方的保险柜。医生已经反复叮嘱过他这段日子禁止服用安眠药物了,可是犹豫了半天,陆飞最终还是抓起了那个药瓶,小心翼冀的倒出一粒药片,将其他的药片全部倒进马桶冲掉,他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准备睡觉。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你看,现在天很黑,我们该睡觉啦。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只要白天到了,我们就安全了。
闭上眼睛,陆飞耳边响起一个小孩子的声音。
那个声音……什么时候听过的呢?
很轻柔,仿佛就在耳边,那个……是他第一次对人的声音感兴趣吧?第一次发现人声原来如此有魔力,听着那个人的声音,他仿佛被催眠。
数着自己的心跳,陆飞感到自己陷入了黑暗的怀抱。
那一夜果然安然无事,有了充足的睡眠,第二天陆飞感觉自己果然精神了许多。在电台见到阿达的时候,阿达对他咧出一抹笑,「没事啦?」
「嗯,睡了一觉,好很多。」
「是么?那……今天我们要出去采访,去T市。你……这把老骨头要不要去?」
「……去你的!你才老骨头吧!」笑了笑,陆飞锤了一下阿达的肩膀,T市正是那天拨出那个奇怪电话的城市,阿达之所以有这样一问,也是顾虑他的心理。
打打闹闹中,一天的工作开始了。两个城市离得很近,T市最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隧道坍塌事件,因为正好处于两个城市连接的部位,所以本市对这件事情也相当关注。因为事故也涉及了部分地铁线路,所以最后的访问是对地铁上人群进行任意性访问,像往常一样,几个人分组,他和阿达自然是一组,一人买了一张天票,两个人带着简单的设备进了地铁站。
电台的卖点自然是声音,一进到地铁站,阿达就扛着设备去收集他想要的声音,而陆飞则负责背着其他的东西紧紧跟在他身后,作为录音师,阿达的工作能力是没的说,他总是能发现一些有趣的点子,而天生对声音很敏锐的陆飞虽然不是录音师,不过往往能注意到一些别人不会去注意的声音,两个人合作多年,一直很愉快。
交谈的声音,来来往往人群走路的声音,轨道上的风声,以及地铁来时隆隆的声音……
这就是地铁站的声音。
阿达现在正在收集的就是这样的声音,让人即使不看画面,单靠声音也可以辨别出这里就是地铁的特色声音。
收集完站内的声音之后,两个人正式进入今天的工作,用两个小时,他们访问了五十左右个人,他们选择的时间很好,不是上班上学高峰期,这个时间段的人比较不匆忙,所以乐意接受访问,和颜悦色了半天,两个人准备换一班地铁。
「歇会儿啊!」拉住准备上车的陆飞,阿达将机器一把放到他怀中,「我去上个厕所,顺便带点饮料,你要什么?」
「呃……谢谢,矿泉水。」也是有点口渴了,说了半天话,还得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在车厢里钻来钻去。想了想,陆飞带着设备坐到了休憩区的椅子上,前一班地铁刚走,下一班地铁还有几分钟才到,陆陆续续的,他旁边坐了几个人,陆飞低着头闭目养神,直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走来。那个脚步声有点奇怪,陆飞于是抬起头,他注意到过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身前跟着一只狗,双眼无神,虽然她没有戴墨镜也没拿导盲杖,不过很明显,对方是个盲人,女子走到一个位置就不动了,她的表情很奇怪,脸色苍白,仔细看可以看到她光洁额头上的点点汗珠。出于体谅,陆飞站了起来,「小姐,还好么?过来坐吧,这里有个位子。」
女子回过头,面孔准确的朝向陆飞.缓缓地,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啊?是么?太感谢了。」
也不推辞,对方接受了陆飞的好意,在陆飞的指引下坐在了椅子上,对方似乎是真的不太舒服,刚坐下就弯下了身子,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她的手很用力,可以看到细细的青筋暴出来。直觉告诉陆飞这个女人不太对劲,不过自己已经为她提供了帮助,接下来对方没有和他倾诉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前去询问,无所事事的陆飞于是站在一旁,继续守着另一个座位上的录音设备。本来以为到此为止了的,谁知下一秒,对方那只导盲犬开始朝他示威似的低吼起来,非但如此,那导盲犬前身低俯,全身毛发乍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朝他扑过来,那狗的个子虽然不大,可是看起来很凶,黑色的毛发配上眼底的血红色,看起来让人浑身发毛,陆飞直觉看向旁边的女子,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惊慌,陆飞平白被那狗的恶相吓出了一身冷汗,后退了几步之后猛的踩住了拖在地上的狗链,被勒住脖子的狗儿老实了,只不过眼底闪着的还是凶光。
这只狗想咬他——
陆飞盯着那只狗,看着狗儿伏低身子,口里呜呜的叫着,那种姿态,仿佛随时会扑过来,咬住他的脖子。
冷汗湿透了脊背,陆飞扔掉手里的狗链,他慌张的又后退了几步,不想他位置没站好,这一退一下子让他栽下了站台,后腰重重摔在地上,陆飞感觉自己的脊椎整个儿麻了!好容易爬起来,却一眼看到朝他扑过来的狗。
「该死!」
一个翻身躲开狗儿的飞扑,发觉对方还有继续的意图,陆飞大声呼救,却发现站台上的乘客指指点点只是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等等!站台上?陆飞慌忙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现在位置的危险,提醒乘客注意安全不要跌下站台的警语招牌就在他的身后,这个认知让他慌了神,可不远处那只疯狗的虎视眈眈让他连这个都顾不上了,在那只狗再度扑过来的瞬间,陆飞已经没有选择,来不及爬上站台,他现在只求能够避开犬牙!
慌乱之中,陆飞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奔逃在地铁的钢轨之上,四周越来越暗,他离站台也越来越远。
渐渐地,他忽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只狗不在他身后了,可是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境遇:周围一片漆黑,他这是跑到哪里了?手上也是湿热的,轻轻一动便是刺骨的疼痛,他这才发现大概是刚刚落下来的缘故,他的手上八成受伤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嘴里喃喃着,陆飞茫然的看向四周。
周围只有他的脚步声,异常的黑暗。陆飞是极不喜欢这样的黑暗的。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给人绝望的感觉,他可以清楚的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隐隐约约还有回音,说明这个地方很大,还很深,这里不是地铁车轨的地方么?怎么会这样的?再怎么黑暗的车轨上,也应该有指示灯啊!
「水……」冰冷的水滴滴落在他的脖子上,陆飞一开始吓了一跳,半晌发现那是头顶上面低落的水珠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这里……怎么会有水呢?这里明明是地铁轨道的内部不是吗?可是轨道会有这么长么?他走了多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走到轨道另一端,非但如此……连他过来的方向,都不见了。确切的说不是不见而是被封了起来,到处都是崩塌的泥土石块还有砖头,在他刚才拼命向前跑的时候,这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被困住了。
他被困在一个手机信号也无法覆盖的地方。
看着手中手机屏幕上的提示,陆飞懊恼的将手机盖扣上。紧急呼叫的方法他试过了,完全没有反应,他前前后后走了少说两千米,可是周围的情况完全没有改变,到处都可以听见滴水的声音,他只能凭借双手触摸的感觉判断这里大概是一个长长地隧道,上方可能会有管道经过,所以才有这些渗水的情形出现,他现在在地底之下不知道多少米的地方,周围应该会有通风的地方,因为他并没有感到呼吸困难。
以上,是他现在掌握的全部情报。
他口袋里有两块牛奶糖,一袋饼干,这是早上阿达强行塞到他口袋里的东西,没有扔掉真是万幸。可是就算这样,他能找到的食物也就这么多了,对了,头顶上不断渗落的水也可以算是重要的食物,一个人在只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可以活几天呢?握紧手里的饼干,陆飞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第六章预知力
「喂!你们……相不相信预知能力?」放下手中的筷子,付淑贤皱起眉毛,盯着课桌上为了防止油污而铺上的报纸,半晌,动手将课桌上其他两个便当拿了起来。
「你干什么啦!我刚夹起来的炸虾,掉了!一个便当里面就三只啊啊啊!!!」看着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炸虾一个完美的后空翻砸到自己的球鞋上,友人小毕立刻不干了,「你要赔我!我要吃你便当里面的番茄炒蛋,你不许有意见!」
「拿去拿去!」将自己的便当塞给小毕,付淑娴继续皱着眉头看桌上的报纸。
「怎么了?你脸色好苍白。」语气却干巴巴的可是却透着关心的味道,声音的主人是付淑娴另外一名好友——范雅洁。总是戴着一副大眼镜的范雅洁看起来是标准的书呆子模样,瓶底一样的眼镜看起来就是一副视力不好的样子,可是只要和她熟悉了就知道,她虽然视力不好,可是观察力一向卓越。这一次也和往常一样,一眼就看出了付淑娴的心神不宁。
「没、没什么……」晃了晃头,付淑娴将课桌上的报纸拿起来,「那个……我可以把这张报纸拿走么?」
「可以啊,反正本来也是打算扔掉的。」看着心神不定的付淑娴,小毕就算平时再神经大条也觉出她的不对劲了,「喂,我说你真的不要紧么?阿雅说的没错,你脸色好白哦,好朋友来了?要不要喝大枣茶?有带卫生棉么?啊!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好朋友忽然来了,准备用报纸……」
「你给我闭嘴!你才好朋友未了!你全家都好朋友来了!」看到教室里其他的人听到小毕的话之后哄堂大笑的样子,付淑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别的人也就算了,偏偏听到的人里面还有那个人……
少女的羞怯战胜了一切,刚刚的困恼什么的全都忘了,恼羞成怒,付淑娴举起手里的报纸向小毕的脑袋上砸去。笑声充满了教室,就像现在的阳光一样,范雅洁看着好友互相追赶着打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然后就是上课,多亏小毕的大嗓门,付淑娴一整天都只顾红着脸低着头苦恼,午饭时间那件让她心神不宁的事情完全忘了,直到放学时候,范雅洁将手中的报纸递给她。
「这是什么?」接过好友手中的报纸,付淑娴一时有些迷糊,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她不明白这时候好友给她报纸是什么意思。
「是你中午时候说想要的报纸,你追小毕的时候给扔到地上了,我帮你留下来了,怎么,都忘了?」
看着好友傻愣愣的样子,范雅洁微微一笑,半晌走近付淑娴,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不要怪小毕了,你看,你的王子大人在看你呢!」
顺着范雅洁的视线,付淑娴冷不防撞上了另一双视线,视线的主人只在第一秒慌张了一下,很快便平静下来,半晌竟直直向付淑娴走了过来。
「你好点了么?那个……如果肚子疼的话,我帮你做值日吧?」乔礼德说着,对她微微一笑。
心脏怦怦跳着,付淑娴有一瞬间的晕眩感,心里想要反驳的,可是对着那个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受不了了,简直就是少女漫画啊,还是六十年代版的……」嘴里喃喃说着,小毕将付淑娴的书包塞到乔礼德手里,「她不止肚子疼,她全身都疼,你没看她都要晕过去了么?所以值日我和范雅洁会做,班长大人任重道远,送这个女人回家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请一定要送货上门哦!」
话里的打趣成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不过没人会傻到去否决它,看着晕乎乎的付淑娴跟在乔礼德身后慢慢走远,小毕叹了一口气,拿起扫把的另一头捅了捕貌似发呆的范雅洁,「喂,我们快点扫除!」
「可是……总觉得……」盯着付淑娴消失的地方,范雅洁扶了抉眼镜。
「安啦,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我要快点回家啦!有想看的节目的说!」
「……好吧。」
坐在公车站的候车座位上,付淑娴紧紧抓着手里唯一可抓的报纸,装作转头看公车有没有来的样子,其实心里紧张透了。而造成她现在这种情形的原因,就是此刻正坐在她右手边的乔礼德,说实话,这名字挺土的,和她自己「付淑娴」这个名字比起来,可谓是半斤对八两,不过正是因为这两个名字太「门当户对」,两人从一入学起就成了全班的打趣对象,本来付淑娴什么也没有想过的,可是总被提在一起,加上对方长得又比别人帅了一点,能力又比别人好了一点,加上自己心里总觉得对对方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这样一来,对方成为朦胧中少女的幻想对象,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个……我买了可可,热的,要不要喝一点?」对方小心翼翼递过来一个杯子,虽然知道对方是误会了,可是一想到解释误会需要说的话,付淑娴就再也开不了口,只好接过杯子,一边吹一边盯着脚尖,她想要说点什么打破现在这种尴尬,可是却什么话题也找不到。
「可以看你手里的报纸么?」尴尬最终还是由对方打破的,慌忙将手里几乎揉成一团的报纸递给对方,对方展开报纸的时候,报纸上面的透着炸虾味道的油渍让付淑娴忍不住再度红了脸,不过好在对方很是善解人意。
「看不出来你会看这种报纸呢,这份报纸很严肃,我家只有老爸会看,你好厉害。」乔礼德说着,他似乎是笑了,不过付淑娴暂时还没有勇气抬起头确认。
「还、还好啦……」其实这份报纸是范雅洁的,她本来想说的,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在对方心里本来「很厉害」的评价不就没了么?想了想,付淑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不过最近还真是不安定啊,每隔几天就能看到死亡方面的报道。」乔礼德的注意力放在了手中散发着阵阵炸虾味的报纸上,顺着他的视线,付淑娴看到了报纸右下角一张黑白照上面,上面的男人是一个小偷,没有犯什么大案,警方却不知道为什么贴出了他的照片进行线索悬赏。
「死亡原因很奇特。啊~报纸上又说得好含糊,对了,你记不记得前几天这份报纸上报道的某中学女生自杀事件的报道,也是用的这个原因,真是不负责任的解说啊!」
「其实,应该是警方的要求吧,我有同学在那个学校,听说事情不仅仅是报道上面说得那样简单,后面还有更麻烦的事情。」不知不觉的,两人开始对话了,心跳也恢复了平时的水平,付淑娴发现自己终于可以和对方正常的交谈了,这种感觉很好。
「嗯,其实我也听说了。」乔礼德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刚刚变声过的男生的声音有点低有点哑,刻意压低之后有种诡异的感觉,「据说有点像灵异事件,事件参与人中有个人的尸体最后也没找到呢。」
看到乔礼德神秘兮兮的样子,付淑娴愣了愣,半响扑哧一笑。
「笑什么?」她这一笑明显让乔礼德呆了呆。
「没、没什么!你的消息过时了啦,那个失踪学生的尸体最后在某家医院的停尸房被人发现了啦!」
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收不回去,付淑娴慌忙用可可的杯子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只不过看你平时的样子,以为你是那种平时只看政治和体育新闻,课外书只看名着和教科书,从来不聊八卦的标准秀才的说。」
「怎么可能?我一直有关注那起事件,从来没听说过尸体被人发现了……等等!喂!你说的还是这个时代的人吗?那是你给别人的印象吧,昨天还有人打赌说你是那种上下学车接车送,住在神秘高尚住宅区的大小姐呢!」
「什么——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打赌?」瞪圆了眼睛,付淑娴不可思议道。
「因为你总是忽然出现,然后放学后什么活动也不参加,然后忽然就消失了啊。」
「才不是!因为我家到学校只有一班公车啊!我每次都必须严格赶时间……」付淑娴忍不住站了起来,结果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周围人都在看她,付淑娴脸一红慌忙坐回原位,这才发现乔礼德嘴边挂着微微的笑容,正在饶有意味的看她。
两人对视一眼,半响默契的笑了。尴尬什么的,一下子全都没有了,两人接下来的对话开始自在起来,因为今天在学校多待了几分钟错过了平时坐的班车的缘故,车子一直也没来,两个人于是天南海北的聊着,这种感觉很奇怪,和平时与小毕她们的交谈不太一样,付淑娴有种车子一直不来就这么聊下去也很好的想法。
最后,不知怎么的,话题最后又落在了报纸上。
「实际上……有件事,我说了请不要笑话我。」中午时候没有说出来的事情再度回到了脑海,付淑娴强烈的想要将它吐之为快。
「怎么会!你说说看。」对方饶有兴致的侧过身子。
咬了咬嘴唇,付淑娴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然后慢慢消失,大概察觉付淑娴想要说的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乔礼德也顺势摆正了脸上的表情。
「那个……你相信预知吗?」有些迟疑的,付淑娴说出了中午时想说却被打断了的话。
「听起来挺不可思议是吧?虽然电影里,小说上经常有这种题材,可是现实中真的发生……总觉得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其实……从小时候开始就有某种预感了,比如说小时候梦到的人长大之后真的见到啦,或者小时候说来不可思议的事物后来真的出现啦……之类的。告诉你哦,我小时候经常做梦梦到一种玩具,说得时候没有人相信,然后呢……等我长大一些之后,发现真的有厂家把它生产出来了,当时我的感觉好不可思议的,不过当时听到我说的人已经分开了,不过总之,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慢慢的说着,付淑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怀念有些迷惘,然后,变得有点僵硬。
「那些也就算了,最近……我发现我似乎可以预见死亡。」
「啊?」这句话一说完,一直没有吭声静静聆听的乔礼德挑高了眉毛。
「听起来很匪夷所思是吧?可是是真的。不过次数也不是很多啦,到现在为止就三次,之前两次是电视上,然后今天……是这张报纸。」说到这儿,付淑娴匆忙指向乔礼德手中报纸的右下方,「就是这张照片,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真的!不是骗人!我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往上面放鱼刺的时候才发现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很早以前就看到过这张照片似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付淑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她没有说谎,确实,她从小就有这种能力,发现有很多事情都像自己本来就知道一样,忽然在某一天发现真的发生了,新的玩具,新的食品,新的流行……这些事情的发生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感想,甚至有时候她会因为这些事情的发生有些兴奋,直到她第一次「预见」了死亡。
记忆里朦胧见过的黑白照片忽然出现在电视上,然后发现是某人的遗照,那种感觉,让人浑身冰冷。
这种事情,她从来没和家人说过,也没和小毕她们说过,她总觉得这是不好的事情,不该让别人知道,然而今天中午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本来想要说给好友听的,谁知却被小毕弄成了一场闹剧。大概是乔礼德是自己心里有好感的男生的缘故,大概是对方一直认真听自己说话的缘故,付淑娴忍不住把心里埋了很久的这些事情全部倒了出来。她有想过旁人听到自己这些话的反应,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看到乔礼德脸上并没有出现厌恶或者嘲笑的表情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吗?不过你不要把它过于放在心上,有些事情想多了会给自己带来困扰的。不过如果哪天你想到有可能是彩票号码的东西,请务必告诉我知道!」乔礼德最后的话把付淑娴逗乐了,看了看手表,发现距离下一班车过来只剩不到四分钟,付淑娴站起身,「谢谢你刚才的热可可,这次换我请你喝咖啡吧!」
说完,不等乔礼德推脱,付淑娴拿起书包向不远处的自动售卖机走去。
说来也怪,她以前从未没注意过这附近还有这样一台机器的,每天当她匆忙赶到车站的时候,正好也是车子过来的时候,每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以至于她在这里乘了两年车还不太清楚附近还有什么东西。
「不过说来也奇怪,总觉得来过这里……」嘴里嘟囔着,付淑娴塞进几枚硬币,等着贩卖机将咖啡冲好的时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附近似乎有一所小学校,她有看到穿着一样校服的小孩子在她前方的绿地玩耍。
「真是一帮贪玩的小家伙,已经不早了啊。」能够玩到高中生放学时间的国小生,还真是玩的有够久。不过他们身上穿的是育英国小的校服吧,这都多少年了?!那所国小还没换校服,这也太坚持传统了吧?
心里想着,端起已经完成的热咖啡,付淑娴正要往回走,忽然——不对!
她从来没听说过育英国小这个名字吧?她怎么知道这所国小的名字呢?还如此确切的看到校服就能认
出来……
手里的热咖啡由于她停得太猛溅了出来,撒到她的腿上,只穿了单薄及膝袜子的小腿一阵灼热感,连带着手里的咖啡全部洒了出去。
「好烫……」嘴里说着,付淑娴慢了半拍才蹲下身检查自己小腿的情况,只是红了一点,大部分的咖啡都洒在了脚边一张旧报纸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报纸了,已经被人们踩得黑乎乎的,付淑娴更是简单瞟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上面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那是一个男人,男人的半张脸已经被咖啡糊住了,剩下的半张脸也没有什么特色之处,之所以引起付淑娴的注意仅仅是因为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然后旁边隐隐可以分辨「车祸」「死亡」几个字。旁边还有几张黑白照片,不过大部分都被脏污覆盖,分不太出来。
是遗照。
心脏猛地一缩,付淑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报纸,除去有照片的这些人,报纸可以辨认的部分还有几行数字,一看就知道是各种证件号码,都是事故中因为尸体受损严重无法确认身份的人的信息,付淑娴晃了晃头,看了看手上的手表,发觉公车已经快过来,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再买一杯新的咖啡了,没有办法,付淑娴小跑着向公车站跑去。
候车椅上,乔礼德身边自己原来的位置此刻坐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带着一顶可爱的小帽子,从后面可以看到帽子下面绑着黄色丝带的两根小麻花辫,是个女孩子,而且是育英国小的学生——这点是看对方身上的校服判断出来的。
「……讣告……」走近了,对方的话也顺势飘进了耳朵。
「你们在干什么?」小步跑到乔礼德身边,付淑娴微微勾起了嘴唇,然后冷不防开口。
「警……啊?」嘴里的话说到一半,乔礼德被付淑娴的忽然出声吓到了,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好慢,车子马上就来了。」
「抱歉,咖啡洒了,下次再请你!」强迫自己勾出笑容,付淑娴装作一脸好奇的样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这个小朋友在做什么?你们的对话怪怪的说,小朋友,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要和不认识的怪叔叔说话吗?」
小女孩听到付淑娴的话,微微的抬起了头,从付淑娴的角度刚好看到对方尖尖的小下巴,帽子挡住了其他部分。
「哥哥不是怪叔叔,哥哥在教我读报纸。」小女孩的声音嫩嫩的,很可爱。
「读报纸?」付淑娴的视线移向他们中间的报纸,「天!你竟然让这么小的小女孩读这么可怕的报纸,喂!」
「额……果然不太好吗?不过也没有办法,我书包里的教科书更不适合她吧?」将手里的报纸收起来,乔礼德耸耸肩,然后对旁边的小女孩说,「大姐姐说这张报纸儿童不宜,所以就不能看了,好吗?」
「才不是儿童不宜呢!我在家一直看这份报纸,这份报纸爸爸每天都会买,爸爸说这是很好很好的报纸,爸爸小时候就有了,爸爸也是从小就会看这份报纸呢!」小女孩认真的反驳着。闻言,付淑娴和乔礼德无奈的笑了,不过好在公车已经出现了,乔礼德拉着小女孩站起来,让小女孩站在最前面,付淑娴开始翻书包里的车票。
公车停住了,车门打开,小女孩蹦蹦跳跳进了车子,乔礼德站在付淑娴前面,因为没有年票的缘故,他需要买票,在他掏钱包的时候,付淑娴正好找到了书包里的年票。
「你先划卡进去吧?」乔礼德说着,闪开身子让后面的付淑娴上车,付淑娴没有拒绝,拿起车票正要划卡的时候,她忽然愣住了。
「客人,请不要挡住门口,后面还有客人在排队。」
公车司机在和她说话,付淑娴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对方的话,只是直直盯着对方,直到乔礼德轻轻拉开她,悄提醒她注意身后的人。付淑娴呆呆回头,看到身后站了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细长眼睛,一张脸端正却异常冷漠;而另一个则是娃娃脸的男人,看不出年纪,长得很清秀,背了一个名牌包,穿的和时下的时髦学生没什么区别,可是付淑娴却清楚的知道对方不是学生。
「那个……那个……请问……你是……田、田里?」吃力的,付淑娴从脑海里翻出对方的名字,「你是……邮差?」
用力的瞪着对方,说实话,在这种时候问这种事情真的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可是付淑娴却像魔障了一样,只是盯住对方,对方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我是田里……也是邮差没错,可是……喂!叔叔!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再怎么也没对女高中生出手啊!啊啊啊!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这么不能被人信赖吗?!」
对方的口音有点微微的奇怪,大嗓门,一听就是很开朗的青年,可是此时此刻,付淑娴却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冷了。
名叫田里的邮差前方的邮差正在盯着她,细长的狐狸眼,明明很好看,可是此刻却让付淑娴心慌意乱。
「啊?这么年轻……就当叔叔了啊!」一旁的乔礼德正在小声的感慨,估计正常人听到对方的话都会这么想,可是付淑娴却不会,她知道,对方的名字是苏舒,被叫做叔叔的原因估计只是口误的缘故。
「喂!客人!你到底上不上车?马上就要误点了!」司机硬硬的口气再度插进来,慌乱的,付淑娴的视线再度和对方对上,付淑娴盯住了对方身上别着的名牌,看清上面名字的瞬间,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不等乔礼德再度开口,她拉住乔礼德的手疯狂的冲下了公车。
车门在她下车后没多久关上,然后离开了。
车子的最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那个带着帽子的小女孩和他们挥手。
乔礼德似乎和对方挥了手,可是付淑娴却完全没有那个心情。乔礼德果然很体贴,没有追问她刚才冲下车的原因,而是带着她走了很久,走到一家快餐店,点了餐,将果汁递给她之后笑了笑,「喝点果汁会好些。」
感激的朝乔礼德笑了笑,付淑娴不知道,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一杯果汁喝完二分之一的时候,付淑娴开口,「我刚才,又那个了。」
「那个?」
「嗯,那个……预知。」
「……啊?」乔礼德的语气满是惊异,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我不确定……可是……那个司机……刚才那辆车的司机……」撒掉咖啡时候看到的报纸浮现在她脑海里,那张只剩半张脸的遗照变得无比清晰,渐渐地,和她下车前看到的司机名牌上的证件照重合。
「那个司机……已经死了。」
颤抖着,付淑娴说出了自己逃离公车的原因。
第七章夜车司机
陈自明最早是火车司机,然后去开卡车,到了现在,他开公交车。
记得当中学的时候他的愿望是当个赛车手,各式型号跑车各收集一辆,换着开。到了现在,他的愿望变成了至少五十岁的时候可以开上自己的车,他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就怕到时候他终于存够了买车的钱,却再也交不出养车的钱。
不过也算开过各种种类的车子了,他这么想,就像他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一样,他现在很有自知之明。
他现在每天的任务是开着12路车,从傍晚十八点半开始,开到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当然,中间会有相应的休息时间,吃饭的时候就不一定了,他一般和开同一班次公车的同事轮流着在中间休息的时间吃。白天不用上班,所以有时候他会兼职帮别人开车赚点外快。
「喂!你们听说了没?东边那个隧道出车祸了。」同事甲一边吃着卤蛋,嘴里含糊不清。今天正好轮到他休息,所以中午的时候可以和同事一起去公司的食堂吃饭,一群司机聚在一起,谈资往往也是各种各样和车子有关的事情,基本上,如果你一天八小时都坐在车上的话,你也只能说点和车子有关的事情。
「就是那个去年刚刚落成的隧道?妈的,老子早就说那个隧道迟早出事,看看!言中了吧!」听到这件事,同事乙居然兴奋起来,筷子在空中飞舞,画出一个圆拱状,「那个隧道太不合理了,我去过一次,只觉得阴森,有人给我大价钱让我白天帮他们开车,一听要走那个隧道,我听都不听他们其他的条件!先见之明啊!」
「两辆车对撞,爆炸了呢……真惨。」同事丙撇撇嘴,叹了口气,「隧道塌了好多,那时候在里面的人全死了,这可怜。」
「是啊是啊!不止那个,还影响了附近一条地铁线路,当时正好一辆地铁正在通过,结果隧道坍塌,地铁上一下子死了三百多人呢!保险公司可赔大了!」
「你知道什么?保险公司赔得只是乘客,那两个司机可倒霉,人都死了,保险公司还要追究他们责任呢。」
「唉……这年头,司机真不好当……」
讨论的结果,最终成了对自己职业的一声叹息。
陈自明没吭声,只是闷头吃菜。同事见他不说话,还戳了戳他。
八卦本来就是这样,没人说,也就八不起来了。
把最后一个鱼丸吞进去,嘴里慢慢嚼了几下咽下肚,陈自明慢吞吞道,「可是我听说,那个隧道还要重建……」
「妈的!那些当官的真不是人!都出这种事情了还要再弄一次!」同事甲立刻忿忿。
「钱在那儿呢……人家管那叫啥来着?哦……投资,那个隧道花了很多钱呢,毕竟是在山里打了那么长一个洞,只塌了一部分而已,剩下的当然还要想办法弄好。」
「你们说什么呢?」从旁边端着餐盘过来的是另一个同事,大概是刚交班回来,一脸疲乏。
「来来!坐这里,这边还一个空位呢!」热情的把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给他,同事乙回答他的话,「我们说东边那个车祸塌掉的隧道的事情呢!正说到那个隧道要重建。」
八卦,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啧!你们那消息太落伍啦,和你们说,那个隧道早就重建一星期了!」看来新来的这位是个资讯精通者,一来就提供了别人不知道的谈资。他的话果然引来司机们的兴趣。
「不过……不知道建不建的起来。」话说了一半,他撇了撇嘴。这种语气表情引起了同事们更大的兴趣。
「怎么回事?资金不够?」
「才不是!」瞥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司机,新来的这位瞅瞅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其他人见他一副要透露什么秘密的架势,急忙也压低了头以他为中心聚拢。
「是『那个』。」他的声音很小,听起来颇有神秘感。
众人一时静默:此时此景之下,这人口中用这种口气说出来的「那个」,自然是「那个」。
「我有哥们儿正好倒霉分在那块,他说一开始还好,除了碎砖头之类的多了点之外,其他倒也没啥,毕竟那个爆炸实在太厉害,那个……尸体几乎都被烧没了,看不见倒也没觉得多恐怖,不过后来……」
那人的口气又低了些,「后来他们清理好隧道,重建开始的时候,有个工人在巡查的时候听到哭声,他当时也没在意,那事情虽然媒体没大肆宣扬,不过毕竟消息还是传出去了,老有记者偷偷摸摸过去不算,周围山民的孩子也老过去玩,他听见的哭声是个小孩子的,他那时候没多想,就过去了,打算把小孩子轰走,顺着声音走过去,拿手电筒一打,他看到了一个小孩,正蹲在那里哭,那人平时蛮粗的一个人,不过对孩子没辙,就好声好气哄孩子,那小孩说她迷路出不去了,那人就拉着孩子把她领出来,结果,走到隧道外面,天亮了,那人说这下可以看看自己牵出来的小孩长啥样,结果,你猜他看到了啥?」
「看到啥?青面獠牙一鬼?」同事乙一个激灵。
「非也非也,那人一看:自己牵得就一只手!根本没什么小孩子,他牵着的是一个小孩的手!」
一句话下去,众人脸上皆是一片惨白。
「别急,后面还有后续:那人吓了一跳之后,叫了一帮工人回去他发现那个小孩的地方,在那挖了挖,果然挖出一个小孩的残尸。啧,听说,那里的尸体到现在都没干净呢。」
「真玄!」同事甲发表看法。
「那种死了太多人的地方干净不了的,有怨气,就算那个隧道重新弄好,弄得再好,我看早晚还得出事,他们得找和尚念念经才是。」同事丙也说了自己的看法。
「和尚没什么用吧?我看得找道士!你说呢?」
陈自明还是没吭声,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他原来当过有钱人的私人司机,那些大人物不喜欢司机八卦,久而久之他也就养成了沉默是金的美德,在同事们心里他就是那种木讷憨厚的寡言汉子,不过也就是因为他不爱说话,所以很多人往往都愿意和他八卦,久而久之,他倒成了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点的人,有时候还比别人知道的多。
好比他们今天说的这件事。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那个爆炸发生的时候,他就在现场。
他是接私活过去开车的,白天的时候他不用开公交车的时候,他就接点私活补贴生活。开得是那种最长的大卡车,主要是从本市运一车商品到隔壁城市,两个城市离得挺近的,基本上一天就可以一个来回。
那天他和另外一个外地司机一起当值——那种大家伙,一般都会配两个司机,那个隧道是有车辆限制的,想要过去还得领牌子排好,他们领好牌子之后就和其他车子一起在那里等着,那天车子莫名其妙的多,旁边的司机等的很是不耐烦,说要出去买条烟,让他在那里等着,当时他立刻说他去买烟,然后就跳下去了。
然后爆炸就发生了。
那个在车上等他的司机死了,他却因为去到远处村子开的小卖部买东西而侥幸活了下来。
他想,他应该是当时那些人里唯一活下来的。
他只和他老婆说了这件事,老婆只是说他命大,然后谢天谢地谢谢祖宗保佑。
他笑,心想命大不命大不知道,可是有人保佑倒是有点可信度。
他那天主动跳下去买烟,是因为他看到了他的同班同学,小学时候的。他那时候开得那个大卡车底座很高,可以很清晰居高临下俯视旁边其他车子。然后,他在前面一辆大巴里看到了他的老同学。
看到久违的老同学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对于他来说绝对不是。他小学时候的同班同学全部都死了。春游时候坐巴士,然后发生了意外,一群人都死了,除了正好被冲撞挤出车外的他。
那个时候的他就忽然很慌张,他总觉得前面那辆车子里,所有的孩子都在看他,他甚至看到他们对他指指点点,用指责的眼光看着他。于是他忽然害怕继续呆在那儿!然后他就找了个理由下车了,然后他又逃过一劫。
或许他真的是命大的人,出生的时候,母亲因为难产死掉,然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的父亲做生意失败,欠下了大笔债务,被逼债人逼的无路可逃,父亲带着他一起跳海自杀。结果父亲溺死,他却活了下来。
死里逃生过好几次,他有时候想自己这种情况或许不是命大,而是命硬,世上再无亲友,他吸收了他们的寿命得以继续生活。
「我说明子,你一点都不怕?我装胆子大,其实刚才小张说完之后我心里还真有点怕。」吃晚饭回休息站的时候,和他关系不错的丁小六偷偷和他说。
「不怕,就算真有那啥,又不是咱们做的,你怕啥?」直直往前走,陈自明还是那种平坦的声音。
「可是……可是……」支吾了半天,丁小六忽然拉住他,「哥,我和你说啊,你别和别人说。」
他看了看四周,看看没人于是再度开口,「我、我前两天不是请假了么?我说我病了其实没病,我接到个私活儿,就一星期,给钱挺多,是货车,就是那种拉煤的,跑长途,不过那天不是我开的,我坐副手席,开车的师傅年纪有点大了,眼睛不大好使,然后在高速上,我们……」
犹豫了一下,丁小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细若蚊蝇,「我们撞死一个人。」
「哦……」陈自明看了小六一眼,声音还是没多大起伏。「然后呢?」
「然后我们当然是立马停车啦!车子差点翻了,你别提那时候我多害怕了,偏偏那个老师傅还一直要我过去看、看尸体……说他眼神不好看不清……我当时快吓死啦!」丁小六声音不由越来越大,最后还带了点委屈。
「然后呢?」
「然后?我害怕的就是然后发生的事,你猜怎么着?那人竟然没了!我当时明明看到我们撞上东西的!我真的没看错!」
发觉丁小六情绪开始激动起来,陈自明急忙扯了扯他,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那个,我知道你没看错,可是有时候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啊。」
「啊?」
陈自明对他挤挤眼睛,「你也不用把自己出去揽活这件事看的太严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马无夜草不肥,大家都有自己的小金库来源,那个……不瞒你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开过货车,还开过火车呢!撞死人是常事。」
「什么!」丁小六瞪大了眼睛。
「你只是偶尔干一天当然不知道,不信你下次可以去问问和你一起的那个老师傅,开货车,尤其是长途的老司机,几乎没几个是真正干干净净没出点事情的,那些公司自己也清楚,有的还有规定呢,一年只要撞死人总数不超过多少个,基本上就没事。」
「啊?!」丁小六眼睛瞪得更大了。
「开久了你就知道了,当司机的,胆子都大。你撞到的那个,搞不好就是以前被撞死的,夜里黑灯瞎火的,常有的事,你见多了就不怕了,回头我给你个平安符,你挂车上就没事了。」
「哦……」看来陈自明的话还真有用,丁小六明显不紧张了,最后还给他打了一杯水,然后高高兴兴去开车了。
拿着丁小六递过来的茶水杯走上自己的车,看着驾驶座旁边挂着的平安吊坠儿,陈自明嘴角有点讽刺的笑。
开着车子在信爱路和南京路两条路来回绕圈,绕了一晚上,很快就会到凌晨二十四点,再开一个来回就可以下班,想到这儿,陈自明开始琢磨早饭的内容,他老婆最近上早班没空做饭,搞不好还得自己去给她送点饭。
「春天百货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前方停车站……」放下一段录音,陈自明稳稳停车,一边停车一边和旁边的后辈解释各个按键的应用:今天他负责带新人,对方刚刚取得资格,目前正在见习阶段,今天上班的时候被上司告知分到自己车上了,新人的名字叫张合,人高马大一个小伙子,说话有点痞气,据说原来混过「江湖」,所以别人都把他当做麻烦不愿意带他,被上司分到他这儿估计是看他平时不爱说话好蒙混。
「陈哥,我帮你收车票吧。」对方虽然有点不入流的江湖气不过人却挺开朗。
「嗯,谢谢,你注意一下表情,这是收车票不是收保护费。」
「嘿嘿,一时忘了,谢谢提醒,陈哥。」小伙子一乐,将一脸凶相收了起来。
陈自明弯了弯嘴角,按下前后门的开关,好容易下去一帮人,然而却上未了更多的人。话说做公交车司机的人鼻子不能太好使,否则太受折磨。
香水味,狐臭味,狗味……
「喂!你站住!咱车上不能带宠物上车——」忍住嘴边一个打喷嚏,陈自明头疼的听到张合的大嗓门。
被叫住的是个年轻女人,穿着一件皮大衣,拎着一个估计只能装点化妆品的小包,身子一转,秀出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你怎么说话的?!你看清楚啊,我身上可没地方装宠物!」
看到张合一脸理亏却不肯道歉的表情,陈自明小心的扯了扯张合的衣袖,向女人赔了个笑脸,女人冷哼一声抢了个地方坐下了,也不看看旁边就是一个老太太。陈自明只好拿起喇叭,提醒人们发扬爱心,如果周围有老人的话主动给老人让座。其实如果他要不是司机的话,他还真愿意给人让座,天知道他的屁股都坐麻了。无人售票车的司机就是比较辛苦,今天有张合帮他查票已经轻松挺多了,平时查票卖票都是他的事,碰到没零钱的还得想办法给他找钱,耽误了开车时间,车上其他的人却又不干了。
公交车司机这个工作做久了,脾气再大的人也得没脾气了。
「陈哥,刚才对不起啦。」过了一会儿,张合的脾气没了,小声的和他道歉,然后又开始和他嘟囔,「不过真奇怪啊,陈哥,现在都过了零点了不是?我听说夜车一般人挺少啊!怎么正好相反啊,你看这车上啥时候都很热闹。像刚才那女人一样的年轻人也就算了,怎么还有老头老太太啊?你说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年轻人一样凑夜班车的热闹?就算持有老年证不用交车票钱也不用这么勤快的利用公共交通啊!」
张合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人,一路上基本上嘴巴没听过,也没见他多喝几口水,否则路上光是给他找厕所就够麻烦的。
陈自明笑笑,没有接腔。
「老头老太太也就算了,好歹也算年龄过大的成年人,这车上,怎么还有小孩子!」张合还在嘟囔。
陈自明的眼皮跳了跳。手上稳稳控制着方向盘,眼睛不着痕迹的透过照后镜向车厢内看去,右侧车厢的位置,果然有一个小女孩。
「陈哥,我说那个小女孩挺奇怪的啊,一直低着头,脖子上好像还绑着缎带,最近小女孩流行这么打扮么?」张合的声音压低了。
「下一站快到了,记住按哪几个按钮了吗?试试看,告诉我。」一句话,陈自明将张合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那个小女孩在这一站下车了,张合的目光一直跟着那孩子,直到对方消失。
「哎?她拐弯了,那边有路么?奇怪,白天我不记得那边有路啊……」嘴巴里说着自己的疑问,张合拿起一张路线图看起来。
「阳春路……有这一站吗?」
「你拿错了,那是以前的旧路线图,现在这一站叫富永路。」拿出新的路线图递给张合,陈自明将张合手里的旧路线路扔进椅子后面的置物袋。
「噢……」
倒数第三站的时候,车上最后一名乘客也下车了,这个时间又是最后两站,本想不会有人再上车终于可以轻松下班的时候,车灯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现了几个年轻人的身影,对方本来只是慢慢走着,谁知看到他们的车子竟然不要命一般冲了过来,用力踩下刹车,车子停是停住了,可是强大的惯性让站在一旁没有安全带可系的张合重重撞上了前玻璃。
「混蛋!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张合完全抓狂了,抢在陈自明之前按下了车门开关,冲下去想要和对方理论,陈自明来不及阻止,只好看着张合和对方理论,就在陈自明以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双方竟然偃旗息鼓,下一秒,张合甚至帮忙抉着着对方其中一个人上了车。
对方是两男两女,浑身湿漉漉的,异常落魄,仔细看的话,还可以在对方身上看到血迹。
「我们迷路了……高速公路上遇到了连环车祸……朋友有一个人失踪了……」对方和张合的对话断断续续飘入陈自明的耳朵,陈自明却没有回头,嘴里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说了安慰的话,载着对方到达总站,后面的事情都是张合自告奋勇解决的。
不参与,永远以旁观者的身份对待一切问题,这是他的处事原则。
至于张合,今天晚上这件事或许成为他未来的谈资,或许过了今晚他成为别人的谈资。
下车之后走开将近二十米远的时候,陈自明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下来的公交车,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车上,此刻却坐满了小孩子,他回头的时候,车上的小孩子正看着他,侧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扭过头以后还是在看他。
视线,冰冷……
裹了裹身上的风衣,陈自明低头离开。
「居然看到那些家伙,呵……又有什么事不成?」叼着根廉价烟,陈自明低下了头,打开了打火机。
比起这些说了也没人相信的鬼话,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比如房子的贷款、比如老婆想要的衣服化妆品。脑袋被越来越多的琐事占满,陈自明脚步加快。
他知道:那些孩子还在看着他。
一直看着他。
第八章阳春路
「那个司机怎么了?你一直在看他。」看着沉默不吭声的晋维嘉,费德开口问。
刚刚在路上见到公交车的狂喜已经在短短的车城中平静下来,在那名见习司机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安顿下来,他们已经打电话报了警,警方虽然接电话慢了点不过最终还是有人接了,也应承他们将立刻派警车过去接他们,简单的换了衣物之后,几个人的精神顿时感觉不够用了,除了晋维嘉。
他们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晋维嘉可谓功劳不小,是她将他们从那个诡异的森林里带出来的,出了森林以后就好说,几个人没有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大路,不过那时候已经是凌晨,那附近很是偏僻,竟然没有一辆车子通过,就在他们疲劳到一定境界的时候,费德发现了路边的公交车站,发现还没有过末班车时间的时候,几个人的心情简直是欣喜若狂,而见到公交车灯的瞬间,何晶晶当场昏了过去。好在司机很是热情,确切的说是见习司机很热情,帮助几人上了车然后指点他们找到了警察。
何晶晶自从昏迷过去之后一直没有醒,谢宜在安顿下来之后也睡了过去,现在清醒的只剩下费德和晋维嘉两人,坐在值夜人给他们找的房间内,两人相顾无言。
将视线从车身上移开,晋维嘉喝了一口面前的热茶,「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幻觉。」
「老实说,我觉得现在的事情也很像是幻觉,我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睁开眼,搞不好我们还在那个该死的森林里。」费德也端起杯子大口的喝了一口水,水刚入口便啊啊叫了起来,「烫死了!」
晋维嘉笑了,「会觉得疼,看来不是幻觉了。」
「我说……」费德笑了一下,脸色忽然沉下来,「那些信……还在么?」
「……」沉默了几秒中,半晌晋维嘉从随身的包里将那几封信拿出来,没有说话,她的举动作了最好的回答。
信是在图伦森林里多出来的,除了费德,只有晋维嘉本人知道信的事情。引导他们几人走出森林的不是晋维嘉,而是将信塞到晋维嘉手里的「小孩子」。
「见鬼了——」手指深深插入头发里,费德用力蹂躏着自己的头发。「要对警察说么?」
「有人信么?」晋维嘉反问他。
「那怎么办?」
「买邮票,把信寄出去好了。」盯着包里露出一角的信,「收信人……说不定正焦急等待这些信呢,等待的滋味不好受,不是吗?」
费德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晋维嘉的话。实际上不要说这几封看似和他们无关的信的由来,光是连环车祸和误入图伦森林发现孩童骸骨的事情就够他们好好和员警解释的了,何况,还有卫兰无缘无故在图伦森林里失踪这件事。
大活人被不知名物体拉入地底,说出去有人信么?
「做梦吗?」费德喃喃道。
「做梦吗?」员警一拍手中的笔录册子,脸色黑到极点,「走错路……路上车子因为躲避行人急刹车……然后连环车祸,接着不小心进入了图伦森林,继续迷路,不小心挖到小孩子的骸骨,同伴还被人拉到地下——你以为你在编小说吗?」
「我都说了事情很是匪夷所思,你们爱信不信!不信我和晋维嘉的话你可以等剩下两个人醒来问他们!」费德也没有好脸色,「该说的话我们都说了,可不可以帮忙找个地方让我们好好睡一觉?!」
做笔录的员警一拍桌子还想说点什么,被旁边像是他上司的人拉住了,「抱歉,小张语气不对是我们错了,我们已经帮你们找好旅馆了,你们身上有钱吗?需不需要我们帮你们联系家属?」自称姓金的警官很是沉稳,难怪年龄明明和那个小张差不了多少却成了他的上司。
「……我没有家人可以联系,晋维嘉你呢?」脸色微微一变,费德转头问晋维嘉,看晋维嘉对自己摇了摇头,接着道,「谢谢好意,不用了,另外两个人应该也不用,等他们醒过来自己联系好了。」
姓金的警官办事效率很高,很陕用警车将他和谢宜晋维嘉送到了旅馆,将何晶晶送到医院检查,然后便风风火火带着下属分头行动确认车祸和骸骨的信息.临行前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没有精力和他客套,费德关好门后立刻一头栽进了宾馆的床内。一夜无梦。
再次费德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等到询问之后才发现自己醒过来的根本不是隔天的中午,而是再隔一天的中午。何晶晶也已经从医院回来,谢宜则比他早一天醒过来,跑出去给几人分别买了简单的衣物,还再度和警察局确认了一次。而晋维嘉则只去了一次邮局,听说她是去买邮票的,何晶晶谢宜有点奇怪,不过费德却完全明了。
几个人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一来卫兰的事情还没解决,二来则是因为连环车祸的事情。
说未有点奇怪,谢宜去警察局的时候被告知虽然车祸现场已经确认,可是他们的车子却没有被发现。
关于这点,何晶晶和谢宜大有这样也没什么的意思,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车子找不到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好事。因为从根本上说,他们对这场事故有相当的责任,在他们安全之后,谢宜何晶晶对费德和晋维嘉在他们昏睡的时候向警方袒露车祸之事有些微词,谢宜觉得这件事至少要在他们醒来之后几个人一起商量一下再办,所以知晓他们的车子没有被发现之后谢宜他们虽然没直接说出来,可是脸上都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好在警方似乎没有透露太多车祸的情报,车祸所占的版面并不大,倒是前一阵子的隧道坍塌事件在经历修建中再度坍塌的事风波再起,引起了媒体的全部注意。
「这个城市……还真是事故频繁啊……」看着刚买来的报纸,费德皱紧了眉头。
「可不是,这个城市一直不太平,打仗的时候被轰炸过,刚建好又地震,地震完了时不时海边还不宁静来点海难……」听到了费德的嘟囔,报亭的小贩笑呵呵的接口,对方一脸笑容的样子,和他话里的内容完全对不上号。
「所以,本地的保险业是最发达的,不过渐渐地,也没什么保险公司愿意来了。」笑眯眯的,看着费德呆愣愣的表情,小贩又扔过来一句话。
这里的居民,还真乐观。
心里想着,费德合起手里的报纸,「我想买地图,你这里有吗?」
「有的有的,新出的地图,油墨味还没散呢!」小贩迅速的从柜台后面摸出一本张地图,费德递过一张钞票,展开了手中的地图。半晌,皱起眉头,迟疑道,「这里没有一条叫阳春路的街道吗?」
「阳春路?!」小贩似乎是本地的老居民,冥思苦想半天之后忽然一拍手掌,「那是老街道啦!早就没了!客人你莫非不是外地人?不对不对,本市就算是年轻人,也大部分不知道那条街啦!」
「……唔,只是印象里见过那个路牌。」
「哎?不可能的!说实话吧,那条路是我出生那年没的,据说我家原来就在那条路上,我会知道那个路名就是这个原因,我的家,我母亲是和那条路一起没的,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具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最后是一个当时送信到我家的邮差把我抱出来的,要不是他也就没我了。这个城市变得太厉害了,也没准现在又有一个新的阳春路,不过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你要真想知道确切位置,估计得去邮局问问了。」
「邮局?」费德愣了愣。
「嗯,本市不大,邮局也就几支而已,我的命是邮差救得,所以本地所有的邮局地址我全知道,总局就在这附近,我给你找地址先!」小贩太过热情,不等费德反应便热情的在一本破烂的地址簿上翻了起来,半晌拿起纸笔抄写起来,最后利落的将写好地址的便签交给他。
「很近很近啦,走路十五分中,我经常去找那边的邮差聊天,都是很好的人,嘿嘿!」小贩笑的一脸阳光灿烂,费德最对付不了的就是这种人,没办法,只好接过对方热情递过来的便签,道谢之后匆忙拿着自己买的东西逃离了这家老板过于热情的书报亭。
走出有些阴暗的书报亭,外面的阳光格外灿烂,那种不真实的灿烂,费德眯着眼睛,用右臂遮住阳光抬头看天,这里距离他现在居住的城市并不遥远,可是看起来却像距离十万八千里,天空格外的蓝,云彩也格外的多,又白又厚,而且移动的非常迅速,可能是这里离海近的缘故,连气候都和自己居住的城市不同。
自己真的已经逃出来了么?为什么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小贩递给他的便签上除了地址竟然还有一个简易地图,虽然画得不怎么样却是难得的清楚易懂,顺着对方的标注,很快的,他到了。和想象中的独栋邮局不一样,这里的邮局竟然是在写字楼里的,打听好邮局所在的楼层,费德搭乘电梯上楼,出了电梯门再次看到的就是邮局该有的景象,总觉得这家邮局一定生意很不好,大白天的,除了自己以外竟然没有一名顾客,这里的光线也不好,即使是白天也要开灯照明才够明亮,可是用的灯泡颜色却太过苍白,配上邮局的简单装修越发有种这里破败没人气。
这家邮局明显承办业务并不多,仅有的接待处也是负责收取包裹的,而且,现在没人。
喂喂!明明是工作时间好不好?这家邮局真的还健在吗?
心里碎碎念着,费德正准备转身离开,结果下一秒就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的的黑影吓了一跳!
「啊啊~」由于自己转身转的太猛,下巴几乎撞上对方的头顶,低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头发,这种场景真和白天见鬼没什么两样,加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费德叫出了声。
「客人,您是要寄包裹吗?」对方的声音也是奇异的,沙哑中夹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阴测测的,是女声。
「我、我要寄明信片!」明明只是过来查地址的,可是听到对方的问话,不知不觉就改了来意。
「有带明信片吗?」对方的声音还是没人气,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走到柜台后面了,由于距离拉远费德得以看到对方的全容,不过有看和没看没什么区别,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对方的眼睛,搂在外面的是惨白的半张脸,怎么看都很像恐怖片里女鬼的经典造型。
说实话,这个邮局工作人员比他这几天见到的「鬼」还像鬼。
有一瞬间,有个女孩的影像从费德脑中闪过,不过仅仅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秒,对方就把几张明信片递过来,打断了他的想法。
「战后纪念,灾后纪念,海难纪念……只有这些主题的明信片吗?」看着明信片上面的图画文字,费德实在不想买印着这些东西的明信片。
「本市的特产就是这些了,你以为这里是风景区吗?」对方的话挥之不去的阴气和这些明信片的主题格外符合,手一哆嗦,费德匆忙选了中间的一张。
「灾后纪念吗?不错。」对方迅速的收钱打收据,听到对方的话,费德真想问问对方话里所谓的不错是指哪里不错。
买好明信片,费德索性开始往明信片上写地址,他写的是自己家的地址,收信人也写得是自己的名字,他虽然朋友很多,不过不想寄这种明信片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最后只好寄给自己了,就算收集邮戳好了。
那个奇怪的邮差接过他写好的明信片的时候,忽然抬头盯住他,即使隔着厚厚的刘海,他也可以看到对方盯着自己的眼睛晶晶亮,就在他被对方盯得浑身发毛的时候,对方忽然嘴角一勾,「费德,还记得我吗?」从来不认识你这种贞子一般的女人好不好!费德几乎要把这些话吼出声的时候,心思忽然一动:等等——贞子……
「何珍?你是何珍?」迟疑了一下,费德从记忆里挖出了刚刚闪过自己脑海的那个女孩的名字。
闻言,对方阴阴笑了。
「你现在在这里上班?」两个人国中的时候曾经是同班同学,不过并不要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记得那时候几乎没什么人会理会这个怪异的女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费德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他本来不是细心地人,脾气又暴躁,若不是这几天的遭遇,恐怕他永远不会有现在这种几乎可以用平和形容的语气。
「显而易见。」对方明显不是可以接受没话找话说的人,一点面子也不给。
「我……今天其实不是来寄明信片的,我来问路,喂!邮差,你知道阳春路吗?」既然如此,费德索性恢复了往常的说法方式,开门见山。
「阳春路?没听说过,你确定是这里的路?」
「嗯,应该吧……我……老实说,我前几天遇上了一场连环车祸,就在那条路,想……我想过去看看。」迟疑着,费德说出自己的来意。
「连环车祸?」何珍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是费德却觉得她的声音提高了半度。
「是淮阳路那起吧?我有一个同事有被波及到。」何珍虽然形象诡异了一点,不过似乎挺健谈的,原来他从来不知道,不过也难怪:他们之前似乎并没有交流过。
「是、是吗……」费德垂下视线,「他、他没事吧?」
「完全没问题,我同事告诉我那是因为一名正在送往医院的孕妇在车上小产引起的一场小小的事故。」
「啊……是……是这样呵……我都不知道……后来是同行的人和警方联系的……」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费德弯身将笔捡起来还给何珍,「他们都说我估计看错路名了,那时候太慌忙了。那天下了大雨……
遇上了连环车祸,还迷路,迷路的时候还发现了骸骨,旅伴还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真糟糕,我一定是因为太慌忙看错了,不是么?」
苦笑着,费德缓缓道,他没想得到回答的,谁知对方却答了。
「这个问题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不是么?」何珍答得很认真。
「自己才可靠?哈……那我还见鬼了,你相信吗?」开玩笑般的,费德抬眼看向何珍。
「我相信。」对方的回答还是很认真,认真到费德脸上的戏谑缓缓消失。
「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鬼吗?」静默了几秒中,费德缓缓道。
「能问出这种问题,你心里已经约莫有了答案不是吗?」微微一笑,何珍再度低下头。
「呵呵……你真犀利。」低下头,费德笑了。
他没有看错。
这两天,虽然谢宜他们反复说着一定是他看错路名了,谢宜他们反复说着员警他们不是在高速旁边找到车祸现场了么?他们翻来覆去的话或许可以说服他们自己,可是无论如何……费德无法被说服!
他看到的真的是写着阳春路三个字的路牌!那个车祸就是在那条路和高速公路的交叉处发生的!他肯定!
从车祸的那一瞬间,从踏进那个森林的一瞬间,从走出森林的一瞬间,从遇上那辆城市边缘的公交车的一瞬间——他虽然一直很惶恐,可是他确定自己一直很清醒!他无比清醒的经历了匪夷所思的一切!
无法相信别人对他的劝说,他始终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才是真实!
真正的真实!
警方确实发现了车祸现场又如何?他们的车子并没有被发现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警方找到的车祸现场是当天发生的另一场车祸的现场!他所经历的现场并没有被发现!
那场发生在阳春路口的车祸还在某个角落!
那场车祸中遇难的人还等着他们回去救援!
或许不被发现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于那些遇难的人……
费德的眼睛猛地瞪圆!
「对于我们邮差来说,经常会碰到明明有收信地址可是却找不到的情形,所以有很多信老是送不到,不过,我有个前辈说,身为一个邮差,只需要相信一件事:只要有收信地址和收信人,就一定会有人收信。所以……」撩了撩刘海,何珍第一次将眼睛展露在费德面前,「有没有人知道那条路并不重要,那条路现在存在与否也并不重要,你看到了那条路不是么?你本身到过那条路不是么?你自己就可以证明那条路的存在不是么?所以——」
「所以……」对上对方的眼睛,费德喃喃道。
「所以,你自己去把那条路找出来吧,你可以找到它第一次,也可以找到它第二次,不是么?」何珍笑了。
没有留什么联系方式,费德告别了何珍,他心里有种感觉,自己不会再见到她了。进电梯的时候,电梯外面跑进来一位娃娃脸的青年,身上的邮差制服告诉他来人是何珍的同事,和神秘兮兮的何珍不同,这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青年,性格看起来有些毛躁,动作也毛躁,他进入电梯的时候,对方刚好从门里跑出来,手里的信封天女散花一般从对方的包里掉出来,其中一封信飘进了电梯内,看到对方焦急的样子,费德匆忙蹲下身迅速将落在电梯内部的信封捡起来递给电梯门外的青年,对方在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捉住了信,就在那一瞬间,费德也看清了信封上面的字。
具体写了什么费德没有看清,可是地址上面阳春路三个大字却重重的烙在了他的心上。眼睛一瞬间睁得很大,他刚想叫住对方,电梯门却严丝合缝闭合了,他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最后感激的笑脸和手中的信封。
「该死——」拼命按着电梯门的开关,可是电梯却没有应和他而是向下走了,等他再度按电梯上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刚刚去过的邮局了。
再次站在写字楼外的时候,一阵风吹过,费德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握紧了拳头。
回到居住的旅馆的时候,谢宜和何晶晶正在他的房间互相看着什么,被对方拉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正在看的是一部数码相机,费德知道几个人身上原本的电子物品全部都在大雨中泡汤了,现在这部相机显然是新买的,何晶晶把他拉过去展示自己和谢宜一天的成果。
「这个城市还真是挺上相,我和谢宜商量过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索性更改主题吧,我们给这个城市做个报告怎么样?」
何晶晶一边翻着相机里面的照片,一边兴奋地说着,其实他们几个之所以会开车远行其实是为了学校的报告,他们是同一所大学新闻系的学生,下学期的报告要求他们自己选定题目进行报导,因为几个人的共同兴趣是旅行,索性就做旅行景点的报导好了,还可以顺便度假,他们本来选定的是一个新兴的旅行城市,结果估计不足路上出了这种事,因为最近烦恼的事情太多,费德几乎都忘了出行的目的,不过看来自己的同学没有忘。
「说起来,这个城市可以说的事情还真是挺多,又有森林又靠海,说起来旅游优势明明挺大嘛,怎么原来都没有人提它?」谢宜咂舌。
「确实是又有森林又靠海,可是森林里面失踪了N多人,海里又三天两头出海难,陆地上不是被轰炸就是地震,偶尔还坍塌,你说这地方怎么让人旅行的起来,你们俩个自己亲身体验了一把这里的森林了,怎么,还没受够教训?」不冷不热的说着,费德拿过两人手里的相机。一开始的照片明显是试拍的,第一张看起来是家商店,相片里的陌生男人看起来是店主,第二张估计是店门口的道路,这两张估计是何晶晶拍的,照片有点虚,后面就好很多,应该是谢宜拍的,他平时很喜欢拍照,接下来的照片在取景和光圈应用上都有了明显的长进,一下子专业起来。路边的小女孩,蓝色的天空,白色的厚重云朵,街头小贩,公
交车……
「靠!这么劲暴的城市历史?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我们的作业就绝对pass了!」谢宜说着,坐到了费德旁边,瞅了一眼屏幕上面现在的照片,「这辆车熟悉么?是我们昨天坐的那辆,我们拍的时候正好那天那两个司机交班,我顺便拍了一张。」
照片上果然是那两个男人,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其他零星的乘客。
「我和晶晶特意跟着车坐了一圈,拍了一路呢!」谢宜说着,费德的手也没停,果然,接下来的照片都是公交车上向外拍到的景象,忽然,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费德的眼睛睁大了!
「放大照片的键在哪里?快点给我把这张照片放大,这里!放到最大!」焦急的说着,费德将相机塞到谢宜手中,指着照片的一角要求对方放大图像,谢宜虽然很奇怪,还是照做了。
「你在看什么?」还没来得及看自己放大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相机就被费德夺走了,谢宜探脖看过去,「一个街牌而已阳春路,有什么特别吗?」
话刚说完,他自己就闭口了。
这个名字就是特别!!!
原本欢快的气氛一下子消失殆尽,谢宜和何晶晶的脸色都变得很古怪。
心脏怦怦跳着,费德不去管其他人如何,他只是反复调整着照片的大小,方位,仔细看着每一个细节:没错的!这就是阳春路!果然是有阳春路的!
他果然没有看错!
「这条路!你们在哪里拍到这条路的!」激动着,费德揪住了谢宜的衣服。
「你还在纠结那条路吗!」谢宜反揪住他的衣领,「不就是个路牌嘛!搞不好是忘了换掉的路牌!这里的警察不也说了根本没有这条路嘛!车祸现场已经被找到了!牵扯到的人员也都被安置好了!你还找这条路干什么!!!」
对谢宜的吼声充耳不闻,谢宜回想着照片的顺序:是十二路车!谢宜他们是在上十二路车之后拍到那个路牌的,也就是说那条路只要搭乘十二路车一定可以路过!
不是自己记忆的臆想!那果然是真实存在的地方!这个认知让费德心跳越来越快,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头脑也发热起来,就在他想明白后立刻打开门准备找寻那条路的时候,正好和正要开门的晋维嘉撞了一个正着!
「啊?你、你回来啦?」被反作用力激得猛地后退了两步,费德心里原本的亢奋忽然减退不少。
「嗯,你这是……要出门?」抉着额头,晋维嘉看向费德,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我买了晚饭,要不要吃了再去?」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四个人开始围成一圈吃晋维嘉外带的晚餐。
主菜是红椒肉丝,味道还算不错。
「这家店很实惠啊,放了好多肉。」一边吃,何晶晶评价道,「今天去了哪里?」
「到处闲逛而已,对了,去了一趟警察局。」喝着饭后茶,晋维嘉微微皱了眉,「有件奇怪的事:员警和我说,连环车祸的现场找到了,不过车祸的原因却是因为一名产妇在途中小产,这个……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啊!」
「我们并没有和警方提到车祸原因不是么——」皱起眉,谢宜话说到一半就被费德用更高的声音盖了过去!
「那是因为他们找到的根本就是另一场车祸的现场!」
室内一下子变得静悄悄。
「那个……看电视,我们看会儿电视吧?」慌忙的站起身,何晶晶打开了电视。
「十六日下午十六时十四分,育英国小三年c班在家政课的时候发生了严重的瓦斯爆炸,事故原因据推测是学生在教师外出接电话的时候不正确的私自操作瓦斯。事发之后,警方与救护人员对事故现场立刻进行了全力搜救,截至至今晨七时四十六分,事故发生班级全体共计四十四名学生,一名学生获救,两名失踪,余下四十一名学生全部罹难。幸运的是,由于该校家政教室位于地下,没有造成更多的人员伤亡,据悉,事故班级的教师已经被警方拘留,愤怒的家长已经向法院提出了强烈的抗议……」
电视打开后的第一则消息就把四个人震住了!
「天!居然是今天下午的事情!喂!谢宜,那时候我们好像就在育英国小附近,我记得你拍的那几个国小生就是那所学校的!」何晶晶惊异的站了起来,凑到电视边,「没错!就是这里!我记得当时我们还考虑要不要进去转转呢!天啊!」
「见鬼!」谢宜迅速拿起相机,疯狂的在照片中翻找,翻到某一张的时候停住了,仔细观察了几秒钟,谢宜张大了嘴巴「天!你们看!这张照片的时间!今天下午四点十四分!你们看!快看!这边这个红光,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别的原因造成的,现在才知道这是爆炸!我们拍到了爆炸的瞬间!」
一句话出口,屋里剩下的人也坐不住了,纷纷围过来看那张照片。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大呼小叫着,由于爆炸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一家媒体拍到了爆炸当时的景色没想到就在他们的相机里,对于未来志愿是新闻工作者的年轻人,这个发现太惊喜了!
何晶晶开始和谢宜热烈的讨论应该如何处理这张珍贵的照片,晋维嘉则拿起被冷落的相机,开始看里面的每一张照片,看到某一张的时候,坐在她身边的费德发现她停留了很久。
「怎么了?」费德知道晋维嘉的个性,也知道能让她留意观察的事物一定有需要观察的价值。
「……」晋维嘉抬起头,不过视线还是停留在相机的屏幕上,半晌,将相机挪向费德,「这个……」
展现在费德眼皮底下的是两名司机的照片,这些照片费德一开始就看到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此刻由于晋维嘉的表现刻意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你看这两个人。」晋维嘉指了指画面角落里的两名乘客:一男一女,样子很普通,绝对不是名人。
「你再看。」说着,晋维嘉开始向后翻照片,不是所有的照片都拍到了这两个人,可是只要拍到那个角度的照片里都有那两人的影像。
「这两个人是从头坐到尾的,你想说的就是这个?」皱了皱眉头,费德还是不解。
看了一眼还在讨论的谢何两人,再度开口的晋维嘉压低了声音,「那天晚上我下车以后你问我那个司机怎么了,问我为什么一直看他,记得么?」
费德想了想,然后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看的不是那个司机。」晋维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她的声音低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很沙哑,「那天那两个人就坐在照片上的座位上。」
「什么?」费德的表情有点古怪,看到他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晋维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们上车的时候,那两个人就坐在那个位置上。」
「一直在那里,一动没有动。」
四目相对,这回,终于明白了的费德感觉自己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九章亡者之音
「老大,你对这事怎么看?」小乔抓起一块披萨大大咬了一口,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嘟囔道。
「老大,那个人叫张锦祥,身份已经确定了不是吗?虽然他有好几个假身份,不过最终不是在户籍警那边确定他今年二十九岁吗?」老贺甩甩手里一叠档案,也拿了一块披萨,「又是海鲜味的?都吃了一星期海鲜味披萨了!」
「你们难道是怀疑我的专业水平吗?那个人绝对死了四十年左右了!你们也亲自看过那家伙的情况了,那骨头,没个三四十年绝对变不成那样儿!老大您对法医不是很了解吗?我说的没错吧?!」一扶眼镜,法医大乔不干了。
不理会下属们的吵闹,金警官摸着下巴继续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小乔实在忍不住拍了他的肩膀。
「事情没那么简单。」金警官淡淡道。
这阵子,T市警察局几乎忙翻天。
姑且不论前一阵子的隧道坍塌事件还没落下帷幕,育英国小又爆炸了。他们现在讨论的这个张锦祥只是个普通的小偷,按理说他还没那个本事犯下需要金警官这个级别需要注意的案件,可是,他偏偏做到了。
张锦祥死了。
坍塌的隧道在被修复的过程中再度坍塌,张锦祥的尸体就这么被挖到了。当然,当时他的尸体是以骸骨的形式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几乎不用法医特意鉴定,连一点常识都没有的普通人都觉得这大概是几十年前的尸体,本市事故频繁,从地底下翻出来以前地震中死亡的人的尸体是常有的事。可是偏偏那骸骨上面找到了不该找到的东西:西元二零零九年款的LV钱包。
里面还有一个名叫陆飞的男人的各种证件。顺着这条线往下挖,他们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了那个名叫陆飞的男人,得知那个钱包是前几天被一个小偷借用厕所的时候顺手牵羊摸走的。该市警察局也确实有这件事的报案记录。继续顺藤摸瓜,他们拿到了陆飞工作的电台某天的磁带,上面有这个后来被确认名叫张锦祥的小偷最后的记录。
电话是从本市打来的没错,可是却找不到这个电话号码。
假设那个小偷是当时在电话里遇害的,这个假设很有可有笆是事实,因为尸体腕骨上面的手表停顿的时间是二十一点四十五分,而那个陆飞的男人则是提过他在接到电话的时候注意过钟表上的时间:二十一点四十三分。
可是法医部却坚决认为张锦祥死于四十年前。
一个人怎么能在出生以前就先死了?
一切都乱套了。
那份从电台那张磁带一开始吸引金警官注意的是里面的女人,不过现在则是里面一个地名,确切的说是路名。
阳春路。
那个小偷在磁带里提过一次,虽然不知道他的信是怎么搞到的,不过从他的问句和女人不加以否决的反应可以判断那天那个男人的所在是阳春路。
这个地名他前天又听到了。
四名迷路的男女报案遇上了连环车祸,他们说的有些含糊,不过确实有人提到过车祸现场是阳春路这件事。
然而实际上他们找到的发生连环车祸的地方是淮阳路,事故原因也很明确,可是现场没有找到那四名青年所开的车。那四名青年的表现让他本能的怀疑他们是否隐瞒了什么,那些年轻人还很生嫩,彼此之间似乎也有没有统一的意见,他曾经派人大面积搜索是否有另外的车祸发生,可是却一无所获。
阳春路。
两件事的交叉点终于出现。
他特意对这个路名进行了详细的调查,最终在四十年前的陈旧档案中找到了关于这条路的记录:这条路存在于四十年前,消失于四十年前。本市确实是多灾多难的城市,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作为当时市内最重要的主干道——阳春路被疯狂的敌人轰炸掉,人员伤亡相当巨大。T市多灾多难的历史也就此开始了。重大的事故常有发生,这个城市越发面目全非,城市的基础设施更新换代的很陕,不要说现在的年轻人,就算老人估计也无法在这个城市找到过去的影子。
这个城市没有阳春路。
非但没有,就连顺着旧有阳春路轨迹新建的道路都有没有,淮阳路在很多人心里是原来的阳春路换了个名字,不过其实只是误解,淮阳路只有很小一部分和阳春路重合,旧有的阳春路贯穿城市,可以说现在每一条街道身上都有过去阳春路的某个部分,可是它们哪一个也不是阳春路。
而在刚才,他又接到报案:一个名叫阿达的隔壁城市的电台工作人员请求警察帮忙搜找失踪的同伴。
听起来是很简单的事隋,这种失踪时间尚不满二十四小时的案子本来不会被警方受理的,可是老贺还是通知了他,因为失踪的人是陆飞!
「而且失踪地点还是那个地方!」老贺频频摇头,「那个地方!啧!不是几天前就坍塌了么?那家伙失踪的地方正是几天前由于隧道坍塌事件被波及的地铁站,那一站直到现在还被埋在石砺之间,天知道他们怎么进去的,啧啧!怎么可能,白日做梦吧?」
老贺嘟囔着,说出了在场所有员警心里的疑惑。
没有人相信,不是么?
看着屏幕上显示播放文件进度的长条慢慢填满,阿达面无表情。
昨天的行动他和陆飞一组,而那个地铁站也是他和陆飞一起去的。他不过上了个厕所而已,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不是所有地铁站里面都可以找到厕所的,一位过路男子告诉他往前坐一站的话,在地面饮品店旁边会有厕所,谢过对方,上车前他还曾和一位同在等车的女士对话,因为看坐在那里的对方不太舒服的样子,他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帮忙叫救护车,对方婉拒了之后他才坐车走人,可以说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怎么忽然……一切就不对了呢?
坐了一站就下车,然后顺着楼梯上去,顺利的找到了那家饮品店,虽然那家店关门了不过终究还是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厕所,然后……
然后就不对了,等他顺便买了饮料准备回去找陆飞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之前出来的地铁口被贴了封条。询问过旁边的人才知道这里原来就是受坍塌事件牵连的地铁线。太不可思议了,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他手里的公文包一下子就掉地上了,装饮料的袋子也掉地上了,他的心……也掉地上了。
他在做梦吗?可是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公文包还是陆飞的呢,刚才自己找厕所的时候让陆飞帮忙搬器材,自己则帮他拿公文包,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报案的时候别说员警了,连他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工作不等人,跟着其他人回去之后,一个人剪辑采访时录下的卡带的时候,却发现了惊人的事,有一卷带子录到了奇怪的话,和其他卡带上的内容不一样,这一卷卡带的声音异常模糊,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带子有问题,去除杂音之后再听的时候却惊呆了。
哭泣声,祷告声,尖叫声……
好多好多人的声音,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声音,仔细辨认,他听到小孩子找妈妈的声音,他听到中年人向妻子忏悔的声音,还有更多的人嚷嚷着询问这是什么地方!
看了看卡带的背面,他这才发现,这张带子是他和陆飞录的,本以为所有带子都和陆飞一起失踪了,没想到还有一卷带子留了下来。
「是死者的声音吧。」总监听完之后如是说,「不管怎么说,是个好题材。」
总监拍了板,于是,当晚的黄金时段,这张记录着另一个世界声音的卡带通过电波在生者的世界得以传播。
想要证明自己刚才所见非虚,付淑娴拖着乔礼德跑到了刚才看到那张报纸的地方,可是等到他们跑到那里的时候,付淑娴却发现原本在地上躺着的报纸没有了。
「奇怪……」四下打量着,付淑娴甚至找了树枝跑到附近的垃圾箱翻找了一番,然而一无所获。乔礼德脸上并没有不悦之意,可是付淑娴自己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按照你说的,那张报纸并不完整不是吗?搞不好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不过因为你今天一直在想自己看到遗照的事情,结果看到黑白照片就反射陛的下了结论,这样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乔礼德慢条斯理的说着,付淑娴心里直觉不是那样,可是嘴里却说不出可以反驳对方论调的话。
两个人于是重新回到12路车站牌前,因为刚才的事情,付淑娴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脑子里正拼命回忆刚刚看到的半张报纸的内容,却听到乔礼德诧异的声音。
「刚才那个小学生的学生证忘在这里了。」回过头,只见乔礼德拿着一张卡片似的东西正在研究,「真巧,那个小姑娘叫宋淑娴,名字和你一样。」
这句话引起了付淑娴的兴趣,从乔礼德手里接过那张学生证,看到上面大头照的时候,付淑娴瞪大了眼睛,「哎?!」
「怎么了?」听到付淑娴的声音,乔礼德不解。
「没、没什么……」慌忙将那个小姑娘的学生证还给乔礼德,付淑娴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的厉害。
然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一路上连和乔礼德搭话的兴致都没有,乔礼德把她送回家就回去了,关上门付淑娴和母亲说了一声肚子疼暂时不想吃饭,就直直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趴在床上,付淑娴瞪着眼睛看着枕头上的花纹,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的鼓动声,她觉得自己头很热,可是双手却是冰凉的,掌心充满冷汗。她一动不动趴了足足十分钟才感觉自己平静一些了,静下心,她坐起身子,然后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本相册,翻过几页之后,她的眼光渐渐直了。
没错!不是错觉!
那个小姑娘和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她小时候的照片并不多,几张而已,可是就这几张就足够了,怎么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和刚才看到的小姑娘的证件照都是一个人的照片。而且……她们的生日也是一天,想当然不是一年,可是月份日期却是一样的。
是巧合吗?还是……
付淑娴有个秘密:她现在的父母不是她亲生的父母,她是被收养的。
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不清除了,只依稀记得和小朋友一起玩着玩着,忽然大家都不见了,只剩她和另外一个孩子,然后……
淑娴是她本来的名字,之前姓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等她恢复精神之后,她已经是付淑娴,其实她有时候也想过,自己的预知能力会不会和自己小时候那段经历有关,她曾经查过很多相关报道,无论真贱,有相当一部分人的所谓特殊能力貌似都是在一些灾难性经历之后获得的,虽然记忆很模糊了,可是她清楚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看到那个小姑娘的证件照的时候,她心里一瞬间有个想法,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和她有关,会不会和她的身世有关,比如,那个小女孩是她亲生父母在她失踪之后又有了的孩子,然后为了怀念第一个孩子,给
第二个女儿取了和大女儿一样的名字……
虽然听起来挺像某些小说里的片段,不过怎么想都挺符合逻辑。将相册扔到一边,付淑娴打开电脑,打开常去的论坛,开了一个新帖之后开始在输入框里敲字:「提问:世界上会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情况?」
很无聊的问题,不过她现在实在很想印证些什么,这些事情她并不想其他人知道,因为搞不好会影响她现在的生活,所以网络是个好选择。这个时段闲人很多,很快就出现了跟帖:「没有如果,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很现实。
「我觉得这样很有趣!如果这两个人可以成为敌人,那么将会有一场精彩的斗争了~」这个人是战争狂吗?
「不,我不是回答你的问题,而是认为你问的问题有问题,任何人都有不同的地方,就算是双胞胎也有不同的地方。你有可能会说这只是如果,如果这个词是最没有意义的。这个词都是一些爱做白日梦的人经常挂在嘴边的。」
好吧,我承认我爱做白日梦,可是我还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上帝让他存在恰恰说明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灵魂契合的另一半。换一个角度讲,有一个了解你的人和你在一起并肩作战不是很好吗?你的能力不是也加倍了吗,信心不是更充足了吗?」
喂喂!你和3楼的人应该好好认识一下!
「存在即有意义,这个世界没有完全相同的事物。即使是双胞胎也没有会完全一样的。不过既然存在,就有他的价值。」
这个回答……好大众……
「我觉得这个世界不会发生这种事嘛,不可思议……」
真开心,我和你看法一样。
「我长得很像我朋友的男朋友,这件事让我很郁结!他们都说我们看起来很twins,可是我是女的!」
我要是你也会很郁结的……
「我更囧,好多人说我象某个AV女优。」
好吧,开始跑题了,一脸黑线的滑动滑鼠的滚轮,虽然问题没有得到有价值的回答,可是付淑娴的心情却因为这几个帖子变好了许多,直到最新一个回帖被她刷出来:「据说,除了孪生以外,见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话,会死哦。」
发帖人署名是一个「贞」字。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付淑娴心里最脆弱的线被狠狠拨动了。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不见,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行宇盯得消失掉。
手一抖,付淑娴关掉了网页。然而心情终究很受影响,无论如何也解脱不出来,索性她用那个人的回答在网页上进行检索,这才发现这个说法竟然是真的存在的!虽然说法多少有些差别,不过见到和自己一样的人不是好预兆这点却是公认的。
「别想!别想了!」关掉电脑,付淑娴早早上床睡觉。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差点迟到,进教室的时候乔礼德对她笑了笑,干巴巴的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刚一坐到自己的座位就见前面的小毕一脸揶揄的冲自己乐。付淑娴当然明白她揶揄的是什么,可是她如今完全没有那种心情。大概发现她脸色真的很不好,小毕吐了吐舌头,转回身乖乖k书。这一天的课付淑娴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在拼命回想昨天那张报纸上的内容,试图把可以记起来的内容写在纸上。中午吃饭的时候,乔礼德走过来说打算下午放学的时候去那所国小还学生证,问可不可以和她一起走,她还没有回答,前面的小毕就替她答应了,非但如此,还举手要求自己和范雅洁也要一同前去,然后四个人一起去吃冰。
大家拼命地活跃气氛想要她开心起来,付淑娴都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越来越焦躁,为了迎合国小生的放学时间,四个人还由班长出马,以付淑娴身体不适为由找老师请假早退,走出校门的时候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时刻,可是付淑娴却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
「你……在害怕什么?」站在育英国小门口,看着迟迟不肯走近大门的付淑娴,范雅洁忽然问。果然是观察力敏捷的人,一下子就精准的道出了付淑娴现在的状态。
是的,害怕,付淑娴现在的心里充满了奇异的恐惧感,她在害怕着什么.可是她偏偏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哀求般的,付淑娴紧紧握住了范雅洁的手,自己冰冷的左手和对方温暖的右手温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抬起头,看到前方的小毕和乔礼德正在不解的看着她和范雅洁,奇怪她们为什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我……」吞了一口口水,付淑娴正要开口,忽然……
一阵巨响,然后眼前一片花白,有一段时间,付淑娴感觉自己耳朵什么也听不到,眼睛也像被强光晃花了,除了白色什么也无法辨认,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感觉却无比漫长,那个瞬间,她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恐惧感也没有了,她愣在原地,等到她的视觉听觉渐渐恢复的时候,她看到刚才还在眼前的国小教学大楼正像积木一样倒塌,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刚才还矗立在阳光中的漂亮大楼一下子矮下去一半。
「爆、爆炸了……」她听到范雅洁的声音,一向说话流利的好友此刻的声音竟是颤抖的。而前方,小毕的尖叫震耳欲聋,很快的,更高的尖叫声把小毕的声音压了下去,看到路边慌乱起来的人群,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无法动弹木头一般站在原地的付淑娴跑了起来,抓住范雅洁的手,然后向前抓住小毕,然后大声对还在盯着国小教学楼发呆的乔礼德的耳朵大吼——「离开!快!我们离开这里!」
静止被付淑娴的吼声打破,几个人像忽然获得灵魂的木偶,快速跑动了起来,一开始是付淑娴抓着范雅洁跑在最前面,跑着跑着就成小毕领跑,没有目的地,直到范雅洁再也跑不动一屁股坐在地上为止。
「好、好厉害……」坐在地上,范雅洁忽然开口。
「是很厉害,我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小毕呼呼喘着粗气。
乔礼德虽然没有开口,不过显然也没有遇上过这种现场。
「不,我说的不是那场爆炸厉害。」范雅洁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流畅,「厉害的是淑娴。」
「啊?」小毕和乔礼德愣住了,扭头看向一旁的付淑娴,然后在付淑娴脸上发现了和他们一样的错愕。
「我说……刚才在育英国小门口的时候,我问淑娴在害怕什么,当时淑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着她们奔跑过的路线,范雅洁慢慢转过头看向付淑娴,「淑娴早就预感到了,是吧?」
「真的?这是真的么?」听到范雅洁的话,小毕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而同样听到话的乔礼德却转头看向付淑娴,然后看到了付淑娴赫然褪去血色的脸。
四个人走进一旁的冷饮店,找了一张桌子开始点单吃冰。
「我……其实不知道会爆炸啦……」没有要冰,付淑娴点的是热果汁,温热的液体让她的心稍微平定了些之后,看着不时看她的三名同学,付淑娴低下了头,然后把昨天没有来得及和小毕她们提到而先告诉乔礼德的事情说了一遍,小毕越长越大的嘴巴,范雅洁越瞪越圆的眼睛让她有了冲动,忍不住便把昨天没敢和乔礼德说的话也倒了出来。连自己现在的父母并非亲生这种本不想人知道的事情也说了。
「……所以,你今天才这么不对劲?」啜着吸管,范雅洁细细的眉头推成了一个川字。
「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这件事还真是有点诡异,竟然连名字和出生月日都是一样的…
…难怪你昨天那个反应,抱歉我昨天……」左手手指慢慢敲着桌子,乔礼德看向付淑娴。
「不!不!其实连我自己也没办法相信!」慌忙挥着手,付淑娴轻轻摇着头。
「世界真奇妙!」吃完最后一口草莓冰,末了,小毕感慨道,「不过幸好当时我们因为等淑娴没有进去,否则……」
对于小毕没有说完的话,在座的三人都深以为然。
「总之,我们先回家吧。」对于小毕这句话,其他人也没有意见,由乔礼德主动请客付款之后,四人走进最近一个地铁站。
「淑娴平时不都搭公交车回家吗?改线地铁会不会不方便?」走进车厢找到位置站好,小毕问旁边的付淑娴。
「会麻烦很多,不过刚刚发生那种事情,再想到昨天看到的报纸上公交车司机的黑白照,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想搭公交车了!」嘟起嘴巴,付淑娴皱着一张脸道。
「确实,喂!班长,你昨天也见了那个司机,你说那个人像死人吗?你们会不会遇到那个啦?」不愧是神经大条的人,小毕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这个……我不是专业人士,看不出来啊……」抓了抓头发,乔礼德一脸为难,「对方看起来……其实蛮正常的,对了,忽然想起来,淑娴你昨天不是和后面两个邮差说话了吗?你认识他们?他们昨天坐那辆车走了,不要紧吧?」
「啊!那个啊……」被乔礼德的问题问住了,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她几乎都要忘了这回事,奇怪了…

「我记得……那个名叫田里的邮差曾经在我国小时候教过我写信的,之所以会记得……是因为他教我们写得是情书,当时很搞笑的,当天就被辞退了,而且他的名字也很特别……」拼命回想着,那个邮差的脸在她脑海里渐渐清晰了不少。
「可是那个邮差很年轻啊,怎么看也超不过二十五啊,你国小的时候才多大?他那时候才多大?怎么想都不可能教你吧!」乔礼德一下子点到问题的关键,因为没有见过那个邮差,小毕和范雅洁插不上话,只是很有兴趣的听着。
「哎?对呀!可是……」手掌渐渐握紧成拳,付淑娴感觉自己如坠五里云雾,可是,有什么东西,就
在云雾后面……
「不过……他管另一个邮差叫叔叔呢,那个邮差看起来也很年轻,难道是家族遗传的娃娃脸?」
乔礼德的话把小毕逗乐了,连范雅洁脸上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可是付淑娴的心却坠的更深了!
「不……不是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叔叔,那个人名字叫苏舒……」口里喃喃着,她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样子非常引人侧目,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怎么会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那个人的长相很陌生不是吗?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在什么地方听过
……
一片漆黑的场所,哭泣声,那个人冷淡的声音。
大颗的冷汗不断从付淑娴脸上滑落的时候,是个人都知道付淑娴现在状况不对了!她们前方有个女人见状站起来,「这孩子病了吧?让她坐这里。」
没有拒绝,小毕和范雅洁谢过女人之后抉着浑浑噩噩不知想什么的坐到了那个女人之前的位置。
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理会,付淑娴的双手空出来之后迅速的打开了自己的书包,拿出笔和今天一直划来划去的本子,把自己脑中刚刚浮现的人名写下来。
「田里……苏舒……何晓亮……你在写什么?」歪着头看着付淑娴有些疯狂的字体,小毕越来越纳闷,抬起头和范雅洁乔礼德对视片刻,三个人都觉得有点浑身发毛。
邪门!付淑娴现在的样子太邪门了!只能用邪门形容!
地铁还在前行。
付淑娴忽然抬起头来,她的视线落在邻座展开的报纸上,片刻,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诡异!
「拿来……」猛地站起身来,她的举动把她面前的乔礼德吓了一跳,下一秒,付淑娴抓住了乔礼德的领口!
「拿来!拿过来!」付淑娴的声音异常的大,周围已经有人在看她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乔礼德很是尴尬。
「拿什么啊?你想要什么?不要这样,旁边很多人在看……」低声说着,乔礼德侧过身子想要遮住部分人的视线。
「小票!刚才冷饮店的小票!」付淑娴不依不饶。
「啊?你不用还钱的……」乔礼德没有立刻行动。旁边的范雅洁却眼明手快的从他的校服上衣口袋翻出了那张小票递给付淑娴,然后视线也随着付淑娴的向那张皱巴巴的小票上看去,老实说她不知道付淑娴想要看什么,可是感觉那很重要。
「今天几号?」半晌,付淑娴忽然抬头,她的眼睛瞪得极用力,配上地铁上白色的光线看起来很吓人。
「十……六号啊。」磕磕巴巴的,小毕回答她,她和乔礼德尚没有明白,然而一直追随付淑娴视线的范雅洁却立刻明白了。
「小票上的日期是3号!天啊!」一向冷静的范雅洁竟然大叫了,乔礼德和小毕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3号……3号……那个隧道坍塌不就是3号!等等……」脸色一下子比付淑娴还要差,范雅洁一下子夺过付淑娴邻座手中的报纸,看到报纸一角标注着的日期的时候,范雅洁彻底失态了!
「今天是3号!本月的3号!」她大声叫着,样子极为可怕,小毕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倒是乔礼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匆忙向旁人询问起日期,得到答案之后一下子呆住了。
「你、你们怎么了?样子好可怕,喂……别吓我啊……」小毕小声的,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周围的乘客指着四人窃窃私语。
「你个猪头!还没明白?今天明明是16号!可是你看看这个!还有这个!」跳到小毕面前,范雅洁抓起手中的报纸以及小票,清楚指出上面的日期让她看!
「啊?怎么会……搞错了吧?3号的时候我们不是正考试吗?今天我们明明还早退了……」小毕干笑着,看到她的样子范雅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吗!?本月3号发生了什么?铺天盖地的报导……你没看吗!?」大吼出声,一下子,不止小毕瞪着她,车厢里全部乘客的视线也集中到暴跳如雷的范雅洁身上了。
「3号……隧道坍塌……地铁……啊啊啊!!!!!!」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小毕尖叫出声!
「淑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有预感到什么吗?我们怎么啦?你今天一直在这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是什么?」看到旁边面无表情静静站在一旁不动如钟的付淑娴,就像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小毕扑了过来,抓起付淑娴手中的本子,「人名……除了人名你还写了什么?数字……哎?好熟悉……这不是我的学号吗?」
小毕的话引起了其他两人的注意,匆忙夺过她手中的本子,范雅洁在小毕的学号下面看到了自己的学号,而乔礼德的完整学号虽然没有出现,可是有一部分数字确实符合条件!
「这是什么!」指着本子上面像是三人学号的数字,范雅洁一脸严肃。
「……死……死者……认领……的证件……号码……那天……那张报纸上面的。」断断续续的,付淑娴说出了答案。
三个人惊呆了。
地铁停住了。
车门打开,有人下去,有人上来……
「对……下车!我们快下车!」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乔礼德,拉起离他最近的付淑娴的手,叫上其他两人挤开拥挤的人群奋力向门口移动。人很多,不知是不是被四人刚刚的表现吓到了,很多不该下车的人也开始往门口挪,而关门的时候在即,门外的乘客也在拼命往门内涌,一时间上下车变得异常艰难!乔礼德人高马大,跟在他身后的小毕范雅洁原本还算顺利,然而,马上到门口的时候,乔礼德忽然停住了。
「怎么不走了!快动!门要关了!」听到门外提示关门的铃声响起,范雅洁绝望的推着乔礼德,然而乔礼德还是一动不动,范雅洁抬起头,顺着乔礼德的视线看向右边:那里是一个男人,很明显,对方刚刚上车,穿着普通,气质普通,只是脸色很不普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异常的白,额头也全是汗水,上车的人异常的多,那个男人是被一群小孩子挤在中间进来的,估计得有几十个孩子,穿着一样的制服,估计是要一起做什么事情,这个时候出现国小生也没什么,可是……白色灯光下,那些孩子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如鬼,等等……莫非——「怎么了?那几个人……有什么不对么?」小毕同样很着急,门已经开始关闭了!
「那个人……是那张报纸上那个司机……」
随着付淑娴轻轻地声音传入耳朵,范雅洁和小毕不约而同的尖叫出声,与此同时——车门关闭了!
第十章黑暗之中
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第二天的时候,电量彻底告罄。合上再也亮不起来的手机,陆飞将它扔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奶糖,犹豫了一下,半晌剥开了糖纸。
陆飞平时从来不吃甜食,可是明明是第一次吃的奶糖却有怀念的味道,异常的好吃,陆飞觉得自己一定吃过这个牌子的奶糖,可是当时阿达明明告诉自己这是新产品来着。
第四天的时候,陆飞吃掉了饼干,他本想尽量晚几天再吃的,可是肚子饥饿的感觉竟是如此难受,前两天他还能进行各种或者乐观或者悲观的思考,然而进入第三天,在他吃掉饼干之前,他已经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挺挺对准水滴滴落的地方躺在地上,他感觉水滴滴落的速度似乎变慢了,会不会再过一会儿就没有水了?
这个问题他不敢深入想,他知道一旦水没有了,他就真的活不了了。
他的手心紧紧握着最后一颗奶糖,那是他最后的稻草!
雪上加霜的事情在第六天发生了,在他睡着……或许是昏迷的时候,这个地方忽然晃动起来,一颗石头好死不死压住了他半个身子,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绝望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吗?
为什么没有人来找他?
阿达不是说上个厕所就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睁开眼和闭上眼没有任何区别,醒来和做梦没有任何区别,因为一切的内容都只有漆黑一片。浑浑噩噩的时候,他听到了哭声。小孩子的哭声,不止一个。他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
「谁……」他的声音破碎嘶哑,完全听不出来这是一名电台DJ的嗓音。
对方的手迅速的缩了回去,半晌,他听到小孩子的声音。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哭泣,他的左臂因为被压住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摸到了对方:那是个小孩子,光光的脑袋,是个男孩。
「……饿……」哭泣的最后,他听到那孩子用撕裂般的喉咙低声说。
于是他将右手掌心一直小心冀翼保存的奶糖递到了男孩的位置,他的胳膊没有力气了,只坚持了一小会儿便重重落下,手心的糖也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那孩子的声音低低的在他耳边响起。
「真甜,真好吃。」
他闭上了眼睛。
他周围不止这个男孩一人,一开始他经常可以听到孩子哭泣的声音,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那些声音慢慢变成呻吟然后不见了。不知道是年龄太小的缘故还是受到过大惊吓的原因,关于他们怎么过来的,每个人说的都不一样,一个女孩是学校上课教室爆炸之后就来到这里了,他旁边的男孩则是午休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发现周围一片漆黑来到这里,而其余的孩子则是车祸来到这里的,其中有一个女孩情形特别糟糕,那个孩子据说被一条钢筋穿胸而过死死钉在椅子上了,完全无法动弹了。
被钢筋穿透竟然还没死——这小家伙还真命大!不能动……呵呵,他自己还不是一样?
「都怪陈自明,他恶作剧把我们都关在车里了!要不是他我们绝对不会这样!」不远处有个孩子咬牙切齿,这段时间,从周围孩童断断续续的话里他大概知道了事故原因:他们中一个姓陈的孩子自己想要开车,就趁中间休息司机不在的时候自己跑到驾驶座……然后车祸就发生了,他们撞上了前面的车子,后面还被别的车子撞了上来。
这些孩子不知道这种情况就叫连环车祸,这是车祸中最惨烈的一种,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偶尔听到还活着的孩子一起轻轻唱歌,唱老师刚教过的儿歌,歌声愉快,歌词幸福,那些孩子往往唱着唱着就哭出来。陆飞并没有阻止他们这种浪费能量的行为,这些孩子能这样乐观是件幸运的事,他们还小,还抱着能获救的希望,包括那个被钉住的女孩都不例外,他们没想过自己现在的情形可能即使获救搞不好也会生不如死,不过那些痛苦是在他们长大之后才能体会的,他不想提前打破他们的梦。
据说之前几个孩子本来是在一个地方的,不过后来这里又「晃动」了一次(陆飞心说这个晃动大概指的是后来那次二次坍塌),大家就分开了。本来还有其他几个人的,不过现在大家不说话了。
陆飞想,那些人大概是死了。
嘴唇完全裂开,喉咙就像纸糊的,呼吸的时候都会疼痛,慢慢的,他连疼痛都觉不出来了,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肤乃至口腔内部到处都是干涸的裂伤,每次那个男孩小心翼翼的将水往他嘴里慢慢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连水带着自己嘴巴里的血水一同吞下肚,到处都是血腥味。
因为他不能动弹,那个男孩就从远处捧了水小心的喂他,万幸这里还有个地方不断渗水,一块奶糖换来一个孩子这样的对待,陆飞很满足。
偶尔意识还算清醒的时候,他会教那几个孩子数数,用来判断被困的时间,这个很有用。
1……2……3……4……5……
1是一根小树枝,轻轻一划就可以,2是一只小鸭子,弯弯着脖子浮着水,5是最讨厌的数字,怎么写也不好看!
……6……7……8……9……10……
六六大顺最幸运,8是上下两个圈,9是把6倒过来;
……11……12……13……14……15……
11就是两个1,13是一个外国人最后一顿饭时候客人的数量,15是自己的生日可以吃蛋糕……
恍恍惚惚,他觉得那些顺口溜哪里很熟悉。好像……哪里见过……
每一天,他都在朦胧中听到几个孩子互相鼓励:就算再「晃动」一次,如果有谁可以找到出去的路,一定要回叫人回来救其余的人!据说之前他们也是这样做的,每天每天,除了数数就是不停的重复这个誓言,这是这些孩子活着的最大希望。
只是陆飞心里却有个阴暗的想法:搞不好……之前那次「晃动」之后就不再说话的人不是死了,而是自己逃出去再也没回来。
很成年人的想法,可是不光成年人会这样想的,他小时候……也做过这种事情。明明约好了回来找人,结果在自己顺利脱险之后再也不敢回来,为什么不敢呢?为什么呢?
陆飞厌恶黑暗,因为小的时候曾经被困在教室很久。
那还是他幼稚园的时候吧,有一天中午的阳光异常刺眼,于是老师把窗帘拉上了,寝室里的光线顿时暗下来,变成让人很想睡觉的傍晚的颜色,睡了不知道多久,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却黑了。
往常每次午休之后,迎接他的都是老师拉开窗帘之后明媚的阳光,温柔的太阳光,可是那一次醒来天却黑了。
然后一直不亮。
他一开始拼命的哭,然后开始口渴,然后就很饿,他吃掉了藏在衣兜里的巧克力,然后饿的没办法,又跑到旁边床上从小胖身上摸走了他身上的苹果,然后……
什么也看不见,他很饿。
有人给了他一块奶糖,和几天前阿达给他的那块奶糖一般香甜,呵呵……他说怎么那个味道如此熟悉,那个……是灾难的味道吗?
那一次,他在黑暗中被困了十八天,这个数字是后来救了他的人告诉他的,他当时虽然有偷偷用小本数日子,不过最后具体写了几天已经混乱了。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奇迹,只有一点水可以沾嘴唇的日子,他竟然活了十八天,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可是,看看这方面的相关记录就知道,没有食物,只有水的情况下,一个小孩怎么可能活十八天呢?
朦朦胧胧的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陆飞忽然开口,「你……还在数数?」
那个男孩有个小本子,他说一开始饿极了的时候,他想把那个本子吃掉,老师说山羊可以吃纸的,所以他应该也可以。
他没有笑话小男孩,因为他小时候也有想要吃纸试试看的时候。
期间这里又晃动过几次,不过他们始终没有分的太远,那个小男孩更是一直在他身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周围开始出现淡淡的腐臭味道,那个味道越来越浓,到现在他已经习惯,闻不到了。
「其实……你有东西吃的……周围……一定有肉……不是么?」一顿一顿的,陆飞缓缓道,「就像牛肉……羊肉一样……」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男人送它追求女人;猪牛羊都是生命,后面加上肉字就是食物;素食者号称不食荤腥成就浮屠道,可是素食不也是植物的尸体?
古时灾荒人们易子而食,海难时候更是……
人类是没有道德感的生物。
人肉也可以作为食物,这一点是他小时候另一个孩子告诉他的。小男孩半晌没吭声,陆飞嘴角微微一弯。
这种事很难接受吗?
「……呜呜……」他的话说完,他听到孩子们低声的哭声。然后,他听到自己左前方有个孩子沙哑的
声音:
「我们……如果谁死掉的话,其他的人就可以把他吃掉……一定要吃!一定要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好可怕!」一个女孩子呜呜的哭了。
「不许挑食!为了活下去!这样……我们中间才能至少有一个人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我们……坚持更久就能得救了么?」一个孩子怯怯的问。
「我不知道……」最早提议的孩子也迷惘了,他只是本能的知道,坚持久一点,要坚持的更久一点!
「遗书……我明白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虽然破碎可是隐隐中竟然有希望!
「我来之前有个邮差叔叔过来给我们上课,他教我们写遗书!遗书就是你知道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写给别人的最后的话。如果你不能继续等待下去的话,至少可以让亲人看到你的信!」
陆飞茫然的听着,他听到那些孩子吃力翻动身体的声音:那些家伙竟然开始想办法学习写遗书了。
哈……竟然有邮差教这么小的孩子写遗书?
不过……很实用。
听到那些孩子又哭又笑的讨论怎么写信,在哪里写遗书,写什么……陆飞嘴角的讽刺渐渐消失。
如果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坚持等到救援,至少让自己的遗书告诉别人自己最后一刻的想法,其实是很好的事。
「我……我也想写遗书。」低低的哭泣声从他旁边的小男孩那里传来。
「为什么不写?没有东西么?可以写在墙上。」有人回答他。
「我不会写字……」小男孩还是哭,「老师……刚教我们写阿拉伯数字……」
「那你就写数字!」教他们怎么写遗书的女孩想了想,「一天一个数字,你可以告诉他们你坚持了几天。不是很好么?」
陆飞听到小男孩破泣为笑的声音。
小孩子真好……
单纯真好……
陆飞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现在……你数到第几天了?」简单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力一般,陆飞觉得自己气若游丝。
「……18天。」
陆飞的眼睛忽然瞪大——
颤抖着,拼命挪动右臂,陆飞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用它碰触自己一直被压在石头下面的右腿,却被那坚硬的触感惊的通体凉透!
「你吃了我!你竟然——哈~哈哈哈哈~~~~~~~」忽然发现了惊人的事情,陆飞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有力气笑的如此痛快!「你……叫什么名字?」
伴随着他的笑声,周围忽然再次剧烈的晃动,他听到小男孩惊慌失措的沙哑嘶叫,他听到那个小男孩说着无论是谁出去了一定要叫人回来找剩下的人,他听到那个男孩回答了他的问题——「陆飞……」
陆飞的眼睛瞪到极限,浑圆。
怎么还没有人来?这里好黑,他的身上好痛,他不想这么死去……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你看,现在天很黑,我们该睡觉啦。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那个深埋在他脑海里很久的话再度浮现在他脑海,和近在耳旁的小女孩柔软的声音渐渐重合,完美的重叠营造出回声一般的效果。
他知道自己很快要坚持不住了,眼皮也开始上下打架,可是他不想闭上眼睛。
周围不知道为什么,比之前亮些了,他开始能看到周围的东西,他没有看到那个小男孩,他周围横七竖八有几具看不出人形的尸体,支离破碎的尸体,白刺刺的骨头透过黑色的血和泥土异常刺目。分不出那是几个人的尸体,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彼此混在一起,不分你我,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一部分。
不去看自己瘫在血肉泥土中间的腿骨,直瞪瞪的,陆飞只是瞪着头顶:之前滴落水滴的位置,那里…
…有一根管道,篮球直径粗细,就像平时挖开地面偶尔会见到的下水管道,很古老的那种。
那根管道裂开了一部分,因为有一根钢管把它贯穿了,所以它裂开了,露出一块豁口。
陆飞此刻用力的盯着的,正是那个豁口,他的脑中一片空灵,他听到远处有人声,很远的声音,他听到铁锹颤动泥土时候的声音,他的身子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挖走了,他听到远处有人尖叫,不为所动,他只是盯着那根管道,盯着那根管道破裂的部分,看清里面物事的瞬间,他惊恐的张大了嘴巴,他的喉咙发出诡异的嘎嘎声,他想要逃!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是他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动?等等!他的脚呢?啊!他的腿呢?
他惊恐着,却连眼珠都不能转一下,他看到管道里有物体在蠕动!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是那样恶心……腥粘的稠液伴随着那东西的蠕动不断滴落在他脸上,恶臭!
盖过这里所有尸体加在一起的腐臭的恶臭!
那个东西慢慢的向他蠕动着,离他越来越近,近了……更近了!就在他的耳边了!
「你……」瞪着眼睛,他拼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聚焦,想要看清楚。
他看到了一双「手」……细长的,扁扁的……末端分出五根更加细长的条状物,柔软无比,看起来,很像人类的手掌,可是那样的恶心!
「我……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
那双「手」轻轻停在他的眼前,一张纸轻轻的从上面落下来,正好盖住他的脸。
纸张缓慢飘落的时候,他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1……2……3……4……5……
……10……11……13……16……
「一直。」
看着那熟悉无比的信纸,陆飞喉咙里呜咽了几声,瞳仁一缩,再也不动了。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现在天很黑,该睡觉了……
睡不着的话,就数自己的心跳。
等到心跳结束的时候,天就亮了。
女孩的声音伴随着陆飞心跳的结束,消失了。
第十一章Final Truth
费德从来没有如此认真做过某件事,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就是坐着公交车满城市寻找,他在寻找那条不存在的阳春路。对此谢宜何晶晶非常不能理解。
「这件事警方已经解决了,不是吗?」何晶晶试图打消费德疯狂的念头。
「被解决的真的是我们经历的车祸吗?」埋首资料,费德翻找着里面关于阳春路的记载。
「就算是那样又能怎么样?不是所有人都说那条路现在已经没有了嘛!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没法用何晶晶那样委婉的语气和费德对话,谢宜有点抓狂了,这几天费德自己找图书资料也就算了,他还和警方联系,虽然警方确认没有阳春路,可是这几天他们也确实又在本市外延扩大了搜索范围。那件事之前那样的解决结果最好不过,他不懂费德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看到了路牌!我看到了阳春路!你们也看到了!你们认为是错觉我却不会!我们明明到过那个地方你们为什么偏偏要否认!那条路到底存在不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见到的那条路确实存在!那场车祸还没有被发现!车里的人还在等待救援!」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那些人——」谢宜几乎抓光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
「原来,你也想过这个问题……」抬起头,费德盯了谢宜半晌,忽然冷冷笑了,「我还以为离开那条路的时候你说过的话,也只有我没有幻听。」
谢宜的嘴角绷了绷,半晌低下头大步出了房门,何晶晶看了谢宜的背影片刻,又看了费德一眼,最后跟在谢宜身后小跑出去。
门关上,然后又被打开。
听到开门声,费德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进门的是晋维嘉,「我也没有幻听。」
很少微笑的女子笑吟吟道,然后踏进屋来关上身后的门。
现在他们手上有五张地图,分别是路上买的那张十年前的图、费德之前逛街时在书报亭买的那张最新的地图、从图书馆借到的T市四十年前的地图以及晋维嘉刚刚带来的两张地图。
「真是混乱的地图,每张上面的街道名称都不完全相同……」看地图看得头都大了,费德忍不住大叫起来,「等等!你拿来的这张地图不是最新的么?怎么和我买的最新版本还是不一样?!你看!我这张地图上的永安街在你那张地图就没了!」
被他的话吸引过来,顺着费德手指方向看去,晋维嘉惊讶的「咦」了一声,然后把地图翻过来,「没错,我这张是去年年末印刷的,应该是最新的地图了。」
「瞎说!我买的时候老板说我这张刚出炉,油墨还热着呢!」嘴里反驳着,费德也把地图翻过去,看到日期的时候,费德的眼睛几乎蹦出来——「怎么可能!!!!!那老头骗我!明明是二十年前的图!该死!我一会儿找他算账!」
「你的地图哪里买的,不会是那种粗制滥造的假地图吧?那样就没有必要看了。」看着地图半晌,晋维嘉道。
「我是在前面那条……对了!富永街街口那家报刊亭买的,那附近只有一家报刊亭,生意很好,对了对了!那个老板留着大胡子,脸颊上有颗痣,很显眼。」多亏这两天天天看地图,明明不是本地人,费德却觉得自己现在估计比本地人还清楚这里的街道名称。
「那就奇怪了,我也是在那家买的,老板是个大胡子男人没错,不过脸颊上没有痣,倒是鼻子上有一颗,确实很显眼。」竖起一根么指,晋维嘉偏了偏头。
事情在中午的时候有了转机,费德接到了金警官的电话,对方请他去警察局一趟,在那里费德知道了更多关于那个名叫陆飞的DJ、名叫张锦祥的小偷以及录音师阿达等人的事情。
「很奇怪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这些资料以后要入绝密档案的,所以不能给你们只好请你们过来自己看。」静静等到费、晋两人吸收完所有资料,金警官才再度开口。
「……谢谢,可以问一下陆飞和阿达现在的情况吗?」摸了摸鼻子,费德道。
「阿达没有事,不过陆飞死了。」
「啊?!」费德怔住了,他只是习惯性问问,谁知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尸体发现于受隧道坍塌事故影响出现事故的地铁站内,一张和他之前入院事件时候一样内容的遗书盖在他脸上。不过……」话说到一半,金警官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的尸体有被啃食的迹象,从尸体残余部分进行采样分析,却发现了他本人的唾液残留。」
「啊!」这回,费德的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拳头,脸色也发白了。
「……嗯。」金警官缓缓点头,「他自己做的。」
「自己把自己吃了!老天爷!这也太……」或许心里在偷偷模拟那个场景,费德的脸扭曲的厉害。晋维嘉也背过身去,身子微微颤抖。
陆飞身边另外一具女生的尸体也有自食的现象,这件事金警官没有说,即使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可是那天挖掘现场那样的惨烈景象也是他从警生涯中首次目睹!
「可是……很奇怪啊。」一直没有出声的晋维嘉忽然开口,「那种死亡相当迅速吧,就算没有立即死亡,事故到现在也没有很久,至于把自己吃成那样吗?」
听到晋维嘉的话,费德忽然抬头,金警官静静盯着桌上自己的手指,「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3号开始到十六号被发现,就算是拼命吃,也不会将尸体吃成那个样子的,而且……」
目光放远,金警官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接下来的话是否要说,「除了陆飞,还有两具尸体有些特别。」
「?!」
「其中一名死者是本市某高中的女学生,名叫付淑娴,她身上有明确的可以称之为遗书的信件,只是笔迹很幼稚,而且落款注明是育英国小3年c班的学生,签名是宋淑娴而不是付淑娴。」
「育英国小?难道是那所发生爆炸事件的小学?!」今天的震撼太多,费德觉得自己有点应接不暇。
「很规范的遗书,有人指导过的,实际上如果看了电视你们也该知道,当时所有死亡学生身边都有那样一封遗书,除了唯一的幸存者,那个幸存下来的孩子我们有专门向他了解过,据说当时有位苏姓邮差指导他们写遗书,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可是那些遗书摆在那里就是证据。然而我们却找不到那名邮差,连符合条件的也没有找到。」
一边说着,金警官从旁边拿出一张纸,「这是那名女高中生身边发现的遗书。」
费德和晋维嘉急忙凑过去,很简单的遗书,虽然格式很正式不过内容完全是小女孩会写的内容,里面用几句话安慰了父母之后就开始交代「后事」,并没有什么内容……里面唯一吸引费德注意的是那个孩子对教她写遗书的邮差的外貌描述。
「戴着眼镜的狐狸眼邮差叔叔……这孩子是怎么学国文的?!至少应该写一下身高身材穿着年龄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呲出来的,金警官似乎没听到,他旁边的晋维嘉却明显听到了:他看到她嘴角向上挑了。
「这名死者并没有留下信息,他的死因也……很特别……」说到这儿,大概是想起了发现尸体时候的样子,金警官半晌晃了下脑袋,「他是挤死的,可是当时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周围的空间却相当大,绝对没有被挤压的可能,可以说,他当时的位置相当安全。」
说着,金警官拿出一张照片在两人眼前晃了晃。
「陈……陈什么来着!我知道他!」费德叫出声。
「陈自明。」一旁,晋维嘉对他进行了信息补充,「这个司机帮助了迷路的我们。」
看着两人,金警官点了点头,「他的尸体也是这次和陆飞一起被发现的,身上到处都是被挤压的痕迹,很惨。」
天方夜谭的事情砸在两人头顶,费德觉得已经不会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惊讶了,今天他已经惊讶了一辈子的份儿了。向金警官道过谢,两人和对方挥别。
「世界真奇妙……」费德走出警局很远才开口。临行前,金警官有意无意的和两人提到:这三个人幼时都有过奇遇。宋自明国小的时候曾经遇到过车祸,这是他事后和警察说的,当时他身上的伤口确实像是经历事故造成的,可是他却说不清楚事故发生的具体原因以及地点,而且时候警方全面搜索也没有找到他说的事故现场,那辆车上的孩子全部消失了,虽然警方一致认为宋自明大概是受惊吓过度导致了记忆混乱,可是他的同学们失踪这件事确实没有办法解释,那件事后来不了了之。
而陆飞则是在幼稚园的时候遭遇了本市着名的大地震。提到这点的时候,金警官委婉的向他们介绍了一种被称为人鱼症候群的心理学症候,那是一种食人后为了逃避罪恶感而进行的自我暗示。陆飞小时候在地底下独自被困十八天活了下来。那时候的情况就好像海难时候一般,没有食物,没有活动空间,等待救援遥遥无期。虽然没有明说,当时也没有留下证据,可是陆飞小朋友活下来的办法其实只能有一个。
付淑娴虽然没有被困的经历,可是她是被收养的孩子,被收养前的经历则是一片空白,而留下遗书的宋淑娴则是十六号育英国小爆炸事件的受害者。
金警官仅仅是介绍情况,可是什么也没有说,毕竟这些事情拼凑在一起,怎么想都很奇妙。
「啊!那家报刊亭!」没有对费德话发表意见,晋维嘉只是默默走着,然后忽然指着前方叫出声,「你看,那个老板的痣是长在鼻子上的。」
「啊!!」因为晋维嘉的话困惑了两秒,很快费德便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顺着晋维嘉的手指方向看去,他果然看到了老板长在鼻子上面的黑痣。
「啊啊啊!老板你的痣怎么从脸颊跑到鼻子了?对了,你上次卖给我说是最新版的地图其实是二十年前的!你要怎么赔我?」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费德大步跑了过去。
「啊?我卖二十年前的地图给你?开什么玩笑,我记性很好的,像你这样长的这么有特点的小卷毛青年我一定不会忘的!啊!你後面那位小姐我确实卖过地图给她!」老板的嗓门很大,胡子随着他说话时肌肉的运动一翘一翘的。鼻头上那颗黑痣异常醒目。
「老板,两天不见你胖了好多!不对……你穿了内增高鞋子吗?怎么也高了?!还有……你的痣是假的吗?我记得上次见你你的痣是长在左脸颊的啊……」吃惊的指着和上次相比大了一码的小贩,费德的眼皮跳了跳。
「我一直这么胖,也一直这么高,我的痣也一直长在鼻子上,黑痣长在左脸颊的是我爸。」盯着费德,老板的胡子也跳了跳。
「啊?原来卖给我地图的是你爸爸啊……你爸爸看着很年轻啊!」费德偏了偏头。
「我爸二十年前地震的时候在这里被压死了。」
老板干巴巴道,话一说完,对视的两人都看到对方的眼皮剧烈的跳了两下。
打破两人僵局的是一道男声,「老板,老规矩。」
「啊!苏舒啊,今天来得有点早啊,吃过午饭了么?」报亭小贩明显和来人很熟,一见对方胡子翘得比刚才还高,然後便转身去柜台里翻找着什么。一片云从头顶经过,阳光忽然暗了下来,费德忽然揉了揉眼睛:刚才,他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两个报亭小贩。重影?!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还是笑眯眯的一个老板。
「这份杂志是专门给你订的,我这里只有你看这种东西,独一份!」老板笑眯眯的,费德忽然瞪大了眼睛——糟糕!他好像又出现错觉了,这回他看到的不是重影了,而是似乎更加严重的眼花问题:他看到老板脸上长了两颗痣,鼻子上一颗,左脸颊一颗。
「今天邮局事隋比较多,局长有事情交代我办,为了按时下班只好加班。」那个名叫苏舒的男人扶了扶眼镜,细长的眼睛微微垂下,伸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杂志。
等等……那个老板不是说那份杂志独「一份」么?为什么……他看到的确是两份杂志……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和老板交接书刊的狐狸眼男子,费德越发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眼前的老板是重合的,两个人长得其实并不太一样,连动作也不一样,里面其中一个人擦汗的时候,另一个撑腰大笑,看起来就像……就像…

视线松开老板,费德看向报亭内,这次他发现了玄机:报亭内很多设施也是重叠的!他看到他最早在这里买地图时候看到的那个红漆柜子,和那个柜子重合可又比它大一圈的是今天过来看到的绿色柜子。
「不愧是资深邮差啊!记得提醒你们局长给你加薪!」老板笑呵呵的,「你们局长好吗?我爸原来老找他聊天,现在没人找他了,会不会寂寞啊?对啦对啦!这位客人说前几天在这里买到我爸卖给他的二十年前的旧地图呢!你说玄不玄?」
随着老板的介绍,费德看到那名男子的脸向他微微侧了一下,他没有看到对方镜片後面的眼睛,却明显感到对方视线凝向他的时候自己瞬间被冰块冻了一下。
那个人嘴角微微扬起,算是笑了,「或许是想找人聊天了,你最近该和他说说话。」
「啊!是这样么?最近太忙了……不过说到我爸我最近整理家里的仓库发现了这个。」老板笑着抓抓头,转身去後面的抽屉翻找什么,这个瞬间,那个老板的影像终于不再是虚虚的重影,而是分成了两个!
鼻子上长痣的老板兀自弯腰翻找地图,而左脸颊有痣的老板则仍然笑眯眯的和狐狸眼的男子聊天。
绷紧嘴唇猛吞了一日口水,费德才知道刚刚在警察局听到的事情原来只是小case.「有个不情之情啊!我想麻烦你帮我送封信。」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男子身前柜台上,老板搓着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其实……在我爸的遗物里发现的,一封信,我想这是他老人家忘了寄出的信,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虽然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不过还是寄出去放心。」
「哦?」那名男子拿起信,眉毛微微上扬了一下,「阳春路四十三号……康林?我记得前老板的名字就是康林,不是么?」
阳春路!!!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费德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屏住呼吸,他听到老板尴尬的笑着,「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老爸应该没有外宅啊……总之,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你……」
「无妨,送信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将信封又细细看了一遍,费德看到那名男子将信小心冀冀收入挎包,然後看了看腕表。挥挥手,那名男子转身离开。
他的身後,儿子老板笑眯眯的挥手,旁边,他父亲则是冲着男子离去的方向,深深躬身。
费德现在的心跳无比的快,他盯着那名男子的背影,一动不动。
那个人走後,报刊亭的重影立刻消失不见了,然而只要盯住他的身影,就会发现那个人举手投足途径之地,光线在微妙的曲折。那人脚下地面的材质也在发生令人惊讶的变化,到处都是虚影,那个人周围是另一个世界!不……不仅仅是那样,那个人……好像同时游走在两个世界!不……不仅仅是两个世界,而是更多更多!
「喂!」衣袖被用力拉了一下,费德低下头,对上晋维嘉的视线。
「那个人姓苏。」晋维嘉忽然开口,发现费德还是呆呆的,又补充了一句,「眼镜。」
「狐狸眼……」想着男人的样子,费德喃喃。
「邮差!」
「阳春路!」
最後一句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登上公交车,车上人并不多,不过也仅仅是看起来人不多而已,径直走到车厢末尾,苏舒找了靠近後车门的空座坐下。有两个人从他旁边过去坐在了他後面,那两个人在看他,他知道。
不过那种凝视对他造不成困扰。
原本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局长特意让他提前下班回家,却在报刊亭接到了新的委托,想着信封上的内容,苏舒眯了眯眼睛。
其实就在现在,就在他的包里,还有几封同样地址的信:仓库里查无地址的局长的信。自从局长的故事被大家知道,所有人都开始热心起来,他的包里也被好事的张谨他们偷偷放进去了几封。好在不沉,他便无所谓的放任他们了。
他其实并不是知道阳春路在哪里,起码在去报刊亭之前不知道,然而,从报刊亭老板手里接到那封信的时候,他忽然知道怎么去了:旁边的公交车站牌上,赫然有一个站名是「阳春路」!
之前明明没有的。
快到终点站的时候他下了车,抬头看向前方的路牌的时候,阳光下,「阳春路」中间的「春」被阳光照得几乎无法分别。仔细看了一眼沿途门牌号的顺序,苏舒向前方走去。原本空无一人的街上慢慢出现了隐约的人影,苏舒不去碰触他们中任何一道目光,他保持原来的步伐频率走着,却小心的不去碰到任何一个人。
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人和他发生交集,会有人橫冲直撞撞到他,也会有人向他推销保险单。这两个人都和他有了交集,可是他们之间并不会相遇,那个横冲直撞的人会撞过那个保险推销员若无其事的赶时间离开,而那个保险推销员则会对他视而不见转而笑眯眯的向另外的人继续推销。
「邮差先生,有我的信吗?」现在笑眯眯的和他打招呼的是微笑超商的眼镜店员,总是笑眯眯的,总是期待收到来信,不过他似乎从没有收到账单以外的任何信件。
「抱歉,没有。」苏舒对他点头,看到对方的笑容里微微带了点几不可查的失望,加了句,「不过,也没有账单。」
对方的笑容于是又欢乐起来。
「要黑美人么?刚到货哦!」尽职的店员开始推销。
「谢谢,不过吸烟需要适度,每月固定两盒,我不会多买的。」
「啊……这样啊……」店员再度微微失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超商这个月开始有口袋小说卖哦,小黑子大黑子都有卖,是惊悚小说哦!有兴趣没?」
「……没兴趣,下次你可以向我同事推销,何珍会喜欢。」冷淡的拒绝对方的推销,说完,对他点点头,苏舒继续前行。
街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安静起来,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安静,苏舒匀速走着,四十三这个数字的门牌号在三分钟之後出现在他面前。
在他之前,一名男子正笑着进去,苏舒走到门前的时候,大门刚好合上。
苏舒听到那个男人和女人的对话,那个男人自称是邮差,过来送信给陈碧莲女士顺便想要借用厕所,苏舒站在门口,听到屋内狗叫声越来越大,男人的叫骂,女人的尖叫……
「喂!你干什么不进去!那个男人是小偷!」身边一阵小风,一名男子一脸焦急从他身边过去,苏舒冷眼看他,并不吭声。
那名男子自是费德无疑,一路跟着苏舒直到这里,稍微一想立刻明白了之前进门的男人的身份,一个冲动闯进了门,看到屋内情景的瞬间,他呆住了。
地板上,穿着白色洋装的女主人已经躺在了地板上,原本盘好的发髻散了一般,凌乱铺在地板上,头颅右侧破了一个洞,正汩汩的流血,眼睛睁得大大,嘴巴也没有来得及合上。
而她身前,一个长相猥亵的男子正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右手举着一个花瓶,明显是凶器。
「你这个混蛋做了什么!!」费德大吼出声,转身看向身後发现苏舒依旧面无表情,「你竟然不阻止——」
「我……我不是故意的……」张锦祥颤抖道,「我……只是轻轻挥了一下……」
费德气愤的想要抓住张锦祥的衣领,谁知却扑了个空,费德眼睁睁的看到自己的手从张锦祥的脖子部位穿了过去。
「怎、怎么会这样……」费德呆住了,不敢相倍的转向苏舒,「喂——」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你没有办法阻止的。」看着地上女人空洞的眼睛,苏舒的语气并无变化。
「可是……我不能阻止,你可以吧!」
「我也不行。」
「为什么你不行!你明明……明明……」不知道说什么,费德有点言语无措。
「我只是一名邮差而已,除了送信,并没有其他特长和义务。」看着张皇失措的张锦祥,苏舒面无表情的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可是、可是……」苏舒的样子激怒了费德,大步向前,费德企图拎住苏舒的衣领,没想到刚刚的情形再度重演:他的手竟然从苏舒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这、这到底——」认知被彻底颠覆,费德愣住了。
「有时候……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所以有时候,闭上眼睛,顺便也闭上嘴巴吧。」
费德愣住了,没有再动手,他怔怔看着那个名叫张锦祥的小偷匆忙的躲避那条企图咬他的狗的攻击,他的狼狈和一旁苏舒的自若形成鲜明对比,然後,他听到外面响起警笛声,然後外面的整条街道沸腾了,他听到飞机的声音,然後爆炸声——「这……是怎么回事?」和那名同样纳闷的小偷一同跑到门外,看到门外情景的时候,两个人一起惊
呆了——
一片火海!!!
遍地都是仓皇失措的人们,爆炸声此起彼伏,这里到底是怎么啦?!
张锦祥惊慌的跑出去,加入了那些逃命的人群。
「喂——」转头对那名邮差大吼,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旁边,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你从哪里找来的?」真像做梦,眼前逃生人群是动态的,身旁一脸冷清抱着孩子的邮差确实绝对的静态,两者同时映入眼帘,这个世界顿时失真。
「是我在找的收信人——这个孩子。」对他说着,苏舒拿出一封信,轻轻放到孩子怀里,孩子皱着眉头吧嗒了一下嘴,不舒服似的扭过脸,一下子,费德看到了孩子的左脸颊。
那里,有颗不大的黑痣。
忽然想到了这是什么,费德惊呆了。不等他整理好思绪,他发现身边的邮差已经先行踏出了脚步。「喂!你要去哪里?」费德朝对方的背影大吼,大火不知不觉已经蔓延到他们这里,他们的周围俨然一片火海!
「最後送一次货,然後回我原本的地方。」对方头也不回。
「原本的地方?额……我呢?」费德皱眉。
「你已经找到了你一开始迷路的地方,所以,你也可以回去原本的地方。」对方的声音因为隔着火海的缘故有些不真实,火幕的另一端,他觉得对方好像回头对他笑了下。
顺着对方脸朝向的地方,费德看向右手边,他惊讶的发现邪里竟然一片瓢泼大雨!最後看了一眼那名邮差消失的火海,费德吞了口口水然後飞快向大雨内跑去,慢慢的……他看到了最早见过的阳春路的路牌,然後看到了路上一连串被挤压成罐头的车子,然後他看到了自己搭乘的那辆车子。用力拉开车「了,他
激动地回头大吼:
「你看!晋维嘉这是我们的车!晋维嘉——」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後,空无一人。
大雨不停的落。
呆呆的转过头重新看向车内,他看到车座上紧闭眼睛的自己,怔怔的……费德向「自己」伸出手去,然後小心冀冀的想要戳一下,手指碰触自己脸颊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吸了进去,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感到身上头上剧烈的疼痛,他环顾四周,这才看到他身边躺着的谢宜,何晶晶,以及卫兰。
他们悄无声息。
晋维嘉却没有在他们中间。
头疼的几乎炸开,抱住脑袋,费德开始冥思苦想:什么……什么时候呢?
他想到自己小时候,然後国中,高中……进了大学,遇到了谢宜……何晶晶……卫兰……
出生以後的记忆慢慢在他大脑中走马灯似的滚过,那些或者清晰或者模糊的记忆中,唯独没有晋维嘉的存在。
「奇怪……我明明不认识她的……」
继续回忆,这回他坐在谢宜开的车上,几个人笑闹的议论纷纷,然後车前忽然一道人影!耳旁有人大喝一声,然後谢宜反应不及,车重重撞到了什么——「没错……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是他记忆里那个叫晋维嘉的女人第一次出现。
「呵呵……我明明不认识她的……」
大笑着,费德吃力的滚到车外,仰面朝天看向天空的时候,雨点打的他睁不开眼,身上很疼,可是心里却有种重生一般的喜悦,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的时候,他在他们前方看到了一辆巴士。
那里明明应该没有车子的。
鬼使神差的,费德向那辆车子走去,车体相当凄惨,车门被积压的像是裂开的嘴,费德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想要进去。
于是,他进去了,然後看到一车小孩子……
的骸骨。
那些骸骨堆积的地方——在巴士最後一排的位置上,他看到了晋维嘉。
「喂……你还好吧?你等着!我马上过来救你!」吃力的,费德扒开层层障碍向晋维嘉的方向挪动。
「天……你怎么会这样?不要动!千万不要动!」看到晋维嘉的样子,费德惊讶的瞪圆了双目:晋维嘉现在是坐在椅子上的,确切的说,她不得不坐在椅子上!一根钢筋透过巴士的车身直直插入了晋维嘉的胸口,然後从她的前胸透了出来!
「不要动!会流血的……你等一下,我试试看能不能……该死!弄不了……」碎碎念着,费德试图想办法,可是他发现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找专业人员了,你有电话么?该死……我想起来了:这里没信号……」
抬起头,费德看到晋维嘉的脸的时候,话音戛然而止。
晋维嘉在哭泣,泪珠大颗大颗的从她眼眶滚落,这是费德第一次看到她哭泣,不像何晶晶她们,晋维嘉从不哭泣,不对……他想起来了,在最初那个大雨夜,因为没有办法救援车内的人决定先行离去的时候,她也是哭过的,就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无声的哭泣。
「你放心!」一把抓住晋维嘉的手,费德认真的盯住了她的眼睛,「我现在去叫救护人员,所以我会离开一阵子。」
握住对方双手的力量忽然加大,费德用其中一只手给晋维嘉抹掉了眼泪,「虽然会离开,不过我马上会回来,带着救护车回来,相信我,一定会回来的,就像之前那样……虽然中间迷路了一阵子,不过我一定会找到回来的路!」
他看到晋维嘉缓缓地点了点头,最後握了一下晋维嘉的手,费德迅速离开,他没有回头,所以他没有看到身後的晋维嘉已经重新泪流满面。
「他会回来的。」车窗外的雨声中忽然多了一道脚步声,晋维嘉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多了一个人影。
「虽然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舒,一名邮差。」
仿佛对于自己周围的地狱景象一无所知,自称邮差的男子一脸自若。仿佛现在只是谁家的大门口,按下门铃之後正在自我介绍,然後等待对方开门。
「你……来……做……什……么……」太久没用这副嗓子说话,晋维嘉的声音干涩破烂。
「送信。」说着,那人从挎包里拿出一张……两张……三张……
他拿出了一沓信。
「你的信。」
他等着,等待对方接过信,只有这样,送信任务才算结束,可是等了很久,对方也没有行动。
「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其实这些信都是我的上司寄出的,似乎在多年前他目睹了这个车祸现场,也答应了对方回来找人营救,可是……一直没有找到这条路而已。有可能是他找不到,但是……也有可能是他根本没有办法找到这条路。」
看着不为所动的女子,苏舒扶了抉眼镜,「但是他坚持寻找,找了四十年,一直找到今天。你看到的只是他写的信的很少一部分,他确实没有找到,可是他也没有违约。」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接受这些信。」
晋维嘉终于看向了他。
她向他伸出手去。那是几乎不能被称为手的肢体,细长而扭曲,实际上,她的整个人都是这样的,被钢筋固定在椅子上,她渐渐长大,人没有死,可是再也没有了人形。任何一个人见到她现在的样子都会做恶梦的。
苏舒将信放在细长变形的手掌当中,他静静看着对方见胳膊慢慢收回去,然後慢慢的撕开信阅读。
比刚才更要汹涌的泪珠崩溃在他面前。
「谢……谢……谢谢……」
他听到泣不成声的女人嘶哑道。
然後,对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信撒了一地,女人细弱的手指重重摔倒了地上,细细的手指间捏着一封信,女人再无声息。
尾声one lie
「……下午十六点的时候,市急救医院接到一名费姓男子的求救电话……多年前的车祸现场终于被发现……震惊全国……被钢筋困住无法逃生的少女艰难求生……」
电视里的记者说的口沫横飞,他的身後一群警护工作人员似乎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不断有盖着白布的担架从她身後经过。
「……然而还是没能获救,据专业人员判断少女死于救护人员赶来之前一小时内……尸体虽然扭曲变形得厉害可是生理功能基本正常!这是生命的奇迹……现场发现大量当时遇难孩童的遗书——」
哗——的一声,男子重重按下了电视机的开关,一片黑屏之後,拿起桌上的零食袋子,翻出一颗豆子往嘴里扔去,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
「哟!苏舒你终于回来了,怎么身上全湿了,真狼狈啊,信有没有湿?」
看到来人一身湿透的样子,男人抓了抓自己头上的波浪卷,懒洋洋的笑着,递出手里的炒青豆,「要不要吃?」
「不要。」
「还是这么冷淡啊,怎么,今天有什么感想?」
「感想就是淋雨的感觉太糟糕了,再次建议局长给远程送信人员配车。」
「免谈!不过我可以给你配一挂摩托专用连体雨披,红色还是黑色,两种颜色可以选择哦!」被称为局长的男人还是笑嘻嘻的。
「哦!前辈你终于回来啦!晚上一起出去联谊如何?」办公室外,留着木村拓哉式小卷毛发型的年轻男子小步跑进来,「有美女哦!」
不等苏舒回答,门外再次跑进来一个人,这次进来的是一位明艳少女,华丽的法式宫廷卷发和邮差制服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哦!哦!苏苏你回来啦!我给你带了土产哦!」
「卷发棒……这是哪里的土产?」看了一眼所谓的土产,苏舒面无表情的抓起毛巾开始擦头发。
「卡卡常去的宠物美容店的土产哦。」揪着怀中可卡犬耳朵上长长地卷毛,宫廷卷美少女一脸委屈,「咱们邮局就你一个直(发)男,人家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你(的头发)弄弯,这样咱们邮局就可以正式更名卷卷邮局或者弯弯邮局了,多可爱呀。听说有个邮局外号叫空中邮局,多浪漫啊!浪漫比不过人家,只好比可爱了。」
继续擦着头发,苏舒对女人的抱怨充耳不闻,摘掉眼镜的细眼青年继续手上擦头发的动作,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面前的玻璃,玻璃上清楚的倒映着此刻办公室内的景象:他的身後,宫廷卷少女和小卷毛青年正在玩弄可怜的可卡犬。他们的身旁,阴森的「贞子」正光明正大的在上班时间偷看小说,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娃娃脸邮差正拿着DV晃来晃去对着角落里另一名戴眼镜的邮差偷拍,完全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波浪卷局长的身体中。
是的,身体中。
玻璃倒影出来的世界里,苏舒看到一道身影正缓缓向他走来,然後站到他的身後,一向和蔼可亲的老人向他露出一抹微笑。
「谢谢你,苏舒。」
耳边,对方的话异常清晰。
于是,毛巾下,苏舒露出一抹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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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币 +1 大魔王 2010-9-12 1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