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ice7000

2010-12-7 20:47
傾辰落九霄(兄弟/年上) 第五卷 附番外 下 BY 火狸

傾辰落九霄(兄弟/年上) 第五卷 附番外 下 BY 火狸
第二百七十六章出人意料
丐帮弟子不敢上前,郭萧然自己也不敢动弹,只能小心谨慎的回答,“放手!我……我那天不在那里!”
“既然不在,当日的情形你为何会知道的这么请楚?”赫九霄的手没有放松,冰锥般的眼神让郭萧然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闭着嘴,眼神之中略显慌乱,不知该怎么回答。
赫千辰缓步走去,眼神在郭萧然脸上一扫,“他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有人告诉他,告诉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话落音,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莫绝。
目光相对,莫绝一句话都没说,其他人还以为自己看错,直到赫千辰走到莫绝面前,两人相距一丈,一个神情死寂,一个目光凌厉,任谁都看的出,赫千辰绝不是在开玩笑。
檀伊公子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但莫绝是了尘师太的弟子,怎会是杀了秦战的凶手,“公子没有搞错?确实是他?他为何要杀了秦庄主?”
“赫千辰,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想污蔑我门下弟子杀人?”了尘师太勃然大怒,厉声质问,赫千辰却依旧从容,不为所动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是不是污蔑,师太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迦叶大师听出他话里有话,大为吃惊,赫九霄已经放开郭萧然,郭萧然的神情颇为异样,额上冒着冷汗,谁也不能确定是因为被赫九霄吓的,还是因为赫千辰的这句话。
“赫千辰,你还想说什么,你在拖延时间?”天穹神教的人沉声冷笑,笑声却有些勉强,赫千辰看了他一眼,“倘若我是在拖延时间,你为何不下令交战进攻?不命这些人出手?”
那人竟无法回答,绷紧了脸色,在日头下面色涨红,赫千辰悠然的话音略显冷淡,凌厉之色未改,“因为你只不过是个傀儡,真正在这里操纵命令你们的,另有其人,莫绝,我说的对不对?”
“莫绝!”了尘师太转头看他,一脸严酷的脸上眉头皱的死紧,“真的是你?”
莫绝看着赫千辰,没有回答,众人哗然,骚动不已,赫九霄指着他的肩头,“被千辰的蛟蚕丝所伤,内劲会穿透至皮肉深处,创口虽浅,伤势却深,你行路左肩保持不动,是因为你左肩受伤。”
“我撞见杀害秦庄主的无面人,他伤在我的手中,就在左肩。”赫千辰遥遥一指,所有人全都看着莫绝的肩膀,在他身边的莫智似乎不信,去按他的左肩,一按之下,没见有血渗出,但莫智却按到包扎的布条。
莫绝到这时候也不见慌张,竟自己解开外衣,露出里面肩部的伤口,冷声道:“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我要说这伤口是被人误伤呢?”
赫九霄曾经也被蛟蚕丝伤过,他对这种伤口最为了解,说的也半点没错,就算莫绝敷了药,伤口仍未痊愈,这确实是蛟蚕丝所伤,但赫千辰还有其他理由。
“你曾与我交手,刻意不用兵刃,擒拿手招式精妙,你以为隐藏实力,不显露其他就不会被我怀疑,但你莫要忘了,你与他,……”赫千辰看了眼赫九霄,又对莫绝摇头,“你们都在赫无极手下接受过各种试炼,要我怎么能相信,你的功力仅止于此?”
“那一日杀了秦战的手法够狠绝够残忍,这才是你,莫绝。”赫千辰就是在那天,从那人与他交手的刀法上看出端倪的,莫绝的刀法和赫九霄给人同样的感觉,霸气,杀意,雷霆万钩。
莫绝脸色阴寒,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群雄不敢相信,连退几步,一脸警戒,“了尘前辈!这件事你怎么说?你门下弟子居然是魔教中人!”
“师兄?!”莫智俨然并不知情,他没想到他的师兄会是天穹神教的人,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不安之色,“师兄,你真的是……”
莫绝面无表情,一字不说,在众人的叫骂声中,了尘双掌合十,俯首默念心经,赫千辰的话却还没完,“莫绝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些事的,身为师尊,你不可能不知情,了尘师太,你才是神教教主。”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各派的人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了尘师太怎会是神教教主?!
迦叶大师从赫千辰之前的话里已经听出些暗示,这时候却还是不敢相信,人群骚乱之中,郭萧然却突然跳起来,“她才不是教主,教主不是她这个模样!”
“教主是什么模样?教主是谁?”忽然又听说了尘不是教主,有人连忙追问。
郭萧然承认归顺神教,也不避讳提起,“教主雄才伟略,是个男人,不是女子!了尘她最多是个护法,怎么可能是教主,赫千辰,你也有料错的时候。”
他仰天哈哈大笑,只要能证明赫千辰错了,他就心满意足,见他这样,没人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不由暗想,难道这一次檀伊公子真的错了?
“蠢货。”赫九霄的两个字冰寒如刀,众人心里一凛,只见他用雾色刀挑起一片东西,那是无面人脸上覆着的,类似人皮的薄膜,“江湖中有不少人会易容之术,但真正运用到极致的少之又少,能做到天衣无缝的,更是难得一见。”
易容之术针对的是人的面部,与医道也有相通之处,赫九霄的话里略有赞赏之意,还没从没听他这么说过话,不少人觉得吃惊,沧鹤派掌门林肃与他们是旧相识,这时候敢于接话,“难道了尘师太就是个易容高手?她能装作男人?”
“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个绝顶的高手,扮作男人也未尝做不到。”赫千辰指着那层东西,“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眼部上开有小孔,但这孔十分细小,一般难以发现,同时也十分密集,使得戴着这个东西的人能够视物。”
无面人的秘密被揭破,群雄恍然,了尘扳着脸冷笑,“赫千辰,难道你就凭这东西说我和神教有关?贫尼乃是出家人,要这江湖做什么?”
“不会是师父,她从未叫我做任何不利武林的事。”莫智看见莫绝的伤,知道是他杀人已经深受打击,再听人说了尘是幕后之人,更难接受。
“她不叫你做,却会命他人去做。”赫千辰早就查过不少资料和久闻,此番前来已是成竹在胸,在双方对峙的僵局之间,他忽然抬起头,举目望天。
暗空之下烈日照耀,山间绿草如茵,鸟语花香,山头之上龙骧寺梵声不断,隐隐约约飘下山来,赫千辰看的并不是山,而是山巅之上,“当年天穹派以北斗作为象征,横扫江湖,善恶难分……”
了尘师太嘴唇动了动,又沉下脸,默然不语,群雄跟着赫千辰一起往上注视,看到山头的塔楼,赫千辰的语声继续,“天穹派行事正邪难辨,得罪不少江湖门派,又因其过于强盛,而令朝廷感到威胁,终于引来大祸,与各派决战断盛山,被朝廷剿灭于山巅之上,三日三夜,血色不退。”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此时此刻听赫千辰说来,似乎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对这段往事不甚了解的年轻剑客望着山头,心里都有股热血涌上,那一战的惨烈和恢弘,令人闻之震撼。
但赫千辰要说的并不是这些,“天穹派被剿灭之后,余党被朝廷的人一一捉拿斩杀,此后终于销声匿迹。江湖岁月流转,几年之后大家就忘了这件事,唯一记得的也许是参与那场大战而未死的人。”
他忽然转身,抬起的衣袖在众人的视线里划过,指着失去神智的那些人,“他们便是各派当年幸存下来的人,几年之后许多人成为门派之首。”
赫千辰说到这里,大家隐约猜到接下来的事,都升起几分寒意,赫九霄的话却让这种寒意更剧,”但人都有一死。陆续几年之中,铜山、少临、沧鹤、武商、桐空……各门各派都有人或病故身亡,或游历不归,被人当做已经不在人世,这个过程很缓慢,慢的没有人发现。”
“谁会想到,这些人都落在天穹派的人手里。”森寒冰冷的话音一点没有被烈日缓和,赫九霄说完,众人的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了。
“他们被天穹派余孽弄成……弄成了这幅模样?”沧鹤派掌门林肃想起自己的师伯,看着那些无面人的眼神顿时变了,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是滔天的怒火,眼见自己的同门被人残害,谁能不怒?迦叶大师忘了颂佛,眼神直直的看着那些无眠人,“大师兄若还在世,本来轮不到我成为掌门,难道他也……”
“你们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到什么时候?!”了尘师太手掌一挥,地上巨石豁然裂开,她一动手,僵窒的气氛顿时杀气四溢。
“我是不是胡说,揭下那些无面人脸上的易容之物,自然真相大白。”赫千辰的话众人都十分同意,但天穹神教的人岂会轻易让他们这么做,黑衣人一个个拿着剑,眼看一场大战将要展开。
“不必了,老夫能够作证。”一声叹息,透着沧桑和感慨的说话声突然响起,有人从林子里走出来,就连赫千辰和赫九霄此前也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那人戴着斗笠,在斗笠下露出的头发花白,似乎有五十多岁,衣着朴素,正是赫千辰他们入山的时候在河边看到的钓鱼老人。
他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显老,甚至有种庄重沉稳的气度,那种气度是骗不了人的,那是经过了岁月,经历过各种严酷的生死考验之后,才有的高手之气。
这是位绝顶高手。
无论是天穹神教,还是武林各派群雄,都屏息看着他走过来,不知他是敌是友,说的作证,又是为谁作证?
直到他解下斗笠,所有人都惊呆了。
“戟玉侯,温铁羽?!”
第二百七十七章恩怨纠葛
“温铁羽温大侠不是被红颜之毒……”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温铁羽分明是被红颜所害,自剔而死。
太阳底下有那人的影子,走过来的当然是活生生的温铁羽,尽管他现在衣冠与往日不同。
当他戴着斗笠的时候,看起来那穿着打扮就像是个钓鱼的老翁,但在他露出他的脸的时候,谁也不能把他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翁。
他一点都不显老,算起来他确实有五十多岁了,但因为内功深厚,容貌只像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若和安陵王楚雷相比,他没有楚雷那般雍容的贵气,他浑身上下有的是那种令人热血澎湃的正义之气。
缓步走来,温铁羽的脸上带着令人疑惑的沉痛,眼神里有几分悲凉,身姿挺拔,脚步却很沉重,“我能作证,赫千辰说的都是事实,那些人确实是各派当年分别失踪和死去的人。”
“温大侠你没有死!”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江湖群雄看到温铁羽出现,惊喜莫名。
温铁羽在江湖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算在他退隐江湖之后,一言一行都会对武林造成莫大的影响,此时亲眼见他现身,怎不叫人高兴欣喜。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视,都觉得意外,他们都没想到温铁羽竟然还活着,一代奇侠,之前竟是用死来遁世,“温前辈。”赫千辰上前见礼,赫九霄也对他微微颔首。
“赫千辰、赫九霄,你们两人老夫闻名已久。”温铁羽言辞和缓,没有倚老卖老也没有前辈的架子,赫千辰知他曾授命于当朝皇帝顺德,这么一个同时身任朝廷之职,又能震慑江湖的奇侠,确实令他感到佩服,但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假死。
“前辈当日被人以为身中红颜之毒,三十六使有人殉主身亡,这么看来,死去的便是下毒之人,却不知前辈假死究竟是将计就计,为了抓住利用红颜为祸之人,还是为了……”赫千辰说到这里,看了看了尘,目光落在天穹神教的人身上。
“你果然如传闻所说。”温铁羽眼里的悲凉之色终于多了几分欣慰,“我的目的有二,你都说对了,当初我是顺势而为,但我没想到,根本不需要老夫出手,红颜的事便被你解决。那批东西后来落在二皇子手中,不过,那东西的来历你该知道,落在他手中也算是天命。”
那些东西其实都来自万央,来自楚青韩之母万央公主梁绮罗,给楚青韩得去从某一方面来说算是物归原主。不方便在这里说朝廷之事,温铁羽没说完,赫千辰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对天穹神教……”
“这就是另一个原因了。”温铁羽眼里的悲凉之色更浓,他望着了尘,“早在我退隐江湖之前我便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那时候毫无证据,也只是一些猜测,我盼着这些猜测不是事实,始终不敢去查。”
温铁羽被人敬重,在世人眼里是一代奇侠,但他对自已的错误却不讳言,“因为我的私心,几番犹豫,我才终于着手调查,没想到果然被我查到天穹派身上,果然是你。”
他的语调越来越沉重,满是沧桑的眼始终看着了尘,万分悲叹,了尘却垂着眼,平扳的脸色神情木然,群雄不解,纷纷追问,“温前辈所说的私心是什么?”
“只要是人就难免有私心。”温铁羽苦笑,“当年武林名宿慢慢从众人视线之中退出,消失江湖,我起先也没有发觉,知道我的一个好友也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我有所惊觉,你是故意这么做,故意让我知道,让我痛苦。”
温铁羽的话始终对着了尘师太,再迟钝的人此时也知道他们之间必有纠葛,“难道是了尘师太命人所为?她一介女子,当年才多少岁,怎么可能办得到?”
“天穹派有高手无数,当年教主名为赫连秋,赫连秋文武双全,偏爱各种奇门诡道之术,易容正是其中之一,其女名叫赫连晓芙。”温铁羽收回目光,看着远处,悲凉的眼神里闪过光芒。
他的眼前,仿佛再次看到了繁花之下抚琴微笑的少女,“……她不光容貌清丽出众堪称绝色,更继承了其父的智慧和胆识,将易容之术学到了极致,到后来,甚至连赫连秋都无法与她相比。”
“一个人学的东西若是多了,定会杂而不精,专心一道,才能精于一道。”赫九霄接话,他的话打断了温铁羽的恍惚,回过神来,感慨的点头,“你说的不错。”
他长叹一声,这才继续说道:“当年的赫连晓芙被称千面玉芙蓉,就是因为她能易容千面,甚至有人说,她能扮作你最亲近的人而不被发现,经她之手的人脸,将会彻底改头换面,只要她想,她也能令你的亲近之人都认不出你。”
“想要变作另一个人,除了样貌,还有身材,走路姿态,行为举止,言语神态,并非只换容貌这么简单。”赫千辰发现,温铁羽一来,了尘就再没有开口,而神教那方,也许未得指示,谁也没动。
“不错,你说的正是小芙她当年所想的,她……”温铁羽听赫千辰说出其中关键,赞叹之下脱口而出,听到小芙这两个字,了尘一震,却听他顿了顿,又往下说:“易容之术在她手中成了易容之道,真的要扮作一个人,绝非三五日可行,除了要身材相仿,还需模仿言语神态等等,最少半年,最多甚至需要几年,看你需要学到何种程度,扮作这个人做什么用处。”
“若只是骗过一个人短短片刻,对她而言,并非难事。”温铁羽的话说的够清楚了,了尘就是当年的赫连晓芙,所有人也都明白她是怎么制住那些武林高手。
“小芙,你收手吧。”
温铁羽说完这些,终于面对了尘,她一直不语,这时候大笑起来,“谁是小芙,这里哪来的小芙,小芙早在当年的断盛山上死了,连鬼魂都在燕落桥下散了!”
泣血般的笑声在烈日下令人闻之心寒,温铁羽长长一叹,那一叹就叹出了无数苍凉,“你还在怪我当年没有救你,可我当年不过是个未得功名的无名小辛,我如何能救得了你?你掉落山崖被我所救,我不知你是天穹派的人,后来得知,我放你离开,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放我离开?你说的好听,你分明是为了求得功名,讨好官府,通报了朝廷的人,我在燕落桥上投水逃命这才能有今天。”了尘的手从衣袖里伸出来,就和她拈着念珠的那只手一样,看起来干枯苍老,她却双手一搓,落下几层像是人皮的东西,然后从颈部揭下那张属于了尘的脸。
“这张脸不是我做的,是我从了尘这个尼姑脸上撕下,可笑她当年还以为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为了扮作了尘,头上确实无发,赫连晓芙露出她的真容。
也许是长久不见阳光,她面色苍白,年过四十,当然没有往昔那般绝色的风姿,却还能寻到当年那个清丽少女的影子,温铁羽激动的看着她,不知是该怜她还是恨她,“小芙你当年不是这样的人,你怎能如此狠心?那些人的脸——”
“了尘是我杀的,那些人的脸是我毁的,是他们杀了我的父兄,杀了我的同门!我要他们生不如死,让他们和我一样,不能用真面目世人!”
赫连晓芙言辞激动,人群之中一直站在赫千辰身后不远的贺思茵身形一僵,牢牢盯着她看了半响,又一言不发的垂下眼去。仇恨,竟能让人变的如此丑陋可怕……
赫连晓芙把人皮面具扔在地上,“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我是谁,今日没想到你会来,让我揭下这层脸。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温铁羽。”
她看着温铁羽,那眼神不知是恨还是怨,温铁羽对她始终是真心,当年做的事也都问心无愧,没想到她会变成今日这样,无比痛心,“小芙,听我一句,你收手吧,难道你想像当年一样,让这里尸横遍野,两败俱伤吗?”
“就算尸横遍野两败俱伤,我也不会收手的。”赫连晓芙走到神教那一边,郭萧然愣愣的看着她,她冷哼一声,“你看到的教主并不是我,不过我确实是神教之主,今日你就可以看着我天穹神教扬威武林。”
“小芙!你若是恨我就冲着我来,不要再错下去了!”就算温铁羽是众人眼里的大侠,但他终究是个凡人,眼见当年深爱的女子变成这样,痛心疾首。
“温铁羽,你未免太自作多情,我这么做是为了报当年各派杀我父兄,杀我同门之仇,不是为了你!”赫连晓芙手里的念珠啪的一声爆裂,在她掌中化作碎屑。
神教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从莫绝或是她这里得到指令,先前两个人谁也没有传音给他,他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始终不动声色的候在一边,此时突然扬手高呼,“教主有令,动手!”
第二百七十八章刀光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信号。
令下,人动,刀剑齐上,煞那间两方动起手来。
赫连晓芙不朝别处去,身形疾闪,直扑雾色刀,“温铁羽,我不会让你好过,你想用雾色刀领功?没有这么容易!”
原来她想要雾色刀是为了阻碍温铁羽,温铁羽为顺德帝效力,这把刀果然和顺德有关,赫千辰脑中思绪连闪,手中动作也不慢,木匣在赦已手中被他一撞,匣中刀光飞上半空。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其牵引,不少人舍下自已的对手飞扑过去,满是热切的眼神齐齐落在这把刀上,最后却眼看着雾色刀被一个人的手接住。
暗紫绣金的衣摆在光下耀眼夺目,拿刀的人却冷眼孤绝,横刀在手,眉间煞气与霸气并存,血魔医,赫九霄!
眼见刀在赫九霄的手中,众人的热切被浇灭,交战的情势因为雾色刀而缓了一缓,但有些人并没有被这把刀吸引,无面人早已丧失心智,对身外之事毫无所觉,手起剑落,血落人亡,在他们面前的对手竟有不少在一招之内就贯穿的心口要害。
“老七!”死者的同门大吼,怒喝声中再无顾忌的提刀砍去。
一张张空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就算眼前是曾经的亲人或好友,无面人也不会有丝毫感觉,他们只知道听令杀人,一场杀戮开始,许多人都不自觉的避开无面人,他们不知道那张空白之下的脸会是谁。
赫连晓芙夺刀不成,不怒反笑,忽然从怀里模出一个东西朝山头抛去,轰然一声,白烟冒起,赫千辰抬首一看,露出惊容,腾身而起提气高喝,“此地就是神教巢穴,山上有埋伏!各位小心!”
“赫千辰,若不是怕你破坏我的大计,我不会提早发动!你也没想到吧,我会这么快就动手!”赫连晓芙早就将了尘师太的武功学会,双手十指互结,口中默念心法,厉叱一声,掌心冒出红光,密宗手印正对赫千辰!
赫千辰见识过赫连晓芙的厉害,提起十成功力,袖袂飞扬,双方劲气相对,轰轰轰,几声连响,周围动手的人竟站立不稳,纷纷退让,而赫九霄举刀在手,对上了莫绝。
“你在当年就该死了。”赫九霄的话冷血无情,莫绝的眼中闪过几丝阴戾之色,不自觉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赫千辰,“可惜我没死,你也没死。”
“他是我的。”赫九霄没有忽略莫绝的眼神,锋刃相撞,一击之下几点火星冒出,两人刀对刀,冷对冷,从幼时开始就互争胜负,这一次的比试,结果又将如何?
“师兄!师父!”莫智站立当场,怒喝之中举起了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举起剑
,竟不知该对着哪一方,直到人群里无面人向他冲杀过来,在他动手之前,赫连晓芙看见他,居然舍下赫千辰,飞快朝他掠去。
“莫智,你走!”她将他推开,无面人经过训练,见到是她便停了手,她掌中之力早已蕴满,毫不迟疑的印上无面人的胸前,破帛声中那人脏腑爆裂,倒地身亡。
“住手!”温铁羽迟了一步,只看到地上的尸体,方才他被神教教众困住,这才脱身,眼见自已没能阻止赫连晓芙杀人,他俯身揭去无面人脸上的东西,露出同样疤痕遍布的脸,果然又是当年武林名宿之一。
赫连晓芙看到温铁羽吃惊痛心的样子,冷冷一笑,“怎么,怪我心狠手辣?”
“小芙你——”温铁羽实在说不下去,慢慢站直身,他终于拔出了腰上的佩剑。
赫连晓芙许是没想到他真的要动手,眼里闪过和温铁羽眼中同样的悲凉之色,最后化作阴狠,拔身而起,冲往山头,“温铁羽,赫千辰说的没错,我的人就在山上,你敢不敢来?”
长啸声中,她飞身而上,温铁羽紧随其后,山头是龙骧寺,梵唱声不知何时没了声息,唯有兵戈之声在山头清晰可闻。
“山上是龙骧寺!那里的主持难道也是他们的人?”迦叶大师惊愕不已,他先前就去过龙骧寺,却一点都没看出异常之处。
“山中另有玄机。”赫千辰正在杀敌,没有多言,不多时山上兵刃交击声剧,他脸上才多了些放松的表情,众人闻声抽空抬头,看到千机阁的人不知从何而来,像是早有准备,援兵竟不是来自山下,而是出现在山头。
山下,神教教众悍不畏死,江湖群雄奋力抵挡,却对那些无面人无法可想,唯有边战边退,慢慢被逼往山上,山脚下的人不多,赫九霄正与莫绝交手,烈日之下只见两人身影腾挪,刀光闪烁,一时间难以分出两个身影谁是谁。
赫千辰与人交手的时候还在分神留意,他看的出谁是赫九霄,赫九霄的速度比莫绝要快,刀法要更为犀利,招式也更多一些变化,这些差异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同时看过这两人动手,一眼就能分辨。
“阁主!怎么办?”赦已拔剑带出鲜血,一手抹去,指着山腰,战局正在慢慢扩散,从山脚下一直往上,他要带人追上去,山下就无人保护赫千辰。
“你去吧。”赫千辰当然不需要他人的保护,倘若有人能轻易伤的了他,赦已在这里也没用。
赦已了然的点头,血魔医在山下,阁主当然不会随他上去。带着贺思茵,他冲上山腰,山下的人更少了,最显眼处,赫九霄和莫绝之间刀光不绝,赫千辰依稀看到些许红芒。
那是雾色刀的光芒,曾经见过一回,他不会错认,却不能肯定雾色刀的秘密和那红光是否有关,杀了剩下的几个神教的人,他在旁观战,没有上前。
“他没有来帮你。”莫绝挡住袭来的刀光,腿下飞踢,他说的人是谁赫九霄自然明白,变招往下,他回答的毫不迟疑,“他知道我不需要。”
莫绝想动摇他的心神,目的没有达到,赫九霄的刀法依旧犀利慑人,甚至露出一丝微笑,“他了解我,我也懂得他。”
绝没有想到会从赫九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更没有想到当年比他还要冷酷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莫绝神色更冷,眼底恨意更深,脸上的疤痕泛出血色,动手更狠,动作却微不可觉的慢了一慢。
怒气能令人充满力量,也能让人失去理智,这早已在赫九霄的计算之中,一刀横扫,他忽然说道:“当年是我要他杀了你。”
是他让赫无极杀了他,听到这句话,莫绝瞳眸骤然紧缩,咬牙低喝,“你比我更该死,为何不死?”
“每日被当做训练的工具,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你早点解脱。”赫千辰在旁将他们的话都听进去了,缓步走近,“他的想法也许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但在当时,你和他经受过一样的苦,你应该明白。”
对一个少年而言,那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每一天都像是活在炼狱,莫绝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他情愿去死,但那时候,就连死亡的念头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突然狂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赫九霄,你在他眼中是这样的人?你难道不是为了除掉你的对手才这么做的吗?”
“你还不配当我的对手。”刀光映照红日,烈烈光芒灼伤人眼,赫九霄手中刀光一转,刀式骤变,赫千辰微微一叹,“莫绝,你难道还未看出,他一直都未尽全力。”
“你不是他的对手。”赫千辰最后一句话落音,莫绝怒吼,吼声之中赫九霄刀锋袭来,寒烈刀光猛然相撞,比烈日还耀眼的光芒骤起,四散暴射!
一缕薄薄红芒从冷光里透出来,像是绽放的火花,起先还是隐隐约约,陡然间涨红一片,冷冷寒光像是霜片,割开空气里的热度,消散半空,露出其下的雾色刀。
只见刀身彷如天色,红红烈芒氤氲如雾,刀身长短不变,宽窄依旧,刀背之上却显露一丝雪线,在红芒之中贯穿始终,雪线冰寒,刀芒炽烈——雾色刀,这才是真正的雾色刀。
赫千辰感到意外,怪不得他们找不出刀上的秘密,只因为他们还未见到真正的雾色刀。
莫绝的全部功力与赫九霄的倾力一击,将雾色刀外的锋刃碎开,赫九霄脚下全是碎片,手中的雾色刀薄了一些,那隐隐闪耀的刀芒却让它显得比原先还要宽大,莫绝手中的刀已经碎裂,他握着刀柄,站在自已脚下的断刃面前。
“我输了。”他冷冷的看着赫九霄,赫九霄冷冷的回视他,“你输了。”
“没想到多年之后,结果还是一样,我还是输给你。”他冷笑,看不出是否有恨意和不甘,但似乎已没有战意,赫千辰抬头看了一眼山上,“九霄。”
山头的惨叫和喊杀声更剧,他们必须上去了。莫绝也看了一眼,却没有要上去帮赫连晓芙的意思,手一甩,断刀落地,他转身就走。
“莫绝。”赫千辰叫住他,莫绝脚步停下,没有回头,“你们要我的命?”
第二百七十九章错乱战局
“你的命对我没用,九霄若要杀你,你现在就不会还站在这里。”赫千辰知道,方才赫九霄倘若真的有心要杀莫绝,至少有十次机会。
只要用异能,莫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他和赫九霄彼此约定,若非必要,尽量少用异能,但赫九霄这时候不用,并不是因为这个约定,而是因为他没想要莫绝的命。
他和莫绝也许互相讨厌对方,但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曾是对手,也是同伴。
“你是唯一一个和九霄有过相同经历,感受过同样痛苦的人,我不会杀你。”赫千辰的笑容浅淡,眸色之中似乎有种怜惜似的情感,莫绝一转头,看见了,又回过头去。
“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有哪里值得你爱。”冷哼一声,莫绝举步往前,背后刀光袭来,眨眼间搁在他的肩头,赫九霄举刀,字字阴冷,“我不是一定要留下你的命。”
“那你可以杀了我。”莫绝看着地上,自嘲的低语,“这么些年过去,结果我还是当年的无名。”
说完这句含义不明的话,莫绝没有理会颈边的刀,径自离去,赫千辰拉住赫九霄,只觉得莫绝这句话中似乎另有含义,沉思之时,山腰上又有尸体坠下,跌落山脚,两人对视,身影疾如闪电,一起往掠往山上。
烈日炎炎,蝉鸣声被砍杀声掩盖,山路石阶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山顶上刀剑棍棒相击不断,山顶上龙骧寺中的僧人全都四散逃命,一个机关开口在佛龛之下大开,原来天穹神教的巢穴一直就在龙骧寺的底下。
山头一片混乱,杀伐声四起,其中有两人最为显眼。
“你邀清各派到断盛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当年的恨。小芙!就算在你看来当年各派对不起你们,可现在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你真的要做的那么绝?”温铁羽站在山巅之上,身后就是龙骧寺,挥剑在手,剑气森森。
“再绝也没有当年各派做的绝!是他们和朝廷将我们赶尽杀绝!当年既然这么做了,今日就要承受结果,江湖之后就会是朝廷!”赫连晓芙面无表情,掌中密宗手印和神教绝学天罡无影手连连齐发,剑掌相对,她命同围的教众包困温铁羽。
莫智从山下赶来,就站在一边,他的剑一直在手中,却不知道该对向谁,神教的人没有对他出手,在各派的人眼中他便是神教的人,何况他还是赫连晓芙的弟子,长剑刺来,莫智心神恍惚之间险些中剑。
被迫与人交手,他终于为自已的立场闹起火来,“我不是神教的人,你来找死吗?”
对方怒目相对,“不是神教的人?那他们为什么不对你动手?你师父那个女魔头自已发疯还不够,还想祸害武林,你是她弟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莫智百口难辩,心中气恼,几剑过去,与那人打了起来,赫连晓芙在远处见他没走,向他怒喝,“你怎么还不走?给我下山去!”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对我说!”莫智转头回答,一不留神,肩头被刺中一剑,血流如注,赫连晓芙正挡住温铁羽的剑招,此时见状,竟不顾剑风朝他扑来,一把将他推开,“听为师的话!下山去!”
莫智被她推到一旁,赫连晓芙背上却被剑气所伤,背后渗出鲜血,温铁羽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收剑已然不及,见她对莫智如此关切,忽然凝神,身形一定,“小芙!他是谁?”
赫连晓芙头也不回,“他是谁和你无关,他是我的徒儿莫智。”
“你搬谎。”温铁羽武功高绝,智谋更不差,他从赫连晓芙的反应上看出异样,紧握着剑,神色紧张,紧紧盯着莫智,“告诉我小芙,他是谁?他是谁?!”
他上前追问,莫智下意识的挡在赫连晓芙面前,两人剑尖相对,温铁羽紧紧盯视着他,眼前的这张脸依稀有些熟悉,这眉,这眼,这五官轮廓……
赫连晓芙拉开莫智,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我说了,他是我的徒儿莫智。”
“他也许不该叫莫智,他应该姓温,不知我猜的可对?”一句话飘然响起,惊呆了温铁羽,赫千辰跃上山头。
当他上山,看到眼前这一幕忽然明白莫绝的话,他说他还是当年的无名,那意思是指,他还是别人利用的工具,赫连晓芙收他为弟子,不过是为了让他为其效力,可以让她的骨肉远离这桩仇恨报复的阴谋。
赫连晓芙脸色煞白,提起的双掌颤抖,温铁羽震惊之后连声追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莫智是我的骨肉?是当年你我的骨肉?你居然不告诉我!”
“他不是!不是!”赫连晓芙摇头否认,但她的脸色已经告诉几人答案,莫智捂着肩头的剑伤,像是被惊雷击中,不能动弹。
“师父曾说雾色刀是不祥之物,结果是假的,说邀请各派商议对敌也是假的,说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你捡来是假的,就连我这个身份原来也是假的……”莫智忽然笑起来,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师父……你告诉我……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我到底是谁?”
吼声飘散在风中,赫连晓芙惨白的脸色透着青,唇上被她咬出血来,“你不是他的儿子!你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没有爹——”
“小芙!”温铁羽大喝,脸上悲喜交集,握剑的手似乎再也没有拿剑的力气,“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瞒我到今天!”
莫智竟是温大侠的骨肉?!周遭在动手的双方听到这里的对话不由暗惊。战局还没停下,赫千辰和赫九霄分别与两翼的敌人交战,却都在留心此地的情况。
这时突然有人影出现,从侧边跃到龙骧寺前,那人独臂擎剑,看准温铁羽神不守舍,一剑刺出。
许是父子天性,莫智发现的及时,飞身撞去,将那人撞在地上,原来是郭萧然,他看到阻碍他的人是莫智,懊恼不已,“教主!你徒弟他……”
“闭嘴!”赫连晓芙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郭萧然,她只担心莫智,“智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莫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从地上站起来,温铁羽见到自已的骨肉为了救他险些被人所伤,又看到暗袭的人是郭萧然,百感交集,“郭萧然,你背叛武林同道,你可知罪?”
“温大侠,你可知道什么叫成王败寇?只要今天我教胜出,我这就不是罪,是功。”郭萧然还在幻想天穹神教称霸武林之后,他能得到多少好处,温铁羽不能对赫连晓芙下手,把剑尖对准了他。
“你的敌人是我!”赫连晓芙还要再战,莫智忽然拦住她,“师……”他喊不下去,赫连晓芙知道他想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跃到树上,“天穹神威,神照大地——本教主有令,给我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死不休!”
她双目赤红,一口暗红的血从她口中吐出,神教教众齐声应喝,赫九霄注视了片刻,对敌之时分神对赫千辰传音说道:“看来她练的是某种魔功,根基不稳,讲究速成,先前被温铁羽用剑气伤了后背,气劲伤脉,倘若再强行运功,离死不远。”
在赫连晓芙下令之后,神教教众口中发出古怪的叫声,那些无面人本来就难以应对,众人避之不及,此时更是突然加快攻击速度,像是没有痛觉,没有知觉,就算刀剑砍刀身上,也毫无反应,这么一来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更多。
“小芙!你既然有了智儿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让他们都收手!我带你走!我给你疗伤!我们一家可以团圆!这不好吗?”温铁羽见她这样心痛不已,尽管心痛,却不能放下手中的剑,他实在料不到她会怎样回答。
“你说的太晚了,如果能早二十多年,也许我会答应,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赫连晓芙面无表情的擦去唇上的血,她就算现在不死,三月之后必死,这就是魔功的代价。她知道运气会自伤,却不能就此放下一切。
“女魔头!受死吧!”在旁终于有人解决了面前的敌人,拔剑冲了过去,其他可以脱身的人一起围拢,“温前辈你劝不了她!她若不死,整个武林都要遭到大祸,你没看见她对那些人做的事吗?她早就疯了!”
这一点温铁羽又岂会不知道,赫连晓芙的心已经入魔,她本可以一剑杀了她眼里的仇人,却用这么多年时间,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加害各派的人,就算他想帮她,都不知从何帮起。
温铁羽眼底的悲色更浓,赫连晓芙毕竟是他儿子的亲身母亲,一连几剑杀了几个神教的人,他正在犹豫该怎么救她,那一边却传来悲呼,“迦惠师兄!”
迦叶大师满眶热泪,看着脚下被他所杀的无面人,那人脸上的东西被他撕下,一样是满脸疤痕,但他认得出,这逼得他不得不动手的无面人,竟是他那被传改投师门,此后就再无音讯的迦惠师兄!
迦叶大师双手颤抖,满脸悲戚,迦惠不是死在别人手中,偏偏死在他的手里,这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劫数?还是迦惠尚存一丝神智,想借他的手了结此生?
“阿弥陀佛——”迦叶大师强忍热泪,悲情交加,“赫连晓芙!你可知你造下多少罪孽!天理难容——”
见此情景,赫千辰心里一动,他想起先前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
“九霄!”他提气一喊,蛟蚕丝穿透面前的敌人,赫九霄闻声看过来,看到他眼里的示意,两人身形疾闪,闯入无面人的阵中。
嘶嘶,几声裂帛似的声响之后,不少无面人露出了疤痕交错的脸。
赫千辰和赫九霄不求制敌,身形一晃而过,但求揭露真容,很快,在赫千辰面前,露出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南无之一,叛逃者二十三人之一!
第二百八十章悲战
那人的面容正常,没有剑伤,显然并非被赫连晓芙所害,而是自愿在此,其中一个已经露出容貌,又有二十多个无面人自已揭开了脸上的易容之物。
南无之下那二十三人,全数在此。
“你们这些叛徒!”赦已怒声大吼,千机阁的其他人动作都一顿,正在和敌人交手没办法冲上去,但眼神都像要喷火。
叛主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原谅。
“我们若不叛,难道还等着被杀吗?”握剑在手,回答这句话的人面色冷漠,赦已想要回他几句,无奈混战之中根本无暇分身,那些人也没想要任何回答,身形暴起,却不是进攻。
打了个手势,二十三人齐齐往寺庙后面退去,凡是千机阁的人都认得出来,那手势是说行藏已露,马上撤离。
“赫连晓芙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赫千辰发现她一点都不惊讶,赫九霄杀到他身边,一掌拍向他身后的人,拧眉低斥,“这时候别去想这些,先顾好自已!”
他语声严厉,赫千辰淡淡一笑,“我知道。”蛟蚕丝朝赫九霄射去,刺穿他后面神教的人,“你也是。”
赫千辰没有下令追击那二十三人,赫九霄也没有再提,那二十三是人背叛南无,但眼下不是追击的好时候,在他们撤离之时已经有人暗中跟上,他们为何会与神教扯上关系,究竟还做过什么,是否还有人身在暗处指使他们,一切总会有答案。
同时间,其他门派的人纷纷效仿赫千辰他们的做法,几人围住一个无面人,将他脸上的东西揭下。
一张张疤痕恐怖的脸在阳光下一觉无遗,原本是鼻子的地方露出的黑洞,和眼眶里木然死寂的眼神,令所有的脸看起来都像是鬼魅,在日头底下,让人浑身发寒。
他们或是拿刀,或是持剑,脸上的易容被揭下只停了片刻,然后手里的刀或剑就往眼前的人招呼上去,像是夜鬼,穿棱如影,手下无情。
“赫连晓芙!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魔头!”被无面人攻击,勉强认出其中几个人,各派群雄不忍再动手,口中怒骂,露出真容的无面人却不管这些,手中招式不停,双方交战,各派的人明显落在下风。
赫连晓芙正被几人围攻,脸上有些病态的红晕,她一掌按上面前的人,自已也吐了口血,沾满衣襟,“你们这些自命正义的伪君子!今天就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对自已的亲人朋友下手的,别忘了好好认清楚,他们都是谁!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哈哈大笑,狂笑声穿上云霄,尖利刺耳,温铁羽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眼前的人已不是他当年认识的赫连晓芙,不是他的小芙……剑若惊虹,招招连绵,剑剑夺命,温铁羽杀了眼前所有神教的人,杀的满身是血,也掩不住眼底的苍凉和悲哀。
当年染血的断盛山上再度被鲜血染红一片,龙骧寺门前,殿内,寺庙的房梁上,到处都是战场,清净之地成了修罗地狱,到处是杀伐,是鲜血。
“邱大哥!不要!不要过来!我不想杀你……”有女子双手握着剑,从手上到剑上都在颤抖摇晃,她满脸泪痕,“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亦师亦友,曾令她暗生情愫的结义大哥,成了眼前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非他天生比常人多一个小指,她甚至认不出这就是他。
本来姓邱的无面人继续往前,他不在乎杀谁,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女子转身不忍面对,便有人死在那个无面人的手下,热血喷溅,溅上他那张骇人可怖的脸。
神教教众是赫连晓芙从江湖上召集来的,功力资质良莠不齐,那些无面人却多数都是一派之首,或是门中翘楚,长期服用凝神丹,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功力与日俱增,寻常之人根本难以匹敌,各派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再加上他们这的身份,能对他们下的去杀手的人少之又少。
从那些无面人中纷纷认出各自的亲人、好友、情人,群雄束手无策,悲情异常,一双双通红的眼就像天边的残阳,蕴满悲戚哀痛,他们只能退,不能战。
无面人数量近百,每一个都是一流高手,对手的退却是他们杀人的良机,他们只知道杀戮,山头红日摇摇欲坠,像要滴血,赫连晓芙的笑声惊飞林鸟,这一战到了最后还是与当年无异,甚至更为惨烈。
“你们为什么不动手?杀啊!你们杀啊!”赫连晓芙尖声长笑,“今天他们不死就是你们死!”
“赫连晓芙,你会有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终于有人不得不出手伤了面前的人,看到昔日好友伤在自已手中,却像是麻木,不顾伤口毫无反应的拔剑刺来,只能架住剑招回击,被逼动手。
见到这种情景的人下意识的避开自已的熟人,或是不去认面前的人脸,但尽管如此,心神已然不定,斗志涣散,就算想要全力杀敌,又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不多时,便有十多人死在无面人的手下,赫千辰始终都在关注,扫视全场,忽然飞身而起,跃入人群之中。
“你们让开,让我来。”平静的话音听不出杀意,依旧是平缓温和,他身上的青衣因为战斗而凌乱,蛟蚕丝上还染着血,整个人站的很随意,却像是溅血的剑锋,犀利慑人。
“赫千辰?你?”忘了原先的称呼,群雄瞪目,赫千辰侧首,“今日之战只能胜不能败,他们这些人……”他目光一掠,淡淡轻语,“总要有人让他们解脱。”
他的话出口就消散在风中,轻的无人听见,身影亦如风一样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那些无面人的身前,出其不意,一招之下杀了一个独臂人,那是无yue门主,大家都能认得出来。
“他们是被人控制,你怎知道不能解救?你居然杀了他,赫千辰你太无情!”人群里有人气急大喊,赫千辰从未被江湖人说过无情,侧首动了动嘴角,笑的平淡。
平淡之下的波澜只有赫九霄一人看的出,他握刀,残阳之下暗影凌空,落在赫千辰的身边,“杀人不能少了我,要说无情,那个人也该是我。”
赫千辰双手之间金线闪动,绞住了一柄长刀,在交战之时不受控制的去看身边的赫九霄,他不想让他的声誉受损,不想让他人误解他的做……所以情愿由他来背负杀人无情的罪名,他打算替他出手。
赫千辰握着蛟蚕丝的手收紧,“你若无情就不会为我做什么多,但这次我不需要。九霄,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做这件事。”赫九霄不与他争辩,雾色刀在手,刀影辉映天上残红,红芒闪动,引起众人惊呼,“雾色刀?!”
刀红如雾,血色氤氲,一道白线在刀背上冷若寒霜,渐渐被溅落的鲜血染红,救命的双手取人性命,半点不留情。
两人的战意点燃了无面人的煞气,高手之间的感应非常玄妙,就算他们已失去神智,身体的本能却能感应到对手的强弱,被眼前这两个高手的气势所震,在周围的无面人都睁大了双眼,眼里露出兴奋的杀意。
千机阁的人见情势不对,赦已下令支援,群雄之中分作两派,有人叫骂,有人默默不语,神教其他的教众早就溃败,剩下的这些无面人成了赫连晓芙最后的希望。
刀光,金芒,人影如梭,血点一滴滴溅落地上,溅落在群雄面前,有人忍不住落泪,赫九霄出手说明这些人真的没救了,但就算如此,要他们亲眼看着这些人被杀,他们还是难以平静。
“好狠的心!果然是好狠的心,你们比起我来也好不了多少。”赫连晓芙笑着嘲弄,这些人无论谁生谁死,对她都没有妨碍。
“赫千辰,你住手!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将他们制服?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他们都是我们的亲友,血魔医,你手下留情!”
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有人赞同,纷纷相应,不断传来或是求情或是责骂的言语,两人充耳不闻,手里没有停下,千机阁的人护在两人周围,被说的火起,“你们自己怎么不过来动手?”
“是阁主和血魔医让你们免于和亲友相对!你们不知感恩,还要以怨报德!”赦已说的愤慨,一剑刺穿神教的人,含着杀意的眼瞪视喊话的人,“有种的你们自已上去!你们能救那些人?还是能让自己不被杀?”
一句怒吼质问说的人语塞,没人接话。
夕阳之下杀人的一双身影还是迅疾如风,但毕竟对付的是近百的高手,就算有人掠阵相帮,赫千辰和赫九霄还是杀的战的十分辛苦,他们根本没有留意那些人在说什么,在喊什么,汗水从额上流下,血色浸透外衣,每次结果一条人命,他们自己的身上都会多一条或是几条伤痕。
蛟蚕丝上的鲜血没有滴尽的时候,赫九霄手中的雾色刀被鲜血染成赤红,他们的视线偶尔会从面前的敌人身上挪开,飞快的看一眼身边的人,来确认对方无恙,尽管后果可能是自己身上再多一道伤口。
温铁羽看过太多人情世故,怎会看不懂赫千辰他们这番作为的用意,更不会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情意,想到自已和赫连晓芙,他悲叹一声,从尸体上拔出剑,长啸而起,加入赫千辰他们的杀戮。
“活人有情,他们这些活死人却无情,有情对无情,那是自寻苦果,老夫竟不如后生晚辈看的清楚。”温铁羽剑出奇招,身如蛟龙,一招之下大伤敌方六七人。
温铁羽的加入让赫千辰和赫九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近百人,一条条人命在他们手中被终结,迦叶大师已经杀了自己的师兄,听闻温铁羽的这句话,猛然顿悟,一声不响的带人投入战圈。
观战的人心里忍不住颤抖,不知是为死去的人,还是为他们这一战。
夜幕已至,渐渐有人不再旁观,一起加入,含泪对敌,血染龙骧寺,这一战是伤敌,也是自伤。
赫连晓芙的目的终于达到,她让整个武林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但这些来自各派的无面人数量正在减少,她的筹码已经不多,而她在几人的围攻下,也开始渐渐不支。
想要独霸江湖,报复朝廷,看来在她手中是不可能了。
用尽全部功力拍出一掌,周围的人纷纷倒下,她转身腾跃,一声长喊,“温铁羽!”
人影飞扑,温铁羽抬首相对,半空中赫连晓芙对他诡秘一笑,掌心鲜红,拍掌而来。
“你?!”剑招相对,温铁羽举剑直刺,赫连晓芙本该在这时候收掌,未料她竟不顾剑锋犀利,径自落下,狠狠撞在温铁羽的长剑之上。
半空落下无数猩红,顺着剑锋流到温铁羽的手中,他满手血红,怔怔的看着她,赫连晓芙扬起嘴角,“反正是败了,要死,不如死在你的手中……”
“小芙!”温铁羽接住她落下的身子,莫智才知道自已身世,赫连晓芙就在他眼前死去,他呆愣在一边,不知自已身在何处,身是何人。
赫连晓芙一死,神教教众纷逃四散,无面人失去控制,更为失控,赫千辰和赫九霄内力即将耗尽,脸色都微微发白。
“九霄——”赫千辰转身扶住背后的人,他是忽然感到赫九霄身形不稳。
“我没事。”从怀里取出药,赫九霄咽下,握着雾色刀的手竟拿捏不稳,赫千辰大惊,他从没见过赫九霄交战之后这么虚弱的样子,“这样还说没事?”
“小心!”赫九霄看到他背后的敌人,一把将他推开,单膝支撑在地,雾色刀被他插入地上,他握着刀柄,看到刀背上的雪线已经变得通红,似有所觉,“这把刀会吸收我的异力。”
赫千辰杀了敌人,转身就听到他的这句话,连忙把他从刀旁拉起,猛的抱住,“你怎么不早说?!”他急吼,将他从阵中扶到空处。
雾色刀就在地上,曾引起无数贪念的雾色刀吐着红芒,就在纷乱的战阵之中,没有人知道赫九霄为什么突然弃刀,却都看到那把刀就在眼前。
突然,一双手将那把刀拔起,那是一双女子的手,柔美纤细,但很有力度,她拔起刀,透过人群遥望赫千辰,看到他的背影,他正抱着赫九霄,在交战的人群之中,不顾其他,只关切在他面前的男人。
“千辰,你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你若有情,为何不顾手下生死?你若无情,为何会停手,会在那么多人里面认出他们?”紫焰身后有二十三个人,她收起雾色刀低语,神色复杂。
第二百八十一章托付
二十三人其中之一,扮作无面人的时候险些被赫千辰杀死,最终却没有死,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认出自已的部下,一样是赫千辰,下令处决这二十三人的赫千辰。
他有情,却不是她想要的那份情。一直以来,他和她分明离的很近,却总是令她觉得遥远,是不是只有那个男人才能接近,才能让他不掩饰自已的内心?而她,永远都走不近,永远都只能看着。
微微苦笑,紫焰收回目光,但她的到来和注视已经引起他人的注意,周围有人大喊,“放下雾色刀!”
赫千辰的全副心思都在赫九霄身上,闻声回头,和紫焰四目相对,他看到她身后的人,原来那些人离去是为了通知紫焰。
“千辰,不要怪我!”紫焰举起手,一扬手中的雾色刀,那二十三人将她护在中间,抵挡住周遭的进攻,赫千辰和她对望,没有马上要人将她拿下。
就算在这个时候,他望来的眼神里还是不带恨意恼怒,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平静的甚至找不到谴责和怪罪,紫焰却不能平静,她握着染血的雾色刀,又看了一眼赫千辰,似乎是怕自已的眼里流露太多心里的脆弱和情绪,别开眼转身,“我们走!”
她在那二十三的护卫之下冲出包围,千机阁众人见到紫焰却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想方设法要将她擒下,“你们这些叛徒!”
听到这个词,紫焰的背影僵直,忽然混乱之中爆发出一声凄厉悲喊,所有人都被这声呼喊震动,是莫智,他扑向赫连晓芙的尸体,温铁羽抱着她呆立在原地,似乎一动都没有动过,长剑还贯穿在她胸口。
“娘——”莫智用颤抖的语声喊出这个字,温铁羽巨震,他的剑还握在手中,是他杀了赫连晓芙,把剑拔出,一股鲜血喷溅在他脸上,莫智看着满脸鲜血的温铁羽,看着已死的赫连晓芙,惨笑连连。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目中有泪,“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是了尘师太的弟子莫智,还是魔教女魔头和大侠温铁羽的骨肉?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他指着温铁羽,不断狂笑,笑声犹如夜枭哀鸣,温铁羽扔下剑,“智儿!”
莫智狂笑不止,涕泪纵横,推开温铁羽往人群里横冲直撞,他朝山下狂奔,手中用力一绞,一裁断发落地飘散,“我谁也不是,谁也不是!哈哈哈哈——”
疯狂的大笑渐渐远去,温铁羽想要追赶,却被神教余孽缠住,满目通红,掌力齐发,一具具尸体在他面前倒下,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多岁,须发皆白,其他人眼见这一幕唏嘘不已。
受莫智的狂乱影响,等赦已他们想要追捕紫焰一行,他们已逃往龙骧寺后面的塔林,一座座存放高僧遗体舍利的舍利塔,在后面的空地上一一伫立,夜色之下人影绰绰,仿佛一个个幽魂在人间飘荡,时有惨叫声响起,那是神教余孽想要逃走,与各门派的人还在交战。
“哒哒哒”一连串的马蹄声在山下响起,蹄声由远而近,还不在少数,一个年轻人当先下马,跃往山上,“师父!我照你的吩咐去通知朝廷的人马,他们带援兵来了!师父,你怎么……”
来人是岚雨,正是温铁羽在河边带着的年轻人,见到温铁羽神色悲戚,仿佛受了何种打击,非常意外,他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他的师父变成这样。
温铁羽收了剑,摆了摆手,对他摇头,“去告诉他们天穹神教的教主已死,要他们包围这座山,别让剩下的余孽逃走……”说到这里,他似乎无以为继,扶着剑坐倒在一边的石岩上。
朝廷的人见了温铁羽的令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将整座断盛山包围,捉拿神教的余孽,人多混乱,千机阁的人没有能将紫焰一行拦下,只能眼睁睁的看她带着雾色刀离开。
“阁主!属下办事不利,请阁主责罚!”赦已扑通跪下,在他身后千机阁众人一一跪下,被今日的血战所震撼感染,贺思茵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千辰自从赫九霄脱力倒下就一直抱着他,在旁观战没有加入战局,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他示意他们起身,“和你们无关,紫焰来这里就是为了夺刀,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根本无法拦她,何况今日一战,你们都很辛苦了。”
赫千辰的语调和缓,在这嘈杂的黑夜里显得很沉静,他抱着赫九霄,自已满身是伤,身上还有不知是自已还是敌人的鲜血,总是纤尘不染的青衣和鞋袜上都有血色,却淡淡笑了笑,对他们说了这句话。
赦已垂首,深深吸了几口气,想说紫焰的不是,却终究一个字都没开口,贺思茵在他身后咬着唇,垂着眼,不明白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仇人说出这句话,居然觉得有一丝心酸。
在夜风里,赫千辰的这一笑很浅淡,只是牵动嘴角,在他一贯的冷静沉稳之中似乎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担忧,没有从他眉间退下,垂首注视怀里的赫九霄,对上一双幽暗的眼,他低声问他,“觉得怎么样了?”
“我没事,只是脱力,歇息下就会好。”赫九霄靠在他肩头,“雾色刀被紫焰带走,你有何打算?”
“追回来。”赫千辰的回答简洁,他看着前方混乱的人群,这几个字没有犹豫,其他人却不禁在想,这追回来,是为了拿下紫焰,还是为了追回雾色刀?
“檀伊公子,我师父他老人家有话想对你们说,能否请你们过去一叙?”岚雨从人群里走来。
朝廷的人手已经在追捕神教余孽,各派的人轻松许多,有的就地调息,还有的人在那些无面人之中找寻自已的亲人友人,温铁羽就在方才杀了赫连晓芙的地方,在岩石上坐着,神情沉重。
赫千辰不放心赫九霄一个人,他是晚辈,也不能让才遭受打击的温铁羽亲自过来说,对岚雨摇头,他揽着赫九霄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对温前辈说,我一会儿过去。”
“不必了,还是我过来说吧,这件事非同小可。”温铁羽不知什么时候从岩石上站起来,走到赫千辰他们面前,他的神情显得很憔悴,眼神里的沧桑和悲凉之色更弄,脚步却还是那么稳定。
就算遭到如此打击,温铁羽毕竟是温铁羽,赫千辰顾虑赫九霄,身边的人却已经站了起来,“是关于雾色刀?”
赫九霄的话得到温铁羽点头赞赏,“不错,是关于雾色刀。”
纵然是脱力未曾恢复,却还是不肯在人前示弱,赫千辰心里明白赫九霄的骄做,没有顾忌温铁羽就在眼前,一手继续将赫九霄揽住,环在他的腰上支撑他的重量。
场面混乱,人多嘈杂,他们在边上交谈并没有多少人注意,温铁羽还是谨慎的看了看周围,“你们知道这把刀来自何处?“
“第一次出现是在万央与大炎的边境,有人委托商人运送此刀。”赫千辰早就怀疑这把刀的来历。它又与顺德帝有关,让安陵王楚雷如此重视,甚至还会吸取赫九霄的异能,隐约间他的心里已有答案。
“这把刀当年本来也该藏在玉田山,但在所有东西被放进去之前,这把刀却不见了,陛下说是被它的原主拿了回去,原主是谁,陛下始终没有提,但它既然是要放在玉田山的东西,本来属于谁,我心里早就猜到几分。”
赫九霄冷冷一笑,“万央公主,梁绮罗。”
温铁羽点头,面色沉重,“如今两国之间开战,本来万央并非我大炎的敌手,但没想到二皇子殿下他……”
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在敌方,还有那么多得自玉田山的战备所需,就算最终收服万央,大炎也将为这场战役付出代价,损耗国库,耗损国力。
“老夫知道你们曾经去过塞外,见过梁绮罗,我有个不情之清,想请二位去一次万央,将此事做个了结,这把雾色刀究竟有什么特别,老夫不知,但它是从万央而来,必定藏有何种阴谋,就算是为了百姓,为了大炎子民,老夫恳请二位……”
温铁羽言辞恳切,说到这里竟要跪下,赫千辰一个眼色,赦已连忙去扶,赫九霄冷冷看着他,“为了朝廷,你可算是妻离子散,你还要为此相求?”
“并非为了朝廷,而是为了百姓,为了不让更多人妻离子散。”温铁羽站直身,官兵手里的火把在他眼前晃动,点点火光照耀在他眼里,他合了合眼,最终苦笑摇头,“倘若再年轻十岁,老夫必定不会劳烦他人,但如今我年过半百,已无当年之勇,经过这次的事,我也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再管江湖事了……”
他长叹一声,无限感慨。
一代大侠终究也是个凡人,当年温铁羽没有因为儿女情长忘却大义,今日却免不了要为此伤神,赫连晓芙死在他的手中,莫智就此离开,温铁羽为朝廷、为百姓、为江湖道义操劳大半生,假死隐世,又重出江湖,但就算回来,他的心也已经不在江湖了。
武林中有人虚伪狡诈,有人贪得无厌,但也确实有人仗义慷慨,一身正气,赫千辰望着眼前的长者,和赫九霄对视一眼,点头答应。
第二百八十二章猛虎
长夜过去,当曙光来临,断盛山上的尸体还未全部处理完毕,从山头到山腰直至山脚,血溅处处,各派都在清点自已带来的人,找到尸体带回去,然后就陆陆续续散了。
这一场大战没有三日三夜,惨状却不输当年,赫千辰等人回到千机阁分舵,所有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沉重,这一战虽然胜了,事情却没有就此完结。
“好点了吗?”赫千辰俯身往下看,赫九霄的衣襟松散,躺在床上,房里还残留着沐浴之后的水汽,他们回来之后沐浴用饭,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说过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已清楚,你也累了,过来躺下。”赫九霄拉住他的手腕,赫千辰被他拖到身旁,两人并肩躺着。
赫千辰在想那把刀的事,这时候忽然有些后怕,“幸好当时周围敌人已经不多,否则你突然这么倒下,若是出事……”
“你是不会让我有事的。”赫九霄没有让他说完,带笑的低语让赫千辰摇头,回以轻笑,“你倒是清楚。”他吐了口气,这一次看着赫九霄,非常认真的问他,“你真的没事了?那把刀如此诡秘,能吸取你的异力,你没有感觉其他不对劲?”
“我只是力量被快速吸走才会变得虚弱,你不必担心。”赫九霄阖起眼,感受体内的异能,被吸走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他对赫千辰说没事,并不是安慰他的谎话。
“在你身体恢复之前,我们就留在这里。”赫千辰侧过身,双目微敛,他的手穿过赫九霄的发梢,发现发尾还未干,起身去拿了干的布巾,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手指无意识的从他的发上抚过。
无论是为温铁羽的托付,还是为了雾色刀吸取异力的秘密,再去一次万央是必须的了。赫千辰摆弄他头发的手忽然被拉住,抬起眼,看到赫九霄专注的眼神,冷光幽幽,“这次去万央必定会经过边境,一定会见到楚青韩。”
赫千辰点头,“不论他作为大炎的人还是万央的人,他一定在那里,他的野心不小,不会甘心处于人下,如今他知道自已的身世,他在万央便有了助力,以梁绮罗的脾气她一定会帮助楚青韩,楚青韩会不会认她,这一点倒是难说。”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赫九霄抓着他的手,翻身将他按在身下,赫千辰朝上注视,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九霄,你难道还以为楚青韩对我有意?”
“难道不是?”赫九霄手上的力量一点都没放松,冷芒闪动的眼睛里好似有灼灼的火色,“他对你无意就不会几次施以援手,不会在你受伤之时如此着急,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有人在看着你,我一定会第一个发现。”
“但你有没有想过,楚青韩这种人为何要将他的意图表现的如此明显?他有夺位的野心,他想称霸天下,这种人不会为私情左右,他要的不是赫千辰,而是千机阁阁主。”目光深遽如海,波澜不兴,在赫九霄身下和他对视,赫千辰沉黑的眸色无比深幽。
只有他这个兄长,只有赫九霄才会将千机阁视作障碍,却又为了替他保全它,情愿折损自已的实力,就算他不需要他这么做。
“可是你不能否认他确实对你感兴趣。”赫九霄俯身贴近,危险的气息将赫千辰包围,他皱了皱眉,微微抬首,鼻尖碰到赫九霄的,闻到对方的气息,“但我什么都没做,你若要为此怪我,我岂非冤狂。”
“你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足够吸了人,偏偏你对此一点都不自知。”略微抱怨,冰冷的语调成了无奈,赫九霄垂首封缄他的唇,不让他再反驳。
唇齿相依,两人交换彼此的气息,最后不知不觉一起进入梦中。
之后的几日,赫九霄的身体逐渐恢复,赫千辰和他也就雾色刀做过些讨论,他们不能确定那把刀的真正用途,外面那一层破开之后,里面真正的雾色刀是否只有吸收异力才能发挥它全部的作用,连刀芒都能杀人,还是因为赫九霄有这种能力,无意中被它吸取,提升了它的威力。
若是赫千辰使用这把刀,结果是不是一样会被吸走能力,谁也不知道答案,他没有碰过后来的那把真正的雾色刀。
自那日大战之后,江湖算是恢复了原先的局面,雾色刀虽然还是各方瞩目的焦点,但因为再也无人得到过它,打探出它的消息,原先的热湖正在渐渐退去,在不少人眼里,它俨然是天穹神教用来兴风作浪的工具和借口。
神教的阴谋破碎,赫连晓芙之死换来江湖的安宁,温铁羽开始四处查访,寻找他儿子的下落,江湖事也好,朝廷事也好,他果然如自已所说,再也不插手其中。
经过这断盛山一战,各派都闭门休养生息,大战之中互有死伤,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先的实力,而在这段时间,千机阁里开始准备人马,赫谷的人开始赶往赫九霄所在之处,千机阁的分舵。
两方集结,人在精而不在多,本来就有一部分赫谷的人在赫九霄身边,这次又赶来一些,加上千机阁的人,他们准备跟随两位主子一起前往塞外,这次是在战时,不多点人跟着去,他们留守的人也不放心。
这一次去万央与上回不同,夏日的天气虽然热,比起冬天来却方便不少,草木茂盛,鸟匹腿脚的气力也足,去的路上所花的时间比上回少了许多。
天气还是有些干燥,越是接近万央,风沙越大,有时还能看到因为战乱而逃离故土的百姓,带着包裹仓惶上路,怕被战火波及,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凄惶不安。
赫千辰和赫九霄一行人多马壮,隆隆马蹄声振起满天黄尘,才出了城门,有一群逃难的百姓听见后面的奔马来势很急,连头也顾不上回,拖儿带女,大叫着提醒前面的人,纷纷往前奔逃。
“娘,娘!”一个八九岁的女童不慎跌倒,松开了抓紧娘亲衣摆的手,倒在地上茫然的看着眼前,哭叫不已,她娘根本没有发现孩子不见了,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只顾往前。
女童站起,又被后面逃命的人撞倒,有人差点从她身上踩过去,一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打向那人的脚,女童总算无恙,只是手臂上受了点擦伤。
是贺思茵用软剑挑起地上的飞石,骑在马上,她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赫千辰的脸色,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扬声高喊,“有人都给我停下!”
她一喊,跑的人更快,那女童见她娘越来越远,大哭起来,贺思茵黑着脸飞身而下,将她抱在手中,赦已拍拍贺思茵的肩,示意她学着,然后提气喊了一句,“我们不是官兵,也不是强盗!”
听说不是官兵不是强盗,那些人这才慢慢停下了,那妇人发现自已丢了孩子,哭叫起来,贺思茵从马上跃下,将孩子交还给她,见她转悲为喜,想到自己的族人,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她受伤了。”平和的话音来自她身后,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赫千辰,眨去眼里的泪水,她回头看他,“你有伤药?”
赫千辰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赫九霄给他应急的药,一双手却按住了他的动作,赫九霄皱眉看着他,“你的伤药给了别人,你自已要用的时候怎么办?”
“还有你。”赫千辰笑了笑,对此一点都不担心,赫九霄却不赞同,最后朝冰御一抬手,冷冷的吩咐,“把药箱拿来。”
冰御一脸心痛的拿出药箱,取出一罐伤药,不舍的交给贺思茵,“你要知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你可省着点用。”
贺思茵没想到赫九霄居然肯拿出药来,她见的最多的是赫九霄杀人,没想到他会为了赫千辰无条件的拿出这么好的伤药给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孩子。
她却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毫无关系,赫九霄才会这么不介意,一直以来他救的最多的不是江湖人,而是平常的百姓,他巫医谷在外所设的医馆之中,对许多百姓的其难杂症都不收取费用。
但这一点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赫千辰也是无意中得知的,所以在他眼里,赫九霄从不是一个无情冷血的人。
没想到这些看来很有身份的人不但没伤他们,还给受伤的女童擦药,那些百姓都觉得非常诧异,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询问,自已的孩子也受了伤能不能治,贺思茵看了看手里的药,点了点头,她点一下头冰御就心痛一下,眼看着她将那价值千金的药给那些孩子敷上。
自始至终,赫九霄没有表示反对,赫千辰看着眼前,有些出神,一样是这个年纪,他和赫九霄早已不再哭喊娘亲,他们做的是收取他人的性命。
手背上被人拍抚,赫千辰侧过头去,淡淡一笑,“快要到边境了,天色不早,一会儿找个地方住下吧。”
赫九霄没有多言,点了点头,忽然对面传来蹄音,人数还不少,那群百姓再度骚乱起来,赫九霄半眯着眼看到远处的旌旗,上面的图腾是一只张开爪牙的猛虎。
“赫千辰,赫九霄!我们又见面了!”战马嘶鸣,蹄声隆隆,一身银铠的楚青韩坐在马上,身后大约有千人之多,红日映在地平线上,红霞满天,他放声长喊,笑意风流。
策二百八十三章款待
“而今该称呼你为二皇子殿下,还是该叫楚王?楚将军?”赫千辰扬声,语声悠扬,远处的人都听的清楚,近处的人却一点都不觉得震耳。
如今的万央内部局势十分复杂微妙,梁绮罗已经摄玫,但还未在人前露面,楚青韩是作为大炎的二皇子被立为楚王,这是对大炎的挑衅,也是换一种方式让楚青韩在万央被得到承认。
楚青韩笑意依旧,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朗声一笑,“你就算直呼我的名字,我也不会介意的。”
他笑的狂放肆意,赫九霄脸上的冰寒之色却愈加浓重,一踢马腹,他策马先行,目中的冷意如昔,“叫你的人让开。”
楚青韩的队伍早就停下,他们虽不动,但无形之中有种兵戈煞气,江湖人对这种气息最敏感,赫谷和千机阁的人都瞪视前方,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纵然眼前有上千人,他们也凛然无惧。
马匹似乎感觉到当下的气氛,在地上不安的踩踏,两方相遇,逃难的百姓被夹在中间,不敢进也不敢退,赫千辰他们一行人有数百之众,前面的官兵数目上千,若是交手,他们这些人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就在此时,城门后又有奔马跑来,只有一骑,觉出此地异样,到了半途放慢速度,赦已警戒的往后一扫,发现是自已人,原来是千机阁里的探子来回报消息传书到了赫千辰手中,他看了一眼,注视远处的神情略有改变。
赫九霄带人往前接近,楚青韩忽然哈哈笑了笑,命人朝两侧退避,让开了一条路,却对赫千辰说道:“前面就到边境了,可还记得上次你们住的地方?我现在就扎营在那附近,你们到万央来一定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到我那里去坐坐。”
他提出邀请,赫九霄停马,百多人就在千人面前,若此时楚青韩要动手,这一战必定异常凶险,赫千辰带人上前,一起到了楚青韩的阵中,“那就多谢了。”
他答应的爽快,赫九霄略感意外,直觉的猜测,他会答应的理由兴许与那封传书有关。
楚青韩见他答应显得非常高兴,为了表示诚意,他领人在前面带路,让赫千辰一行在他们后面走,将背后交给了他们。
赫千辰在后面,发现楚青韩叫了几个人,到后面那些百姓那里送了些吃用的东西,然后护送前往城门。有意这么做,不论是为了做给他看,还是楚青韩本心如此,此举都有收买人心的作用。
一路往前,他们到了当初停留过的那个地方,赫千辰曾在这里受过伤,对这里的印象分外深刻,路上他们曾遇到过大炎的士兵,不知是否达成什么协议,双方相遇并不开战,各自绕开路,一切平和的异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楚青韩说要款待他们,果然如他所言,各种酒菜摆了好几桌,不算太过丰盛,都是塞外大家吃惯了的牛羊肉,还有酒膏兑出的酒,肉香酒醇,几碗酒下肚,再放怀大嚼,闲聊几句,十分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
但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已有戒备之心,江湖经验很足,他们不需要上面嘱咐,谁都没有多喝,就算对饮,也都和各自相熟的人,更不会与楚青韩手下的人多说什么,只是回应些无关痛痒的寒暄的话,不管楚青韩是否有心如此安排,他的打算都算是落了空。
赫千辰和赫九霄当然是在另外一桌,楚青韩也在酒席上,举杯相对,“来!我敬你们!多日不见,就连身在边境有时候都能听说你们的事,血麾医和檀伊公子扬名四方,我当日果然没看错人!
楚青韩一口饮下,手里装酒的已不是当日宫中用的琉璃盏,只是一般的酒碗,就和其他人用的一样,身上的锦袍也早已不穿,铠甲之下劲装在身,他的面容依日俊逸,那种狂放潇洒之气更为明显。
放下酒碗,他也不问两人为何不饮,仿佛双方一直都是日友,只管招呼两人吃喝。
赫千辰看着面前的酒碗,那显然是楚青韩特意叫人准备的,居然是个白玉盏,琥珀色的酒液在其中微微泛着涟漪,他想到的却不是楚青韩这么做的用意,而是他与赫九霄在赤狼族的帐幕之中……
那一日帐篷里面用来兑酒的酒膏,颜色比碗里的更浓都,半透明的……
“想到什么了?”赫九霄举箸用菜,碰了碰身边似乎有些出神的赫千辰,楚青韩也正看着他,回过神来的男人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没什么。”
“刚才你的心跳的很快。”赫九霄就坐在他身边,一指赫千辰颈侧,食指从他颈边掠过,学医者观察入微,他没有错漏那小小的异样。
“也许他是想起你们来之前经历的那场大战,听说当日十分危险,差一点就让那神教的人占了先机,幸好被你揭破。”楚青韩随意一抹唇上的酒渍,夹起一块牛肉扔进嘴里,不知是否因为出身皇族,任何动作他做来都不显得粗俗,他笑着看赫千辰,眼神里似乎闪着光。
确实是一场大战,却不是楚青韩所说的,赫千辰没有回答,淡笑着垂眸,眼神落在眼前的白玉盏,目光顿了顿,最后端起赫九霄在用的酒碗,饮了口酒,又吃了块肉,楚青韩见状脸色似乎一僵,又状若无事的继续含笑,
赫九霄心里转念,看他饮酒,闻到酒香,似乎明白了赫千辰先前在回想的事,“我看你是有些想念那些帐幕,不如接下来去一次赤狼族。”
赫千辰举箸的动作一顿,他人或许不知赫九霄所说的含义,他却清楚明白,想到那一夜的赫九霄,心口竟狂跳几下,耳后觉出些许热度,清了清嗓子,才慢声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访友叙旧的。”
楚青韩直直看着赫千辰,“真是稀奇,我从没见过你这种表情,赫千辰,你在我面前总是客气有礼,笑的还让人没什么办法,是不是这种表情只有赫九霄才看的到?”
“你喝醉了,二殿下。”赫千辰继续喝酒吃肉,楚青韩挫着头,看着他们,“我没有喝醉,我看的清楚的很。”他歪着头喝酒,筷子指向赫千辰,“你脸红了。”
那一丝薄薄的红晕在耳后升起,染到脸侧,很浅很淡,退的也很快,但他看的清清楚楚,也立时就明白,赫千辰与赫九霄的话里所说的,是一些他所不明了的含义。
赫千辰听他这么说,却依日从容的,摇头看他,“所以我说你喝醉了。”
楚青韩哈哈一笑,“醉又如何,醒又如何,若是醉了才能看到,就当我是醉了也无妨。”他的言辞之中另有暗示,眼神露骨,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目光总是在赫千辰脸上流转。
赫九霄却没有勃然大怒,继续喝着酒,听两人对话,等碗里空了,又倒满,这一次却放到赫千辰唇边,看着他没有丝毫抗拒的慢慢饮下,又顺手为他抹去唇边的酒渍,手指从赫千辰的唇上掠过,带起几点酒色,舔入自己口中。
一时间楚青韩的目光连闪,暴起几点寒芒,又倏然敛下,连同所有的表情,过了片刻才抬起眼来,苦笑着说道:“赫九霄,就算我有些什么想法也不会付诸行动,你何必做的这么绝,你是存心让我不好受是不是?”
“灵犀冰蝉,还有赫谷之战。”赫九霄收起对着赫千辰才展露的温柔,冷冷看他,“倘若这叫不会付诸行动,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
用灵犀冰婵调走赫千辰,赦已各派针对巫医谷,这都是楚青韩当日所为。
“别那么记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赫九霄,你就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反正你们后来也从我娘那里得到另一枚灵犀冰婵,你的毒应该解了吧。”楚青韩的特别在于他做任何事,都让人觉得不是太过分,他对你笑着的时候,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会想原凉他。
但这对赫九霄无用,他对视他的目光还是冰冷的,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你若想让大炎的人以为我们站在你一边,奉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楚青韩盛情款待,又在人前作出与他们相熟的样子,不外是想利用他们的身份和力量,给大炎造成压力。千机阁和巫医谷在江湖的势力不小,又因揭穿神教阴谋一战而名声大振,楚青韩想要利用在他们两人在意料之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楚青韩笑意一滞,赫千辰缓缓接到,“安陵王楚雷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另有原因。”
“我还没问你们,既然江湖事了,你们又到塞外,不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楚青韩恢复了原先的笑意,像是玩笑话,目中却有利光。
看出楚青韩是在担心他们联合楚雷,赫千辰不想多生事端,放下碗筷,“危难已除,江湖平静,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追查几个反叛者。”
城门处收到的传书线报,探出紫焰一行没有在中原久留,他们已在万央。
第二百八十四章再至槐临
“哦?反叛?”楚青韩露出兴味的表情,赫九霄朝赫千辰看了一眼。
他们原本是为了雾色刀而来的,赫九霄一语不发的饮酒,没有开口,赫千辰又继续对楚青韩说道:“若是你手下有人见了他们,劳烦通知一下,只因他们带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他们是谁,带走什么这般重要?”楚青韩显得分外关注,赫千辰却笑了笑,“殿下既然清楚我们在中原才经过一场大战,又怎会不知大战为何而起,东西被谁得去?”
发现他是有意试探,楚青韩也不恼,甚至不掩饰,哈哈大笑,他们如今身在一个可容纳百人的大帐里,楚青韩的笑声引来所有人的注视,赫九霄放下酒碗,赫千辰和他一齐起身,两人行至帐外,其他人见状纷纷站起,另一边的营帐里听到脚步声,也都一起走了出来。
楚青韩手下的万央士兵没有拦他们,让他们上马离去,楚青韩走出营帐,看着夜色中离开的背影,收敛了笑意。
“你怀疑是他?”赫九霄骑在马上往前走,赫千辰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与他有关,但你可还记得,当初天穹神教的人绑架柳凤娇,后来服毒自尽,用的是什么毒?”
“蚀心腐骨”,赫九霄当然记得,夜黑风急,他看着眼前月色,弯月如钩映在他的眼中,犀利如刀,“赫连晓芙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为让人扮作滇沧派的安玉龙,真的安玉龙被人下毒致死,毒物与蚀心腐骨属于同源。”
“还有紫焰的功力恢复,那需要时日,兴许也是那人所为,这个人与赫连晓芙定有关联,用的也许就是当年天穹派的某一种武功。“赫千辰沉思,身下马匹慢慢走着,赫九霄突然说道:“恢复功力并非一朝一夕,想要恢复到她如今这样的身手,不可能在短期之内办到,除非……”
“除非什么?”赫千辰这么问,已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赫九霄答道:“除非她习练速成之法,走魔功的捷经。”
赫千辰心里一震,赫连晓芙习练的就是魔功,她是习练已久,功力甚至能与温铁羽相比,终究却还是难逃一死,紫焰若是和她一样……
一行人慢慢前行,赦己和冰御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赫千辰和赫九霄讨论过后各自沉思,他们想要去的是槐临,万央王宫所在,也是敖枭族的所在地,如今梁绮罗让熊锡安暂时罢手,雾色刀又显然与她相关,赫千辰忽然怀疑起来,当初给她药方是否是明智之举。
命人继续查探紫焰他们的行踪,赫千辰他们最后还是露宿在外,幸好天气不冷,就算不生火也无妨,眼下是战时,楚青韩的营地距离此地也不远,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第二日,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准备继续上路,身后却响起一阵蹄音,来人只有一个,居然是楚青韩,他换了衣装,没穿铠甲,单人匹马追了上来。
“等等我!”他朝他们挥了挥手,胯下白马是一匹良驹,很快就赶上,“你们可是要去槐临?”
“殿下说不清楚我们为何而来,为何知道我们要去槐临?”赫千辰拉住缰绳,不动声色的笑问。
楚青韩耸了耸肩,看到赫九霄沉下脸色,态度略有收敛,如今身边没有随行,他显得很谨慎,“这条路是通往槐临的捷径,你们来过一次当然知道,而想要问的雾色刀,本来与我娘有关,自然是要去槐临问的了。”
他说完,却看着远处,停了一会儿才续道:“不过她现在的状况并不太好,希望你们此去不要打扰到她。”说完,他当先扬鞭往前而去。
楚青韩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带笑意,更多了几分沉重,听不出像假的,但她分明已经得到红颜的药方,为何身体状况还是未见好转?难道是药方出了问题,还是另有原因?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看了一眼,最终没有阻止楚青韩的加入,他们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还是万央的通辑犯,有楚青韩这个楚王在这里,路上应该会方便许多,而且楚青韩若真的决定要跟着,他们也无法拦住。
路上楚青韩显得心事重重,他身在万央,想要通过战役夺得战场的主控权并不容易,与他交手的是安陵王楚雷手下的兵马,他们都是骁勇善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可以说,他以万央的这些兵马战到至今一直都十分吃力。
万央的将士来自各族,要他们服从一个新来的楚王,赫千辰可以想象到楚青韩当初受到的压力,但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他对他如此执着。
一日他们到了昙雾,赫千辰到湖边饮马,赫九霄正在整理昨夜露宿所用的东西,楚青韩忽然一人走了过来,不与赫千辰搭话,却看着水中,他看的不是其他,还是赫千辰,在水里的赫千辰,笑的略见轻佻。
赫千辰站在湖岸边,没有理睬,楚青韩便一直看着水中,看到水波之上侧映出的人,“倘若我说,这几日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觉得最轻松的目子,你信是不信?”
“信如何,不信如何?”与楚青韩隔着些许距离,赫千辰淡淡回答,注视远处,楚青韩低头看着水中的青衣人被带起的黑发,“不如何,只是在想,如果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也许我会轻松许多。”
“还要带上千机阁,是不是?”赫千辰收回目光对楚青韩挑眉,得到的是拍掌大笑,楚青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赫千辰,你事事总要分辩的这么清楚?这么活在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只是不喜欢被骗。”赫千辰的回答一贯的平淡。
楚青韩朝水里扔下一枚石子,“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你,说的不是真话?”散开的涟漪让水里的人影模糊了,他的目光终于落在赫千辰脸上,“可你身边还是有人背叛。”
回过头朝赫千辰望来的眼神充满侵略性,楚青韩勾唇,整齐的白齿像是在白日下闪光,对他的挑衅,赫千辰只回答了一句话,“只要有一个人不会叛我离去,就够了。”
他转身,赫九霄正朝他走来,赫千辰对他露出微笑,楚青韩立刻就明白他这句话里所说的人是谁。
赫九霄看到楚青韩在湖边,妖冷的眸暴射寒光,须臾间周遭的一切似乎冷风过境,都像要被冻结,“他对你说什么?”他看着楚青韩,对赫千辰问道。
“没什么。”赫千辰想不到其他的回答,这是事实,楚青韩的话根本不具意义,赫九霄却不这么看,他发现的时候楚青韩已经在赫千辰身边,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多久。
见赫九霄为此而脸色阴沉,赫千辰想到他的脾气,将他拉到面前,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
湖上水波涟漪散开,岸边不远处的两人贴的很近,那身影在湖水里甚至像是并成了一个人,楚青韩看的清清楚楚,是赫千辰先吻了赫九霄,而后张开的唇被赫九霄侵入,吮吻舔弄的动作,似乎有意要他看个分明,一点都不加掩饰。
“够了。”发现赫九霄的回应过于激烈,赫千辰喘着气将他推开,周围千机阁和赫谷的手下为免尴尬,都低着头自己整理东西,当做没有看见,而湖边,楚青韩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这样满意了?”抹去唇上的痕迹,赫千辰拉好自己的衣襟,赫九霄看了一眼人群里的楚青韩,不忘叮嘱他,“往后别让他靠得太近。”
“你知道,就算我想这么做,恐怕也做不到。”赫千辰举步要走,又被赫九霄拉住,“你最好也不要去想。”
对他语气里的威胁报以一笑,赫千辰料到他会这么说,“我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与人保持距离,改也改不了了。”
“不改很好。”赫九霄的结论让赫千辰哭笑不得,只有他一人能接近他这一点,赫九霄一直十分满意,这个他很清楚,但没有说破。
等收拾完毕,一行人继续上路,经过赤狼族的时候顾忌楚青韩在,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只有几个赤狼族的族人看见他们,打了招呼。
就这么走走停停,到了槐临城外。这时候天色已晚,将至深夜,楚青韩与他们约定,他先进宫看望梁绮罗,第二日让她召见他们,千机阁和赫谷里的这些人手,若要一次进城,太过惹眼,容易引起事端。
赫千辰他们答应,楚青韩便先去了。带着手下,他们在邻城包下一个客栈。
到了午夜之时,十多条黑影从客栈墙头翻出,方向正是槐临城。
赫九霄从未相信过楚青韩,要赫千辰相信一个人更是不容易,与楚青韩的约定不过是表面,已到了槐临,也是曾与楚青韩结盟的敖枭族所在,熊锡安对他们的敌意他们从未忘记,自然要小心行事。
万幸的是,城里已经不再张贴通缉的画像,让他们在来的路上轻松许多。
深夜,月高天黑,微风拂面,万簌俱静之中,人影接近宫墙。
已不是第一次来,两人找了侍卫较少的地方,翻墙而入,身后手下悄无声息的制住侍卫的要穴,让他们站在原地,没有放倒,如此不会轻易引人怀疑到此地的异样。
策二百八十五章引君入彀
下一批轮班巡查的侍卫不知何时会来,留了几个人在这里,赫千辰和赫九霄掩住身形,直往宫内行去。
一座楼宇在深宫静静矗立,那是梁绮罗的寝宫,今非昔比,万央王的死讯传出,有熊锡安的帮助,梁绮罗在宫里已不是幽魂似的绮罗公主,行动不再受限制,但梁绮罗对外称病,并未出现在朝堂之上和百姓面前。
赫千辰和赫九霄行进的方向正是这座楼宇,行至半途,视线中忽然有人影晃动,一闪即逝,但两人都确信自己并未看错。那个方向是万央王的居处,万央王已死,宫殿早已无人,这人影从何而来?
赫千辰打了个手势,他们改变方向,潜至殿后,一晃而过的黑影早已不见,但两人都察觉此地有不少人躲在暗处,那气息的调整方式确实是高手无疑。
这些人都是暗哨,负责警戒,一座已经无人的宫殿为何还需要警戒?分散开来,将人手留在外面,赫千辰和赫九霄避过暗哨,潜入殿中。
殿内没有点灯,也没有侍女和守卫,一片黑暗之中有交谈和争执声隐约传来,“……这把刀一直存放在她宫里的密室之中,她已经多年没有打开看了,如今突然出现在中原,引起中原一片混乱,熊族长,你说这件事是谁做的?”
那是楚青韩的声音,话中带笑,言辞之中却有种嘲讽的意味,另一个人是熊锡安,他冷笑几声,“你还会不知道是谁做的?中原混乱岂非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在绮罗面前装作孝子,实则图谋的却是万央,楚王,楚青韩,你不要以为你的心思老大看不出来!”
厚重的语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嗡嗡回响,半明半暗之间有两个人相隔几丈站着,熊锡安的话无疑是指青楚青韩与梁绮罗相认另有目的,楚青韩却暗指中原的混乱是熊锡安刻意引起。
引起混乱的那把刀赫千辰和赫九霄一听便知道说的是雾色刀,楚青韩和熊锡安互相指责,竟都表现的和此事无关,毫不知情。
他们话里的那个她自然是梁绮罗,熊锡安看来是知道楚青韩和梁绮罗的血缘关系,否则当初便不会与楚青韩结盟,但显然,楚青韩和熊锡安之间并未因为梁绮罗而推心置腹、共同进退,似乎都对合作之中的种种有所不满。
“不错,我是要万央,不光要万央,还要大炎!熊锡安,这件事你不是第一次知道,有什么稀奇?”楚青韩走了几步,登上大殿,在殿上的阶梯上坐下,侍着栏杆往下看,那悠然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为帝者当狠则狠,小子,你还嫩了点!”熊锡安目中有轻蔑之色,还有些怀恨,“你若真的够狠,为什么上次要我放过赫千辰?你可知道他是妖狐族的余孽,他和赫九霄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一旦错过机会,后患无穷!听说这次你还是和他们一起来的,你若是有计划最好早些告诉我。”
熊锡安神色不善,楚青韩的回答却是几声轻笑,笑声在黑暗里荡开,“计划简单的很,引君入彀。”
一字一顿,最后四个字缓缓落音,漆黑一片的宫殿里忽然亮起灯来,亮的如同白昼,周围脚步声越来越多,从殿后冲上上百的侍卫。
楚青韩从阶梯上站起,倚靠着雕花的木栏,扬起眉宇含笑,“早就料到你们不会轻信我,不可能乖乖等着被召见,你们一定会随我潜入,果然不出所料。”
上百侍卫将殿内围住,原来外面的暗哨是有意引人注意。楚青韩的引君入彀,等的就是赫千辰和赫九霄。
熊锡安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到了宫里,见楚青韩早有准备,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本以为你小子存了妇人之仁,对赫千辰下不去手,没想到你为了皇位原来什么都没放在心里!好!好的很,”
熊锡安一边说好,眼神里却露出一道凶光,楚青韩能忍能狠,他认梁绮罗看来真的并非只为母子亲情。就在他转念之间,殿里的侍卫已经将赫千辰和赫九霄包围起来,两人站在原地,竟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
“把他们拿下!生死不论!”熊锡安一扬手,下了杀令,侍卫们听令上前,都没有忘记眼前的是什么人物,不敢大意,几人围拢抢攻上去。
“楚青韩,你既然早知道我们不相信你,为何不再多想上一想。”赫千辰话音才落,几十条人影仿佛凭空出现,手起剑落,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当下就身首分离,血贱五步。”南无?!”楚青韩握紧栏杆的扶手,露出惊容,本以为随着赫千辰他们一起来的只有赫谷和千机阁的人,没想到还有南无!
赫九霄也觉得意外,他的意外却不是因为南无的出现,赫千辰在来万央的路上,暗中始终与南无的人保持联系,没有向他隐瞒,他意外的是此行深浅不知,赫千辰却只带了这些人,“这次你太托大了!”
两人背对,赫九霄的话从身后传来,赫千辰射出蛟蚕丝,杀了近处的敌人,对身后的人回了一句,“我知道是有些冒险。”
他只说了这句就不再多言,身在险境!两人无暇交谈,被他们留在殿外的手下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事情不对,和殿外的暗哨交起手未,一时间大殿内外灯火通明,很快就引起王宫里各处侍卫的注意。
高叫声四处响起,“有刺客!有刺客闯宫!”
纷杂的脚步声从各处传来,大殿之中楚青韩站在王座之下的栏杆旁,看着殿中两人比肩背对,一个个杀掉宫里的侍卫,外面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冲了进来,南无的杀手神出鬼没,尽管人数不多,宫里这些侍卫却拿他们没有办法,反倒有更多的人死在他们手中。
猜到可能是计,却还是带人潜入,这两人当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微笑的唇抿紧,楚青韩的眼中没有笑意,目光在人群里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赫千辰,我真的不想和你为敌,我也不想要你的命。“
赫千辰充耳不闻,继续和敌人动手,赫九霄犀利如箭的目光却往上射去,“楚青韩你不必多费唇舌,今日,我就了结你的性命!”
冰冷的话音慑人,锦衣似血的暗影凌空而起,包围住赫九霄身边的王宫守卫才接近,陡然停步,一股骇人的冲力朝他们涌来,只在眨眼之间,噗噗响起几道异声,那些守卫的身上突然出现无数血口,像是体内的血液一起沸腾,冲出体外,爆裂四贱!
“妖……妖怪!”仰头看着站立在虚空之间的赫九霄,一个个血人睁大双眼,因为身上的痛苦和心理的恐惧而失声惊叫,谁也没见过妖狐族的异能,但谁见了如此的能力都不能不恐惧。
爆血而亡的人倒了一地,楚青韩早就知道赫九霄的厉害,仍免不了为此吃惊,严阵以待。一道气浪袭来,他全力迎上,那却不是掌力,而是大气之力,将空气撕扯开的力量是人力所不能抵挡,楚青韩用足十二成功力,只听轰然一响,他倒退几步跌倒在石阶上,脸色发青,整个右手的衣袖都裂开,露出里面尺长的血口。
“你只有这些能耐吗?妖狐族的孽障!”熊锡安大吼一声,须发皆扬,蕴着的内力令脚下砖石碎裂,重重落在包围的阵中,“你一个人也杀不了,今天我来会会你,赫九霄!”
熊锡安将妖狐族视作眼中钉,放火烧了囚禁妖狐族的眠玉山还不够,他要眼前两个人的性命也完结在他手里才甘心,半空中落下血雨,血水是从赫九霄的衣袖里滴落,赫千辰举目看到他滴血的手,那血不是敌人的,而是从他的经脉上爆裂渗出!
“九霄!”高跃而起,赫千辰脸色煞白,用尽全力一掌挥向熊锡安,疾点赫九霄臂上的穴道,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下,“你的能力才恢复!你不加控制这么用!你是到底想伤别人还是想伤我?!”
匆忙从身边的锦囊里取出伤药,赫千辰没顾得上此刻的危急,他冷着脸为赫九霄敷药,周围千机阁所属和赫谷的人牢牢将两人护住,赫九霄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伤,“那你不如说一说,为什么南无的人这么少?你派其他人去做什么了?”
赫千辰给他上药的手一顿,骤然间听见外面的大喊,“抓刺客!还有刺客在那里!”
朝着这里跑来的侍卫听闻另一方的兵刃交击声,分了一部分人手过去,整个王宫热闹起来,千机阁和赫谷的人都有些不解,他们的人全都在这里,就连南无也在,还有谁在万央王宫里?
万央王宫后花园,一群侍卫被打斗声惊动,只见园中有两方人马在交手,有人甚至打到了房顶上,月下,狼嗥之声鼓动人心。
“哪里来的女人,竟敢私闯王宫!”风驭修的拳头也是兵器,一拳过去,拳风卷起房上青瓦,和他对战的女子手握长刀,正是这把刀引起风驭修的注意,决意将她拿下。
瓦片碎裂,女子拿着刀,用起来不像是她称手的兵刃,运刀的动作稍有停滞,风驭修的拳风扑面,她倒退一步,手中寒光一闪,用刀背拍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迷雾重重
拳风撞上刀风,风驭修和女子各退几步,房顶上的瓦片纷纷碎落,底下的侍卫赶来,看到房顶上的风驭修,尽管不知道他深夜来到王宫是为了什么,但好歹他是万央的人,与他交手的女子一身中原服饰,怎么看都让人怀疑她潜入的目的。
那女子正是夺刀之后离开中原直赴塞外的紫焰,她手里的刀自然就是那把雾色刀。
“快来人!把他们拿下!”除了紫焰之外,她身边还有叛离南无的那些人,侍卫们的大喊惊动了王宫守卫的统领商黎,他带人赶来,霎时间无数火把被点亮。
此时园中双方交手,一方是赤狼族,赤狼族人骁勇彪悍,本就擅战,而紫焰所带的那些反叛之人全都曾属于南无,身手更是不弱,双方僵持,风驭修带的人虽然多些,一时间却没能奈何的了他们。
如今商黎这么一下令,形式又有不同,大批侍卫涌来,风驭修当下带人退到一边,他与熊锡安不合,王宫如今几乎等同于掌握在熊锡安手中,他自然不会帮着熊锡安的人捉拿刺客,他不知紫焰的身份,完全是因为发现她所带的刀才会跟来王宫。
而在另一边的大殿之上,赫千辰听到狼嗥声,顿时明白来者的身份,“是赤狼族人,风驭修!”
他抓着赫九霄的手没有放开,殿中的战局因为宫中的混乱停了一停,就是这刹那之间,赫千辰身形如风,拉着赫九霄冲外殿外,楚青韩身受重伤,哪里能拦的了他们,熊锡安大怒,下令追赶,追上去的脚步被两兄弟手下的人拦截在殿上。
“我是要试探楚青韩!不是想试探你的异力!你才是血魔医,难道还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的异力才恢复!”随着兵戈交战声寻往宫内的花园,赫千辰沉声斥责,抓着赫九霄的手握的死紧,他在后悔自己太过冒险,明知楚青韩可能会有阴谋,带来的人手却不够多。
“我是医,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赫九霄神色如常,见赫千辰如此担心,紧了紧他的手,“别担心,真的无妨,只是经脉受不住而已。”
他身体恢复之后突然使用庞大的能力,经脉无法承受,他不加引导控制才会自伤,其实并不如何严重,只有对赫千辰而言才是大事,对赫九霄来说,他惦记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别的。
“你还没回答我,你南无的其他人呢?”动若流星,闯过侍卫的拦截,他们已经快到有人交战的后花园,赫九霄的问话让赫千辰脚下略微慢了一慢,只是一瞬,却不能瞒过赫九霄的眼。
“他们有其他任务。”赫千辰的回答很简单,似乎不想多说,更坚定了赫九霄的猜测,“其他任务,是不是奈落?”赫九霄骤然停下脚步,闪动冷光的眼神骤然锐利。
他们就在花园之外,里面的交战声声入耳,赫千辰拉开赫九霄的衣袖,见他几处经脉已经不再流血,为他将袖管掩好,背转过身,“我对自己说过,我要为你重建奈落。”
缓慢的语声在嘈杂的环境之中听来很轻浅,不知为何赫九霄却字字听的清晰,只见背影往前,青衣划过,蛟蚕丝疾射而出,迎面扑来的敌人倒地毕命,赫千辰甩去金线上的血。
他腾身落入一片混乱的花园里,赫九霄猛然截住他的去路,“奈落的资料都已焚毁,已经被我所弃,我不要的东西你命人辛苦去重建?你可知道这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不是一向都计算分明,衡量得失,将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这次为什么要做傻事?就算你决定这么做也不急于一时。”
江湖平定,朝廷却还有混乱,雾色刀之谜仍未解开,楚青韩忽敌忽友,梁绮罗的态度模糊不明,赫千辰将人从中原带到塞外,留在中原的人要留心江湖局势,这个时候还要分出人手去重建奈落,这么一来,那座位于凉州城的千机阁里除了必须的守卫之外,等于无人,全部的人手都调配在外。
这太大胆,也太冒险了。
“你解散奈落既然不与我说,我做决定重建为何要告诉你?”赫千辰转过头来,深沉严厉的语调,回首的目光却有一丝令赫九霄无奈的笑意,那笑意轻暖,像是春日的风,脉脉平淡。
“你不要奈落是你的事,我要为你重建,那是我的事。”赫千辰看着他,如同脱鞘的利剑,在黑夜中光华闪动的黑眸眸色深沉,深沉的像是能将人拖下去,溺毙在他的眼神里。
他是檀伊公子,是千机阁阁主,他的决定无人能够左右,他要为他重建奈落,就算耗费再多人力物力,就算会伤了千机阁的元气,一旦决定就不会迟疑更改,而急于一时就是怕时日太久错过时机,让奈落就此四散。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却将南无的人都送了出去,以弥补人手的不足。赫九霄从他眼中能看懂一切,赫千辰几句说完,径自穿过交战的人群,脚下残红处处,染着人血的落花分外娇艳,风驭修就站在一边,赫千辰还未上前与他打招呼,忽然被人拉住。
整个人顷刻间被血腥与药香包围,赫九霄不管此时此地是什么情况,在一片混战之中抱紧赫千辰,被他拥紧的人仿佛是叹了口气,又像是有了些笑意,抬起手环住赫九霄,在他唇边落了个吻。
风驭修本想与他们打招呼,见此情景哈哈笑了笑,有人却冷眼旁观,倏然从房顶跃下,从赫千辰他们进入花园到这一吻,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这个人影一落下,赫九霄的表情立刻转作阴冷。
“紫焰。”赫千辰的唇上还留着热度,目光却淡了下来,看到面前站立的女子,换下紫裙,身穿黑衣的紫焰,略显苍白的面容,木然不动的神情,唯有眼底似乎划过一道悲哀。
千机阁和赫谷的人早就与商黎带来的侍卫打了起来,紫焰那一方的压力骤减,她握着刀站在两人面前,“身在陷阱你们还有闲情逸志卿卿我我,我认识的赫千辰果然已不在了。”
赫千辰用那似是惋惜似是歉疚的目光看着紫焰,她仿佛无法承受,咬唇别开眼,对上了一双冷若冰凝若血的眼神,那是赫九霄在看她,他的目光从不会让人觉得舒服,从来都令人忐忑,这次也是一样。
“你认识的不是赫千辰,”他冷冷看着她,“你识得的始终是千机阁阁主,是他人眼中的檀伊,你从未了解过他,更未走近过他的心里。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赫九霄没有露出杀意,平平的几个字却比杀意更让紫焰难以抵挡,手中雾色刀颤了一颤,她往后一退,又站直身,“今天我不是来与你们说这些的。”
她杀退身边的几个侍卫,飞身欲走,完全没有与赫千辰动手的意思,赫九霄却并不打算放过她,手才抬起,忽然被赫千辰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眼神之中似乎有些其他的含义。
“是谁让你来到万央,这把刀是谁想要?”他向她要答案。
紫焰在他们的包围之下,与周围战局有些距离,她暂时是安全的,握着雾色刀,她视线往下,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旧日的哀怨伤痛全数埋在心底,抬头看着他们,就如往日那般,静静笑了笑,“能让我甘心付出一切的只有真心对我好的人,你做不到自有别人做到,但他是谁我是不会说的。”
“那人伪装成滇沧派安玉龙,是不是和赫连晓芙有关?”赦己就护在赫千辰他们身边,闻声问她,见紫焰不语,皱着眉一刀砍下敌人的一只手,抹去自己身上的血对她直摇头,“紫焰你怎么这么糊涂,那人只是在利用你!你不要被他骗了!”
“是不是被骗我自己知道。”紫焰言笑依旧,不为所动,顿了顿转头看赫千辰,“我已被骗过一次,不会那么笨,再被骗第二次了。”
周围刀剑之声不断,人影晃动,穿过一切混乱,紫焰的眼神与赫千辰的相遇。
十数年来的种种似乎就在这一眼之中全部割断、掩埋。
紫焰曾有一个梦,只不过这个梦被赫九霄的出现弄的支离破碎,终于面目全非。
梦醒,她做了自己的决定。
“赫千辰,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敌人!”她一笑跃起,雾色刀在她手中高举,在火光之下闪耀,赦己懊恼不已,他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紫焰!你有没有想过弟兄们的感受?!你背叛的不光是阁主,是整个千机阁!”
赦己大喊,紫焰用力抿着唇,但她只是笑了笑,“为了他我必须这么做,就算背叛千机阁,背叛阁主我也只能这么做。”
“他是谁?!是谁让你背叛千机阁!他是个骗子!”赦己的吼叫无济于事,紫焰转身召集其他人,见她如此无情,千机阁的人不住咒骂,背信弈义的人最遭人唾弃。
“原来她是你手下的人?”风驭修听了对话,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听说你们来了万央,我本来想带人来找你们,没想到手下有人打探出这个女子形迹可疑,我带人跟踪就来了宫里,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千机阁,这个男人难道就在宫中?”
赫千辰自从看到紫焰,就没有叫人动手,也没有要夺刀的意思,风驭修的问题他现在还无法回答,站在一丛树下,周围战况激烈,他却看着夜色,陷入沉思。
“你打算让她引出幕后之人?”赫九霄最了解他的打算,低声耳语,赫千辰正在出神,开口之时被风驭修的一句话打断了所有想说的话。
“你们认得那把刀?那雾色刀最早是妖狐族传下来的东西,献给王族之后本该被封印起来,没想到竟然又出现了,真叫人头痛。”
第二百八十七章情仇
“妖狐族?”赫千辰听风驭修说起雾色刀,居然还与妖狐族有关,不禁微觉意外,“这把刀的来历你很清楚?”
“那是族长说的,关于妖狐族有许多事都很神秘,没有多少人完全清楚,穆晨记得的也都被忘的差不多了,你们若想知道这把刀的事不如随我回族里一趟,问问我族族长。”风驭修的视线落在紫焰手中的那把刀上,她的刀下已经死了许多人。
没想到刀的原主不是梁绮罗,而是妖狐族,赫千辰点头同意。
这时候花园之中战况已经胶着,赫千辰和赫九霄所站的那一边敌人是最少的,冲上来的人都吃过亏,非伤即死,眼见他们周围堆积的尸体不少,谁也不想上去送死。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远处火光聚集,更多的火把在黑夜中燃烧起来,熊锡安先前没有马上追来原来是去召集更多人手,来人都是他手下的敖枭族。
“看来今夜是见不到梁绮罗了,我们先去赤狼族。”赫千辰当机立断,长啸一声号令手下退走,赫九霄却回头望了一眼万央王的宫殿,楚青韩没有带人追来。
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听闻号令扔下对手,毫不恋战,如今园中只有紫焰和她所带的人还在与宫内侍卫交手,熊锡安下令拦截,却根本拦不住几个,人群四散,在夜色之中更难发现行踪。
潜入宫内已被发现,离开之时当然不必再顾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宫里杀出来,风驭修竟也一点都没有犹豫,可见万央表面平定,其下波涛汹涌,王权的存在早就形如虚设。
“你们两个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我还是听人回报才知道这事。”风驭修在路上对此颇有微词,赫千辰向他解释了原因,说到楚青韩与他们同行,风驭修站在河边停住了捧水抹脸的动作。
“楚青韩这个人不简单。他先是在大炎边境,而后到了万央,各部族对他都十分戒备,绮罗公主封他为王,此事一度还遭到不少大臣的反对,上面的大人们都很防备他,但他就是有办法在短短时间内拉拢人心,拉拢不了的他居然没有派人下手,一直等到他带兵亲自上战场与大炎交战,那些人才无话可说。”
风驭修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擦去汗水和血迹,站起身就看到赫千辰和赫九霄神情各异。
赫九霄回想之前的种种,逐渐露白的天色下表情异常骇人,“我并未说错,他确实不想对你下手,若真的有心杀你,在他的营地里才是最佳时机,当时就该发动。”
“九霄,他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和我没有关系,就算他这次是在熊锡安面前演戏,也未必真的没有想过杀我。”赫千辰可以确定,在楚青韩下令的时候,确实有一瞬的杀机。
“因为他得不到。”赫九霄如此断言,赫千辰对他的话一笑而过,不置可否,楚青韩的心思他并不想去猜,光是揣度赫九霄的想法就够让他头疼的了。
待所有人都休整好了,赫千辰翻身上马,“赤狼族还在原先的地方?”
“眼下天气还好,猎物也多,我们赤狼族人都是随着季节迁徙,已经不在原来那里了,”风驭修朝远处指了一个方向,“离槐临倒是不远,几天就到。”
一行人往赤狼族而去,宫里被大闹一场,第二天白天却没有什么异样,最多只是传言有人闯宫,却没有下令捉拿刺客之类的榜文出现,不知又是楚青韩做了什么,还是被梁绮罗得知,看在过去旧交情的份上没有计较这件事。
而紫焰和那些南无的反叛者不知最后结果如何,没有一点消息。
去赤狼族的路上赫千辰很少和赫九霄交谈,有时候会拉开他的袖管,看着赫九霄的伤口若有所思,赦己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千机阁里没有人知道赫千辰在想什么。
而贺思茵自从回了万央,终日沉默,时常看着赫千辰出神,她的目光里总是交织着几分复杂,无由的会让赦己想到紫焰,怕出什么事,他几乎整天都看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妖狐族已经没了,你就随着阁主好好待在千机阁,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这一日午后休息的时候,赦己想了半天,对着贺思茵认真的说了这句话,得到的回答是一抹嘲弄的表情,“若是有人杀了你的家人,你能把仇人当做亲人看?”
“事出有因,你怪不得阁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了,怎么还说这句话?”赦己是个心思直接的人,贺思茵本来想的也不复杂,但心里的感受却十分难言,她摇头,“我没办法忘记这里的一切,忘不了族里的那场大火,你知不知道昨夜我有多想杀了熊锡安!”
软剑闪过利光,从她手中射出直直钉在树上,震颤之中嗡嗡直响,贺思茵的眼神紧紧盯着那棵树,仿佛那就是熊锡安,赦己松了口气,“还好你最恨的是他,不是阁主就行。”
“谁说我不恨他?!”她陡然转头,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唇,“你们都把他看的那么了不起,就算他喜欢的是个男人,甚至是……”
她没有往下说,却看向远处,赫千辰和赫九霄就在树下不知说着什么,两人饮的是同一个水囊里的水,在这种情况下,周围的人都会离的远些。
贺思茵忽然有一股气,冷笑着对赦己一指,“你看,你们都已经习惯了,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都成了他手下的狗……”
“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赦己沉下脸,脸上甚至有股杀气,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贺思茵,而是他的敌人,“我不在乎打女人,就算你是忘生的妹子,我也照打不误!”
贺思茵的话本是负气,说完自己也很后悔,捂着脸,垂眼不语,赦己看了看周围,“你这句话不光是侮辱了阁主,还等于侮辱了整个千机阁,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说,否则,我不敢保证被其他人听见会是什么结果。”
赦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说过一句话,他看着贺思茵,忽然说道:“难道你是喜欢上阁主了?
所以才这么矛盾,这么难过,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住口!”贺思茵羞怒的抬起头,“我才没有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自己的仇人?”
“人的感情有时候不是由自己控制的,喜欢上阁主也没什么奇怪,有的人就是会让人情愿为他出生入死,让女子对他倾心,别说你日日跟随阁主,有些女子只见过阁主一面就念念不忘,那也是常有的事。”赦己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意外,说的漫不经心,贺思茵却青白着脸,嘴唇咬的死紧。
“我才没有喜欢他。”想到紫焰,贺思茵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赦己见她一脸倔强,仍旧这么嘴硬,伤脑筋的挠了挠头,“算了,随便你,不过你最好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放心,我不会自己找死的,我还要留着我的命杀他。”贺思茵行事素来坦坦荡荡,她一直念着要杀赫千辰,赦己听了不止一回,“你数数,你在阁主手下听令几回,奉命找人救援过几回,你还说要杀他?那你下次可别错过机会。”
赦己笑的满脸揶揄,贺思茵扭头,“我是不屑用那种手段而已。”赦己大笑,看到她脸颊的掌印开始泛红,停住了笑,“刚才出手太重,对不起啦。”他笨拙的伸手去碰了碰,想到对方是个女孩子,又连忙缩回手。
“没什么,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你打。”贺思茵无所谓的耸肩,也许是因为赦己说过太多关于忘生的事给她听,在千机阁里,与她交情最好的就是赦己。
两人对看一眼,都想到先前赦己所说的话,她喜欢上了赫千辰,贺思茵摇了摇头,对自己说,她对他只有恨,除了恨,没有其他。
“她和赦己很合得来。”另一边的树下,赫千辰抬头看了看天。外面的太阳还是很烈,为了避开日头最毒的时候他们才在午后休息,赤狼族人生性不羁,早就光着膀子躺了一地。
“她会留在千机阁。”赫九霄看了一眼,贺思茵尽管一直说着要报仇,但长久观察下来,她对赫千辰并没有威胁,“她会慢慢忘记仇恨。”
“嗯,幸好赦己一直陪着她。”赫千辰看似不留意,其实始终在观察,就像对赫九霄,许多事他不说,并不是不知道。
“九霄,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做那么多,真的不需要。”赫千辰说的是赫九霄的伤,说的是奈落与南无。想到最初,他们也曾站在树下交谈,那时候在下雨,眼前却是艳阳满天,赫千辰微微眯着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外面的阳光。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要和我分清楚彼此?”赫九霄站立不动,周围骤然飙射出一股沉沉的压迫感,连阳光都无法穿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刀,凝固撕裂了空气。
第二百八十八章深爱
赫千辰摇了摇头,在光下他的黑眸深遽,仿佛将所有暖意都包容了进去,“你不需要用付出来得到我。”观察过很久,他也许看不到赫九霄的心,但他已经完全懂得。
“你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在乎,这一点你自己有没有发现?这次闯宫也是,你又受伤了。”赫千辰笑了笑,有些无奈。
“从最初开始,就是你的所有作为让我不得不爱你,等我承认情意,你却开始担心我总有一天会后悔,因为在你看来,我顾忌的事太多,牵挂的事也太多,就算回应,你也忍不住会猜疑是不是因为你为我做了太多,让我只能爱你。”
淡淡的语声在浓烈的阳光下沉静平和,赫千辰负手看着远处,没有看赫九霄,“既然这样可以让我深爱,所以你不在乎伤害自己让我担心,因为你知道我会心疼你的伤。其实你早就知道有人泄密,却依旧让那人泄露消息,让南无处于危险,你一早决定要放弃奈落,打算用整个奈落来作为补偿。”
“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更放不下你。”他终于转身,看着赫九霄,目中有怜惜有痛惜,还有无数的翻涌复杂,微微皱着眉,“你从来都没有变过,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抓在手中,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
“我不怪你骗我,九霄,但是……”他对上一双妖异的眼,看着赫九霄,赫千辰皱起的眉头没有放开,他郑重的目光尖锐的近似谴责,“我能为你不顾生死,难道这在你眼里却成了回报?”
他握住赫九霄经脉受损的手腕,目光灼灼,“如果是我让你不安,那是我的错,但你不能再伤害自己,你是在伤我,你知不知道?”
赫九霄整个人仿佛被他的眼神定住,异光闪烁的眼和他相对,脸上的冷峻化作了从没有人见过的震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得到的是怎样的赫千辰,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接近,更清楚赫千辰对人的防备。
他得到的情意是他强要来的,当初所有的作为是为了得到他,得到之后却是他自己对此耿耿于怀,千辰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他可以罔顾人伦血缘,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但赫千辰呢?他将他一起拖入深渊,并不是没有外人知道,就可以当做血缘不存在。
赫九霄一方面为这世上最深的羁绊而感到安心,一方面又为此而担心,爱上自己的亲兄弟是一件疯狂的事,他生怕有一天赫千辰会突然醒悟,后悔。
“世上还有没有你看不透的事?”赫九霄把他拖进怀里,捏起赫千辰的脸,仿佛是在气恨对方的话暴露了自己的软弱。
生在赫谷,从未有人给过赫九霄一点温情,所以他冷酷,所以被人称作无情,但这样的赫九霄怎会是真的无情?赫千辰叹息,心里泛起一丝疼痛,无论血魔医赫九霄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人,他是他的兄长,是让他深陷的人,甚至和他一样,不知道怎么来爱人,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表达情意。
看到赫千辰眼里的了然,赫九霄紧紧皱眉,“你根本不需要什么异力就完全看穿了我,千辰,你让我无话可说。”
他郑重的叫他的名字,无可奈何,赫千辰看着他,眸色沉若深海,深深的看进赫九霄的眼里,“别再轻忽你自己的安危,还有记住一句话,倘若我不是真的动心,谁也不能逼我做任何事。”
“无论是爱你,还是其他。”他在树下抱住赫九霄,贴上他的脸颊,“比如这一种。”他竟伸出舌去舔舐他的耳垂,吸咬在口中,在他颈边落下吻印。
这时候是午后,赤狼族的人各自找了树荫休息,千机阁和赫谷的人也都在不远处调息或是聊天,没有人刻意去看他们,却都留了一份心关注自己的主子,赫千辰的动作别人或许看不清,但都知道那是绝对亲密的举动,他一点都不避讳,就是为了向赫九霄证明……
“我不喜欢在人前让人看到我们的关系,并不是我怕让人知道或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只是不习惯,也觉得没有必要,你明不明白?”所以自从他一次次看到赫九霄为他受伤之后,他开始注意,有时候会在人前给赫九霄回应,就是不想他误解他将他们的情感当做污秽的事来看。
他从没有那么想过。
赫千辰沉声说着,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赫九霄,赫九霄看了他许久,猛然抱住他,突然的深吻袭来,赫千辰根本来不及反应。
比夏日午后的阳光更灼热,炽烈到令人窒息,强硬的探入他口中的舌攫取住他的,不留一丝空隙,交叠的唇,交融的鼻息,仿佛要将所有肺部的空气都耗尽,让他无法呼吸。
“你明白我的心思就够了,别太过分……”勉强移开唇,赫千辰没有忘记周围还有许多人,赫九霄却桃眉,“谁也不能逼你,不愿意你可以推开我。”说完又覆上他的唇。
虫鸣声时停时歇,闷热的空气里有几丝微风,周遭的人有的睡了,有的还醒着,但交谈声渐渐弱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起,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在人的头顶,不知过了多久,树下的两个人分开了,看着对方,相视而笑。
朗朗的笑声相和着,在微风里飘散。深爱至此,却直到如今才真的明白什么是爱,也许他们还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更多。
远处一双眼睛看着他们,心里涌上难言的滋味。贺思茵掩着心口,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赦己投来的目光,他的手在她头顶上轻拍了一下,“傻丫头。”
贺思茵皱了皱眉,转开头去坐下,“我才不傻,我不会和紫焰一样,你放心。”
等日头偏西,天气不再那么热了,他们继续上路。妖狐族所在的眠玉山被毁,穆晟无处可去,差不多已经成了赤狼族的人,风驭修急着赶回去,路上走的很快,赫千辰和赫九霄想知道关于雾色刀的事,也不反对赶路。
几天的路途被他们缩减去了一天,终于来到了令他们都感觉到亲切的赤狼族。
赤狼族的人还是那么热情,陆有公带着徒弟素素跑上来问长问短,素素看到他们还有些不好意思,躲在陆有公的身后。等和相熟的几个都见过了,最后是穆晟走到他们面前。
“这次闹的动静可不比上次的小,你们两个真是走到哪里都热闹。”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披散着头发还是那副不会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表情,抱臂勾起了嘴角,“没想到雾色刀这东西流落去中原了,这把刀一直都是个忌讳,当初献给王族,上面的大人们是欢喜都来不及。”
“这把刀究竟有什么古怪?它能吸收九霄的异力。”赫千辰最关心的是这一点,穆晟似乎知道一些,闻言并不意外,“这把刀好像本来是测试族里降生的孩子是否身有异能的,后来出了件意外,就被人封了起来,以后就没有再用过,最后献给了王族。”
“这件事可能还是要问狼族长才清楚,我这里……”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记得的不多,都被我那个爹给抹去了,不过幸好,我这辈子是没什么子嗣要传,妖狐族的血脉,也许就到我们这一代了。”
他是笑着说的这句话,言下却有些感慨,赫千辰示意他往后看,贺思茵就在队伍里,“也许未必。”
穆晟之后就没去过中原,不知贺思茵还活着,见了十分惊喜,马上上前与她搭话,风驭修醋意横生,就守在他身边,赫千辰回头瞧了一眼,露出笑意。
这时远处有人大步走来,“妖狐族的后裔,你们来了。”
“狼严族长。”赫千辰和赫九霄向他见礼,赤狼族族长狼严是个年过百岁的老人,内功深厚,走起路来完全看不出老态,他对他们点了点头,让他们到一边坐下。
“我知道你们是为雾色刀而来。”狼严看世情十分透彻,他知道两人心急,便开门见山,捻须说道:“这把刀是妖狐族的东西,本来的用途你们听穆晟说了,不过老夫曾听裘煌提起过,这把刀是件能降灾的东西,出世必有人丧命。”
“和传言一样。”赫九霄眸色一沉,赫千辰觉得疑威,“天穹神教曾扬言这把刀会引来大祸,难道不是假话?”
“刀是杀伐之物,有人丧命是自然,所谓大祸,对一个寻常人家而言,若家中男丁横死,那便是天大的灾祸,对江湖而言,有人谋算称霸,那是灾祸,何谓大祸,难下定论。”狼严缓缓叙来赫千辰对此十分赞同。
“那所谓的降灾是何意?”赫九霄至今还记得雾色刀在手中的感觉,他冷声而问,狼严回忆了片刻,“袭煌当时只是提了一提,说有一件意外导致有人丧命,不是死于刀下,而是死于灾祸,就是这把刀引起。”
“关于这把刀我只知道这些了,也许最清楚的是王族的人,当初是他们想要这把刀,一定将究竟问了个清楚。”狼严站起,“妖狐族的事我们都已听说,熊锡安的做法早晚会遭报应,万央不会落在他的手上,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有人上前询问族里的事务如何处理,狼严说完先离开了,赫千辰和赫九霄都觉得,也许知道的最清楚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将这把刀带去中原赠予顺德帝,又将它带回万央的梁绮罗。
第二百八十九章帝王无情
“梁绮罗称病不出,熊锡安控制了大半个万央,楚青韩不能轻信,这么一来,我们要再去王宫只有两个办法。”站在赤狼族里,赫千辰眼前看到的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心里想的却是杀机四伏的万央王宫。
“硬闯对我们不利,若要潜入,便需直接去找梁绮罗,不能耽误半点时间。”赫九霄接话,周围有赤狼族人递来吃食,他一手接过,看到风驭修扬手招呼,和赫千辰一起走到风驭修给他们准备的帐篷门前。
“你们今夜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穆晟走来,对他们桃了桃眉,笑意暖昧,“这个帐篷随便你们怎么用。”
赫千辰前几日因为回到万央,还曾想起过帐幕里的情景,穆晟突然的这么一句话让他轻咳一声,忽然看着远处,“我记得上一会嚎月之夜有人是被扛进门去的。”
他笑意悠然,穆晟低咒一句,“该死的疯狼。”被人扛进门去的当然是他,那天的情景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该死!
一块食物被送到赫千辰口边,拿筷的手是赫九霄的,他看了一眼,张口按过,“今夜在这里休息,我们明日再去槐临,到时候手下的这些人……”
“让他们留在外面接应,就你我进宫目标小些,不易被人发现。”赫九霄放下筷,接过赫千辰递来的酒盏,两人边吃边说,穆晟在旁看着,神情颇为欣慰。
风驭修挨到他身旁,等他们商议的差不多了,插言说道:“感觉宫里是出事了,你们去的时候小心些,那个叫紫焰的女人若是再这么冥顽不灵,你们可别手软,尽早杀了了事,免得后患无穷,别忘了她是你手下的人,对你的千机阁熟悉的很。”
何止熟悉,紫焰甚至一度代他掌管千机阁,赫千辰敛目没有接话,赫九霄很想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忍,还是顾念旧情,想到来的路上赫千辰对他说的一番话,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不过脸上的寒霜更为明显,让一些本来要上前招呼他们的赤狼族人完全不敢接近。
是夜,赫千辰去河边沐浴回来,回到帐幕里散着发躺下,他阖起眼还未入睡,比他晚一些回来的赫九霄躺到他身旁,“你打算如何处置紫焰?若她没能引出指使她的人,你准备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身下垫着兽皮,上面覆盖宽草编起的软垫,躺着倒不觉炎热,赫千辰在赤狼族还比较容易放心,呼出一口气,他微微睁开眼看到赫九霄的凝视,“我这几次放过她有我的理由。”
“不是因为她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赫九霄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俯身往下,手指穿过他的散发,缠在他的手掌上,赫千辰的半边身体被赫九霄压制,只能侧首看他,“你是一定要听我说了?”
“你说,我听。”赫九霄的手从他的眉眼抚过,“你若不说,我会以为紫焰对你还是特别的,她与你一起长大,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你,她和其他女子不同。”
赫千辰拉下他的手,看了他半晌,“那你听着。”他贴近赫九霄,半覆在他身上,呼吸微热,低低的私语落在赫九霄的耳边,轻的只有赫九霄一人能听见。
夜色之中,灯影摇晃,隐约只能看到有人在说话的时候动了动他的手,从另一个人的腰上往下挪动,最后却被对方按住,赫千辰的语声停了,赫九霄按住他的手却没有停,顾忌这安静的夜色,赫千辰没有挣动的太厉害。
“今晚不是嚎月。”他的双手被按到两侧,睁着眼往上看,赫九霄冷酷妖异的脸上露出笑意,“是你先撩拨我。”
赫千辰无言以对,吻到他胸前的唇含住了他,赫九霄的一只手已经伸入他的衣下,犹豫片刻,他的双手环上赫九霄的脖颈,将他拉下深吻。
夜风徐徐,帐幕里的灯火灭了,厚厚的帐帘隔绝了所有压抑的喘息低吟,所有肉体碰撞的声响,也将一室情、欲湿热与外面微凉的空气隔绝开来。
知道第二日要上路,赫九霄并未太过,天快亮的时候醒来,两人起身一同去沐浴换衣,等整装完毕,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与风驭修和穆晟告别,他们先分散了手下所有的人,两人换了身装扮,化明为暗,回转槐临。
槐临城,自从闯宫的风波之后戒备就特别森严,但这对他们二人来说完全没造成什么阻碍,白日大半时间在休息,夜晚才上路,凭两人的身手,万一被人发现,恐怕也无人能将他们拿下。
万央王宫,还是黑夜,月色被云雾遮掩,雾色迷离,兄弟两趁巡守换岗之时悄然跃入,两道人影快如雷电,一晃而过,直往梁绮罗所居的宫楼。
梁绮罗还是住在原先的地方,就连宫灯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但她这一次却不是坐在案前而是靠在榻上。
竹榻被放置在窗口,前面拦了一道珠帘,透过珠帘能看到她略显疲倦,倚靠着扶手的动作,一手还拿着书卷,上面不知是否记述着万央与大炎的战报。
看到梁绮罗,两人正要从房檐翻入,珠帘之后却走出一个人,为梁绮罗披了件薄薄的秋衣,“天黑了,窗外有风,娘身体不好,还是到床上躺会儿吧。”
那人是楚青韩,穿着大炎的华服锦衣,与梁绮罗身上的中原服饰一样。
梁绮罗既未成为大炎皇妃,也未成为万央的女王,楚青韩没有叫她母妃或是母后,梁绮罗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两国交战,万央实在不是大炎的对手,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但看着万央的国力如此损耗,我的心里……”
她似乎再也说不下去,声音也比上次赫千辰他们见她的时候虚弱了许多,屋檐下两个人影躲在暗处,稳住气息继续听下去。
“青韩,娘是不是错了?就算我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如今我们是拿万央所有的国力与大炎抗争。”这是场必定会输的战役,梁绮罗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
“娘你顾虑的太多了,看的还不够远,自古以来胜者为王,经此一战大炎国力损耗,万央元气大伤,到了那时,只要我能取得万央的控制权,独身回到大炎,称此前所为都是骗取万央的信任,如今如愿拿下万央,朝中那些老臣定会支持我。”
“朝臣不会如此轻信……”梁绮罗全心为楚青韩谋划,就是为了帮他取得大炎的王位。
“不必完全相信,但在那种情况下,我说什么都不如摆在眼前的东西来的实在,这件功劳是毋庸置疑的,谁也不能推翻,就连父王也不能。”楚青韩语声含笑,笑意微冷,“他卧病已久,王位终要传给我们兄弟之中的某一个,太子与那个双生兄弟私下谋划的事父皇还不知道,大炎的王位舍我其谁。”
啪,楚青韩一手拍在案上,敛下笑意的面容势若猛虎,清晰的映在赫千辰和赫九霄的眼中。
雾色刀是属于梁绮罗的,被人送到中原,引起江湖混乱、武林动荡,倘若赫连晓芙成功,接下来就要祸及朝廷,在这一连串的事件里,得益最大的会是谁……
两人屏息听着,楚青韩的野心一直就是得到万央,登上大炎的帝位,赫千辰一点都不意外,倒是梁绮罗能用万央将士的性命来换取筹码,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娘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当真是什么都能舍弃。
心下感慨,两人都想到死去的滟音,滟音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们做什么便离世了,梁绮罗如此心急为儿子铺路,甚至不惜牺牲万央将士的性命,莫非,她也将不久于人世?!
心里猜测一闪而过,赫千辰惊心,侧首看到赫九霄同样讶异的眼神,红颜的方子没有错,梁绮罗还不至于虚弱至此,除非是制药的时候出了问题。
“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的像熊锡安说的,对赫千辰……”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梁绮罗忽然提到赫千辰,赫九霄神色一沉,妖异的眼瞳骤然紧缩。
楚青韩在房里走了几步,对他的娘他似乎并不如熊锡安所猜的全是利用,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他们不能为我所用,必定成为障碍,离开中原来到万央,我有一次机会可以杀他们,但我没有下令,第一是因为我没有把握能将这两人一击必杀,就算人再多,他们要走也一样能走。”
“第二呢?你为什么说的是他们两个,不提赫千辰?”梁绮罗担心的看着他,楚青韩笑了笑,“第二,我真的犹豫,我不能确定他万一死了,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什么意思?”梁绮罗不明白他的话,赫九霄却一下子就明白,一手紧握,目露寒光,楚青韩怕的是赫千辰的死会让他自己后悔,一旦被情绪所扰,被私情左右,他再也不能专心于眼前的事。
房里,楚青韩仰头,扬起唇不答反问,“娘,你可知道什么叫帝王无情?”
梁绮罗还未接话,他继续说道:“上位者若被私情左右,定会看不清眼前的人事,若身陷其中,必受影响,他所做的决定便有偏颇,甚至可能被自己蒙蔽,唯有无情才是真帝王,只观大局,绝私情,心无牵挂。”
楚青韩几句话说来,梁绮罗笑容苦涩,她怎会不知为君之道,当年的楚睦便是太懂得为君之道,让她彻底明白何为帝王无情,“我儿看来是真的有心为帝。”
她为他的话更添愁绪,幽幽叹息,“可你莫要忘了,人心并非物件,不能随自己摆放左右,我问你,你若生了情意,又该怎么办?”
“只要那个乱我心神的人不在,我可避免进退两难,杀他这件事若不能做到,就只有不择手段去得到。”楚青韩的笑声还是那样潇洒,似乎只是在说一件风流韵事,他刚好对着窗口,身影就映在窗前,“只要得到了,总有腻了的一天,我只能这么想,否则……”
否则,那个人就会日日缠绕在心上,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楚青韩对窗而立,素来洒脱不羁的风流之态似乎多了些什么,陡然间寒意袭来,他异常警觉连退数丈,窗棂碎裂,一道人影破窗而入。
“你杀不了他,更不用妄想得到。”暗紫色的锦衣,黑发冷目,赫九霄站在窗前,冰渣似的一个个字骇人刺骨。
第二百九十章答案
不知何处来的一阵大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起珠帘摇晃,哗哗作响,一股冷意在房中蔓延,楚青韩双目一睁,“赫九霄?”
赫千辰跃窗而入,站在他的身后,楚青韩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恍然点头,“你们不把事情弄清楚果然是不会走的,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他站在房间的另一头,在大殿上被赫九霄所伤,如今的脸色比原先要差些,言笑之间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掩在衣下看不出他手臂上伤势如何,但从他退后之时的身法来看,赫千辰猜测他一定还受了些内伤。
“楚青韩,我已放过你许多次。”赫九霄语调缓慢,仿佛有股死亡的气息慢慢临近,凉风拂过,那一身紫衣锦袖居然纹丝不动,楚青韩脸色微变,梁绮罗在旁看着,挣扎着从榻上起身。
“住手!”精致的妆容盖不住她脸上的枯涩,她竟显得比上一次所见更为苍老,扶着软榻,她勉强落地,身形摇晃:“谁敢动他,本宫马上叫人进来,他死,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梁绮罗的身体确实虚弱,但威仪不减,赫千辰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询问雾色刀的事,眼下和梁绮罗闹翻并无好处,他上前几步,仿佛感觉不到周围的危险和阴寒煞气,握住赫九霄的手,“先办正事。”
赫九霄眼底的阴寒没有消融退下,楚青韩却觉得周遭的压迫感正在消退,松了口气,赫千辰和他的视线相对,脸上的淡然丝毫不变,“最后的选择权并不在你,楚青韩,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可能。”
“先前的话你们一定是听见了,赫九霄要取我的命不奇怪,你说的话也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我也说过,你的想法是你的事。”楚青韩笑着耸肩,往后靠在墙上,他不会蠢到在赫九霄面前说些招惹赫千辰的话,先前和梁绮罗的谈话已经被两人听见,如今他索性不再开口。
“你们来找本宫是为了何事?”梁绮罗怕赫九霄再对楚青韩不利,抢先开口,赫九霄的视线终于移动,落到她的身上,停了片刻,“你活不过一月之期。”
平平的话音仿若阎罗宣判生死,梁绮罗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惊讶恐惧,扶着软榻站直,“本宫知道。”
外面有人听见里面的响动前来询问,被她遣退,微微仰头,就算听闻自己的死期,她的姿态依旧傲然,异常镇定,楚青韩却像是十分意外,冲向梁绮罗,“一个月?!”
“别担心,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为娘替你做些事,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大炎的君主!”梁绮罗抬头看着自己的骨肉,本来已经黯淡的眸色里亮起了光,好似是烛火在她眼底跳动。
“谁为帝与我们无关,梁绮罗,你知道雾色刀?”冰冷的词句令火芒凝结,梁绮罗听见赫九霄的这句话浑身一震,在楚青韩的搀扶下坐回榻上。
她闭口不语,楚青韩的神情也变得严肃沉重,他没有想到梁绮罗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这种程度。
整个房里忽然陷入沉寂,静默的只有珠帘晃动的声响,烛火摇曳,让这一刻的静默显得更为奇异,梁绮罗身边就是楚青韩,赫千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沉静的眸色露出几点寒芒,“这把刀里藏着一个秘密,你听到它的名字,也该知道它流落中原,却一点都不见意外,这早在你的意料之中”
梁绮罗没有回答,楚青韩听他们提起雾色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这把刀确实曾经属于万央,那又怎么样?但前不久它从宫里失踪了,而后是怎么去了中原,又是谁把它送去中原,这就没人知道了。”
“没人知道?”赫九霄重复,这四个字好似有万钧之力,压的人喘不过起来,楚青韩和梁绮罗都感觉到危险,没想到赫九霄却不再追问下去,而是陡然说道:“你别忘了,还欠我们一个承诺,梁绮罗。”
灯火被夜风吹的明灭不定,两人站在窗前注视梁绮罗,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违背诺言。
“你们……”梁绮罗蹙起了眉,这两个年轻人真的太难对付,她有她的骄傲,确实不容自己言而无信,赫千辰他们看的一点没错。
慢慢合起眼,她长叹一声,显得很疲惫,“当初本宫答应会为你们洗清刺杀万央王的罪名,已经办到,也确实承诺答应你们一件事,你们要的就是雾色刀的答案?”
“雾色刀本是妖狐族的东西,我们也有权知道答案。”赫千辰上前一步,风过,烛火终于在摇晃之中熄灭,天外云雾消散,月光落下,照在梁绮罗失去血色的脸上。
“本宫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你们既然要答案,我就给你们答案。”她靠着楚青韩站起,缓缓挪步到宫灯前,点亮灯火,背对兄弟两的身影消瘦许多,仿佛连那身宫装也支撑不起,火光在她眼前跳动,她的脸上显露出追忆之色。
“雾色刀原来属于妖狐族,妖狐族确实是个奇异的部族,只可惜熊锡安他……”她知道妖狐族被灭,熊锡安对妖狐族的恨是因她而起,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梁绮罗不再往下说,直接说起雾色刀,“那把刀会吸收妖狐族的异力,但除此以外,它还有一个他人不知的用途。”
“血咒。”梁绮罗转过身,昏黄的烛火让她的面色诡异,她说到这两个字,满眼追忆之中又露出几分凄哀的苦笑,“当年我真的太傻,我以为用血咒就能拴住他,让我们两人生死与共。”
梁绮罗说的“他”自然是顺德帝楚睦,但“血咒”这一说谁也没有听过,赫九霄眸色一闪,“何谓血咒?”
“血咒,顾名思义,以血为咒,让两人心血相连,共生共死。”楚青韩显然已经从梁绮罗这里知道答案,作出回答,“只要我娘一死,父皇他恐怕也活不过三月。”
说起顺德帝,楚青韩还是如此称呼,话里听不出有怨恨或是责怪,但也没有太多恭敬,他的回答霎时让赫千辰明白过来,看向梁绮罗。
前些年她为病痛所扰,没有红颜之毒为药,身体衰弱,顺德帝也缠绵病榻,无法理政,原来其中竟有如此玄妙的关联!
“朝廷急于找到这把刀,这么看来,这把雾色刀里藏着破解之法。”赫九霄观察梁绮罗的气色,冷声断言,“你没有服药。”
没有服药,早晚就是一死,梁绮罗是有心要报复顺德。如今就连赫千辰都看的出来,梁绮罗时日无多,“你求得红颜的配方只是为了拖延些日子,见到自己的骨肉,如今心愿得偿,你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报复他?让楚青韩登上王位?”
他口中虽然是问话,心下其实已差不多确定梁绮罗的想法,目光倏然凌厉,射向楚青韩,“派人送出雾色刀的是谁?”
楚青韩眉眼一桃,张口欲言,脚步声忽然在门外响起,“江湖大乱,朝廷动荡,楚睦一定急着找那把刀,一定在后悔当年!”
熊锡安踢开门,扬声狂笑,身后还跟着大批的侍卫,直直走进来,狠厉的话音阴若鬼魅,“听手下说这里有动静,我就料到是你们两个,赫千辰、赫九霄,上次被你们逃了,今日、你们休想再从老夫手中溜走!”
显然,雾色刀的事熊锡安也非常清楚,赫千辰看眼前的阵仗,知道大战一场恐难避免,准备传信召集手下前来接应,没想到梁绮罗面色一沉,“熊锡安,谁准你进来的?”
“大炎的奸细潜入王宫,我不过是缉拿奸细,绮罗,你难道还要站在大炎那一边?”熊锡安没想到她这时候开口,似乎打算阻挠,冷声应对。
梁绮罗衣袖一扫,桌案上的东西散落一地,面露怒色,“是谁准许你直呼本宫名讳?熊锡安别忘了你的身份!”
熊锡安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给他难堪,在身后一众手下的面前这样和他说话,连连冷笑,“你以为找回你的儿子,在宫里有了依仗就不再需要我了?绮罗,看看这个王宫,别忘了,他终究是大炎的皇子,敖枭族才是万央最强大的部族,宫里有半数以上的人听我号令,今日的万央早已不是当初的万央!”
梁绮罗选在这个时候和熊锡安撕破脸,自然有她的打算,苍白的脸色泛起一道青气,她忽然退下怒色,异常冷静的说道:“熊锡安,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妄想,万央的王位绝不会落在你的手中。”
场面混乱,赫千辰和赫九霄却一看便知,梁绮罗是在借他们的力量意图铲除熊锡安,整个万央王宫几乎可说是掌控在熊锡安手中,要让楚青韩夺得大权,熊锡安必须死!
所以梁绮罗站在他们这一边。她并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楚青韩。
楚青韩当然也看的分明,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侍卫冲进来,在熊锡安的示意下围攻赫千辰与赫九霄,他当然站在他们这一边,三人迎敌,退到窗外,翻身而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宫乱
“是不是没想到我们也有联手的时候?”楚青韩尽管臂上有伤,动起手来却一点都不见迟疑,长刀见血,赫九霄面带霜寒全不理睬,动手的时候就站在楚青韩和赫千辰之间,以防楚青韩会对赫千辰不利。
赫千辰朝后望去,看到宫里面还有人追出来,那是商黎的手下,禁军侍卫,“他们也听命于熊锡安?”
楚青韩闻声一看,笑出声来,“今夜原来还是他当值,我们运气不错。”他一手拿出腰间令牌朝追来的侍卫高高举起,“熊锡安谋权篡位,意图对公主不利,你们也想跟他一起谋反吗?”
高声叫喊,话音传出很远,商黎带领的禁军侍卫脚下都有所迟疑,熊锡安控制了整个王宫,但至少国事还是听命于梁绮罗,染绮罗才是王族血统,倘若熊锡安真的谋反,他们替他动手抓人,那便是同罪。
“等等!”商黎命人停下,“派人去查明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万央的老臣,更是先王后的兄长,与王族沾亲带故,要他做出背叛王族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熊锡安原本是来拿人的,他要抓的是赫千辰和赫九霄,完全没想到梁绮罗会在这个时候发难,所带的人手也是针对他们,数量不少,要围住两人足矣,但要与商黎手下的侍卫抗衡,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我们走。”赫九霄拉起赫千辰,他们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无需久留,万央王宫里的争斗和混乱和他们无关,赫千辰点头,他连外面接应的人都不打算召集,他们两人想要离开这个王宫还不算太难。
“你们就这么走了?”楚青韩挡住追兵的刀,跟在他们身后,赫九霄突然停步,一掌将追兵毙命,转过身,夜色中,他的双眼仿佛蒙上一层血雾,妖冷骇人,“那就先取了你的命,我们再走。”
黑发飘拂,空气里骤然多了几声异响,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切割,地面上出现数道裂口,一直从赫九霄脚下延伸到楚青韩面前,仿佛一道深渊,等待着将人吞噬。
楚青韩如今知道他们出自妖狐族,更知道赫九霄的能力不是他所能抵挡,眼见爆裂声响起之后周围的追兵一个个倒下,他往后急退,“你们难道不想知道雾色刀在哪里?”
雾色刀在紫焰手中,紫焰最后失陷在宫里不知生死下落,有雾色刀,便等于找到紫焰,找到她幕后挑唆之人,“刀在哪里?”赫九霄双掌一收,呼啸的风刃诡异的停顿。
就是这一放一收,周围一个个人接连倒下,身上要害破开血口,鲜血喷涌,血流声成了场中唯一的异响,周围的侍卫们都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妖……妖怪!妖怪!”
夜色之中伫立的男人只抬了抬手,便如阎魔取命,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再上去岂不是送死?追兵一个个举着刀,却没有人敢随意上前。
这一次不像上次在王宫大殿,赫九霄身体才痊愈,不能随心控制异力,有心慑敌,他毫不留手,更因为是面对楚青韩,运足异力,本是决心让他毙命在手中,没想到他却说出这句话来。
“刀在哪里?”蛟蚕丝收紧,被金线害断咽喉的侍卫倒在地上,赫千辰抖腕收起金芒。
楚青韩本就受伤,这一跃一战其实是在勉力支持,发现自己一时死不了,望了一眼周围神情紧张恐惧的侍卫,哈哈一笑,跌坐在地上,“那把刀吗?雾色刀,应该就在这个王宫里吧。”
他转头看着身后,梁绮罗的宫楼里灯火通明,甚至隐约能听到刀剑之声,还有熊锡安的吼骂声,梁绮罗的影子就映在破碎的窗棂前,她似乎弓着腰,像是连站立都难以为继。
“你们要走还是要留,都随你们,我还要去收拾熊锡安。”楚青韩从地上站起,华衣染血,头发微乱,却一拂长袖笑着说道:“你们如果想找什么人或是东西,光凭你们二人之力,恐怕很难在这么大个王宫里如愿。”
他非常清楚,想利用面前的这两个人有多困难,如今他也只能试上一试,只要有赫千辰他们的人手,熊锡安今夜必定逃不过此劫。
“叫你的人打开城门。”赫千辰放出信号招来赦己,对楚青韩这么说道,楚青韩没想到他真的会帮他,正在诧异,赫九霄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你要帮他夺得王权?”
“我要给妖狐族一个机会,给赤狼族一个机会。”赫千辰扫视周围的侍卫,三人站在宫楼之下,他远望宫门,徐徐的几个字说来,仿佛周围的一切危险都不存在,“风驭修若是听说能为红菱报仇,定会非常高兴,还有穆晟,他其实是个记仇的人,妖狐族的仇还没有报。”
他不是在帮楚青韩夺得王权,而是为死在熊锡安手中的人讨回公道。
青衣随风,卓然的身影在黑夜之中姿态悠然,周遭的侍卫竟忘了上前动手,听闻有援兵要来,这才醒悟,“杀!杀了他们!这是族长的命令!”
其中的一个高喊给自己壮胆,他们都是敖枭族人,只听命于熊锡安,听见这人的喊叫,其他人也高喊着冲杀上去。
但就在他们被赫九霄震慑,愣神的工夫,楚青韩已招来手下,下令出宫去打开城门。另一边赦己接令去召集周边的赤狼族,冰御闻讯从宫外杀进来,身后跟着千机阁和赫谷的人。
贺思茵冲在第一个,“熊锡安在哪里?我要杀了他!”她红着眼,是悲戚也是恨意,想到眠玉山被焚的情景,恨不能马上将熊锡安手刃剑下。
宫里的禁军守卫分作两派交战,这个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手下的力量便成了关键,他们倾向于谁,这场战斗的胜利者便是谁,谁就会得到万央王宫的控制权。
这已经演变成一场王权之争。
熊锡安全然没有想到今夜会演变成如此的局面,他在宫楼之上面对梁绮罗,又是气愤又是伤痛,“绮罗!我待你是真心,你却为了楚睦的儿子如此对我?!你竟然这么绝情?!”
楼下喊杀声四起,熊锡安已经无暇顾及,梁绮罗扶着窗台,喘息不定,虚弱的身体让她无法支持长久站立,她却还是让自己站起,对他说道:“你就是借着这个名义谋夺万央,你想要夺得王位,甚至连我的亲骨肉也不打算放过,你以为我不知道?”
熊锡安脸色一变,显然被她说中,随即面露狰狞,“不错!我不会放过他,那是个孽种!你本来是我的女人!你为楚睦生的儿子就是个孽种!”
“住口!”梁绮罗大叫着冲上去,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裙,她手中的匕首被熊锡安握住。
锋刃割开他的手掌,他瞪大了双眼,须发狂乱,把她钳制在自己面前,“他就是个孽种!我帮他混乱大炎的局势,他表面与我合作,实则是在图谋万央!他和他爹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是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
“就算是利用我也心甘情愿,他是我失散二十多年的亲骨肉!”梁绮罗厉声大叫,放开匕首,一身是血,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
“熊锡安!受死吧!”这时窗外跃来一个暗影,剑光寒凉,直指熊锡安!
熊锡安怒吼,一掌拍去,贺思茵去势不变,以掌相对,就算是死,她也要拖熊锡安垫背!忽然背后有一股力量涌来,衣领被什么勾住桃起,她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熊锡安的掌力落在桌上,轰的一声纸屑纷飞。
贺思茵跌落在窗口,跃上的人是赫千辰,掌中蛟蚕丝金芒闪动,垂首对贺思茵说了两个字,“退下。,
她的仇人就在面前,她怎么能退?贺思茵握紧剑柄,想要冲上去,不知为什么脚下却不能动弹,这是赫千辰的命令,是千机阁阁主的命令,她只要还是左使,就不能违令……
退还是不退?正在犹豫间,有人从她身后将她拦腰抓起,“阁主有令还不快退下?跟我走!”
赦己庆幸自己来的早,来的正是时候。
贺思茵来不及挣扎,被赦己点了穴,拉到边上,敞开的大门前,一个暗影走来,是赫九霄,“我找过了,没看见刀,也没看见人。”
赫九霄从正门而来,他已经带人搜过这座宫楼,赫千辰听说他没找到雾色刀也没找到紫焰,目光转向熊锡安,“将雾色刀送入中原,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楚青韩的主意?”
“当然是那小子的主意,他巴不得江湖混乱,朝局动荡……”熊锡安还没说完,梁绮罗截口大喊,“分明是你!是你偷去这把刀,你想折磨楚睦!”
她是最了解熊锡安的,“你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刀出现却不能自救,用这把刀引起大炎朝廷的主意,让他们与江湖人互相残杀!”
这两人的话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赫千辰端详两人的神情,赫九霄却没有这么多的耐心,“刀在哪里?带刀闯宫的女子在哪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相忘
外面战局混乱,熊锡安见楼下楚青韩已经带人杀了不少他的部属,再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对付赫千辰和赫九霄,狞笑几声,“刀在宫里,你们自己去找吧!”
他说完直冲窗口,金芒一闪,疾射他的咽喉,他本待跃下,不得不侧身闪避,脚下停步,赫千辰站在他面前,“世事无常,上一回是你阻拦我们,今日,你想离开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了。”
“我要走,谁能拦我!”熊锡安突然抬手,一手抓到梁绮罗的肩头,他的手上有血,梁绮罗满身血红,不躲不避,让他抓在手里,平平静静的说道:”熊锡安!你以前口口声声为我好,这么多年过去,你既然为我好今日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不会放过你,要走我们一起走!”熊锡安抓着梁绮罗,意图闯过赫千辰手里的金芒,烛火摇晃不定,梁绮罗忽然咬向他的颈侧。
熊锡安惨嚎,却仍不肯放手,鲜血从梁绮罗口边溢出,熊锡安脚站立不稳,两人身上满是染血,在窗前停住脚步。
“你走不了。”梁绮罗松口,跌跌撞撞的站稳,放开熊锡安,满目戚绝,“我的心早就死了,不是当年的梁绮罗,你放不下的不过是你的面子,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不死就不会放过我?”
“绮罗!你错了!”熊锡安上捂着颈边的伤口,他指着宫楼之下,狠声说道:“你看,只要你让人住手,让我登上王位,我就能堂堂正正娶你为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扩张敖枭族,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我说过我要娶你!一定会做到!”
“你是说过,可我没有答应,你明不明白?”梁绮罗不断摇头,满口是血,“我得到红颜的配方,但我一直没有服药,你知道为什么?”她惨笑,“你们都以为我要报复楚睦?不是的,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
“为我?”熊锡安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两个字,颈边伤口突突直跳,痛楚让他心神恍惚。
梁绮罗点头,“你的想法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你要夺位,可是我不能把万央交给你,我也没想过要为后,我活着就是为了我的骨肉,为了找回我的儿子,青韩回来了,我心愿已了,万央交给他,我就可以放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熊锡安终于听出不对劲,顾不上给自己止血,把她拉到面前。
梁绮罗木然的看着他,“是因为我,妖狐族才会被囚眠玉山,也是因为我,害的妖狐族人被火烧于山中,还是为我,万央内乱,你拥兵自重,意图称王……”
“我梁绮罗罪孽深重,这次又用万央将士性命换来我儿的功劳,为他夺得万央,既然已经满身罪孽,我还怕什么呢?”她不看熊锡安,染血的唇露出一点笑意,仰头看天,“身为公主,我已经任性了几十年了。”
她转头看不远处的两兄弟,勉强笑了笑,“这一次我利用你们两的力量,你们是不是也恨我?”微风吹拂,飘起几缕染血的发,她本身没有受伤,脸色却白里透青,犹如已死之人。
“说不上恨与不恨。”赫千辰淡淡回答。
梁绮罗合眼轻笑,云层似乎被今夜冲天的杀气所震,露出一轮圆月,她望着窗外,夜风卷起地上的纸屑,仿佛无数雪片满天扬起,衬着她一身血衣,竟有种戚绝惨厉的意味。
“月圆了,只要在月圆之夜用雾色刀割破人的心口,取了心血就能解开血咒,就和当初下咒的时候一样,这是妖狐族的秘密……”雪片纷飞,梁绮罗忽然说出这句话,满室寂静,熊锡安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抓着梁绮罗,只觉抓的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活人。
“熊锡安,这几十年的恩怨该了了。”梁绮罗突然长袖一扫,角落边上的烛台被她打翻,霎时间火色蔓延,熊锡安大惊,“你想寻死?”
“只要我死了,你才能死心,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是真情也好,为了面子不甘心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能结束了。”她看着在地上蔓延开的火焰,露出解脱般的笑容。
大火一起,熊锡安想带她离开,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捡起地上的纸镇往他头上砸下,熊锡安倒地,这时侯赫千辰等人已退到门边,她却没有站起,“身为娘亲,能为我儿做的事我都已经做了,不管对错,我一点都不后悔,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
纸片被火舌卷起,灰烬飞扬,她靠在墙边,脸色也如那飞扬的灰烬,却看着门口的人,用那女王般尊贵骄傲的表情露出一点笑意,“最后麻烦你们一件事,给我带话给楚睦,就说……”我已经不恨他了,痴心太苦,不如爱恨两忘。”
慢慢说完这句话,她捡起失落的匕首,先往熊锡安颈边刺下,又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火焰,烟尘满天,梁绮罗倒在地上,脸上无悲无喜,再无牵挂。
她撑到楚青韩与他相认,而后停止服用红颜,是为求死,如今熊锡安已除,楚青韩面前再无阻碍,她可以放心离开,她的罪孽还是让她自己来背……
一切都会随着她的死而了结。
赫千辰没有阻止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无论如何阻止,终会一死,梁绮罗的一生都纠缠在大炎与万央之间,也许她早就想要解脱。
心里明白这一点,但眼见这一幕,所有人都有种难言的滋味,脚步声响起,看到窗口火光,楚青韩疾步而来,满目血红,“娘——”
嘶喊声穿过火光,里面的人再也没有抬起头,大火烧焦了血液,腥锈味和人体的焦臭慢慢散开,楚青韩脚下一软,跪在地上,背影僵直,谁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肩背上微微的颤抖和起伏。
谁也没有开口,冲天的火光也没有人来救,无言之中似乎每个人都理解梁绮罗的死,然后无法抑制的涌上或多或少的沉重。
这一战死的人其实并不多,但宫楼之内的这两个,已让万央的局势大变。
原本支持梁绮罗的大臣们早已知道两人的母子关系,楚青韩就如梁绮罗所预料,最终取得了控制权。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熊锡安的部属遭到赤狼族的拦截,天鹭族也加入其中,万央的内乱并没有真正平定,楚青韩接下来要处理的便是熊锡安的遗部。
这是个无眠之夜,万央王宫之中谁也没能入睡。
“不知你们有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偏殿之中,楚青韩站在香炉前,除了座椅和雕栏,周围空无一物,窗外天色发白,他神色间有些疲惫,随口问道。
“还在找。”赫千辰淡淡回答,他和赫九霄手下的人都已入宫,在各个房间寻找雾色刀,或是紫焰的行踪,加上那二十三个人,一共二十四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
“要不要在宫里住几日?”就如当日楚青韩邀请赫千辰一样,他笑着问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只要仔细看便能看出,他的笑意之中已没了往日的潇洒,梁绮罗的死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
帝王无情,他有心称帝,却终究不能做到无情,那把大火烧去的不只是一座宫楼,更是他的生母,就算楚青韩再如何掩饰,仍日无法逃过赫千辰的眼。
知道两人一定会拒绝,楚青韩接着又说道:“你们不是还有东西没有找到?那把雾色刀……”
他叹了口气,“你说我娘她告诉你们雾色刀的用法,那就是不想让父皇因她的死而丧命,这把刀一定是在宫里,只要把它带回大炎,父皇就有救了。”
“你是真心想让他得救?”赫九霄冷冷的看他,“他一死,朝局大乱,这时候你回到大炎更有胜算。”
楚青韩挑眉,似乎万分诧异,他微微露了个苦笑,“你们真的以为我能无情无义到这种程度?”
“是与不是与我无关。”赫九霄不为所动,目光从赫千辰身上轻轻掠过,冰刀似的眼神最后落到楚青韩身上,“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他不是你能想的人。”
“这么急着警告我?”楚青韩挥了挥衣袖,既不表露对赫千辰的想法,也不与赫九霄争执,他摊开手叹息一声,那声叹息之中似乎有些寂寞,“我不过是邀请你们入宫住几天。”
梁绮罗已死,大炎任他在外,楚青韩身边最亲近的不是朋友,仔细算算,竟是与他非敌非友,介于敌人与熟人之间的这对兄弟。
薄烟袅袅之中,他朝两人看了一眼,“你们要找雾色刀,那把刀一定还在宫里,被熊锡安藏匿起来,那天我亲眼看到他将那些人带走,说是押回去审问。”
他说的人自然是紫焰那些人,赫千辰心里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近期熊锡安手下有没有人去过中原?”
“去中原?”楚青韩不知道赫千辰问出这句话的用意,想了片刻,“我只知道他身边那个殷魄命已经许久没见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无踪
殷魄命是熊锡安的亲信,但在昨夜的大战之中确实谁也没有看见他,赫千辰记得殷魄命与赫九霄交手的时候受过伤,一边的手臂被废,难道是因此被熊锡安遣走?
“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赫九霄的表情很阴沉,他冷冷说出这句话,没有说的更明白,但赫千辰已经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令紫焰背叛千机阁的人应该不是殷魄命。
“你们要找的是个女子。”楚青韩打开殿门,宫里还是一片嘈杂,还有许多人在打扫被焚的宫楼,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侍卫还有宫女,“万央不是大炎,但此地毕竟是王宫,要在宫里找人,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
梁绮罗的尸首早已被人救出来了,并未被大火所烧,从昨夜到今天,楚青韩没有表露出太多感伤,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他自己所说的话,不想被任何私情左右,还是有意在他身后的两人面前刻意压制。
“怎么样?住在宫里你们就能有更多时间找人,方便许多。”转过身,楚青韩扬袖一指,继续游说,“你们可以住在那里,那座宫殿据说……”
“我们今日就走。”赫九霄打断他的话,没有给赫千辰开口的机会。
“今日就走?”楚青韩却看着赫九霄身边的人,执意等着赫千辰的回答。
走到门前,穿着青衣的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更没有感觉到楚青韩的视线,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座被烧毁的宫楼。
“熊锡安平日时常去那里?”他示意远处,楚青韩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我没来这里之前,他应该常去。”
“想到什么?”听赫千辰提出这个问题,赫九霄马上便猜到他有所想法,走到他身旁这般问道。赫九霄就站在楚青韩和赫千辰之间,将两人隔开一些距离,楚青韩想了想自己被他们听去的那番话,明白了赫九霄的警戒从何而来,露出些许自嘲,挑眉看过去,便对上一双妖异冰冷的眼,如同实质的眼神仿佛随时都能将他穿透。
“宫门都有记录,宫里没有其他人出去。”赫千辰的话打断了两人的对峙,他敛目负手,语声沉静,“二十多人要一起离开,目标太大,不可能不遇到侍卫,但各处的侍卫都没遇到过古怪的动静,也无人被杀或是失踪,因此我们才认定他们还在宫中。”
赫千辰将先前的推测说了一遍,殿里静默无声,沉沉的话音在空旷处激荡出些许回响,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视线始终投落在那座宫楼废墟之上,“但若是他们已经离开,却无人看见呢?”
“密道?”赫九霄神色一动,对上了赫千辰沉下的眸色。
脚步声匆匆而来,有个侍卫满脸泥灰,抹着汗跑到殿前,在门外行礼禀报,“楚王!您快去看看,殿下的宫里挖出东西来了!”
“难道真有密道?”楚青韩似乎也觉得意外,当先赶过去,几人到了那堆面目全非的宫楼之前。人群都围拢着,他们在看地上的一个铁盖,长宽数尺,上面有一个烧化了的把手,这个位置原先不知是哪间卧房或是书房,兴许还有什么机关,但只要大火一烧,任何机关都不起作用,终于露出了其下的端倪。
“真有机关密道。”楚青韩伸手去拉,被烧在一起的铁盖纹丝不动,就像是嵌在地上,赫九霄伸手按了一按,那铁盖便松动了。
楚青韩对着他的手看了良久才收回眼,“妖狐族若是还在……”
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让人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不知他是为了妖狐族被灭而感到遗憾,还是因为万央少了这些身有异能的人而觉得可惜,因为他已没有机会像顺德帝一样,使用妖狐族的能力。
铁盖被打开了,里面果然有一条密道,想必是熊锡安出入之时所用的捷径,最初的时候梁绮罗在许多人眼里都是已经死去的绮罗公主,若不想引人怀疑,暗道确实是最方便的。
“不知它通向宫外哪里。”楚青韩打算命人下去查看,赫千辰却已跃下,赫九霄就在他身后,楚青韩犹豫片刻,也纵身跳了进去。
密道是通向宫外一个树林的,当时许是下过雨,地上还残留几个非常浅淡的足印,人数不少,很有可能便是紫焰所领的那群人。
“他们果然已经离开。”赫千辰的话里没有什么焦急和懊恼,他一直垂首看着地上的那几个足印,就好像那里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她带刀入宫,必定是为了将这把刀交给某个人。”赫九霄也看着那些足印,他可以确定其中有一名女子,足印偏小,定是紫焰。
“如今他们离开,刀却不在宫里。”赫千辰站起身,回望身后,王宫就在高墙之内,他们已经身在宫外,楚青韩跟在他们身后,似是被这一连串的事耗去了耐性,查看四处,完全没有在乎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真的今日就走了?”他看了看同围,忽然又问,就如是在问两位知交好友,豪迈潇洒的笑容在白日之下非常耀眼。
赫千辰猛然看着他,微笑着勾起了唇,“殿下为何如此在意我们是不是留在宫里小住?”
楚青韩的笑意不变,其中多了几丝落寞,他看着天边,在白亮的日光下微微眯起眼,“中原我暂时是回不去了,但只要我回去,便是争夺储位的时候,在此之前仅剩的这几日平静,我想在宫里找找雾色刀,倘若能找到……”
“便能替当今大炎的皇帝陛下解去血咒,你有大功一件。”赫千辰缓缓接口,不疾不徐的打断了楚青韩的话,“其次,你还在想,若是能将我们留在万央,就算不能为你所用,也能防着我们相帮太子一同来对付你,是不是?”
楚青韩眯起的眼微微一动,利光闪过,身形未动,赫九霄低沉阴冷的话音已经响起,“劝你不要做蠢事,想要争取时间布置人手,将我们困在宫中,你觉得凭你之力能够办到?”
衣袖下的手猛然一握,静默了片刻,楚青韩仰天大笑,“看来还是我慢了一步,如今布置确实已经晚了。”
话一出口,他倏然暴退数丈,“不过我无心伤人,只是想要拖住你们而已。”从面前的两人身上透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他非常清楚,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两人联手所杀。
楚青韩不敢大意,直退到两人出手范围之外才停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为我所用,不过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找我的麻烦。”
“梁绮罗才死,你就如此急于想要夺取王位?”赫千辰没有追击,站在原地和赫九霄一起看着他,楚青韩终于收起了笑意,静了片刻,“正因为她已死,我会为她完成遗愿,成为万央与大炎之王。”
话落音,掷地有声,仿佛溅起无数沙尘,楚青韩遽然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来,“赫千辰,赫九霄,你们两个若没有如此实力,我根本不用作此想法,可惜的是你们若真的想这么做,我却不能阻拦,我是真的希望不要与你们为敌。”
话音异常沉重,语声在林中飘扬,楚青韩逐渐走远,赫九霄看着他的背影,目中的血色蔓延,“你看是不是他?”
赫千辰抬首,也看着楚青韩离去的方向,“他曾混迹江湖,名号便是青面虎,擅长改扮身份。
“令紫焰背叛之人也擅易容,也曾用蚀心腐骨。”赫九霄的每一个字越说越冷,赫千辰微微皱眉。
“雾色刀一日不找到,顺德帝的病便无法恢复,若是有人献上刀,献刀的人若是楚青韩,便是他的一件功劳。而倘若找不到雾色刀只要拖过三月之期,顺德病故,大炎便群龙无首。对眼下的局势而言,无论如何,得益最大的人是楚青韩。”赫千辰垂首看着地上,口中慢慢分析,心里另有所思。
两人站在树间,无人再开口说下去,却知道对方都有和自己同样的怀疑,楚青韩身份特殊,如今在万央大权在握,就算大炎将他视作反叛的皇子,但只要他将万央拱手送上,再用雾色刀解去顺德帝所中之毒,从不摄政的太子立场便会显得很尴尬。
“可惜他不是江湖人,更不是一个蠢笨之徒,不是你我将他制住便能问出结果的。”赫千辰早就领教过楚青韩的谈笑之间设计谋划的厉害,感慨一声,他又是一笑,“此事其实已和江湖无关,只不……”
“只不过还有紫焰牵涉其中,所以你始终放不下。”赫九霄冷冷说道,犹如罩着血色霜寒的脸上面无表情。
他能理解赫千辰的做法,却并不表示他对此不在意。
这一点赫千辰也十分清楚,他知道赫九霄将他那控制欲和专横收敛起来已经是为他所作的让步,“她是我的手下,为谁而反叛我一定要弄个清楚,雾色刀和她相关就牵扯到千机阁,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他正色说完,上前几步走到赫九霄面前,两人贴的很近,他的额头碰到了赫九霄的,两人的眉间相抵,他似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是她,你是你,我甚至没有靠近过她。”
第二百九十四章暗潮
“谁也不能靠近。”赫九霄托起他的脸,目光相对,微热的气息拂到赫千辰的脸上,回答的非常肯定坚决。
紫焰犹如一块看不见的石子,盘横在两人之间,不造成太大影响,却始终让赫九霄耿耿于怀,加上楚青韩本身的存在就是个威胁,才让赫九霄的脸色这么难看。
“先回去再说。”看到远处他们的手下都朝这里来了,赫千辰拉下他的手,两人转过身,冰御和赦己都来回报,在密道里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既然紫焰他们已经离开王宫,赫千辰更没有留下的理由,整装之后即刻离开,楚青韩这一次没有露面,也未阻拦。
万央王宫在一片烟尘笼罩之中,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经此一夜,局势改变,楚青韩在大炎和万央之间的立场显得愈加微妙起来。
离开槐临之后,赫千辰便赶路回中原,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急切,赦己更是猜测不出为何楚青韩嫌疑这么大,赫千辰却将他放过,连带的使得赫九霄也没有对他下杀手。
是因为楚青韩如今死不得,一死将牵动两国战事?还是另有原因,他们的阁主从这次的事里看出了什么蹊跷?
赦己猜测,但就如一贯的情形,千机阁上下无人猜得到他这种做法的原因。
风起,马疾,在赫千辰一行赶往中原的时候,一封密函被送到大炎的皇宫,安陵王楚雷的手上。
“这是赫千辰来的信?”云卿想拿起那页信笺,比她快一步,信笺被楚雷放到了烛火上,火舌一沾上那页纸,瞬间被舔舐的一干二净,只余下一角还有满桌的灰烬,楚雷放下手,神色难辨。
“爹?”云卿意外的看着他,楚雷站在书架旁,轻裘在身,眼底出现几分忧思,一闪而过,“此事和江湖无关,你不知也罢。”
“怎会与江湖无关,赫千辰身在江湖,他的事必定与江湖有所牵扯,他离开中原去往塞外是不是爹的授意?他不在的时侯那些传言是不是也是爹……”云卿没有再往下说,担心被自己料中。
桌上的灰烬被她的衣袖带起,飘然落下,散落地上,楚雷从她身边走过,背对的身影看不出表情,“什么传言,你听说什么了?”
“不要瞒我!如今有人传说千机阁寻得了雾色刀,知道了其中秘密,打算谋反,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花南隐和我都清楚,赫千辰不是这样的人!他根本无心于此!”云卿气急,攥紧了帕子站到楚雷面前,她怕她爹当真信了这传言,更怕这传言便是他命人散播。
楚雷皱着眉,清瘦的脸上露出冷然之色,“但你莫要忘了,他不是这种人,但赫九霄是,他曾与二皇子合作,更有意统一武林,像他这样的疯子你能保证他没有这种心思?”
云卿语塞,最后却还是摇头,忽然冷静下来,“爹也别忘了,那是以前的事,如今他身边有赫千辰,他还需这么做?他根本没有再将这回事放在心里,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不是他属意的东西,他要的已经得到了。”
说起这番话的时侯云卿心里五味杂陈,有羡慕也有感慨,对着楚雷轻声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女儿也不会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更别说近日来奈落消失于江湖,千机阁人员分散,这些都是你派人查来的,难道你自己还不信自己手下的人?”
“嫣儿,就是因此爹才不得不留上一份心,千机阁和赫谷都有这么大的动作,叫人难以安心,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都不能放过。”楚雷是站在安陵王的立场说出这番话,负手在房里走了几步,他长叹一声。
“陛下的病情愈加严重,他急需雾色刀,那把刀却又失落在塞外,夺去刀的人是千机阁的叛徒,你要我怎么相信赫千辰?,
楚雷紧锁着眉,云卿也叹息一声,“但是爹,你当初若不是相信他,就不会委托他去寻那把雾色刀,难道你要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楚雷不知是不是听进了这句话,他的视线落在脚下的灰烬上,赫千辰命人送来密函,信里所说的事……狭目阖起,楚雷这一次没有回答。
万央与大炎的交战因为内乱而停止,万央王权还未有真正的归属,但在楚王楚青韩与众位大臣的商议下,决定下令各部族撤兵。
这个消息一出,边境的子民喜极而泣,被战火波及的村落里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景象。
而在大炎的朝堂上,传回了二皇子楚青韩将要归来的消息,同时被人知道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与万央公主梁绮罗之间的血缘关系,他不是大炎皇妃所出,而是顺德帝与万央公主的子嗣。
他的身世引起一阵大哗,但楚青韩如今手握重兵,拥有熊锡安遗下的兵力,更声称将会把万央献于大炎,这么一来,对他这种身世抱有成见的大臣暂时都噤了声,静观局势演变。
就在这风起云涌之时,赫千辰他们已近中原,未免招惹太大注意,这一回他们没有投宿客栈,而是住在城中最大的一个医馆。
医馆之中人来人往,江湖人也不少,虽说是人多眼杂,但同时也使得同样做江湖打扮的人不至于太引人注意,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医馆是属于赫谷名下的,是赫九霄的,当然比起其他地方都来的更为安全。
他们到的时候是夜晚,医馆的馆主听闻上面的主子来了,万分殷勤,事事都很仔细小心,他们这一行人的东西都被人安置好了,仆从手脚麻利,做完事全都静静退下。
其他人都被赦己安排了房间,最幽静的院落里住着两个人,夜色渐浓,赫千辰推开窗看了看外面,忽然一声不响的开始脱衣。
从未见他如此主动,赫九霄诧异的看着他解开衣带,外袍落下,赫千辰却不是向他走来,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他从包裹中取出一件白色外袍穿上,对赫九霄微微挑起了眉,似有若无的透着些笑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赫九霄看着他穿衣的动作,上前为他系上衣带,赫千辰淡淡勾唇,“你在想什么全都写在眼晴里。”
“你看到什么?”赫九霄一贯脸色冰寒,不会显露太多的表情,对他人更是冷酷的没有表情,唯有一个人从他眼中就能看出所有,拉过赫千辰,他定住他的脸,两人目光相对。
对着赫九霄那般没有任何掩饰的目光,赫千辰忍不住吻上他的眼睑,“现在不是时候,我还有事。”
他转身欲走,被赫九霄拉住,“告诉我是什么事。”他不让他的视线离开,令冰寒燃烧的眸色渐渐流露出慎重的意味,“难道你不说就以为我猜不到?千机阁出事了,我说的对不对?”
赫千辰脸上的笑意退下,不太意外的吐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没有想要刻意隐瞒,他整理好自己新换上的白衣,“我只是猜测而已,还没有消息来肯定,当初雾色刀一出现,从这把刀的目的地福昌绸缎庄起,我就知道此事一定与千机阁有关。”
“花南隐是你的好友,此事人所共知,对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不能置身事外,这你早就料到,只不过没想到接着就是紫焰,她叛离千机阁,取走雾色刀,这些事在外人看来还是与千机阁脱不了干系,你是担心有人借着此时的机会对千机阁不利。”
赫九霄明白他的意思,打开包裹,翻找了一件玄青的外衣,那本来是赫千辰的衣物,穿在他身上也很合身,一边换衣,他一边说道:“这段时间我们不在中原,若要针对千机阁,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说的不错。”赫千辰见他显然是要和他一起出去,知道阻挡不了,索性不说什么,等他穿戴好,正要翻窗离开,身后的人一把将他拉住,耳边的声音说道:“千机阁本来不会陷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淡淡的药香,微有冷意,赫九霄语声低沉,在他耳畔轻吻,“千辰,你不该在这时候派出所有的人,为了奈落,不值得,你应该早就料到其中的危险,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的冷静和智慧哪里去了?”
仿若叹息的低语从耳畔拂过,赫千辰敛目看着地上,看到两人交汇的影子,笑了笑,他偏过头去,“答案你早就知道,还要我再说一次?”
“你为我这么做,我很高兴,但我并不希望让你的千机阁陷入危难。”赫九霄有些懊悔,往前抱住赫千辰的腰,窗外月色正好,他蹙着眉,脸上冰寒未融,“楚青韩在我们之后一定也会回到中原,这段时日必须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你千机阁哪里还有人手去做这些事?”
“你别忘了此地是哪里,这里是边境之地……”赫千辰笑语悠然,赫九霄眸色闪动,落唇在他颈边吻下,“你还有一部分人手就设在此地,当初为了对付阁老所准备的另一股势力,只是不知,这股力量是否足以与对方抗衡。”
“要探得些许消息,已经足够了”赫千辰往前去了一步,跃出窗外。
第二百九十五章青楼
长空之下白衣飘渺,与花南隐身着白衣的倜傥不同,那一道白影潇洒悠然,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牵绊,如流云卷散从赫九霄眼前掠过。
好似怕他一转眼就会消散,赫九霄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赫千辰脚下一顿,回头便看到穿着他青衣的赫九霄,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瞬间似乎看到自己,“跟上。”
从医馆后院翻墙而出的两人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长街上人来人往,已经入夜,因为停战这个好消息,百姓都在庆贺,许多店门口都挂着彩灯,夜幕之下灯影旖旎,如同过节。”我们去哪里?”少有机会这样走在街上,怕与赫千辰走散,赫九霄和他走的很近,两人都是样貌出众气质不凡的人,引起不少路人的注意,赫千辰加快脚步,穿梭在人群里,他始终没能习惯站在人多的地方。”过来。”赫九霄拉起他的手,走的很快,他们往人少的地方走,眼前是一条长街,避过了这里的人潮,人就渐渐少了,另一种热闹在巷子深处隐约可闻。
再往里走就是一条花街,巷子深处挂着一排火红的灯笼,莺声燕语阵阵娇笑,随着夜风徐徐送来,赫九霄知道赫千辰素来好洁,不会喜欢经过这种地方,拉着他绕过巷口,不曾想,他身边的人却突然停步。
“你以前可曾去过?”赫千辰站在夜色中,半边脸上被巷口露出的光亮照的有些迷蒙,看不清是何种表情,赫九霄驻足,仿佛是不解,“去过哪里?”
赫千辰回头动了动眉,“当然是青楼。”他似乎在笑,又像是没笑,却一手往前,指着巷口,“就像这里,花街柳巷,你以前可有去过?”
他问的平静和缓,让赫九霄完全猜不到他的真意,迟疑中没有回答,赫千辰却突然举步,“是我忘了,你根本不需要去这种地方,自有佳人送上门来。”
笑声有揶揄之意,赫千辰说话间已经在往前走,去的不是别处,居然是走进那条巷子,赫九霄连忙抓住他,“我曾去过青楼,不过是与人相约在那里,见面饮酒罢了。”
“九霄,我不会为你过去的事与你置气。”赫千辰脚步没停,拉着赫九霄一起往里走,“青楼其实并不像多数人想象的那么不堪。”
听赫千辰话里的意思,他是真的打算经过这条化烟花巷,赫九霄脸色紧绷,和他一起走到巷子深处,以他们的相貌气度,自有不少女子前来攀谈挑诱。
尽管赫九霄那一身魔魅之气很难让人抵挡的住,但女子们还是更愿意接近赫千辰,这如云似月的翩翩公子,潇洒之中仪态尊责,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而另一个纵然让人心动,那冰寒之色却太叫人胆寒了。
只不过她们不知道越是这么做,只会让某人的脸色更为难看,赫九霄停步,簇拥着他们的女子都猛然一惊,她们不知道什么是杀气,但都知道害怕,知道什么是危险,几人连忙退后几步。
夏夜之中微凉的风让人觉得舒爽,这一刻却有不少人挽起身上的披帛,觉得有股冷意从脚底冒上来,无端的让人颤栗。
就在这当口,有个女子从一座楼阁上看到了底下的情景,连忙跑了出来,走到人群间,“公子来了,这边请。”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看一眼,垂首说完,甚至没抬起脸,示意他们跟她走。
“红姑?”其他几座青楼的女子看到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自我到这里起,从没见红姑下过楼,见过客,她今天居然……”
红姑在这里是辈份最高的,整条街上的店面都是她所有,而后卖给了别人,她身在幽红小筑,是这里最出名的一座青楼,她本身更是整条街上除了花魁若蘅之外最神秘的女子。
“这两位客人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难不成是宫里来的皇子?”
“两位皇子一个在皇城之中,一个在塞外,哪里来的其他皇子,我看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吧。”
“说不定是那位王大人家的公子?他的好友就爱穿白衣。”
她们似乎对许多事都十分了解,说起朝中的一些大臣来如数家珍,几个女子的低声议论落在赫九霄的耳中,见赫千辰脚步放松,不带警戒,更确定他来此的用意。
“公子稍待,我这就去通知若蘅姑娘。”红姑领着他们进了静幽小筑,一路上遇到其他客人,有些居然是朝中身居要职的高官。
就像是熟客到来,红姑领着他们进门,又去请当红的姑娘,其他人除了惊异红姑亲自见客之外,就是惊叹今日这两位客人的不凡,只可惜对方点的是若蘅。
幽红小筑的花厅里,没有其他姑娘端茶侍候,房里只剩下两人,赫九霄眸色一暗,把赫千辰拉到身前,“你以前时常来?”
“不常,有红姑打点,不需我时常过来,况且此地离千机阁路途太远,也不方便时常过来。”
赫千辰如实回答,对他的回答有人却并不满意。
赫九霄猛的收紧手中的衣襟,两人霎时靠的更近,“那个若蘅是谁?是你放在千机阁之外的手下,是第二个紫焰?你身边还有多少紫焰没有对我说?”
赫九霄的话里充满危险,每一个字都冷沉的怕人,赫千辰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皱了皱眉,握住他抓在衣领上的手,苦笑着辩解,“九霄,不是你想的这样……”
“哟——果然是公子来了,红姑对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盼来公子的一日。”门扉被打开,有个女子不知何时倚在门边,面覆轻纱,朦朦胧胧之间只能看到一双风情万种的眼,晶莹如星,流光闪烁。
“若蘅。”赫千辰想推开面前的赫九霄,对方却完全不让他如愿,抓紧他的手半点都不放松,冰寒似铁的眼神投射到那个女子身上。
房里的两个男人犹在纠缠,若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站直身走进来,关上门,神情顿时与在外面不同,“属下拜见阁主。”
若蘅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双晶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异和好奇,第一次看到阁主有这种无奈之中带着焦急的表情,似乎不想被身边的这个男人误会了什么,可见此人对他的重要,也让若蘅马上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阁主与血魔医前来,不知有何吩咐。”若蘅跪地没有起身,赫千辰好不容易从赫九霄怀中脱身,理了理自己的外袍,才想开口,却听赫九霄冷声对他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赫千辰吸了口气,长叹一声拢着额头哭笑不得,“他是若蘅,是个男人。”摇头放下手,他看着赫九霄,“他当然不是第二个紫焰,他喜欢的是女子。”
一道气劲过去,面纱落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皮肤白晳,俊逸之中略显阴柔,但他确实是个男人,赫九霄冷冷看着他,总算收回满身阴沉之气,错身之时却在赫千辰耳边低语道:“我也是男人,曾经喜欢的也是女子。”
无论他之前如何,最终却对同为男子甚至是他亲弟弟的赫千辰动了情,言下之意是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不要在这里闹,让我把事情说完,我们就走。”赫千辰对他无可奈何,只能如此承诺,若蘅听见两人的低语,不敢置信的在旁看着。
谁能让阁主用这种语调说话?更别说让总是运筹帷幄,事事都在掌控之中的千机阁阁主露出这种充满笑意无奈的表情。
赫九霄其实并不在乎若蘅是谁,只不过需要一个途径告诉赫千辰他的不耐,对紫焰这件事,对眼下的局面。若是以往,他早就杀了如紫焰这样的背叛者,一点不会迟疑。
这也许是他和赫千辰的不同,赫千辰将紫焰当做旧日伙伴,赫九霄却是在赫无极的训练下长大,从没有过同伴这类东西的存在,有的只是竞争的对手,比如莫绝。
安抚了赫九霄,赫千辰转身看若蘅,“我曾命你留意动向,不论是中原还是塞外,可有发现异常?”
面对自己的部属,千机阁阁主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负手站在厅内,他询问若蘅。
若蘅回过神来,连忙一一禀告。
若蘅是此地的花魁,长久以来以纱覆面,卖艺不卖身,身份成迷,从没有哪个男人能接近的了“她”,正是这一点让他这花魁的地位从不动摇。懂得人心又擅长套话,这是当初赫千辰将若蘅放在这里的原因,而若蘅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让赫千辰失望,听闻他的到来,在拜见之前他早就准备了近些日子来收集的各方消息,一一交给了赫千辰。
“果然如此。”看到从各方收集来的情报,赫千辰脸上的温和转作无边的深沉,赫九霄接过,看到其中的某个消息,冷眸之中划过厉光,这是想铲除千机阁。
雾色刀被千机阁找到,又从千机阁手中再度丢失,只这一点,就足够让安陵王楚雷发难。朝廷已经开始针对千机阁。
一直以来赫千辰始终有种感觉,自从他们上一次从塞外归来,便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一切的发展,天穹神教已经被灭,这种感觉却未消失。
从幽红小筑出来,遇到些江湖人物,穿着都与平日不同,夜色之中他们远远避开,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谁也不会想到千机阁阁主和血魔医会一起逛青楼,檀伊公子好洁,这是所有人根深蒂固的一个认知。
也正是因此,就连赫九霄最初也没想到他会将这个联络处设在这里,他都想不到,更何况是他人。赫千辰利用的就是人心的这一点,在所有人眼里,好穿青衣,有洁癖的那个才是千机阁阁主。
“这次回去楚雷可能要来找麻烦,你先随我回赫谷。”两人回到医馆,还没坐定,赫九霄对他这么说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血杀
夜深人静,他话里的警戒和杀意在沉寂的空气里像是出鞘的刀锋,赫千辰却安然如初,千机阁就在险境之中,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去赫谷也是无用,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去了赫谷,便是将麻烦带到赫谷,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他看着赫九霄,不疾不徐的说着,千机阁会遇到麻烦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才急着赶回中原,“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也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槽糕。”
长夜过去,天很快就亮了,赫千辰一行继续上路,他们在边境停留的不久,但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却分外受人关注,江湖安定,天穹神教被灭,千机阁和赫谷的功劳最大,声望本就极高,这么一来便有威胁到朝廷的趋势。
谋反的传闻不知从而何来,无人敢大声议论,但这种传言确实存在。
一个人说也许无人相信,十人百人千人这么说,就算有人原本不信,难免也要变得将信将疑,人言可畏,赫千辰对此非常了解,所以他自掌管千机阁以来行事从无偏颇,不去招惹朝廷,也不倾向于任何一方。
这么做是为置身事外,但这么做的结果未必就能如他所愿,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得罪各方权势。也许现在的情形就是由此而来也未可知。
夏末,距离用雾色刀解开血咒的三月之期,还剩最后一个月的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带人回到了中原。
“再过几日就到凉州城了。”骑在马上,赫千辰喝了口水,赫九霄点头,“一切看来都风平浪静,更能确定其中另有玄机,你看楚雷打算何时动手?”
“楚雷不是个糊涂的人,在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之前他不会妄动,但定会派人监视我们的行踪。”赫千辰放好水囊,往后扫了一眼,人群之中有人暗中相随,他早就有所察觉,赦己问了不止一次,是不是要将那个人处理掉,都被他否决。
心中无愧,他大可以让楚雷的人看个清楚,不去理会监视的人,他继续往前,口中说道:“我早就命人送过信去,该怎么做,该信谁,作为安陵王,楚雷一定有所斟酌,接下来只要找出雾色刀的下落,找到那个幕后之人,等事情解决,他应该不会找千机阁的麻烦。”
“楚青韩那里可有什么动向?”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赫九霄说话的同时已经发现人群中至少有三拨人马在注意他们。
赫千辰当然也发现了,但他们一回到中原,要让人不注意他们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命人警戒,他点了点头,“若蘅回报,楚青韩已经处理完了万央的事,各族暂时都没有弄出太大的麻烦,他的提议是与大炎和谈,实则是将万央拱手送给大炎,换得他大功一件。”
“那里有赤狼族,狼严作为族长会做出判断,与我们无关,但楚青韩归来却与你我切身相关。”赫九霄低声说完,视线一转,牢牢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他和赫千辰的交谈都很轻,在周围的嘈杂声中不会有他人听见,但两人出现在街头,这却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对上了赫九霄的目光,又看了他身边的赫千辰一眼,转身离开。
就在他一转身间,“嗖”的一声暗器射来,直指赫千辰,赫九霄眼疾手快,手臂一扬伸手接住,接到手中一看,竟是一枚铜钱。
“莫绝?”赫千辰看到那人的背影,在人群里那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从不站在人多的地方,素来都是一个人站在暗处。
“是他。”赫九霄往前到了人少的地方停下马,将穿在那枚铜钱里的纸笺取出来,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莫绝用铜钱做暗器无心伤人,他是为了传信来的。
赫千辰接过他手上的纸片,看罢之后惊讶的扬眉,“赫连晓芙居然不止收了两个弟子,除了莫智莫绝,还有一个人……”他确实没有想到,天穹神教能藏的那么深,“这个人就连莫绝都没有见过。”
沉吟间眉宇微蹙,他想起一件事来,“你可还记得,当初郭萧然曾经说过,他见过教主,是个男人。”
“他确实说过,而赫连晓芙却说那个人并不是她所扮,此人便是她的弟子无疑。”赫九霄往人群里又看了一眼,莫绝已经离开了,不可能再找他问到更多。
“没想到莫绝会特地来通知我们这件事,可见他已经把当年的事放下了。”赫千辰拿着那张纸笺,才这么说完,手上的东西便被赫九霄拿去,在他掌中化成碎屑化在风中,“他是来提醒你,并非放下当年的事。”
赫千辰听出他话里的酸味,摇头轻笑,“就算你不承认,但莫绝确实是你的故交,否则你不会放过他,他对我的特别,不过是源自对你的羡慕罢了。”
“他是嫉妒我身边有你,而他一无所有。”赫九霄冷冷一笑,从马上落地,将赫千辰一起抱了下来,“但就算他再羡慕嫉妒,你都是我的。”
贴在耳边的低语拂过,就像是一阵风,赫千辰被他这么抱下来,落在赫九霄的身边,他往左右看了看,眼下他们已经快到落脚的地方,周围他们两人的手下都在卸除马匹背上的东西,前面不远就是千机阁的分舵。
众人各自整理东西,没人注意这两个人之间如何,尽管阁主和血魔医在人前的亲近太难见到,但他们并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往那里多看一眼。
赫千辰也许不会在乎,就算有人看见,他也能安然的退开一些,神情自若,但赫九霄不同,他会为被打断而神情不悦,血魔医的不悦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光走那妖魔般的眼神便会让人胆颤心惊。
两人往前走,已近千机阁分舵,后面的人都说说笑笑的跟着,放松下来,赦已逗着贺思茵,怕她会因为看到方才的情形而有什么想法,一群人走入分舵,才踏进去,立时觉得不对。
杀气!这里残留着一股杀气!
血腥味在空气里飘散!这杀气和血腥只能代表着一个含义!
“不好!”青影掠过,赫千辰的身形疾若迅风,大门被他踢开,门里的景象叫所有人义愤填膺。
看门人已经死了,身首分离,和他一样,大约有十多人倒在地上,地上鲜血横流,有人正在搬动尸体,一一排列整齐,那些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紫焰带领的那二十三人!
“紫焰!你给我出来!”赦己抢上几步,拔剑出鞘朝那人刺去,悲愤狂呼,“你还是不是人?
他们都是你以前的弟兄!你还是不是人?!啊——”
悲号震天,千机阁众人拔剑而起,不需要任何人吩咐,冲杀上去,赫千辰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被眼前所见惊呆了,仿佛此刻看到的只是一场梦,让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赫九霄哪里都没去,就站在他身边,赫谷的人在他的吩咐下将整个分舵包围起来,赫千辰始终站在原地,双拳逐渐紧握,瞬间深沉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定定注视着地上的那些尸体,一个都没有遗漏,一一看过去,脸色铁青。
赫九霄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握住他的手掌,不让他用力过度伤害自己,“幸好你的人多数都派遣出去,这里的人不多……”这是赫九霄唯一能安慰他的话,也是事实。
留守的人远不如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多,但这死去的十多人代表的还是千机阁,有人杀到千机阁的门前!赫千辰不言不语,慢慢抬眼,身上每一处似乎都在叫嚣,杀意慢慢涌上,无论他如何克制冷静,也难以遏制。
“他们不是我们杀的!”兵刃交击之中,有人大喊起来,千机阁的人哪里肯听,赦己没想到紫焰会变的如此狠心,暗杀当初的同伴,悲愤之下毫不留手,很快就有人伤在他的剑下,他见到鲜血喷涌,眼里也像走映上红光,“紫焰!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
“赦已,住手!”紫焰终于出现了,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消瘦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因为练了魔功,横剑在手,她落在墙边的村上,“弟兄们,撤!”
那二十三人都是南无旧部,身手不弱,有几人重伤,但并不影响他们离开的速度,她一发话,所有人都往外撤走,赫谷的人已将此地包围,他们一时没能退走,双方僵持不下。
“紫焰,真的是你。”赫千辰似乎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如此质问,神情已不像先前那么可怕,但每一个字都让人觉得冷冽,紫焰离他很远,却依然能感受到每一个字里的冷意。
她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我若是告诉你不是我做的,你还会信吗?”
“那你告诉我,若不是你,是谁?”赫千辰一步步走近,紫焰后退,赫九霄冷冷旁观,就在此时,分舵之外响起马蹄声,侍卫的足音有节奏的传来。
“来了朝廷的人。”赫九霄目光一凝,双目微阖精芒闪过,“她听命于朝廷。”
第二百九十七章无悔
紫焰,千机阁内乱,一切难道全都是朝廷的阴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千机阁的人都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握紧了手上的兵刃,丝毫都不敢懈怠。
紫焰也听见外面的足音,她看赫千辰的眼神万分复杂,怕他上前,她急退数尺从墙上跳落,脚步声越来越近,院外赫谷的人不得不分神对付官兵,紫焰与她的手下有了离开的机会,最后又看了赫千辰一眼,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在他们撤离的同时,官兵从外面闯入。
“千机阁有人谋反,把此地给我全部搜一遍!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府衙的人冲进大门,带兵的大喊一句,衙役们蜂拥而入,和千机阁的人交起手来。
赫谷的人在外拦截住部分的官兵,双方混战,赫千辰和赫九霄已无暇顾及紫焰他们的去向,并肩杀敌,兄弟两动手的是时候谁也没有留情,那十多人的死早已激起赫千辰的杀意,蛟蚕丝游走如蛟龙,身形挪动之间那道金芒触人即死。
“千辰!”见他出招处处绝情,杀气满溢,赫九霄怕他失去控制,回应他的是赫千辰安抚的一个眼神,“我没事。”
尽管带着杀意,但这三个字总算还是平稳的,赫千辰毕竟是赫千辰。绞杀面前的敌人,他跃上墙头往下查看,分舵内外全是官兵,人数太多,与他们硬拼并无好处,“赦已!传令下去!撤!”
一跃而下,他吩咐赦已,赦已早已杀红了眼,闻言差点想说自已要留下,幸好他还未失去理智,将命令传下去,赫谷的人也收到冰鄂传下的号今——各自分散,先行撤退。
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多,宫兵人数也不少,带兵的官员是本地官员,并不如上面的人知道的详细,他只是奉命行事,前来捉拿叛党,见对方这些人如此骁勇,倒有些心惊后怕起来,见他们要撤离,怕功劳从自已手上溜走,连忙命人再去喊救兵。
“快!快去通知守城的张大人,命他关了城门,带人过来支援!”一心惦念自已的大功,带兵的吴大人心急火燎的大喊,手下的亲信连忙去了,才到门前,混战之中却听见有人接近的蹄音。
“难道张大人已经得了信,这么快就赶来了?”他惊喜不已,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却暗暗担心,就算他们不怕和朝廷为敌,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想要撤走恐怕不易。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看了一眼,都明白今日想要全身而退怕已是不可能了。背靠对方,他们继续杀敌,并未因为援兵的到来而气馁。
赫九霄举袖之间便有人死于犀利的劲风,以至于到了他面前的官兵都是战战兢兢,连挥刀都来不及就横尸于地,赫千辰出手如电,凡在他面前的敌人都会在眨眼间被金芒击中,或是咽喉被洞穿,或是被扼住咽喉绞死。
两人联手对敌,一时间在他们周围的官兵只敢包围,却无人敢冲上前去。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说我赶回的时机真是再好没有了!来人呐,给我将他们拿下!”远处而来的蹄音终于到了门前,看到这里的混乱,马上的人含笑扬声,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一传令,冲进来的人举刀却不是对着千机阁和赫谷的人,而是扣住了那些官兵。
“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违抗上令!这些人要谋反!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我们——”带兵的吴大人被人绑了起来,他瞪着面前同样穿着大炎服饰的官兵,抬头往上,终于看清了马上坐着的人。
华服锦衣,衣袂飘拂之间面带笑意,挑眉下令,悠然的坐在马上的男人有种倜傥风流的俊逸之姿,漫不经心的看着这场混战,目光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停在两个人身上。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青衣,甩去手中金线上的血,昂然卓立,举目朝他看过来,“楚青韩?”
赫千辰和赫九霄都知道楚青韩要回大炎,却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几乎就是在他们离开万央之后,楚青韩便跟在他们后面,才能在这时候和他们一起到达这里。
“没想到是我?”楚青韩朝他们一笑,从怀里摸了一块令牌出来,高举手中,他身后的人朝下面大喊,“睁开你们的狗眼看好了,看看这位是谁,这是当朝二皇子殿下!平定塞外的二皇子殿下!”
大喊声让许多人都停了手,当官的怎能与皇族的皇子相抗?何况他们只是小小的兵卒,得罪了皇族那是要杀头的!
官兵们纷纷扔下手里的兵器,跪地参拜,千机阁和赫谷的人站在当场,犹自警戒,和他们的主子一样,他们并没有将这位二殿下当做自已人,眼下的情势并没有变好,只能说是变的更诡异难测了。
赫千辰很想问楚青韩这回又要做什么,但情势并不容他这么问,无形之中楚青韩和他所带的人已经掌控了局面,加上原来的官兵,从人数上相比,他们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那位吴大人并不知道局势的微妙,眼见是二皇子驾临,叩首跪拜,战局停下,却隐约有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双方的人都在等楚青韩开口。
“没想到千机阁如今已经散落成这样了。”仿佛没看到赫千辰沉下的脸色,楚青韩坐在马背上,在阳光下笑容灿烂,“赫千辰,为了他,这么做真的值得?”
从这句话里便能知道楚青韩已知道千机阁的近况。
荼落的货料被毁去,重建便需要部署无数的探子去江湖查访,一要找人,二要有相应的实力与那些人对面交谈,否则纵然查出行踪,对那些来无踪去无影的杀手而言,想要将他们留下可能需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这便需要南无的人,唯有他们才有能力与荼落放手一搏,能传递千机阁阁主的决定。
为了重新召集荼落,而后又为了查明雾色刀之秘,千机阁人手用尽。
楚青韩自然有他自己的情报渠道,本就一直在关注千机阁,关注赫谷,他已经得了消息,所以才有此一问。
为了赫九霄,这么做真的值得?为了他,用尽全力,甚至使得千机阁在危急之时无人可用,让自已陷入如此的境地,这么做真的值得?
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赫千辰看着遍地尸首,看着枉死的那十多个分舵的人,看着马上的楚青韩,最后他的视线落到赫九霄的身上,为了这个男人,值得吗?
白云悠悠,微风拂来,吹起几缕散发,赫千辰笑了笑。
“他值得。”再寻常不过的说出这三个字,赫千辰身上带着敌人的血,站在日光下的他看起来依旧雍容沉静,孤高的一如王者,举目往上看,那姿态却如流云俯视苍生,“楚青韩,我告诉你,他值得。”
一词一句,他说的缓慢而认真,清清楚楚,浅淡的笑意之中,那双深邃的眼像是最纯净的湖水,纯粹的没有任何浊色,平和坦荡。
因为赫九霄值得,所以他和他同为男子,却接受了他的拥抱和亲近,容许他在他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纵然是兄弟之间,世间难容的情意,他还是奋不顾身,堕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甘之如蚀,从未后悔。
他值得。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赫九霄。
这一刻所有的声响似乎都远离了,除了风声,一切都静默。楚青韩的问话原本是带着些嘲讽的意味,他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赫千辰回答的如此认真,认真的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这值得二字,其中包含了多少他人难解的情意?
“千辰——”赫九霄的目光一动不动,像是再也不能从眼前的男人身上移开,像是整个人、整个胸口都被阳光穿透,融化了所有的冰寒,露出了从没有人见过的温柔,温柔的就像是融化的冰,最后变作了水。
伸出手,他拂开赫千辰耳畔因为交战而微乱的发,“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也不会让你忘记今天说的话。”
轻语和亲吻相继落下,落在赫千辰的唇边,双唇轻触,一触即分,这短短的一瞬在楚青韩眼中却变的十分漫长,漫长的让他的心口渐渐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
别开眼,他的目光垂落,收敛了所有笑意,“动手。”
两个字落音,他身后的官兵立时改变方向,停下的战火再度被点燃,就在战端又起之时,一道身影随着他口中的这两个字直扑而下!
刀光爆出红芒,黑影如鬼,独臂疾行,雾色刀!殷魄命!
雾色刀被紫焰送去万央,落入熊锡安之手,如今在殷魄命手中,殷魄命却随楚青韩而来!
“楚青韩!是你!”赦己大喊一声,剑尖直指楚青韩!”紫焰是为你反叛!是你让人前来暗袭!你这个卑鄙小人!”
楚青韩从来没有自诩为君子,但赦己的这番指责还是让他皱眉,顷刻之间,殷魄命手中的刀光已至,赫九霄出掌,蛟蚕丝在赫千辰手中如长索挡住这从天而来的一刀。
掌风抵住刀芒,赫九霄用了异力,刀芒骤然亮起,红光闪动,这是在吸收赫九霄的能力,赫千辰发现不对,撞开赫九霄,蛟蚕丝圈住雾色刀,合掌一劈,一夺
殷魄命只剩单手,无法招架他这迅疾如电的一招,雾色刀落于赫千辰之手。
第二百九十八章狐族异力
仿佛被电光击中,赫千辰握上那把刀的一瞬间从刀上涌来一股热力,几乎让他握拿不住,红芒几次闪现,他压制不用的能力也如流水一般朝刀上涌去。”千辰!”赫九霄疾跃到他身边,挡住殷魄命的后招,想去拿那把刀,赫千辰避让开来,“这次让我来!”他不想再看到赫九霄在战中脱力,那太过危险。
“你拿刀也是一样!还不放下!”赫九霄从刀上的闪烁看出不对,与殷魄命对招之时分神往后,险些被他的手指洞穿了肩胛,见此情形,赫千辰索性举刀对着殷魄命。
“我的能力与你不同,就算被吸走也无妨,你小心!”刀光寒厉,赫千辰手中的红芒爆闪,殷魄命知道厉害,往后退避,楚青韩坐在马上看着这一幕,眼神就如那刀光一般连连闪烁。
赦已冲向楚青韩,却被周围的官兵所阻,楚青韩在保护之下依旧端坐马上,周围的人一阵阵冲杀,千机阁和赫谷众人往外突围,再现惨烈之战,外面长街之上人人走避,空巷无人,纵然太阳还未下山,那股萧瑟的杀意已让人在这季节之中感到寒意。
怒吼,喝骂,各种暗器,长剑大刀,混战之中有一方的战况最为引人瞩目,从未有人见过赫千辰使刀,甚至有人觉得他从未习练过刀法,但这把雾色刀在他手中却并不比在赫九霄手中弱。
任何时候都谨慎小心,随身携带短匕,会使用一切东西来确保自身安全的人,他当然也会用刀。
刀光起,犹如寒雾破空,这一刀的光芒不只是璀璨,更有种无形无影的杀意,剑为王者之器,刀却比剑更霸道,锋芒尽显。
这一刀,刀锋寒亮的犹如凭空而起的冷月,冷月之上血雾弥散,殷魄命就在这片血雾之中。
只要这一刀落实,殷魄命非伤即死。
不少双眼晴就看着这一刀,看着这一刀的光芒,殷魄命更不敢让自已的眼神稍离,他的目光落在赫千辰握刀的手上,落在刀背上的那条雪线之上。
雪线微红,正在逐渐酝起徘色,赫千辰这一刀终于落下,殷魄命两指并起,千钧一发之际夹住刀芒,他的手指便是利器,甚至能洞穿刀剑,但这把是雾色刀,雾色刀并不是普通的刀剑!
足以断金切玉的双指崩裂,鲜血顺着雾色刀流向赫千辰的手,血腥粘稠的触感让赫千辰皱眉,但另一种更古怪的感觉却让他心口急跳,猛然后退。
刀锋划过殷魄命的指,赫千辰倒退几步,脑中忽然响起无数个人的说话声,他被吸走的能力如潮水般倒流回来,比起原先强了不止一倍!
雾色刀被掷入地下一尺有余,确保不会被人轻易拿去,赫千辰努力压制自己的能力,“九霄!”
杀意,愤怒,焦急,慌乱,恐惧……不知多少种情绪多少人的思想像是一波波的潮水快要将他淹没,他的神智被掩盖在所有情绪之下,在这纷乱之中他有一瞬甚至不知道自已身在何处。
“九霄——”一声呼唤从人群交战之中响起,压抑克制,有微不可觉的颤抖,这一刻,赫千辰忽然明白雾色刀的可怕。
一双手猛然将他抱紧,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赫九霄紧紧抱住他,仿佛这里不是战场,没有去管任何袭来的刀剑,他紧紧抱住赫千辰,怕这把该死的刀会对他造成伤害。
“千辰?”混乱之中有人朝他背后砍来,赫九霄眸色一寒,身形不动,音调依旧平稳,平稳的没有让闭着双眼脸色发白的赫千辰发现任何异样。
赫千辰终于平静下来,心跳仍未平复,他克制着跃动暴涨的能力,“快带人离开这里……”
睁开眼,他便看到殷魄命再度迎上,勉强拉开赫九霄,一手摸到他背上的血,瞳眸一阵收缩,他点了赫九霄身上的穴道,立刻取出锦囊里的伤药整瓶撒上,脸色青寒,沉声道:“我现在没功夫骂你……你来下令,带人走!”
殷魄命已近,一道身影突然冲出将他拦截,居然是贺思茵,所有人都在对敌,她也一样,身上染血,鬓发蓬乱,手中的软剑全是鲜红,“想过去,先杀了我!”
殷魄命是熊锡安手下绝顶的高手,断了一臂之后功力稍逊,却仍不是贺思茵一人所能招架的,她知道这一点,脚步却不见迟疑。
殷魄命始终一言不发,同为妖狐族,他对眠玉山被毁,对自已族人的死去没觉得半点可惜和怜悯,对眼前的贺思茵当然也不例外,冷硬的脸上划过一抹狰狞,他高高跃起,手如鹰爪,贺思茵早已凝神相对,举剑而上。
“小心他的手——”赫千辰在旁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句,殷魄命能撬开人的头颅探知所想,更有影响人心的能力,若是被他近身,不光是死那么简单。
但他的这一句还是提醒的太迟了,也可能贺思茵虽然知道,却仍旧无法躲开,带血的手终于落在她的头上,殷魄命在这个时候抬起眼,对赫千辰笑了一笑。
那阴冷的一笑,就如冤魂鬼魅,除了死气之外只有恶意,赦已怒吼,从楚青韩周围冲杀出来,身上又多了数条伤痕,带着满身鲜血,长剑直指殷魄命!
殷魄命的手在贺思茵额上留下五个血印,他侧身躲到一旁,仿若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着他和贺思茵,随着他五指的移动,贺思茵的目光渐渐凝聚,随着他的动作,目光终于定在赫千辰的身上。
赫千辰和赫九霄都没有忘记,那些江湖门派之首被殷魄命影响之后,爆发出的野心和欲、望,失去冷静围攻赫谷,这种冲动之举不是被人控制,而是被挖掘出潜藏的野心,只要曾有过一点点欲、望和萌动,就会被无限放大。
赫千辰知道贺思茵对他有恨,赦己知道她对赫千辰也有情,尽管纠缠恨意还不是很深,但正是这种爱恨交织,让他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走!”赫九霄扶住赫千辰,做好了将贺思茵击杀的准备,赦己拦下殷魄命,混乱之中,贺思茵直直走过,方向正是赫千辰那一边。
软剑颤动,剑锋嗡嗡清响,就在殷魄命得意注视的时候,却出现了谁也没想到的情况,剑尖从赫千辰身边掠过,甚至没有靠的太近,穿透了他们身后的一个敌人,目光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背后的敌人。
贺思茵没有如殷魄命所想,视赫千辰为敌,亦不如赦己所担心,因爱无望,反目相向,她居然在保护赫千辰!?
这不可能!殷魄命震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任何人都有欲、望,都有被隐藏的野心,恨和爱,情和欲,她怎么可能不为所动?!绝不可能!
一惊之下没有防备,殷魄命被赦己一剑刺向胸腹,剑入两寸,破开一个血洞,他退了几步,犹不敢相信的往那个方向注视,只见贺思茵收剑,赫九霄本待出手,见她来势不是对着赫千辰,也就没有动手,和所有人一样感到意外。
“原来你不是没有能力。”赫千辰轻笑几声,在这种危机之时有这种发现,连他都始料未及,“你也是妖狐族,族中只有少数人有异能,我们都以为你不在其列,原来……”
原来贺思茵的能力并非没有,而是从未有人发现,也难以叫人发现,殷魄命的能力居然对她不起作用!也就是说,可能其他的异能都对她无用。
“思茵妹子!好样的!”赦己狂笑,交战的时候觉得好笑这是第一次,殷魄命此刻的表情足够精彩,在他的大笑声中贺思茵这才回过神来。
殷魄命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咬了咬牙,身上受创,他的脸上罩上一层骇人的戾气,居然抛下赦已,直追赫千辰和赫九霄。
墙边,赫九霄扶着赫千辰杀开一条血路,左掌挥出,墙面应声而倒,连带外面的官兵也一起遭殃,被压在碎裂的砖石之下。
众人一一杀出重围,殷魄命却在此时追至他们身后,血掌由后按下,背后赦己的长剑追至,他也浑然不顾。
“阁主小心!”贺思茵不觉大叫,赫千辰闻声回头,赫九霄扶着他还要应对外面的敌人,似乎又想如先前,以身相护,不容他再这么做,凝起心神,赫千辰闭上双眼压下所有的情绪,举掌相迎。
“篷!”,掌力相接,赫千辰和殷魄命都是一震。
殷魄命倒飞出去,身后的剑尖刺穿他的胸口,掌力也未能抵过赫千辰,赫千辰聚齐十成功力,伤了殷魄命,却心有所扰,被自己混乱的思绪所累,气劲走岔,被他生生压住,内劲自伤,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衣襟,也触动赫九霄的心魂。
怒吼声中,所有人只看见漫天的飞石如雨,涌向殷魄命,铺天盖地而来的风刃夹杂石块,在他身上穿透无数血洞,殷魄命顷刻间便成了一个血人,面目全非。
被赫九霄的气势所惊,包围千机阁分舵的官兵都心生怯意,众人在赫九霄的号令下由这里突围,冰鄂拔起被赫千辰插入地下的雾色刀,带人断后,一场大战混乱无比,楚青韩从头看到尾,一直没有亲自动手,见他们离开,眼里露现出忧色。
不能为友,便是为敌,和这两个人为敌,这是一件非常可怕,同时也非常可惜的事。
“收兵。”楚青韩抬起手,阻止手下追击,尽管他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免除后患,却还是下了这道命令。
自始至终,他没有露出过一点笑意,相反,脸色十分的阴沉难看。就好像落入陷阱的是他,被人设计的也是他,不是赫千辰。
不期然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梁绮罗的话……
人心并非物件,不能随自己摆放左右,我问你,你若生了情意,又该怎么办?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楚青韩望着地上尸横遍地,满处狼藉,仰头看了看天,天上流云卷散,和风轻拂,阳光正好。
阳光就照在他失去笑意的脸上,他最后看了一次眼前的一切,勒马转身,“命人传话出去,一月之后我要约千机阁阁主一见。”
第二百九十九章藏身
一月之期,这是楚青韩给的期限,亦是顺德帝所能支持的最后时日,他是想在顺德病故之前做个了断。
在他下令传话的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早已离开千机阁分舵,他们也没有回凉州城,既然朝廷有心对付他们,那里定然已经被人包围,只要他们不去,那里面的人便是安全的。
说是千机阁谋反,实际要针对的还是赫千辰,若没有赫千辰,千机阁便不足为惧,而滟华和千机阁里的其他人眼下等于落在朝廷的手上成了人质。
纵然江湖风起云涌,风浪再大依旧不能与整个朝廷的势力相比,千机阁谋反这一说一旦兴起便像是成了真的,虽然不见太大的动静,但某些府衙确实下令留意城里的江湖人,他们要找的便是赫千辰。
千机阁其他分舵并未遭到同样的灾祸,都在赫千辰的命令下闭起门来,官府的人似乎得了指示,也没有上门找麻烦,不知是不是怕逼得太紧,遭到反噬,到时朝廷这一方便要大为头痛了。
千机阁不能去,分舵不能留,赫谷自然也一样去不得,谁都知道千机阁和赫谷之间的关系,两者已经等同于同一股势力,甚至有人猜测,正走因此朝廷才会怕,怕这股过于庞大的力量兴风作浪,毕竟连天穹神教的人也都亡于他们手中。
不进赫谷,未免招惹麻烦,医馆也不能去,他们还能去何处?
自分舵出事那一日起,赫千辰和赫九霄就像是从江湖上消失了,他们身边的上百人,仿佛全都一起消失了。
夏夜,风凉,人静。
福昌绸缎庄内,花南隐在房里踱步,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来不及救援,说起来,只凭他一个人又怎么救援,懊恼的走来走去,他猛一抬头,“人呢?快去问问,宫里的回信来了没?”
下面的人急忙跑开了,不多时回来,“回少爷,信来了!”
花南隐从侍从手上一把夺过信,将人挥退,急忙拆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该死!那个老狐狸!什么与他无关?这事如果与他无关还能和谁有关?”喃喃自语,信纸被拍在桌上,砰的巨响,花南隐皱着眉,叹了口气,“千辰啊千辰,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花南隐。”三个字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花南隐惊的跳起,这绝对是赫千辰的声音,抬起眼看了一遍,周围不见异样,梁上有瓦片移动的轻响,他连忙抬头,看到站在房顶上的两个人。
长衣拂动,湛青如天,赫千辰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悠然平缓,对他微笑,在他身边的自然是赫九霄,负手往下看,冷眼漠然,锦衣似血,映着外面的黑夜辰星,这么看过去那两人竟像是从天上来的,花南隐为自己这种可笑的感觉摇了摇头,心里实在惊喜至极。
“总算你们还知道要来找我。”轻声低语,他不敢声张,吩咐外面的下人去准备吃的,说自己饿了,借机把人遣走。
屋外的两人从房顶上跃下,赫九霄不忘停在房梁之下合起顶上的屋瓦。等他们落地站在花南隐面前,素来挂着风流笑意的销香客忍不住眨了眨眼,掩不住眼里的激动,让他们快些坐下。
赫千辰和赫九霄却没有坐,似乎随时打算离开,花南隐生怕他们就这么不见了,拦住他们连声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朝廷突然开始向你们下手?我去问了云卿,楚雷那老狐狸却说和他无关,和他无关,难道真的是楚青韩?他约你一个月后见面,已经过去七天了,你有何打算?”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花南隐看起来倒是比他们还要紧张,赫九霄还是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看向赫千辰的时候流露出明显的关切,“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你的伤才好。”
“我的是内伤,你的却是外伤,也不知谁更严重些,不要只说我。”赫千辰走过去,赫九霄已经坐下,拉着赫千辰坐到他身边。
花南隐听说他受内伤,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幸好看起来并不虚弱,赫九霄那是不需要他担心的。知道自己先前问的急了,他定了定心,缓了口气,终于也恢复了笑意,“你受伤有赫九霄在,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不知道有谁能伤了你檀伊。”
“是殷魄命和雾色刀。”赫千辰大概说了那一日的情形,牵涉到他和赫九霄的异能,他几句带过,大概做了解释,花南隐隐约知道他有些特别的能力,第一次听的这么明白,瞪目结舌,差点不敢相信。
“怪不得你都不让人近身。”他这才恍然大悟,想怪责赫千辰瞒了他这么久,继而想到赫千辰的为人谨慎,似乎也怪不得他,而且在如今这种时候告诉他这些也已然是对他的信任。这么一想便心平了许多,不再说这件事,转而骂起楚青韩。
“楚青韩那小子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鸟尽弓藏,他借你们的力量得了万央,这一回来就翻脸不认人,雾色刀没有被他得去那是万幸,否则他在顺德面前这么一献,太子的地位便要名存实亡。”
花南隐说完,听见外面脚步声,是仆从来送吃的了。
不需要他提醒,房里的两兄弟谁都没有开口,等花南隐出去把人打发了,这销香客回来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带他们到了书房里,赫千辰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
赫九霄不等花南隐动手,推动书架,机关打开,出现一间密窒,两人居然先于花南隐走了进去,留他一人在外面皱眉摇头接着叹气,“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暗中差人建的,我自已都没用上几回。”
结果就被他们兄弟这么随随便便的打开了,而且连一个惊喜的表情都没有给他,赫千辰甚至笑着说道:“想必这是你从玉田山回来之后建的了。”
花南隐继续摇头,“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一次见识过温铁羽建的那些机关密道,回来我就命人也做了一个,只不过比起那座巡天塔里的机关来,不值一晒,让你们见笑了。”
口中虽然这么说,花南隐还是颇为自得,折扇在手中一拍,给他们看了密室之中许多的巧妙之处,在这里说话自然不必小心,反正外面的人一概听不见,这里还有密道可通往外面,要出福昌山庄十分容易,这也是当初雾色刀风潮兴起,福昌山庄被卷入其中的时候花南隐未雨绸缪所做的准备。
三人坐下,花南隐去外面端了吃的进来,放在桌上,“我看是这段时日事情太多,你看来好像瘦了些,多吃点,我还没问你们这段日子都在哪里?”
他问的是赫千辰,说的也是赫千辰,赫千辰的消瘦赫九霄当然早就发现,端起面前的碗看了一眼,他放到赫千辰面前,“吃一点?”
花南隐是富家公子,下人送来的炖品里放了些补身的药材,都是名贵的东西,赫九霄一眼便能识得好坏,这对赫千辰的身体有益,喝了并无坏处,知道赫九霄的用意,为了让他放心,赫千辰端起碗叹了口气,“已被你当病患照顾了,别忘了我的内伤已经痊愈。”
一边说着,他还是拿起了银勺,见他一口一口慢慢送到嘴里,花南隐有些惊奇,一般而言,赫千辰是不会用外面的东西的,徜若用,也都是别人特地准备的新餐具,这一回却没有在意这些。
莫非是因为身边有赫九霄?还是他真的被这一团混乱的事弄的心力交瘁,终于不再顾及这些,不像以往那么讲究?
花南隐在旁看着,心里的感觉很难描述。
纵然赫千辰如何与众不同,如何机敏擅变,终究是个人,有多少人能在这等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犹自镇定如初,没有一丝动摇?
眼前曾经在所有人眼里高高在上如流云、似风月的檀伊公子笑容依旧,和暖依旧,从容尊贵之气依旧,却不知为什么,叫人看了会有种莫名的担忧。
赫九霄也看着赫千辰,眼里的忧色更浓,只不过七日,赫千辰便瘦了许多,这不只是外表的消瘦,而是有什么正在从这个沉稳之时能如山男人身上流失,赫千辰已经好几日没有与千机阁的手下联系了,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也不着急。
不知是感觉到两人的视线有异,还是恰好想起花南隐的问题,赫千辰喝了碗里的东西,把碗放下,取出随身带着的白帕,抹净了嘴和手,“前几日我们就住在城中的驿站里。”
他说的随意,花南隐回神,为他这个回答呆愣半晌,语调拔高,“在驿站?”
谁能想到被朝廷缉拿的人就在驿站?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去处,驿站是朝廷里的巡城马或是途经城镇的官员所住的地方,官兵虽然不多,出入的却都是朝廷的人,他们居然住在驿站里。”真正住在驿站的官员并不多,会在那里的官阶也不高,空房有不少,我们两人只要换一身衣裳,弄一份文书便是了。”赫千辰含笑之间道来,说的随意,其中的几番衡量谋算,让花南隐咋舌他的大胆。谁能想到要抓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混迹于官员之中。
“我今日来是想问你,让你查的事如何了?”话题一转,他说明来意,花南隐想起在千机阁分舵出事之前收到的密函,点了点头,“确实如你所想,不过那也没什么奇怪,你为什么要我查这件事?”
“果然如此。”赫千辰却没有回答,微阖起眼,淡淡的几个字轻的花南隐几乎听不见,“时日不多了。”
“一月之期过了七天,要照楚青韩的邀约,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准备,你们来得及召集人手?”
花南隐算了算日子,“按你们所说的,这一个月皇帝老儿若不能得到雾色刀便要送命,徜若能在日期之内将刀送入宫里,顺德痊愈之后必定相信你们没有谋反,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办法?”
才问出口花南隐就笑了,他能想到,赫千辰岂会想不到,正在自嘲,赫九霄接到:“我已命人去找温铁羽。”
温铁羽曾是顺德的亲信,又在朝中颇有人脉,只要他从中斡旋,此事便有可能不动兵戈就此平息。
花南隐也是这个意思,叹了口气,他想起让云卿从宫里探回的消息,“太子本来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但他先前曾和他那兄弟联手将楚青韩逐出皇城,这回楚青韩回来,得了势,本来看好他的几位重臣都开始倒向楚青韩那一方,太子也无计可施。”
折扇一晃,花南隐苦中作乐,“太子本想让他兄弟替了他的身份,照如今的局势看,徜若楚青韩夺位成功,不用他费心,他的这位皇弟就为他分了社稷之忧,他可以落得轻松。”
楚青韩只要登上皇位,楚靖玄就再也不可能留在宫中,自然能得自由,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为除后患,他会斩草除根,不放过任何一个曾意图反抗他的人,包括楚靖玄。
花南隐虽然这么玩笑,却也知道其中厉害,说完笑完就不再言,赫千辰却在这时候突然倒下,毫无征兆,倒在赫九霄身旁,被他一把接住,“千辰?!”
第三百章心魔
赫九霄抱起他,花南隐第一反应是去看那只碗,“有毒?”
“不是毒。”赫九霄对他摇头,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赫千辰,“可有房间?”问话的时候他始终看的是赫千辰的脸色,一手抬起他的腕来,仔细把脉。
“有,里面就有房间。”花南隐不知道赫千辰究竟是怎么了,打开里面的房门,让赫九霄抱他进去,“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
“他没事,只是睡着了。”赫九霄口中这么说,脸色却并不见轻松,花南隐惊异的挑眉,“睡着了?””睡着了。”赫九霄点头,眼底冷光如刃,骇人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赫千辰,将他放在床上,随后看着花南隐,冷冷说道:“出去。”
赫千辰无故倒下,赫九霄的心情自然不会好,花南隐也不敢在这时候触怒他,没有多问,他合上门,从密道里出来,心里又多了一重担心。
这时候赫千辰若是出什么事,千机阁会如何,千机阁的那些手下会如何,更甚者,他连想都不敢想,赫九霄,会如何?
至于赫九霄所说的,他只是睡着了,花南隐还是不敢相信,以赫千辰的武功和体质,他再不济再受打击也不可能夜不成寐,寻致疲累至此,到了会突然倒下睡着的程度。
房里,赫千辰静静的躺着,呼吸均匀,赫九霄坐在一旁,目光死死的盯视着床上的人,突然起身,先点了他的睡穴,然后开始脱下赫千辰的外衣,然后是内衫,直到他浑身赤裸躺在他面前。
手指从眉眼开始轻抚,就像是第一次在拾全庄见面那回,赫九霄的手在他身上拍抚,专心的不去看他身上任何一处吸引他目光的地方,只看眼前,只看自己掌下,凭着感觉去查验赫千辰的身体状况。
所有的新伤旧伤,都在他的督促和赫千辰自己的小心之下痊愈的很好,并无异样,外伤无恙,内伤也已愈,唯有一处不太寻常,内息。
内力游、走,他试探赫千辰的反应,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混乱,心惊放开,他再度抬起他的手腕,谁也不会看见过血魔医如此诊脉,这样胆颤心惊,如此小心谨慎,仿佛生怕就此弄伤了眼前的人,又像是怕自已一时错手,将他从梦中惊醒。
结论并没有错,赫千辰确实是睡着了,而令他突然这么睡去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毒,也不是什么药,是他自身,他的身体已经疲累到极致,身心都已到了极限,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若不这么睡去,就会断裂。
他若眼下不睡,再保持这种状态,甚至有死的可能,人的身体在下意识中都会自我保护,所以他才会这么睡了过去。
赫九霄坐在一旁,房间里灯影昏沉,他的侧脸落在阴影里,那种表情谁也没有见过,就连赫千辰也没有,这种可怕的神情会令任何身在此地的人感到后悔。花南隐应该庆幸先前就离开,否则,他在这一刻很有可能成为赫九霄手下的亡魂。
烛影跳动,阴影摇晃了几下,烛火发出噗噗的跳动声,明灭不定,一股骇人的气息从密室传出来,就连身在外面的花南隐都能有所感觉,这是何等可怕的气势?
这一刻赫九霄是失去理智的,甚至连自控力都险些丧失,他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周围所放的东西纷纷爆裂,辟裂声不断响起。
一股飓风由缓到急,除了赫九霄身边的桌椅,赫千辰所躺的床榻,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出现裂痕,被卷入飓风之中,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花南隐在外面察觉异样,更不敢接近,虽然是在密室不怕被人察觉,但他还是遣走外面的仆役,怕他们听见这样的动静,这太骇人了,里面究竟发生什么?赫九霄他究竟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静了下来,接着就是长久的死寂,毫无声息,若非知道赫千辰身体不适赫九霄不会轻易搬动他,花南隐几乎就要怀疑他们两人是不是已经通过密道离开。
一片黑暗。
赫千辰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的就只有眼前的黑暗,然后面前陡然多了一双闪闪生光的眼,妖异的像是鬼魅,骇人的如同妖魔,冰冷的足以叫人胆寒心惊,以为自已身在冥狱,下一刻,他被人锁入双臂之中。
犹如将他的四肢都捆绑住的拥抱,仿佛并不是为了拥抱他,而是想让他窒息,低哑的嗓音狠狠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我若是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准备一个人撑到支持不下去为止?”
粗重的呼吸落在赫千辰的耳边,然后是剧痛,那是赫九霄的吻,用唇和齿让他体会他心里的感受,直到在黑暗中都能看到赫千辰耳际的殷红如要滴出血来。
赫九霄放开唇齿,抱紧他的双手却不放开,“那把该死的刀,是不是那把雾色刀?”
赫千辰没有回答,赫九霄已从他的反应里察觉出答案,“雾色刀对你的作用不同,就和那天一样,你无法控制你的能力,你正在失控,告诉我,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难道你从那天开始就没有睡过?你在我身边假装入睡,但你一直都醒着!醒着控制自己的能力!是不是?!”
质问的吼声充满急切焦躁,赫九霄几乎想要痛打他一顿,又想将他整个融入自已的怀抱才能将他保护起来,就在这时,赫千辰的唇动了动。
说的很轻,这几个字几乎听不见,赫九霄却听见了,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瞬间脸色大变,赫千辰只说了三个字——你是谁。
他问他,你是谁?
静默的仿佛只有心跳声,赫九霄死死看着他,赫千辰抬起眼,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星,划过一道光亮,仿佛从梦中醒来,“九霄,刚才我……”
记起自己说了什么,赫千辰吸了口气,发现自己身无寸缕也没有觉得奇怪,坐在床沿,“刚才我认不出你了,是吗?”
空气里有什么漂浮不定,异样的静默仿佛令一切都静止。
这一句“是吗”异常的沉痛,轻轻落音,却像是两枚尖针直直落在心口,心里的感觉翻涌上来,赫千辰甚至忍不住抓住床沿,才能不让自己颤抖,同时还有心里冒出的一股寒意……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他会真的认不出赫九霄,认不出任何一个他曾经认识的人。
“对不起。”他叹息,抱住始终僵直的人影,“对不起,我……”
骤然的吻如同要将他吞噬,赫千辰倒在床、上,被赫九霄钳制在身下,深重的吻灼热的像火,却又惨厉的似冰,赫九霄和他一样在颤抖。
“不准!”他终于放开他的唇,“不准你忘记我!你可以忘记世上所有的人,但你不能认不出我!不能!听见没有?!”
赫九霄几乎是在他耳边嘶吼,他被前一刻的三个字吓到了,从没有惧怕过任何,在乎过任何的血魔医终于知道何谓恐惧,“别吓我,千辰……你不能忘了我,千万不能……”
轻吻舔过赫千辰耳后的吻印,尝到些许血腥的味道,赫九霄的话里也有种如同嗜血疯狂的决绝,牢牢抱着他不肯放手,赫千辰心里的感受不下于赫九霄,那种不安和恐慌甚至比他更深刻更清晰。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对此生最亲最近的人问出这三个字,定了定神,他向他解释,“我在做梦,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梦,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
“是不是雾色刀?”只要赫千辰并没有真的忘记他,赫九霄的常性就会恢复,冷如冰渣的几个字沉声问出,赫千辰点头却又摇头,“是雾色刀,但不只是雾色刀。”
赫九霄眼底冷芒一闪,“殷魄命?”
已经被赫九霄发现,赫千辰也不再隐瞒,“雾色刀令我的异力暴增,感应力比原先强了不止一倍,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和殷魄命对掌的结果,是让我接收了他所见所想的全部。”
殷魄命是熊锡安手下的人,更曾是妖狐族的一员,他的双手有异能,能通过头颅探查人的思想,殷魄命本身杀的人不少,他使用异能的次数更多,换言之,他看过不少人的心,只不过他的方法与赫千辰不同。
而这一次对掌,却令赫千辰“看见”所有殷魄命所见的、下意识记住的一切,不知多少人的心,多少复杂,多少黑暗,多少秘密,都被他一起接收。
就像是在瞬间做了数百个噩梦,每一个梦都真实的仿佛是他亲身经历。
“九霄,我怕我一睡去,就会看见那些人,那些事,就像在赫谷后山的谷底那样,我会变得不像自己,然后总有一天,我真的会认不出你。”在黑暗中,赫千辰抓紧赫九霄,他力图镇定,却终究没能掩饰话里的苦涩。
所以他才会说时日不多了,不走因为那一月之期,而是因为他这被雾色刀引寻出的更强大的异能,让他害怕时间过去。
从来无所畏惧的千机阁阁主,面对一切问题都有解决之法的檀伊公子,终于不得不面对他此生最大的敌人——他自己。
第三百零一章毒芽
谁也不知时间的流逝,拥抱着对方,他们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令他们与常人不同的能力,果然如妖狐族长裘煌所说的那样,异常危险,必须小心。
但这时候说小心又有什么用,想到殷魄命在死前找的这个麻烦,赫九霄即便有心将他挫骨扬灰,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赫九霄的手摸到赫千辰赤裸的背部,肩背上的触感让他沉默下来,赫千辰马上便有所觉,他没有动,赫九霄却按着他的肩部,语调慢慢变的微冷,“这几天你是怎么做的?怎么掩饰,不让我察觉?”
赫千辰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苦笑着说道:“我以为我能支持到一月之后,没想到……”
“你以为不眠不休你能支持过一个月?”赫九霄怒声打断他的话,捏住他的脸往下俯身,“你想瞒着我独自面对?千辰,你要我对你说什么?我真该把你的心打开好好看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这里!”
按着他的胸口,赫九霄咬牙低吼,眼里像是结了霜,赫千辰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不可能支持一个月,我想在这段时间内将它压制下来,在此之前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真的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他注视赫九霄冰与火交融的眼神,低哑的开口:“还有,这几日、你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你始终在为奈落的事自责,但千机阁的事和奈落无关,朝廷若要对付千机阁,不需要任何理由,纵然阁里的人手都在,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你……”赫九霄捏在他下颚的手还是没有放开,他眼神不动,看着身下的人,“难道就因为这你什么都不说?你怎能对自己的事这么不在乎?!千辰,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依靠他人?凡事都自己解决,那是以前,但你现在有我。”
“虽然有你,但我若事事都依靠他人,就不是让你动心的赫千辰了。”赫千辰拉开他的手,话里多了些笑意,调侃之中有些自嘲,这是无论如何改不了的,他从不习惯依靠别人,就算这个人是赫九霄。
赫九霄无言的看着他。他可以为他付出性命,为他不顾生死,但徜若他自己有事,他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解决,而不是求救。
这就是赫千辰。是让赫九霄当初便怜惜心痛的赫千辰,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也想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自傲,坚强,令他不得不为他的光芒而折服,继而动心动情。
“徜若我真的支持不住,我一定会告诉你,我不会白白浪费我身边的血魔医。”赫千辰环抱着他,双手扣在赫九霄脑后,纠缠住他的发,叹笑一声,“这次……是我高估了自己。”
“高估?你为了不受影响,连日不睡,居然能不让我发现,是我低估了你。”赫九霄托起他的颈,两人贴的更近,近到赫千辰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看到他眼里的指责,“徜若这几日我想碰你,你会怎么办?”
这几日他们除了亲吻和拥抱没有更亲密的举动,谁也没有这个心情,赫九霄这时候想起,赫千辰一怔,不等他回答,赫九霄冷笑,“你会让我抱你,不让我发现你的异样,是不是?”
“就算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精神无法承受,你还是会让我做,甚至会为了不让我怀疑,和平日一样回应我,哪怕你根本承受不住。”抓紧赫千辰的头发,赫九霄的语调越说越冷,他难以想象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赫千辰若是承受不住他的需索,会怎么样。
“我这么做一定会被你发现,如今我的身体状况你比我更了解,我不会这么笨,别胡思乱想。”赫千辰对他的说法一笑置之,吐了口气,他推开他,翻身坐起,看到地上的碎片狼藉,动作一顿,什么都没有问,捡起被赫九霄脱下的衣裤,一件件穿上。
赫九霄坐在床边看着他在黑暗中穿衣的身影,回想这几日赫千辰与他相处的情形。
他是怎样在夜晚独自面对那些纠缠他的噩梦,不能入睡。怎样掩饰,不让他知晓。又是怎样在他身边装作安然,打算独自面对所有的可能
可能有一天,他会失去自我,连他都不认得。
这种可能性,赫千辰和赫九霄谁都没有再提,谁都不想再提,对赫九霄来说,这种“可能”是最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不提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在赫千辰失神之下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就像一粒种子,埋藏在两人心里,本想将它掩埋丢弃,却让它在心底逐渐开花发芽,成了一株毒藤,慢慢的,爬上心口,缠绕心间。
鉴于赫千辰的身体状况,赫九霄让他就住在花南隐的密室里,福昌绸缎庄已被人查过,还算安全,这间密室也无人知道,赫千辰对此没有意见。
如此安排之后赫九霄独自回驿馆去取东西,花南隐完全不知赫千辰有了什么麻烦,他只是惊叹于赫九霄来去的速度,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来回,除了他身法不错或是异力特别好用之外,还能看出他对赫千辰有多不放心。
以为赫九霄是不放心他和赫千辰独处,花南隐为此还特地取了云卿的画像来挂在房中,以示清白,但赫九霄对赫千辰身外的一切完全没有留意,他看着他入睡,寸步不离,让花南隐命人煮了药膳,为赫千辰调养身体。
赫千辰每一次睡过去,醒来的时候都会沉默许久,每当那个时候,赫九霄就十分担心,担心他开口又会问他,他是谁。
幸好,这种情形没有再发生。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福昌绸缎庄的大宅里来了一位客人,被花南隐亲自迎了进去,此人穿的并不特别,满面风霜,须发半白,身材却十分伟岸,行路之时脚步沉稳,无人看的出他的来历身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决心不问世事的温铁羽,接到传信,也知道千机阁这次陷入麻烦与天穹神教的事多少有些关系,温铁羽自问不能置身事外,为他们走动过一番,这回就是来告诉他们情况的。
“我去过宫里一次。”没什么客套,温铁羽一进门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三人一齐看着他,温铁羽看起来老了许多,眉头深锁,从他的表情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果然,他接着就说道:“那个皇宫已经不是我熟悉的皇宫了,陛下所住的地方被人重重封锁,保护的很严密,就连我都无法潜入,更别说见他一面,对陛下说明情况,探问他的身体状况。”
花南隐一听,顿时觉出了不对劲,“听来这不像是保护,简直是……”
“软禁。”赫千辰徐徐接话,辨不明深浅的眸色之中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他是否在担忧。
千机阁陷入危机的同时,连顺德帝亦被人软禁于宫中,名为保护,实则就是软禁。温铁羽也没想到,在朝堂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大炎居然已到了如此险境。
“还有十七日。”赫九霄计算时日,赫千辰朝他望去,两人目光相对,这十七日之内,但愿那被压制的异能不要再失控,但愿梦境之后,他还是他。
“还有十七日陛下就将亡于血咒,也是楚青韩邀约你们见面的日子。”温铁羽从身边拔出雾色刀,放在桌上。他已经听他们说过雾色刀的事,去夜探皇宫之前还特地与赫九霄他们商议过,与冰鄂联络,拿了雾色刀去。
“可惜,无法见到陛下。”他长叹,无法救顺德,顺德不醒,更无人控制局面,“难道天下就要落在那不肖子手中?弑父杀君,好狠的心,好毒的心,这样的人为帝,绝非大炎之幸。”
“这样的人当然无法为帝,温前辈可以放心,此事千机阁不会坐视不管。”赫千辰言辞淡淡,笑意温和。
温铁羽一愣,想问千机阁已经自身难保,赫千辰如何救百姓于危难?却见他身旁的赫九霄一震,看向赫千辰,渐渐流露出一股悲色。
花南隐呆立在一旁,眼前赫千辰就坐在椅上,那表情却像是他此刻还坐在千机阁的厅堂之上,像是忘记了所有发生的事,就像千机阁还屹立江湖,没有四散分离,笑的那么沉静,甚至是温暖。
这是怎么回事?花南隐愣住了,他去看赫九霄,唯有赫九霄最清楚,赫九霄却并不看他,他还是注视着赫千辰,那一瞬间似乎整个人都被击溃了。
端起的茶盏顿了顿,被赫千辰放下,手里的,并不是他习惯用的白玉杯,他皱眉,仿佛这才醒来,转过头,缓缓吸了口气,墨黑的眼望着外面明亮的天空,“我又忘了,是吗?”
他淡淡问道,这几个字却无比深沉,沉如石块,坠入赫九霄心底,也让花南隐如遭雷击。
第三百零二章韬晦待时
这一次他忘记的不是相关赫九霄,而是他自己。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千机阁已不是往日的千机阁。
光是压抑他的能力,已经让他耗尽所有的心力,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让他摒除他人的所知所见所觉,让自己不受影响。
殷魄命的那一掌令太多人的所思所想被他全数接收,就像有无数灵魂的碎片在他脑中翻腾,赫千辰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他无法将这些记忆除去。
一心无法二用,赫千辰压抑自己的能力,几日不眠,差点心力枯竭,极力控制力量的结果,却是让他的精神开始陷入崩溃边缘。
他的思想开始混乱了。假以时日,也许这种混乱会日益严重。
等温铁羽走后,花南隐听他们解释了这种情况,忍不住摔了茶盏,“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一月之期,管什么楚青韩?还有你,赫九霄,你不是最懂他最了解他吗?他这么乱来,你怎么不劝劝他?!”
花南隐当真心急,连自己的折扇都差点被他一掌拍断,赫九霄第一次被人这样责骂,妖异冰冷的眼里光芒闪动,“因为我最懂他,最了解他,所以我才不劝他。”
他转头看赫千辰,“他是不会听人劝的,决心要做的事若不做好,他不会甩手离开,劝他根本无用,他好强,不容自己输给他人,这次千机阁的危机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自己手里解决,就算他自己再辛苦再难熬,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赫千辰被他这么看着,被他这句话说的不能回答,赫九霄却凑近到他面前,“你待自己严苛,我就陪你严苛,若结果不若我们所想,我一定会用我自己的方法了结这件事。”
“九霄。”赫千辰被他眼底妖异疯狂的眼神所震,握紧他的手,“我们说过,会解决的。”
“最好能够解决。”赫九霄不知在想什么,恢复一片冷然的脸上面无表情。
“解决?怎么解决?总不能把你的头打开,把那些乱七八槽的东西都给取出来?”花南隐皱着眉来回踱步,他从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事,本身他们两兄弟的能力就已经让他觉得很惊讶。
“上次回驿馆,我已命人传话去万央。”赫九霄突然这么说道,赫千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穆晟?你想让穆晟替我抹去那些记忆?”
“只有他能做到。”赫九霄点头,“穆晟的异力本就是取人记忆。”
穆晟之父抹去了皇后的记忆,让她忘记自己产下双生、子,穆晟继承其父的能力,当然也能这么做,他能为赫千辰取走那些不屑于他的,来自他人的所思所想,接下来只要赫千辰慢慢适应,调整控制自己的能力便能无恙。
“我也想过,但穆晟远在塞外,传话过去等他到中原,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来不及的,九霄。”赫千辰早就考虑过,但被他自己否决。
“如今局势如此混乱,他也许在边境,还有大半个月,也许他能赶得及。”赫九霄口中说的“也许”如此坚决,似乎事情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发生,不能有半点差池,赫千辰知道劝服不了,抱着一丝希望,没有否决。
花南隐在边上听明白了,知道还有救,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还有十多天时间,希望穆晟能及时赶到,楚青韩那里也别再弄出什么事才好。”
“你们暂且就住在这里,要什么都和我说,我来命人准备,若要和外面的手下联系,还走走密道为好。”花南隐嘱咐完了,正打算出去,赫千辰却叫住他,“这里我们不会久留。”
“不留在这里,你们去哪?”花南隐诧异,赫九霄也没想到赫千辰忽然作出这个决定,“你想去哪里?”
“去赫谷。”赫千辰站起身,看向窗外,外面天气晴好,天气渐渐没有原来那么热了,“去赫谷,把华姨也接来。”
晴空的颜色落在他的青衣上,让束起整齐的黑发亦泛出淡淡浅青来,他慢慢说完,转过身去,进入了那间住了几日的密室。
花南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不清自己的感觉,这是曾经笑傲江湖的千机阁阁主,被人敬仰的檀伊公子,即便是到这个时候,他的背依旧挺的笔直,脚步还是这么稳定,但他说出那句话,却让花南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赫谷是他和赫九霄出生的地方,是一切的开始,在这种时候赫千辰说要回赫谷,他到底是另有想法,还是……
转头去看赫九霄,他和他一样看着赫千辰离去的方向,神情比他冷静的多,不见起伏,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神,其中唯一的闪动是花南隐无法辨明的情绪。
他不是赫千辰,他看不懂赫九霄此时的眼神代表什么,更无法预想到后来赫九霄意图做的事。
谁也没有想到。
几日后,赫千辰他们已经在赫谷了,赫谷的地势本就奇险,即便外面被官兵包围,也有其他通路可以进入山谷,赦己暗中去了千机阁,将滟华接出,不知是否因为临近那一月之期,官兵的防备开始渐渐松懈,要人死守住除了仆役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出的地方,确实很快就让人觉得倦怠。
赫谷,湖水雾气凝结,苍翠如昔,死一般的寂静笼罩整座山谷,谷主归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多喧哗,赫九霄和赫千辰都很小心,谷里的人也都很小心。
滟华和照料她的小竹都被接到赫谷,赦己和贺思茵,还有一干亲信都在赫谷,千机阁其他的人还是散落在外,赫千辰始终没有下令他们集结,没有主子的消息,他们只能暗暗等待,等待着到了一月之期的那天,或是洗清谋反之罪,或是拼个鱼死网破。
江湖人本就是刀口舔血,难知明日祸福生死,与其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人冤屈,不如同归于尽。
这是赫千辰不说,底下的人却都会有的想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千机阁里不一定每个人都会说,但每个人都从他们的主子身上看的到,他们跟随他,纵然身在江湖,杀过不少人,行事却都坦坦荡荡,他们不是一心为善,但比起那些伪善之人,他们从不假仁假义。
无论这次官府的人有什么打算,千机阁都不会屈于朝廷之力,不会被他们所用。打定了这个主意,也料到会是这种结局,散于各处的人手没有一个现身江湖,无论用何种方式隐藏自己,他们都不觉得委屈,他们在等,等他们的阁主发一句话。
但此时的赫千辰,想的并不是千机阁,确切的说,他已经有几日没有提起过千机阁了,在面对也许是此生最大的难题的时候,他需要让自己冷静,他没有去想千机阁里的任何一个人,该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在了。
“千辰……华姨给你端药来了。”滟华脸上的伤痕伤已经痊愈,疤痕被赫九霄除去,还留下一些浅浅的印子,只要不在光线亮的地方看,并不明显,比起原来好了许多。
她手里拿着碗,里面是她亲自熬的汤药,方子是赫九霄写的,这药对凝神静气特别有效,端着药,她喊了他的名字,停顿了下才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在碗里。
滟华含笑走过去,贺思茵上前接过药碗。
“阁主,吃药了。”她把药碗放在案上,案头边是一张宽大的座椅,座椅就在树下,阳光和煦,落在座椅里,照见那身青衣,也照见穿着青衣的男人,他的头发还是整齐的,表情很淡。
“放着吧。”对贺思茵笑了笑,赫千辰望着远处,那里有一棵几人合抱才能围拢的大树,他就看着那棵树,从早上到下午,半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的精神还算不错,也许是因为赫九霄的药,他在晚上终于能够睡的安稳些,只是白天偶尔会有片刻的恍惚,被心里涌上的不属于他的情绪和感觉所扰。
“为什么不喝?”远处有人走来,紫金暗色在光下非常显眼,高贵的紫衣和细密的金绣,让走来的男人显得异常的英挺俊美,除去那身冷硬和森然的寒气,当能让无数男女为之疯狂。
赫千辰看着他笑了,“马上就喝。”他端起碗,喝了药,放下药碗的时候赫九霄刚好走到他面前,“你下去。”他看着贺思茵,目光冷厉。
贺思茵退下,自从万央王宫一战,她脱口喊了赫千辰阁主,之后便真的定了心留在千机阁。熊锡安已死,她可算是报了仇,赦己却不知为什么,没敢问她留下是为了赫千辰,还是因为她放下仇恨。
赫九霄对贺思茵始终有种芥蒂,那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但滟华知道,她很清楚为什么赫千辰连小竹都不让近身,“幸好有思茵,如今除了九霄,也只有她不会让你难受了。”
滟华说话的时候没有靠近,笑中有叹。
如今赫千辰的异力过强,走的太近都会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思,照现在的情况,他看到的也许是无数担心和恐惧焦急,还有她曾经历的过去,他承受的已经够多,再也不能给他更多的负担。
“以后我会把药典拿来查阅,这里不用她侍候。”赫九霄的面色不愉,把空了的药碗推到一边,坐到赫千辰身旁。
座椅很宽大,但两人坐终究是小了一些,赫千辰挑眉看他,赫九霄却不理会,把他半边身子拉到自己胸前,赫千辰几乎是半坐在他的怀中,两个大男人挤坐在一张椅子里,滟华笑着摇头,先离开了,把这里留给他们这对兄弟。
这是药斋和无极苑之间的空地,栽种着一些药草,还有几棵树在院子里,阳光穿透树荫,洒落下来,赫千辰瞧了一眼现下的坐姿,“这副样子若是让我手下的人看见……”
“赦己不在。”赫九霄揽住他的腰。
平日里赫千辰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就算没人看见,赫千辰也不习惯这种坐法,他不是女子,身高体型与赫九霄相差无几,这么坐在他怀里,其实算不上舒服。
但这次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自顾起身,对赫九霄摇头微笑,而是就由着赫九霄这么抱着他,合上了眼,“腿麻了告诉我。”
第三百零三章痛爱
两人坐在树下,午后的日光很淡,已是夏末,秋意渐浓,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合上眼,便能感觉到风里有股独特的,只属于秋天的气味,风声轻响,催人欲眠,赫千辰就这么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这几天他都能入睡,但醒来之后说的话一直不多,有许多事他似乎都不在乎了,若非赫九霄确信他一定会赴楚青韩之约,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否打算就此归隐,就这么在赫谷常住下去,在午后沐浴阳光,喝茶看书。
阳光穿透下来,他墨黑的发色泛着光,赫九霄的眼神和阳光一起落在那光晕上,仿佛只要这么长久的看下去,便能将一切病痛从他身上祛除。
这几日里面,曾有几次,赫千辰会在忽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赫九霄,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或是敌人,看上片刻,他又会在开口说出些什么之前,突然醒悟般的敛下眼神,与赫九霄默然相对。
两人都不会开口,就在沉默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赫九霄清楚的知道,他的情况并未变好,而是越来越差了。
赫千辰始终没有睁开眼,在赫九霄以为他熟睡的时候,却听他开口说道:“那棵树……”他们面前有一棵树,那棵大树赫千辰看了一下午。
“我记得,我们爬过那棵树。”仿佛蒙上雾霭的双眼深幽的像一口古井,微微泛起涟漪,赫千辰睁开眼看着那棵树,“那时候我险些从树上摔下……”
“是我接住你。”赫九霄记得那件事,他接了赫千辰的话,脸上有些笑意,“那是你第一次爬树,你才三岁。”那是在赫千辰的能力被发现之前。
“那时候你的手上还带着血,你受了伤。”回忆儿时,赫千辰侧首看他,“你不说是为什么受伤,也一句都不喊痛,把我放在地上就离开。”
“说这些做什么?这次我不会离开。”赫九霄皱起了眉,抓起他的手腕诊脉,赫千辰配合的伸出手,“徜若我闯不过这一关,我想要你离开。”
手腕一阵剧痛,赫九霄抓住他的手握的死紧,神色陡然变的无比骇人,用冰寒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他,赫千辰却只因为疼痛动了动眉,他看着远处,“如果真的避不过这一劫,我不再是我,我可能变成任何人,不认得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样的赫千辰,不值得你留下。”
他淡淡的说,就像这件事与他无关,说完勾起嘴角,笑容很淡,温暖而平静,“你的药很有效,至少能让我睡下,但你我都知道,我的能力与你不同,能稳定一时,却不能长久,徜若穆晟来不及赶到,就算我不理会楚青韩的邀约,到了一月之期的时候,我可能也……”
“我会治好你!”赫九霄不让他再说下去,狠狠看着他,“我一定会治好你,无论用什么方法。在我异力失控之时,你留下了,如今却要我背信?办不到。”他捏着他的脸把他拉到面前,一字一句,“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
这句话赫九霄说过很多次,也从未食言,他总在他的身边,任何时候,只要他想到他,便能看到他的身影,但这一次,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赫千辰无奈的笑,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做,但随着时日过去,他必须面对这个可能,拉开赫九霄的手,他从他身上站起身。
“这是最坏的可能,假若真的如此,你替我解散千机阁,到时候奈落的人应已重新找回了,南无便和奈落一起交给你,经过这次的事,等若是两个组织拆散了重新聚合,到时候应该不会再有之前的事,他们全交给你。”
转身望着天边,赫千辰冷静的安排着之后的事,他分明就站在阳光下,却给人一种错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阳光穿透笼罩,随时都会随风散去,赫九霄几步冲上去,赫千辰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那棵大树下,被赫九霄按在树前。
“我要他们做什么?!我要的走你!”咬牙低吼,赫九霄像是发了狂,双目赤红,语调却比冰更冷,“他们就算全都死了我也不在乎,你如果敢有事,我就杀了他们,奈落、南无,千机阁、赫谷,所有人!”
像是一团烈火将人灼烧,赫千辰甚至无法对视赫九霄的双眼,冷厉妖异的眼神被邪火燃烧,赫九霄的疯狂他早就有所体会,却仍旧意外他说出的这番话,“九霄,别说这种话,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赫九霄冷笑,“你如果忘了我,你如果不是你,我要南无奈落做什么?千机阁存在于世还有什么意义?既然他们都不在了,赫谷也不必存在!”
赫谷代表的是他血魔医赫九霄,赫千辰闻言警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千辰,你了解我。”赫九霄不回答,靠近身去,他的气息拂到赫千辰的脸上,笑意之中多了几分诡秘的阴暗癫狂,赫千辰身上一阵寒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赫九霄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带着药香又像是掺杂血腥的气息近在咫尺,赫千辰不能动弹,脸色青寒,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动容,不安还是悲哀。
赫九霄再一次,用自己来要挟他,这一次甚至包括所有人,他用所有的一切来要挟他不能有事。
“这件事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赫千辰按下心里的翻腾,一手指着自己的头,面露苦笑,“雾色刀对我的作用不同。它吸收你的异力,你的力量来自经脉血液,我的力量却源自这里,它令我的精神思想都有异常人,雾色刀削弱身体之力,使得精神之力成倍增长,就像是一张网……”
他试图向他解释的更明白,“曾经我能控制,令它张开或是收起,如今它强大到我无法控制,勉强收起不用,已经耗费我的所有,再过一段时日,我真的不能保证不被它拖垮,那时候,网中所有的一切会将我的思想切割开来,我会疯掉,或者成为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魔,你明白吗?到了那时候,就算我活着,也等于已死。”
“不要对一个死人如此执着,不要让所有人为我陪葬,不值得。”赫千辰叹息,他总是看得太清楚太分明,也许这并不是好事,比如在这时候,他就不能骗自己也骗赫九霄,说他相信自己能够挺过去。
事实上,他毫无把握。
“不明白的是你。当我失控,杀人欲狂连你也不认得的时候,你差点让我杀了你,以此来将我唤醒,这是你自己做过的事!你不放弃我,难道要我放弃你吗?”穿透树影的阳光斑驳,落在赫九霄的脸上,树影摇晃,他的目光在明暗间闪烁不定。
“入魔也好,疯了也好,你都要记得我,我会让你记得我!”
一声裂帛,青衣被撕开,赫千辰的胸膛裸露在树影阳光之下,他靠在树上,仿佛没想到赫九霄突然这么做,甚至没来得及阻止,赫九霄的唇却在这时落在他的胸口,咬住了一边淡色的突起,让它在口中挺立,然后被他的唇齿撕咬。
“九霄!”赫千辰震惊,胸口的疼痛过后便是火热的舔舐,耳边虫鸣鸟飞,风声吹拂,这是在药斋之外的空地上,任何人都可能经过。
赫九霄却似乎忘记了一切,开始扯开他下面的长裤,探手进去,用他的手指挑弄他,赫千辰想拉开紧贴在身上的赫九霄,低哑的嘶吼,“你这是在做什么?!放手!”
他的抗拒没有让赫九霄的动作慢下,他变本加厉的抚弄他,用唇舌来刺激他,往下挪动到赫千辰的跨间,用湿热包裹,口中发出湿润的异响。
眼前是明晃晃的白日,不远处还堆放着收采来的药草,赫千辰却被身下的感觉束缚,握拳忍耐,他哑声低吼,“你起来!难道我还没死你就疯了吗?九霄!放开我!”
“我会让你记住我,以后每一天我都要这么做,让你彻彻底底记住,永远不能忘记我是谁。”
赫九霄说话之时,口中的热气从前端吹拂而过,赫千辰腰间一颤,从下面传来的说话声带着异样的笑意,“你要记住,是谁让你有这种感觉,是谁让你失去冷静,让你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赫千辰微仰着头,下颚紧绷,齿间合的很紧,仿佛是怕泄露出口中的喘息,胸口起伏,赤裸的胸膛上有齿印和残红,他微开的眼往下看,看到赫九霄望上来的眼神,那一刻,轰然一声,有什么炸开了脑中所有的一切。
那是痛苦,在赫九霄的眼中,黑暗的没有边际,像是深渊,痛苦的扭曲,和欲、望交错着,犹如最尖锐的冰刺,最烫人的火焰,一起撞进赫千辰的心里,令他完全不能思考,那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能看着身下的人望上来的双眼,被身体的本能控制了一切。
“呃啊——”五指抓紧了身后的树干,赫千辰双腿绷紧直直站立,才能不让自己倒下,脑中晕眩,一手无意识的往下面按去,按紧屈滕在他身下的人,手里摸到长发,抓在手中,他只会听凭身体的意志挺动腰部,让自己更深入那火热的源头。
火热的气息在身下挪动,他眼前是明亮的天色,眼中所见却仍是那一抹深重的哀痛,赫九霄的眼里有某种疯狂的暗色,那有毒的暗火烧伤了他,让他的心跳也开始鼓动躁狂,“九霄……”
往后按紧他的臀,赫九霄回应他的呼喊,用的是另一种方式,手指开始拈弄,口中的动作没有停下,赫九霄仿佛真的已经陷入疯狂,完全不管他们两人身在何处,他只知道不能放开眼前的人,绝对不能放手。
急促的喘息声消散在风里,树叶沙沙晃动,阳光明媚之下人影闪现,远远的有人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停住了原本要向前的脚步,树影之下的两个人在做什么他当然看见了,看到这一幕,他却没有半点取笑调侃的心思。
花南隐就在远处,满脸忧色。他是特地来赫谷的,他实在不放心这两个人,如今来了,他只觉得担忧,无比担忧。
再这么下去,危险的不止是赫千辰,还有赫九霄。
第三百零四章危情
就像是两块炭火,已经被烧融在一起,一个若是出了什么事,另一个不是燃尽,便是熄灭。
花南隐原先会为他们的感情而赞叹,如今却不得不为此而不安,就算再强大,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弱点,就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这两个人终究为自己找了弱点出来,他们彼此就是对方的弱点。
接下来,这件事会变的怎么样?花南隐完全无法预计。
心情沉重的离开,他找来冰鄂交代了几句,让其他人不要从此地经过,树下,人影依旧,赫千辰和赫九霄并不知道有人已经来过,风中松散的衣袍拂动,摩擦出暖昧的音色,树下的草叶上溅落几点白浊,在日光下异常醒目。
“够了,九霄,放开我。”赫千辰低哑的喘息,他朝下低语,耳边嗡嗡直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由得赫九霄这么做,难道他也和眼前的男人一样疯了吗?
赫九霄把他的身体猛的拉起,背对着按在树干上,“还没有结束。”热气和低语一起袭入赫千辰的耳中,抓捏在他臀上的手掌有力的收紧,就着先前的体液坚决的往里进入。
“九霄!”手指抓紧了树干,赫千辰瞬间僵直了身体。
他没有想到赫九霄真的打算在这里做到最后,侵入的手指毫不迟疑,无视他的抗拒,按在他颈后的手将他整个人压在树干上,背后被赫九霄的身体紧贴,能感觉到他下腹的硬度。
青色的衣袍半解,吹过的风带着阳光的热力落到赫千辰胸口,他的心跳仍未平复,脑中一片空茫,眼前是纵裂的树绞,喷在后颈的呼吸急促烫人,和细密的吻一起落在他的肩上颈上,“我会让你记住,记住今天,记住以后的每一天!”
伴随着枝叶碰撞的响动,这句决绝狠厉的话让他的胸口胀痛,似乎有什么要涨裂开来,就如身下的感觉,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这种感觉侵蚀。
喉间上下颤动却不能说出一句话,在眼前放大的树绞令人晕眩,赫千辰这时候也许能推开身后的男人一走了之,他并不想在这里失控,但身后的力量和耳边的低语却让他无力退避。
分开的双腿之间嵌入赫九霄的身体,他的手指在赫千辰的臀间动作,背后的重量和压制在颈上的手让赫千辰只能抓紧树干,为那涌上的感觉紧闭唇齿。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能确定身上的热度是因为赫九霄还是因为穿透枝叶落下的阳光。
“九霄,放开我!”勉强开口,明亮的光线下赫千辰的脸上泛起几丝薄红,从被吮吻的肩头到耳际,那个殷红如血的吻印就在他的耳根下,咬牙忍耐的表情令这枚殷红更加动人心魄,赫九霄的唇覆上去。
像是被烙印,赫千辰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一条腿忽然被抬起,迎来身后的撞击,赫九霄挺入的部分也像是烙印,深深灼烫,赫千辰被挤压在树干与人体间,身体本能的往上,却逃不开楔入的灼热高温。
他深深吸气,破碎的呼吸急促,赫九霄从后面顶上,赫千辰只能抓紧面前唯一的东西,才能稳定他摇晃不定的身体。
十指在树干上抓出裂痕,他闻到草木的清香,听见剧烈的心跳,背后传来的心跳震动和他胸腔里的一样混乱失常。
“我要的只有你,听见吗?千辰。”仿佛是在警告他,要他记住这句话,赫九霄的撞击变的剧烈,赫千辰看不到在他背后的表情,身体却能感觉到像要将他撕裂吞噬一般的狂热。
身体被禁锢,固定在赫九霄的身前,头顶上虫鸣声不断,模糊了他所有的感知。
“九霄……”喉间呻吟,赫千辰恍惚低喊,耳边有风声,身体热的像要着火,树干在胸前摩擦出几道红印,他毫无所觉,鼻翼见汗,汗湿的发垂落在额前,赫九霄的吻从他肩背上一直到他耳畔,那枚吻印已经渗出血丝,被舌尖舔去,留下湿印。
汗水和血液的味道在赫九霄口中混合,升腾出如醇酒般的熏然,他像是醉了,微红的脸色有些狰狞,固执的一次次的索取赫千辰的反应。
圈定住他的腰部,让他承受他给予的所有,疯狂也好,执念也好,狂躁、不安、失控、暴戾,所有的一切,像是木楔深深的捣入,搅弄他身体的内部。
赫千辰勉强站立着,他的脸色赤红,仿佛被这种狂暴的律动感染,鼻息粗重,无力抗拒,汗水从他的颈边一直流淌到胸前,晶莹的发着光,深沉的黑眸像是被墨色浸透,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时候失去意义。
被暗火袭卷,欲望仿佛浪潮席卷,他几乎站立不稳,赫九霄却在这时拉起他的另一条腿,倏然下沉,更深的冲击像巨浪袭来,仿佛沉入水底,他被淹没,灭顶之时用仅存的神智扶住眼前的树干,肌肉颤动,他的腰部再也无法挺直。
那一瞬的冲击让他脑中空白,鬓边湿透,张开的嘴唇颤动,他看到树后的院子,被风吹起的花叶混乱飘散落地,更远的地方有人在走动,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赫千辰扶着树干滑落,张口喘息,“回房去,九霄……”
体会到他的焦躁,赫九霄却一语不发,被汗水浸湿的青衣凌乱,被他拨到一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部,两人相连之处没有分开,略略退出一些,又狠狠撞进去,赫千辰呻吟一声,睁大了双眼,手指陷入地上的草叶泥土,慢慢的收紧。
他的理智越来越远,赫九霄一次比一次深入,在他身前抚弄的手挑动他所有的欲念,他在令他疯狂,他要他记住身上所有的感觉。
压抑的低喘声随风四散,低吟从齿间流泄,破碎的如同赫千辰的冷静和抗拒,他已经无法思考这究竟是多么疯狂的举动,更无暇去担心是不是会有人过来,他只能由着自己的身体去回应,空白的脑海中只记得给予他这种快意的人是赫九霄。
“千辰……”不断的呼喊他的名字,赫九霄在他耳后低语,探首往前覆上他的唇,连呼吸都夺去,舌尖缠绕,两人的唇和舌紧密的纠缠,交换同样继续滚烫的呼吸。
阳光暖人,地上的草叶翠色如碧,碧草上有什么在光下闪动着湿亮的光泽,那是赫千辰的体液,朗朗晴空之下交叠的两人似乎放弃了周围的一切,衣袂摩擦摆动,阳光从树梢洒下,一切都被染上金黄。
赤裸的胸膛上肌理起伏,金色的暗影让穿着青衣的男人显得比往日更尊贵,赫九霄从他身后退出,不容他喘息,又将他按倒在地上,“看着我,千辰!”
命令般的吼声震动耳膜,在赫千辰面前,赫九霄的表情像是神魔,仿佛会准备一场大火将所有烧尽,连同肉体与魂魄,“记住我是谁!”
他灼灼的眼神往下注视,冷酷而狂烈,“我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只有我能接近你,只有我能给你这种感觉,你可以忘记所有,可以发狂,可以失控,但你不能忘记我!”
抓在赫千辰腰上的手骤然往下,身体被拖过草叶,在一阵摩擦声里往下沉落,一瞬间,再度被填满,仰头看着上方,金黄色的日光下,赫九霄落满暗影的脸上深情与痛苦,欲望与挣扎混杂难辨。
“霄!”牢牢记住眼前所见,在赫千辰胸口翻腾的感觉像是要从心里溢出来,张开的唇吐出喘息,他的脸色因为情欲而绯红,痛苦和快感交错,被吻出血来的印记似乎在突突跳动,血管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下突起。,
腰部被弯折,赫九霄分开他的双腿按在他的身前,那张扭曲的脸孔就映照在赫千辰的眼里,随着律动在上方始终注视着他。
身体陷落在泥土里,身下的草叶被摩擦挤压,青草的汁液发出清香,混合着两人体液交融的气味,催动着更多的欲念。赫千辰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一阵颤栗,从脊髓上涌来的感觉几乎令他麻痹,喊声破喉而出。
不稳的低喊急促混乱,赫九霄垂首覆盖,在浓烈的吻里加快了身下的动作,赫千辰的眉宇紧蹙,脑中一片昏沉,被不断涌来的浪潮淹没吞噬。
两人的身体交叠起伏,衣衫都是汗湿,不知何时日头落下,虫鸣声被低吼打断,从赫千辰的股间溢出的白浊洒落,他仰躺在地上,看到天边一片火红。
脸上的情欲之色未退,犹如红霞映照在他脸上,他抱住没有从他身上起来的赫九霄,看着天边,“别让我忘记你,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赫九霄的手指从他情潮未退的脸上抚过,看了许久,“好,我答应你。”他无比认真的回答。
赫千辰长吸一口气,双臂环抱,埋首在赫九霄胸前。
他相信赫九霄。只要他答应,就一定会做到。
日落日升,又过了两天,这时候穆晟已经离开万央,若蘅从幽红小筑里传来消息,说穆晟一路上已经换了第六匹快马,正在赶往赫谷。
究竟能不能在赫千辰的情况更加恶化之前赶上,谁都不敢去猜,花南隐一直留在赫谷,他虽然什么忙都帮不上,却始终不想离开,他想亲眼看到赫千辰痊愈,看到这两人像以往那样在他面前携手并立,看到千机阁的人归来,一切能恢复原样。
但是那几天,他都没有看到赫千辰,这一点让他觉得奇怪,“他到底怎么样了?天天待在房里,难道他已经严重到不能起身了?”
“与你无关。”赫九霄冷着脸,阴沉的脸色让花南隐意识到赫千辰的情况一定不好。
事实上不只是他没有见到赫千辰,任何人都没有见到。
第三百零五章无解之殇
赫千辰已经有几天没有出过房门了,所有的事都是赫九霄亲自打理,沐浴更衣,用饭喝水,任何琐事杂事,全都不让仆役插手,没有人进过那扇房门,看过里面的景象。
花南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敢胡乱猜想。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有哪个人最不想赫千辰出事,那一定是赫九霄,赫千辰有他照顾,他本来不该觉得不安,但他看着赫九霄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能控制的涌上一股寒意。
太阳高挂,和风徐徐,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赫九霄就站在院子里,冰冷的脸色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那种冷酷的眼神也还是会让人胆颤心寒,但花南隐的心寒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而是因为那扇紧闭的窗。
就连窗都没有开过,这实在太不寻常,徜若房中有人,又怎会在白天门窗紧闭,心里有所疑问,但花南隐不敢问出口,赫九霄走过他身旁,那瞬间,就像有一把利刃从他身边划过。
那股阴寒彻骨的冷意里还有种说不明的东西,给人一种正在燃烧的错觉。花南隐的心里愈发不安,想到前几日在树下见到的景象,他想不出赫九霄这几天都在做什么。或者说,他不敢想。
“你——”终于开口,花南隐说了一个字,赫九霄的脚步停下,缓缓转头,那种可怖的感觉又出现了,花南隐差点想要他就站在那里,不要回头,不要看他。
“你真的有好好照顾他?”极力让自己冷静,花南隐试探的问,不敢走近。
“与你无关。”赫九霄终于回过头来,嘴里说的还是这几个字,花南隐皱眉,鼓足勇气上前几步,“他是我的好友,他的事怎么可能和我无关?”
“他是我的,与你无关。”赫九霄的回答还是那么简单,花南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什么叫他是你的?难道你把他锁在房里了?你以为让他只看到你一个人,这么做就能让他记住你?”
赫九霄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反应等于是承认,花南隐拧眉,不敢相信,声音拔高,“你真的这么做?他呢?千辰他就由你去?你们两究竟是谁疯了?”
对这件事,潇洒倜傥的销香客再也笑不出来,他神情严肃,瞪着赫九霄,“他是一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是千机阁阁主,有这么多人在等他,他不能垮!你也不能!”
赫九霄木然的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花南隐忽然发现眼前的赫九霄有些不对劲,那是只有绝望的、身无所依的人才会有的表情,赫九霄如此强大,而且他有赫千辰,怎么会有这种眼神?比以前的冰冷更死寂,漠然的仿佛激不起一点热度。
纯黑的眼,黑的连一丝光晕都不见。被这种发现惊退,花南隐心里的不安成了不祥,突然醒悟,“千辰他怎么样了?他不是会容你胡来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他对着赫九霄大喊,对他的质问,赫九霄唯一的反应是眼珠的转动,“他在休息。”
见鬼!花南隐低咒,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相信赫九霄的话?
如果是原来的赫九霄,这时候早就吓得让他退避到一边了,如果是原来的赫九霄,对他的质问应该会冷眼相向,用那种吓死人的气势让他闭口,但现在,他居然什么都不做,只动了下视线,回了他四个字。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花南隐转身去看紧闭的房门和窗棂,比他的动作更快,身影一闪,赫九霄已经站在门前,“谁也不能进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成了原来的血魔医,凝聚的眼神倏然锐利,冷厉冰寒之中透着血红色的杀意,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也让所有人觉得害怕。
花南隐停步,“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他锁在房里,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是身体虚弱,还是思想混乱?他是不是认不出你了,所以你才把他锁起来?还是他成了魔?!发了狂?!”
猜测所有可能发生的事,花南隐急于想要一个答案,犹如实质的目光像是冰寒毒刺,骤然朝他射来,花南隐却不能后退,他不敢保证现在的赫九霄会不会伤害房里的人。
“我说了,他在休息。”赫九霄的回答还是这句话,打开门,走进房里,房门再度关上。
花南隐飞快的掠过一眼,他看不到房间深处的情景,隐约的看到里面很混乱,散落着衣物……
猛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浮现出许久之前的画面,他劝说赫千辰,他说血魔医是个魔,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能预计,和他在一起太危险。
他太危险!
不敢猜测赫九霄到底对赫千辰怎么了,他慌忙去找滟华,滟华是他们两兄弟唯一的亲人,只有她有可能劝服赫九霄。
匆忙转身,他和正跑来的人险些撞上,来者正是滟华,她一直也不放心,“怎么回事?我听见你对九霄大叫,他怎么了?千辰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这几天一直把千辰关在房里,千辰如果神智还清醒,他不会让他这么做,还有千机阁的事要等他计划,还有楚青韩要他对付,他怎么会闭门不出?”花南隐焦急的指着门口,“这几天你们谁看他出来过?”
滟华摇头,跟在她身后一起来的赦己、冰鄂、贺思茵都在摇头,他们其实都觉得奇怪,所以一直都在关注这里的情况,谁都看的出来,这几天确实有什么不对。
滟华是长辈,更是他们两兄弟的姨,她做了决定,“赦己、冰鄂,你们两上去敲门,如果没有人应声就把门撞开!”
滟华纵然顾忌赫九霄那冷酷无情的性子,但她更清楚眼下的情况不容再迟疑,赦己和冰鄂上前,全都提高了警戒,他们都做好被赫九霄反掌相击的准备,相信以他们的功力两人联手,最坏的结果只是重伤,还死不了。
“谷主?”冰鄂上前叩门,赦己在旁朝里喊了一句,“阁主?”
门里悄无声息,但花南隐亲眼看着赫九霄进去,他知道这两个人一定在里面,赦己和冰鄂继续敲门,终于听到一声冰冷的回应,“滚。”
一个字,一个字就让人心颤,但眼下的情况不是他们听命的时候,赦己和冰鄂对视一眼,提起十成功力做好准备,踢开房门,房里的景象让所有人呆立在原地。
衣物散落,甚至还有碎片,那是赫千辰的青衣,从桌旁一直往里,视线直直穿过去,帘幔后面最里一间便是卧房,从里面弥散出一股情、欲淫靡的气味。
空气里有种湿度,浓稠粘腻,散着某种彻骨的冰冷,却又矛盾的令人感到火热,仿佛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让所有的一切沸腾。
“九霄,你在做什么?”滟华不确定的上前几步,赦己和冰鄂做好准备,里面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击的动作,细微的喘息声隐约传来,滟华让其他人停步,她继续往里走。
床幔被挑开,滟华先看见的是赫千辰赤裸的胸膛,颈部有一个猩红的血点,似乎是吻痕,但它太过红艳,像一滴血,就在那微微发白透青的颈部,黑发散落在肩背上,他闭着眼,半裸的躺在床上。
床上一片狼藉,有些衣物的碎片,有药液的痕迹,体液的痕迹,甚至还有血迹,滟华不敢置信的捂住嘴,这才看清楚赫九霄在做什么。
他在赫千辰的背后,双臂环绕抱着他,一手在他的腰间,另一只却扼在他的颈部!
仿佛连血管都能从皮肤下面透出来,因为窒息,赫千辰脸色涨红,那颈侧的红印更像血,红的惊心,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双眼还是闭着,不知是沉睡还是昏厥,细微的呻吟从他口中发出,赫九霄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抱着他,亲吻他,一只手却正准备把他勒死!
“九霄!住手?!”滟华大声尖叫,其他人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在原地,这一室的混乱像是一场战争,赫千辰就在赫九霄身前,细腻的肌理上除了肌肉的隆起,还遍布着数不清的痕迹。
有咬痕有吻痕,有抓痕还有绑痕,纵横交错着,从赫千辰的颈部一直往下,遍布整个上半身,无用质疑,徜若脱下所有的衣物,他全身上下无处不被这此痕迹布满。
床上的痕迹和空气里的气味完全说明了之前发生过什么,贺思茵脸色通红面露惊骇,和滟华一样惊叫起来,赦己和冰鄂回过神,冲上去拉住赫九霄,花南隐已经傻了,他不敢相信赫九霄会做出这种事。
“你这个疯子!你真的疯了!你竟然要杀了他?”他大吼着拉住赫九霄的手,下一刻和赦己、冰鄂一起被甩了出去,赫九霄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
“千辰快要死了。”抚着赫千辰的发,赫九霄看着他们,那种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总算看到他手里的动作缓了一缓,滟华攥紧帕子,忍不住颤抖,“九霄,你不要糊涂,千辰会好的,他会好起来的,你是血魔医,你一定能救他,是不是?你能救他,你不能杀他!”
“救他?我不能救他,别人都说血魔医无病不能医,无毒不能解,可我偏偏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赫九霄仰天长笑,笑声凄厉如鬼,他用那种表情大笑,谁也不知怎么形容,不知那是痛苦还是悲伤,是绝望还是不甘。
看遍天下医书如何,通晓世间毒术又如何,他可以救治所有人,却独独救不了他!
别让我忘记你,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那是赫千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他再也没有醒来,醒来的再也不是他。分裂的思绪像一场突然而至的噩梦,突然敲碎了一切。
第三百零六章希望
赫九霄忘不了他在身旁醒来的时候眼中投射而来的冷光。
忽然笑容狰狞,忽而注视迷茫,那再也不是他的弟弟赫千辰,不是与他血脉相连,心意相连的赫千辰。
赫千辰的精神终于崩塌,迷失在杂乱的思想碎片里。
赫九霄极尽所能,他用拥抱将他拉回来,至少相拥的片刻赫千辰是清醒的,在他身下的时候他的眼神告诉他,他醒着,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即将彻底陷入疯狂,陷入无数错乱的人格。
赫千辰这个人,将要从世上消失。
与其那样消失,不如消失在他手中。
“九霄!你不能!”滟华冲上前去,她不能看着这件事发生,“你难道真的要看着他死在你的手里?””千辰不会恨我,他明白。”赫九霄的解释很短暂,滟华却不能接受,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浑身颤抖,她泣不成声,狠狠骂道:“你醒醒!他还没死!你难道真的疯了?你要亲手杀了你弟弟,杀了你爱的人?!”
她试图阻止,但赫九霄的眼神已经告诉她,她阻止不了,她不能改变,他已经做出决定,谁也不能阻拦、抗拒,纵然这个决定是如此疯狂。
那双黑暗的只剩下癫狂错乱的眼晴里,空无一物。
“我说过的话我会做到,你现在还记得我,那我就让时间停在这里,千辰,等我杀了你,然后,我死。”突然冷静下来,赫九霄抱着他温柔的说,“你等我?”
喉间困难的吞咽,在赫九霄手掌下的轻轻颤动,赫千辰正在醒来,他慢慢睁开眼,眼神像海,似乎有些无奈,有些悲伤,却露出几分笑意,平静和暖,“你又威胁我……用你自己的性命……”
“你还要用所有人的命……来威胁我……”赫千辰断断续续的说,抓住床沿的手在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眼神却始终不变,看着赫九霄,“你知道我不服输……你就这么逼我?”
“我不逼你,你的辛苦,我知道。”低声的说,看见他清醒,赫九霄眼里的冰寒融化,融化成水,终于有一滴落在赫千辰的肩上,像他的眼神一样灼人,赫千辰抓着床沿的手巨震。
赫九霄勒住他颈部的手没有放开,就按着他的咽喉,用能够看透一切的犀利,低声在他耳边说,“你一直讨厌你的能力,你看的太多,你厌恶这个世间,厌恶世上的人,你一直在忍耐,忍耐力量和人心,你情愿一无所知,长睡不醒,那样你会轻松许多。”
“我不逼你,徜若能让你解脱,我情愿陪你。”赫九霄的话停了停,抚在他颈上的手缓缓挪动,摩挲着那深刻如血的吻印,“我说过,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陪你。”
赫千辰的脸色惨白,死死咬住唇,他合起眼,“你就是在逼我,你逼我醒来……逼我面对……”
“就算是逼你,片刻也好,不管是什么方法!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咬牙低语,赫九霄咬上他的颈,温柔的笑意之中酝酿癫狂的暗色。
他嘶哑的语声令人心悸,就如从地狱而来的魔,却让人有种难言的哀恸,房里的其他人呆立在原地,不能言语,无法让动弹,这一刻,纵然赫九霄真的杀了赫千辰,他们也只能看着,看着这一切发生。
所有的事已不是他们能够置喙,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你赢了。”长久的静默过后,赫千辰开口说出这句话,双眼合起,他倒在赫九霄的怀里,再也没有睁开。
“千辰——”滟华惊醒,大叫着扑过去,一股气浪袭来,她倒在地上,床幔飘拂不定,床帘后的人抱着赫千辰,垂首注视,没有人能看到赫九霄的表情。
“这究竟算是什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花南隐不理解,他冲上几步,仿佛被一度无形的墙堵住,再也不能上前,赫九霄缓缓抬头,脸色无悲无喜,结冰似的眼神像要噬人,“出去。”
他说话的时候手没有再扼住赫千辰,那是好事?花南隐忐忑不安的退后,滟华被贺思茵扶起,她也不明白。
谁都不明白这两人的对话里藏着什么意思。除了赫千辰,没人明白赫九霄此刻的反应是好还是不好,就像除了赫千辰,没有人能阻止他的疯狂一样。
滟华准备离开,但她完全不放心,犹豫着要不要命人看守,赫九霄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图,“我不会伤害他,只要他想留下,那就还有希望。”
千辰,为了我,你一定要醒来。摩挲着他的颈,赫九霄抱着怀里的人,忍耐住心里的狂躁,他的疯狂是为他,他的冷静和忍耐也是为他。
假若赫千辰拼尽全力,兴许能压制住脑中那些游魂般的记忆,徜若他的意志力足够,兴许能摈除所有的混乱,抱着这最后的一丝希望,赫九霄拥着他躺下。
但徜若一切不如他所想,他真的会那么做……温柔的指从颈边的痕迹上抚过,赫九霄眼底的暗色并未消退,隐入深处的火焰跳动。
假如赫千辰不再是赫千辰,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一切、所有,所有的所有,都没有意义。
听出赫九霄话里是说赫千辰还有希望,众人总算放下惊魂未定的心,犹犹豫豫的离开,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床上两个人的身影相拥,房里情欲的气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诡秘,难辨而莫测。
一切都未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赫千辰没有再醒来,但他也没有醒来之后变得不像他,变的认不出身边的人是谁,也许这已经算是个好的现象。如今,就如有两股力量在抗争,他在睡梦中会有呢喃,时而如狂,时而疯魔。
去看他的人谁都无法久坐,谁都不忍看见那样的他,不能面对曾经强大到没有任何事能将他打倒的男人被如此折磨,唯有一个人几乎从不离开,无论赫千辰在梦中说了什么,露出何等骇人的神情,他都没有离开。
赫九霄还在等,等一个结果。
他为赫千辰沐浴,就和以往一样,抱着他坐在浴桶里,为他擦抹头发,为他换衣,喂他药汁,清理所有的秽物。
到了夜晚,他会抱着他入睡,在他耳边警告他,提醒他,还是用那些霸道的言语,只不过怀里的人不会再像从前,皱眉斥责他的妄为,为他的专横而无奈叹息。唯一有的反应是他的呼吸,只要这一夜赫千辰的呼吸平稳,没有梦呓,赫九霄的心里就会多一丝希望。
幽红小筑继续有传信来,若蘅和他手下的人时不时会告诉他们,穆晟到了哪里。
这时候,距离一月之期还有三天,穆成还没有来,他还在赶住赫谷的路上,而从赫谷到楚青韩约见他们的驰岩峡,最少需要三天。
他们必须出发了。这是赫九霄的决定。
要等穆晟到赫谷,最少还要七天,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去见楚青韩,这是赫千辰的意愿,尽管他不能开口说,仍在沉睡中,但赫九霄知道,徜若是赫千辰,一定会做出这种选择。
他是世上最了解赫千辰的人,滟华非常不放心,却不能反驳,她也知道,以赫千辰的性子,他一定不会退缩,他只要还能走,就算身上再多伤再多痛,纵然知道自己必败,他也依然会赴约。
这就是赫千辰。
谁也无法阻拦,赫谷里的人开始准备,这件事本来牵连重大,牵涉朝廷和江湖,但在这时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秋风起,赫谷之外车轮辚辚,赫九霄带人启程,马车里的人仍旧没有醒来,但他的头发已经被梳理的很整齐,身上穿着干净素雅的青衣,并没有过分的华贵,穿在他身上却总是会有种雍容的气度,任何人穿上青衣,都不能像赫千辰穿的这样好看。
赫九霄抱着他,他就靠在赫九霄的怀里,就像只是小睡,随时都会醒来,这也是赫九霄的愿望,出门对赫千辰不一定是坏事,他是个这么要强的人,不想输给别人,他一定不想在人前示弱。
“三天后,我们就到驰岩峡了,你还能睡三天。”收紧手臂,赫九霄对他这么说,赫千辰没有回应,最近他连梦呓都很少,赫九霄却习惯了,继续往下说,“驰岩峡距离你的千机阁也不远,传递消息十分方便,听说那里有个渔村,还有海……”
海浪声拍打在礁石上,渔村里悄无声息,所有人都离开了,听说这里要出事,谁也不敢留在家里,晒在沙滩上的渔网有的还在修补,几个豁口在海风吹拂下不断摇晃,海风的腥味扑鼻而来。
才到峡谷之外,便能感觉到风里的湿度,马车慢慢的在峡谷里面前进,赫九霄带的人并不多,他没有用千机阁的人,那是赫千辰的,他要等他醒来,亲自下令,在此之前,他不会解散千机阁,但也绝对不会动用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的进入他的队伍,那是早就等候在峡谷之外的人,属于千机阁,听闻楚青韩的邀约,暗中潜来,知道赫千辰的异样,不放心的跟随。
就在这默默的行进里,人越来越多,队伍慢慢往前,簇拥在马车的两侧,赫九霄没有开口,也没有让人停下,一行人往里深入,等入了峡谷里面的时候,与楚青韩身后所带的人已经相差无几。
一人一马,立在队伍之前,楚青韩穿着银铠,甲胄在身,身后带着大批人马,海风从峡谷深处吹来,脑后黑发四散飘扬,霸气四溢,“你们来了。”
银盔下的眼紧紧看着马车,他等待回答,抓着疆绳的手紧握。
他知道赫千辰出了事,却不知道有多严重,如今来了的是马车,他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情形,也等不到赫千辰的回应,赫千辰赴约,赫九霄一定也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他。
“怎么不说话?”楚青韩拧眉,语声微颤,嘴角的笑意僵滞,心口急跳了几下,马车里似乎有些响动,却依旧没有人回应。
就连赫九霄都没有理会他,他到底在做什么?
马车两侧簇立的人不动,满怀希望的眼却都看着马车里面,是等候也是期盼,一双双眼,全都注视着马车,仿佛面前的兵马全都不在。
众人的衣摆被风刮响,在风中飒飒飞扬,海风卷来,几乎让人站立不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更长的一段时间,终于有人开了口。
“楚青韩。”三个字从马车的窗口飘出。
第三百零七章玉碎
语声很轻,轻易的消散在风里,楚青韩紧握缰绳的手却微微一松,嘴角的笑意勾扬起来,“赫千辰。”
不光是赫九霄,所有人都听出楚青韩这句话里的放松,当马车里的人开口,赫九霄这一边的人都有明显的喜悦,那是种无论如何压制都无法压下的喜色,是狂喜。
而楚青韩这一方因为他的反应,听出主子的高兴,更对马车里的人好奇起来。仅仅因为静默之后马车里传出的三个字,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似乎变了。
马车里的当然是千机阁阁主,应约而来,但除了赫九霄,没有人知道赫千辰的这三个字耗费了他多少力量,经历了多少梦靥、多少不易,才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
车外暗潮汹涌,车内,抓着青衣的手用尽了全力,赫九霄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在他怀里的赫千辰,那表情无比骇人,仿佛混杂了一切,又像是一切都远离,只剩下眼前的人。
“千辰?”牙关紧咬,他的目光犹如能将人吞噬,被他这么看着的人没有一点心惊害怕的表情,只是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徜若醒来的不是我,你是不是打算让所有人……”
骤然的吻像是暴雨,落在他的唇上,堵住了所有未完的话,侵入的唇舌攻占口中每一个角落,赫九霄将他狠狠抱在身前,激烈的吻让赫千辰不得不抬手推拒,“九霄……让我呼吸……”
赫九霄不能停止,他更不想停止,天知道他等了多久才等到眼前的人重新归来,双手在赫千辰的肩背上轻抚,他总算顾及赫千辰的身体,放开了他,但眼神一瞬都没有离开,“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赫千辰看着他,深海般的眸色泛起波澜,仿佛一瞬间看遍千帆,缓缓开口,“九霄。”
两人对视,目中都有闪动,纵然用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尽这一刻的心情。
赫千辰等若是再世为人。为了赫九霄,他不得不抗争到底,仅仅凭借自己的意志,强行压下所有错乱分裂的思绪,他必须醒过来,否则,赫九霄会做出最决绝的事,伤害别人,也伤害他自己。
所以赫千辰醒了,尽管谁也不能保证他这样的清醒能保持多久,是一天还是几天,一时还是永久,但眼下,他醒了。
“你醒来之后第一个叫的名字居然是他。”赫九霄知道赫千辰的情况,他却一字不提,口中的抱怨让赫千辰失笑,他动了动眉,目光半敛,“但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靠在赫九霄身旁,他长长吸了口气,神情放松,就像是从一个长远的噩梦里醒来,他的神情略有疲惫,但并不紧张,也没有一点担心,只要他醒来,他就还是那个檀伊公子赫千辰。
车里的情况外面的人半点不知,楚青韩居然也没有趁机发动,命人出手。他的来意似乎并不是灭除千机阁那么简单,他更关注赫千辰,队伍里的人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平静之中能听到远处海浪的拍打声,一声声催动人心。
马车的帘门打开,终于有人从里面下来,还是那身青衣,还是那平和浅淡的眼神,脚步沉稳,步履悠然,他没有要赫九霄搀扶,尽管他被梦靥折磨的日渐消瘦,体力还未恢复,但站在人前的时候,他的背脊永远是挺直的。
“楚青韩,我来赴约。”峡口的风吹起青衣,黑发飞扬,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远处,走到人群前面站定。赫九霄从马车上下来,不放心的站在他身旁,没有去看楚青韩一眼。
赫千辰的消瘦任何人都看的出来,楚青韩那掩盖在银盔后面的眼神微动,千机阁那一边,众人没有发出声响,但那气氛已然不同,隐约的骚动在这静默之中分外明显。
赦己和贺思茵站在队伍前面,赫千辰从马车里走出来,当他经过他们身边,贺思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流泪,她只看到赦己的眼里有和她一样的激动,冰鄂差点就要忍不住惊喜开口大喊,最终,所有的喜悦汇聚成无数道眼神,全都注视着场中的一个人。
就站在他们面前,任何难题都无法令他退缩的千机阁阁主。
血魔医赫九霄在他身边,两人相携而立,就像过去那样。花南隐站在后面看着这个场景,喉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楚青韩看了许久,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这次却是他一个字都没说,两方对峙,紧张之中另有一种怪异的氛围,片刻,他仰头,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赴约,没想到,就算是现在,檀伊还是檀伊,千机阁还是千机阁。”
他言辞缓慢,意味深长。
千机阁的人本是隐匿各处,如今因为赫千辰赴约,许多人都集结到了一起,未必是全部,但已大都是千机阁里的精英。这一次,徜若能一举拿下千机阁,便等于毁去了赫千辰大部分的实力,南无散落各处,虽然还是个威胁,但若没有千机阁里的消息网,没有那些探子,等于是失去了双眼,威胁远远没有原先那么大。
这里面的道理赫千辰自然懂,赫九霄也绝不会不明白,其他人都知道此行未必还能够全身而退,但他们还是来了。
千机阁毕竟是千机阁,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在赫千辰手下的人,必然有一股傲气。
楚青韩坐在马上说出那句话,里面有遗憾有惋惜,赫千辰始终不能为他所用,更无法为他所得,无论是千机阁还是赫千辰,他想得到的东西注定要落空。
“楚青韩,你想怎么样?”看到自己身后的所有人,赫千辰的表情似乎有所宽慰,对楚青韩问话,神色平和,赫九霄面色冷然,但并没有马上动手,两败俱伤的结局不走他想要的。
“这句话不该你来问我,应该我问你才对。”楚青韩身下的马匹在地上轻踏,他笑语依旧,却多了些慎重,不像以往,他看赫千辰的样子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堂堂二皇子殿下,为何敢做不敢当?”花南隐在人群里轻嘲,“你贵为皇子,有夺位之心,有谁不知?”
楚青韩挑眉,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难道要让我那无心朝政的皇兄来做这个皇帝?帝位有能者居之,我楚青韩想得皇位有什么不对?”
语声朗朗,在空气里悠扬,对自己的野心毫不遮掩,叫人听来理所当然,花南隐狠狠瞪着他,“你要做皇帝是你的事!但你勾结外族,得到万央就开始对付千机阁和赫谷,挑唆反叛、暗中偷袭,这种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事难道也是有能者做的吗?”
楚青韩皱眉,他被这么骂没有生气,赫千辰听了花南隐的话却对他摇头,“够了,花南隐,不用多说。”
“楚青韩。”赫九霄冷冷的注视如箭,楚青韩的马骚动起来,似乎觉得不安,楚青韩牵紧了疆绳才没有让它掉头离去。
“你想要的是千机阁,还是他?”赫九霄的问题就像一根针,楚青韩脸色一变,赫千辰笑了笑,比往日苍白了些的脸上笑容浅淡,“无论答案是什么,你都知道结果。”
“刷——刷——”回答赫千辰的是两面迎风招展的旌旗,一头猛虎高踞其上,在如风中呼啸狂吼,旗下,楚青韩放声而笑,“好,赫千辰!那就让我来做一个决定吧——”
就在这时,马声嘶鸣,让楚青韩险些控制不住,赫千辰突然看着那匹马,那是杀气,是杀气惊了马,“不好!”
话刚落音,峡谷两面,千百名官兵纷纷涌上,手持箭弩,往下对准,千机阁的人早有预料,无人慌张,赫千辰看准人前的楚青韩,纵身如电,楚青韩的笑意早就不见,见赫千辰到来没有动手,也拦住了周围的手下。
“赫千辰,我有话对你……”他一开口,却见到了他面前的人忽然身形一晃,竟然站立不稳,上前要扶,一道暗影比他更快,把赫千辰拉到怀里,“千辰!”
赫九霄的心急心焦,无法言喻,他实在不敢想,不敢想接下来会怎么样……
经历一场几乎如同生死大劫的劫难,苦苦支撑,用意志力压制异能的同时将所有错乱的思想都压下,赫千辰是在用强到不敢想象的意志力在支持,这一次若是倒下,他可能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力量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赫千辰抓紧赫九霄,蹙眉咬牙。
他并没有以为可以就此安心,却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太多,杀气太浓,令他的力量蠢蠢欲动,心里所有曾见过的黑暗就如一张大网,就要将他笼罩,拖下深渊。
这一次,只要掉下去,就真的万劫不复……万劫不复……赫千辰一边警告着自己,缓缓合上了双眼。
“千辰——”一声急吼,仿佛连天空都被撕裂,潮湿的海风被无形之物卷起,爆裂声里碎裂的岩石四溅,满天尘嚣之中只能看到赫九霄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在他的嘶吼声里,海边浪潮翻涌,双方交手,大战已起,这一次除非有人下令停战,否则便只有战到最后,结果只会两败俱伤。但能停止这一切的人已无心于此,两方冲杀,楚青韩看着这一幕,也似惊呆了。,,
千机阁的人是不会臣服于他人的,赫谷的人更是亡命之徒。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三百零八章混沌
直到许多年后,花南隐还一直记得这一战,记得那个驰岩峡,记得峡谷里那股海风的气味,海浪的声响,还有在一阵阵海涛声里响起的喊杀声和兵刃的脆鸣。
这是他从未忘记的一战,任何人问起他的生平,他都不得不提这一战,不是因为它的过程,而是因为它的结局。
驰岩峡之所以被人叫做驰岩峡,是因为峡谷地址平坦,能驰马而过,整个峡谷贯穿,前面是街市住户,后面便有个小渔村,渔村靠海,村里的人自然靠捕鱼为生。
那一天村民们闻讯逃离,三日后归来,看到的景象已经是在交战之后,一切都恢复平静,留下满地的鲜血狼藉,尸横遍野,从峡谷之中一直延伸到海边,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海浪冲击着,吓坏了村民。
有人在海边捡到一顶银盔,听说是某个大人物的,银盔染血,斑驳碎裂,还有几片断甲,看起来属于一个人,他们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将东西交给官老爷之后,上面的大人们脸色都很难看,令他们连赏钱也没敢要。
渔村恢复平静,江湖却掀起滔天大浪,不过几日,原本守在千机阁和赫谷之外的官兵都被人撤走了,留在千机阁和赫谷里的人本来就不多,江湖上再也不见有千机阁人的人走动,属于赫谷的医馆都闭门停业。
又过了几天,无数种猜测被人传扬开来,无人能够证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驰岩峡一战并非无人知晓,当日见证了一切的花南隐是唯一还能找到的人。
被人问起这件事,花南隐的表情变的很特别,他转身望着远处,收起折扇,用一种难辨的表情扬起嘴角,却没有笑意,“他们走了。”
被人追问去哪里,他只是摇头,“他们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如果你问千机阁阁主,他死了。你若问的是赫千辰,那我告诉你,他还活着。”
这句话的意思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会问,“难道血魔医也死了?”
花南隐这时候才会笑出声来,“血魔医怎么会死?”他笑着,然后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他陪着赫千辰。”
这些答案并不够,江湖人对此有无数疑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出现?千机阁阁主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放弃千机阁?血魔医为什么不再回赫谷?
所有的问题花南隐都不会再回答,他只会对问出这些问题的人一笑,打开折扇,注视着某个方向,似乎还在回望驰岩峡,然后渐渐不再开口,不管你问什么,都不会得到回答。
千机阁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
千机阁阁主赫千辰不让人接近,此后却和同为男子的血魔医纠葛难清,没人知道这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为什么会到了一起,还爱的如此深情不变,有传言说他们之间是血缘相系的亲兄弟,也有人说他们并无关系。
如今,千机阁被指谋反,驰岩峡一战与官兵对立,此后却没有官府的人再找他们的麻烦,赫千辰和赫九霄不知所踪,可能是遭遇变故,又似乎是相携归隐,他们到底会不会再出现……这种种猜测让神秘之外又蒙上了一层神秘。
唯一知道结果的花南隐闭口不言,就连云卿追问,他都没有回答。
就在这风云变幻之际,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顺德帝久病不愈,终于决定禅位,皇位将交予太子楚靖玄。
传闻二皇子楚青韩在驰岩峡一战中生死不明,可能已经葬身大海,尸骨无存,朝中大臣对顺德帝的决定没有异议,安陵王本就倾向于太子,更不会阻挠,此事就此定下。
而同时,由于楚青韩之死,万央的兵权旁落,最终赤狼族得到号令之权,王宫暂时无主,可以预见将会有一段混乱的时期,大炎和万央,重归原先的局面。
八月十五,月圆,明月高照。
大炎朝正殿之中,楚靖玄一人站在殿上,四周无人,他独自面对皇座,面色复杂,眼中神情变幻,“终于……要坐上这个皇位了……”
喃喃低语在殿里空空的回响,身后响起脚步声,安陵王楚雷拢着袖子,缓步走去,停在了阶梯之下,“皇位有德者居之,太子殿下,在登基之前切记一事。”
像是冰冷的银子落在地上,楚雷的声音冷硬,有种皇族的高贵,狭长的眸看着半空中的虚无,“皇帝只有一个,不需要另一个。”
“皇叔是说楚靖?”楚靖玄一震,没有回头,声调里显得很挣扎,“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是我一母所出的双胞弟弟,我怎么能……”
“心慈手软,难成大器。”楚雷毫不动容,在空荡荡的殿里走了几步,“这里是朝臣站的地方,上面坐的是帝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炎只需要这一个帝王,就是你!他早就被皇兄所弃,太子你才是……”
“住口!”楚靖玄厉声截断他的话,转身看着楚雷,面露悲戚,“皇叔,你不是才说有德者才能为王?如果我连我的手足也杀,我的‘德’又在哪里?你真的要我杀了楚靖?!”
楚雷看了他半响,躬身回道:“太子殿下,将要为帝的人是你,你才能做这个决定,臣没有说过要杀他。”他抬头,眼中闪过精芒,慢慢的重复,“我只是说,大炎的皇帝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所以另一个只因为面容相似,就没有活在世上的理由了吗?明白楚雷话里的暗示只有一个意思,说不说明白都是一个意思,楚靖玄垂下眼。
“父皇他当初……是不是也……”
他问的犹豫,但楚雷知道他想问什么,“陛下他能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在他病重之前,是称职的皇帝。”
“皇叔从没有想过……”楚靖玄转头,看到最高处的皇位,被楚雷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咳嗽声在殿里回响,楚雷摇头,“君是君,臣是臣,任何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楚雷已经身为安陵王,坐的很安稳,太子若是能安稳的坐上这个位子,不要去想自己不该想的,便是大炎之幸了。”
“什么意思?”楚靖玄一握拳,紧张起来,楚雷没有抬头,继续说道:“听闻宫里有个李福,已经在太子殿许久了,没有人看见这个人离开,此人在江湖上名叫李大娘……”
“够了!”楚靖玄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向殿外。
楚雷在他身后站着,扬声说道:“太子殿下不要忘了千机阁和赫谷最后是什么结局,同为男子,这本就是颠倒阴阳,有违人伦,曾经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何等强大,如今却因为这两人的私情而溃于一夕之间……”
“难道男女相恋结果就必然是好的?”楚靖玄蓦然转身,“父皇他久病不起,太医说他过不了这三日,父皇为何会这样,皇叔你难道不知?”
“太子殿下也知道雾色刀。”楚雷并不惊讶,楚靖玄与赫千辰他们始终有联系,知道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把刀随着那两个人一起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徜若太子当真不想继承这皇位,便去找来这雾色刀吧。,
“难道只有这把刀能救父皇?皇叔曾委托千机阁找寻雾色刀,难道真的一无所获?赫千辰没有把这把刀给你?”楚靖玄愁眉深锁,说起顺德帝的病情,显得焦急。
楚雷摇了摇头,吸了口气忍住喉间的咳嗽,面色黯然,“除了这把刀,什么都救不了陛下,所以只能趁陛下还能勉强提笔,先把这事办了,明日的登基仪式我都已命人准备妥了,太子殿下该怎么做,我不再多说。”
圆月高悬,楚雷出了殿门,殿门外洒下的银辉照了进来,殿内的楚靖玄看着皇位,想到那句没有问完的话。
他的父皇楚睦当初是不是曾杀兄弑弟,才登上这个皇位。
答案其实他早就知道,除了楚雷,凡是不在楚睦阵营,意图得到皇位的其他皇子,全数被诛杀。当然种种死亡都被掩饰,有的是意外,有的被调去边境,数年后才死,但无一例外,那些人都死了。
只要挡在帝位之前,就算是手足,必要之时也非杀不可。
帝王之家无亲情。
楚靖玄走上几步,到了皇座前,慢慢伸出手,摸到了镌刻图腾,被装饰的金碧辉煌的王座,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慢慢传到心里。
只要找到雾色刀,顺德就有救,但没有雾色刀,所以——明日,他只能继承皇位。
第三百零九章瞒天过海
八月十六,这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
太子楚靖玄在皇城之内,韶德门进行仪式,诏告天下,登基为皇。
秋高气爽,桂花香气飘散,甜淡怡人,宫外到处都能见到官兵,似乎是为了预防出现什么变故,老百姓却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战乱平息,新皇即将登基。
宫里也热闹,但宫里的热闹与宫外不同,祭典隆重,来往官员神情肃穆,尊贵的皇族之气被各种仪仗映衬的更为恢弘,楚靖玄身穿着皇袍,站在韶德门前。
在他前方,一重重殿宇楼阁临立,两侧朝臣伏地叩拜,天阔云高,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脚下,不自觉的看向天上,楚靖玄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当皇帝的滋味怎么样?”一声高喊,打断了仪式,含笑的问话声远远的传来,似是丝毫没将这仪式放在眼里。
群臣慌张,纷纷站起身往那里看过去,来者锦袍华服,仪态风流,眉眼笑意间自有种潇洒不羁的洒脱,霸气隐现,居然是
“二皇子楚青韩?!”
“二皇子殿下!”
“他没死?!”
楚青韩一出现,楚靖玄的脸色霎时变了,似乎是惊喜,露出笑意,“皇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果真是好?我还以为皇兄不想看见我。”楚青韩无视周围的混乱,慢步走来,身后带着一队兵马,要不是他在光下有影子,恐怕有不少人要以为大白天见了鬼。
楚靖玄看了看他身后带的人,神色微不可觉的一动,“皇弟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想看到你,但我听说你……”
“听说?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听说。你要知道,除非自己亲眼见了,否则千万不要相信什么听说。”楚青韩言外有意,笑意不变。
他走到群臣面前,所有人都被他的到来惊吓,不知道他既然没死,却刻意在这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心思机敏的人已经发现不对,宫内的禁军侍卫纷纷举起兵刃,只待有人下令便要冲上去。
楚青韩却像是毫无所觉,扬手一挥,对他身后带来的人吩咐,“给我把这里围起来!”
脚步齐整四散而开,在宫内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些人已经将这里合围,速度和气势都令人心惊,那些拿着长刀长戟的分明不是宫内侍卫,而是经历沙场的兵将!
“二殿下这是……”有大臣小心的探问。
楚青韩在宫里的地位绝不比楚靖玄低,若不是传出他的死讯,如今这皇位还不知会落在谁的手上,看了眼身着皇袍的楚靖玄,又去看带兵逼宫的楚青韩,大臣们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楚青韩似乎胸有成竹,抱臂站立在他们面前,用下巴朝楚靖玄一点,“你一定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出现,是不是以为我已经葬身鱼腹?”
楚靖玄面有怒色,就算脾气再好的人在这时候也不能不生气,何况楚青韩的态度如此无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喝问,楚青韩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皇兄还要装模作样?”
无视周围的大臣,他几步走上去,推开拦在前面的侍卫,逼近楚靖玄,高声说道:“今天这个结局是你处心积虑一心所盼,父皇的病情,江湖的风浪,还有塞外内乱,所有都被计算进去,果然算的好,算的妙!”
楚青韩放声大笑,“可惜,你还是棋差一招!”
韶德门外,宫门忽然大开,涌进来大批人马,马蹄声声敲打,气势如虹,分作三批从左门、中门、右门齐齐进入,将各个出口通路全数堵死。
楚靖玄霍然变色,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有两人为首,骑在马上,一人身着青衣,一个紫金锦袍,赫然竟是赫千辰、赫九霄!
赫千辰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病痛,目光如电,眸色冷冽,“在你眼里天衣无缝的计划未必就没有破绽,你失算了,楚靖。””楚靖?”大臣们失声惊叫,太子名讳是楚靖玄,为何是楚靖?楚靖是谁?
“今日,你会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一道人声压过所有人的惊呼,他的话音不高,但那冰冷的语调像是冰锥,划破所有,也让所有的骚乱瞬间被寒意冻结。
赫九霄的眼神不只是冷酷森然,还有更多仿佛来自深渊的黑暗,目光落在穿着皇袍的楚靖身上,如同实质,一瞬间似乎有冰刃刮进骨髓,周遭一片肃杀的冷意。
人心不安,大臣们不知道冲进宫门的是谁,但都看到安陵王手下的人拔刀四散,不是与对方为敌,而是呈里应外合之势,安陵王是站在哪一边,一目了然。
来者是友非敌,他们静观局势演变,不敢妄动。
楚雷从仪式开始就一语不发,这时候才走了出来,指着“楚靖玄”说道:“昨夜本王试探于你,你果然露出马脚,就算你再怎么掩饰,也不能掩饰你还在关心雾色刀,听闻刀不见了这才放心。
双目微阖,楚雷顿了顿,眼中精芒毕露,“从你改换身份开始本王就在注意你,楚靖,不要以为你做的事神鬼不知!”
就在局势混乱之初,赫千辰曾命人传递密函给楚雷,楚雷当时正在疑心他,却见书信上所写,字字句句说的全是关于楚靖。
安陵王本就对楚靖反感,信上所言他纵然不是全信也难免怀疑,试如云卿所言,当初他若不是相信赫千辰,就不会委托他去找雾色刀,而后局面失控,相比说赫千辰谋反,幕后有人操纵这一个说法更让楚雷信服。
安陵王楚雷绝不是个糊涂王爷,两相权衡,他照赫千辰所言静观其变,直到此时发动,一切真相就在眼前。
“王爷!他到底是谁?”大臣们纷纷议论,终于忍不住问楚雷。
双手从袖中撤出,楚雷冷笑,指着楚靖沉声对众位大臣说道:“当年传有皇子早夭,实则未死,他被天穹神教的奸人所掳,而后自名楚靖,如今想要加害皇上,意图谋反!”
“天穹神教!?”众人惊骇莫名,“原来是邪教余孽!快将他拿下!”
韶德门里众侍卫闻声而动,楚青韩、楚雷、赫千辰与赫九霄,三方人马汇聚,另一边早已归到楚靖手下的人马与他们相对,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
哐啷!仪式上祭典所用的香烛玉牌碎落一地,高台之上的人阴沉着脸,拂袖咬牙,“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是九五之尊!赫千辰、赫九霄,我早就知道你们会给我找麻烦,果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死?”
“你的算盘打错了,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但你忘了你设计的人是谁,他是赫千辰,是千机阁阁主,哪有那么好算计。”楚青韩说的轻松,扫了一眼那抹浅青,却没有说当日有多危险。
只差一点,那天只差一点就一发不可收拾,险些就让楚靖如愿。
楚青韩对这些事也早有怀疑,他约见赫千辰本就是想将事情说明白,千机阁分舵的人不是他所杀,他不过是被人引去,在他想说出自己的怀疑的时候,却有其他官兵突然出现,然后赫千辰忽然临阵倒下,接着赫九霄异力爆发,周遭被飞石重伤的人不少,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其他人交手,大战一起差点来不及阻止,幸好后来……,”千机阁!又是千机阁!”楚靖咬牙切齿,吼声打断楚青韩的回想,只见楚靖满眼阴戾,“原来你们都没有死,怪不得我的人去不复返,原来是你们联手设了这个局!用假死来骗我!?”
“是你得意忘形,醒悟的太晚了。”楚青韩大笑,这一出将计就计,瞒天过海,正是赫千辰的主意。
双方对峙一触即发,楚靖眼见被人捣破,他不再装下去,遽然怒视,往下走了几步,停在台阶上,“你想让楚青韩为帝?”
赫千辰似是觉得好笑,嘴角微扬,平缓的语声不见起伏,“是谁为帝,对百姓而言并无差别,只要有家可回,有饭可食,他们并不关心坐于皇位之上的是谁,而你为一己之私挑起纷争,嫁祸楚青韩,针对千机阁,其中种种不用我一一例举,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到了这时候,楚靖当然不甘心,他当然要问,他想不明白,赫千辰他们是怎么会识破他的计划,他一直做的很小心,周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楚靖玄。
赫千辰目走冷淡,犹如映照着天色,其中风云聚散,眼前有一幕幕闪现,“对你的怀疑并非一夕之间,当日我曾进宫,巧遇李大娘。”
“那时候你就知道?!”楚靖霎时变色,“不可能!”
赫千辰并不理会,“当时我曾问他,你在宫里如何……”
“楚靖玄在我手中,他怎么敢对你讲真话?”楚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相信赫千辰在这时候就对他产生怀疑。
楚雷在旁一听,确定太子果然在他手里,投鼠忌器,不敢让手下的人轻易妄动,群臣惊退一边,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究竟会演变成怎样,这时候,赫千辰平缓的话语声还在继续,“就是因为他没敢讲真话。”
“什么意思?”楚靖追问,赫千辰淡淡一笑,望了望天边,“有人想在宫里荣华富贵,有人却想出宫海阔天空,李大娘不是女子,他虽然为太子进宫,多半时候还是在他的璇玑坊里,但从某一天开始,璇玑坊里不见了李大娘。”
李大娘一反常态,不留在璇玑坊,而久居宫中,这不是他的为人,他会等太子出宫,而不是男扮女装留在宫里,李大娘有他的傲气,他毕竟是个男人。
那一次赫千辰受楚雷之邀进宫,巧遇李大娘,从他言谈举止上,赫千辰已经觉出些许不对劲。
璇玑坊是个绣庄,花南隐家中产业福昌绸缎庄与之颇有交情,而后赫千辰托花南隐暗中调查,得知李大娘已经许久不回去,起先的怀疑便越来越深。
“与千机阁阁主为敌,自以为能骗过他,这实在是个大笑话。”笑嘻嘻的话音从深宫传来,有人站在正殿之巅,居高临下,手里晃着折扇,白衣飘飘,笑意盎然,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楚靖,他在哪里?把他交出来!”李大娘手里的绣针在日下寒光闪烁,他的眼里已有杀气。
“花南隐,你来迟了。”赫九霄朝上瞥了一眼,花南隐被冷光扫到,从正殿的房顶上飘落在地,挑着眉辩解,“这皇宫有多大,你知道我和云卿一起找了多久才找到他?人给你们带来了,我看时机刚好。”
李大娘被花南隐暗中救出,楚靖手中又少了一张王牌,他看到针尖的亮光不怒反笑,“他在哪里我岂能告诉你。”
第三百十章韶德门之变
针尖颤动,李大娘咬着牙,悲愤之下却不敢动手,确实就如他所说,楚靖玄在他手里,谁也不能动他。
不知是否因为有所倚仗,楚靖冷静下来,“赫千辰,你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还不能让我心服,只凭他的一点异样,你怎能确定幕后的人就是我?”
“告诉他。”在赫九霄的眼里,楚靖已经是个死人,冷如冰石的几个字掷地有声,赫千辰怕他突然动手,按住他的手臂,对楚靖问道:“让你心服又如何?”
楚靖一愣,沉默片刻,忽而狂笑,笑声响彻全场,“你若能让我心服,我今日就自绝当场!”
“好!”大喝一声,赫千辰放开赫九霄,翻身下马。
青衣拂动,黑发飞扬,晴空下他负手站立,千百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赫九霄没有从马上下来,目光更没有离开,尽管受了许多的苦,但赫千辰还是赫千辰,无论在哪里,所有人的目光必定会追随于他。
“除了李大娘,你还有其他破绽。”步履从容,赫千辰不疾不徐的站定,群臣环绕,被各方侍卫兵士包围,他犹如不觉,慢声说道:“初回中原,江湖局势不定,此时有雾色刀引起混乱,你与熊锡安勾结,他命人把刀送出,照你所说,送往福昌绸缎庄,这是你第一个错处。”
“福昌绸缎庄,花家,花南隐他与你是好友,雾色刀若出现在这里,你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楚靖双目微阖,这是第一个布局,为的就是引入赫千辰和千机阁,怎会有错。
“你让我不得不牵扯进去,这是你的目的,也是错处,”赫千辰淡淡一笑,“你的目的太明确,怎能不引人怀疑?疑心一起,再难放下。”
赫九霄最清楚,从那时候开始赫千辰就开始怀疑,弄出这霎色刀的人为的是对付千机阁。
“天穹神教初现,蚀心腐骨毒也再现江湖,其后牵扯各个门派,得到雾色刀的门派相继遭难,夭穹神教的目的是为了雾色刀,赫连晓芙易容术举世无双,她的第三个弟子身份神秘,雾色刀传自万央,无论哪个线索,最后都指向一个人——当朝二皇子楚青韩。”
赫千辰的话落音,群臣不解,这一片混乱究竟是谁所为?是皇子楚青韩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楚靖?
“有人假扮安玉龙混入千机阁,挑起紫焰反叛,又有人暗袭千机阁分舵,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楚青韩所为,但这个人不是楚青韩,而是你,楚靖。”赫千辰一句句说来,楚靖脸色数度改变,一语不发,这时候才轻蔑的笑了笑,“从你所说的看来,全都是他楚青韩所为,为什么要说是我?”
“撇开所有被雾色刀牵连的人和门派,拾全庄庄主秦战被杀,璇玑坊李大娘入宫不出,千机阁被朝廷污指谋反,这些才是你试图掩盖的,真正的目的。”赫千辰不为所动,言辞依旧沉稳有力。
拾全庄九转珍宝楼里的不祥之子,想要摆脱不祥之名,第一要杀的就是秦战,他对你熟悉,最有可能破坏你的计划,而秦战确实差点说出他的怀疑,却在他见我之前便被人灭口,这是你让赫连晓芙下的令,她是你的师父,也是你改换身份的过程里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为楚靖玄,你要将过去抹的干干净净,包括所有知道你存在的人,秦战定然见过赫连晓芙出现在九转珍宝楼,定然怀疑你就是那幕后之人!秦战的死,不是意外!”赫千辰的语速加快,沉稳之中暗潮涌动,扣动人心。
长袖一扫,风声之中落语如石,“秦战,李大娘,楚靖玄,所有和你有过接触的人或是死去或是不再出现,然后接下来,就是千机阁、赫谷……”用阴谋和杀戮来掩盖,楚靖利用雾色刀除了是为了钳制顺德以外,更是为了抹杀过去。
“到了这时候如果我还看不出是谁所为,枉为千机阁阁主。”赫千辰断喝,目光陡然深沉,众人屏息,群臣赞叹心惊不已,长空下流云翻覆,秋风起,吹起一截青色的衣摆,赫千辰目光如箭,直指楚靖。
“楚靖,交出太子,否则——”
“否则?”皇袍袖袂在风里摇摆,楚靖的脸色忽青忽白,然后忽然诡秘的露出笑意,“赫千辰,雾色刀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雾色刀是解救顺德的关键,有人拿着刀从队伍里走出来,他满面沧桑,站在那里并不显眼,但一走出来,龙行虎步,器宇不凡,那人正是戟玉侯温铁羽,他手捧雾色刀,目光如炬,“到了这时候你还不忘雾色刀,想要加害陛下,楚靖,你这个不肖子!”
“是我不肖?”楚靖仰天大笑,笑里有无限嘲弄讥讽,“到底是谁无情无义,是谁连亲生骨肉都能弃之不顾,不祥之子?哈哈哈哈哈——”
“那不过是我师父说来骗人的话!谁才是不祥?是谁身为太子却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甚至为了他想要放弃皇位?是楚靖玄!”楚靖咬牙,当他知道楚靖玄将他找来,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双胞兄弟,而是为了和一个男人双宿双栖,他当时的愤怒就像是滔天的巨浪瞬间冲上头顶。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决定要取而代之,多年来的压抑让他对权力充满欲望,他要取代楚靖玄!他要成为楚靖玄,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登基为帝!
赫连晓芙当年为报复朝廷,化身了尘师太骗了顺德,说其中一个皇子命格不祥,令楚靖流落宫外,而后她收他为弟子,所教所授除了武艺和易容之术,只有对朝廷的蔑视,楚靖聪明好学,但与赫连晓芙一样性格偏激。
他知道赫连晓芙要对付朝廷,将自己的打算与她说了,师徒两一拍即合,天穹神教的教主不只是赫连晓芙一人,还有一个是他。
楚靖的话让众人沉默,太子无心朝政这是事实,但他心系一个男人却从没有人知道,更不知道他有那种打算,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皇位。
拍手声突然响起,“说的好,我们的太子皇兄确实不怎么样。”
楚青韩拍掌,漫不经心的勾唇,忽然眸色一凛,“但你和他相比又强到哪里?藏头露尾,不敢显露真实身份,就算你登上皇位又如何,你顶的是别人的名号,你永远是‘楚靖玄’,而不是‘楚靖’!”
楚靖像是被一拳打在脸上,倒退几步,勃然变色,“你——”
“他在拖延。”赫九霄眸色一闪,忽然策马上前一把将赫千辰拉到自己的马背上,“看那里。”他指着宫门外的一个方向。
“不错,你们发现的太晚了!”楚靖怒极反笑,眺望远处。他先前打翻祭典香案就是个暗号,他手下的心腹见情势不对就去找了援兵。
日色之下,有一批黑衣人策马疾驰,朝这里而来,为首的是个女子,黑衣黑发,来势如风,混乱的韶德门里又添变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紫焰。
“赫千辰,你想不到吧,最后你要对付的是你自己的手下,是你的南无。”楚靖面露得色,他还未心服。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服过,他不服命运,也绝不相信自己不如他人!
“你们能在今天全身而退,我才心服口服。”楚靖站在高台上,犹如他已是帝王,高声大笑,“胜者为王!”
赫千辰的手抓在赫九霄的腰侧,五指攥紧,紫焰,果然是紫焰……”
握住腰间的手,赫九霄侧首回头,“该解决的事总有必须解决的一天。”
赫千辰抬起自己的左腕,他的腕上有一道疤痕,伤口很深,还未完全落痴,那天他在驰岩峡内差点又陷入昏睡,后来用锋利的石片割伤自己,换得一丝清醒,那时候他看到峡谷之上拿弓的人撤离,其中一个人的背影像极了紫焰。
“九霄,你不知道……”他摇头,没有说下去,众人见突然而来的黑衣人,全都严阵以待,人马近到宫门,楚靖扬手疾呼,“紫焰!听令!召集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干净!”
一枚令牌从空中划过,落入纤细的掌中,紫焰接住令牌,楚靖冷笑,不放心的叮嘱,“替我看好大哥,千万不要让他乱跑,此事一成,我登基为皇,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楚靖的这句话是为了让紫焰死心塌地,更是在用楚靖玄的性命来做要挟。花南隐先前翻遍了皇宫也没找到他,只救出李大娘,楚靖玄是死是活,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但楚靖玄毕竟是太子,谁也不能在这时候罔顾他的生死。宫里的侍卫不知该怎么办,大臣们第一次遇到这么混乱的场面,不知所槽,一时间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根本不可能。
就在这时,楚青韩高高跃起,翻身上了马背,“战——”
一声高呼,他手下的将士轰然应诺,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在乎楚靖玄的生死,何况眼下楚靖玄是筹码,短时间内不可能出什么意外,长刀出鞘,楚青韩朝着楚靖手下的人冲杀过去。
紫焰身后带着千机阁那二十三个反叛者,其他的黑衣人也是她从楚靖那里选来的,经过训练之后虽然不如南无,但要与一般的高手相比,绝对不弱。
紫焰拿到令牌,站到高墙之上,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古怪,赫千辰、赫九霄、温铁羽一听,霎时齐声惊叫,“无面人!”
第三百十一章烈焰焚身
仿若一个个幽魂厉鬼,大批的无面人出现在宫墙之上,紫焰集结他们所有人冲向阵中,明亮的日光下那一张张惨白没有面目的脸快速逼近,人群骚动惊吓,混乱一片。
天穹神教多年来将各派的高手秘密掳走,毁容之后用凝神丹控制,断盛山龙骧寺下出现的那批被各派合力除去,但那些并不是全部,赫连晓芙筹划多年,到底有多少人被天穹神教加害,时至今日难以计算。
余下的那些还在楚靖的控制之中,所以他有恃无恐,因为他手中的筹码不止楚靖玄一个。
宫里的人都没有见过无面人,更不知他们的恐怖,但只这张脸就已足够叫人心颤,楚靖在包围之中满目阴冷,“这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都给我看着今天登上皇位的会是谁!”
“是他瞎了眼,我们都瞎了眼!竟然救了你这个畜生!”李大娘咬牙切齿,手上捏的针刺入指尖,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不这么做他就不能控制自己,他恨不能冲上去将楚靖撕碎。
“他救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兄弟,他也是想利用我而已。”楚靖露出鄙夷之色,冷笑连连,“何况我根本不用你们救!”
“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楚靖才是大炎的皇帝!我才是真命所归!”高喊声中楚靖高跃而起,剑
光折射,扑向包围他的人群,紫焰在外带着人上前接应,混战一起,楚雷高喊:“太子还在他手中,把他拿下!”
周围的人冲了上去,楚靖是赫连晓芙的弟子,身手自是不弱,虽然被困,却无人能奈何的了他,杀砍声中,紫焰杀入阵中,赫千辰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她,“紫焰!”
站在这片混乱杀阵之中衣不沾血,他身边的赫九霄为他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刀剑齐挥的人群犹如海浪,一波一波涌起,他静静伫立着,微微蹙眉,那一眼的目光穿透过无数杀意剑气,其中有难辨的忧色。
时间像是静止了,紫焰被他一喊,定在原地,长发在颈后垂落,黑衣黑发,像一抹幽魂,她的脸色更为苍白,却没有再看赫千辰一眼,转身而去,不再回头。
无面人涌入人群,因为他们的到来形势更为紧张,宫里侍卫与守城士兵混战激烈,喊杀声震天,韶德门里群臣奔逃,武官加入战局,文臣只能躲避观战,这时紫焰带人到了楚靖身旁。
“做的好!”楚靖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她是他最为得意的棋子,尤其是挫了千机阁的锐气,让他大为快意。
紫焰紧了紧手中的剑,对他扬起了唇,她所带的人已经冲入包围,楚靖身边的阻碍少了许多,楚青韩和楚雷见状都暗自着急,徜若让他脱困,必定让他的气焰更为高涨,楚雷连忙下令让看守顺德帝寝宫的部下严密防守。
他唯恐楚靖挟天子以令诸侯,为了演好楚靖玄,将一切嫁祸楚青韩,楚靖在传来楚青韩的死讯之时就没有再让人软禁顺德,如今他的阴谋被捣破,若是有了机会必定不会放过。
楚雷又分了人手进入深宫,场中战局立时失衡,紫焰带来的人停在高台下,簇拥着楚靖,看情形他们很快就能杀出重围,周围交战的众人无不缓下动作,紧张万分,楚靖看着脚下的一切,疯狂大笑,“今天谁也走不了!杀了——”
冷光闪过,叫声突然停滞,众人惊愕。
在高台之上,一柄剑划开阳光,从楚靖的胸前穿过,剑尖从他背后穿出,还在滴着血。
剧痛从胸口袭来,楚靖的身形顿住,他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慢慢低头。
剑柄握在一双纤柔的手里,沾上了他的血,雪白衬着辉红,美的刺目,握剑的人也有一双美丽却含恨的眼,对他微笑,“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等你相信我,等我有机会杀你,能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剑在紫焰手中。她微笑着,就像之前他骗她的时候对她的笑一样,甜蜜的腻人,暗藏杀机。
楚靖剧痛难忍,怒不可遏,“你这个贱人!”
一掌拍去,紫焰竟不躲避,张嘴喷出一口血,在周围近战的人停了手,惊异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楚靖的心腹居然会临阵背叛!
鲜血在空中洒落,紫焰被一掌从高台打下,往下坠落,她看到头顶上的阳光,听到人群里的惊叫,在那暖人的光辉里似乎还能闻到风里有血腥的味道。
喊杀声还在继续,那也许是她的血,也许是别人的,现在都与她不相干了,她终于做到了,骗取楚靖的信任,也骗得千机阁上下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背叛。
她口中所爱的“他”,从不是别人,从来只有一个,为了他,她留在千机阁,也是为了他,她离开千机阁。
好像只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但她为什么觉得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疑感的看着半空,阳光在她脸上,有风吹过,她在落地之前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安玉龙前来千机阁委托查明死因,楚靖假扮安玉龙对她示意,频献殷勤,他说赫千辰的不是,说他负了美人恩情,说他不值得她如此守候付出,不值得有这么好的女子为他牺牲一切……
值不值得,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紫焰轻笑,无声叹息。纵然不值得,她也认了,是她蠢笨,在失望绝望过后,依然放不下那个人。
楚靖用花言巧语、用荣华富贵蛊惑她,在她耳边不断呢喃挑引,那时候她笑了,几乎是在刹那间做了决定,倒在他的怀里。
楚靖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子肯以清白之身托付自己,便是托付了真心,他却不知道,当时的笑不是因为她信了他,爱了他,而是因为他太可笑。
她是紫焰,是千机阁的紫焰。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在赫千辰离开千机阁的时候能将所有打理的井井有条,楚靖看上的就是这样的紫焰,但这样的紫焰并不是他以为的女子,用武功秘籍、用荣华富贵就能换来她的死心塌地。
从儿时开始,她的心就托付给了一个人,尽管那个人永远只会欣赏,不会珍惜。
紫焰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看到周围无数的人影穿棱,看不清那些人都是谁,胸口的疼痛夺去她的呼吸,她模糊的想着,不知道那一剑有没有杀死楚靖。
楚靖命她背叛赫千辰,又屡次试探她的忠心,让她习练魔功,紫焰一次次面对千机阁的人,一次次看到那些愤恨鄙视的眼神,她只能面无表情,一边避免千机阁的损失,不着痕迹的避开所有冲突,造出一切是她所为的错觉,应付楚靖,也瞒过千机阁的人。
她好累,但是已经开始的计划,不由她停下,已经走到这一步,无法回头。她只能走到最后,纵然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今天,终于如愿,她等这一天等的度日如年。
“紫焰!”一声急喊就在耳边,紫焰困难的转过头去,她听出耳边的声音,那是属于赫千辰的,眨了眨眼,她勉强抬头,看到身边青色的衣摆,“阁主……”
她对他露出笑脸,就像是在儿时,甚至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然后困难的开口,“世上有谁能像我一样……骗过檀伊公子……紫焰是不是……是不是很厉害?”
赫千辰没有回答,他马上去取自己的锦囊,玉瓶拿到手中,紫焰却看着他摇头,“不要为我浪费了……我习练的是魔功,没有用的……”
“紫焰!”赫千辰的脸色可怕,眉宇紧蹙,紫焰却一点都不怕,她还在笑,一边喘息着吐出鲜血,“真高兴,我杀了他,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有骗过你的时候……”
她的话里有十分的得意,十分的欣喜,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将死,笑颜灿烂,带血的手在空气里扬起一抹血色,想起赫千辰好洁,又停下,却在那一刻被赫千辰握紧,“紫焰,你这个笨丫头——”
那是儿时的称呼,紫焰想起小时候,眼里亮起了光,轻笑起来,“笨丫头一辈子都跟着少爷……”她笑着沉默,光点慢慢汇聚成晶莹,化作泪水落下,“千辰,你告诉大家……告诉千机阁里的所有人……紫焰不是叛徒……我没有背叛千机阁……没有背叛你……”
“紫焰没有背叛,不是叛徒……我不是叛徒……”她喃喃的说着,不断重复,赫千辰点头,“我会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紫焰不是叛徒,你永远是千机阁的人。”
赫千辰难以压抑心里的悲哀,他手里的玉瓶没有放下,但他和紫焰一样清楚,他救不了她,这个骄傲倔强的女子用她的所有,为他、为千机阁做了最后一件事,只是为了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阁主……”紫焰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她觉得很冷,小心翼翼的握住赫千辰的手,她低低的问:“紫焰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赫千辰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流逝,身边的交战似乎远去了,已经没有人接近,赫九霄就在他身后,为他除去一切危险,他看着面前的紫焰,知道自己最终辜负了她。
“我想死在你的身边……可以吗?”她知道不该提什么要求,但就算是她任性吧,就算只是最后的温暖也好,可以吗……
无言的托起紫焰的身体,赫千辰将她揽在胸前,紫焰的身上很冷,但她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这短短的距离用了她的一生、她的所有来换取,到了这一刻,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后悔,她很满足很满足。
在闭上双眼之前,她看到远处的宫墙有人接近,那好像是南无,还有奈落,汹涌的人潮冲进宫门,刀光在日下闪烁,杀气震慑全场,没有人能招架抵挡住他们的到来。
模糊的视线变得黑暗,她欣慰的合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就如紫焰所愿,她死在她的阁主身边。
第三百十二章血债血偿
赫千辰抱着紫焰的尸体,周围的人声都静了,远处的交战还在继续,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南无和奈落的人在赦己和冰鄂的带领下涌入宫门,赫千辰和赫九霄等的人终于到了,但他们都没有紫焰的动作快,她抢在所有人之前,抢去了最大的功劳,笑的那么愉快……
“千辰。”赫九霄走近,拉起赫千辰将他抱紧,“你知道她骗你,所以一直没有对她动手,也不让我动她。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知道她的心意。”
“我知道她的心意,却不能回报给她同样的心意,既然如此,让她在这一刻高兴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赫千辰敛目。
紫焰的笑脸还在眼前,她很高兴骗过了他,他没有对她说,他早就怀疑,但始终没有机会阻拦。
在万央王宫的密道之外,他看到紫焰和她的人留下的脚印,那一刻他更为肯定。那次的痕迹太明显,她不想他徒劳的寻找,便留下脚印让他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原本,以她在千机阁所学所知,根本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给人知晓他们的行踪去留。
他放任紫焰,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想要问清楚她的作为,紫焰却每一次都避开他,甚至不在他面前停留,他没有机会与她对话,更不想让她为他所作的一切功亏一篑,直到今日。
她有机会用其他方法扳倒楚靖,却用了最决绝的这一种。
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刺杀。
“楚靖死了!”楚青韩上了台阶,高台之下穿着皇袍的人捂着胸口,血流如注,洞穿的血口不断有鲜血涌出,将皇袍染成血红,满是血污看不清原样。
楚靖倒在地上,对紫焰拍出的那一掌是他的临死一击,如今已经气息全无。
紫焰的那一剑毫不留情,她杀了他也许不光是为千机阁,也是为自己,她的清白,她的声誉,全数断送在楚靖手中,是她设计,但终究不能免除心里的恨意。
所以她知道自己习了魔功会死,也容不得他活。
楚靖一死,他手下的人便慌了神,谋反是杀头的罪名,所有人拼死抵抗,怕被人擒下,一时杀声更剧,马上双方冲杀,空地上拳掌肉搏之战也四处可见,冰鄂和赦己分别带人从东、西两方冲出,战声四起。
“别为她难过,看看眼前是哪里!”赫九霄站在血泊之中,冷厉如冰,他提醒赫千辰,交战之中不容分神。
赫千辰和他一样清楚,咬牙凝神,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人能看到千机阁阁主这幅冷静沉着的样貌之下的任何情绪。
一切还没有结束。
紫焰所带的那二十三人全是计划之一,但他们并非不知道赫千辰的本意,他们背叛本来是追随紫焰,眼见紫焰甘心为赫千辰而死,他们全都放下了手,犹豫了片刻,从战局中抽身,就此离去,此后江湖上再未出现过他们的身影。
而这时,他们的离开没有给战局带来什么影响,宫内战乱血肉横飞,还敢身在其中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楚靖手下并不全是朝廷的人,还有江湖中人,曾属于天穹神教、赫连晓芙,其中的一个赫千辰和赫九霄都不陌生。
“郭萧然!你还想躲去哪里?”赫千辰将愤怒悲哀化作杀意,冷冷的一句,像是冰霜从天落下,平淡的神情之下浪潮翻覆,仿若有巨石将要崩塌,一时间所有正在交战的人竟都感觉到一股凝若实质的骇人之气。
正在暗处指挥手下与侍卫交手的黑衣人动作一顿,握剑的独臂微微颤抖了下,转过身来,勉强一笑,“我只想离开这里,赫千辰,你我同是江湖人,何必……”
“你杀了我千机阁分舵多少人?”赫千辰就像没听见他的话,目光平静,郭萧然却被这种平静所慑,竟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在说什么?”
郭萧然神色慌张,赫九霄缓缓走近,停在赫千辰身后,“就是他做的吗?”
“归顺天穹神教,断盛山上逃脱离去,对你我怀恨,敢动我千机阁的人作为报复,符合这几点的,在江湖上并不多。”一词一句说的缓慢,赫千辰手里亮起一道金芒,郭萧然仓惶举剑,解释道:“那是教主的意思!和我无关!”
“是你带人下手。”赫九霄走近,郭萧然又退几步,眼中忽然闪过冷光,一枚烟花筒被他投掷出去,白日下的烟花星星点点,一亮而过。
“杀——”得到信号,神教余孽和宫内余党奋力冲杀,赫千辰手中的蛟蚕丝从风中划过嘶嘶作响,“千机阁不是容人来去自如的地方!郭萧然,那一日的血,百倍举还!”
身形跃起,融入了冷意的湛蓝犀利夺人,金芒闪现,赫千辰快如疾风,蛟蚕丝划过人的咽喉,血线如链,杀意环绕,凡是在郭萧然授意下前来助阵的手下,一个个横尸于地。
金芒比阳光还耀眼,直射而来,郭萧然骇然欲躲,却哪里躲得开这样雷霆的一击?!
徜若他不惧生死也许还有一拼之力,但他面对这样的赫千辰,根本没有胆量与他一拼,一心想要逃命,完全不能发挥原有的功力。
惨叫一声,不消几招,他的喉间被洞穿,刺入咽喉的蛟蚕丝散发出死亡的冰冷,郭萧然喉间喀喀响了几声,血沫从口中喷出,伸手住前虚空抓了几下,倒在地上。
赫九霄在旁掠阵,一双手掌取了无数人命,腥风卷起,只凭他一人之力,周围竟堆满了尸体,他只是站在原地,只要有人靠近,轻者吐血而亡,甚者尸首分离。
阳光下,他们所站这一方的战局最为骇人,以致周围无人敢上前再战,楚靖的手下余党是想脱困,并不想送死。
他们远离这个方向,朝其他方位突围,由楚青韩、楚雷、温铁羽所率的各路人马汇聚,将所有通路都堵死,明日长空之下,只剩下交战双方,大臣们和宫人全都避到远处。
这一战结局如何已经能够预料,只是在获取最后的胜利之前,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命。
“南无、奈落听令!”指间一挥,蛟蚕丝甩去血色,衣袂扬起浅青,湛蓝如天,赫千辰跃上高台,号令声响彻晴空,他的身边是赫九霄,冷血含煞的眼扫视全场,“束手就擒者生,顽抗不降者,杀!”
“遵令!”南无和奈落齐声相应,千机阁和赫谷的人气势更盛,刀剑暗器齐发。
余党被楚青韩和楚雷的人马围住,温铁羽带的人不多,都是过去的朝中旧部,个个英勇善战,众人将场中局面控制住,南无和奈落一出现便杀入阵中,手起刀落。
残肢断臂落于地上,头颅飞跃而起,凡是有半点抵抗的,都不能免于一死,那搏命之势令敌人丧胆,但也有些人完全不顾忌自己的生死,无面人与千机阁和赫谷的人交手已久,各有损伤。
但交战之中,赫谷的人发现这些无面人动手越来越急躁,似乎有种焦虑,发觉异样,他们示意千机阁的人,双方配合,一方试探的停手,一方警戒。果然,没有人和他们交手,那些无面人竟然开始自相残杀。
“他们是被啸声控制训练,如今楚靖已死,没有人操纵,便开始自乱阵脚。”站在高台上,赫九霄注视脚下,赫千辰了然,莫怪紫焰会带这些人来,她不担心这些人会造成麻烦,因为只要楚靖一死,无面人就会失去作用。
在南无和奈落的加入下,战局很快平定,没有什么比死亡更给人以直接的威胁,令人恐惧。就算谋反是死罪,但晚死总好过早死,之后被斩首也好过在这里死无全尸。
已经用不着赫千辰或赫九霄亲自动手,楚靖的余党已没有生路,陆陆续续的有人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奈落和南无不会杀那些人,也逐渐开始在空地上休整,退出战局。
登基的仪式成了宫变,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楚青韩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做了万全的准备,当下便有人出来清理这一切,他则安抚臣子,指挥宫人去各殿善后,这一切都被大臣们看在眼里,安陵王楚雷面色不善,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楚青韩,他会为帝。”赫千辰断言,他一下高台,赦己就迎面走来,“阁主!紫焰她……”
赫千辰脚步一顿,缓缓开口,“告诉大家,紫焰她,没有背叛。“话音飘散,他举目望着不知何时被染红的天际,晚霞满天,余晖之下,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安详,丝毫看不出先前一战的诡谲多变,楚靖最后死于他以为被他谋算控制的紫焰之手,他手下一定没有人会想到。
“没有背叛?”赦己看到被安放在一边的尸首,喃喃自语,似有所悟,目中有无数惋惜和悲色,贺思茵亲眼见了这一切,早就忍不住眼泪,她到紫焰身边慢慢为她擦去了脸上的血,整理她微乱的发,理好衣裳,忽然摸到一样东西。
“阁主!”她上前将东西交给赫千辰,那是一枚纸笺,正是千机阁里常用的那一种,云绞盘绕,纸张被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折在一起。
第三百十三章尘埃落定
纸笺被打开,上面写的是楚靖玄被关的地方,就在城郊某地,机关开合之法也都仔细写在上面。紫焰一向考虑的很周到。
似乎能听到一声叹息,又好像没有听到,纸笺从赫千辰手上到了赫九霄手中,赫千辰背转过身,“去给楚青韩,然后我们回去。”
南无已归,奈落当然也已聚齐,还有千机阁和赫谷的人,所有人都在了,他们就要回去。
回千机阁。回赫谷。
纸笺到了楚青韩手里,他看着纸上所写,不知赫千辰这么做的用意,他是要帮他?还是为了试探他?只要找回太子楚靖玄,这一场宫变便算有个完满的结局,楚青韩揭穿楚靖的阴谋,功不可没,加上他在万央的势力,无论如何,大炎朝的继承人只能是他。
注视远去的背影,二皇子楚青韩竟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失落惆怅。
没有惊动任何人,赫千辰和赫九霄带着他们的手下悄无声息的离去,楚青韩直到那背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经过神情木然的李大娘面前,“我会找回皇兄的。”
楚靖一死,楚靖玄的下落生死无人知道,李大娘正为他担心,闻言惊喜不已,染血的绣花针被收起,绷紧的神经一松,靠在了墙上。
一切都尘埃落定。
两兄弟走出韶德门,宫里的红墙青瓦在落霞余晖之下仿佛度上一层旖旎,遮掩了其下的所有阴暗和煞气,安陵王楚雷带人站在走道里。
长长的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重重宫门大开,晚风带起宫墙外的桂花香,楚雷披着狐裘,狭长的眼微阖,听见足音,慢慢睁开双眼,“你们就这么走了?”
赦己和冰鄂闻言警戒,身后众人的兵器还没有收回去,沉默间杀气升腾,被煞气所冲,一袭落花洒下,赫千辰拂了拂肩头的落瓣,淡淡说道:“雾色刀在温铁羽手中。”
楚雷沉声笑了起来,“本王知道。”他拢了拢身外的狐裘,转身往宫内深处走去,“是陛下想见你们,他想听你们说说万央。”
顺德想听的不是万央,而是万央公主梁绮罗,互相对视一眼,赫千辰和赫九霄举步跟上,谋反的罪名是楚靖一手所造,他一死当然什么事都没了,以现在情势,在这宫里即便出什么事,只要他们想走,谁也不能将他们留下。
顺德帝的寝宫。
龙眼大的明珠照亮各处,蒙蒙光晕里,龙床上帐幔微敞,曾经历过情爱生死阴谋坎坷的大炎皇帝楚睦,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静静躺在床上,不知看着哪里,那眼神似乎望见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当赫千辰和赫九霄跨进去,他的眼神也没有动,龙涎香在香炉里燃烧,淡淡的香气循着空气的流动散开,寝宫里的静谧没有因为先前的交战声而有改变。
楚睦当然听见了宫里的风波,但也许他的病已入骨,已无心理会外面的一切。
温铁羽手里拿着雾色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其中免不了提到梁绮罗,楚睦这才动了动眼珠,“她……怎么样了?”
温铁羽不知塞外的详情,赫千辰说起万央王宫的大火,说到粱绮罗自焚宫中,楚睦神色变幻,一语未发,病痛在他脸上留下了无数痕迹,他的脸上已有了许多皱纹,晦暗的脸色说明他已时日无多。
“陛下,雾色刀能救你。”温铁羽捧起雾色刀,无鞘的刀在明珠之下犹如笼罩着雾气,迷蒙的红光仿佛饱饮鲜血,楚睦颤巍巍的伸出手,抚着这把雾色刀,那眼神就像是在触摸他的过去,里面有万央,有妖狐族,还有一位公主,她叫粱绮罗……
“痴心太苦,不如爱恨两忘,这……是她说的?”楚睦抬起眼,看着床边的两个年轻人,尽管他的目中失去了神采,但那双眼里还是能找到帝王的霸气。
赫千辰微微领首,“是她说的。”
楚睦沉默不语,微阖着眼,许久之后才开口,“当年她随朕来到大炎皇宫,先皇和其他皇子兄弟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替朕生了个孩子,朕怕她有了孩子更不能割舍这里,就用其他妃子所生的死婴和她的孩子调了包……”
“青韩是她的儿子,脾气也像她,看起来开朗,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什么都看的明白……”顺德帝楚睦慢慢的,用他浑浊的嗓音叙述当初,说起楚青韩,“如今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必一定会怪我。”
“二皇子殿下深知为君之道,他未必会怪责陛下。”楚雷的话是为了宽慰楚睦,但也有几分是真的这么想,楚青韩该忍则忍,当狠则狠,就算他对顺德有怨,也不一定很深。
“他也像朕。”楚睦看着床内的帐幔,楚雷没有接话,房里又静了。
赫九霄看到楚睦的眼神便想到楚青韩,也许楚青韩是几位皇子之中最像楚睦的,如今得到皇位的人必定是他,他再没有理由来纠缠赫千辰,眸色转动,赫九霄走到一边,对暗处的人打了个手势。
寝宫之外,南无和奈落的人散去,黑影闪过再无踪迹。赫九霄为防止楚青韩再生异心,命南无和奈落所有人将整个皇宫监视起来。
安陵王楚雷皱了皱眉,也只有这个血魔医敢在当朝皇帝的寝宫这么做,不止无礼,还很大胆。
但现在谁也不能说什么,宫里的混乱还未恢复,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全数在此,无一不是高手,想的过分一些,眼下就算这两人想要逼宫篡位,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楚睦久病,心思却还没糊涂,看了赫九霄一眼,回应他的是森然冷冽的一双妖眸,没有任何情感,楚睦看了他半响,“你也有野心,想立于人上。”
温铁羽一惊,楚雷却早有所知,并不意外,当初赫九霄就已存了心想要一统江湖,之后会怎么样谁也料不准,楚睦毕竟是帝王,看遍人情,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赫九霄的本质,那是掠夺者的眼。
空气似乎停止流动,赫九霄冷冷开口,连眉梢都没有抬,“我已经对此不感兴起。”
他说完就不再理会,从身上取出伤药,拉起赫千辰的左腕,上面有结痴的伤口,他抹药,包扎,动作流畅,“不用再与人动手,你已经没有理由不让我敷药包扎。”
赫千辰由他去,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意识到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等赫九霄给他包好伤口,他收回手,“事情已了,我们这就告辞。”
没有把帝王的寝宫当做什么特别的地方,不需主人回答,两人转身径自离去,温铁羽还在怔然,楚睦注视他们的离去,却似有无限感慨。
当年如果他做的是另一个选择,一切是不是会与今日不同?
又或许,再有一次选择放在面前,他还是会选择帝王之路,人心难改,就像他将几个儿子放在宫中监视照看,一样免不了他们手足相残,免不了夺位之争。
“陛下,天穹神教的人……”楚雷想细说关于了尘师太的事。
了尘师太是出世高人,楚睦当年相信她的话也是因为她从不胡言,加之双生子本就不祥,他才如她所说弃了一子,楚雷当时十分赞同,谁能想到那个并不是了尘师太,而是赫连晓芙所扮,如今害的楚靖作出这样的事,楚雷心里也有不安。
楚睦却摆了摆手,“朕都知道了。”
沐寒珏和沐苍崖从暗处走出来,他们受命于楚睦,将所有发生的事及时禀报,顺德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试图去改变,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他忽然有种感觉,因果轮回,一切都会走向必然的结局。
“你们退下吧。”长叹声中,楚睦合上双眼。
雾色刀就摆在一边,八月十六,月还是圆的,只要割破心口,取了血便能将他从血咒中解救出来。但楚睦没有让任何人动手,他看了这把雾色刀许久,然后合上眼,喃喃念着什么,似乎睡去了。
楚雷在边上听到他口中叨念的话。
痴心太苦,不如爱恨两忘……
是年,八月十六。
大炎朝顺德帝在缠绵病榻多年后,于寝宫驾崩,传位于二皇子楚青韩。
顺德帝楚睦终究没有使用那把雾色刀,而是选捧在万央公主粱绮罗死去的第三个月,随她而去。
就连楚雷也不知道,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楚睦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这么做是因为歉疚,还是因为他仍旧没有忘记梁绮罗,或者是因为他已厌倦了人世的一切。
第三百十四章此爱唯心【完结】
桂花香飘,转眼已到月末。
秋意更重,晴天和风轻缓,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凉州城内,百姓们的作息一切照旧,几日前宫里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有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皇帝死了,要换人坐皇位了。
当日宫内宫外的骚动皇城的百姓都有发现,他们都没想到在太子登基之日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二皇子居然没死,顺德皇帝居然在这时候临时变卦将皇位传给了他,而太子楚靖玄心切之下发了急症,一病不起,闭门不出。
二皇子将要登基为帝,而太子登基之日却成了当朝陛下的忌日。
这是流传在外的说法,白云苍狗,转瞬之间人世变幻,莫过于此,不过就如赫千辰所说,百姓们对谁做皇帝并不关心,只要一切照旧,能让他们丰衣足食那就够了。
千机阁。
大门敞开,看守们站在门前,就和平时一样,神情很放松,但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走过眼前的人,有江湖人上门求见,便会被里面的管事迎进去,进入客室叙谈。
江湖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从被传言与朝廷有关,到谋反,到最后神秘失踪,又被人传说归隐的千机阁阁主和赫谷血魔医再度现身,转眼却成了协助朝廷捉拿反贼、居功至伟的功臣,那一场皇城之战被人流传出去,一切喧嚣尘上,叫人来不及反应。
千机阁与赫谷的门槛差点被人踩破,真相大白,当时被人追问不休的销香客花南隐则成了众矢之的,怪他言语不清,叫人误会。
“这下可好,总算是太平了,你们……”一道白影跃上窗台,花南隐的出现还是那么突兀,从窗口翻下,他晃了晃折扇,竟然发现房里没人。
“难道是去了赫谷?”又一个白衣女子跃入书房,站在他身后看了看房里的布局,正是云卿。
“不会在赫谷,千机阁的人都回来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千辰不会这么快离开。”花南隐合起扇面,走了几步,隐约听见隔壁房里传来的声响,是衣袂的摩擦声。
呆愣片刻,他倏然转身拉过云卿,“我们走。”
“这么急着离开?”悠然的话音从后面传来,接着就是脚步声,花南隐回头一看,赫千辰正合拢外袍,在他身后赫九霄系好了衣带,冷冷的表情看不出是不是有不快,但空气里确实多了些冷意。
花南隐的脚步马上停住了,“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吗?”他对赫九霄的表情只作不见,摊开了扇子掩盖住脸上揶揄的笑,知道自己来的时机不对,本想离开,没想到这么快被人发现。
赫九霄冷哼一声,在椅上坐下,赫千辰命小竹去端茶,云卿好奇的打量这间书房,她还从没有进过千机阁。
“楚靖玄是得救了,对外称病,可以出宫和李大娘双宿双栖,我怎么这么命苦?”花南隐靠在窗台上,翻着自己手里的扇子,哀叹一声,似真似假的抱怨,“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很害人,害的我有家不能回,只能带着云卿躲到千机阁来。”
“别说他人要怪你,我也想怪你。”云卿在旁摇头,苦笑不得。
当日楚青韩约见赫千辰,在驰岩峡中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花南隐语焉不详,有意误导,害的多少人暗自悲叹,为他们心急心痛,没想到一转眼,事态竟然颠倒。
朝廷格局改变之后,一夕之间,千机阁重立江湖,赫谷也重新迎回了他们的谷主。南无奈落如同猛虎双翼,护佑在侧,这哪里是归隐?
一出江湖,千机阁和赫谷便以雷霆之势席卷江湖,声势一时无两。
“这能怪我吗?要不是我们檀伊公子如此授意,我怎么敢这么说?”花南隐摊开手,无辜的挑眉,“当日情况如此危急,差一点就让楚靖如愿,后来他想出这一计,我当然只能依计行事。”
他指着赫千辰,大喊冤枉,“他说好了谁都不能告诉,我只能委屈自己,连你一起瞒着。”花南隐夸张的对着云卿一脸心痛,云卿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能在他肩头锤了一下作罢。
云卿知书达理,明白这件事的重要,自也清楚赫千辰的用意,对花南隐的隐瞒并不是真的气恼,但当时花南隐的话确实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要知道千机阁和赫谷,哪一个消失对武林而言都是一件大事。
其实花南隐说的确实都是实话,那一战他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尽管眼下听来有惊无险,当时的情况却是千钧一发,徜若穆晟再晚到半刻,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你的身体没事,我也要回万央去了。”门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散发的年轻人,黑衣黑发,嘴角挂着一丝笑,“狼严族长已经把兵权交还给楚青韩,他说此人敢信赤狼族,敢这么做,便有为帝之能,万央也许只有交给他才能让各部族心服,反正他也算是半个万央的皇族。”
穆晟本就是来辞行的,听到书房的谈话便插言这么说道,赫千辰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谢。
穆晟从万央赶来中原,闻讯赶去驰岩峡,当他到达的时候已经不眠不休三日三夜,自己都快要力竭倒下,却在最后关头救了赫千辰,在他自伤以求挽回神智的那一刻用仅存的力量为他压下了失控的情绪。
就是那片刻,从殷魄命那里见到的所有景象从脑海中退去,那些扭曲阴暗的心绪渐渐远离,赫千辰清醒过来,及时阻止了那一场即将演变成血战的交手。
这一切不是一个谢字就够的,不如不说,穆晟知道赫千辰的想法,却对他笑着摇头,“妖狐族的仇是你所报,大恩不言谢,我这个闲人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尽管妖狐族也是他们两兄弟的家,但穆晟很清楚,他们两人并没有将那里当做家,比起塞外,中原更适合他们。
“这里没事,那我走了,回去晚了那头野狼又要喋喋不休。”黑发在光下泛着紫光,穆晟一摆手举步离去。
风驭修在赤狼族等他,他当然急着回去,赫千辰笑着点头,花南隐拉着云卿靠在窗前,摸着自己的下巴,“现在事情都平定了,但你们别忘了如今要登基为帝的是楚青韩,你们两人以后还是小心些。”
“他不敢。”赫九霄冷冷接话,提起楚青韩,他脸上的森然之色更重,妖异的冷眸寒光闪动,花南隐想起当日驰岩峡里的情景,一点都不奇怪赫九霄会是这幅表情。
当时赫千辰又要陷入混沌错乱之中,眼见他倒下,又握紧石片割伤自己,赫九霄暴怒之下异力爆发,这时候楚青韩却不是召集手下乘隙动手,而是和他一样心急的扑上前去,那些被异力碎裂暴射的石块有不少打在他的身上,他当日受的伤是这么来的。
本以为一场血战难免,花南隐都做好准备不死不休,甚至在心里开始对云卿感到歉疚不舍,没想到穆晟适时赶到,救了赫千辰,他醒来之后立刻阻止战局,杀气腾腾的两方霎时分别被自己的主子叫住。
当时的情况可想而知,是有多惊险,多危险。花南隐还从没见过那样惊险和出人意料的转折,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这是他见过的,最出人意料的结局。
所以他真的没有骗人,要知道让他绷着脸说那些话,有多为难他,他避重就轻,骗了所有人,也骗了楚靖派来的探子,论起功劳来也算不小……
袖子被轻轻的拉扯,把花南隐从回忆里扯回来,他顺着云卿的目光看过去,赫九霄正拉着赫千辰的手腕,解开了白布为他看伤口,他的眼神专注,动作很轻,低声叮嘱着什么,好像是说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不必再包扎,但不能沾水,沐浴的时候要注意,记得叫他……
赫九霄坐着,赫千辰就在案旁,两人一坐一站,那一方空间里却像是有种不同的气氛,他们说着阁里近日的事,赫谷的事,一边说赫九霄一边抚上赫千辰的手腕,在他伤口边轻轻碰过去。
赫千辰的手动了动,不知是不是觉得痒,还是痛,微微蹙眉,“别动。”
赫九霄放下手,却覆上了唇,“幸好你没事……”他喃喃低语,嘴唇碰到伤口的边缘,热热的,传到他的身上,赫千辰不由伸出手握住了他垂下的发,掌心的发丝微凉,从他的指间滑下……
想起周围还有别人,他的指尖顿了顿,回首一看,窗边已空,帘幔随风摇摆,只有挂在角落里的牵心草的香囊,静静的垂挂着。
“他们早就走了。”赫九霄拉近他,两人相对,赫千辰垂首看到赫九霄的目光,“以后还敢不敢忘记我?”他起身,手指挑开赫千辰的衣领,松开的衣襟之下露出一点血红的印记。
那是在赫千辰神思错乱的时候,赫九霄的长吻造成的,吻到疼痛,吻到见血,那枚痕迹之后淡了一些,但始终没有完全退下。
手指抚过,赫千辰想到那一场噩梦般的经历,心情却很平静,“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忘了你。”他眉眼不动,说的笃定,赫九霄大笑着抱紧他,呼吸从他颈边拂过,留下轻吻。
“我也知道,你一定能撑过去,因为你是赫千辰。”低低的在他耳畔说着,赫九霄的吻绵绵落下,然后退开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往内室走去,赫千辰被拖到门边压在墙上,一双手已经落在他的腰间。
“我还有事。”他看了眼天色,计算还有多少时间够他使用处理事务,赫九霄似乎发现他的犹豫,伸手扯开了他的衣物,“先把之前的事做完,我就放你走。”
先前在做什么,这对兄弟自己心里最清楚。
衣带松散,青衣被解到腰间,赫千辰挑眉,阁里的事务看来只能拖延到明日了,似笑非笑的摇头,他拉过赫九霄,“谁放谁走还不一定。”
吮咬到对方的喉间,赫千辰抱住赫九霄,两人相拥,交错的脚步在房里响动了几下,停在榻边,倒下的一双身影兀自纠缠,汇聚成一人的影子映在墙上。
窗外起了风,书页翻动,哗哗的轻响声里伴随着几声喘息和衣袂的摩擦声,有几声争执,几声低喃,书房里依下静谧安详,窗棂边的香囊被吹落几许微尘,每一抹都有淡香。
牵心,早已牵动了的,不知是谁的心……
双手交握,喉中的声响被吞噬,连同爱语一起。
(完)

番外一:又是一年花飞雪(一)
春日,赫谷之中,幽潭依旧,谷内众人各司其职,开始了又一天的忙碌。
“起来了。”日上柳梢,某处卧房之内,有人起身穿衣,白色内衫之外是一件青袍,他朝身边低语一句,躺在他身旁的男人没有睁眼,似乎还在安睡。
难道是昨夜失了分寸?他侧首看过去,身侧的人闭着眼,呼吸平稳,那双妖异冰寒的眼眸暂时被掩住,看不见其中的无情冷漠,徜若这时候被人看见,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这张过分英挺俊美的脸庞吸引过去。
只要赫九霄不睁开眼,没有那层妖邪森然,当初一定不会有人称他为血魔医……
心不在焉的这么想,赫千辰的手指不自觉的从对方的眉眼之间抚过,感觉到赫九霄的呼吸,微热的落在掌心。
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他失笑,醒悟过来收回手,怕吵醒赫九霄,他的动作很轻,双脚才落了地,腰间忽然一紧,被人往后拖倒,“不多睡会儿?”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他重新跌回床上,赫九霄没有睁眼,低沉的嗓音慵懒微哑,赤裸的身体摩擦在赫千辰尚未穿妥的衣物上,发出几声悉索的声响。
还没系好的衣带松开,赫千辰从窗口朝外瞧了一眠“早已日上三竿。”
四月煦风拂下杨柳,絮若飘雪,赫谷里也种了柳树,从窗口看出去,几乎让人怀疑是在冬日,赫千辰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月,这里的柳树长的也好,就像当初他和赫九霄初见的那个时候,那柳絮也是纷纷扬扬的。
“这里不是千机阁。”双手顺着敞开的衣襟往里探索,赫九霄把他整个拖回床上,赫千辰本待拉开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对方胸前的吻印,想到昨夜一时恍惚,回过神来,已被赫九霄覆到身下。
“赫谷不讲究规矩,你不用那么早起身,不会有人来。”嘴唇在赫千辰的耳边一阵吸吮,赫九霄贴在他的背后,赫千辰能感觉到股间的硬热,霎时明白对方的打算,发出沉沉低笑,“你要讨回?”
“当然。”赫九霄的手在他胸前游移,下腹轻轻磨蹭,尽管赫千辰本来无意于此,终于还是被他挑起身上的热度,“谷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都不急。”他的回答赫千辰倒也相信,赫九霄处理事情的时候一贯专注,徜若沉迷于一件医案,甚至还有过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时候。
从上往下注视的眼里有一团隐隐的火光,赫九霄垂首看他,赫千辰扫了眼紧闭的门扉,才穿上的衣物又被解下,青袍散落,露出掩盖其下的健硕胸膛,赫九霄的手覆于其上,缓缓挑起身下之人的反应。
“这次还是三个月?”手指慢慢的摸索,赫九霄喜欢看他渐渐失控的样子,这双眼晴里的深沉纯粹会变的氤氲迷蒙,微微皱着眉头,为痛楚和欢愉而咬牙忍耐,这时候汗水就会从赫千辰的鬓边渗出,微微沾湿他的黑发。
“我们不是早就商议好……”侧身俯卧在床上,赫千辰微阖着眼,五指抓紧了床褥,赫九霄的手在他身上游移,那种感觉并不陌生,尽管不是第一次,但他的身体还是会为他的每一个动作而生出反应,呼吸变得急促。
自从江湖的风浪平静,顺德帝楚睦驾崩,朝中二皇子楚青韩继位登基,转眼又过了大半年,这段时间之内,赫千辰和赫九霄达成共识,赫谷和千机阁之内一切照旧,并无变动,唯一变动的是他们。
两人约定每隔三月各自去对方的住处相聚。
先是赫千辰入住赫谷,在这三个月之中,紧急的事务会被送来,若是没有特别的大事,他便放开原先的一切,安心在赫谷休息;其后是赫九霄,他随赫千辰一起居于千机阁,以至于不少在赫谷求见不成的人都闻讯前往千机阁。
如今整个武林都知道,徜若有重大的事要找血魔医或是檀伊公子,必须算算日子,否则很有可能跑错了地方。
最近三个月赫千辰在赫谷,接下来便是赫九霄去千机阁了。
“唔——”一声闷哼,赫千辰吸了口气,那带着侵略的意味攻占进来的动作总是会让他神思混乱,这时候赫九霄掠夺的本质彰显无遗,压制着赫千辰的身体,稍有停顿之后便继续强硬的进入,床襟凹陷下去,解下的衣袍在两人身下皱做一团。
“才几天而己……”赫九霄脸上见汗,手指到两人相连之处按压了几下,他才几天没有碰他。
没说完的话另有一种含义,赫千辰当然听得懂,却不知自己对这句话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咬牙低斥,“别多话。”喘息声中,他扬起的眉稍染上几分薄红,收紧的五指被赫九霄的掌心所覆,两人十指交缠,有几滴汗水落在他的背上。
“好,我不说。”赫九霄的胸口震动,笑声就在赫千辰的耳畔,赫千辰听着两人如鼓的心跳声,轻喘了几声,“算了,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也适宜……嗯!”
骤然的撞击让他低哼出来,话没能说完,被打开的身体回应着赫九霄的需索,再也不能开口,昨夜在他身下的男人将所有尽数回报。
“千辰……”耳边落下灼热的呼吸,唤着他的名字,赫千辰的身体被动的摇晃,被托起的腰部更接近那火热的源头,身后袭来的律动由缓至疾,他微微闭着眼,眉间微蹙,齿间时而会泄露出急促的喘息。
身体发烫,快意逐渐升腾,脑中思绪也变得混乱,赫千辰完全无暇去想原本自己起身是准备做什么,身上每一处都升腾起灼热的高温,紧贴在他背后的人体像是要和他融化成一体,肉体的碰撞声不断在他耳边环绕。
他们本身都不是女子,他和他之间还是血脉相连的手足,这样的行为不光违逆阴阳,更是违背伦常,但每一次的拥抱占有还是会让他们双方都感到无上的愉悦和快感,甚至无论是谁先主动,谁在下方。
分开在两边的双腿肌肉紧绷,赫千辰上身伏于床上,被抬高的腰身在一次次攻击掠夺之下逐渐瘫软,似是难耐又似愉悦,他埋首在床上,汗湿的额头被凌乱的黑发覆盖。
床榻摇晃,帐幔无法遮挡渐渐洒落房内的日光,赫千辰的脸色通红,被拨开的发露出他汗湿的后颈,赫九霄在他耳后吮咬,绯色蔓延,一直从脸上红到耳根,流淌下的汗水被赫九霄舔舐去,他的身体随着狂乱的节奏颠簌,直到汗水淋漓,无法思考。
“九霄!”腰部轻颤,赫千辰咬牙低吟,染上情欲之色的脸布满错乱迷蒙,在他下腹抚慰的手随着他的嘶喊搓弄,每一次呼吸都是干燥灼热的,脑中晕眩,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再等等!”犹如骇浪的律动一次次将他推往高处,赫千辰的暗示得到这样的回答,贴在他耳边的话音也早已颤动不稳,赫九霄一手环抱着他,再一次狠狠的抽送。
“啊——”裹紧他的绵软火烫,被这种紧窒包围束缚,赫九霄被从脊髓升上的快感激起满足的呻吟,低哑的喊声鼓动赫千辰的耳膜,脑中突突跳了几下,他的手放到自己身下,快慰之中喷发的浊液沾湿手指,滴落在身下潮湿起皱的青衣上。
赫千辰喘息不止,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被赫九霄抓紧的腰部往后挺直,继续承受着一次次的侵占挖掘,赫九霄对他的需索还未停止,在赫千辰的身前一汩汩粘稠随着身后的冲击相继爆发,渐渐染湿了被褥。
“千辰……千辰!”赫九霄的手臂环抱在他胸前,扣住肩头的手收紧,炽烈的吻落在赫千辰的唇边,在一声低喊声中骤然将他压下。
狂猛的冲撞直达最深处,摩擦跳动,重重的几下,陡然灌进一股灼烫,悠长的呻吟从赫千辰口中吐出,又被咬在齿间吞咽下去,喘息不定间赫九霄的吻落在他滚烫的嘴唇上,唇与舌相贴纠缠。
两人交叠的身体都是一身汗湿,赫千辰半伏在床上,赫九霄深埋在他体内的部分慢慢厮磨着他,引出他错乱的喘息。
“你先起来,记得替我拿身换洗的衣服。”喘着气被赫九霄放开,赫千辰扫了一眼身下早已不复本来面目的衣衫。
他的说话声还很嘶哑,带着细微的轻颤,听在赫九霄耳中就像是呢喃,低低的几个字带着情事后的余韵,分外撩人,这一点赫千辰可能从不知道。
“你先躺着。”湿液从股间溢出,赫九霄缓缓退出来,制止赫千辰要开口的动作,“别说话,让我来。”
用床上早已不能穿的衣衫抹去他腰背上的汗水和股间的痕迹,赫九霄起身套了衣衫下床,命人去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打开门,先迎上的却是贺思茵。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赫九霄看了她一眼,砰的一声,门已经被关上。
赫九霄转头就往里走,站定在床边,微阖着眼往下注视,“你这次带来的不是小竹,是她?”
番外二:又是一年花飞零(二)
“华姨身边缺人侍候,我命小竹去了。”赫千辰撑着床沿坐起身,仿佛没看见赫九霄阴沉的脸色,在房内打量了几眼,先取了赫九霄的一套衣物穿上。
房外院落之内贺思茵手中还捧着几本账册,正在犹豫是要敲门还是回去等候,接着就看见窗被推开了,赫千辰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袍,对她吩咐,“去前厅等我。”
深色的衣衫使得穿着这身衣袍的人看起来和平日有些不同,温和雍容之上平添深沉冷峻,贺思茵一时没回过神来,等赫千辰又说了一遍,她才点头领命离去。
赫千辰一转身,险些撞上站在他背后的男人,赫九霄冷冷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面无表情,“所以你就让她代替小竹,随身侍候?”
“思茵代替忘生,身为左使,她随我一起出入那是理所当然。”端详赫九霄的脸色,赫千辰不难想象他在介意什么,“我的能力已经能够控制,就算我从她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也还是不会让她接近的,这样总行了?”
倚窗而立,赫千辰并非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早在当时他的异力失控无法让人近身开始,赫九霄便对贺思茵的存在很是介怀。
“她和我一样,你再如何接近都看不到她的心思,不会让你不适,和所有人都不同。”赫九霄没有笑,他慢慢说着,按着赫千辰的领口,这是一件玄色的外袍,冷沉的颜色显得赫千辰的肤色很白,白如有棱角的玉石,嵌着墨黑的眼,黑的让人沉溺。
这双眼晴就看着赫九霄,“和所有人不同的只有你一个。”
眉间蹙起,赫千辰的表情变得有些危险,黑眸之中冷芒闪烁,一伸手,扣住赫九霄的后颈,“你别告诉我,直到今日你还不相信这一点。”
两人的目光相接,近在咫尺,冷意相对,直到赫九霄露出笑意,手指从方才在赫千辰颈边留下的痕迹上抚过,“很好。”
赫千辰看了他半响,恍然,微微眯起眼,“,你是故意的。”故意要听他这么说。
“我是故意的。”赫九霄重复,笑意渐浓,一点都不否认,赫千辰皱起的眉更紧,像是不悦,又有些想笑,推开赫九霄的手转身欲走,接着便被拉住。
张开的双臂将他锁进身前,赫九霄在他耳边低语,“但我说的也没错,她和其他人确实不同,你不必担心她的存在会对你的能力造成影响,除了我之外,她比任何人在你身边都安全。”
“那又怎么样?”笑了笑,从床上散落的衣物一一看过去,赫千辰看到地上的影子,“都要晌午了,还不放开我。”
天高日照,将近午时,可他们两人还没有从卧房里出去,赫九霄不以为意,先把问题放在了一边,松手放开他,“先沐浴然后用饭,你等着。”
赫千辰只穿了外袍,里面空无一物,汗水和其他体液干涸之后那感觉绝不会让人觉得舒服,赫九霄出门唤人,很快就备好了浴水,两人沐浴换衣,等开始穿戴已经是用午膳的时候。
“阁里的人若是在,一定会觉得他们的阁主越来越荒唐。”赫千辰系好衣带,笑着自语,赫九霄已经穿妥,递来他腰上的佩玉,“随他们心里如何去想。”
“你就是这种人。”一手接过,赫千辰笑他,赫九霄一贯的神情不变,他确实并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心里怎么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赫千辰,似乎言外有意,被他这么注视的人抬眼看他,赫九霄缓缓续了三个字,“贺思茵。”
“你打算怎么办?”他这一次绝不是玩笑。
为提防赫千辰的能力再次失控,贺思茵的存在确实是必须的,徜若有个万一,她会比其他人更让赫九霄放心,但也正是因此,他对她有种特别的反感。
“不要以为我没看出来,她对你早就没有恨意。”赫九霄往外走,门扉打开,他站在光下转过头看着赫千辰,冷芒微闪,“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与恨最相近,也最相似的感情是什么。”
赫千辰起先是不语,然后无声的笑了,缓步走过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世事并非始终如此,有些事也会有例外。”
与恨最相近的是爱,恨甚至比爱还要来的深刻,许多人也许无法凭借爱意过一辈子,却能倚靠恨的力量作出他人无法想象的事。
就如正反两面,爱与恨是最接近的感情,贺思茵对赫千辰的恨一直很特殊,她起先并不恨他,甚至很有好感,而后的一切超出她的预料,她无法承受,只能恨他,接着却又在进入千机阁之后一点点变的敬他。
最终,原来的恨已经演变成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怕已经无法说清。
赫九霄觉察出贺思茵的心思,她的改变赫千辰也看在眼里,但他并不担心贺思茵会成为第二个紫焰,“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适合她的是什么。”
带着浅浅的笑意,赫千辰的脚步停在门廊外面不远,赫九霄停步朝他注视的地方看过去,看到远处正与赦己交谈的女子。
那是贺思茵,手里还捧着先前要呈给赫千辰看的东西,不知是否因为候的太久,没等到他,她与赦己在前厅不远处的地方讨论千机阁里的事务。
“这就是你说的例外。”赫九霄看了几眼便知道赫千辰话里的意思,贺思茵与赦己,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从神情上看来交谈的十分热络熟稔。
“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外了,也许明年千机阁便要办喜宴。”语气变得轻快,从赫千辰的话里能听的出他的高兴,笑望远处,他的表情柔和,看到自己的手下觅得良缘,他着实为他们觉得高兴。
两个当事人并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主子眼里是什么样子,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远方的视线。
站在回廊下的两个人不是任何人所能忽视的存在,一个青衫沉稳,一个锦衣冷厉,就站在那里并肩看着他们,让赦己没来由的心慌起来。
“我怎么觉得阁主和血魔医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奇怪?”赦己不解的问贺思茵,她看了一眼,也不懂得赫千辰那种笑意有什么含义,“阁主命我在前厅等他,我先去了。”
赦己点头,隔着草药花丛,却见赫九霄朝他们抬手,“你们过来。”
赫九霄的目光凝若实质,他们停了脚步,猜不到赫九霄找他们会有什么事,对看一眼,一起走过去,“阁主,血魔医。”
两人见礼之后站定,赫千辰也不知道赫九霄想说什么,却不阻拦,就在旁看着。
“赦己,你跟着他多少年了?”没有太大的平仄起伏,赫九霄对他问道。
他口中的“他”是谁,赦己根本不用问,刚要回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贺思茵的反应,才郑重的回答道:“比忘生时间短些,也有十多年了。”
听到他提起忘生,贺思茵垂首,赦己的话说的很轻,很稳,很是慎重,她十分感谢赦己每次都顾及她的想法,若非赦己,她不会那么快适应千机阁的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成亲的事?”像是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赫九霄连语调都没有变,赦己却惊的眉毛上扬,感到无比诧异,“成亲?”
赫千辰终于明白赫九霄的打算,忍不住转过身去,嘴角上扬,贺思茵只看到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冷冷看着赦己,赫九霄一抬指,指着他身边的贺思茵,“比如她。”
“我娶思茵?”赦己似乎只会重复了,与贺思茵相对,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谁能想到血魔医会说出这样的话?与他无关的事他从不管,甚至有人求医他也只凭自己喜好,这回竟然为他做媒?赦己能在赫千辰身边这么久,虽说不如忘生心细擅思,但他一点都不笨,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赫九霄说出这番话的用意。
“赦己是被老阁主捡来的,我的爹娘曾是当年行事歹毒的一对邪道人物,他们被正道人士所杀,我在江湖无依无靠,被人叫孽种也不知叫了几次,无处可去才会寄身千机阁。”赦己忽然说起他自己的身世。
他躬身回答,非常的郑重,“我爹娘的罪该由我来赎,但自从跟随阁主,阁主说,我的爹娘是谁、做过什么并不与我相干,我既然身在千机阁,此后我就是赦己。”
他说的阁主便是赫千辰,当年比他年岁还小,却仿佛早已看清了一切的少年,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从那时候开始,赦己就是赦己,身处千机阁,人在江湖,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今天血魔医问我这个问题,赦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况,我不想强人所难。”转头看身边的女子,赦己对她笑了笑,他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轻易能忘记的。
番外三:又是一年花飞零(三)
贺思茵瞧了赦己一眼,本来她想要拒绝,却让赦己先说了出来,咬了咬唇,她低语,“我的事不用别人插手。”也不知她这句话是对赫九霄说的,还是在反驳赦己。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们,徜若你们之间无意,此事不会再提。”赫千辰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先在两人脸上看了一圈,他这么表示,赦己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又去看贺思茵,她却别过脸去,看着远处。
离开妖狐族之后她跟随赫千辰,就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身上的衣裳只有一身,那还是她在眠玉山上给自己做的,贺思茵不觉得简陋,但她总是姑娘家,见了别人身上的打扮难免会多看几眼。
就是这几眼,让赫千辰命人带她去买衣裳,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穿上新衣。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她自己知道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徜若真的如赦己所说,她心有所系,喜欢上的还是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除了第一次见面之时便有的好感,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
可现在想起来,赫千辰只是开口下令,真正带她去买新衣的人是赦己,带她熟悉千机阁的人是赦己,一路上教她怎么解决各种麻烦,如何应对种种事端的人还是赦己……
“你怎么知道是强人所难?”突然间,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回想,赫九霄的问题让赦己一怔,不自觉的去看思茵的脸色,她若有所思,但并没有显得很气恼。
难道她真的在考虑?赦己有些惊讶,隐约也有些欣喜,他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却从没有想过他和贺思茵能成为夫妻,他想不起,也不敢想。
目光收回,赦己经过一番考虑,正色说道:“我是没有想过成亲的事,也不敢娶妻,怕害了人家姑娘,思茵是忘生的妹子,我早就打算要一辈子照顾她,就算不成亲我也会做到。”
贺思茵心里一震,抬眼看他,赦己恰好望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又不自觉的各自转开,他们对对方并非没有好感,往日只当是兄妹之情,如今被赫九霄和赫千辰的话这么一说,一直以来的感觉里又多了些别的。
有些别扭,又有些异样。
顿了下,赦己有些犹豫,视线微微往身旁瞥了瞥,“不过倘若思茵愿意……”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他一握拳,“我想娶她。”
阳光明媚,园子里花草正盛,回廊中的话在空气里和那阳光一样明朗坦荡,贺思茵一贯不若寻常女子那样扭捏,此时脸上却莫名的热了起来。
她不答话,赫千辰却已看出端倪,笑着问她,“你不反对?若是愿意,我即刻命人操办。”
贺思茵心下踌躇,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赫千辰的微笑就在眼前,她举目看了半晌,看的赦己越来越紧张,赫九霄的脸色越来越冷沉,那阳光都像是成了冷光,她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下了头。
“一切听阁主安排。”
她的回答不出赫千辰的预料,笑的愉快,他拉着赫九霄往外走,等走远几步,才低声说道:“这下可如了你的意了。”
“一举两得,有何不好。”赫九霄不否认,停了停脚步,抬头往上看,耀眼的日光在他眼眸里映照下两点金辉,略浅的瞳色愈加妖异,不见半点冰冷,赫千辰知道他在高兴什么,用肩膀碰了碰他,“走吧。”
两人的身影远去,廊道里只剩下一男一女沉默相对,赦己压下心里的几分别扭,问出自己的担心,“你是因为阁主的意思才……””你说呢?”贺思茵蹙起一双柳眉,她的眼神让赦己明白自己问了一个最笨的问题,习惯性的笑着伸手,在拍到她肩头的一瞬间停了停,终于还是像平日一样按到她肩上,“不会后悔吗?”
“若是你让我后悔,大不了休夫”贺思茵一抿唇,半是玩笑的回答,赦己摆出苦脸,“我们还没成亲呢,你就想着休夫?”
“别忘了我是塞外来的,不兴你们中原的规矩,妖狐族里男女都一样,为什么不能休夫?”贺思茵扬起下巴,带笑的表情很可爱,说起妖狐族,她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也是赦己开导的功劳。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赦己放松下来,口中说的肯定,眼神却有些飘忽,他忽然红了红脸,有些笨杖的展开手臂,轻轻将面前的女子拥住,在她背上轻拍几下,低声说道:“如果你后悔了,一定要对我说,我会去禀明阁主,不会让你受委屈。”
没想到平日性格爽朗的赦己也会有这种表情,贺思茵惊奇,脸上的热度也高了起来,低低哼了一声,“倘若我后悔,不用你去说,我一定自己对阁主说明白,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接近,不是作为同伴,而是作为将要成亲的男女,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贺思茵忽然推开赦己,他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却见她举起手里的一摞账册信笺,“我忘了,这是要给阁主的,急件!”
她追着赫千辰和赫九霄离开的方向跑去,正厅里两人才用完饭,见她跑来,一起看着她,贺思茵怕被人误会自己反悔,连忙把手上的东西呈上,“阁主,这是阁里命人送来的,其中有一封急件,底下人都不敢接手,只有等阁主亲自处理。”
赫千辰翻了翻那叠东西,从里面抽出一封书信来,那上面封的火漆居然有皇族的标记,但这记号不是楚青韩的,而是来自当初的太子,如今的永安王楚靖玄。
“他找你什么事?”赫九霄从他手里拿过信笺,略略一扫,“和季大娘有关,怪不得如此着急。”
信里说的是和璇玑坊相关的事,近日有三十副锦缎出了璇玑坊,上面早已按照宫里各方的要求绣了纹样,已经完工,本要送去宫里,却在到达皇宫门口的时候无故失了踪。
弄丢宫里的东西不是小事,李大娘是要被扣押的,因为楚靖玄才得以免除牢狱之灾,但这件事一日不清,他的罪名就一日不能脱去。
“先让人去查访,周围可有异状,近来李大娘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赫千辰一一对贺思茵吩咐,将要注意查明的事都交代清楚了,让她退下。
她正要下去,赦己追了上来,到了门前被赫千辰叫住,“赦己,捎信回去,让阁里的人开始准备起来,过几个月你们就完婚,缺什么全都记下来命人去采买。”
赦己没想到这么快,还未反应过来,只会点头称是,赫千辰想到这件事,转身进了另一间房。
在他要动作之前,赫九霄在砚台里填上了水,浓浓的墨色化开,赫千辰坐到案前,笑着摇头,“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开始磨墨?”
“你自然是要通知风驭修和穆晟,贺思茵是妖狐族唯一有望留下血脉的,她要成亲,你一定会告知万央那边的人。”知道赫千辰写字喜欢用浓墨,赫九霄手下的动作没停,砚台上的摩擦声细细的散开,坐在书案后的人在微笑。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手里捏起笔,赫千辰沾下墨色,取了赫九霄写药方的纸来。
微湿的墨迹随手而就,在暖暖的日色下慢慢干去,有一股墨香,赫九霄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写字,午后的阳光很安静,静静的照进来,赫千辰的手指在光下有力修长,捏着笔的动作就像是握着剑,锋芒内敛,有种无人能撼动的沉静安稳。
看着看着,赫九霄的衣袖忽然抬起,握住了那只握着笔的手,“后面的我来写。”
笔杆从赫千辰的手里到了赫九霄的手中,写了一半的信换了一种风格,字体渐渐变得犀利潦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随意挥洒,便有种大开大阖的气魄,赫千辰垂首看着,轻笑,“都说是字如其人,那些说你冷酷无情的若是看了你的字,便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我不需要他们知道。”赫九霄冷冷的说,几个字几乎是一笔写就,到了落款处,才停了下来,却用赫千辰习惯用的字体,写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墨迹一点点干去,赫千辰瞧了一眼,折起装进信封,“这一来一回,总要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应该够布置一切了,李大娘那里的事也能解决。”
“你要亲自去看?”赫九霄命人把信送出去,赫千辰点头,“楚靖玄之所以亲自写信来找我,可见此事不小,他这么做就是要我亲自出手,倘若我命手下的人去,未免太失礼,怎么说过去我们也算是熟识。””我和你一起去。”翻看桌上的几册医单,赫九霄把不急于处理的事全都放到一边,赫千辰起身让他坐下,“你先把谷里的事忙完,我这就命人去准备东西。”
“等等。”赫千辰才走了几步,赫九霄忽然在后面喊他,停步转身,却见那一头的男人微微眯起眼,“你是打算先去璇玑坊,还是皇宫?”
璇玑坊有李大娘,皇宫里有楚青韩——当日的二皇子,如今的天子,贤盛帝楚青韩。
番外完

查看评分记录

积分 用户名 时间 理由
录入币 +1 蓝蓝天 2010-12-7 23:25 感谢贴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