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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生水起

2015-2-19 12:52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 下 附番外(16.3.31更) BY 非天夜翔

卷三·九尾天狐

第58章 夕阳

大巴等在出口外,所有人筋疲力尽地上了车。
“接下来会把大家送到客栈。”司机说:“恭喜各位,你们是第一批抵达的,来,把表填一下,给驱魔师打分,人质过来领吃的。”
“呼——”
“呼……”迟小多靠在椅背上,看着项诚,笑了笑。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没有说话。
大家认真地填表,陈真在车下和林语柔说话,片刻后周茂国也来了,上车收表。
“大家辛苦了!”周茂国说:“回去好好休息,还有两天时间。先在客栈里住着,当做度假吧。做的不错,项诚。”
周茂国收走表,大巴开动,沿着出口外的山路离开,前往客栈。总算告一段落,迟小多心想,这次应该算过了吧,再不过太没天理了。
“哎哎,陈主任,您这边请。”
“来,可达主任,周小姐。”
旁边的一名驱魔师满脸堆笑,给几人让座,迟小多看了他一眼,那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瞥迟小多,笑着朝他点头。
“轩何志。”可达说:“差点被你们抢先了哈哈哈。”
“哪里哪里。”那个叫轩何志的男人穿一件背心,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挂着个祖母绿坠子,躬身翻找水,分给众人喝,又朝迟小多说:“来,你是人质吗,给他一瓶。”
迟小多感激地说:“谢谢。”
接着他朝后看,看见周宛媛,可达,齐尉,大家都在做一样的口型,没有开口,但是一脸尴尬,口型是:马屁精、马屁精、马屁……
迟小多:“……”
“你还好吧?”迟小多手肘动动项诚。
项诚伸出手,把他搂在怀里,摇摇头。
大巴在客栈外停下,陈真发下手机,大家重新分房间,让迟小多和陈朗换了个房,齐尉在隔壁房门口说:“晚上一起吃饭。”
“嗯。”项诚心不在焉地说,示意迟小多开房门。
迟小多一边开门一边问:“项诚?”
项诚提着两人的包,站在走廊里,看着走廊尽头的陈真。
迟小多问:“你有心事吗?”
“没有。”项诚眉毛一扬。
迟小多打开门,两人推门进去,陈真给了他们最好的房间,外面是青翠的山景,迟小多的一声哇还没出口,项诚便关上门,把包随手一扔,抱着迟小多,把他顶在墙上开始吻。
“唔……”迟小多两手顺着项诚的衣服撩上去,两人恨不得把对方衣服扯了,项诚几下脱掉背心,现出健壮的上身,抱着迟小多推着他走,一路走一路脱,进了浴室,拧开热水。
“烫吗?”项诚问。
“嗯,刚好。”
热气里,迟小多舒服得快要融化了,他感觉到项诚翘起的那个顶着自己,项诚拨开浴帘,摸到手机,按了几下,开了首歌。
迟小多红着脸,握着项诚的那个,倚在他肩前,热水冲刷着他们的身体。他感觉有好多话想对项诚说,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从前天傍晚,他们再碰面的时候开始,项诚就仿佛有什么心事。
迟小多抬起头,看着项诚刚毅的脸。
项诚低下头,吻住迟小多的唇,接着给他打肥皂,手掌从他的肩上一直摸到脚踝。
“啊。”迟小多感觉到肌肤相触的刺激感,令他欲罢不能,项诚不住咽口水,再让他转过来,一手搂着腰,另一手在迟小多的胸膛和小腹上来回抚摸。
“好舒服……”迟小多说:“那个……那个……项诚……”
“以前做鸭的。”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差点滑倒,项诚忙抱着他,让他坐下。
“要那个吗?”迟小多问。
“要什么?”
“我要……那个。”迟小多说。
“要什么?”项诚又不解问。
迟小多:“……”
项诚眉眼里带着笑,却不正面回答迟小多,认真地给他按摩,迟小多的手也开始乱摸,顺着项诚的胸肌摸下去,摸他的腹肌,两人贴在一起蹭来蹭去,裸体上全是湿滑的沐浴液。
他们坦诚相对,互相抱着,项诚仿佛怎么亲吻都吻不够,冲洗过后,项诚让他坐下来,泡在热水里,迟小多玩着项诚的那个,跨坐在他腰上。
“自己坐上来,慢点。”项诚说。
迟小多有点紧张,刚进去的时候非常痛,他紧紧咬着唇,项诚屏住呼吸,几次尝试后,迟小多顺利地坐了上去,项诚没有动,只是抱着他的腰,两人相对,迟小多搂着项诚性感,裸露的脖颈,手指挠了挠他的肩背,一层汗泥。
项诚的双眼注视着他,那温柔令他彻底沦陷。
“不要动。”项诚的呼吸急促,说:“憋太久了,慢点,一动就射。”
迟小多笑了起来,跟着项诚的节奏来,起初非常缓慢,等两人都进入状态后,他把自己完全交给了项诚,那感觉就像浩瀚的水流不断积聚,冲刷着他的意识,一点点地累积成洪峰,一瞬间淹没了他。
比起那天夜里仓促而忙乱的整个过程,这一次迟小多已经完全适应过来了,他舒服得发抖,并发自内心的爱着项诚。
那夜给他的感觉是刺激与喜悦,这一次更多的是自然与幸福感,快感来得实在太强烈,项诚的冲击越来越快,仿佛天崩地裂,更似乎越过了他的身体,直接刺激到了他的灵魂里。
半小时后,迟小多已经快晕过去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射的,项诚抽出,让他站起,用浴巾给他擦干净。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迟小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直喘气,脸上的红还没有消褪,听见项诚在浴室里洗衣服,音乐声传出。
“……深秋山顶风微凉,恋人并肩……傻傻看夕阳……”
迟小多想到前天傍晚的山顶,不禁笑了起来。
项诚居然还听着音乐,一边跟着唱歌,声音在洗手间里的效果很好听。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个性很善良……”
迟小多莞尔道:“项诚?”
项诚没回答,洗衣服的水声刷拉刷拉。
“是你在唱歌吗?”迟小多第一次听见项诚哼歌。
项诚马上不唱了。
迟小多哈哈地笑,自顾自地跟着唱。
“……你的浪漫,只有我懂欣赏……”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迟小多哼着歌穿上裤子,进去从背后抱着项诚的腰。项诚从镜子里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抓到手机要拍照。
“拍我裸照?”项诚瞥了迟小多一眼。
“可以吗?”迟小多说。
项诚没说话,迟小多把手机朝上稍微移了点,只拍到项诚腰下漂亮的人鱼线,项诚退后少许,把迟小多的裤子扯下来,把迟小多搂在身前,两人站在落地穿衣镜前,迟小多贴近了点,侧过脸。
“看镜头。”项诚说。
迟小多的腰恰好挡住了项诚的胯间,穿衣镜里的一幕充满了美感,令迟小多差点喷鼻血,项诚按下了快门。

第59章 篝火

洗好衣服晾上,迟小多心想得把这个照片藏好,太彪悍了。
两人在床上抱着,项诚侧过身,让迟小多把大腿放在自己腰上,一手让他枕着,手臂绕过来,拇指推手机屏幕,看他俩的照片。
迟小多伏在项诚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肌肤的气息,男性的身体气味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令他非常舒服。
他们就这么互相看着,迟小多伸出手,摸项诚的胸膛,项诚眯着眼,非常享受,刚做完一次,很快又硬了,两人抱在一起,蹭来蹭去。
“小多。”项诚看着照片,说。
“嗯?”迟小多问。
“你愿意和我一起吗?”项诚问。
“当然啊。”迟小多摸到枕头旁的布包,拿出铁片弯成的戒指给项诚。
“这个才是我做的法宝。”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调整了下,拉着项诚修长的手指,项诚的手很好看,手掌轮廓漂亮,指节分明。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不让他戴上戒指。
“我的体内有妖。”项诚说。
“嗯,我知道啊。”迟小多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项诚笑了起来。
“我是男人。”项诚说,“你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当然不会。”迟小多说,“我是基佬啊。”
项诚:“是什么?”
“同性恋!”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你一直不知道吗?”
“我……”项诚想了想,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哥哥看,可能……对我比对朋友更……黏人一点,你亲我的时候我觉得你喜欢我的,只是我……不太懂这个,我还想过,如果你是女孩子,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不过这样也不错,嗯……”项诚越说越有点不自然,又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男的,我就不喜欢了,我喜欢你,不……”
“不……”项诚艰难地措辞,显然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语言能力范围,最后他索性说,“不管你是男还是女,是妖还是人,我都喜欢。”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这么想想,同性恋和妖怪比起来,好像还挺正常的。”
项诚说:“我以前认识一只妖,它有时候变成男的,有时候变成女的……所以……”项诚眉毛动了动,想了好一会,又说,“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不管是妖还是人的……东西,和他是什么没有关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爱你。”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就像你爸爱你妈一样地爱你。”
“是我妈爱我爸。”项诚更正道。
“好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道:“反正就是那个意思,你懂的。”
“嗯。”项诚说,“那么……我们就在一起。我会……”项诚想了想,表达感情的方式仿佛有点笨拙,迟小多期待地看着他。
“我也爱你。”项诚说,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似乎很不自然,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脸上发红,稍稍转过去一点,沉默片刻,又转过头,看着迟小多的双眼。
“不管我做什么。”项诚说,“你都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当然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自言自语道,“我也爱你。”
他松开了攥着拳的五指,于是迟小多把戒指戴在他的手上。
“以后我们去英国结婚吧。”迟小多说。
“英国?”项诚有点莫名其妙,说,“为什么要去英国?”
“国内男的和男的不能结婚。”迟小多笑道。
“不需要。”项诚摆摆手,说,“去巫山,道场拜一下就完事。”
“什……什么?”迟小多问。
“拜天地。”项诚做了个拜的手势,说,“拜完就娶你了,你娶我也行,拜完就算数,办结婚手续什么的,都是凡人的那一套,我们有天地约束着,不需要。”
迟小多:“……”
迟小多说:“现在可以去吗?”
“现在去?”项诚想了想,说,“有点远,巫山一个地方,大日如来的道场一个地方。现在的话……我想想。”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啊,因为不动明王是大日如来派下来的吗?忙答道:“不不,我就是说说。”
项诚又说:“道场,有人说在印度,沙罗双树。有人说在阿里,冈仁波齐。回广州以后计划一下,明年不忙,就一起去。”
太好了!迟小多登时心花怒放,他蜷在项诚怀里,朝他脖子上、肩上闻来闻去,项诚笑了笑,眼睛很明亮,看着迟小多拍过的照片,里面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项诚放下手机,看着迟小多,侧过身,把他压在身下,像头冷漠的狼,不住抽鼻子,嗅他身上的气息。迟小多摸了摸他的头,鼻梁与他亲昵地互相蹭,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不管我是什么,变成什么样。”项诚低声说,“小多,你都和我在一起吗?”
“嗯。”迟小多低声答道,“对啊,鸭子。”
项诚的嘴角微微牵了起来,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迟小多感觉到这一次他毫无润滑地、霸道地抵在自己的身下,登时睁大眼睛。
“放松。”项诚在他耳畔说。
他们感觉到彼此生涩的摩擦,那种毫无快感而言、嚣张而紧密的贴合,以及每一寸进入,都带来最真切、最充实的感觉,令迟小多全身颤抖,他们的呼吸交错,疼痛感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项诚紧紧地吻着迟小多,让他抱着自己的腰,一路进入到最深处。
四楼房间外,齐尉敲了敲门。
方宜兰刚洗过头,头发湿漉漉的,带着洗发水的香气,过来开了客栈房门。
齐尉:“狄老师。”
房里,狄淑敏说:“是小齐吗?进来吧。”
方宜兰帮他们关上门,摸着墙壁下楼,到三楼去,险些撞上在那里坐着的可达。
“吓我一跳。”方宜兰说。
“正想抽根烟。”可达说,“你找谁?”
“宛媛姐呢?”方宜兰问。
可达伸出手臂让方宜兰挽着,带她到周宛媛房外。
405房间:
午后的阳光照进落地窗内,狄淑敏的头发用浴巾包了起来,坐在落地窗前喝茶,点了根烟。
齐尉站在一旁,拿着ipad翻了几下,递给狄淑敏看。
“这是这几天里拍的一些。”齐尉说,“还有我整理出来的一点内容。”
狄淑敏问:“‘眼’为什么没有跟上你们的组?”
“被景浩绑住了。”齐尉答道,“景浩去而复返的原因,我想应该是为了找项诚。”
“培训的时候,项诚总是做噩梦。”齐尉又说,“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被天魔影响了,景浩逃狱后,还想着回来浑水摸鱼一番,毕竟没有人会想到,他逃狱后居然敢再回来。”
狄淑敏打开ipad里的一个加密文档。
里面是几幅照片,大部分是项诚独自坐在墙角的。
狄淑敏没有说话,喝了口茶,手指摸向桌面,齐尉便拿起代糖包,撕开撒在她的杯里。
“我们在湖边休息的时候,项诚离开了大约一个小时。”齐尉把代糖包撒进茶杯后,用勺子搅了搅,茶水的表面现出一丝波纹,内里倒映出两个人的映像。
其中一个人是项诚,另一个人,则是卢安。
“他在劝说项诚加入血魔体的阵营。”齐尉解释道,“他的母亲曾经归属于那个阵营。”
“不。”狄淑敏说,“他妈妈不是血魔体的人,这个很复杂,一时三刻说不清楚。”
齐尉说:“我爸说是的,血魔体派他妈妈过来……”
“我觉得不是。”狄淑敏说。
“为什么?”齐尉不解道。
“女人比较了解女人。”狄淑敏弹了下烟灰,说,“没法解释,总之我觉得她不会是。”
“那么……”齐尉想了想,说,“他没有杀景浩,而是让景浩离开,只是景浩不知好歹,第二次现身,抓走了迟小多……大概整个过程就是这样。”
“我知道了。”狄淑敏点点头说。
“需要回报周老师吗?”
“暂时不要。”狄淑敏摆手,说,“驱委现在一团乱,你没发现么?周茂国和林语柔勾心斗角,互相瞒着放陷阱,咱们犯不着蹚这浑水,事情完了就回广州去吧。”
“嗯……”
“怎么了?”
齐尉想了想,说:“迟小多是我妹妹的好朋友。”
狄淑敏叹了口气,说:“回去问问李主任吧,好人会变坏,坏人也会变好,这个我也下不了决定,何况如果周茂国真想对付项诚,也不是咱们能阻止的。”
齐尉说:“要么把迟小多的记忆再抹掉一次,让他俩分开?”
“你当人是u盘么?”狄淑敏哭笑不得道,“说抹就抹。迟小多都被你们抹几次了,有点同情心成不?”
齐尉说:“万一项诚真的被血魔体带走……”
狄淑敏答道:“当年谁参与了巴山包围战,谁去收拾。”
齐尉:“……”
狄淑敏看着齐尉。
“哦。”狄淑敏笑道,“想起来了,你们齐家也有份。”
齐尉耸肩,说:“我倒不是怕他回来报仇,只是不想小多也被牵扯进去,他是无辜的。”
“项诚也是无辜的。”狄淑敏说,“有什么办法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比妖魔更可怕的是人心,希望他不要堕落吧,魔就像一颗种子……不,应该说,什么念头,都是一颗种子。种在人的心里。慢慢地生根,发芽,抽枝,展叶。”
齐尉不说话,狄淑敏说:“周茂国比你们齐家着急,项诚要是入了魔,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你回去吧,明天替我开一下山河社稷图,老娘没力气陪这群人勾心斗角的了。”
齐尉点点头,狄淑敏又道:“迟小多的事,你要真的着急,就去准备点离魂花汁。不过惹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去。”
“好的。”齐尉说。
417房,陈真敲了敲门。
“进。”周茂国说,“门没有锁。”
周茂国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沉默不语。
报告内容:天魔种。
【一类种子,能自行生长,并分裂繁殖,吸取人心怨值。分级推进,自上至下,每一级天魔种能联系并控制下线。】“谁给你的解答?”周茂国吁了口气,把报告放在桌上,那是陈真出具的一份分析资料。
“老佛爷。”陈真答道,“据说是先前联系郑老,得到的确切答案。天魔种在一百年前,曾经大范围被播撒过,我们现在可以确认,被放在景浩身体里的是四级种子。而布设在曹斌身体里的,是三级种子。”
“郑老告诉我,天魔种可以在一定的距离内传递信息,并有效控制低一级成员的行动。”
“再往上,还有四级、五级和六级。”陈真说,“目前得知,七级最高,相当于圣地指挥官级别。”
“严飞身体里也有这个?”周茂国说。
“是的。”陈真答道,“严飞的天魔种也是四级,而根据猜测,王雷的天魔种很可能是五级,景浩和严飞都是王雷的下属。”
“老佛爷怎么说?”周茂国又问。
“没有。”陈真把一个名单放在茶几上,说,“她就让我把报告带给您看,再请您尽快采取行动,把王雷找到,老佛爷还是很厉害的。”
“算计得很透。”周茂国拿起名单,翻了翻,名单内容是整个人事调动过程。
陈真没有接话。
周茂国又说:“令人觉得愤怒,不过想想我瞒着她,也差不多。”
陈真道:“我猜狄淑敏老师被玩了这一手更气。开始的时候,我还很奇怪,为什么连郑老都被请出来了。”
“他的七宝菩提树是抵御天魔的关键。”周茂国说,“去查吧,查王雷的下落,必须尽快解决掉他。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景浩还会再回来,而且老佛爷居然能猜到,除非她请出铜姑,可是以我对铜姑的了解,预知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
陈真说:“我觉得只有一个可能。”
周茂国看着窗外。
陈真:“老佛爷在对方阵营里,也有她的内应。这个内应,应该就是严飞。”
“不可能。”周茂国想也不想就说。
“可能。”陈真说,“因为包括乩仙案在内的一系列计划,王雷都是通过天魔种,朝他下达指令,所以严飞不知道他的上级就是王雷。”
陈真耸肩,说:“但是,咱们计划的提前发动,打乱了老佛爷的布置。严飞没有办法说,他只能逃,因为一旦被抓住,圣地就能通过天魔种来杀掉他。”
“而王雷也在观察,并没有急着杀他,严飞被我们抓住后,老佛爷措手不及,为了尽快挖出王雷,只得再次改变布局,批准曹斌提审严飞,借此放出景浩。”
“严飞虽然疯了,但天魔种还在,通过严飞混乱的思想,它能反向朝王雷传递一些消息,并且察知同为四级的景浩的一些行动计划。”
“您看这个,周老师。”陈真拿出手机,上面是用手机拍下的一段监控录像。
上面是林语柔沉默地陪伴着严飞,牵着他的手,时而朝他说几句话。
“我们都以为,老佛爷只是放不下自己的玄孙。”陈真说,“我还劝过她,让她节哀顺变。现在看来,她长时间逗留在监狱里,陪在严飞身旁,可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严飞,来探知‘圣地’的布置和计划。”
周茂国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最后说:“你很聪明,陈真,看来这次她真的是恨死我了。”
陈真说:“也许她对项诚和迟小多会更生气无奈,乩仙案结束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感觉到她对小多和项诚的……一点态度。不过她是个理智的人,感情不会凌驾于道义之上。”
五楼,522房。
林语柔背着手,在房间里踱了几步。
“你看看你。”林语柔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格根托如勒可达,你能不能有点家族的荣辱感?”
可达垂着手,乖乖挨训。
林语柔长吁了口气,说:“整个考核里,就你,什么事没做,背着陈真的弟弟跑了个全程,一米没拉下,你以为考铁人三项?”
可达郁闷地说:“老佛爷,根本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好歹我还杀了只妖地虫,周宛媛也没做什么的嘛。”
林语柔坐在椅上,手指揉了揉眉心,说:“废话少说,你和宛媛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有进展了?连郑老都替你俩着急,能不能上点心?”
可达:“……”
“说话啊!”林语柔快被可达气死了。
“还……还需要相处一段时间。”可达一米九的大个头,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林语柔。
林语柔没说话,靠在椅背上。
可达突然想起一件事,把一个黑色的、裹着布的瓶子放在林语柔面前的茶几上,说:“郑老的弟子让我把这个给您。”
林语柔问:“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可达说,“四点。”
林语柔嗯了声,可达看了眼那瓶子。
“你很好奇这是什么?”林语柔眉毛动了动,抬头朝可达说。
“没……没有。”可达说。
“看了你会后悔的。”林语柔说,“你最好别看。”
可达忙摆手道:“不该看的东西,我从来不好奇。”
“回去吧。”林语柔说,“辛苦了,好好休息。”
可达走了,林语柔打开那个瓶子,里面是一团旋转的黑气,她的眼睛微微发红,鼻子发酸,抽了张纸巾,捂着脸,一直流眼泪。
陈真快步穿过走廊,可达正在和方宜兰掰一块巧克力吃。
“怎么了?”可达看见陈真的脸色不太对,问道。
“严飞死了。”陈真简明扼要地答道。
可达:“……”
陈真敲敲林语柔的房门,在外面说:“老佛爷。”
里面没有声音,陈真按下门把,推门进去,看见林语柔坐在夕阳前,两眼通红,知道她肯定先得到了消息,便关上门出来。
周宛媛在外头敲门,迟小多醒了,项诚出去开门。
“陈主任说晚上篝火晚会,顺便去烧烤。”周宛媛问,“快点把衣服穿上,壮士。”
项诚摆摆手,说:“小多睡觉,不去。”
迟小多从床上弹起来,说:“我要去我要去!”

第60章 约定

入夜时,客栈外的草地上升起火,大家聚在一起,相互认识。
轩何志那群人似乎有自己的小团体,而陈真和可达、项诚、齐尉等人则走得近一些。轩何志是小团体的领头人,全程有说有笑,看得出在努力地讨好陈真与可达。
令迟小多有点意外的是,就连轩何志这一派,也对项诚有点忌惮,大家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项诚不说话,迟小多也不逗他,两人挨在一起坐着,迟小多看了看,说:“你给我烤点肉吃吧。”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用夹子夹了点吃的,放在盘子里,项诚要起身,迟小多想跟着过去,项诚却道:“你在这里等,不要过来,风没定向,炭火熏眼睛。”
项诚起身,走到一旁去。
“把辣椒酱给我拿过来。”周宛媛说。
“好的好的。”轩何志满脸堆笑,说,“周小姐喜欢吃辣吗?”
“嗯?”周宛媛一脸无聊地说,“迟小多,你让项诚给烤点吃的吧。”
“已经在烤啦!”迟小多转头看,见项诚站在远处烤肉,周宛媛什么都不做,光坐着等吃,登时出离愤怒。
“小多太厉害了。”雷况师笑着说,“你都能当驱魔师了。”
“不行。”迟小多遗憾地说,“我不会法术。”
轩何志开始还没怎么把迟小多放在眼里,后面听到周宛媛说:“你这个满分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啊。”
轩何志耳朵动了动,下巴掉地,说:“谁满分?你……这位……你驱魔师考试拿了满分?”
“不是。”迟小多忙解释道,“是降妖师啦,降妖师。而且也只是答题卡满分而已。”
“你分析题才扣了三分。”周宛媛说,“我爸今天还拿你来教训我了。”
迟小多说:“降妖师题目简单嘛。”
轩何志对陈朗重点关照,忙前跑后,听到迟小多这么牛以后,登时对他大为改观,开始找迟小多搭讪,热情得令迟小多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可达说了个笑话,大家哈哈大笑,迟小多却不住转头看项诚,说:“项诚!”
项诚侧过头,朝迟小多看了一眼,示意他不要过来。
驱魔师们又聊到了考试的事,好几个祖籍在山东青岛的,还有东北人。轩何志和项诚一样,带领三组人,从阿尔山的森林中穿行而过,重重险阻,不比陈真他们轻松。
突然间迟小多心里一动,转头望向项诚,项诚正在看他们,看到迟小多转头,便朝他招了招手。
“可以吃了吗?真香!”迟小多摇着尾巴跑过去。
项诚把烤好的肉和鱼、蔬菜放在一个盘子里,说:“跟我来。”
迟小多跟着项诚,在黑暗里走,走到山坡上,阿尔山的云层已退去,远离城市的银河就像从天顶洒下来的银粉,亿万年恒星与星云的遗迹化作无处不在的星光,洒向大地。
晴净而深邃的夜空中群星朗照,从南天的尽头一路挥洒至极北之地,留下犹如众神在天脉中驰骋而过的车辙,静夜里银河发出温和的星光,就像千万个守护世界的灵魂,在黑暗里辐射大地。
两人坐在草地上,项诚拉开啤酒拉环,发出轻响,点了根烟,让迟小多吃东西,自己则抬头望向天际。
迟小多吃东西,项诚就在一旁看着他吃东西,看了一会,他一手撑着草地,轻轻地吻了吻迟小多的头发。
迟小多的动作一顿,心里感觉到一阵海浪般的情绪涌了上来。
“嘴巴擦一下。”项诚说。
迟小多说:“早知道你不想和他们说话,我就不来了。”
“不不。”项诚说,“我很高兴,我这辈子没有比今天更高兴的时候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说:“那天去广州,我爸妈的骨灰被冲走的时候,我就在想,倒霉的日子应该到头了,否极泰来,一切都会好的,果然碰见你了。”
迟小多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嗯。”项诚点了点头,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吃完擦擦手,两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的银河。
“真漂亮啊。”迟小多喃喃道,“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夜空。”
“以后带你去阿里。”项诚说,“阿里、理塘、康定,那边的夜空也很美。”
迟小多说:“对,我的降妖师也过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冒险了!”
项诚笑了起来,看着天空,他的笑容英俊而令人沉湎,他看夜空,迟小多却侧身看着他,觉得恋爱真美好啊,过往的二十六年里,一直没有找到对象,一定是老天爷对他的恩赐。
如果匆匆忙忙,凑合凑合谈了个男朋友,那么他就不会被王仁带去会所,也不会认识项诚了,就像那句话,命运给每个人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永远是最合适的。耐心等待还是有必要的,回想起自己忙碌而乏味的人生,迟小多赫然发现,过往的经历,仿佛都在为了遇见项诚做铺垫。
现在他们在一起了,想一想以后的日子,就让迟小多充满了期待感,考完试可以回家,可以一起读书逛街看电影,可以走遍中国,还可以到处去玩,可以买个房子,装修出小窝。
可以……可以……可以……
迟小多摸摸项诚的嘴角,项诚看了他一眼,把他搂到身前,让迟小多趴在自己身上,两人鼻梁亲昵地摩挲,迟小多看着项诚的眼睛里倒映出的星河,感觉他的眼神却有一点难过。
迟小多想了想,说:“我们回去以后做什么?”
“我不知道。”项诚有点迷茫地说。
迟小多说:“去抓妖吗?”
项诚说:“你想去?驱魔很危险。”
迟小多说:“为了世界和平而努力嘛。”
项诚叹了口气,迟小多摸摸他的脸,项诚微微一抬眉毛,看着迟小多,说:“小多,我一直在犹豫,不知道这样带着你,是对还是错。”
“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迟小多笑道,“不用在都市里上班,可以经历体验这么多不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是错?”
“可是我曾经想过。”项诚出神地看着迟小多的眼睛,摸摸他的头,说,“过平凡的日子,当一个凡人,那可能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以呀。”迟小多说,“那咱们回广州去住,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性格,你会坐不住的,你不喜欢在单位或者公司里上班,因为人的社会和自然的世界有很大的区别。”
项诚点了点头,说:“你对我看得很透。”
迟小多笑了起来,他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嘴上说着想要安定的生活,但其实内心深处,更向往改变,尤其是男生。
“我怕我的妖魂。”项诚说,“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你。”
“怎么会呢?”迟小多说,“你是个好人。”
迟小多躺到项诚臂弯里,蜷在他的肩前,玩着项诚的衣领,戳戳他坚硬的胸肌。
“我不是好人。”项诚说,“你看天上的星星,你看到的,是明亮的地方,还有那么多地方,整片整片的夜晚,都是暗的,你喜欢我,你看到的都是我好的地方。”
“我又不因为你是好人才喜欢你的。”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不过我倒是没有留意这个,你的身体里虽然有妖魂,但是你都用它来保护我们。”
项诚低头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喃喃道:“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节操,只是永不屈服于此而已。”
项诚:“……”
“真正的勇气绝不是永没有怯懦的时候,只是永不被怯懦所支配;而真正的信念,也绝不是永不被动摇,只是它永不熄灭。”迟小多笑道,“光明不是无处不在,它只是黑暗里的一盏灯,永远为你亮着。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
“谁说的?”项诚问。
“罗曼·罗兰。”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项诚……”迟小多有点困了,这几天一路过山车般地坐过来,一放松就开始呈现出全身疲倦。
“困了?”项诚问,躬身把他抱了起来,迟小多像只树熊一样,抱着项诚的脖颈,被他抱着朝客栈里走。
“太好了。”迟小多迷迷糊糊地说,“我喜欢你好久了。”
夜里,迟小多做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梦,最后是他骑在一条巨大的巴蛇的脑袋上,在星星之间飞过去,山里在放烟花。
第二天早上,项诚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身体,迟小多半睡半醒间,感觉到项诚又进来了,他不住喘气,被项诚压在身下,晨起的时光令他一瞬间惬意感翻倍,直到闹钟响了好几次,被项诚按掉后,两人才分开。
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脸,起身去洗澡,外面可达在敲门,说:“项诚,吃过早饭以后开会。”
迟小多应了声,起身去洗澡,项诚一身泡泡,见他进来以后就抱着他,在他身上搓。
“我我我……不要了,不要了啊!”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又进来了,两人贴在透明的落地玻璃墙上,迟小多快要虚脱了,项诚问:“痛?”
“啊。”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离开了,又有点喜欢,说,“还……还是要吧。”
项诚问:“到底要还是不要?”
迟小多:“……”
“啊!啊……”
迟小多道:“快……快一点。”
项诚和迟小多抱着在浴缸里,迟小多从镜子里看到项诚的头发都湿了,觉得他们俩都很滑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次项诚做了很久,直到外面又有人敲门。
“项诚?”陈真说,“周老师有事找。”
项诚指指门外,示意迟小多答话,迟小多便道:“好……好的……啊!”
陈真:“……”
陈真走了,迟小多说:“不要让……让领导等,都十一点了啊啊啊……”
迟小多靠在项诚的肩上,项诚说:“那去办公室里?”
“不不不。”迟小多马上道,“就在这里吧……啊!”
直到十一点半,项诚才抱着迟小多出来,迟小多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头晕目眩,项诚给他穿好衣服,带着他出去。
“你下楼先吃。”项诚说,“我去看看又有什么事。”
第二组考试的驱魔师要出发了,大家都在楼下吃午饭,餐厅里十分热闹,迟小多去取了盘子,拿了点吃的,腰酸背痛,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这欲望也太强了吧,昨天两次,今天两次,不到二十四小时里做了四次。是因为魂魄里有蛇的妖魂的原因吗。
迟小多自己以前上班,忙得没时间那啥,倒不会很强烈地想自我解决,顶多一周两三次,项诚的技术最开始很生涩,但今天早上的两次,仿佛已经配合得很好了,能让迟小多直接射出来。
按照每二十四小时四次,即六小时一次的话,一个月就要一百二十多次,一年就要一千四百四十次,这样会挂掉的吧!
迟小多吃着饭,刷手机,男朋友也有了,手机也拿到了,证也考过了,还有速度很快的wifi,人生最美满之事简直齐全了。他先查了一下性欲太旺盛怎么解决,结果没法解决,只好又到同志论坛上去发了个帖子,问:【我男朋友一天要做四次,平均一次一小时,而且长度快要有20公分,搞得我很痛要怎么办。】不到五分钟,帖子下面一群人在大骂迟小多,让他不要出来炫耀,小心不举。
下面有人善意地提了个建议,让楼主和楼主的男朋友约法三章,每天只能做一次,如果当天不做,就可以积累到明天一起做。
迟小多回答道:【可是我好爱他啊,好不容易才能和他在一起,完全没法拒绝他。】于是那个善良的路人也愤怒地跑了。
迟小多:“……”
迟小多等了很久,再没人给他出谋划策,最后帖子还被版主删了,理由是【划胖帖,烧】,迟小多只得作罢。左等右等,不见项诚下来吃饭,迟小多便上楼去找人。
五楼有一个小会议室,门口坐着一个委顿不堪的人,手腕上戴着个海绵宝宝的表,穿着衬衣,五分裤,板鞋。
“曹丁丁?”迟小多笑道,“你好啦。”
曹斌点了点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走廊里两个监察部的大个子,看到迟小多,要过来,却被曹斌抬手,示意不用管。
迟小多过去,摸摸他的头,说:“没事吧,我看看。”
曹斌坐直,掀起t裇,让迟小多看,他腹部的伤口已好得差不多了,迟小多非常惊讶他身体的痊愈能力,绷带还有点发红,但是腹肌上已经不再渗出鲜血。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曹斌说,“如果让那东西留在我体内,我很快就死了。”
“哪里。”迟小多答道,“主要是小朗和陈主任,不用谢我,你来做什么?”
曹斌有点犹豫,迟小多看见会议室的门半开着,周茂国似乎有点生气,在朝诸人训话。
“我筛选出几位,是希望能在不久后的未来,请你们担当重任。”周茂国说,“追缉妖魔也好,在驱委工作也罢,都是一种理想,我曾经以为,我们有共同的理想。”
会议室里站着可达、陈真、项诚、轩何志与齐尉五个人。
“如果你觉得对此没有义务。”周茂国说,“那么我不强迫各位,到此为止即可。”
“谢谢周老师的理解。”项诚点点头,关上门,走了出来,不再和他多说。
迟小多:“……”
项诚看了他一眼,牵着他的手,下楼去,迟小多回过头,朝曹斌挥了挥手,曹斌朝他挥手。
“他说什么?”迟小多问。
“让我加入一个什么行动组。”项诚说。
“哦——”迟小多说,“你不想去是吗?”
项诚答道:“我没有直接拒绝他,我说需要和你商量一下,他让我找你上去,我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还需要考虑,就发火了。”
“理解的。”迟小多说,“中年男性有时候也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我们院长也是这样。”
“嗯。”项诚答道,“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两人下去吃饭,迟小多心想周茂国估计很生气,可是项诚也没直接拒绝他。不片刻后,陈真他们也下来了,考试的驱魔师们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可达端着盘子过来,坐在他们对面。
“曹叽八。”可达看见曹斌下楼,说,“陪我去厨房把吃的端出来。”
曹斌和可达去端吃的,大家坐在一张桌子前,直接把自助午饭的菜放在中间,各自从里头取吃的。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让他坐过去,迟小多却想陪项诚,摆摆手。
迟小多感觉到气氛有点僵,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朝可达说:“为什么要叫曹部长这个外号?”
“因为他是会走路的那啥。”可达说,“啧啧啧,你不觉得曹兄很帅吗,脸庞刚毅,头发有型,铁青的胡茬,性感的喉结……”
周宛媛喷了口汤出来。
轩何志哈哈笑,一手拍了拍曹斌的肩膀,说:“曹部是美男子。”
曹斌点点头,问迟小多:“还吃什么?我去厨房拿。”
迟小多忙摆手表示不用了。
周宛媛说:“曹部,麻烦您给我拿点蛋糕。”
曹斌起身去拿蛋糕。
“你不去?我以为你愿意帮曹兄这个忙。”
曹斌走后,陈真问项诚。
“本来没决定。”项诚答道,“现在决定了。”
曹斌回来了,把蛋糕分给众人,说:“这次因为我一意孤行,给大家添了麻烦,非常非常对不起。”
说着曹斌站在长桌一侧,朝众人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
所有人反而更不好意思起来,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可达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还是没出口,叹了口气。
“不管项兄弟愿不愿意帮我追缉景浩。”曹斌又说,“我都很承两位的情。”
“再说吧。”项诚心不在焉地答道。
高跟鞋响,老佛爷下来了,大家马上都闭嘴不说话,轩何志迅速起身,笑道:“林局好。”
林语柔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吃吧。”
轩何志去给老佛爷端盘子,老佛爷坐下,一时间桌上很安静,谁也不说话。
“随意点。”老佛爷冷冷道,“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可达率先哈哈大笑,干笑了几声,没人响应,只好默默继续吃,席间气氛稍微松缓了点,其间夹杂着周宛媛的“给我拿过来”方宜兰的“这个好吃吗”等少量对话。
“迟小多。”老佛爷突然道。
迟小多条件反射,坐得笔直。
“有事冲着我来。”项诚突然道,“别找他麻烦。”
周围登时肃静,仿佛听得见所有的心跳声。
“我没有要找他的麻烦。”老佛爷冷冷道,“你过虑了,找麻烦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项诚警觉地看着老佛爷,老佛爷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所有人登时愕然,可达迅速摸出手机,然而刚摸出来,老佛爷的笑容就没有了。
“您……您请吩咐。”迟小多战战兢兢道。
“郑老师有三件事。”老佛爷说,“想请你帮忙,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不管愿不愿意,都回答我一声,我也好给那边一个交代。”
“当然!”迟小多很感激郑老为他恢复了离魂花粉的记忆,说,“请说。”
老佛爷取出一个瓶子和一个本子,以及一个加密的信封,轩何志马上起身,稍稍躬身,拿着瓶子过来,递给迟小多。

第61章 协助

“这本是百妖图鉴。”老佛爷说,“郑老知道你喜欢学习,希望你帮他把最后的五页填上,不是硬性规定,带在身上,平时打听打听就行。”
迟小多随手翻了下,说:“没问题,我会努力的。”
老佛爷道:“你要不要先看看要求?”
“不用。”迟小多说,“我回去慢慢看吧。”
老佛爷又道:“第二件事,你手上拿着的是封魔瓶,郑老需要你帮忙,捕捉一枚天魔种。”
所有人看着老佛爷。
“天魔种是什么?”可达问。
“报告随后会给你们。”老佛爷道,“第三件事,信封里有一份法宝图录,郑老想请你试试看,仿制一个。”
“哦。”迟小多要拆信,项诚却制止了他。
迟小多明白过来,这么郑重地封住,里面说不定是什么不传之秘。
“一年为限。”老佛爷道,“不管能否完成,明年郑老都会在考场上等你,东西要全部交回,不要有负担,郑老说他和你有缘,你多半能完成他办不到的事,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清楚,也不会追问,你可以放心。”
“嗯。”迟小多说,“我会尽力的。”
老佛爷掏出一个鼻烟壶。
所有人:“……”
“自觉点。”老佛爷冷冷道。
大家只得先吐出一口气,迟小多收起东西,项诚却道:“我不闻。”
“随你。”老佛爷说,继而把鼻烟壶一抖。
长桌两侧,大家配合地吸气,继而打了个喷嚏。
可达:“??”
曹斌满手鼻涕,手指分开,莫名其妙,老佛爷却起身走了。
迟小多:“……”
午饭后,车来了,项诚收拾了东西,背着两个包,说:“上车。”
“没事了吗?”迟小多问。
项诚嗯了声,陈真也不勉强他们,说:“回去以后大家再出来吃个饭。”
项诚也不回答,直接上车,迟小多说:“那么我们回家吗?”
“嗯,回家。”项诚说。
迟小多说:“回家很好。”
项诚按着迟小多,就在后座上亲,迟小多忙制止他过分亲热的举动,两人一路辗转上了火车,沿途项诚就像头狼一样,时刻不让迟小多离开他的视线五米以外。
第三天,他们回到那间小出租屋,居然还来了个贼,把他们的电风扇和电磁炉偷走了,迟小多愤怒无比,要去报警,项诚却大方地说:“不要了,反正也懒得带。”
接着把门一关,就开始摇床。
迟小多觉得很好笑,自己的蜜月居然是在这么个出租屋里度过的,两人吃饭叫外卖,足不出户,就在出租屋里呆着,连着一整周的时间,北京的天气凉了下来,秋天十分干爽,而项诚的频率保持在一天两到三次,简直要让迟小多抓狂。
最后迟小多提议出去户外走走,这样可以分散一下项诚的精力,出门的时候感觉连路都走不稳了。
北京初秋,满大街金黄色的银杏落叶,项诚去租了个自行车,带着迟小多跑了不少地方,在车流中穿来插去。
“要么咱们就在北京落户吧。”项诚把车支在路边,两人在树下坐着,说。
思归在一旁跳来跳去,吃迟小多给它的碎杏仁。
迟小多:“啊?为什么?”
“我喜欢这个地方。”项诚道,“很美。”
迟小多说:“其实我更喜欢广州一点,广州东西好吃啊。你喜欢北方吗?”
“不。”项诚说,“那就回广州,因为和你在一起,突然觉得北京很美。”
迟小多明白了,在这里有他们很美好的回忆,不过广州是他们认识的地方,迟小多其实也很喜欢。
“在北京落户太难了。”迟小多说,“买个一千万的房子都没户口呢,只能问问驱委,能不能解决户口。不过我觉得如果你去驱委上班,可能陈真会想办法给你解决吧。”
“那算了。”项诚答道,“不想和他们混。”
路上人很少,背后的小房子里放着京剧,项诚看迟小多的眼睛,迟小多的龙瞳已经在郑老的指点下内敛了。
“你看这个。”迟小多终于有时间好好看一下郑老给他的东西了,在家里的时候连话都没法说,刚要和项诚开口,项诚就要来吻他。
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耳朵,抱着他,也不怕人看,迟小多靠在他怀里,翻出郑老师的那个百妖图鉴,对照自己的笔记本。
“最后五页。”迟小多说,“巫山之灵、亡鲲、黑翼大鹏、战死尸鬼的首领——战死尸鬼王和阴阳幻化狐。”
迟小多又翻了翻前面的内容,发现需要他去补完的部分是“亡灵书”的内容。
“我明白了。”项诚说,“这些都是只能用龙瞳才能看到的东西。”
迟小多说:“郑老也有龙瞳,金色的。”
“我不知道有什么区别。”项诚说,“天地间的奥秘还有很多,不过我空了帮你打听打听,要碰运气,一年里全部搜集齐很难,能碰上一个就不错了。”
“嗯。”迟小多说,“天魔种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不管。”项诚说,“驱委会出报告,待会咱们去拿报告就知道了。”
迟小多撕开火戳,拿出里头的一张纸。
内里是一幅星图,六颗星星连在一起,对应一个星体仪般的装置,下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注释。落款是“郑衾”。迟小多心想这估计就是他的名字了。
“字写得不错。”项诚有点惊讶,说,“应该是郑衾亲自写的。”
“和你的比呢?”迟小多问。
“他的是馆阁体。”项诚说,“我的是瘦金体,不是一个类型。”
迟小多心想真是高大上,我又不是皇帝,为什么……啊!迟小多马上明白过来了。
“嗯。”项诚说,“郑衾以前多半在钦天监干活,这张图快两百年了。”
“他多大年纪了?”迟小多问。
“不知道。”项诚摇头。
迟小多仔细阅读内里的注释和说明,郑衾交给他的是一把短匕首,名字叫星剑。在古代传说中,太阳、月亮与星辰都是星体,它们对应天脉的力量,而制造出来的匕首,则有化去魔的强大力量。
但材料非常地难找,还要根据星辰的运行轨迹,来进行各种运算,最终的成品是一个二十公分长的短匕。
“好难。”迟小多说,“还要汲取很多奇怪的力量。”
“先放着。”项诚说,“走吧,去灵境胡同领证。”
今天发证了,迟小多兴高采烈,打算领到证后把证书内容p掉,拍照发个朋友圈。
灵境胡同里,驱委大楼仿佛翻新过一次,原本在装修的二楼开张了,一楼改成了大堂,办事处都搬上了二楼。迟小多上了二楼,赫然发现多了东边的一排十个独立窗口。
独立窗口上有宽大的led屏,上面是考过的名单,旁边有一个拿号机。
“项诚。”窗口内说,并递出一张条子,让他去缴工本费。缴过钱后,项诚和迟小多各拿到了一个小本子,迟小多路过“任务自助机”前时,好奇地看了一眼。
“哎?”迟小多笑着说,“好先进,现在驱委分派任务都用这个了吗?”
项诚在他身后看了一眼,迟小多又说:“还有预付金一千五,好少。”
“只能当路费。”项诚答道。
自助机上,许多内容在不断滚动,内里有全国各地汇总的妖怪详情,大部分是“信息不明”,有些只是给出了地点,以及当地联络人。
譬如:【阿勒泰地区,四名喀纳斯游客失踪。】
【评估实力:一级或二级驱魔师,需降妖设备师一名。前期资料信息内容朝驱委外勤部领取,接待机构:乌鲁木齐驱魔师分部,食宿自理。绩点(有)。】【北戴河酒店灵异事件。】
【评估实力:二级以上驱魔师,需降妖设备师。接待机构:河北驱魔师省办事处。包食宿。绩点(无)。】“这么多?”项诚也有点诧异,自助机上众多消息不住滚动。
“哎,你是降妖师吗?”一个中年人过来问道。
“啊,是的。”迟小多说,“有什么能帮您的?”
“帮我刷一下你的证可以吗?”中年人说,“我这任务没法接,没降妖师帮忙。不用你干活,在我旁边看着就行,不去也可以。”
迟小多:“……”
“不行。”项诚说。
“我给你钱!”中年人说。
迟小多想顺便帮他,项诚却说:“任务不能乱接。”
“就在朝阳区。”中年人说,“你看,一个很简单的任务,查一个风水骗子,跑个腿完事。”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中年人又朝项诚说:“兄弟你行行好,混口饭吃不容不易。”说着拿出个钥匙扣让项诚看。
项诚看了眼那中年人挂钥匙的玉佩,朝迟小多点点头,于是迟小多便掏出自己的证书,在自助机上刷了电子芯片,帮那中年人接了。中年人千谢万谢,打印出表格,走了。
“也帮我接个嘛。”
“帮个忙呗。”
瞬间一群人涌了过来,迟小多狼狈不堪,跟着项诚跑了。
“全要降妖师帮忙。”项诚说。
“大部分。”迟小多去按了下电梯,上陈真的办公室,两人在电梯里聊了几句,现在驱委似乎更倾向于团队合作,想让大家互相配合、协助。不过对项诚来说,显然他是一点也不喜欢与别人合作的。
陈真的办公室在装修,上面贴着一张条子:陈主任办公室改到七楼组织部。
“全部装修了啊。”迟小多有点认不出驱委了,仿佛刚搬过一次,两人又下楼去,项诚看了眼办公室门口,门半掩着,陈真正在里头和人谈事。
“进来!”陈真朝外头说。
迟小多抬头看门外,外面是组织部的牌子。
陈真朝他俩点头,示意先等一会,和另一个人谈地方驱委的事,迟小多恰好发现这里也有一个自助机,便和项诚站在机器面前看。
“咱们要接一个吗?”迟小多问。
“随你。”项诚翻了下,迟小多说:“好多没有酬劳,都要到地方再谈的。”
“一般会有接待人谈价格。”陈真趁着对面的人看报告时,抽空回答一句,“绩点在年终考核的时候用,给干活干得多的驱魔师和降妖师发奖金。怎么样?这个系统还不错吧。”
“好像佣兵接任务的感觉。”迟小多笑道。
“都信息化处理了。”陈真说,“现在都在年底通过绩点总数来结算奖金,不用再每次只领一点点,不过还有很多内容需要继续完善。”
“怎么什么任务都要降妖师?”项诚问。
陈真解释道:“因为降妖师要负责战后总结,和提交报告,很多任务过程里的事件,驱魔师不会去追根问底,就只好通过降妖师来完成。”
“而且驱委进行改革以后,当务之急是建立一个完善的信息库。”
“陈主任。”对面那人看完报告以后开口道。
陈真喝了点水,继续帮那人解决事情。
迟小多开始玩自助机了,他把信息菜单往回翻,看了眼总目录,总目录首先是“登录”。
于是迟小多用自己的证书放上去。
“指纹也可以。”陈真说。
迟小多试了下指纹,果然可以!登录以后出来迟小多的个人资料,下面有绩点考核评分,目前是“零”。
“你的试试?”迟小多朝项诚说。
项诚把拇指按上去,同样出现了自己的人物介绍。
登录后可以浏览整个总菜单,分类是:“驱委介绍”“近期热点”“妖怪信息”与“驱魔任务”四大项。
“驱委介绍”是五六页洋洋洒洒的三个代表、中国梦以及内部建设等文章,还有林语柔、周茂国等人的照片、介绍。
“近期热点”是最近驱委进行的改革内容专题,变固定补贴制为多劳多得的个人责任制,实现了全国任务信息联网,大家可以在任意一个地方接到任务,并且建立任务的档案,传输给驱委的电子系统。
完成以后则需要把过程在当地驱委做一个详细的报告,直到考核部给出一个评分。
有些任务在帮助了当地政府,以及协助民间解决问题后,民间还会付给驱魔师与降妖师一点酬劳,这个酬劳在以前是不允许收的,以避免驱魔师吃拿卡要。但是现在可以了,每个人根据任务完成的情况,可以填表申报这项酬劳,并且缴纳个人所得税。当然酬劳是封顶的,每一项不允许超过四千。
太好了!迟小多心想,项诚终于有希望月入过万了。
“先看看妖怪信息。”项诚说。
迟小多翻了下妖怪信息,里面有一项规定,是要求降妖设备师提交妖怪信息,根据驱委的妖怪管理局评定后,会付一笔酬劳。
信息录入词条不多,大部分还需要专业人才的鉴定,迟小多回头问:“妖怪信息在哪里交?”
“需要文档。”陈真说,“还要尽可能的手绘图,能有3d建模就更好了。”
“手写可以吗?”迟小多问。
陈真说:“可以的,就在信息部的办事窗口,那里会有专人给你扫描。”
真是太规范了,迟小多开始翻阅妖怪资料,打算抄一点在本子上,却发现大部分都是常见妖怪,很少有自己需要的。
“看完了?”
“嗯。”项诚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并退回总菜单,进入了“驱魔任务”里。
驱魔任务就是先前他们在二楼办事处大厅看到的内容,里面先有一个分级,分为:“一级任务”“一级与二级任务”,和最后的“不限”。
迟小多心想不限的意思是什么人都可以接任务吗?连降妖师也可以?他选了不限栏目,发现里面的任务确实不难,项诚说:“这个是没考过的人接的。”
迟小多说:“看看一级与二级。”
项诚点了中间项,里面大概是一些抓妖的、调查的,全国各地汇总后发过来的。
最后迟小多点开了一级。
一级内容有许多的凶杀案、失踪案。
背后和陈真谈话的人终于起身走了,陈真起来给他俩倒水,项诚说:“这个绩点考核怎么算?”
“由当地驱委给你算。”陈真答道,“现在不用落户,也不分什么地域了。”
“会乱。”项诚答道。
“不会。”陈真说,“拿到一注的全国只有四百多个,乱不到哪里去。反正你接下来了,别人就接不到了。”
迟小多问:“完不成的话呢?”
陈真说:“有一次申请协助的机会,信息会再次在自助机上显示出来,过了期限还没完成,就会被禁止执行任务三个月,并且写一份检查,分析自己失败的经过。”
“连续三次出现同样的情况。”陈真说,“扣证察看,再乱来的话会吊销,还有,外勤与善后出问题的话,同样会记录在个人资料里,怎么样,这个不错吧。”
迟小多玩着那个自助机,发现在“驱魔任务”里,还有个“组团出发”的功能,心想设计师一定是魔兽玩多了,还带随机地下城招募的。结果里面一大排缺降妖师的任务登记,全部都在求求求,跪求,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后空翻求降妖师的感觉,当即哭笑不得。
“还行。”项诚难得地认同了一句,这样他就不用疲于奔命地到处和人打交道了,简直是去掉了心头大患。
“来谈谈你的问题吧。”人走了以后,陈真坐下,长吁了一口气,似乎很头疼。
项诚翘着脚,坐在陈真对面。
“驱委需要你的力量。”陈真开门见山地说。
“免谈。”项诚冷冷道。
陈真想了想,说:“那么,我需要你的帮助。”
迟小多耳中传来项诚和陈真的对话,心想项诚能拿到证,陈真应该从中出了很大的力,至少应该是答题卡给过了吧,如果陈真请求帮助,还是得想想办法。
“我要帮小多完成他的任务。”项诚说,“没有时间。”
陈真抽出一根烟,递给项诚,帮他点上,项诚只是眉毛略微一抬,连谢谢也没说。
“周老师顶替了王雷的职位。”陈真和项诚对着吞云吐雾,陈真稍稍一吹,一条烟雾幻化出的龙在他们周围盘旋,“现在驱委迫切地需要新的力量,这些年里,几乎没有能挑大梁的人。”
“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陈真又道,“组织缺人,轩何志、方宜兰、周宛媛……李贸文、盛鸿飞、齐尉、格根托如勒可达……大家的实力,我想你大概都是知道的。”
迟小多耳朵动了动,有点奇怪陈真为什么突然说起完全不相干的话题,项诚没回答,随手翻了翻陈真桌上的一本小册子。
“我们。”陈真说,“包括这次考试,最后顺利抵达终点的一批人,大约二十来个人,代表了目前驱委最强的学生。”
项诚冷冷道:“上头有人,我不操心。”
“他们终究是要退位的。”陈真说,“连格根托如勒可达,都通过了考核,可见这届的能力有多水。”
“可达会诅咒你的。”迟小多说。
陈真:“我说的是实话,有什么的?可达就是个大男孩,总是长不大。比起七十年前的苍狼白鹿,他和周宛媛的实力都实在欠缺。”
“我和你敞开天窗说亮话。”陈真又道,“项诚,你的实力在有证的驱魔师里,可以排得进前十。”
“我选择题错了很多。”项诚漫不经心道,“不敢当。”
“别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陈真哭笑不得,把烟按了,又说,“这里的前十,也是全国的前十,这简直是悲哀,我们都能成为顶尖的人了,可见人才有多匮乏?全中国,在灵异领域上,一旦出了什么事,就等着我们去解决。”
“所以周老师才会这么生气。”陈真说。
“嗯。”项诚问,“说完了?”
陈真:“……”
陈真知道项诚下一句就是:“我走了。”
项诚正要起身,陈真却道:“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你想清楚,项诚,在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他与生俱来的责任,每个圣人都有过去,每个罪人都有未来,退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项诚深吸一口气,改变了坐的姿势,迟小多怔怔地看着他们。
“你要我做什么?”项诚答道,“不用再心灵鸡汤了。”
“接任务。”陈真说,“帮我把那些只有你才能做的事情解决掉,你也需要赚钱是不是?抓点妖怪,小打小闹,改变不了自己。”
外面敲门,陈真说:“等等,现在没空!”
“是我——!”可达哀嚎道。
迟小多马上给他开了门,可达惨叫道:“帮个忙!我听说你来了!快快快!举手之劳!”接下来一边飞速按自助任务机一边紧紧握着迟小多的手。
“别把证借给他!”陈真马上说。
可达已经拉着迟小多的手,在指纹采集机上一按,陈真起身,任务机上已嘀嘀嘀地响了起来。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可达大声唱,讴歌人生的幸福美满与迟小多的不朽,继而狠狠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老婆被占便宜,项诚勃然大怒,要起身去揍可达,可达却已在陈真和项诚的怒火中化作脱肛的野狗离去,留给三人一个活奔乱跳的背影。
陈真:“……”
项诚:“……”
迟小多:“……”
“你随便选一个任务吧。”陈真简直上气不接下气,快要被可达气得心脏病发。
项诚:“他搞什么?!用小多的证去领任务了?”
陈真摆摆手,靠在转椅上喘气。
“我突然发现我有一根金手指哎。”迟小多道。
陈真和项诚各自一手覆眉,没眼看了。
“我不想再涉杀人案了。”项诚说,“除非和小多的任务有关联。”
陈真想了想,说:“有好几个案子,经我手的,查失踪、身份,但身份案大多涉及到政府内幕,如果你不怕麻烦,可以考虑给你申请援助。”
“什么样的援助?”项诚道。
“人力援助。”陈真说,“派点人去协助你,譬如周宛媛、曹斌之类的……”
“还要那俩饭桶去给我添乱?”项诚怒极反笑,说。
外面急促敲门,陈真怒道:“又是谁?!没空!”
砰一声,门被踹开,周宛媛冲进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诚恳抱拳。
“英雄!”周宛媛朝着迟小多声情并茂地大喊道,“请救小女子一命!”
陈真马上冲出去扯自助任务机的电源线。
“啊……”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宛媛冲前,抱上,横着拖出了办公室。
“小女子本住苏州桥下那城边……”周宛媛大叫道,“家中本来有屋又有田……”
“你胸部好大……”迟小多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周宛媛斜斜拖过来,挟在身前,拖出走廊,消失在另一间办公室前,项诚追出去。
“……占我大屋夺我田,我爷爷跟他来翻脸,惨被他一棍来打扁……”周宛媛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间办公室里,一声自助机接取任务的“嘀”。
“谢英雄再造之恩!来生做牛做马为报!”周宛媛又把迟小多送了回来。
陈真:“……”
项诚:“……”
迟小多:“……”
“耶!”周宛媛放声狂笑道,“解脱了!”
迟小多回到办公室,手腕上还有周宛媛用力过度的指甲印,三人无语。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陈真说:“怕被逼婚,不想呆在驱委,找不到降妖师,接不到任务。算了不提这事了,继续说,你也可以申请法宝协助。”
迟小多哐当下巴掉地,说:“几级的?”
“除违禁级以外的。”陈真答道,“可以外借的都行。”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正在对法宝如饥似渴中,说:“借一个研究一下呗。”
陈真知道终于打动迟小多了,而打动了迟小多就意味着搞定了项诚。
“落魂钟?”项诚说。
陈真:“落魂钟不行。”
“双鱼玉佩?”迟小多问。
“想也不要想。”陈真说,“你疯了!”
“沙漏。”项诚说。

第62章 郑州

陈真想了想,说:“沙漏你用不了,需要周宛媛协助你。”
项诚说:“灵气锁,开一次灵气锁,能让我用一段时间。”
“你要沙漏做什么?”陈真说:“周老师确实答应过,谁带组织部,就打开灵气锁,借给部长使用,现在还没交给我。如果能要到,借给你们无妨。”
“现在就去借。”项诚说,“我考虑帮你这个忙。”
陈真只得把自助机再插上,写了张条子,交给项诚,说:“你去找周老师,在这种时候,你说话比我说话管用。”
项诚拿到条子,起身走了。
迟小多翻自助机看,朝陈真问:“曹斌和可达不是在部门内上班么?”
“曹斌革职查办了。”陈真答道,“领了个二级证。可达怕被逼婚,申请出去留职游历,一直没批,刚刚被你放跑了。”
迟小多嘴角抽搐,陈真又说:“你有什么计划?”
迟小多耸耸肩,说:“跟着项诚走吧。”
项诚回来了,拿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那个沙漏,迟小多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见沙漏底部有一个特别的符印,发出淡淡的金光,心想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灵气锁了。大多数威力强大的法宝都是认主的,但是只要主人给它施加一个法印,能暂时瞒过法宝,令从法印中流过的气息,被法宝误认为是主人在操作。
当然,次数也是有限制的。
“那就这样。”陈真说,“写个收条,只能借给你三个月,而且只能使用一次,相信你会妥善使用的。”
项诚写了收条,陈真递给他报告,说:“你看一下内容,我会联络当地刑警协助你。”
项诚把报告收了,过去和迟小多看自助机,陈真又说:“这个给你,小多,是驱委发的考试补贴。还有,你今年考了第一名,有一笔奖金,是商店街里的代金券,一共两万。”
迟小多心花怒放,接过信封,里面是二十张一千的消费券,还有一摞现金。
项诚:“我呢?”
“体力劳动者不是人。”陈真答道,“没有。”
项诚:“……”
“我也没有呢。”陈真说。
项诚只好作罢,在自助机前登录,选了任务。
“我想接这个任务。”项诚朝迟小多说,“可以吗?”
“当然。”迟小多说,“我其实没关系,跟着你就行。”
任务地点:【河南省郑州、开封等地。】
任务内容:【调查潜伏在民间的一只妖怪,为驱委提供有关天魔种以及图腾的线索。具体内容洽组织部报告。】迟小多:“!!!”
天魔种!
正是迟小多需要搜集的东西,项诚看了一眼,便退出登录,说:“回去再研究。”
陈真说:“有困难随时找组织。”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说:“小朗他……”
“他在做一个法宝方面的研究。”陈真说,“想进信息部,帮组织的忙,可能这几天没空,你要离开前和他单独约时间吧。”
“行。”迟小多答道。
两人下了二楼,迟小多先去办事窗口,把自己的本子拿出去给办事员扫描,对方说:“哟,你搜集到的内容可不少啊。”
“还行吧。”迟小多觉得自己的词条根本不多。
“你确定全部给出来?”办事员问。
“当然。”迟小多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办事员说:“在这里稍等一下。”
“为什么要保留?”迟小多朝项诚问。
“有些人觉得这些是不传之秘。”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对喔,好像你也从来不朝组织交这些。”
“我只是懒。”项诚随口道,“不想写字。”
迟小多笑着说:“为了世界和平嘛,不应该藏私,不过以后你可以朝我口述,由我来记录好了。”
项诚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警惕地防备着随时有人过来抱迟小多的大腿,请求挂靠顺便出任务。不过也许过个几年,等降妖师多了,情况会有所好转。
“好了。”办事员递出来,说,“你的信息录入经过考核,绩点是四百四十点,这里有四张一百的代金券,可以在楼下花。”
太好了!居然还有代金券!这实在太适合自己了,迟小多千恩万谢,接过本子,两人下商店街去。迟小多拿着一张单子,开始shopping。地下商店街也改头换面了,变成所有铺子集合在广场内的集合杂货超市,货架上放满了一叠叠的符箓、画符用的朱砂盒、做照妖镜用的镜子、甚至有放在冻柜里的妖怪内丹和眼珠子……
迟小多买了个鸟嘴,放在嘴巴前一开一合。
“这个可以做个抓妖怪用的勾。”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他也是第一次接触降妖师的世界,光怪陆离的材料,就像一个新世界。
“你以前没做过法宝吗?”迟小多说,“这种蛇的筋……嗯……”
保鲜盒里放着几条筋,迟小多偷瞥项诚,觉得他可能会不喜欢,就决定还是不要了。
“你要吗?”项诚问,“要就买,我还有钱。”
“你看到蛇制品会不舒服吗?”迟小多问,“譬如蛇皮钱包什么的。”
“当然不会。”项诚奇怪地说。
那就好。
这个筋可以拿回去,做一种弩的弦。喔这里还有个极寒之地,蟹妖的钳,怎么用呢?不管了,先买下来再说,以及一卷吞水兽的鬃毛。
还有桃木、乌木和花梨木,花梨木只要一点点就要一万多,迟小多不敢买,买了很小的两截乌木,可以做两个印章。
地下居然还有生活超市,少部分日用品可以用代金券买,于是迟小多买了点菜,和妖怪的钳子一类放在一起,项诚买了符箓和金光铁去结账,出去推自行车,两人一人戴着一个耳机,后座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迟小多趴在车把上,刷着手机。
“在找什么?”项诚问。
“买机票。”迟小多说,“不是要去郑州吗?”
“坐飞机?”项诚的表情有点不对。
“嗯。”
“会掉下来吗?”项诚问,“万一堕机怎么办。”
迟小多:“……”
迟小多解释了一下,那个字不能用堕,然后保证没问题,项诚才半信半疑地信了,但是还是有点紧张。
要离开北京了,迟小多给陈朗发了个短信,陈朗最近似乎非常忙,回道,周日下午来找他。
迟小多想找朋友们告别,然而周宛媛和可达的手机都关机,曹斌也不知道去哪了,陈真太忙没空,只得约他们回来了再聚。
周日中午的飞机,陈朗一直没来,项诚大包小包地收拾了东西,把生活用品塞进编织袋里,这是驱委临时帮他们租的房子,准备转给下一任住客,迟小多便把带不上飞机的都留给了下一位,两人挤地铁去机场。
“我都想好了。”迟小多说,“你看,这里是我们的生活费。”
“这么多?”项诚诧异地看。
迟小多说:“我把咱俩的存款都买了理财产品,这样一个月至少有三千可以花用,就不缺钱了。”
“你太贤惠了。”项诚说,“什么都不做,就能有钱?为什么?”
“呃……”迟小多说,“类似于利息,你当成利息就行了。”
项诚对经济学本来就不太明白,就连存在银行里,为什么银行不朝人收保管费而是会倒找储户钱都理不清楚,在他的印象里,一摞一摞的钱进了银行以后,就会放在银行的箱子里的。
迟小多十分好笑,解释了很久,项诚才点了点头。
到得机场,还有两个小时登机,项诚又开始紧张,看这看那,托运行李的时候安检机一响,项诚就恐怕被盘问,一脸通缉犯的戒备表情。
迟小多也有点怕万一什么法宝触发了警报就完蛋了,还好最后只是洗发水。
“为什么我们站的地方有毯子?”项诚又问。
“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迟小多说,“他们特地铺着地毯欢迎你。”
项诚:“……”
“感谢两位搭乘我们的飞机。”对方说。
项诚和迟小多拿着登机牌出来,项诚又说:“太热情了,有点不怀好意。”
迟小多:“……”
迟小多说:“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走到安检前,项诚已经要进去了,迟小多突然心里一动,转头看。
陈朗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迟小多大叫一声,冲过去,和他抱在一起。
【我在整理资料。】陈朗说,【刚把你的分类录入完,我来晚了。】【我好想你啊!】迟小多在他的板上写,【你要好好生活!】【你们要好好在一起。】陈朗又写道。
迟小多拉着陈朗的手,忽然间陈朗在他的手心写:【项诚、巴蛇。】迟小多:???
陈朗:【一切小心。】
迟小多表情变了,还来不及说,陈朗就在他的手臂上写:【帮助项诚战胜黑暗。】陈真过来,拍拍他俩。
还有半小时,迟小多和陈朗依依不舍地分离,陈朗点点头,又写:【一定会没事的。注意保护好时间沙漏。】【好的。】迟小多突然得到了这个消息,但是想想,可能陈朗只是因为关心他才这么说的。
“再见。”陈真说,“期待和你们再次相聚。”
迟小多又和陈真拥抱,陈真拍怕他的背,说:“去吧,别让项诚等太久。”
迟小多看到项诚在安检后收拾东西,便朝他们再次挥手,走了。
两人各背着一个包,进了候机厅。
机场外,陈真路过另一个安检口,突然发现了某个人的身影。
“格根托如勒——”
可达瞬间闪了进去,朝陈真扮了个鬼脸。
陈真要追进去,却被拦在外头,拿可达没办法。
陈朗:【?】
【算了,走吧。】陈真朝陈朗说。
两人离开安检,看到戴着gucci墨镜,拖着个prada行李箱,围着爱马仕丝巾的周宛媛,意气风发地走进来。
“哎,怎么没人接待老娘?”周宛媛去掉心头大石,总算不会被逼婚了,简直是心花怒放,刚托运好行李,一转身,看见陈真面无表情地站着,瞬间转过头去,在值机柜台飞快螃蟹状挪移,横着插入了经济舱队伍里。
“我已经看见你了,周宛媛。”陈真道,“别跑!”
“大家帮个忙!”周宛媛摘下墨镜喊道,“大爷大妈行行好啊!帮我拦住我前夫!我不想再看他下跪了!让我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周宛媛制造了一起八卦性质的骚乱,恨不得能让陈朗开口叫声“妈”,陈真马上道:“别听她胡扯……”
然而周宛媛已经跑得飞快,消失了。
头等舱候机室,项诚和迟小多大吃大嚼,不亦乐乎。
可达“哈哈哈”地走过来,拍拍迟小多的肩膀,说:“终于不用被逼婚啦,哎呀!这次可是多亏了你。”
“可达!”迟小多热泪盈眶,和他抱在一起。项诚面无表情地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到一边去,塞给他一大包薯片。
迟小多:“你也去郑州吗?”
可达一拍大腿,脸上乐开花。
“照啊!类类类……”可达摇头晃脑,唱道,“大王派我来巡山,类类类——”
“一个任务吗?”迟小多问。
可达拿出报告,说:“调查一个公交车失踪案,你们呢?”
“好多郑州的案子喔。”迟小多说,“不过我们还有开封。”
“还有十分钟。”可达说,“太好了,他乡遇故知,真是巧啊,又能抱项大仙的大腿了,我去上个厕所,等我。”
可达去上洗手间,迟小多和项诚靠在一起,一人一边耳机,用手机看电影。
“哎呀——哈哈哈哈哈——”周宛媛响亮的笑声,“真巧啊哎呀,世界真小啊哎呀——”
迟小多看了周宛媛一眼,项诚正在喝水,当即一口水噗了出来。
“你也去郑州吗?”迟小多问。
“老娘去洛阳。”周宛媛不可一世地说,“大王派我来巡山——呀,终于摆脱那只冻鸡侠,多谢你了迟妹妹……”
迟小多:“……”
周宛媛笑得犹如花儿一样妩媚,可达上完厕所,说:“快快快,上飞机了……”
周宛媛和可达打了个照面,两人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上了飞机,项诚让迟小多坐窗边,空姐给他们端水,项诚忙说谢谢。
“换个位置好吗?”周宛媛说。
可达和周宛媛坐在一起。
迟小多回头看了眼,又询问地看项诚。
项诚:“换吧。”
于是迟小多与项诚起身,和可达与周宛媛换了个位置,结果周宛媛和可达还是坐在一起。
可达做了个手势,小心翼翼地说:“我是说,分开换一下……”
项诚说:“不行。”
飞机起飞,迟小多趴在椅背上朝后望。
“你们就不能把话说开吗?”迟小多说,“好尴尬啊。”
周宛媛说:“可达,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
可达点点头,说:“宛媛妹子,我也一定不会娶你的。”
迟小多说:“那不就行了?”
周宛媛一手扶额,彻底没脾气了。
一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郑州机场,周宛媛和他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去洛阳。
“终于……”可达吁了口气。
“还会有后续的。”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嗯。”项诚说。
可达:“不要乌鸦嘴行吗!”
迟小多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充满了好奇心,可达热烈招呼他们去住朋友家,被项诚无情地拒绝了,让他不要当电灯泡。当天傍晚,两人先找了个金水区的房产中介,预备租房。项诚特别提出不合租,要有暖气,不能四面漏风的。
看了两个地方,最后项诚对一个安静小区里的两室一厅很满意,据说早上楼下还有鸡蛋摊饼和胡辣汤,迟小多也非常满意,租金两千八,稍微贵了点,花园却很舒服。
迟小多取款出来,给中介数钱,一叠一叠地数出去,数了三个月外带两千押金,不由得有点心疼。
“你确定咱们能住这么久吗?”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能早点办完事当然好,就当来旅游了。”
迟小多一想也是,还没在北方过过冬,听到会下雪,还挺期待的,就是一下出去近万。
“明天我去找工作。”项诚说,“你在家里玩就行。”
迟小多说:“没东西玩啊,抠墙皮吗,我也想去找个工作。”
“那你做饭吧。”项诚想了想,答道,“不许找工作。”
迟小多:“我不会做饭,只会番茄炒鸡蛋啊。”
“那你等我下班回来给你做饭。”项诚答道。
迟小多:“那我做啥!”
项诚:“在家里想我。”
中介小妹一直笑,数了钱,交给他俩收条,说:“帅哥们,拜拜。”
项诚关上门,直接转身,把迟小多抱着,扑到床上。
“一整天没做。”项诚在迟小多耳畔说,“憋死了。”
迟小多喘着气,揉揉项诚的头发,这个出租屋里很舒服,家具很少很空旷,他们稍微说几句话,就有回声的感觉,生活很简单,却让迟小多觉得再幸福不过了。

第63章 查探

足足三天后。
“我们是不是该做点正经事了啊!”迟小多终于有感而发道:“来了以后就呆在家里,我连楼下的路都不认识呢。”
项诚抱着迟小多,迟小多已经有点受不了了,推了推他的脑袋,说:“办正事了……”
项诚只好说:“那好吧。”
迟小多又有点怕项诚生气,总是小心翼翼的,项诚一不说话,迟小多就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偷偷看项诚。
“痛了吗?”项诚说。
“有……有一点。”迟小多说:“一天两三次,感觉还是太多了,我觉得我们要注意可持续发展啊。”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说:“我去买菜,你给我做饭吃吧。”
项诚答道:“一起去吧。”
迟小多道:“不不,我自己去。”
迟小多换好衣服出门,秋天的郑州一片萧瑟之意,换了个环境令他感觉到十分新鲜,河南话还听不懂,大家却都对他很热情。他买了几天吃的菜,还给项诚买了一条烟,回来的时候看到项诚在餐桌前看报告书。
这份可怜的报告,从陈真交给项诚开始就没怎么动过,思归正在好奇地看煤气炉。迟小多把家里布置了一下,心想以后等自己买房了,和项诚一起装修,结束漂泊的日子,一定很美好。
项诚咬着笔帽,眉头深锁,端详报告。
“要怎么做?”迟小多问。
项诚摘下笔帽,说:“找一个人,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只知道目标就在华司雅苑小区附近,这里一共有一千四百八十户。”
迟小多洗着菜,头也不抬地问:“找他做什么?”
“驱委怀疑他很可能是妖。”项诚说:“潜伏在这里,给妖怪们当接应,这是从另一个案件里推断出来的。”
“事件最初的当事人是豫文建设集团的一名高管,长期到大世纪洗浴中心去洗脚按摩,和服务员谈上了恋爱。”
迟小多:“哈哈哈,好好笑。”
项诚翻了下报告,说:“这名姓张的高管已经五十五岁了,很快会退休,结果爱上那个按摩服务员……”
“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迟小多打趣道:“对方是男的女的?”
“女孩子。”项诚答道:“接着就是权力,美色,金钱,老男人包养了那女孩,老男人有老婆,有小孩,老婆小孩都在国外,女孩据说也爱他,结果老男人对这个小情人说了不少事,两人地下情关系持续了一年半。”
“后来这个高管被上头查了。”项诚说:“被敌对派系搞下台,判了个挪用公款,招标受贿的罪名,证据全部来自于他的情人。”
“啊?”迟小多有点不明白了,问:“为什么?”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说:“那个小情人是张高管对头派来的,被安排到洗浴中心里,为了搜集他的证据搞他。开始时是作风腐败,乱搞男女关系,这名高管被抓进去以后,一度要求男女关系的乱子自己收拾,不要牵连无辜。”
“结果总经理不管,专案组顺藤摸瓜,查出一大串,包括行贿受贿,一下全部抓了。最后造成豫文集团的大清洗。”
迟小多十分感慨,项诚翻过一页,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那个情人呢?”迟小多说。
“失踪了。”项诚答道:“最后见到她,就是进了华司雅苑里,蹲点很久,没有再出现。”
迟小多:“感觉只是一个普通的案子。”
项诚:“嗯,但还有另一件事,是有所牵连的。”
迟小多关上水,把菜收拾好,项诚过来切菜,烧油,准备下锅。
“华司雅苑里,有一个单位。”项诚说:“是王雷曾经购置的房产。”
迟小多:“他是郑州人?”
“不是。”项诚答道:“他和河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只来过一次郑州。”
迟小多仿佛感觉到了一点什么,项诚又说:“豫文集团旗下的一个承包商,在施工的时候,曾经请人看过风水。而看风水的人,是托王雷的一个朋友介绍的。”
“那个朋友呢?”迟小多说。
“住在开封。”项诚又说:“这就是所有的分析内容,现在我们需要找出躲藏在华司雅苑里的人,或者妖,也许能顺藤摸瓜,揪出王雷,至少得到他的去向,这是陈真分析的。”
项诚把午饭做好,两人坐在桌前吃,迟小多一边吃一边说:“好混乱。不过我大概能理解一点陈真的猜测。”
“嗯?”项诚给迟小多挑掉鱼刺:“说说?”
迟小多:“如果换一个线头,从北京那里开始理,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王雷和豫文建设集团的老总,或者是里头的什么人认识,有时候帮忙给介绍看看风水,赚点钱,有时候帮平点事,当做副业。”迟小多说:“毕竟建筑业都对这方面比较慎重。”
项诚:“嗯。”
迟小多:“某一天呢,豫文集团的老总想搞掉他们的副总,所以就设了个美人计,托王雷帮忙办成这件事。”
“嗯,是的。”项诚说:“我觉得最开始不一定就是美人计,只是寄期望于普通人力量办不到的事。”
“比如说扎那个高管小人什么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又说:“但是王雷没有这么做,而是给他们介绍了一个妖,或者当中间人,让别人介绍了一只妖,接近那个姓张的高管。”
项诚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迟小多又说:“于是就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妖怪扮成人,把张高管迷得神魂颠倒,最后顺利地把他扳倒了,在要被抓的时候,逃进了小区里。”
“那么你觉得这只妖是什么呢?”项诚问。
迟小多搜刮着脑海中的记忆,说:“要看当事人的反应,也许是狐狸,迷惑人很厉害的那种,当然如果张高管本来就贪图美色,也许随便一只漂亮的妖怪,都能把他搞定吧。”
两人吃着饭,项诚全程沉默不语,吃完以后去洗碗,迟小多说:“我有什么漏掉了的吗?”
“就怕不止一只妖怪。”项诚说:“中原地区历史悠久,民间妖怪多,要慎重。”
那倒有可能,迟小多心想,如果不小心捅了妖怪的老巢就麻烦了。
项诚洗好碗,说:“下午出去走走?”
迟小多早就想出门逛了,各种巴不得,跟项诚出门坐brt,两人先到华司雅苑门口去转了几圈,一个高档小区,有门卫,进入需要刷门卡。旁边一群大妈抱着小孩聊天,占位置,准备晚上在外面跳广场舞。
“有妖气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说:“哪里看得出来,你看看?”
迟小多用龙瞳看了一会,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什么也没有。”迟小多答道。
项诚说:“翻进去看看。”
项诚躬身让迟小多踩着背翻墙,倏然被巡逻的门卫发现了,喊道:“什么人!”
“快跑!”迟小多说。
项诚要摸离婚花粉,却忘了带出来,两人只得急急忙忙地跑路。
进不去小区,怎么办?
两人在外面兜了几圈,迟小多的手机接到了短信。
【河南省驱魔师协会欢迎您,注册驱魔师与降妖师,请到协会办理手续,入口位于以下地点(萧记烩面馆)等十二处……】“去驱委看看吧。”迟小多说:“说不定有线索。”
于是两人进了烩面馆,左看右看,有人进了厨房,项诚与迟小多便跟着进去,领班经过,说:“厨房里不能进。”
“奇怪,入口在哪里?”迟小多莫名其妙地说,看了领班一眼,说:“需要暗号吗?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领班答道:“怎么了?”
“进驱委。”项诚说。
“区委是什么?”领班说:“二七区区委不在附近,出门打车。”
迟小多:“不知道是什么你又说宝塔镇河妖啊!”
领班:“……”
项诚只得退出来,找了两圈,说:“没错啊。”
迟小多又看了下短信,发现还有一条。
【……对门沙县小吃。】
迟小多:“……”
两人终于找到了入口,项诚朝老板点点头,带着迟小多进厨房,里头老板的女儿正在炒菜,两人便进了橱柜,传送到河南省驱委办事处。
“哇——”迟小多瞬间傻眼,被传送出来的地点正在黄河边,是一个占地不小的度假村,共十二座小别墅,和灵境胡同,玉兰花巷又有不同,门口挂着金碧辉煌的“河南省驱魔师协会”牌匾。
迟小多还是第一次看到黄河,滚滚河水自西向东奔腾而去,一望无际。门口的路直接汇入河里,河滩前,河面上插上了不少竖竿,竿上挑着白色的布条,随风飘扬。
别墅中间的花园里,一个大妈带着六个年轻女孩,拿着把跳舞用的扇子,跟着录音机里的豫戏排演,迟小多和项诚站在门口朝里看,大妈收起扇子,关上录音机,看了他们一眼。
“恁找谁呢。”
“内个……”迟小多有点紧张,说:“没找谁,过来看看,我们是外地人,过来熟悉情况。”
“咿!拜山头!”大妈笑道:“随便走走吧。”
于是两人就进去了,连个门卫都没有,度假村里的别墅都是办事处,貌似很有钱的样子,办事处门口都挂着牌,外勤、组织、妖怪管理处、信息、人事部门。还有个独立的降妖设备师协会。
迟小多登时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摇着尾巴冲进去了,心想老子现在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然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嘛?”迟小多在里面喊完以后外面喊。
一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把客人送出来,和对方亲切握手,亲自把人送上门口停着的奥迪。
“好的好的。”中年人远远地挥手,说:“改天喝酒!”
奥迪开出门,朝黄河前的斜坡开了进去,河水朝两边自动退开,又掩过来,车消失了。
迟小多和项诚在一旁看,心想多半又是什么结界。
“哎?您好。”迟小多说。
中年人看了他们一眼,迟小多说:“我们是刚到这里的。”
那中年人走过来,项诚说:“外派驱魔师。”
“我是降妖师。”迟小多笑道。
“你们好!”中年人忙伸出两手,和他们郑重握手,说:“来,两位小朋友,请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双方自我介绍了一番,中年人叫黄铮,让迟小多和项诚喊他黄叔,外面排演舞蹈的是黄嫂,本省驱委的主要办事员大多都去北京考试了,还有些留在灵境胡同办事,一时半会没回来。
黄铮听了项诚说的,并且看了下他们的报告,说:“嗯……谢谢两位这么热心的支持我们的工作。”
“大家都是驱魔师。”项诚说:“也是我们的工作。”
黄铮笑了笑,点头说:“这样,我给你们开一张介绍信,拿着到金水区公安局去,可以调查一点情况。”
迟小多心想太好了,果然有证就是方便不少,黄铮又点了几下鼠标,调出两人的记录,确认了他们的信息,说:“自助任务机还没有装上,你们需要登记任务,就先在这里办吧。”
“行。”迟小多说,并坐到电脑前,去调阅记录,查到了两人接受的这个案子里,那名张高管的个人履历,以及小情人的照片,还需要那小情人的居住地和籍贯等身份信息。
“晚上一起吃个饭!”黄铮说:“给两位接风!”
“不麻烦了。”项诚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热情,说:“办事要紧。”
“不不不,一定要的!”黄铮说:“来了都是客,还是为我们郑州出力,为维护世界和平奋斗的朋友,这饭一定要吃!不吃就是不给你黄叔面子了!”
项诚也没办法,只得点头答应,黄铮开完介绍信,迟小多突然想起,问:“可达来报道了吗?”
“谁?”黄铮让他们上车,迟小多解释了,黄铮说:“还有朋友?来来来,一起叫过来!”
迟小多心想要吃不能自己吃,干脆把可达拖上,不然不会和领导打交道好尴尬的样子。黄铮叫司机开了辆小型客车,车停在门口,朝他老婆喊了声,说让大家一起出门吃饭。
于是驱委的成员都来了,大家浩浩荡荡地上去,司机把车直接开进黄河,从另一侧的路上穿出来,进市区,定了个包厢,吃大时代食府的豫菜。可达在食府外面等着,哈哈哈地和黄铮握手打招呼。
席间迟小多和项诚全程无语,黄婶还热情地要给迟小多和项诚介绍对象,黄铮又挨个拉着他们喝酒,不到一顿饭下来,大家亲热得和一家人似的。
吃过饭后,黄铮又带着大家去唱歌。
迟小多:“……”
项诚:“……”
“那边的朋友你们好吗?”可达尽情地嗨着,还要项诚唱。
“我好想走。”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我去说一声。”项诚也有点郁闷,这实在是太热情了。
“待会吧。”迟小多小声道:“再坐一会,现在就走不好的。”
唱到十一点的时候,项诚终于受不了,说要先回去了,黄铮便理解地点头,可达还在和黄婶一人一个麦,情歌对唱,于是迟小多他们先走了。黄铮又吩咐让司机把他们载到家门口,临走时再三打包票,有事一定要开口,驱委就是你们的家。
下车被秋风一刮,迟小多简直哭笑不得。
“太热情了。”迟小多说:“黄婶人真好,和广州的人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项诚说:“因为咱俩有证,他们才客客气气的,上次来郑州,黄铮连人都不见的。”
热闹了大半天,唯一有用的就是开了张介绍信,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还不如在家啪啪。
“明天去派出所看看吧。”迟小多说。
第二天,有了驱委以特别办事处名义的介绍信,两人很轻松地得到了派出所的接待,所长亲自给他们找出了宗卷,解开档案袋的绳子,说:“这个案子,大部分地方也不是我们接手的,金水区只负责了一小部分。”
“知道的。”项诚答道:“一定不会传出去。”
迟小多翻了一下,找到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叫胡秀娟,于是摊开本子,在上面记录。
所长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项诚与迟小多异口同声道。
“我看晚饭要么……”
“不不。”迟小多马上道:“谢谢所长。”
所长只好笑着点头。
胡秀娟,籍贯开封,身份证上显示二十岁,很清秀的一个女孩子。
根据派出所的调查,胡秀娟也没有回过家,从案发之后就失踪了。
“我觉得她一定还在华司雅苑里。”项诚说。
“这个高档小区住的都是什么人?”迟小多看到里头有不少好车,感觉守备还是挺严的。
项诚摘下墨镜,两人又在小区外看了一会。
“需要进去调查。”项诚说:“找个机会,半夜进去吧。”
“直接潜入吗?”迟小多说:“我觉得潜入反而找不到你想要的,而且这么多户,也很难排查,这么长时间,慢慢来,不要着急。”
项诚打了个唿哨,天空中思归飞下来,停在他的手心里,连着好几天,思归都在附近盘旋,没有见到任何可疑迹象。
两人路过人才市场,项诚说:“我顺便找个工作,钱快花完了。”
他们身上的钱就只有迟小多考试后拿到的五千补贴,外加几个月里存款理财的开销,在北京衣食住行,外加过来郑州租房子的花费,机票钱等,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取一点出来用。”迟小多说:“还有一百万呢。”
“不要动存款,我来赚。”项诚朝迟小多说:“你在外头等我会,我进去转转。”
项诚进了人才市场,迟小多在外面等着,一个小时后,项诚拿了个名片出来,说:“走。”
迟小多家里两室一厅,他在另外一个房间开了个小小的工作室,把制作法宝的工具准备好,预备做点东西。项诚则找了份工作,去缴了保证金,迟小多开始完全不想让他去做体力活,但突然发现其实项诚非常聪明。
因为他找了份快递员的活儿……为了迎接双十一,快递正在招募临时工,而项诚押了两千块钱和身份证,领到了一辆摩托车,在自己的要求下,分管的片区划到了华司雅苑。
于是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小区去调查了。
“那我呢?”迟小多傻眼了。
“你在家。”项诚说:“买菜,想我,等我回家。”
第一天下班,项诚带着个蓝色的大麻袋,扛回来一大包东西,快递点关门了,只好暂时先存放在家里,明天一早带过去。
有些客户还不填单子,直接把地址发到项诚的手机上,项诚和迟小多于是就得在家里把单子填上,派货赚一块,揽收赚两块。项诚穿一身快递红灰黑相间的制服,人长得又高又帅,歪歪地戴着顶帽子,看得迟小多流口水。
“明天带你去兜风。”项诚说:“摩托车到手了。”
迟小多说:“明天不送件吗。”
“先玩再说。”项诚认真地一笔一划,对着填快递单,两人忙到晚上十点,制服play了两个小时以后就睡了。
迟小多早上坐在项诚的摩托车后座上,被项诚和快递箱子夹着,先去吃早饭,到处玩一玩,接着在快递点外等项诚和一群快递小哥分拣件,把该发的全部发出去,揽收的全部装车,装完以后,出来抽根烟,和迟小多并肩坐着吃盒饭。
下午项诚则开着车突突突地去送件,迟小多在楼下看件,项诚挨家挨户地敲门。
“疑?”下午的时候迟小多突然说:“待会转回去一下,等会儿。”
“怎么?”两人经过广场,迟小多看到大妈们占的位置,说:“我也有个办法。”
当天项诚派完件,迟小多就在广场上等着,等到大妈们集合了,开始放凤凰传奇的音乐,迟小多便跟在后面,一起跳广场舞。
“你也来跳呀!”领舞的大妈说。
“是啊是啊。”迟小多说。
“你哥哥呢?”隔壁的大妈问。
“他在家里数件呢!”迟小多答道:“他待会也来跳!”
小区里的大妈们都知道这两兄弟了,项诚每天挨家挨户敲门派件,蓬头垢面遗世而独立的女子,风韵犹存的大妈,天天窝在家打dota的宅男……迟小多经常会出现,给项诚守东西,一回生二回熟,大妈们都开始议论迟小多和项诚的来历。
于是被问起的时候,迟小多便编了个故事,说在郑州念大学,因为风湿生病,需要调养,休学一年,表哥项诚送快递给他赚点学费生活费。
大妈们据此脑补了一个两兄弟相亲相爱,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的感人故事,进出小区还朝迟小多打招呼。现在迟小多用需要运动复建为理由,加入了广场舞的军团,准备打听点事。
晚上大妈们七点半,吃过饭洗好碗,做完家务,会准时在这里跳舞,附近也有不少大叔过来跟着跳。此处成为小区内部最有效的八卦聚散地,谁家生了小孩,谁家找小三被一巴掌,谁家贪污受贿被双规,谁家卫生巾塞了下水道……诸如此类,消息比飞的还快。
迟小多的小脑不太协调,学起广场舞有点吃力,大妈们还很热心地教他各种分解动作,包括:扬、洒、挥、转、后蹲、错步,抖肩等一系列充满技术性,展现了劳动群众力与美的动作,迟小多勤学苦练,通过反复的练习,最终取得了大妈们的一致称赞。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项诚骑着摩托车,在歌声里过来,把摩托车一支,进了方阵里,迟小多前进着迈步,不停左右抖动双肩。
项诚也跟着一起跳,两人侧身,左手优雅地挥出去。再跟着大部队一起转圈。
快递小哥是大妈们最欢迎的,长得帅不说,关键是谁的八卦都没有项诚多,大家没事干就让迟小多去找项诚套八卦。譬如说四栋602那个单身妹子到底找有没有对象,三栋212的男人怎么老是带人回家,是不是聚众赌博或者吸毒。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跳完以后大家休息一下,闲聊八卦,迟小多问项诚。
“没有。”项诚掏出手机,给迟小多看,上面是单元名字,半个月里他送了快一半的小区快递,还没有发现端倪。

第64章 天狐

“哎,我说你俩。”一个大妈说,“成天形影不离的,啥时候找对象呀。”
迟小多被问得最多的就是这个,个个都把他当干儿子看。
“我还没毕业呢!”迟小多恬不知耻地说,“才二十一,我妈不让处对象啊,说耽误学习。”
“那你呢?”大妈乙说,“小项啊,你也找个对象,你们这行赚的是辛苦钱,得攒钱娶媳妇呗。”
项诚答道:“小多没毕业,我不结婚,得照顾他,我书读得少,也没人要我。”
“英雄不论出身嘛。”大妈们纷纷道。
“你俩是舅表么,还是姨表嘛?”大妈丙问。
“舅表。”项诚答道,“小多是我舅的孩子。”
“哦——”大家理解地点头,知道项诚的妈肯定让儿子多照顾一下外甥,可以理解,两兄弟感情也好,实在是太萌了。
当然大妈们是不知道萌这个字的确切意思的,只是越看他俩越喜欢,无意中燃烧起了腐女之魂。
“等双十一。”迟小多小声和项诚说,“双十一发咱们这个快递的多,到时候应该能覆盖到八成。”
项诚低声道:“你确定?双十一就这么神奇?”
“必须的。”迟小多说,“就算是妖怪,也一定会忍不住在双十一买东西,放心好了。腰好点了吗?”
迟小多把手伸进项诚的制服里,摸摸他的背脊和腰,项诚太高,背着个麻袋跑来跑去的,腰的负荷太重,容易酸痛。快递小哥们普遍没过一米七五,重心低了比较好扛东西。项诚一米八五每次都鹤立鸡群的,要不是因为力气大筋骨好,估计干几天活就得在床上躺着。
回去以后迟小多给项诚贴了缓解肌肉疲劳的药贴,项诚却满不在乎,抱着他,现在每天送快递,消耗了多余的精力,也没机会随时随地扒掉以后来一炮了。但晚上这一次是必须保留的。
“腰不疼吧……啊啊啊……”迟小多喘着气问。
“有不一样吗?”项诚说着挺腰深深一顶。
“没有……啊!”迟小多摸着项诚的健硕的肩膀,来回摸他腰上的肌肉线条,继而滑下去,项诚两腿分开,手肘撑着,俯身吻迟小多,迟小多抱着他的臀,摸来摸去,心想项诚的屁股好翘……
三天后,双十一前夕到了。
项诚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到购物的疯狂,初冬的郑州已经很冷,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广场舞也没人跳了,今天大妈们全都跑光了,剩下空荡荡的广场,秋风卷落叶。
所有快递小哥都在备战,项诚高出所有人一个头,一脸迷茫地听着。
“三点左右第一批快递就要来了!”主管说,“大家有信心吗?!”
“有——”
“让我听听你们的声音——”
“有!”大家齐心协力喝道。
“我们的口号是——”
“快通快通!路路畅通!”快递小哥们一起喊道。
“就地解散!”主管说,“准备应战!”
说着主管背起包,小哥们各自出去抽烟,项诚出外面,看到迟小多在萧瑟寒风里刷手机,热泪在风中飘零:“我抢到啦!我抢到啦!”
“抢到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道:“抢了好多衣服!”
项诚:“……”
没多久,车来了。
六辆大货车轮流停在网点外,开始卸货,分货,所有人一哄而上,飞快地拣件,小件盒子飞来飞去,主管就像玩杂耍的一样,盒子在手中绕圈。这边还没卸完,下一辆车又来了。
“疯了!”项诚道。
“快快快!”主管吼道,“不要说话了!来,小项!过来采访一下!记者来了!”
项诚:“……”
记者在外面狂拍照,项诚朝着镜头,勉强笑了一下,记者顺便采访了一下迟小多。
“这位小帅哥,你怎么在这里刷?”
“我蹲点等快递啊!”迟小多快乐地说。
“买了多少东西?”
迟小多:“三千!剁手啦!”
闪光灯chuachuachua地拍完照,记者说:“快到顺丰那边去。”
“快通的小哥今年能吸到不少粉了……”
记者跑了,项诚和一群快递员从三点多一直分拣到早上七点,迟小多靠在墙角烤着暖炉瞌睡,项诚百忙之中扔过来一个包裹,落在迟小多怀里,说:“你的。”
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来,拆包裹,里面是零食,正好当场买了当场收,和项诚吃了点零食填肚子。八点半,所有小哥们无视了到来的第十二辆卸货车,各自骑上摩托,冲向各自的片区,开始发货。
迟小多戴了顶快递的小帽子,开始给项诚码件,用建筑与结构的专业知识,在一辆摩托车后码了两百多个件,屹立不倒。
“走!”项诚跨上他的“骏马”,像个骑士一般,威武地带着迟小多,一起去派件。
摩托车后面的快递就像摞塔一样,却始终不倒,在沿途晨练的大爷大妈的惊诧的眼光下,驰进了华司雅苑。
这次的货几乎覆盖了整个小区,项诚抱着一摞货物,上楼去,迟小多抽货物派件。
叮咚,项诚按门铃。
“拆包检查一下。”项诚隔着防盗门说。
“不用拆了。”里面的男人打着呵欠,穿着睡衣开门,接过快递。
“那签名吧。”
“买的什么呀?”后面女主人问。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摇摇头。
叮咚。
“包裹。”项诚说,“双十一的。”
房间里,一只小鹿犬对着两人狂吠。
迟小多在项诚背后打了个叉,项诚跟着迟小多,怀抱一堆快递下楼。
叮咚。
“双十一快乐——”迟小多笑着说,“快递来啦。”
“不是让晚上派件的吗?!”里面一个男的不耐烦地说,“还让不让人睡了!”
“你……”项诚要拉防盗门把那人拖出来揍一顿,迟小多忙拦住他。
男人随手签了个字,迟小多心想大爷,都十点了耶……
两人刚要走,那男人骂了句脏话,项诚把快递一扔,迟小多道:“别冲动!”
“干嘛?想打架?”那男人道。
接着项诚不由分说,一手伸进防盗门的圆圈里,揪着那男人的衣领拉着他,当当当地在防盗门上撞了几下。
项诚掏出离魂花粉一抖,那男人打了个喷嚏。
“???”
迟小多:“……”
叮咚。
“包裹。”
“啊呀,谢谢。”
叮咚。
“包裹。”
“呀,今天两兄弟一起来啦?哦这个是儿媳妇买的呀,等我去拿老花镜……”
“老头子,你看到我眼镜了吗?”
“奇怪,放在哪里了……”
迟小多欲哭无泪,把包裹放在门口,两人跑了。
“进来喝杯茶呀。”
叮咚。
“包裹。”
“喵——”
一只猫隔着防盗门,朝外面伸出爪子,挠了挠迟小多的裤腿,“啊啊啊啊——”迟小多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叫道,“妈呀,好萌啊啊啊——”
迟小多被那只猫萌得快要站不稳了,里面出现了一个男孩,朝外看了一眼。
“拆包检查一下。”项诚说,“这里签收。”
迟小多抬头,看到那男孩。
“喂。”男孩问,“疯狗,这充气娃娃你买的?”
迟小多:“……”
项诚:“……”
一个男的在里面说:“谁送的吧。”
里头一个男人起身,朝外看了眼,那男人皮肤黝黑,嘴角微微扯了扯,露出犬齿,舌头舔了下尖牙。
迟小多侧过头,闭上右眼,用左眼看进去,看见了房里缭绕的一层雾气。
男孩随手签收了,问:“还有吗?”
“没有了。”项诚漫不经心地说。
里面把门砰地关上,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项诚指指电梯,示意进电梯里说去。
“是他吗?”项诚按下电梯,问。
“他买的什么?”迟小多问:“充气娃娃?”
项诚眉头拧着,回忆片刻,答道:“一个盒子。”
“你觉得呢?”迟小多也不能确定,他看到了那个单位里有异常之处,却没法确定。”
迟小多来不及拍照,那男人的身影却一再浮现在脑海里,一个瘦瘦的,犬齿很明显的男人,看样子有二十四五岁,虽然皮肤有点粗糙,却并不老。可以看得出是长期漂泊的长相。脸上还带了点脏兮兮的疤,头发乱糟糟的。
他穿着一身黑,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的西裤,蹲踞的姿势很奇怪,膝盖朝两侧分开,两手垂在胯前,像个什么动物——狗吗?会是一只狗妖吗?
不过项诚有时候也这么蹲,所以不能作数。
迟小多又敲开一家门。
“叮咚。”
“快递。”项诚说。
里面燃香的气味缭绕着,一个脸上浮肿的男人开了门,瞪着他们。
“快递。”项诚重复道。
迟小多警觉地发现了,男人接过快递,签了字,迟小多不敢在他面前用龙瞳,生怕打草惊蛇,两人退出来后,迟小多说:“看门牌号。”
“4栋307。”项诚也察觉了,说:“妖,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妖。”
“彘妖。”迟小多说,并翻出笔记本对照,说:“你注意到他家的客厅很乱吗?全是生活垃圾,直接铺在地板上。”
“嗯。”项诚答道:“猪的生活习性。”
“它还点了香。”迟小多说:“用檀香的气味来掩盖。”
“就是它了。”项诚说:“找到目标就好办,晚上过来。”
上午的件派完后,迟小多既累又渴,整个人陷在睡眠不足的燥意里,项诚便把他先送回家去,让迟小多先休息,自己继续去派件,预备晚上再出动侦查。
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了那个穿黑衣服,蹲在地上的男人。夜十一点,项诚带着吃的回来了,今天完全忙得没时间去抓妖。
“晚上还出去吗?”迟小多边给项诚的腰上贴药边说。
“暂时不去了。”项诚说:“可能这里的妖比咱们想象中的多,明天再跑一天,看看情况。”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日夜颠倒后总是没什么精神,项诚今天也累得不行,除了跑来跑去的累,更重要的是精神高度紧张,不能送错东西。于是两人商量好把这几天晚上的几次存起来,过了双十一再补回来,便抱着睡了。
迟小多觉得黑色毛衣,黑色西裤,露脚踝的皮鞋这种搭配挺好看,于是就在网上也给项诚买了套。三天后,项诚终于送完了双十一的货,预备晚上出去侦查。迟小多给他分析了几户重点排查对象。
“没有夜行服,穿这套出去。”项诚穿了一身黑,对着镜子看了看,说:“怎么样?”
你到底是去刺探敌情还是去走t台的啊!迟小多简直没眼看了,说:“好吧,就这样吧。”
“你在家等,电话联系。”项诚把白色的耳机塞在左耳里,手机插到后裤袋。
迟小多:“当然不行!你想什么呢!”
项诚说:“你就不能在家里等我吗?”
“我是降妖师嘛。”迟小多说:“我需要记录你的一举一动啊。”
思归在外面敲了几下窗口,迟小多把它放进来,揣进衣兜里,说:“走。”
项诚说:“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你保护我啊。”迟小多说:“一级驱魔师呢。”
项诚只得给迟小多围上围巾,带着他出去,迟小多心想这就对了,英雄去拯救世界怎么可以没有拖油瓶呢?电影上都应该有个拖后腿的才对啊。
两人已经商量好了路线,然而一出门去,却发现到处都是大雪,一身黑的项诚走在路上非常显眼。
迟小多:“……”
还有女孩子偷拍他俩。
“要么等再晚一点。”项诚说。
“喝杯奶茶,再等等吧。”迟小多提议道。
于是两人在书吧里喝了热奶茶,顺便看看书,温暖的灯光下,十点了。北方的习俗和南方不一样,迟小多颇有点不太习惯,广州深圳直到半夜12点还灯红酒绿,郑州一到夜里八点大街上连车都没多少。
白茫茫的大雪里,项诚背着迟小多,翻墙进小区里去。
两人站在墙下,迟小多说:“我要尿尿……奶茶喝得太多了。”
“尿吧。”项诚说,转过身,在迟小多牛仔裤后袋里摸了根烟,烟圈散开,飞向栏杆上的摄像头。
迟小多跟着项诚到第一间楼下去,项诚固定好蓝牙耳机,戴上手套,低声说:“抱紧了。”
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脖颈,匍匐在他背上,项诚先是揪着外头的排水管道一跃,飞速攀爬上去,在阳台上来回弹跳。
“积雪很滑。”迟小多说:“小心点。”
“嗯。”项诚回头看,下面门卫正在巡逻,两人站在一个空调机位上,一块雪掉下去,落在保安头顶。两人马上侧身,躲在楼房外墙的缝隙处。
保安抬起头看了一眼,拿手电筒照了照,自言自语,走开了。
项诚与迟小多小心地爬过两个阳台,对照位置,再翻过一个楼道就是彘妖住的单位,两人背对马路,正要离开阳台时,忽然听见楼道里有人在说话。
一个男人站在楼道的窗前打电话,项诚便停下脚步。迟小多望向阳台里,里面的一家人正在看电视。
必须等楼道里的人走了才能经过,否则马上就会被发现,被人发现了没关系,惊动彘妖就不好了。
“在这里等一会。”项诚贴着迟小多的耳朵说。
“嗯。”迟小多出身地从阳台上朝里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甄嬛传。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就躲在别人家的阳台外,一起看甄嬛传。
“华妃好狠。”迟小多说。
“对。”项诚说:“最后怎么样了?”
“皇帝驾崩了。”迟小多答道。
广告时间,迟小多才想起正事,说:“人走了吗?”
打电话的男人离开了,项诚沿着阳台过去,示意迟小多在外面等,里面十分安静,只有客厅里点着一盏红色的夜灯。
“嘘。”迟小多示意项诚看顶上,项诚抬头看,阳台上挂着一个铃铛。
项诚抬起手,先用捆妖索交错布设下绳网,封住铃铛,再把它小心地摘了下来。迟小多轻轻拉开铝合金玻璃窗门,项诚在门外贴上两张符箓,拿出石敢当,交给迟小多,手执降魔杵,朝客厅里走去。
一拉开窗户,臭味就直扑出来,迟小多快要被熏晕了。他闭上双眼,复又睁开,看见客厅里有一股奇异的能量流动,充斥了各处,就像千丝万缕的深紫色光带,而发源地,则是面朝阳台的一个神龛。
神龛里,供奉着一个怪异的雕塑,雕塑发出淡淡的光,朝周围发散出光带。
项诚走出一步,被迟小多在身后拉住衣角,迟小多打打手势,示意有陷阱,左手比了个“三”的数字,项诚便朝侧旁绕了三步。右七前四……迟小多紧张地看着飘带,直到项诚走到神龛前。
他取出镇妖幡,把神龛上的雕像小心地包了起来。
内里传来震天响的呼噜声,彘妖泡在浴缸里,缸中全是发臭的黑水。
项诚比了个ok,迟小多好奇地朝里望,摸出手机,给彘妖拍了张照。项诚抖开捆妖绳,彘妖犹如被吊芭蕾一样地绑了起来,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声!
“卧倒!”项诚突然转头,迟小多背后,窗玻璃哗啦一声爆碎,一个人从阳台外冲了进来!
迟小多朝前一个飞扑,然而还没落地,背后衣领便一紧,被提到阳台上去,迟小多瞬间错步,搭着那人的手臂要过肩摔,对方反应却比他更快,侧过手一挡他的腰,迟小多无法使力。
“你放妖,我放人。”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嘲弄地说。
项诚提着彘妖,说:“成交。”说着把那臃肿的彘妖一抖,彘妖咕噜噜地滚到阳台边去。
那男人放开了迟小多,说:“等你很久了,项诚实。”说着像条狗一样吠了声,露出犬齿,不怀好意地打量项诚。
男人穿一身深黑色的高领毛衣,黑色吊脚西裤,低邦黑皮鞋,和项诚两人一身全黑,彼此对峙。
项诚警觉地眯起了双眼。
“把妖交出来。”项诚道。
迟小多站在项诚身后,警惕地看着那男人,正要使用龙瞳,却被项诚回手,一手蒙住了眼睛,迟小多从项诚的指缝中望出去,看见那男人邪气地笑了笑。
紧接着,那男人朝后翻,一个闪身,翻出了阳台。
项诚收回捆妖绳,迅速追了出去,朝迟小多打了个手势,把蓝牙耳机戴上。迟小多也戴上耳机,拨通项诚电话,两人保持着联系,项诚顺着屋顶追出去,迟小多把裹着雕像的镇妖幡收进随身的挎包里,拉开门,追出单元楼外。
天地间大雪纷纷扬扬。
项诚的声音在耳机里传来:“那家伙对这一带不熟。”
“追上了吗?”迟小多跑出电梯,出了花园。
项诚:“他在找路,不知道想去哪里。”
迟小多说:“放它走吗?”
“有思归盯着。”项诚答道。
迟小多停下脚步,面前站着一个少年。
“小多?”项诚警觉地问。
迟小多说:“我想我找到目标了。”
“可惜你没有抓住我的能力。”铺满雪的路上,走过来那个少年。
迟小多猛然想起那天派快递时:
“拆包检查一下,这里签收。”
“喂。”男孩问,“疯狗,这充气娃娃你买的?”
“你的朋友叫疯狗,对吧。”迟小多眉毛微微一抬,说。
“嗯。”少年嘴角牵了牵,说:“你可以叫他郎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胡新阳。”
项诚的耳机里传来两人的对话,他正在犹豫不决,犬妖抓着彘妖,上了一辆金杯面包车,思归展翅飞去,停在车顶上。
“我马上过来。”项诚朝电话里说。
迟小多的龙瞳一闪,看清楚了胡新阳的真身。
胡新阳的背后,幻化出一条将近五米长的的尾巴,尾巴庞大而占据了不小的空间,那布满花纹的尾巴发着光,占满了整条街道,再刷然发散成许多条,继而又合并为一条。
“久仰了,迟小多。”胡新阳说。
“久仰。”迟小多说:“九尾天狐。”
项诚正在飞快地朝这里跑来,脚下一顿,神情愕然。
“小多?你听见了吗?”项诚说:“马上离开那里!那是最危险的妖怪之一!”
“九尾天狐。”迟小多看着胡新阳的双眼,说:“迷惑异能最强大的妖怪,天狐与龙、凤、魈、鲲并列,为五大上古妖族图腾之一,看来胡秀娟也是你。”
“不错。”胡新阳说:“很聪明,果然有龙瞳就是不一样,理论上你也是我们妖族的人,何必和人类混在一起呢?”
正说着话,胡新阳的脸上现出猫纹,九条尾巴发散开去,散发出强大的气势!
迟小多暗自心惊,感知妖怪的能力也是降妖师的必备技能之一,然而在没有对比的情况下,他很难去判断九尾天狐到底有多强。
“给你一个机会。”胡新阳冷冷道:“加入我们。”
“否则呢?”迟小多稍稍低下脸,抬眼注视胡新阳。
“否则就死。”胡新阳稍稍一抬眼,抬起手,手里缭绕着一团黑气。
“你奈何不了我。”迟小多说:“鸱吻的魂魄在守护我,你的迷惑之术对我来说不适用,你能控制世间所有的生物,却控制不了被龙瞳守护的我。”
“那么就试试看?”
胡新阳猛然睁大双眼!
迟小多登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入侵了自己的双眼,龙瞳登时发生了剧烈的颤抖,他本能地想后退,那是低级动物面对食物链更高级主控者的畏惧与恐慌。
然而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退,除了鸱吻的龙瞳在帮助他,更多的还要依赖自己的意志!这个时候一旦臣服,就会被九尾天狐彻底控制!人类的意志力是所有生物里最顽强的,他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去与胡新阳抗衡,哪怕是半步也不能退后。
胡新阳释放出更强大的威压,刹那间平地仿佛卷起一道无形的旋风,卷着雪朝四面八方飞散开去!

第65章 控制

交锋只持续了不到三秒,迟小多挺住了,紧接着胡新阳呲牙,发出一声咆哮,朝迟小多冲来!
迟小多迅捷无比,一脚后退,扬起漫天风雪,胡新阳两指已戳到了他的双眼前,迟小多闭眼,后仰,左手一抬格挡胡新阳的探目勾指,胡新阳右手拍迟小多左手腕,用的恰恰是散打武艺,迟小多心中一震,转身抬腿,一式旋踢。
胡新阳抬腿格挡,两人脚法互错,再次分开。
迟小多手腕护住面门,低头躬身,风雪里,迟小多龙瞳光芒闪烁,漫天雪花飞扬,两名少年彼此一粘身便即分开,胡新阳的动作快得迟小多来不及反应,一切全凭直觉,以传统武术互殴。
然而胡新阳的速度越来越快,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对方的手势,继而大喝一声,抬腿下扫,刷的一声雪花喷扬起来。胡新阳再次以手指勾来之时,迟小多一矮身,两掌齐出,打中胡新阳的胸腹,把他推得倒后直摔出去!
胡新阳踉跄起身,迟小多警惕地看着他,以防他再次扑上前。
“你……你……”
“遇上对手了吗?”迟小多呼哧呼哧地喘气,冬天一身衣服太笨重了,他不住回想起刚才胡新阳的动作,诧异自己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快,是龙瞳吗?胡新阳的每一招都清清楚楚,被龙瞳分解,剖析。
胡新阳躬身,背后散发出黑气,要朝他扑来,迟小多动作比他更快,把手探入包里。
“你以为寻常的那点小伎俩能挡住我么?”胡新阳冷笑道。
“我觉得……这不是小伎俩。”迟小多喘着气,把沙漏从包里掏了出来。
胡新阳动作一滞,迟小多心里祈祷这家伙千万不要知道自己没有半点法力的事实,否则就要被它抓走了,然而就算不用这招唬它,最后的结果也一定是人被抓,沙漏被收缴。
“你的幻惑天赋玩不转了吧。”迟小多又说:“动武也打不过,想破釜沉舟了吗?”
胡新阳一时有点举棋不定,迟小多知道狐狸很狡猾,这招顶多只能蒙住它几分钟,希望项诚快点赶来。
胡新阳再次站直,现出奇怪的笑容,说:“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迟小多说。
“赌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带走巴蛇。”胡新阳缓缓道:“你有龙瞳,巴蛇可没有,你本身是人,巴蛇的本身是妖。”
迟小多想也不想就答道:“你输定了。”
“别高兴得太早。”胡新阳道:“赌注是你的龙瞳,如果我赢了,等着我下手来挖走你的眼睛吧。”
迟小多心念电转,天魔种、妖族、九尾天狐,种种看似毫无关联的元素在这个时候,被窜在了一起。包括项诚的身份……
“为什么要带走项诚?”迟小多沉声道。
“嘿。”
一句话未完,高空中,项诚和着风雪扑下,吼道:“让!”
捆妖绳化作天罗地网,当头一罩,胡新阳不避不让,双手一合,雪地轰然爆碎,到处都是横飞的冰棱,风雪卷着捆妖绳倒飞回去,巨网罩向迟小多。
项诚冲上前,抱着迟小多一滚,两人滚到雪地里,项诚看也不看,挥手洒出一把黄豆,继而抖开降魔杵,斜斜一掠,幻化出智慧剑,挑起一道金光,斩向胡新阳!
胡新阳一身怒吼,化作两米来高的白色九尾狐,朝着项诚一撞,爪子直按下去,项诚横剑格挡,狐妖与项诚相撞的瞬间,狐眼猛然瞪大,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那一刻项诚仿佛受到震撼,怔怔看着它的双眼,狐妖猛然一发力,金光炸开,项诚倒飞回去,撞上一家防盗网,发出巨响!
“项诚!”迟小多喊道。
九尾狐朝着项诚发动了啮咬与扑击,到处都是横飞的冰晶与利刃,项诚狼狈不堪,金光豆飞来,却奈何不得九尾狐,镇妖幡一抖开,便被九尾狐利爪扯住。
“不要看它的眼睛!”迟小多吼道。
项诚闭上双眼,低头从九尾狐身下滚过去,然而九尾狐却在一秒内化为人型,抬脚一扫,项诚睁眼,竖起降魔杵,一拳猛击胡新阳面门,胡新阳展开双臂,再次切换成狐妖形态,尾巴卷住降魔杵,项诚紧握降魔杵,被拖得直飞出去,摔在消防栓旁。
迟小多冲过去,扶起项诚,胡新阳化作人型,朝他走来,项诚咳了几声,踉跄站起,挡住了迟小多。
胡新阳稍稍低下头,注视着项诚。
“给你三个月时间。”胡新阳说:“天魔一直在等你。”
“我不会去。”项诚沉声道。
“你早就动摇了。”胡新阳道:“速度点,把你在的人间的事做一个了断。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人,你既不是人,又何必在人群中自讨苦吃?”
项诚:“……”
胡新阳注视着项诚的双眼,一股强大的气势笼罩了他们,迟小多的龙瞳里浮现出一幅奇异的景象。一只灵魂状的巨大狐狸发出白光,低头,正在以自己的妖力强行震慑项诚,而在项诚的身上,则出现了青色的巴蛇,巴蛇仿佛在九尾天狐的面前不舒服地挣扎,要脱离它的控制。
“你要的蚀月弓与大日轮都在我们手里。”胡新阳又道:“还有你母亲临死前的遗言。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背叛了你父亲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么?”
“别听它的!”迟小多怒吼道,继而冲上前,挡在项诚的身前,龙瞳发出强光,胡新阳的威势登时收敛,灵魂状天狐消失了。
项诚猛地回过神,要追上前去,胡新阳却道:“想清楚了就来见我。”
项诚冲到胡新阳身前,胡新阳却化作一股旋转的风雪,消失得干干净净。
项诚以降魔杵拄地,不住喘气,猛力摇头,仿佛在摆脱刚才胡新阳的控制,小区里不少楼房亮起了灯,项诚说:“走。”
两人翻过围墙,下来的时候项诚脚一滑,险些摔倒。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问。
项诚摇摇头,神色有异。
“不要听它的。”迟小多说:“它在诱惑你,狐狸最擅长的就是幻惑。”
项诚的瞳孔一时放大,又一时缩小,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最后扑倒在了雪地上。
“项诚——!”迟小多恐慌地喊道。
迟小多把项诚连拖带拽,打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个好人,听说项诚晕倒了,忙把他带上车去。
“这兄弟怎么了?喝大了?”司机问。
“他……他低血糖。”迟小多胡诌道。
“干啥的咧。”司机又问。
“送快递。”迟小多说。
司机理解而同情地点点头,到家门口后,迟小多说:“师傅您帮我个忙,让我背着他。”
“不不。”司机收了钱,说:“我帮你背上楼去。”
两人手忙脚乱,上了楼,迟小多把昏迷不醒的项诚放在床上,千恩万谢地把司机送走。外面寒风呼啸,两人一身雪,被暖气一烤,全身湿透,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额头,似乎有点烫。
糟糕了,这下怎么办?
项诚居然倒了,这在迟小多的生平中是前所未有的事,九尾狐、那只狗,还有彘妖……一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迟小多登时有点手足无措。要上报驱委吗?报中央还是报地方?小区里狐妖已经跑了……思归呢?思归也不见了。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先冷静。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翻开自己的手册,翻到实践部分守则第六条。
【实践过程中,假如遭遇驱魔师死亡或失去行动能力,不要惊慌,先设法通知最近的驱委,阐明详细情况,申请救援。】这个不可行,涉及到巴蛇与九尾天狐,还有项诚与胡新阳的那些对话……迟小多继续朝下翻。
【若无法联系驱委,必须设法自救,首先找寻安全的地方躲避。】这里已经是安全的地方了吧,迟小多四处看看。
【……设计一个简易的防妖结界,以免路过的妖怪起意袭击。】这个迟小多是会的,他翻找项诚的随身包,在家里所有的窗门处贴上符箓。
【根据袭击的妖魔类型,采取不同的救治手段。】
九尾天狐,是幻惑类的妖,幻惑法术会对精神产生攻击,让人陷入精神错乱与梦境里。迟小多翻了下手册,里面没有这种大妖怪的记载,结合刚刚最后,九尾天狐说的,让项诚想清楚了以后去找它。
也就是说,天狐的精神攻击不会持续太久,顶多就是一阵子。
【幻惑类,使用少量离魂花粉与燃烧幻梦符的灰烬,协助者与被幻惑者的头发灰,调和50毫升水服下,激发梦境,再以当头棒喝式唤醒。】迟小多给项诚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低声道:“项诚?”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按比例配合了唤醒药,嘴对嘴地喂项诚喝下。
项诚额上满是汗水。
“项诚?”迟小多持续叫着项诚的名字:“项诚!”
项诚的梦境被激发了,他躺在床上,一身汗,不住地动,嘴里喃喃念着什么,迟小多吼道:“项诚!”
项诚没有反应,动静越来越大,迟小多抬起手,要给他一巴掌,把他叫醒,却舍不得下手。
“项诚?!”迟小多焦急地说。
项诚嘴唇微微张开,迟小多低下头,吻在他的唇上。
项诚登时醒了,脸色苍白,大吼一声,抬起手臂,迟小多摔到床下,项诚猛地起身,四处看看。
“小多?”项诚忙下来,让小多起身。
“醒了。”迟小多道:“谢天谢地。”
项诚长吁一口气,疲惫地跪在迟小多身边。
“没事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再次吻了吻他的唇。
“没事就好。”迟小多拍拍项诚,项诚委顿不堪,迟小多扶着他上床去,说:“你被九尾天狐迷惑了。”
项诚闭上双眼,靠在床头,什么也没说。迟小多说:“刚刚很难受吗?”
“做了一个梦。”项诚沉声道:“半个梦。”
“思归呢?”迟小多说。
“去追踪敌人了。”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案情查清了,胡新阳应该就是那个胡秀娟。一只九尾天狐,不是咱们能应付的,先得回报组织。”
项诚本来闭着眼睛在思考,听到这话时,马上睁开了双眼,说:“不行,在它手上有我家的传家法宝。”
“它在骗你。”迟小多说:“不要相信它。”
“它没有骗我。”项诚答道:“我知道在它手里。”
迟小多说:“怎么知道的?”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过来,摸摸他的额头,项诚说:“我没有被控制,得去把我家的东西找回来。”
说着项诚要下床,却不住喘气,迟小多说:“你先休息会,不急在这一时,它一定布下了陷阱在等咱们,而且去哪里也不知道。还得通知本地驱委搜查华司雅苑,就怕里面还有妖怪潜伏着。”
“思归来监视我,连你也来监视我?!”项诚突然说:“是陈真让你这么做的?”
迟小多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项诚,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我……我没有啊。”迟小多有点懵,说:“我真的没有……可是你……”
“对不起。”项诚冷静下来,答道:“是我被梦里的事影响了。”
“做了什么梦?”迟小多放下本子,坐到项诚身边。
“梦见我妈。”项诚说:“梦见她留在天魔那里的一段记忆。”
“什么记忆?”迟小多说。
项诚:“为了抓住她,周茂国买通了我爸,拿我的性命来威胁她。”
“这不是真的。”迟小多道:“胡新阳活了一千年,是很强大的妖怪,它知道怎么利用人心来达到自己的目地。”
项诚没有说话,靠在床头。
“我不会把这件事上报的。”迟小多答道:“但驱委得知道九尾天狐就潜伏在河南境内,否则会很危险,一定要事先提醒他们。”
“你报吧。”项诚说:“你的身份是独立的,你是降妖师。”
迟小多沉默良久,看了眼项诚,项诚显然心情很不好,迟小多便道:“那算了,你先休息一会。”
项诚沉默。
“你饿了吗?”迟小多说:“我去做点吃的给你吃,煮面可以吗?”
项诚说:“不要麻烦了,睡吧。”
迟小多固执地说:“我也饿了。”
迟小多去开燃气炉,想了想,决定给项诚煮粥吃,淘米下锅,已经是十二点了。
刚刚项诚那句话,迟小多倒没有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而生气,只是觉得他强大的外表下,内心可能很敏感,而且充满了猜疑,已经到了连对他都有点紧张的地步。是因为以前,他一直提防着所有人吗?
“项诚。”迟小多说:“要怎么熬粥才好吃?放一点点油进去是吗?”
项诚没有回答,迟小多出去,看到他躺在床上睡了,摸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烧。
他要拿回家传宝物,这个没有错,迟小多细想了下,不动明王的六臂所持法宝,右臂一智慧剑,二金刚箭,三大日轮。左臂一捆妖绳,左二蚀月弓,左三降魔金刚杵。
现在已经有智慧剑、捆妖绳与降魔杵了,还差三样。项诚不让自己上报组织,也许是怕一旦这件事被揭露,组织派人围剿九尾天狐,另两样法宝就会再次落到驱委手里。
迟小多一边熬粥,一边分析整个过程,煮好粥后,项诚已经睡熟了,迟小多不想叫他起来,便自己喝了点,剩下的保温,爬到项诚身边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入睡前,迟小多想起了他们第一天晚上,项诚做的那个梦,他期望能看到更多他的内心,知道他的过去。但他一闭上双眼,仿佛就看见胡新阳幻化出的一双狐眸在注视着自己,如影随形,无所不在。
许多人的双眼,在梦境中逐一浮现,齐尉的眼睛、陈真担心的眼神、老佛爷犀利而带着怀疑的目光、可达在电梯里,犹豫着看他们的神色、曹斌复杂的眼色、周茂国意味深长的眼神……
郑老师的龙瞳……无数人的注视,最后幻化成鸱吻那巨大的,发着光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最后,梦里的场景回到了雪地上。
“你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让你跟随在身边么?”胡新阳淡淡道。
迟小多站在雪地里,拉开搏击的架势,随时提防着胡新阳。
“这里是你营造出来的幻境?”迟小多看看周围,无边无际的大雪,令他觉得十分寒冷。
胡新阳打了个响指,两人回到了广州,那是项诚骑着自行车,载着迟小多,在珠江边停下,要去医院探望杨星杰的时候。
迟小多站在自行车前,项诚则背对他,站在江边抽烟。
“听一下他内心是怎么想的吧。”胡新阳说。
【带着他吗?】项诚熟悉的声音在整个幻境里响起:【去北京,就会碰上周茂国,考证?考进驱委,说不定能报仇……带着他的话,也许那伙人会对我放松戒心。】【带着他有什么用……】
【这样对他不太公平,广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还拖上个无辜的人类……还是不要再利用他了……】项诚回头看了一眼,看到迟小多期待的目光。
【算了,是他自己要跟的,是福是祸,看他的命吧。】
项诚把烟头扔了,走向自行车。
迟小多:“……”
胡新阳带着嘲讽的意味:“看吧,你们人就是这样,把很多东西赤裸裸地剖开来说,心里简直血淋淋的,什么都不剩。”
迟小多看着马路对面的项诚。
“再看看这个。”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场景切换到驱委办公室。
“哟,这是什么地方?”胡新阳注视着会议室里端坐的几人,有王雷,林语柔,陈真,可达。
“这就是灵境胡同里面,你们人的总部?”胡新阳说。
项诚站在迟小多的身边,第一次迟小多和陈真把他从鬼打墙的幻境里解救出来后,接受领导们的盘问。
【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出手,能不能杀掉林语柔?】项诚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么一来,再揪出周茂国,他们一定就有防备了,而且不好全身而退……拿小多当人质的话呢?他们应该不会对小多动手。】【不好对付……另外那个人是谁?没见过。】
【还是再等等,说不定能引出周茂国。】
胡新阳又打了个响指。
那是北京的出租屋,迟小多睡着了,项诚正在翻看迟小多的笔记。
【他居然也想考降妖师。】项诚内心的声音传来:【如果他考过了,驱委会不会派他跟着我?也好,这小子没有半点自保能力,正好可以利用他朝他们传递假消息,陈真似乎很喜欢他。】场景再变,切到了项诚与迟小多面对面躺着,在阿尔山客栈的房间里。
“不管我做什么。”项诚说,“你都和我一起过日子吗?”
“当然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自言自语道,“我也爱你。”
【他会阻拦我杀人吗?这么说,我反而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还没有在他的面前杀过人……】【可是驱魔师已经考了,也肯定考过了,要不还是让他回去,别让他再跟着了。】项诚伸出手指,侧着刮了刮迟小多的脸。
胡新阳说:“看到这些有意思吗?”
迟小多答道:“很有意思,原来他没有放弃报仇,这也是你的天赋之一吗?”
“你应该知道九尾的幻惑之力。”胡新阳坐在床头柜前,懒洋洋地说:“既可以探知任何生物的内心,又可以操纵它们。你们人的心,比我们妖魔可怕多了。你是降妖师,你应该知道,我们不是梦魇,我们不编织任何梦境,换句话说,你现在看到的东西,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我在撒谎。”
“嗯,你能看到并操控一切的内心,除了和你们一样强大的生物。”迟小多说:“譬如龙,所以你读不到我的内心在想什么。”
胡新阳冷笑,迟小多说:“可是你读到的记忆是怎么来的呢?它是真实存在,并且浮在人心里,就像大海里沉沉浮浮,发着光的,印象最深刻,也是最珍贵的记忆,所以你能读到这些的原因是,项诚一直记得它们。”
胡新阳的表情一变,迟小多冷冷道:“项诚为什么会一直记得这些呢?很简单,因为他在这些时刻里,经过了艰难的抉择!你隐藏了他内心更多的话,撒谎不只意味着编造,还包括了隐瞒!这里是我的梦境,退散吧——!”
迟小多划出一个镇妖符印,胡新阳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梦境垮了,迟小多猛地睁开双眼,浑身湿得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样。
“项诚?”迟小多摸了摸身边,项诚还裹着被子在熟睡。

第66章 抉择

快递公司给员工配了个单独的手机,上面一大堆电话,问他怎么没去上班,还有很多客户的短信,查单子问怎么还没到。
项诚醒了,摸手机。
“不要管了,先休息。”迟小多说:“你生病了,刚才又做梦了吗?”
“一些小时候的事。”项诚答道。
“不要往心里去。”迟小多心想,胡新阳直接的力量已经被他第一次配置的解药所驱散了,否则项诚将一直陷在梦里。
项诚说:“我先去把快递送了。”
“我去。”迟小多说。
迟小多在客厅里把东西收拾进项诚的麻袋里,拖下楼摞好,戴上头盔,围着围巾,去帮项诚把扔在家里的件送完。
幸好已经过了双十一,否则就死定了,迟小多从早上九点跑到下午两点,顺便去帮项诚把快递网点的件给送了,朝主管打了个招呼,说生病,没法送件了。
“生病就不用来了。”主管说:“双十一已经过了,回去休息吧,过几天给你哥结钱,结完不用来上班,双十二等通知。”
换了别的人估计得气死,迟小多却松了口气,挨家挨户地敲门,把件送好,大妈们问:“咦?怎么今天是你来?你哥呢?”
“生病啦。”迟小多说:“下个月不做了,他临时工,太高了,干体力活容易腰劳损。”
“哎等等!”大妈朝迟小多说:“来,把这个拿去。”
迟小多接过大妈给的水果,还有鸡蛋,说:“谢谢!”
迟小多送完件回去,收拾出小区里大妈们送他的东西,还有缓解肌肉疲劳的贴药,和一些乡下老人家给的草药,放在桌上。
迟小多想起梦里的那一幕,越想越是后怕,这是幻惑能力。却不同于寻常的幻术,狐妖的强大在于,它所攻击的,都是每个人内心最薄弱的地方。也许这就是心魔,是他最在乎之处。
自己已经成功地用龙瞳抵御了九尾天狐的威压,胡新阳的力量仍悍然侵入了他的记忆里。
这么说来,项诚所遭受的冲击也许更难以战胜。
“起来了。”迟小多小心地叫醒项诚。
项诚发着低烧,迟小多给项诚喂药。
项诚就像个一头毛躁的大小孩,抱着被子,吃了片退烧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我帮你辞职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冷淡地答道。
迟小多翻过手册,却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连驱委也没有关于九尾天狐的资料。这种梦境似的引导,毫无解除方法,项诚只会在梦里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这些事情又是真实存在的。
“你会不舒服吗。”迟小多说:“你可能中了他的幻惑之术。”
“我没有。”项诚说:“梦里的事都是真的。”
迟小多说:“这种幻惑,就是把你过往的回忆不断地翻出……”
“我没有。”项诚说。
“好的。”迟小多想了想,说:“不管怎么样,胡新阳的事情,你先暂时放着,不要再睡觉了,也不要再想它的事。”
迟小多心想项诚只是普通的发烧吗,这个病是因为九尾天狐得的?他试了试项诚的额头,根据他的知识,狐妖的力量只会攻陷人的内心,并不会让人生病。项诚应该只是被狐妖攻击之后心神震荡,导致外感风寒。
狐妖的力量作用于梦境,虽然最开始一刹那的幻惑术被迟小多强行拦截了,后续却多少还有影响。现在最关键的,是暂时不要睡,要让他清醒,并且在清醒状态下解决大部分的心结,才能再次入睡。
“你喝一点提神的咖啡。”迟小多泡了杯咖啡给项诚喝。
迟小多观察了他一会,也无法确认他是否做过梦。如果他一睡觉就做梦的话就麻烦了,胡新阳的幻力已经超越了所有他所知的妖怪的力量,令他颇有点束手无策的感觉。
要隔绝这种幻力,只有两条路走,一:杀掉九尾天狐,得去找组织想办法。二:说不定心灯能驱散掉这种力量。
“我觉得。”迟小多试探地问项诚:“项诚?”
“什么?”项诚正在走神,抬头看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说:“去驱委吗?我觉得需要通知他们九尾天狐的事,否则一旦被偷袭,会很麻烦。”
“你去吧。”项诚答道:“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去哪里?”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三点半。
项诚还在想事,随口道:“你不管了。”
迟小多只得又坐下来。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迟小多有点郁闷外加烦躁,说:“项诚,聊聊你的过去,可以吗?”
项诚抽着烟,不说话,迟小多说:“从我们在一起第一天开始,我就对你一点也不了解。你从来不向我提过去的事……很少。只说过一次,是那次我们在火车上,去北京的时候。”
项诚平静地说:“我爱你,你也爱我,别的很重要?”
迟小多看着项诚,觉得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在会所里英俊的项诚,一身高级西服,帅气时尚的项诚,穿着破旧民工迷彩服,背着一个编制袋的项诚。在北京与他靠在一起看电影的项诚……
他从未遭遇过这样的爱情,也从未想过,在一起之后他们需要变得如何。
但不管怎么样,他知道现在也许是他们共同面对的,最大的难关之一,就像从前在书上读到过的无数个小故事一样,人和人相爱,需要一起去克服所有的困难,才能走到天长地久。
“我……以前,是这样想的。”迟小多艰难地选择措辞,说:“我不太喜欢别人来盘问我的过去,毕竟我爸妈……嗯,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是怎么样的,所以我从来不打听朋友的过往。如果愿意对我说,自然会开口提起。”
“可是我爱你,我觉得你碰到了困难,所以我希望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迟小多说:“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
“你不懂的。”项诚说:“你不要知道,如果你在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
“你一直想给你妈妈报仇,是这样吗?”迟小多突然说。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按灭了烟蒂。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迟小多觉得他终于看到了真正的项诚。
“是的。”项诚说。
“谢谢你告诉我这句话。”迟小多说:“我相信你,可是……”
“陈朗告诉了你什么?”项诚突然说。
迟小多:“……”
一个多月前,项诚站在安检口回头看。
陈朗抱着迟小多,和陈真远远地看他,陈朗马上别过了目光,继而朝迟小多用手指说了一些话。
项诚又道:“所有的人都让你提防我,是不是?陈真甚至反复盘问你,想知道我平时的表现,否则他为什么让你住到他家里去?”
迟小多的心里突然一下就愤怒起来,但他接着又意识到,项诚这么说,也许只是受到了狐妖的影响,不是他的本意。
“怎么可能?”迟小多认真地说:“在认识你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陈真是谁呢,我们从来没有讨论过你,小朗也没有,他只是让我注意你的心魔,让我陪伴你,让我们好好地过,我知道你想报仇,不要被九尾天狐的力量影响,项诚。”
“我没有!”项诚眉头深锁,说:“他们杀了我的母亲,你没看到我的梦境么?!你进入过我的梦境,你提着一盏灯,站在江心的木筏上,你都看见了!”
项诚显然非常生气,气息急促,说:“我爸爸用我当诱饵,让我的妈妈回来,周茂国带队,整个驱委的人都来了,他们杀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为什么?”迟小多说:“那一次也是你的梦吗?可是我只是看到了一点,只有一点,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相信一定不是你想的这样,因为胡新阳也试图影响过我,他在撒谎!”
“他隐瞒了很多事,他只是向你展现了你所不知道的那一幕,他的幻惑之术欺骗了你。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爸爸和妈妈……”
“我怎么知道?”项诚反问道:“我怎么知道?!因为她是妖!这就是她的原罪!”
“你冷静点,项诚。”迟小多觉得项诚的表情忽然有点狰狞,他无法判断现在的项诚所说是他真正的所想,还是被胡新阳控制了精神。然而他隐隐约约也怀疑到,自己虽然抵御了胡新阳的控制之力,被那只强大的妖怪潜入了梦境后,多多少少也受到了一点影响。
否则他现在不会和项诚谈这样的问题,他以前对项诚是毫无保留的相信,也许在最开始时,他反对驱委,迟小多也会站在他这一边。
但现在不是,现在的项诚只是受到了控制,他的行为是反常的。
“冷静点。”迟小多说:“我爱你,项诚,我是爱你的,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项诚渐渐平息下来,说:“对不起,小多,我也爱你,我想到梦里的那些事,我就控制不住。”
“我知道你爱我。”迟小多挪开椅子,过去坐到项诚的身边,拉起他的手臂,让他搂着自己,两人沉默片刻,项诚的眼里带着泪水。
“你想怎么样?”迟小多说。
“取回我的东西。”项诚平静地说:“然后报仇,谁参与了当年巴山的行动,都要用命来偿还。”
迟小多的那感觉又回来了,项诚就像被九尾天狐洗脑了一样,他的脑海中又响起了胡新阳的那句话——
——“打个赌如何?赌我能不能从你身边带走巴蛇。你有龙瞳,巴蛇可没有。”
迟小多小心地说:“项诚,如果,我只是作一个假设,万一那年的悲剧,驱委也是迫不得已呢?”
项诚深吸一口气,全身都在颤抖,迟小多马上说:“不管是不是,哪怕你想报仇,我们都必须先查出当年的真相,不是九尾天狐告诉你的,有所保留的真相,而是我们自己通过调查,得出的真……”
“我就知道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项诚怒吼道。
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要躲开项诚,本能的反应告诉他,项诚也许会把东西扫到地上去,或者用烟灰缸砸他。
然而项诚没有,只是看着迟小多。
“你第一次这样吼我。”迟小多看着项诚。
项诚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拇指和中指揉了揉自己的眉毛。
“我会一直陪着你。”迟小多说:“如果这件事到了最后,我们必须站在驱委的对立面,我也不会离开你。”
项诚说:“我和驱委本来就是对立面,我是妖,你们是人,你不懂的,你在他们眼里,你犯再多的错,你都是他们自己人,除非到了迫不得已,大家都会原谅你,宽容你,我哪怕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所有的人类都会猜忌我,提防我……”
窗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思归回来了,迟小多忙起身把它放进来。
“找到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进来后先是飞向餐桌,侧过头看着项诚,项诚警觉地抬起手,防备思归,思归退后几步,再次飞了起来,停在迟小多的肩上。
迟小多:“……”
一时间房内寂静无比,唯有迟小多和项诚的呼吸声,在那一刻,迟小多清晰地感觉到思归的羽毛竖立起来,似乎释放出了杀气,随时要袭击项诚。
怎么会这样?!
“它是来监视我的。”项诚放下手,平静地说:“我爸爸留下思归,为的就是随时杀掉我。”
“不……不会的吧。”迟小多看看思归,伸出手,放在它的身上,思归的羽毛平复下来。
项诚起身,进去穿上衣服,迟小多问:“你去哪里?”
“你,哪里都不要去。”项诚说:“在家里等我回来。”
“等等!”迟小多追出去,项诚却跨上了送快递的摩托,迟小多喊道:“项诚!”
迟小多在雪里滑了一跤,摔得十分狼狈,思归飞起来,迟小多又喊道:“思归!”
思归也随之飞走了。
半小时后:
迟小多把包一甩,背在后面,闯进了驱委。
四点多,驱委里来了不少人,都是从北京回来的驱魔师,正在自助机上查任务。
迟小多跑进大厅里,朝前台问:“黄铮主任在吗?”
“他去登封少林寺出差。”一个办事员妹妹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的案子办得怎么样?需要支援吗?”
后面自助机前,不少人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回头望,朝他们点点头,以示打招呼,好几个人是认识迟小多的,但迟小多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你好啊。”
“你好。”
“有麻烦吗?”
“你搭档呢?”
“没有。”迟小多镇定下来,答道:“有点事需要办,找北京那边联系,谢谢。”
迟小多借了电脑,用自己的名字和证书号码登录驱委内部网,噼里啪啦地打字,录入九尾天狐的信息,并留下了“危险级”,需继续探查的内容,考虑到胡新阳说的要带走项诚的那句话,根据迟小多自己的推断,九尾天狐很可能是与景浩在一起的。
但是他没有分析具体的原因,只是标注上“个人推测”,并在落款处写上“项诚、迟小多”。
接着他点了提交,办事员妹子给他接了杯茶,问:“项诚呢?”
“在家分析案情。”迟小多说,并且一边给可达打电话,那边可达的手机一直占线。
“刚刚已经和黄主任取得联系了。”妹子说:“他说让你在协会等一等,待会回来找你吃个饭。”
“不了不了。”迟小多忙道:“我得马上回家一趟,请黄主任尽快派人排查华司雅苑,我怕妖怪还有同党。”
妹子去回电话,迟小多看了一眼,电脑里,批复非常的快。
【专案已由外勤部转组织部。】
【已得到格根托如勒可达汇报,案件现由组织部办公室接手。情况如何?】迟小多:【是陈真吗?】
【是的。】
迟小多:【我陷入困境中,需要协助,我和项诚都无法对抗九尾天狐。】【会尽快派给你支援人员,请就近向可达,周宛媛求助。】陈真几乎想也不想就给出了答复。
迟小多着急想去见项诚,回复了陈真:【我走了。】
“能给我派个车吗?”迟小多说。
“请稍等。”妹子说:“我请示一下黄主任,去哪里?”
“去……”
迟小多站在大厅中央,人来人往,他感觉到项诚与他维系着的那枚戒指,已经越来越远,正在往东边去。
“东边,东边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开封吗?”妹子说。
这个时候,可达终于来电话了。
“陈真让我马上来驱委协助你们。”可达说:“朋友带我过来的,差点把我飙出心脏病来,你和项诚在哪里?”
“我在驱委。”迟小多说:“项诚自己追妖怪去了,可达,你有车吗?”
“喂,老段。”可达说。
那边含糊地应了声,迟小多说:“能带我们一程吗?我需要追踪另外一只妖怪。”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没问题,去哪儿?”
可达说:“先去接人,小多,你要回家收拾一下吗?”
迟小多说:“不用,快出发。”
迟小多跑出驱委,一辆兰博基尼从黄河里开出来。迟小多翻了下包里的法宝,周茂国的沙漏被项诚带走了,远处,兰博基尼按了下喇叭,可达摇下副驾车窗,朝迟小多喊道:“上车!”
“往哪里走?”驾驶座上,一个男人回头,与迟小多握手,迟小多和他握了手。
“这是段世星。”可达说。
段世星点点头。
“不会是去开封吧,靠,刚开过来又要开回去?”段世星说,继而打方向盘,出发。
车一开出驱委,思归便从天顶下来,迟小多忙打开车窗,把它放进车里。
“找到人了吗?”迟小多问。
思归抬起头,朝向东边。
段世星开车上了高架桥,前面是长长的车队。
“堵车。”段世星说:“休息会儿吧。”
迟小多:“……”
可达:“……”
今天是周五晚上,出城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管你兰博基尼还是东风大卡,一律三二一不许动。
“我打个电话。”段世星说:“看能不能调个直升飞机过来。”
“附近没地方停。”可达说。
“直接用钢索把车吊出去。”段世星道。
“不行,太嚣张了。”可达安慰迟小多,说:“项大仙不会有危险,放心。”
段世星从倒后镜里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疲惫地靠在后座,点了点头,可达从副驾驶位上爬过来,搭着他的肩,拍拍他,表示安抚。
迟小多不敢朝可达说发生了什么,回想起与他们过往打交道的细节,赫然发现,陈真、周茂国的一言一行,仿佛都有着深意。
“项兄弟为什么不找帮手就突然行动了?”段世星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什么也不敢说,在心里答道:项诚为什么会突然行动,是怕他的家传法宝一旦被驱委得知在狐妖手里,驱委派人围剿妖狐之后,最后也许就得不到了。
可达与段世星对视一眼,可达轻轻摇了下手指,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天空中大雪飞扬,中原地区迎来了三十年不遇的暴风雪,高速路上,私家车全部堵着,项诚骑着摩托,在车队中穿插来去,扬起大雪。
而路旁,一个白色的兽影转瞬即逝。
加油站外,项诚买了碗泡面,顶着风雪,站在路边等泡面泡好。
手机不住震动,电话来了,还有几条微信消息闪烁。
电话是北京的,微信消息是迟小多发的。
【在骑车吗?我不敢给你打电话。】
【回来,不要冲动,项诚,我相信你能战胜自己的。】
项诚吃完泡面,看了眼手机,电话没再打了。他把手机揣上,要上车走人,电话又来了,这次是个陌生来电号码。项诚迟疑片刻,没有接。
是谁?
项诚眉头深锁,回忆这个电话,正要接时,陌生来电又断了。
项诚要回拨,这次有了第三个手机来电,这个电话和前两个号码都不一样,是个北京号,这次项诚毫不迟疑地接了。
“项诚?”陈真的声音说。
项诚沉默不语。
“什么事?”项诚点了根烟,倚着便利店的后墙。
“马上离开那里。”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九尾天狐不是你能对付的。组织会尽快派人过去协助你。”
“协助我?”项诚冷冷道:“是监视我吧。”
胡新阳变幻为陈真的脸,在仓库里戴着蓝牙耳机,发出陈真的声音,身边站着的人是王雷,王雷沉默地注视着胡新阳。
“我是为你好,项诚。”胡新阳用陈真的声音说:“真想找你麻烦,就不会换电话了,这个号码没有被组织监听。”
“想说什么,说吧。”项诚漫不经心地弹了下烟灰。

第67章 冲动

“你不要冲动。”胡新阳用陈真的声音朝电话里说:“否则只会引起老佛爷的警觉,该给你的,都会给你,就连智慧剑,周老师都交给你了。你需要什么,有话好说,没有必要这样。”
项诚深吸一口气,答道:“你在我身边安排了多少耳目?”
“小多是好孩子。”胡新阳放低了声音,说:“他是在救你,项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停下你所有的动作,回头,他和格根托如勒可达,马上就过去接你。回郑州去,我答应你,这件事妥当结束后,我会把蚀月弓和大日金轮交给小多。”
“说完了?”项诚冷笑一声。
胡新阳把蓝牙耳机摘下来,稍稍拿远一点,脸部犹如融化了一般,变化出周茂国的容貌。
“电话给我。”胡新阳用周茂国的声音说。
“你的父亲还活着的时候,追踪了那只狐妖许多年。”胡新阳用周茂国的声音冷冷道:“你们项家与它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项诚站在风雪里,抬头看着天空,反常的平静。
项诚眉毛一扬,喃喃道:“不共戴天之仇?就因为它救了我的妈妈,要让她远离我爸爸,是这样么?”
胡新阳语气变了,带着斥责道:“项诚,你自始至终,都是我们这边的人,不要被心魔控制!不要忘了,你父亲临终前的遗言。”
“好一个你们这边的人。”项诚冷冷道:“所以我的父母死无全尸……”
胡新阳摘下蓝牙耳机,飞快地变幻成陈真的脸,小声说:“定位到了……”
王雷马上按下按键,中断电话。
项诚脸色一变,跨上摩托,风驰电掣地朝开封驰去。
王雷眉头深锁,说:“这人非常狡猾,迟早会被他发现,狐仙,您要小心他将计就计。”
“我知道,除非他永远不睡,只要他再睡一次,我就能读到他的内心。”胡新阳说:“所有的天魔种都用上了,包括当年被他妈种在巴蛇魂里的那枚,你把他想得太聪明了,王雷,你还有眼线在驱委?”
王雷答道:“已经都被拔掉了,要察知驱委,就得冒险启用法宝,会被反向追踪到。”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马上查清楚来接应他的是谁。”胡新阳吩咐道:“通知景浩前去拦截。”
“是。”王雷答道。
风雪飞扬,迟小多倚在车窗前,沿途一连串喇叭声,从六点半堵到七点半。
段世星和可达正在讨论九尾天狐,据说这只万狐之祖存活了千年,曾经在不少朝代都出现过,之后又销声匿迹。
“光靠咱们三个不是它的对手。”段世星说:“北京那边怎么说?”
可达发微信,答道:“陈真给项诚打了个电话,派出来接应的人也联系过他,最初的两个电话没有接,后来是通话中,再后来就关机了。”
迟小多身上盖着可达的西装,说:“强大的妖怪,一定也有它自己的弱点,许多妖怪都有自己的天敌,要打败它,就得找到它的弱点。”
段世星答道:“我对它知道得很少,狐狸非常狡猾,每一年出现,都会将自己的行踪和消息抹得一干二净,你是降妖师,你应该读过不少书,书上怎么说?”
迟小多摇摇头。
“运用你的想象力。”可达手指比比动作,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迟小多说:“根据我和它短暂的交手,它本身的战斗力不算太强,至少肉体是有破绽的,不像龙,凤凰一样,完全屏蔽法术和物理攻击。”
“那么它强在哪里呢?”段世星两手放在方向盘上,回头问。
“精神上的攻击和妖族特有的,气势上的威迫。”迟小多说:“它修炼了整整一千年,位于食物链的顶端,除却五大图腾之外,所有的妖和灵兽都会被它震慑。”
“它的攻击力算不上很强。”迟小多说:“但在它的面前,不管是巴蛇,还是别的什么,都会生出恐惧之心,因为妖狐的肉身寿命太长了,而且灵力强大,就像狼遇见了老虎,无法有反抗的念头。”
“除此之外?”可达问。
“战斗的时候。”迟小多说:“它会发动幻惑,只要一秒,被它的双眼捕捉到你的思想,它的力量就会侵入你的心里,受到控制,哪怕是挣脱了束缚,这种控制还依旧存在着,它会利用你内心最薄弱的地方,来反复给你洗脑,改变你,激发你的内心的阴暗面。”
“每个人都有的念头。”迟小多说:“一些阴暗的,怀疑的,背叛,报复,嫉妒,仇恨,愤怒……我觉得只有朝陈真借心灯,才能驱散它。”
“不一定。”可达说:“我明白了,还是得找周宛媛过来,妈的。”
“为什么?”迟小多反应过来,说:“苍狼白鹿吗?”
“你们的苍狼白鹿也是图腾兽。”段世星漫不经心道:“不会被狐妖的气势镇压,看来我俩得躲着天狐了。”
可达拨电话,安慰迟小多,说:“没事的,找到项大仙以后,让他尽量离狐妖远点,你们不要和它正面交锋,交给我和周宛媛。”
迟小多稍安心了点,段世星说:“迟小兄弟,你休息会,车后有枕头。”
车流开始缓慢地挪动,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终于动了,兰博基尼加速,段世星开始超车,可达正和电话里说了一半,马上道:“老段你小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段世星不耐烦地说:“这是兰博基尼!”
“追尾妥妥的成废铁啊!”可达道:“别乱来!”
兰博基尼刷一声冲得没影了,迟小多盖着可达的西服外套,靠在车上,一时间只觉疲惫得很。
外面的雪,光秃秃的树一闪而过,铺天盖地,白茫茫的大雪中,迟小多站在荒凉的旷野里。
一双狐眸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的情人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胡新阳变幻出人型,靠在一棵树下,朝迟小多笑了笑:“你的打赌要输了。”
“还没出结果呢。”迟小多说:“别高兴得太早,狐妖。”
“到我们这边来怎么样?”胡新阳随口道:“佛说宁毁八层宝塔,不毁一桩良缘,你算半个妖,由我引荐,进圣地会很顺利。”
“我不会投靠你们的。”迟小多说:“你太得意了,过于高调,成竹在胸的人,总会摔下来,景浩没有把你吃了么?我觉得你迟早会被他吃掉。”
“景浩?”胡新阳笑了起来,说:“他在我的面前只是一个小喽啰……对了,我突然想告诉你一件事。”
迟小多眉头蹙起,胡新阳说:“你别总是一副提防的样子,我不是来利用你传递假消息的,只是全部计划都安排好了,没事做,找你聊聊天,觉得你们挺有意思。”
“什么事,说吧。”迟小多在雪地里背着手,慢慢地走着,低着头看地面,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那一片雪地上划着圈。
胡新阳说:“去掉了妖魂和不动明王的真力,巴蛇的皮相就是个很普通的人类,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人的?”
“英俊,高大。”迟小多答道:“体贴,温柔,聪明,或者说有一点点腹黑。你们妖怪不懂人的爱情。在你的眼里,人都是一样的吧,你能看到一个真实的人,读到他的内心所想。”
“是么?”胡新阳说:“在你的眼里很完美?”
“不。”迟小多自顾自地在雪地里踩脚印,答道:“我从来就不曾觉得他完美过。”
“聪明倒是真的。”胡新阳笑笑,说:“这家伙妄想将计就计,放任我的力量进入他的回忆里,把自己的心魔激发出来,夺回蚀月弓和大日轮之后,再把我杀掉。”
迟小多抬头,看了胡新阳一眼。
“很行险的办法。”胡新阳微微一抬眉毛,说:“一旦控制不住,彻底堕落,就谁也救不回来。”
高速路通往天的尽头,飞雪苍茫,项诚的黑色风衣高高扬起,狂风犹如旋转的刀刃,将他的灵魂瓦解得支离破碎。
“答应我三件事……儿子……”
母亲的声音仍在他的思海中回荡,随着狂风无处不在,化作千万根针,体内巴蛇的妖魂犹如受到刺激,不断翻滚,随着巴蛇的挣扎,项诚不住喘气。眼前渐渐地趋于模糊。
那片树林前:
迟小多没有回答,心想是这样吗?这也是一个卧底式的将计就计?他发现自己总是跟不上项诚的思考节奏,他太聪明了,迟小多的思想很简单,从来都跟着项诚在跑,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觉得他的计划能顺利吗?”胡新阳说。
迟小多没有回答,他感觉到胡新阳在套话,但也许不是,如果不是的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又是在欺骗他,让他以为项诚有自己的计划,混进了这群妖里当卧底,从而阻拦驱委的动作?
不,自己的思想又被这只狡猾的狐狸带着走了,必须把梦境里,这场对话的主控权夺回来。
迟小多踩完了脚印,雪地里出现一个驱魔符印。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来对付我吧。”胡新阳失笑道。
“当然不。”迟小多说:“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个符而已。”
迟小多站在符印中间,他知道这个时候,胡新阳也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知道。
“你很寂寞吧。”迟小多忽然说。
胡新阳的瞳孔微微收缩。
“我觉得你一定没什么朋友。”迟小多说:“因为不管是妖还是人,只要你愿意,你都能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胡新阳冷笑一声,迟小多说:“在你过去的一千年里,有过喜欢的人吗?”
这下轮到胡新阳沉默了,他打量着迟小多,眼里现出一丝杀机。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尽快杀掉你。”胡新阳说。
项诚猛力摇头,仿佛在竭尽所能地驱逐掉九尾天狐对他内心的影响,摩托渐渐地慢了下来,前方就是高速出站口。“开封”二字屹立于风雪之中。他拐了个弯,下了高速路。
树林前:
迟小多说:“先别忙,我们也来给你的内心做一做心理分析如何?强大的心理分析师,你的内心世界总是隐藏得很深,不过你没有发现么?”
迟小多看着胡新阳,胡新阳微微眯起眼,说:“什么?”
“妖和人,在感情上,往往是共同的。”迟小多认真道:“你有着和我们人类一样的感情。”
“所以呢?”胡新阳冷冷道。
“就像项诚的妈妈,爱上他的爸爸一样。”迟小多说:“妖也会有爱情,不过在爱情里,双方不会总是觉得对方是完美的……有时候,哪怕你爱一个人,内心多多少少,也会偶尔产生那么一点……”
迟小多笑了起来,朝胡新阳说:“一点阴暗的小念头。比如说,我有时候会觉得项诚的生活习惯太糟糕了,尿尿的时候,总是会尿到马桶旁边去。”
胡新阳冷漠地看着迟小多。
“还有,经常邋邋遢遢的。”迟小多说:“穿衣服不懂搭配,皮鞋配个白袜子,秋裤会露出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胡新阳说。
“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偶尔也会有讨厌对方的时候。”迟小多做了个手势,说:“有时候只是一个念头……一点点,碰上你这种,有喜欢刨根挖底,窥探别人心底阴暗面怪癖的妖怪,就会让你愤怒。”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迟小多又说:“有时候我觉得项诚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爱我,可能对他来说,报仇,传家宝,这些都比我重要吧。”
“你也知道?”胡新阳说。
“也许。”迟小多说:“不过我无所谓,也有可能是一样的重要,不过因为我看不到他的内心,所以……我宁愿相信,在他的心里,这些事和我一样重要。”
“所以其实你挺可悲的。”迟小多看着不住在他梦境世界幻化出本形的九尾天狐,胡新阳的形态越来越大,成为一只山峦般的超级灵兽。
“你能察知每一个人的心,却因此而永远没有朋友与爱人。”迟小多说:“你抗拒人类的相互利用,殊不知怨恨,嫉妒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与生俱来。你接受不了对你哪怕有一点点不忠的朋友,有私心的爱人,但我可以。”
“闭嘴!”九尾天狐咆哮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就等着粉身碎骨吧!”
“我不会屈服于你的!”迟小多朝着那顶天立地的巨狐怒吼道:“永远不会!”
九尾天狐咧开嘴,朝着天空发出一声咆哮。
梦境世界哗然垮塌,迟小多猛地睁开双眼,却听见可达的一声怒吼。
“小心——!”
迟小多刚睁眼,眼前却一片漆黑,再一亮,自己轻飘飘地打了个转,失去了平衡,朝侧旁直滑过去,可达伸出手,狠狠地抱着迟小多,把他保护在手臂下。段世星猛打方向盘,兰博基尼在高速公路上飞速打圈,后面疾速驰来的车撞上跑车后尾。
气垫弹出,段世星转得晕头转向,伸手一拍车门锁,咔嚓一声四个门打开。
兰博基尼被铲得飞过护栏,朝对面车道翻了过去,迟小多一阵晕眩,两侧车门打开,段世星抱头一蹬,飞出车外,可达却抱着迟小多从跑车里翻滚出来,两人刚一落地,面前亮起远光灯!
一辆超载的货柜车狂按喇叭,兰博基尼被迎头一撞,登成废铁,可达与迟小多伏在地上,货柜车从他们头顶直冲过去!
可达冲过来,提着迟小多衣领,在雪地上借着冲力侧身一滑,冲向路边,两人铲过去的途中,十余辆私家车连环相撞,惊天动地,到处都是飞扬的雪花和相撞声,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可达又被一股巨力掀得飞起,撞在高速路旁的铁丝网上。
迟小多一转身,看见段世星的表情,段世星穿着黑西装,要冲过来救迟小多,却终究晚了一步,一指迟小多背后,迟小多会意,扑在地上,段世星一个腿扫,把扑向他的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扫得飞出去。
“可达!”
“啊!”迟小多被一只怪物扑倒在身下,爪子死死按着。
那是一只狗一样的野兽,伸出舌头,嘴里散发着腥臭的热气,双眼盯着段世星。紧接着爪子收紧,扼住迟小多的喉咙。迟小多抬眼,看见可达的目光。
迟小多抬手,轻轻地摇了摇,眼神示意,不要过来,继而用拇指抵着无名指上的铁戒,推出来,戒指掉在雪地里,迟小多手指一点戒指,作了个口型——先找项诚。
一定要找到项诚,时间拖得越长,人的倦意就越重,不能让项诚睡着。
两人立即抬手,示意投降,黑狗对他们却毫无兴趣,低下头,横着把迟小多衔在嘴里,咬着他的腰,转身越过高速路防护栏,消失在风雪茫茫的田园里。
迟小多面朝下,被巨狗带着不住摇晃,手肘在它尖锐的牙齿上蹭来蹭去,蹭得破皮。
那野狗意识到了嘴里的血腥气味,于是把迟小多摔了下来,迟小多落在旷野田地里,艰难地支撑着起身,巨狗稍稍躬身,披着雪,毛发根根立起,低着头,抬眼盯着他。
“你……”迟小多说:“你想做什么?”
巨狗发出一声咆哮,朝迟小多扑了过来!迟小多再次被按着,没想到它居然是想咬自己的喉管,挣扎时不住喘息,龙瞳射出一道绿光,直射那只黑色的妖犬!
妖犬痛苦咆哮,一巴掌把迟小多拍开,那爪子的力道险些拍得迟小多吐血,他躬身跪在地上不住干呕,妖犬却倒在雪地里,痉挛了几下,妖身消失,幻化成人型。
迟小多认得它,那个一身黑的,怪物一般的男人,胡新阳说过,他叫……
“郎犬?”迟小多踉跄起身,全身都是雪,冰天雪地,快要把他冻僵了。
郎犬咳了几声,站起来,朝迟小多走过来,迟小多要与他动手,郎犬却化作一道虚影,迟小多抬手格挡,却痛得惨叫一声,郎犬的手臂和小腿简直就像钢管,一撞上去险些骨折,迟小多手腕都快断了,要逃开的时候,被郎犬一拳打中小腹,后脑勺又挨了一式掌切,当即昏死过去。
郎犬摇了摇迟小多,迟小多昏迷状态,脑袋晃了晃。
“死了?”郎犬疑惑地问,继而凑到迟小多嘴巴上吻了吻,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才放心地把迟小多扛在肩上,转头望向远方。
高速路方向,一点银光闪烁,思归来了。
“糟糕,快跑。”
郎犬只得转身,扛着迟小多,越过田野,徒步飞速奔跑。
开封,夜九点。
项诚被冻得满脸通红,眉毛上挂着冰,进了一家小卖部。
“拿一瓶红牛。”项诚说。
项诚在小卖部外把红牛喝完,竭力摇摇头,令自己清醒些,站在树下,看到一张纸条。
“明日午时,龙亭湖见。”
项诚掏出身份证,走向一家网吧,想了想,却打消了念头,找了家小餐馆,点了两个菜,喝茶吃菜,直到十点半,店家打烊,他才离开。
不能开房,不能上网,一切使用身份证的都会被查到,项诚进澡堂里洗了个澡,在澡堂的休息间里坐着,手机也不能开,怕被定位,只好坐着发呆,翻休息间里的传单看。
越是脑子放空,就越想睡,项诚的头稍稍朝下低,继而马上清醒过来,看了眼墙上的钟,深夜十一点四十。
“你猜对了。”胡新阳说:“他没有睡觉。”
王雷说:“诡计多端,蛇性。”
胡新阳看了王雷一眼,王雷说:“得想办法让他睡。”
“不忙。”胡新阳说:“现在才不到十二点,还有很多机会。”
胡新阳掏出手机,收到了郎犬发来的照片,一个仓库里充满了惨白的灯光,地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迟小多。
“人抓到了?”王雷说:“交给我吧。”
“等我先用完。”胡新阳淡淡道:“对方的增援到了么?”
王雷说:“两点左右能到开封,景浩正等着。”
胡新阳随手划出一个符文,空间犹如水波一般蔓开,那边现出了皑皑雪山,与一团黑色的,旋转的雾气。
“任务进行得如何?”那边一个低沉的男声道。
“回禀天魔,在下已查出了巴山的事情经过。”胡新阳说。
胡新阳的双眼射出两道光,光束重叠在一起,现出一片黑暗的景象。

第68章 杀几个人都杀不掉,还在这里玩连连看?

“根据王雷的汇报。”胡新阳说:“景浩在驱委里看到的报告,和我自己的一些推测,再结合项诚的回忆,大概就是这样。”
细密而绵延的雨水铺天盖地。
一个穿着蓑衣的身影沿着蜿蜒曲折的江边小路前来,站在雨里。
“爸。”项诚的声音道:“水缸满了。”
屋檐朝下滴着水,落在项诚的头上,里头项建华的声音道:“盖子拿出去盖着。”
木盖被推上水缸的声音,项诚忽而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跑出院子,望向遥远无边的黑暗,淋着雨,警惕地问:“谁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
“什么?”项建华推门出来,问:“看见什么了?妖怪?”
父子俩一起看着漆黑的夜晚,项建华提着灯,照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道路,项诚回去拿了一把桃木剑出来,说:“不知道什么妖怪。”
项建华拦下儿子的武器,说:“不要提剑就杀,人有坏人,妖有好妖,你妈以前还收留过受伤妖怪在咱们院子里。”
项建华提着灯,在屋子周围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那个身影坐在树上,沉默饮泣。
项诚看到了,朝树林里张望,并示意父亲,朝树上指了指。
“去睡吧。”项建华说。
“可是……”
“去睡。”项建华又说。
项诚又看了两眼,只得进屋去睡下,片刻后他不放心地坐起来,把耳朵靠在窗台前偷听外面的动静。
“让我看看他……只看一眼。”
一个很低很低的声音,像是女人的声线。
“他睡了。”项建华小声说:“怎么又回来了?”
“让我看看他,只看一眼。”
“不要再回来了。”项建华说:“快走,走!”
脚步声进来,项建华关上了院门。
“那是谁?”项诚突然问。
“一个老朋友。”项建华答道。
“是妈妈吗?”项诚突然问。
“是你妈妈,我会在这里吗?”项建华反问道:“以前你妈妈收留过的一个妖怪,刚好路过,就想过来看看你。”
“她知道妈妈的下落吗?”项诚又问。
项建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睡吧。”项建华说。
项诚闭上双眼。
此刻,胡新阳抬起手,映像中的光度增强,雨夜里,外面雨水哗啦啦地响,项诚在雨声中入睡,紧接着是鳞片摩擦房梁的声音,一条通体靛蓝色的巨蟒从他的身体内浮现,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于是抬起头,穿过窗户,游弋出院子。
“项诚……”女人的声音颤抖着说:“项诚!”
她满脸泪水,看着那条靛蓝色的,发出微光的巨蟒。
巨蟒不明所以,侧过头,眼睛里倒映出女人的容貌,绕她一圈,女人喜极而泣,像是想伸出手摸摸它,又不住紧张害怕起来。
“项诚。”女人的声音说:“我是妈妈,我是妈妈!”
它的双眼专注地看着女人,眼里充满了温柔。那女人哭了起来,抱着它的蛇头,不住摩挲,哽咽道:“你想跟我一起走吗?”
巴蛇专心地侧过头,用蛇头迷恋地蹭了蹭女人的脖子,又靠在她发抖的肩膀前。
“对不起,儿子……”那女人抬起手,手里捧着一枚黑色的雾,喂到巴蛇的嘴里,她发出难受的哽咽,泪水从她的脸庞上淌下。
“不要怪妈妈。”女人的脸出现了奇异的黑色魔纹,并且布满她的全身:“妈妈也没有办法。”
巴蛇颌下动了动,天魔种在它的体内稍稍显得鼓胀起来,巴蛇转过头,要把它吐出来,蛇身随着呕吐的动作前探,并不住甩头,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被喂下的种子。
而躺在房里床上的项诚,也猛烈地动了起来,发出干呕的声音。
“项诚?”
项建华从阁楼上下来,屋外,项诚的母亲马上走了。
“这个时候,圣种已经喂到巴蛇的体内去了。”胡新阳说:“但姚姬这贱人,居然不声不响,瞒着我们所有人。”
天魔的声音道:“难怪在姚姬的体内再找不圣种了。”
胡新阳抬手一抹,画面中出现了周茂国与项建华,两人正在院里坐着喝啤酒,项诚在厨房里吊烤一只野兔。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这是他的记忆。”胡新阳说:“人类派周茂国过来,说服他父亲。”
“这是他们在拉萨拍到的照片。”周茂国的鸭舌帽遮挡着脸庞,把照片交给项建华,说:“你看看。”
“什么?”项诚擦着手出来问。
“没什么。”项建华说:“去打两斤白酒。”
项诚只得拿了钱去买酒。
项建华说:“答应你可以,我有三个条件。”
周茂国说:“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在为你争取了,你的条件,组织是不会接受的。”
“那么就算了。”项建华说:“我宁愿她留在妖族里,也不想拿项诚冒险。”
“你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周茂国说:“她抱着利用的目地接近你,只是想为你生下一个儿子,新婚那夜要不是我发现,现在项诚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项建华苦笑,摇头。
周茂国说:“组织这次下了最后通牒,死了太多的人,如果再不阻止天魔的计划,下一个十年,一旦它彻底复活,整个人间就会生灵涂炭。你不愿意当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我不会让你带走项诚。”项建华说。
项诚买了酒回来,却看到门外周茂国压着帽檐,上了一辆越野车。
“怎么走了?”项诚茫然道。
“少废话。”项建华说:“去练剑吧。”
项诚只得又去练剑,然而这次他多了个心眼,偷偷地绕回来,听到院子里,父亲正在哽咽。
傍晚,项建华喝得烂醉,趴在桌上睡着了。项诚小心地在父亲身上摸来摸去,找那几张照片,却没有发现。他在阴暗的房里左翻右翻,最后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找着了。
里头是三张照片,第一张是一个图腾,图腾上,蛇缠绕着裸体的女人,项诚莫名其妙,再朝下翻,看见天葬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一个跪在地上,长发飘扬的女人,她的嘴巴张开,朝着天空射出蛇的分叉舌头,黑气万丈,在明月的照耀下尤其惊心动魄。
第三张同样也是抓拍,画面上有许多青面赤唇的妖怪,张牙舞爪,仿佛在进行一个什么仪式。一个女人只露出背影,走向祭坛,抓拍的角度非常刁钻,像是在屋里的横梁上。
项诚只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瞬间剧震。
外头传来酒瓶倒下的声音,项诚马上把照片放回去,抽屉锁上。
“林语柔当时派人潜入了圣地。”胡新阳说:“乃至我们遭到了偷袭,发现小贱人身上的圣种后,便让项建华将她骗回来,一举发动了巴山会战。”
又是一个雨夜。
“呼……呼……”项诚躺在床上,不住喘气,额上满是汗水,他赤身裸体,全身浮现出蛇的青色鳞片,就连眼睑也随之变得坚硬起来。
“必须马上杀了他。”周茂国说。
“法术是姚姬设的,只要让她解开。”项建华说:“项诚的命就能保住。”
周茂国吼道:“你不要太天真了!项建华!”
项诚十分痛苦,全身不住抽搐,周茂国说:“他体内的巴蛇正在挣扎,马上就要妖化了!”
“思归!”项建华道:“保护这里!不要让他们带走项诚!”
项建华抽出桃木剑,剑身上幻化出金光,周茂国马上追了出去。
山峦的另一侧,黑暗里,胡新阳站在姚姬身后。
“不要再前进一步。”胡新阳说:“你的体内孕育着下一代的天魔,绝对不能涉险。”
“那是我的儿子。”姚姬平静地说。
胡新阳道:“他们布下了这么一个局,就是为了夺取你体内的圣种。”
“正因为他们布下了这么一个局。”姚姬答道:“我才不得不去,我的体内有万木复生之术,是不会死的。”
“你疯了么?”胡新阳怒道:“万一圣种被他们击毁了怎么办?!”
姚姬看了胡新阳一眼,侧过头,说:“我告诉你一件事。”说着凑到胡新阳身前,胡新阳全身一僵,脖子上扎入了一枚尖锐的蛇牙。
姚姬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踏入了巴山一步,登时整个山林都为之沸腾起来,天空中暴雨倾盆,林间散发出嚣张的黑气,释放向天空,乌云密布的天顶,仿佛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狰狞的怪脸,正在不甘心地嘶吼。
项诚喘着气,一手扫过桌面,杯盘摔了下来。
一声长鸣,声音划破雨夜,思归化身为发着白光的凤凰,从屋顶飞来,要将他赶回屋里去。项诚扶着墙壁,走几步就要摔倒,喘得快要断气了。
“妈!”项诚感觉到母亲就在附近,不顾一切地大喊道。
思归一个俯冲,要用爪子将他抓回去,周围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黑暗里幻化出一只巨手,猛的扼住了思归。思归在空中挣扎,散发出五颜六色的羽毛,房屋着火,熊熊燃烧。
项诚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外。
“项诚!”姚姬冲来,抱住了自己的儿子,项诚大哭起来。
黑夜里,姚姬与项诚飞向天空,然而天上,地面,到处都是飞行的驱魔师。
“你在这里等妈妈。”姚姬说:“不要走开。”
“别管我了。”项诚说:“我听见他们说设下了陷阱抓你,你快走!快走啊!妈!你快走——!”
姚姬对项诚的话充耳不闻,她闭上双眼,飞向天空,一袭漆黑的长袍飘扬,再挥手一撒,抖开水袖。
“全体驱魔师注意。”林语柔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下:“集中你们所有的法力,攻击她。”
山林中,到处都是火球与雷电,大树燃烧着火,项诚奋不顾身地冲进了树林。
“妈!”项建华怒吼道:“离开这里!!”
姚姬安静地闭上双眼,召唤出埋在这篇土地下所有的兽灵。她的全身绽放出强光,身周无数妖魂旋转,环绕。一刹那间,铺天盖地,尽数朝天空中飞起。长江被掀翻,飞出黑色的魔蛟,山峦朝着天空释放出黑气。
“等妈妈杀光他们,就带你走……”姚姬睁开双眼,喃喃道。
她的额头现出散发着黑气的魔纹,双眼瞳孔收缩成一条线。
紧接着,一条金龙咆哮着冲来,喷出烈焰,周围的树木都被点燃,山头化作燃烧的巨大火球。
紧接着,项诚一脚踏空,摔下了五十米高的悬崖。
“项诚——”姚姬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项诚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最后一幕是姚姬朝地面飞下,而金龙转身射向姚姬,与此同时飞来的,还有项建华与周茂国,以及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收回金龙,金龙化作雷光万道的神鞭,卷住了姚姬,项建华则手持智慧剑,冲到了姚姬背后。
空中浮现出一具沙漏,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下来,半秒,一秒——
项建华手里的智慧剑无论如何刺不下去。
“下手!”周茂国震喝到。
项建华闭上双眼,一剑刺到姚姬背后。
在项诚的眼里,只出现了一道快得几乎无法辨认的金光,操控金龙的男人最先飞向姚姬,项建华追上前去,似乎要出手解救,然而只是金光一闪,母亲的身体便喷发出血液,扑向项诚。
姚姬拉住了项诚,落下江边,江岸卷起一阵狂风,项诚撞在石头上,喷出鲜血。
天空中响起了林语柔的咒语声。
姚姬面朝天空,发出刺耳而尖利的狂笑,瞪着双眼,望向天际旋转的金光咒文。
“妈……你……”项诚的嘴里全是鲜血。
“不要怕。”姚姬也浑身是血,抱着项诚,让他坐起来,温柔地说:“只是一点小伤,看,很快就治好了。”
“你要活下去。”姚姬抱着项诚,在他的耳畔低声道:“为妈妈报仇……听你爸爸的,当个驱魔师,然后……杀了他们所有人……”
姚姬唱起了一首优美的歌,在这歌声里,她的身体释放出光芒,项诚的摔伤愈合了。而天空中,林语柔的咒语终于准备完毕,万丈雷光落下。
是永恒,也是刹那。
项诚怀中,姚姬的身体化为粉末,彻底消失。
胡新阳:“姚姬自始至终都在骗我们,她的体内根本就没有圣种,从最开始,圣种就被她转移到了巴蛇的身上。”
天魔的声音道:“原来如此,难怪后来我找了这么久都一无所获。”
双方沉默了很久,胡新阳最后道:“接下来,智慧剑被带走,封存在灵境胡同。姚姬带回来的蚀月弓和大日轮还在我们手里,剩下金刚箭,不知在何处。”
“用不动明王的血脉孕育出的寄体,必然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天魔说:“姚姬诡计多端,却也令我等因祸得福。”
“是。”胡新阳鞠躬,收回了眼里的光束。
天魔的声音最后道:“你素以智谋见长,当年姚姬执意归去,你竟未发现任何端倪,可见你也是个废物。”
胡新阳不敢应答,天魔又道:“王雷,你这些年的刺探没有白费。”
“是是。”王雷忙躬身道。
胡新阳又道:“我们一定会将项诚带回来。”
天魔发出一声冷笑,通讯消失了。
深夜两点,迟小多脸上被泼了一盆冰冷的水,醒了。
身边蹲着赤身的郎犬,郎犬正端着冰水朝全身淋,顺便泼了迟小多一脸。
迟小多冷得不住打颤,端详郎犬这个裸男,郎犬非常非常的瘦,瘦得简直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用一个蹲着的姿势洗澡,公狗特有的,巨大的阴囊和软垂的那物直拖到地上。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你的屠宰场。”郎犬露出危险的笑容。
郎犬搓了几下身体,穿上一条长裤,套上脏兮兮的毛衣,走过来,揪着迟小多的头发,让他仰起头,伸出舌头,舔了下迟小多的脸,啧啧赞叹,说:“你一定很好吃。”
迟小多忍着脸上口水的不适感,唯一的感觉就是很冷,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他心念电转,不知道可达他们找到了项诚没有,寒风四面穿堂,他被扔在仓库角落里,手机也在一旁。胡新阳呢?和他的猜测有误差,本来以为胡新阳会把他抓回来当人质的,这样就能找到他们的临时窝点了。而胡新阳一定不会杀他,这么行险,多半能探到胡新阳的阴谋。
郎犬捡起他的手机,左看右看,划了几下。
迟小多不住喘气,嘴唇冻得青紫。
“想要密码吗?”迟小多说:“让我暖和点,我就告诉你密码。”
“你不要说。”郎犬说:“我先吃你一只手。”
迟小多答道:“你吃我的手,我就永远不会告诉你密码,这样你拿到6plus以后,就只能拿着一块砖头了。”
“是瓦片。”郎犬纠正道。
迟小多:“……”
“随便吧。”迟小多说:“我快要冷死啦,你留着我还有用对不对?不管是吃还是别的什么用,好歹也先给我解冻吧!”
郎犬一想有理,但是怎么给迟小多保暖呢?他左看右看,要脱下毛衣,但自己不穿毛衣也冷。
迟小多心想这个绑匪的智商似乎有点欠费啊,最喜欢你这种人了,让我想想怎么忽悠你把我放走。
郎犬在仓库里到处嗅,最后找到一个桶,鼻子在桶前闻了闻。
“汽油。”郎犬自言自语地说。
郎犬把汽油拿过来,拧开盖子,朝着迟小多倾斜,迟小多忙大叫道:“不要浇在我身上!”
郎犬:“你不是要保暖吗?”
“我会被烧死好吗?!”迟小多简直败给他了,要不是刚才发现不对,怎么冤死的都不知道。
“去那边。”迟小多说:“有个烂沙发,拆了里面的木头,拿过来,浇上汽油,点燃。”
郎犬两三下拆了沙发,把木柴排开,迟小多说:“堆起来,堆叠到一起。”
郎犬把木柴堆到一起,迟小多问:“有打火机吗?”
郎犬伸出一手,汪的一声,手臂变幻成瘦骨嶙峋的爪子,在木柴上快得无以伦比地一抓,冒出点火星,轰的一声把柴堆给点燃了。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我都要冻得昏死过去了,火一燃起来,整个人稍微好受了一点。
迟小多说:“密码是四个零。”
郎犬把迟小多的手机密码解开了,说:“有游戏吗?”
“有很多。”迟小多说:“电量满的,你自己玩吧。”
“哪些是游戏?”郎犬又看看迟小多,问。
“随便点一个吧。”迟小多说。
“秋秋连连看看要登录密码。”郎犬又说。
“你用我的登录吧。”迟小多告诉他密码,郎犬登录进去,问:“这里没歪飞,耗流量吗?”
“我4g的。”迟小多说:“每个月10g的流量,你随便用吧。”
郎犬说:“土豪。”
郎犬登陆了,说:“4只鸡就是快,老大3个鸡,不让我玩游戏。”
“老大是胡新阳吗?”迟小多问。
郎犬听到胡新阳的名字,一个哆嗦,点点头,眼里流露出恐惧之意,不敢回答,按了几下手机,又问:“怎么玩?”
迟小多只得凑过去,指导郎犬玩qq连连看,于是郎犬就聚精会神地玩了起来。
两人玩着玩着,仓库门打开,项诚和王雷走了进来。
迟小多差点就要叫出来,然而他突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几乎是一秒内就反应过来了——那是源于气场的直觉,这是胡新阳改扮的!
“项诚”走着走着,变成了胡新阳的外貌。
郎犬还沉浸在他的连连看里,突然间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一头撞在仓库的墙壁上,咚的一声。
“草泥马。”胡新阳冷冷道:“杀几个人都杀不掉,还在这里玩连连看?”
郎犬撞得满头是血,撞完以后才惨叫一声,怀里还护着迟小多的手机。
迟小多怒吼道:“有话好说!我让他玩的!你干嘛!”
胡新阳一脚踹在郎犬胯间,随口道:“起来!”
郎犬痛哼一声,整个人都蜷曲起来,胡新阳又踹了几脚,迟小多吼道:“别打了!”
“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王雷笑道。
迟小多:“……”
胡新阳残忍地教训了郎犬一顿,郎犬被揍得鼻青脸肿,嘴巴里全是血,一只眼肿得老高,两腿不住发抖,扶着墙站起来,看着胡新阳,一手还抓着迟小多的手机。
“跪着。”胡新阳随意地说:“没我的吩咐不许吃饭。”

第69章 救援

“想说什么,不用这么麻烦。”迟小多说:“在梦里喝个茶不就完了么?”
“把他杀了吧。”王雷答道:“夜长梦多。”
“不行,留着还有用。”胡新阳擦了下脸,抽了抽鼻子,朝迟小多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我是来提醒你,记得你的眼睛。”胡新阳按着迟小多的头,使劲摸了摸。
“你不会得逞的。”迟小多说:“你想变成我去欺骗项诚,对不对?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认出来。”
王雷说:“我派景浩来监视他?”
“杀鸡不必用牛刀。”胡新阳说:“他跑不到哪里去,一个降妖师,设备都没有,怕他做什么?”
王雷只得作罢,迟小多登时感觉到了危险,冷冷道:“你又想做什么?你不会得逞的。”
胡新阳要走,郎犬却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哀求的呜咽声。
胡新阳想起来了,扔给郎犬一根火腿肠,郎犬忙扑上前去捡起来。
“如果被他跑了,后果你知道的。”胡新阳道。
郎犬蹲在地上,张着两腿,迟小多恍惚看见他正在摇那根不存在的尾巴。
胡新阳离开仓库,深吸一口气,全身开始幻化,变为迟小多的外形。
“走吧。”迟小多的声音说。
迟小多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郎犬剥开火腿肠,在火上稍微烤了一下,塞进嘴里,囫囵吞了。
吃下火腿肠后,一声诡异的“咕——”。
迟小多看看郎犬腹部,又看自己肚子。
“更饿了。”郎犬说。
“忍着吧。”迟小多说:“我连火腿肠都没有呢。”
郎犬只得不说话,小心地摸出手机,继续玩连连看。
迟小多说:“你是犬妖吗?”
“嗯。”郎犬显然对迟小多没有什么敌意,迟小多又说:“刚刚带我过来的时候,在高速路外头,为什么要咬我?”
“饿了,控制不住。”郎犬答道。
迟小多:“……”
“你一天吃几顿?”迟小多又问。
“看老大心情。”郎犬说。
迟小多说:“今天吃了几顿?”
“一顿。”郎犬答道。
迟小多:“……”
“你好歹也是个妖!”迟小多愤怒地说:“能不能争气点啊!”
“老大不让我去偷吃的。”郎犬说:“会暴露行踪,你们人还会把我关到神精院。”
迟小多:“是精神病院。”
郎犬:“嗯。”
郎犬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时不时地瞥一眼手机左上角。
“来消息了吗?”迟小多说。
“没有。”郎犬答道。
“那你怎么老看上边。”迟小多问。
郎犬:“我怕没电。”
迟小多说:“不会没电的,95%呢。最少可以玩五六个小时。”
郎犬:“嗯。”
迟小多:“你为什么要跟着狐妖?”
“吵死啦!”郎犬怒道:“不要说话,一直玩不过去啊!”
“我帮你过。”迟小多说:“你把我的手解开。”
于是郎犬把迟小多手上的封印解开了,迟小多帮他过了那一关,郎犬接过去,问:“有天天爱消除吗。”
“有。”迟小多说:“不过你玩玛雅宝藏吧,这个一玩就停不下来。”
迟小多的手解开了,在想要怎么逃跑的事,郎犬在一旁玩,玩着玩着又过不了了,说:“你帮我过。”说着拉开裤链,到仓库角落去尿尿,迟小多说:“去外面。”
郎犬到外头去了,蹲在地上,抬起一脚,支着仓库的墙壁,迟小多心想好样的,真听话啊,于是点开地图软件,定位了自己的所在地点,直接转发到微信上去,发在“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微信群里,并单独敲了下项诚。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有人看得到吗?可达应该能看到,迟小多心想。
郎犬又回来了,蹲着看迟小多帮他玩游戏里的一关,迟小多玩过了,把手机递给它,郎犬兴高采烈地接过去继续玩。迟小多和他挨得很近,看到他的眉骨上好几道疤,耳根还裂开了,露出里头鲜红的肉,不知道是被扯的还是被冻的。两只手上全是冻疮。
郎犬的眼睛还肿着,迟小多突然觉得他好可怜,说:“把我的脚也解开。”
“你不要逃跑。”郎犬说:“老大会杀掉我的。”
“不会的。”迟小多说:“我只是想出去给你拿点雪,敷一下眼睛。”
郎犬说:“外面冷,不要出去。”
迟小多说:“我就在门口,顺便尿尿。”
迟小多出了仓库,瞬间一个躬身,跑了,郎犬耳朵灵敏地一动,把手机一揣,飞奔出去。
“放开我……”迟小多喊道:“救……”继而被郎犬捂住嘴,又拖了回来。看来这家伙智商还不至于那么欠费。
郎犬把迟小多倒提着,拖了一路,雪地里,迟小多倒着身体,看到了一个人,远远地站在树下,迟小多要看,那人却摆摆手,示意不要吭声。
救兵来了!迟小多虽然没看清是谁,但彻底放下了心。
郎犬又把迟小多的两脚封住了,迟小多说:“我要尿尿,刚才忙着逃跑了,没来得及尿。”
“尿在裤子上。”郎犬头也不抬道。
迟小多惨叫道:“那怎么行?!”
郎犬:“有什么不行的?我经常尿在裤子上。”
迟小多:“……”
“你以前也玩过天天爱消除吗?”迟小多换了个话题,问。
“老大的手机里有。”郎犬紧张地消除着方块,答道。
“他手机给你玩?”迟小多说。
“很少。”
“你怎么不自己买个手机天天玩。”
“没你们人的钱。”
“可以办合约机。”
“没有身份证!你不要问了行吗!”郎犬游戏挂掉了,愤怒地说。
迟小多忙道好好好,安静片刻后,迟小多心想,为什么外头那人还不来救呢?是什么人?看体型不是项诚,也不是可达,更不会是陈真,下午五点多陈真就说派支援来了,现在是半夜三点,上飞机下飞机,坐车过来,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北京来的人?
他瞥向外头,看到窗外倒着写了一行拼音。
“套话。”
于是迟小多又问:“你老大平时在做什么?他说了为什么把我绑架到这里来吗?”
“不知道。”郎犬开始玩植物大战僵尸2,按了几下,说:“要内购,怎么买?我要买只冰西瓜。”
迟小多接过手机,输入密码给他买植物,问:“那个叫王雷的,什么时候和你们认识的?”
郎犬:“他们一直认识啊。”
迟小多心想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又问:“你们小区里怎么这么多妖怪?”
“天魔大人派过来的。”郎犬说:“那里是我们的临时办事处。”
迟小多问:“你们平时有工资吗?”
郎犬说:“没有。”
迟小多说:“饭都吃不饱,还成天差遣你们干活。”
“老大是我主人。”郎犬接过去。
“你换个主人吧。”迟小多说:“我当你主人,每顿管吃饱,项诚做饭很好吃的。”
郎犬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迟小多马上说:“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郎犬望向迟小多,迟小多正以为可以打动他的时候,郎犬的眼里竟然出现了凶光,令迟小多打了个寒颤。
“不。”郎犬说:“老大是我主人。”
迟小多心想那么你们就一起扑街去吧,等我脱缚,看我不整死那只狐狸。
“办事处平时都干嘛。”迟小多说:“抓人来吃吗?”
“不知道。”郎犬说。
“你是什么狗。”迟小多问:“真身是什么犬种?”
“德国狼狗。”郎犬答道,又问:“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迟小多觉得这个对话实在是太奇葩了,外头那家伙要自己问什么啊,完全摸不到头脑,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就不能把这只狗抓起来再威逼利诱吗,买一笼灌汤包它就直接投降了好吧!
“你再不动手,我就要找陈真告状了。”迟小多冷冷道:“到底要问什么?!自己不会问吗?”
“什么?”郎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的时候,突然间窗户轰然爆射,郎犬登时色变,化身为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狗,嘶吼一声,扑了上去!然而从窗户外冲进来那人动作却比他更快,刷刷两下抽出两把唐刀一绞,刀光卷起劲风,迟小多和身朝侧旁一扑,旋风将整个仓库里的木柴,汽油全部卷了起来。
汽油飞洒而出,遇火即燃,化作烈红色的飞龙朝着郎犬倒卷过去,郎犬眼中现出恐惧的神色转身就逃,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刀,肩上扛着另一把刀,笑道:“哪里逃?”
“别杀它!”
紧接着一把锋利的唐刀旋转着飞去,把黑狗铮然钉在了仓库的墙壁上。
那人全身都是雪,穿一身白色的雪地迷彩服,摘下帽子抖了抖,踏了踏地面,抖掉军靴上的雪,露出脸来,说:“对不起,出手晚了。”
是轩何志,迟小多认得他,于是松了口气,点点头。
“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让我问什么。”迟小多说:“情况很急。”
轩何志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沉香,在火上一晃点燃,划过迟小多脚上的封印,封印自己解了。
“我来吧。”轩何志走向郎犬,用另一把刀抵着它的脖子,郎犬不住挣扎,肋骨下淌出雪,轩何志用刀在它的腹部划了个符阵,说:“显人形。”
郎犬渐渐地变成了人,插在肋间的刀依旧钉着他,令他无法挣脱。
“九尾天狐引诱项诚的目的是什么?”轩何志笑着问道:“识相点,说了就给你个全尸。”
郎犬呼哧呼哧地喘气,口中冒出血沫,肺部被轩何志刺伤了。
“说不说?”轩何志说。
迟小多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原来轩何志想问的是这个?!
“我不说!”郎犬答道。
“那么,再见了。”轩何志答道。
“别!”迟小多喊道。
轩何志下刀时迟疑了那么一刻,迟小多说:“别杀它。”
“咱们不杀它,九尾狐回来也会杀它。”轩何志朝迟小多说。
“郎犬,你愿意跟着我们走吗?”迟小多问。
他觉得这只妖怪还是不坏的,至少不是本性在作恶。
“不会吧。”轩何志吓了一跳,说:“你要带着一只妖怪工作?”
“老大是我主人。”郎犬不甘地吼道:“老大是我主人!”
迟小多说:“我……不想杀它,算了吧,走。”
轩何志收刀,郎犬身上的伤口就像被腐蚀了一样,冒出白烟,两人推门出去,路边的台阶下,停着一辆摩托车,轩何志戴着露指手套,骑上车,说:“陈主任派我和曹斌过来接应你们,可达让我先救你,他们已经收到消息了,在宾馆里,可达正在寻找项兄弟的下落。”
“我先不走。”迟小多说:“有吃的吗?”
轩何志看了眼表,三点半,所有的店都关门了。
“盯着郎犬。”迟小多说:“他一定会想法去找胡新阳。”
轩何志说:“那个……迟小多。”
迟小多:“?”
“可以先给我个评价不?”轩何志说:“回复陈真,用app作个评分。”
迟小多只得用手机登陆驱委内部网络,发现多了一条“协力人员”,里面有“非常满意”“满意”“不满意”“非常不满意”四项。迟小多很想给轩何志打个不满意,但想想别人零下十度跑开封来救自己,好歹也是风里来雪里去,还是打了个非常满意。
头顶响起雪声,迟小多吓了一跳,以为又是什么妖怪,却发现思归抖抖翅膀,朝树下看了眼。
“太好了!”迟小多小声说:“思归!”
思归下来,停在迟小多的手掌里,轩何志问:“这是项兄弟的凤凰?”
“嗯。”迟小多觉得轩何志说不定是得到了什么任务,他不想告诉他太多关于项诚的事,免得言多必失。
好冷……他们在桥下足足等了快十分钟,郎犬才一瘸一拐地出来,被轩何志伤得太重了。
“刚才那一刀伤到他内丹了。”轩何志说:“只怕活不长。”
迟小多放出思归,说:“思归,你可以跟着它吗?”
思归飞进了风雪里,去跟踪郎犬。迟小多感觉自己快要被冻得僵硬了,说:“好了,咱们先去找点吃的,我再也不来北方过冬了……”
轩何志骑着摩托,两人冒着暴雪,绕了几圈,找到个通宵营业的小店,迟小多进去就买泡面,一摸身上,发现没带钱,钱都在可达那里。
轩何志说:“我借你二十块钱吗?”
“谢谢。”迟小多答道。
“你请我吃个泡面吧。”轩何志说:“我只带了二十。”
迟小多:“……”
你山长水远地从北京跑开封来,跟我说你身上只带二十块钱这是骗鬼啊!我看上去就这么像弱智吗?!迟小多只想把泡面扣轩何志一头,但想想还是忍住了,老板给两人泡了面,迟小多狼吞虎咽地吃了,边吃边给陈真打电话,北京那边没人接,估计是睡了。
迟小多困得整个脑袋都要杵到泡面碗里去了,强打精神,给陈真发微信留言。
片刻后,陈真的号码回了条微信。
【哥哥在开会,马上带项诚离开开封,他们要去抓人。】轩何志有意无意地朝迟小多手机上瞥。
满城大雪,城市的另一侧。
“是,是。”曹斌拿着手机,说:“轩何志去救小多了。”
陈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尽一切努力,稳住他,我马上让周老师查宗卷。”
“最好尽快。”曹斌说:“我们都不是他对手,可达那边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在监视项诚。”陈真说。
一身黑西服的曹斌挂了电话,再次变幻为胡新阳,朝王雷说:“他们现在去查1730号宗卷。”
胡新阳的身后,跟着王雷与景浩。
“曹斌的语气学得不像。”景浩说。
“随他。”胡新阳说:“这个圈套,他们必须跳。”
“接下来做什么?”景浩说:“还有八小时,光等?”
胡新阳说:“你们回去吧,我还得玩一玩。”
景浩说:“挖完迟小多的眼睛之后,人留给我慢慢玩。”
胡新阳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摇身一变,变为迟小多,走向马路对面的澡堂。
项诚拿着关机了的手机,有点坐立不安,几次想起身,却又作不出决定,最后,他终于按下手机,开了机。
手机上一百二十多个未接电话,以及qq,微信,短信息,全是迟小多发来的。
【项诚,不要冲动。】
【在哪?】
【在吗?看到消息速回复。】
……
项诚一条一条地看了,拇指放在回拨上,却一直按不下去,他编辑了一条短消息。
【小多……】
来电显示,迟小多,项诚登时有点发抖。
“你在哪里?”迟小多的声音急促地说:“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
“我明天中午就回去。”项诚说:“最迟四点到。”
迟小多:“我在开封!”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项诚怒道:“能不能听一次话?”
“你在什么地方。”迟小多看了眼在外头抽烟的轩何志,不敢多说:“报地点,我马上过来,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
项诚没有回答,沉默片刻,把电话挂了,迟小多再打过来,项诚没有接,关机了,躺在澡堂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大雪。
他看见了迟小多朝这边跑过来,项诚登时一愕,继而提上包,冲出了澡堂。
马路对面的一家酒店内,可达和段世星正在酒店一楼,可达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卷着衬衣袖子,段世星已经蔫了,脸上还贴着创可贴,两个男人在黑暗的餐厅里坐着,面前点着一盏温馨的小蜡烛。
段世星:“……”
可达:“……”
段世星:“俩大老爷们,中间点个蜡烛,是谈恋爱还是怎么地,格根托如勒,你不嫌渗得慌么?”
“别!”可达呵护着那盏蜡烛,说:“我怕黑啊!”
段世星翻了几下手机,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们驱委怎么总是这么事儿妈。”
“我不知道啊。”可达说:“我也想快点把事办完了回去睡觉好吗,北京那边下来的吩咐,我有什么办法?”
段世星说:“那人究竟是谁?值得这么大张旗鼓的。”
可达耸肩,说:“陈真让我先不要行动,我告诉你吧,千万不要说出去喔,项诚和十年前的一桩旧案有关联。”
段世星的眉头拧了起来,可达朝落地窗外,对面的洗浴中心看了眼。
“巴山夜雨?”段世星问。
可达点点头,答道:“项建华是他爹,驱委最忌惮就是这人,生怕他回来报仇。”
“人品如何?”段世星问。
可达说:“是个好人。”
段世星:“算了罢,这世道就没几个好人。”
可达答道:“真是好人,表面上不言不语,有时候我看着都替他抱不平。”
“现在要做什么。”段世星道:“一句话,陪你折腾这一整天了,迟小多也没找着。”
可达看看窗外,说:“马屁精找到人了,待会就带他过来,北京那边说先等等,看看情况……小多?”
迟小多沿着马路过来,朝着对面洗浴中心跑去,可达与段世星马上起身,冲出酒店,段世星一个哆嗦,回来穿羽绒服。
“这里这里!”可达小声招呼道。
“迟小多”却充耳不闻,朝对面去了,可达情急之下跑出了马路,迟小多回头看了一眼,眼里现出奇怪的神色。
“不要过去!”可达在雪地上险些滑倒,踉跄上前,拖着迟小多的手腕,要带他回酒店。
而就在同一刻,项诚从洗浴中心里冲了出来,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便明白了可达一直在监视他,登时怒不可遏。
【他们正在等待大部队的增援,要杀掉你。】一个声音在项诚心里响起。
“放开他!”项诚吼道:“滚!”
就在一秒内,迟小多跑开,可达迎上前去,说:“冷静!项大仙!”
项诚借着冲力一脚飞来,可达双臂一拦,段世星出了酒店,看见两人动起了手,登时色变,上前格挡,项诚甩出降魔杵,拦腰扫去。可达双臂划圈推出,苍狼怒吼,现身,将迟小多与段世星保护在身后!
可达百忙之中吼道:“老段不要动手!是自己人!”
飞雪爆射,项诚身后,黑色的巴蛇妖魂出现,卷着苍狼一个翻滚,继而蛇尾扫去,正中可达胸膛,可达本无意与项诚动手,采取守势,一句话未曾出口,正在张嘴时被巨力一拍,登时口吐鲜血,朝后摔去。
“去你的自己人啊!”段世星摔在雪地里,抽出一把枪,指向项诚。
砰砰砰三声枪响,项诚抱着“迟小多”一打滚,逃向洗浴中心,街道两侧,酒店里的客人被惊醒,房间的灯全亮了,段世星要追过去,可达却在雪地里挣扎着爬行,段世星忙过来扶着可达,两人踉跄朝酒店里躲去。

第70章 猞猁

小卖部里,迟小多一头毛躁,还在想办法联系项诚,轩何志却接到了可达的电话,那头正是段世星。
“你们搞什么鬼!”段世星怒道:“人呢?救到哪里去了?!”
段世星的怒吼声连旁边的迟小多都听见了,轩何志忙赔笑道:“人就在我这里,迟小弟说肚子饿了,想吃泡面,马上就过去了。”
段世星那边静了会,小声朝可达说:“他说人在他那里,那刚才见到的是谁?”
两边都是一段可怕的沉默。
迟小多瞬间想到了唯一的可能。
“你让我说。”迟小多接过电话,说:“可达呢?”
“被你男人打伤了。”段世星说:“肋骨断了一根,刚接上。”
三九寒冬,可达满头汗水,痛得五官都变形了,接过电话,说:“小多?你是小多吗?”
迟小多的呼吸窒住了,可达说:“刚才那家伙是九尾天狐?”
“应该是,不要让段大哥离开你的视线!你们在什么地方。”迟小多说:“我们马上过去。”
迟小多挂了电话,上了轩何志的摩托车,四点半,两人赶往可达所在的酒店。
是九尾天狐……他变成了自己,但项诚应该不至于连他都认错,接下来会怎么发展?他会抓住胡新阳,逼他交出法宝么?迟小多本想跟踪郎犬,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只得暂时取消,不知道思归又去了哪里。
必须把胡新阳彻底解决掉,否则所有人只会被它耍得团团转,说不定连陈真那边都会受影响,可是要怎么杀它呢?只要一次,一次,能破掉它的幻惑之力,让它的精神产生动荡,就能反过来克制它。
“轩何志。”迟小多说:“你对精神攻击了解吗?”
“什么?”轩何志回头说:“我不知道!我师父教的是自然里的力量。”
迟小多眉头深锁,说:“要怎么克制九尾狐呢?”
“只要抓住它。”轩何志说:“抓得住它就好办了!”
“那是不可能的!”迟小多说:“这就是你们轻敌的地方,大家都觉得它没有什么武力,它的武力连我都能打个平手,可是它的精神攻击太强了!必须先破他的内心!”
“不是我擅长的!”轩何志说:“也许你该问问陈主任!”
迟小多静了片刻,忽然模模糊糊地抓住了一个点,轩何志的摩托一斜,掠过街角。
它一定是有弱点的,孤独就是它精神里的一个弱点,但是这个弱点无法利用,除了孤独还有什么呢?暴怒、贪婪、嫉妒、恐惧,都能令一个人的内心动摇……恐惧。
什么能让它恐惧呢?
迟小多不相信它在这个世界上是无敌的,再强大的生灵,一定也有恐惧的东西。
“狐狸的天敌是什么?”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轩何志答道:“我读书读得少。”
迟小多沉默片刻,刚好周宛媛的电话来了,那边显然刚睡醒,一肚子火,说:“你们怎么这么能来事啊!大冬天的要去开封支援……”
“宛媛!”迟小多说:“你知道狐狸的天敌是什么吗?是猞猁吗?”
周宛媛那边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好像是,怎?”
“你那里有猞猁吗?”迟小多问:“我知道洛阳一定有的!成精的最好了!”
“寒冬腊月大半夜的你让我上哪儿去找成精的猞猁啊!”周宛媛陡然惨叫道:“还嫌没玩够吗?!”
“那皮和牙呢?”迟小多说:“拜托你了。”
“开封说不定有!”轩何志听到他的对话,回头说道,电话响了。
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现在成立临时指挥部,由北京接管可达的领导权限,轩何志,马上和格根托如勒可达,曹斌正赶过去支援你们,第二个任务,抓住项诚,不管他做什么。”
轩何志答道:“收到。”
摩托再次转弯,迟小多挂了周宛媛那边,说:“谁的电话?”
“没事!”轩何志说:“是陈真!”
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进了洗浴中心,到后门时,项诚朝外看了一眼。
迟小多喘着气,抬头看项诚,眼里全是隐忍的泪。
项诚说:“不是让你别跟过来么?”
迟小多说:“他们已经在监视你了,怎么能不过来?”
项诚不由分手,把迟小多搂进自己怀里,两人站在温暖的灯火下,项诚握着迟小多的左手,拇指按在他的无名指根上。
“回去吧。”迟小多说。
“不。”项诚放开迟小多,说:“我必须找到家传法宝。”
“那东西对于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迟小多答道。
项诚没有说话,望向窗外,窗玻璃里倒映出两人的面容。
“对。”项诚答道。
“比我还重要吗?”迟小多又问。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找回所有的法宝吗?”项诚低声问,并摸了摸迟小多的头,拇指捋起他额前的头发。
他低下头,和迟小多呼吸交错,迟小多却别过头去,不愿与他接吻,说:“我不想知道。”
倏然间,项诚身上幻化出半透明的巴蛇之魂,发出一声轻嘶,迟小多猛然转头,要挣扎退开,九尾狐的妖魂现身!
就在那一刻,巴蛇一张嘴,毒牙死死地钉在了九尾狐的脖颈上!
迟小多惨叫一声,项诚紧紧扼着他的喉咙,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双眼变得赤红,冷冷道:“这是你犯过的最大的错误,现在把东西交出来,看在你和我母亲的交情上,饶你一命。”
迟小多的脸融化了,变成了胡新阳。
室内,巨大的蛇魂以尾巴缠绕着九尾狐的身体,死死地勒住了它的脖颈。
“等的就是这一刻。”胡新阳的声音响起,继而张开嘴,喷发出黑火。
胡新阳背后,狐魂的双眼陡然睁开,变得巨大,射出强光,项诚浑身一震,要抽离妖魂的互相缠绕,却被胡新阳的力量吃得死死的,巴蛇七寸之处,一枚黑色的光体不住搏动,那是多年前被种在他体内的原始天魔种!
天魔种就像另一刻心脏,搏动着发出声音,随狐妖的一波又一波精神激荡,搏动越来越快,令巴蛇的全身布满了紫黑色的血管!
“给妈妈报仇……”
“杀了他!”
“你是妖……”
“不要手软……”
“后患无穷……”
强大的精神冲击一幕一幕地冲进了项诚的脑海中,项诚发出痛苦的大叫,力量的天平朝着胡新阳倾斜。
“激活你这枚圣种,简直是耗尽老子的看家本领了……”胡新阳冷笑道:“复活吧!巴蛇!”
项诚的脸上满布魔纹,耳畔传来母亲的蛇嘶之声。
“啊啊啊啊……”
力量的狂潮犹如不受控制的飓风,胡新阳抽走了他的精神控制,唯剩天魔种由内至外,蔓延到了项诚的全身!
“到此为止吧!”轩何志撞开了窗口,登时整个洗浴中心背面走廊,摆设炸得粉碎,胡新阳冷笑一声,抽身逃跑。
轩何志与迟小多冲了进来,胡新阳转身就逃,项诚撞在走廊墙壁上,一头是血,迟小多要冲上去,却被轩何志拖开,项诚浑身沐浴着黑火,开始攻击轩何志!
段世星破开第二扇窗,冲了进来,项诚全身黑火暴涨,内里冲出一只巨蛇,嘶吼着朝他们冲来,罔顾了迟小多,冲向轩何志!
场面一片混乱,迟小多踉跄起身,甩出一条钩锁,卷向胡新阳的脚踝,胡新阳一绊,摔了个嘴啃泥,迟小多却已从背后冲了出来,扼着他的脖子,龙瞳射出万丈绿光。
“你这个混账……”迟小多咬牙切齿地说。
胡新阳露出诡异的笑容。
“还有,最后一个引子,当引子也到位的时候。”胡新阳伸出一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笑着说:“你就能亲眼看到你的惨败了,猜猜那是什么?”
突然间背后一声巨响,项诚收回巴蛇,恢复平静,侧过头,迟小多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去,两人对视一眼。
轩何志与段世星一左一右冲上前,项诚一拳捣在段世星的小腹上,段世星登时摔倒在地,紧接着项诚从玻璃碎裂的窗口逃了出去,轩何志抖开两把唐刀,追出了雪地外。
迟小多回过神,被胡新阳猛地推开,胡新阳转身就跑。
迟小多肩膀扛着段世星,吃力地把他抬起来,可达也追过来了。
“你你你……”
“我是真的!”迟小多喊道:“那家伙跑了!你看着段世星!”
迟小多爬出窗外,轩何志已一路追踪项诚,追得没影了。
必须先抓到九尾狐,只要抓到了它,一切就迎刃而解……迟小多下意识地转身,祈祷项诚一定要撑住,不能被轩何志抓到,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胡新阳,才是解开一切问题的关键。
思归一声鸟鸣,朝迟小多飞来,迟小多跟随思归,朝着东边追去。
开封的旧城区里没有路灯,胡新阳化为一只白狐,在雪地里飞速奔跑。
太阳升起来了,迟小多穷追不舍,跑过一整个街区,跟着思归盘旋的方向,追向林立的破屋里,不知不觉,已接近了龙亭湖。在清明上河园外,隔着四条街之遥,是无数等待拆迁的旧楼房。
“轩何志呢?!”迟小多戴着耳机,跑得快要断气,喊道:“我追到狐妖了!让他马上过来支援!”
“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达说:“你男人下手太狠了,老段差点被他打死,我马上过来!”
迟小多一手放在背包里,紧紧地握着沙漏,眼看就要追上胡新阳的一刻,侧旁一声咆哮,冲出来了一只瘦骨嶙峋的黑色巨犬!
不好!
迟小多侧脚一个飘移,转身就逃。
“妈的!给我追!”九尾狐幻化为人,喘得不轻,转身怒吼道…
郎犬追着迟小多,朝他直冲过去,危急关头,迟小多迸发出全身的潜力,夺命狂奔,朝追来的路左转右绕,一头冲进了巷内,郎犬嘶吼着上了屋顶,沿途冲过,瓦片四射。
迟小多冲出了龙亭湖前的广场上,一伙大妈正在早起跳广场舞,音乐开得震天响,迟小多当即朝广场舞的队伍里一停,找了个地方,兜帽一拉,跟着音乐开始左跳右跳。
郎犬追出了小巷,被阳光一照,登时花了眼,一时间人又多,找不到迟小多在哪里,凤凰传奇的音乐开得震天响,吵得它心烦意乱。
“啊!”一个小女孩叫道:“妈!妈!狗狗!大狗狗!”
郎犬忙躲进巷内,免得被人发现,片刻后化身为人,又追了出来,迟小多混在广场舞的浩大队伍里,拨通可达的手机。
“增援呢!”迟小多说:“我要把你们的分数全部扣光啊!”
“你说什么?!”可达吼道:“音乐太吵了!什么玩意儿!”
迟小多回头看,见郎犬还不死心地在附近跑来跑去找人,路边的包子铺开张,郎犬被香气吸引过去,死死地盯着蒸笼,左手要去拿,右手却按着左手,努力地控制自己。
“你干什么!”包子铺的老板发现了这个怪人。
“吼——”郎犬朝他呲牙。
迟小多另一个电话来了,马上挂了可达这边,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一时想不起是谁,声音嘈杂,问:“迟小多!你在哪里?”
“龙亭湖外面!”迟小多说:“你是谁?人呢?!”
大妈们跳完一首歌,迟小多从另一个方向跑出了方阵,站在树下喘气,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背后一只手伸过来,捂着他的嘴,把他拖到房后。
迟小多正要过肩摔,对方却道:“是我!”
那是曹斌的声音,迟小多退后半步,用龙瞳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是真的曹斌。
“跟我来。”迟小多说:“轩何志呢?”
“追项诚,追丢了。”曹斌答道。
项诚翻过一堵墙,在一个建筑物后喘气,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脑海中翻腾的都是怨恨,心魔以及痛苦。
在一墙之隔的建筑外,传来导游的声音。
“这是根据北宋清明上河图一比一的比例尺仿制的……”
“开封的古代建筑,大部分已经因为黄河改道,被埋在了地底下,唯一存在的古迹,其实只有一个铁塔……”
项诚抓了把雪,胡乱塞进嘴里,耳中嗡嗡嗡地响。
“不知道!”轩何志戴着耳机,说:“跑进清明上河园就不见了!那只凤凰呢?不是来监视他的么?怎么凤凰也没了?”
“来来来。”保安朝四处找人的轩何志说:“你干什么的?把票出示一下。”
轩何志:“国家安全人员。”
“证呢?”保安问:“拿出来看看。”
轩何志转身就跑,保安马上道:“抓住他!”
轩何志朝耳机里喊道:“主任!我被查票了!”
项诚松了口气,一手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思归在天空中盘旋,迟小多与曹斌躲在一个巷子里,朝外面张望。
“曹斌,帮我个忙。”
“你说吧。”曹斌说。
“东西一定不在胡新阳身上。”迟小多说:“我猜他们还有个据点,我看到了王雷,估计还有别的同伙。”
“我跟踪到王雷了。”曹斌说:“组织正在调动中原地区所有的驱魔师过来,准备今天捕杀他。”
“好的。”迟小多说:“那么先不管王雷,那是组织的事,我要找到胡新阳,和他的据点,并且拿到东西。”
“什么东西?”曹斌问。
迟小多犹豫片刻。
“你不是驱魔师。”迟小多说:“可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曹斌答道:“行,你说吧。”
曹斌注视着迟小多,迟小多心里涌起感激之意。
“项诚的两件家传法宝。”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找大日轮和蚀月弓,但是他既然连命都豁出去了,甚至把法宝看得比我还重要,就一定有他的理由。狐妖一直控制着他,咱们还要尽快把狐妖解决掉。”
曹斌道:“还有四个小时,中午十二点,阳气最重的时候,开封就要用烈日炎光阵收妖了,你最好尽快。”
“给我点钱,我现在出去。”迟小多又看了一眼外头街上正在徘徊的郎犬,郎犬始终执着地在那里走来走去,想必是抓不到自己,根本不敢回去交差。
迟小多买了黄家包子铺的蟹黄鲜肉灌汤包,站在路边,掰开一次性包子。
郎犬瞬间就发现他了,朝他冲过来,迟小多筷子夹着包子朝郎犬一扔,郎犬一个飞扑,咬住包子,被里头的汤烫得直哆嗦,包子掉在雪地里,郎犬又心疼地捡起来,吃了。
“再来一个吗?”迟小多说。
郎犬死死地盯着迟小多的包子。
迟小多喂给他一个包子,说:“小心烫。”
郎犬既想吃又犹豫,天狗交战了一番,最后对食物的本能战胜了内心的挣扎,乖乖吃了迟小多的包子。
“我叫迟小多。”迟小多和他握手。
郎犬垂着手,伸出来。
迟小多:“打滚。”
曹斌:“……”
迟小多有点紧张,然而郎犬固执地看着迟小多手里的一袋包子,迟小多等了一会,心想可能还是没法驯服,算了,正事要紧,于是把包子全部给郎犬吃了。
郎犬打了个饱嗝,迟小多说:“你要抓我对么?带路吧。”
郎犬在前面走,时而不放心地回头看迟小多,什么话也没说,迟小多说:“你说句话啊。”
郎犬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迟小多看见过流浪狗的这种眼神,以前在广州路边碰到流浪狗,他都会买点馒头面包喂一下,那种既可怜又忐忑的目光,像是想投奔他,却又被人类伤害得太多,不敢过来。
迟小多知道他不说话,心里肯定在剧烈地斗争,曹斌这个时候应该在自己的后面跟着,什么时候出手呢?不能让九尾狐控制曹斌……
郎犬带他来到了距离龙亭湖边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巷内有一个独立的三层楼,迟小多正要进去,郎犬却说:“你走吧,你快走。”
那一刻,迟小多心里觉得好感动。
“你走!”郎犬把迟小多一脚踹开,曹斌戴着耳机正在打电话,汇报到一半,突然间色变,冲出来,迟小多摔在雪地里,忙朝曹斌摆手,示意他不要出来。
郎犬话也不说,冲进了小楼里。
迟小多挣扎着爬起来,心想这一脚也太狠了,顷刻间楼里传来胡新阳的声音。
“人呢!你这个废物!”
紧接着是郎犬的一声呜咽。
胡新阳提着郎犬出来,一棍子打在他的脖子上,郎犬不住挣扎,翻滚着要爬起,胡新阳又追上来,狠狠地给了它的后脑勺一记。
迟小多看得心惊,朝曹斌打了个手势,示意等自己的动作。
郎犬被打得变回原形,四只狗脚不住打摆子,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摔在垃圾桶旁,胡新阳站了一会,景浩从他的身后走出来,迟小多的脸色马上变了。
“准备动手吧。还有三个小时。”景浩说。
“项诚已经逃不掉了,关键是找到那个迟小多。”胡新阳冷漠地说:“你去找他,找到以后,直接把眼珠子挖出来给我,人留着,我还有用。”
景浩嗯了声,从小楼外离开。
曹斌一时间十分愤怒,要出去与景浩拼命,迟小多竭力朝他打手势,让曹斌一定要冷静下来,最后曹斌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不能让任何人与胡新阳朝向,迟小多心想,这么多人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不怕他的幻惑之力,必须亲手解决掉他。经过这么一天一夜,迟小多也发现了,有几个人,胡新阳是不敢去碰的。
第一个是可达,因为可达是苍狼,不吃他的威慑,胡新阳只能让别的人去动手。据此,迟小多推测出周宛媛一定也不怕他。如果陈真来了,陈真有心灯,应该也不怕。
现在能抓住胡新阳的人里,就只有迟小多、可达与周宛媛三人。除此之外,轩何志、曹斌、段世星他们碰上九尾狐,都有危险。
一只手指在他的肩上点了点,迟小多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周宛媛。
“吓死我了。”迟小多说。
“你们在干嘛。”周宛媛无聊地说。
迟小多用龙瞳看了眼周宛媛,确定是真的,说:“胡新阳就躲在这里头。”
“怎么一个两个都跟没睡够似的。”周宛媛道:“不就是碰上一只狐狸么?”
“别轻敌。”迟小多问:“东西带来了么?”
周宛媛打开包,迟小多马上去翻,说:“快给我!太好了!”
周宛媛拿出一捆猞猁骨,与一卷薄薄的,半透明的,硝过的金色猞猁皮,又问:“项大仙呢?第一次看到你俩不在一起。”
“正跑路呢。”迟小多说:“搞定胡新阳,他就会好过来。”
周宛媛交给迟小多一枚戒指,说:“猞猁皮是段公子帮你找的,骨头是我在古董市场上收的,刚坐高铁过来,可达让我把戒指给你们,曹丁丁怎么也来了,抓一只狐狸,用得着出动这么多人吗。”
迟小多把戒指戴上,说:“九尾天狐。”
周宛媛明显还在状况外,听到这句话时,登时张大了嘴。
“嘘。”迟小多抖开猞猁皮,铺在雪地里,拿着骨头比划,考虑片刻,先是朝这堆材料拜了拜,心想拜托你了。继而开始制造一个破除胡新阳法术的法宝。
“这是一只猞猁仙的皮,太好了!”迟小多说:“猞猁仙,请你保佑我!”
项诚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沉默不语。
早十一点,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今天的清明上河园外,仿佛多了不少出来赏雪的人,项诚背靠隐蔽处,朝外望去,从清明上河园到龙亭湖畔,外头的人有意无意地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各自站着说话。

第71章 真武

直升飞机飞来,停在一栋大楼的楼顶。
陈真先下直升飞机,接下来的是林语柔。
“老佛爷小心,地上滑。”
陈真心事重重,段家的人过来,保护两人离开天台停机坪,下了电梯。
“都准备好了吗?”林语柔在电梯里问。
本地的几名驱魔部门领导纷纷点头。
“根据定位追踪。”一名主管说:“项诚躲在清明上河园,迟小多在木料厂街。曹斌和周宛媛在保护他。”
“还在做报仇的春秋大梦,让他们把迟小多带回来。”林语柔冷冷道:“不要再参与下去了。”
众人点头,分开去办事。
“陈真。”林语柔叫住了要离开的陈真。
“我去找迟小多。”陈真说。
林语柔深吸一口气,最后说:“去吧,小心景浩。”
“这是什么?”周宛媛说。
迟小多用猞猁皮和骨头,糊了一个绷子,朝曹斌打手势。
“待会你俩进去,直接抓它。”迟小多说:“宛媛姐你不怕它的震慑……”
“我怕好吗!”周宛媛咬牙切齿说:“谁告诉你我不怕的?”
迟小多说:“可达说的啊!你不是白鹿吗?有点出息!”
周宛媛无奈,说:“好吧,我试试看。”
“拜托你了。”迟小多说:“帮我拖住他。”
曹斌退后几步,在街前助跑,继而飞身一跃,扒住二楼的窗台,翻身上去,伸下手,迟小多躬身,周宛媛一脚踩上迟小多的背,跃上高处,拉住曹斌的手。
迟小多忽然感觉到戒指上有灵力回荡,项诚正在朝这边赶来。
项诚越过了清明上河园的围栏,外头的驱魔师马上警觉,各自发出通讯,有人跑向项诚,要拦下他。
项诚沿着龙亭湖栏杆跃起,踏过观光三轮自行车的顶棚,投入了外面的街道里。
“抓住他!”有人喊道。
一辆车停在街上,可达下车,朝远处眺望。
“老佛爷。”一名主管来回报:“项诚正在朝迟小多的方向移动。”
林语柔蹙眉,说:“别让他们跑出烈阳阵的范围,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周宛媛朝底下的迟小多比了个手势,曹斌双拳护身,英勇地一撞,撞进了三楼的单位里!
紧接着一声愤怒的咆哮,三楼整面墙壁被轰开,周宛媛与曹斌倒飞出来!紧跟在后面的是一只巨大的彘妖!
迟小多马上矮身冲进楼道里,跑向三楼。
防盗门锁着,迟小多从楼道窗口内爬出来,脚下打滑,一闪身,进了三楼的单位里!
“你解决那只猪!”周宛媛朝曹斌喊道。
曹斌的武术训练有素,顷刻间化作黑影,猛出数拳,彘妖惨叫一声,被揪住尾巴,轮了一圈,狠狠摔在雪地上!
迟小多在杂乱的房间内寻找,看到房内又出现了一个神龛,神龛内供奉着一尊与之前获得的,一模一样的图腾雕像。
这究竟是什么?迟小多上前去,把雕像取下来,从背包里掏出另一尊,互相对照。不管了,继续找吧。
外面打斗声传来,迟小多心脏狂跳,不住祈祷,千万要在这里啊,否则就白来了,老天爷保佑……然而房间里非常的乱,连马桶水箱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餐桌上有一个奇怪的法阵,迟小多看了一眼,在脑海中搜索这个法阵的作用,这是一个用血画成的妖族阵法,两侧有灵力出口,可是这个灵力出口是怎么用的呢?
迟小多屏住呼吸,从包里掏出两尊雕像,雕像上是一个裸体的女人,身上缠绕着一只蛇,他把雕像放在法阵的两个灵力出口处,法阵发出了微弱的光。
项诚飞檐走壁,在积雪的屋顶上飞奔,朝着迟小多所在的位置跑来。
迟小多面前的法阵幻化出一团垂直于地面的水纹,内里倒映出白雪皑皑的神山,画面飞速推进,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殿。
迟小多双手控制两尊雕像,左右移动,赫然想起了上一次景浩逃跑时的场面。
这是一个传输雕像!当两尊雕像分开时,可以朝彼此传输妖怪与东西,放在一起时,能构筑出一个法阵,通往敌人的大本营!
迟小多旋转雕像,察看四周。
圣地偏殿内,悬浮在空中传送眼左看右看,找到了中央高台。
迟小多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推动图腾,来到高台上,看见了散发着黑气的两件法宝——蚀月弓与大日轮!
迟小多将图腾一推,朝前倾斜,把整个水纹的传送面印在了祭坛上,祭坛浮了出来,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开封,迟小多把法宝一收,图腾裹好,放进包里,一转身。
“不错嘛。”王雷笑着说:“果然没有小看你,答题卡满分,就是不一样。”
迟小多:“……”
街道上,九尾狐与周宛媛幻化出的白鹿遥相对峙。
九尾狐释放出海啸一般的威压,白鹿竭力以角顶着,不住震颤。
“苍狼白鹿……”胡新阳的声音道:“没想到会在此刻现世!”
“去死吧!”周宛媛悍然道。
白鹿冲向九尾狐,两大灵魂形态的灵兽撞在一起,白鹿以角挑起九尾狐腹部,九尾狐却转头咬住白鹿的腿部,两只巨兽在雪地上翻滚,扬起飞雪。
曹斌解决了彘妖,袖子一捋,疾冲而来。
九尾狐发出震天咆哮,推开白鹿,双目锁定曹斌。
曹斌登时原地站定,全身剧颤。
王雷客客气气地摊开手,说:“把东西都交出来,感谢你帮我解决掉了那只狐狸。”
“王老师,你的卧底还真的是走到哪卧到哪啊。”迟小多说。
王雷微微一笑,说:“你真的聪明,愿意跟着王老师到圣地去修行么?”
“你的心魔是什么?”迟小多眯起眼,感觉到项诚越来越近,说:“我猜王老师一定也有一段不得不说的过去,才投靠了天魔吧。”
“猜错了。”王雷淡淡道:“我的家族,本来就和天魔有渊源,只是凡间人世,知道的人很少而已,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顷刻间,项诚在房顶上沿途冲来,可达则开着一辆玛莎拉蒂,紧跟在后面。
白鹿和九尾狐还在纠缠不休,可达咬牙一打方向盘,跑车打横,撞在墙上,把他甩了出来。
苍狼仰天咆哮,从侧旁冲出,协助白鹿,死死咬住了九尾狐,三只巨兽悍然化出真身,将木料厂附近的废置房屋一路压得崩塌下去!
项诚跃起,朝着敞开的三楼单位飞去,迟小多面对王雷,王雷背对项诚,王雷瞳孔陡然收缩,看见了项诚的身影在迟小多瞳中飞速变大,一脚踹来,迟小多抱头打滚,跃开,王雷飞速转身,避开项诚的那一脚!
项诚拳脚连环出去,王雷中了一掌,摔进了餐桌底下,紧接着项诚身上巴蛇幻化出原型,在房中碾压过去,迟小多放声大喊,王雷把他衣领一提,单掌切在他的脖后,抓着他从后面的窗户跃出。
项诚将巴蛇一收,浑身散发出暴躁与狂怒的戾气,追出了三楼。
与此同时,九尾狐猛力挣扎,摆脱了可达与周宛媛的纠缠,飞快地冲向街道尽头。
九尾天狐,王雷从不同的方向朝着龙亭湖逃跑,项诚追着王雷,吼道:“放下他——!”
王雷冷笑一身,拖着昏迷的迟小多,一转身,把剑架在他的脖上,使力,迟小多痛得醒了过来,大喊一声,脖子上淌下血来,王雷说:“如果我现在把他杀了,你身上的圣种是不是就该……”
项诚的瞳孔瞬间收缩,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迸发出滔天的黑色火焰!
一句话未完,两把唐刀挥来,轩何志现身,第一刀叮地撩开王雷的剑,第二刀横着斩向他的手腕,王雷拖着迟小多的手臂被整齐地切飞出去,迟小多从屋顶摔下来。
“任务完成。”轩何志抓住了迟小多的手,右手一刀指向项诚,下一句话还未出口,一团黑气聚集成的巨蛇便嘶吼着朝他冲来,不由分说地将他裹挟在黑气里。轩何志口中鲜血狂喷,被冲击得摔下地面,巨蛇翻滚,沿途碾塌了不知道多少屋宇,碾过整条马路。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正北方,一只三层楼高的白色九尾狐冲向龙亭湖,背后则追着一头巨狼,一头巨鹿。而东北方,另一团黑气犹如蛇形,冲塌了房屋,卷向城中心!
上万人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拍照,然而四辆信号屏蔽车开来,覆盖了周围的地面。
“该死!”陈真道:“快想办法!外勤部的人呢!”
陈真冲向龙亭湖,此刻的湖畔一片混乱,有人喊道:“已经清过场了!”
“准备法阵!”陈真喊道。
巴蛇在一团黑气中翻滚而来,九尾狐扑向龙亭湖心,眨眼间幻化为人形,放声大笑。
“语柔妹子——”胡新阳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说:“看看我们的新宠物如何?”
林语柔站在远处,冷哼一声,按着耳机,吩咐道:“陈真,准备法阵。”
轩何志被甩下高空,摔在地面上,迟小多晕头转向,被魔化的巴蛇呕了出来,巴蛇转身要对付剩下的人,迟小多却喊道:“项诚——!”
巴蛇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那一刻,迟小多的声音,与项诚脑海中的景象重叠在了一起。
“项诚……”
黑暗的树林中,巴蛇低下头,看着姚姬。
“项诚!”迟小多吼道。
陈真抬手,拦住跑向巴蛇与迟小多的驱魔师。
迟小多怔怔地看着魔化的巴蛇,巴蛇浑身散发着黑气,不清醒地用力闭眼,睁眼,竭力辨认迟小多。
迟小多从包里拿出了同样散发着黑气的大日轮与蚀月弓,递给巴蛇。
“我帮你找到了。”迟小多抬着头,眼睛通红,说:“你的东西,我们走吧。”
项诚:“……”
犹如一道强光,轰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犹如一道闪烁着雷光与烈焰的炮击,彻底轰穿了他的灵魂,陈真手里拿着心灯,不住发抖。
黑气从巴蛇的七寸位置刷一声散了开去,实体状的巴蛇在空中鳞片分解,化为碎片飘开,项诚现出身形。
迟小多跑向项诚,然而九尾狐冷笑道:“这样就完了吗?!想得太轻松了吧!”
电光石火间,九尾狐砰然爆发出一阵冲击波,发出狂笑,千丝万缕的缠丝气迸发,射向四面八方,项诚朝迟小多冲来,抱着他躲向树后!所有驱魔师双眼放空,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灰暗的天光之下。
开封府,龙亭湖驱魔师埋伏着的第二道防线外,无数妖怪冲出了隐蔽点,朝着湖心冲来!
“陈真!”林语柔马上道:“小心它的天狐幻力!在你们的外围还有妖怪!”
陈真祭起心灯,背后却一声冷笑。
“陈主任。”景浩道:“是时候做一个清算了。”
陈真立即转身,景浩一掌切来,陈真左手心灯,右手将手链一抖,飞身跃起,身在半空中,四处都是闪烁着银光的飞剑。
“蠢货!”景浩怒吼道。
饕餮猛地撞向陈真,心灯直飞出去,落进了龙亭湖中。
“不要管我们,准备……”
陈真的声音断了。
清明上河园,开封府,铁塔三处,中央区域开始发出强光。天际风云流散,云层中隐约有金符在闪烁。
然而九尾天狐幻惑之力所到之处,所有施法的驱魔师竟难以行动,就连可达与周宛媛都停下了脚步。
所有人内心的怨恨被强行抽出,在脑海中回荡。
项诚抱着迟小多,躲在树后,项诚的心脏处仍然散发出隐约的黑气,他不住喘气,用力摇头,看迟小多。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吻在他的唇上。
“你快走。”迟小多说:“带着这个,我替你拦住他们,否则驱委一定会把你抓起来。”
迟小多把挎包挂在项诚的脖子上,里面有他的法宝。
“我……我……”
“走!”迟小多说:“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体里有天魔种,不会放过你的!”
项诚怔怔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的身影再次与姚姬重合。
“走。”迟小多再次凑上去,吻了他的唇,说:“不要怕,等你找到解决妖魂的办法后,回来找我。”
“你……小多,我不能离开你……我……对不起……”项诚的眼睛通红,说:“我的心要被撕开了……我……对不起,小多,我是想拿到法宝以后回来带你走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迟小多说:“没关系,好好照顾自己。”
项诚:“……”
“走啊!”迟小多推搡项诚:“再不走,待会他们用法阵诛妖的时候,你也会一起受伤的!”
项诚与迟小多对视片刻,平静呼吸,项诚低下头,印了一个吻在迟小多唇上,说:“我很快就回来。”
继而他捡起包,冲了出去。
胡新阳悬浮在龙亭湖上,迟小多冲出了树后,与胡新阳遥遥相对。
胡新阳冷笑道:“愚蠢的人,还想用什么法阵吗?当年姚姬妄想逃离圣地,带着她的儿子逃跑,居然连我这增援都能暗算,性命都不顾了。若不是中了那一枚毒牙……”
“所以现在,你是来取回他们性命的吗。”迟小多说:“可惜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呀。”
天地仿佛静止,戾气一瞬间汇聚起来,狐妖的幻惑之力发散到最大,唯有迟小多在这幻惑之力的狂潮中不为所动,龙瞳闪烁着绿色的光。
接着,他左手拿着用猞猁皮绷起的手鼓,右手朝写满符文的鼓上一弹。
清脆的声音咚的一声,一只巨大的发光猞猁拔地而起,仰天长啸。
迟小多又是一弹,周围的戾气一瞬间退散,胡新阳瞳孔陡然收缩,不受控制的全身发抖。
迟小多朝鼓面狠狠一拍,第三声咚的声响,犹如波浪扩散,解去了所有被幻惑之力控制的驱魔师!
“我先杀了你!”胡新阳怒吼道。
紧接着九尾天狐迸发出黑气,冲向岸边的迟小多,迟小多不避不让,迎着胡新阳再次一拍手鼓,胡新阳发出惨烈的哀嚎,一只巨爪从黑气中探出,攫住了迟小多,裹着他在湖面上翻滚。
龙亭湖另一侧,苍狼与白鹿从背后冲来,掀飞了饕餮。
“现在!”陈真喊道,继而捡起心灯,天空中乌云洞开,现出烈日。
烈日炎光阵接二连三发出强光,从天顶射下,一道光击中了黑气中的胡新阳,黑气散去,胡新阳与迟小多现出身形。
“你输了。”迟小多避开胡新阳抓向他左眼的手指,死死扼着他的喉咙,黑气裹着他俩在湖面上乱窜,迟小多把他猛力一掀,让胡新阳的背脊对着落下的强光。
胡新阳的面孔开始融化。
“你永远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龙瞳射出绿光,灼烧胡新阳幻化为狐的面孔,胡新阳发出临死前的呐喊,先是全身强光迸射,继而出现了一只白狐,白狐再次恐怖地哀嚎着,皮毛在这灼烧下尽毁,现出形貌骇人的骨骼,最后连骨骼也在烈日炎光阵的照耀下焚烧起火。
迟小多的龙瞳一见绿光,便痛苦大喊,转过头,胡新阳一死,迟小多便直落下去,摔进了布满碎冰的龙亭湖里,咚的一声。
紧接着,陈真冲向龙亭湖,跃进了湖水里。
寒冷刺骨,迟小多在落水的一瞬间登时失去了意识,一头青色的巨蛇穿过冰冷的湖水,蜿蜒而来,将他托在头上。
陈真悬在水中,按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痛苦地躬起身体,巴蛇身躯一卷,将陈真与迟小多带到一起,游向湖岸边,将他们推了上去。
项诚冒出水,猛吸一口气。
“抓到他了!”
驱魔师们上前,用符印铐住他的双手,收缴了项诚的包和武器。
迟小多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感觉到有人用毛毯包起了他,一时间声音就在耳畔,一时间声音渐远,伴随着可达和周宛媛焦急的呼喊声,他伸出手动了动,摸到曹斌的手指。
再次失去意识前,迟小多最后的记忆是项诚的脸。

第72章 归期

关于九尾狐与魔种的善后报告:
涉案人:一级驱魔师项诚、一级降妖师迟小多
报告结果:斗争过程中触发特级警报,涉案人员数万人,开封龙亭湖暂时封闭。
组织批复:以《河南开封爆发大范围流行感冒》为善后新闻,送交各电视台,电台,有关善后人员要切实控制好离魂花粉的传播。
黄河岸畔,旌旗与招幡猎猎飞扬,上游壶口处奔腾而来的咆哮河水夹带着碎冰,奔腾向东。河南省驱委的别墅里,项诚被一个封印困缚在椅子上,他的头发桀骜不驯,眼眸深邃,眼睛下带着睡眠不足的,浓重的青色,眼里密布红丝。
门被打开,林语柔走进来,外面分由两人把守,林语柔坐在办公桌后,项诚抬眼,望向林语柔。
“聊聊吧。”林语柔说:“我一直没想到,你对我们的恨这么深。”
项诚沉默不答。
另一栋别墅里,迟小多安静地躺在沙发上,陷入了沉睡,壁炉里燃烧着跳动的火苗。
陈真、可达与周宛媛三人各自坐在客厅一角,疲惫不堪。
可达手里玩着一个打火机,周宛媛说:“你确定?”
“老佛爷这么吩咐了,有什么办法?”陈真答道。
可达说:“这次的事,怪我。”
“不,怪我。”陈真说。
可达:“小多什么都没说,想必就是怕我们把项诚的传家宝给收走了,反倒把他逼到天魔的阵营里去。”
“是我判断错了形势,但是如果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陈真答道:“项诚的内心十分不稳定,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洗掉,重新再来。”
周宛媛说:“这么喜欢领责,怎么不到隔壁去,把责任担下来?”
“我是想担。”陈真说:“担得了?九尾狐最开始就想利用我们和项诚的嫌隙,诱发出他的心魔,再把他带到圣地去。”
审讯室内,林语柔看着项诚,项诚久久不发一言。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林语柔说:“你就像你的父亲一样,有责任感,有担当,我以为在迟小多击破九尾天狐的那一刻,你会趁机脱逃,不会再回来的。”
“爱情给我勇气。”项诚沉声道:“就像我的爸妈一样。”
“你真的以为你的父母之间,是纯粹的爱情么?实话告诉你吧,你的妈妈,只是在利用你的爸爸。”林语柔说:“你知道组织为什么拆散你的父母么?”
“岂止拆散而已。”项诚淡淡道:“你是杀了她。”
“我不得不动手,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恋的,根据周茂国的报告,你的爸爸,在一次诛魔的任务中遇见了她。”林语柔淡淡道:“对了,不得不说一句,项建华是周茂国那一届里最有培养资质的驱魔师,失去他,是我们最痛心的事。”
项诚看着林语柔的脸庞,她的表情一如既往,无悲无喜,就像看透了许多事一般。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可达朝陈真道:“那条狐狸这么大费周章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他体内的种子。”陈真答道:“利用我们和他之间的嫌隙,催化那枚种子,让巴蛇彻底黑化,回归天魔麾下。要不是迟小多,项诚最后就会发狂,在九尾狐的控制下,杀掉我们所有的人。”
可达道:“现在人也带回来了,事情也平了,妖也除了,还想怎么样?”
“事情还没有平。”陈真说:“魔种是永远除不掉的,它一直在项诚的灵魂里。”
“那要怎么办?”周宛媛蹙眉道。
陈真沉默了很久很久。
项诚忽然开口道:“我知道,她要把我带到妖族里去。”
“你愿意去?”林语柔眉毛一动,说:“你一半是妖,一半是人,你的母亲生下你之后,巴蛇的主魂便附着于你的身上,与你相伴相生,无法剥离。”
“在你七岁的那年。”林语柔说:“你记得你的母亲走了么?”
项诚没有回答。
林语柔说:“她的真正身份,是负责孕育一代又一代天魔的圣女。她在山林里沉睡,每一千年醒来一次。孕育天魔的方式,需要两个条件,一是象征地脉的蛇魂,另一个条件,则是从天空中采集而来的魔种。”
说着林语柔打开包袱,把那个雕像放在项诚的面前,雕像是条蛇,缠绕着一个裸体的女人。
“蛇魂诞生一次需要一千年,魔种采集齐备,也需要一千年,蛇魂与魔种结合,方能孕育出新的天魔,而各代天魔也以千年为周期,消湮,再生,如此轮转。”
项诚深吸一口气,微微发抖。
林语柔又道:“比起约定的时间,她提前三十年醒来,醒来之后,与你父亲相识,并令蛇魂脱胎而出,成为了你。”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天魔与圣地所有的妖魔都在找她,所以她在你七岁那年,偷走了你父亲的两件法宝,蚀月弓与大日轮,回到天魔的身前。”
“这样一来,你的父亲失去了两件传家宝,只好把降魔杵与捆妖绳传到了你的手里。天魔用它的力量,腐蚀了另两件法宝,预备用来对付我们人。”
“天魔将它体内最原始的魔种交给了她,让她感孕。”林语柔又道:“可是她体内的蛇魂已经没有了。天魔还不清楚,在她的体内植入的魔种,在又一个七年后,被她带了回来,放到了你的身上。”
“你的母亲瞒过了所有人。”林语柔冷漠地说:“就连组织也找不到魔种的下落,她瞒天过海地转移了魔种,而王雷潜伏在协会里的这些年,为的就是调查这件事。”
“王雷翻阅了所有协会的报告,结合九尾天狐当年所知,再从你内心里窃取了一部分你所知的记忆,拼凑起了完整的过程。”
“现在蛇魂与魔种,都在你的身上,万事俱备,等到蛇魂与魔种完全融合,你就将脱胎换骨,成为新的天魔。那只狐狸,已经激发了你的魔种,只是功亏一篑,仍然没有完全唤醒它的力量。”
“我们当初以为魔种在你的妈妈体内。”林语柔说:“为了世界和平,拆散了你的父母,并且错杀了她,很抱歉,在此,我替参与巴山会战的所有同僚,向你致以诚挚的歉意。”
项诚看着林语柔,林语柔又道:“天魔的手下,那些杀不光的妖和魔,始终没有放弃入侵人间的打算,在这一千年里,杀了我们一千四百九十三名同事,一百一十三万名百姓因为天魔的存在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所以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必你的父亲也是。”林语柔注视着项诚,说:“巴山会战我们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的父亲因与你母亲结合,三魂七魄中了巴蛇的蛇毒,无药可解,最终魂魄散尽而死。”
项诚的瞳孔陡然收缩,脑海中闪过一幕。
父亲临死前,发起了高烧,最后浑浑噩噩,失去神智。
“小多他……”项诚忽然开口道。
“幸好,迟小多的体内还没有你的毒素。”林语柔说:“在你们相处的时候,巴蛇还未曾被魔化,我想你可以放心一点了。”
项诚点了点头,说:“谢谢你。”
“不客气。”林语柔说:“那么,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了。”项诚答道。
项诚与林语柔沉默地对视着。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项诚说:“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用金光烈火杀了我。”
“老佛爷到底想做什么?”可达问。
陈真答道:“不要问了,开始吧,各位。”
周宛媛道:“不和小多告个别吗?这样对他太残忍了。”
陈真随口答道:“不必了,对他来说是好事。”
“这他妈的还算好事……”可达无奈摇头,周宛媛从包里掏出一张黑胶唱片,递给可达,可达拆开封套,上面是贝多芬的《悲怆·第三章》。
“过平平淡淡的生活。”陈真耸肩道:“过小日子,想爱谁就爱谁,不算好事?我想要这样的生活还没有呢。”
可达正在把黑胶唱片放在一个老式的唱机上,动作一顿,望向陈真。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可达自言自语道:“你压力太大了。”
周宛媛诧异地张着嘴。
陈真摆手,说:“真不用,什么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闻下离魂花粉,从此没烦恼,我是个理智的人,开始吧。”
“那项诚怎么办?”可达说:“老佛爷打算判他个无期徒刑?”
陈真答道:“她答应了我,五年之内,会安排项诚回到迟小多的身边,哪怕问题解决不了。”
窗外的日光投射进来,项诚与林语柔对视良久。
“组织没有杀你的打算。”林语柔说:“因为杀了你,魔种也不会消散,蛇魂会离开你的身体,造成更大的麻烦。”
项诚盯着林语柔看,林语柔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我们会使用一个仪式,把你的蛇魂设法暂时封印住。”林语柔说。
“然后关我一辈子。”项诚说。
林语柔纠正道:“关到我们找出解决魔种的办法为止。”
“很公平。”项诚道:“是我心甘情愿地要回来,自然任凭你们处置。”
林语柔站起身,看了项诚一眼,说:“那就这样吧,迟小多会被更改记忆,送回他该去的地方,当一个普通人。”
“能让我再见他一面么?”项诚说。
“放下吧。”林语柔冷淡地说:“有什么放不下的?活得越长,你就越知道凡事都要放下,聚散离合,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黑胶唱片在机器上缓慢地旋转,飞快地迸发出一连串水滴般的音符,迟小多微微震动,像是要在梦中醒来,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茶几上放着他的那枚铁戒指,他在睡梦中,无名指轻轻动弹,睫毛不住颤抖。
陈真注视着迟小多熟睡的面容。
可达和周宛媛都没有作声,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外头敲门声响,曹斌拧开门把,推开门,站在门边守护,林语柔站在门外,项诚走了进来。
房中三人先是一惊,继而纷纷站起身。
项诚没有说话,双手被发光的符咒捆缚着,他缓慢地走到迟小多身前,低下头,鼻梁贴着他的耳朵,轻轻摩挲,闭上了双眼。
迟小多陷入了熟睡之中,眼皮稍微动了动。
音乐沉静下去,犹如漫天雪花一般飘荡,裹着他们在一起的所有回忆旋转,唱片机上发出淡淡的白光,每一片破碎的回忆都被奇异的符文封印住,在思维的海洋中闪烁。
项诚跪在迟小多的身前,两只手握着他的手,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朝向陈真。
“陈真。”项诚回头说:“我求你一件事。”
陈真看着项诚,答道:“我尽力。”
“小多就交给你了,我怕有人要绑架他……”项诚说。
说话间,项诚上前,凑到陈真耳畔,陈真侧过头,正要低声交谈,就在这一眨眼间,项诚突然抬脚一勾,陈真淬不及防,被项诚两手勒住脖颈,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林语柔一转身,抖出金珠。
项诚已化作一团咆哮的黑气,冲垮了别墅的屋顶,裹着陈真直冲出去!
“后会有期。”项诚道,将陈真甩出去,林语柔恐怕伤及陈真,收回金珠。
“给我追!”林语柔怒吼道:“看什么!可达!”
可达和周宛媛这才回过神,朝外跑去。
霎时间驱委外,黄河岸上的招幡全部化形,成为赤红白青金的五色蟠龙,朝着喷发出黑气的巨大巴蛇冲来!
巴蛇发出痛苦的吼叫,驱魔师全部被惊动追出,紧接着那巨蛇冲进了水里,黄河刷然倒灌,形成了巨大的水墙,林语柔双掌挥出,遥遥一按!漆黑的水墙中出现一双血红色的蛇眼,紧接着所有蟠龙全部冲进河中,消失了。
三秒后,一里外,巴蛇幻化出黑色的滔天黑气,聚合为双翼,飞向天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小多仍在熟睡,陷入了一个甜美的,绵长的梦境里,嘴角微微扬起。
贝多芬的悲怆仍在持续,流淌向远方,回荡在天空之下。
钢琴的音符,大河的乐曲,在黄河两岸的风里碰撞、传递,就像那些高高扬起的经幡,许多事,许多人,仿佛自天地初开时,便在那里,永无更改。
虚无缥缈的宿命是那么的坚不可撼,因果轮回的磅礴巨力推动天脉与地脉,挟着天地间万物的灵魂,形成一个无时无刻咆哮着,旋转着的巨轮,永不停息。

第73章 缘起

2016年1月1日,广州。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天,虽然在跨年的夜晚前有过几场细雨,滋润了这个南方的城市,然而寒流迟迟不来,世界也就一副暖冬的景象。羊城的鲜花开得温柔灿烂,地铁挤得一如既往,集市繁华得一如既往,车流堵得一如既往。
棠下的大排档依旧噪杂得喜气洋洋,上下九的喇叭依旧放得震天响,天河城里依旧熙熙攘攘。
而迟小多,也依旧当着他的单身狗。
“十、九、八、七……”
“新年快乐——!”
迟小多站在广州塔下,随着庆祝新年的人群一起欢呼,新年夜,广州塔绽放出瑰丽的光辉。
“新年快乐!”迟小多朝着每一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笑着喊道。
项诚在雪里长途跋涉地走着,筋疲力尽,最后倒在了雪地里。
一个披着白色的斗篷从远方走来,那一刻,项诚的眼中,无数温暖的画面闪烁而过,最后陷入了黑暗中。
风雪茫茫的山上,篝火的光映照着项诚的脸,他醒了,下意识地用拇指去触碰无名指根上的戒指,发现还在,于是按下了心。
他吁了口气,艰难地坐直,头发乱糟糟的,胡子很久没有刮了,连着三天没有吃过东西。
少年用一个空罐头放在火上,烤豆豉鲮鱼,侧脸露出诡异的魔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封离,新年快乐。”少年说:“巴蛇,终于找到您了。”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项诚说。
那少年说:“除了回圣地,您还能去哪?人间在四处通缉,您的大名,已经上了驱魔师的内部通缉令,他们要在一年后,天魔降世之前彻底除掉您身上的魔种和蛇魂。”
“而圣地也在全力以赴地寻找您。”
项诚沉默。
“如果不想回去。”少年说:“我准备有一个办法,但是我想听听,您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建议,最好还是回去向天魔效忠,否则,这个愿望很难达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项诚说。
少年摘下斗篷,现出胡新阳的外貌。项诚眯起眼,眉头拧了起来。
少年说:“四百年前,九尾用一个赌约,赢走了我的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脸,这个说来话长,以后熟了,再慢慢说。”
“您为什么要找齐六件不动真武?”少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天魔对项家十分忌惮,我相信您的仇恨不在驱委,不在母亲,也不在父亲身上。您只是想杀掉天魔,是这样么?”
项诚冷冷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少年说:“我猜的,离开圣地,我冒着很大的风险。”
项诚的心脏处发出黑气,犹豫片刻,少年说:“您随时可以选择杀我灭口,也可以选择相信我,除此以外,我们别无选择。”
广州塔前:
“新年快乐——!”一长队的人搭着肩膀,开火车过来,穿过人群。
大家缓慢地朝出口移动,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迟小多喊完新年快乐,戴上耳机,去找自己的自行车,回家去。
人生二十七年,还是没有找到男朋友。
啊啊啊——迟小多要疯了,又过一年了啊,还是没有男朋友,自己到底是生下来干嘛的,明年还是凑合一个吧。
迟小多下定决心,这次不管王仁给他介绍谁,都一定要上床,否则等老了就没人喜欢了。
王仁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新年快乐——”
“新年好。”迟小多骑着自行车,慢慢地避开走在自行车道上的人,小心前行。
“明天能来加班不?”王仁说:“年底了,忙不开。”
“齐齐约我喝茶呢。”迟小多说:“给我介绍男朋友。”
王仁说:“那喝完茶过来帮我看看图吧。”
迟小多只得敷衍地应了,考过证以后,去北京玩了一次,回来心就野了,老想往外跑,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如果有个男朋友,和他一起去走遍各种旅游景点,走遍全中国,走遍全世界,多好啊。
可是男朋友不用上班吗?迟小多心想这年头要找个既不愁吃喝,又要有时间,还要182公分左右长得帅喜欢读书身材健美叽叽大爱运动出了柜不骗婚不形婚大学本科以上学历不抽烟不喝酒有车有房会做饭的男朋友,实在是太难啦!
上次去北京也是一个人去的嘛,为什么自己去北京玩就能玩得很开心,回到广州以后就总是觉得寂寞呢?迟小多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春天快来了,基因令他迫切地需要找个伴儿。
迟小多回到家,挨个发了短信问候朋友们新年好,那边齐尉来了个电话,叮嘱他明天要记得过来相亲,迟小多满口好好好,并且许下了一个美好的愿望,希望对方有剑眉星目,高挺鼻梁,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嘴唇轮廓分明,喉结性感,眼睛深邃。
奇怪,迟小多的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个形象,感觉就像理想中的男朋友一样,这就是传说中的梦中情人标准吗?
翌日:
“这是轩何志。”齐尉笑道:“阿志,这是小多。”
轩何志笑着朝迟小多点头,把包放在座位上,穿着一身迷彩服,风尘仆仆的,戴着露指手套。
迟小多第一个印象就是,哇,好帅,像个兵哥,浓眉大眼的,而且笑起来很暖。
可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闺蜜朝迟小多使了个眼色,眼里带着询问:喜欢吗?
迟小多想了想,嘴角动了动,趁着轩何志看手机的一瞬间,飞快地摆了下手。
闺蜜和迟小多坐在一侧,齐尉和轩何志坐在一侧,双方冷场。
迟小多心想好尴尬。
“你当兵的吗?”迟小多问。
“小时候想当兵。”轩何志摘下帽子,捋了下头发,脸上露出不羁的,英俊的笑容,答道:“后来没当成。”
迟小多点点头,轩何志问:“你做什么的?”
迟小多答道:“建筑行业,给排水设计师。”
轩何志由衷地赞叹道:“了不起,我最崇拜你们搞建筑设计的了!”
迟小多:“……”
闺蜜:“……”
“祖国的设计师。”轩何志说:“国家发展全靠你们!太了不起了!设计师劳苦功高,现在广州发展得好啊!北上广,就数你们广州房价便宜,你们做建筑的功不可没……”
齐尉马上撇清关系,说:“我俩是坐高铁认识的,刚好轩兄弟坐我旁边,聊了一会,轩兄弟一表人才,正好晚上吃个饭。”
“哦——”闺蜜和迟小多一起点头,心想:马屁精,马屁精。
闺蜜和迟小多一起研究菜单,双方又冷场了,齐尉开始打电话,轩何志朝迟小多说:“你的手机是吧。”
迟小多点了点头。
轩何志说:“真有钱。”
迟小多硬着头皮问:“你打算在广州呆几天?”
轩何志说:“至少两三年吧,我喜欢到处闯荡。正想租个房子,找份工作,你那里有房子吗?”
迟小多:“……”
迟小多不会拒绝人,齐尉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咳了声,说:“小多你帮着打听一下?”
“好……好的。”迟小多说:“价位有什么要求吗?”
“越便宜越好。”轩何志答道:“下个月的饭钱还没着落呢,你平时都在哪儿吃?在家?”
“单位。”迟小多说:“午饭在单位吃,最近年底忙,晚饭也顺便一起解决了。”
轩何志说:“哦?你们食堂外人可以进去吗?”
闺蜜和迟小多心里的火山一起爆发了。
迟小多用了吃奶的力气忍着,让自己不要笑出来,说:“那个……”
“我可以买餐票。”轩何志说:“广州吃的太贵了。”
“是请了个阿姨给我们做饭。”迟小多还是不死心地想尝试一下,问:“你会做饭吗?”
做饭好吃的男生最帅了,然而轩何志想了想,说:“从来没做过,不过可以试试。”
闺蜜瞬间就炸毛了,说:“这个还能随便试的啊!会吃死人的吧!”
迟小多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上一直笑,轩何志莫名其妙道:“笑什么?”
迟小多忙摆手,说:“你太幽默了……”
一顿饭吃完,齐尉打了个响指让人买单,轩何志忙道:“我来我来。”说着要抢单。
迟小多突然觉得似乎还是可以交往一下,然而轩何志嘴上说着“我来”,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行动,服务员把单放在他面前,轩何志看了半天,手在包里摸来摸去,翻来翻去,摸了接近三分钟。
迟小多善解人意地说:“我来吧。”
齐尉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拿单,轩何志忙道:“我来我来,你们这里可以刷卡吗?”
服务员说:“可以的。”
齐尉懒得和轩何志废话了,直接扔给服务员一张工行的黑卡,轩何志笑呵呵地,给了齐尉胳膊一拳。
迟小多去接了个王仁的电话,闺蜜去上洗手间,轩何志把手伸进包里,笑着说:“齐兄,买单的钱没用上,我看还是先还给你吧。”
“你收着吧。”齐尉欲哭无泪,一手扶额。
“那我就先收着,下次空了,请他出来吃饭。”轩何志说。
齐尉:“……”
轩何志把迟小多送到家门口,迟小多说:“认识你很高兴。”
轩何志抬头看小区,说:“挺高档,你家是两室一厅吗?”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还是快点跑好了,撒了个谎,说:“是单间,今天太晚了,就不请你上来喝茶了。”
“没关系……”轩何志说。
迟小多刚松了口气,孰料轩何志却接着说:“……现在才十点,我刚到广州,也没地方去,上你家坐坐好了。”
“不不。”迟小多忙道:“我爸在家里呢。”
“哦?”轩何志说:“你爸不是出国了吗?”
迟小多:“他这几天回来看我。”
轩何志只得作罢,说:“那我住附近的招待所吧,有便宜实惠的吗?”
迟小多心想妈呀,原来行李都带在身上呢,好险,于是带他去附近的小酒店,订了间房,轩何志又在包里摸半天,迟小多迅速地数了五百给前台,押两天,反正晚饭本来也是想请客的,五百当请一顿饭好了。
“你回去吧。”轩何志说:“我这就休息了。”
迟小多热泪盈眶地和他道别,心想这人太神奇了。
回到家里,迟小多发现窗台上又蹲着一只鸟儿。
这只小鸟已经来过好几次了,每次都在阳台上跳来跳去,可能是天冷了没地方去,每次迟小多都会给它放点吃的,这次想想,索性把它放进来了。
“不要到处拉便便喔。”迟小多朝那只漂亮的鸟儿说:“这个给你做窝。”
迟小多把围巾放在一个装过水果的木盒子里,把鸟放进去,那只鸟儿十分温驯,也不乱动,窝在木盒子里睡了。
齐尉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那个姓轩的这么奇葩。”
迟小多忙答道:“没关系没关系,要给他找房子吗?”
“别理他了。”齐尉答道,继而转念一想,又说:“还是随便给他找个房吧,钱让他自己付。”
迟小多答道好的好的,于是挂了电话,王仁的电话又来了。
“明天一定要来给我看图了啊!”王仁说:“今天相亲相得怎么样了?”
迟小多嗯了声,答道明天再给你八,王仁又道:“今天陪一个房地产商喝了酒,认识了他世家侄,一个大帅哥,你猜怎么着?也是个gay,还戴个耳钉,私底下找我,让帮介绍个受呢,奇怪他怎么看出来老子的,明天你早点过来,收拾收拾,晚上一起吃个饭。”
迟小多问:“很有钱吗?”
“妥妥的高帅富!”王仁说:“千万把自己收拾好看点啊。老子的项目就靠你了!”
迟小多:“妈蛋!你再说一次?!”
王仁不小心说漏了嘴,忙道:“挂了,晚安。”接着飞速挂了电话。
第二天晚上:
“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对面那个穿着西装,身高将近一米九,胡须刮得铁青,眼睛带电,鼻梁高挺,嘴唇轮廓分明,身上带着淡淡的古龙水的帅气、多金、气质男认真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
“来来。”王仁介绍道:“这是迟小多,这是斯琴格日勒……”
“格根托如勒可达。”男人自我介绍道。
“对对。”王仁哈哈笑道:“瞧我这记性。”
“行了,没你的事了。”可达打发王仁,说:“回去忙吧,明天康总会给你电话的。”
“好的好的。”王仁朝迟小多使眼色,意思是伺候着啊。
迟小多:“……”
可达两手朝后,搭在沙发上,翘着脚,笑看着迟小多。一脸“真喜欢你啊”的表情。
好帅!迟小多心想,但是感觉有点gay,不是那种娘炮型的gay,就是太有男人味了,反而显得gay了起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物极必反,man极必gay。
“你……你好。”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人好眼熟,感觉很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但又想不起是谁了,好帅啊,就像霸道总裁爱上我那种言情小说里的男主角的感觉。
可是也不是自己的类型……
可达潇洒地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一手拍拍身边的座位,说:“坐过来吗?”
服务员过来倒水,看了两人一眼,迟小多心想坐在你身边被你搂着,以后这家餐厅我还来不来啊!
不过就算不坐过去,这家餐厅人均两千多,自己也绝对不会来的。
“你是少数民族吗?”
“蒙古族。”可达答道:“吃点什么?随便点,这家餐厅我可以签单。”
迟小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迟小多点了自己喜欢吃的,把菜单递给可达,可达说:“咱们什么时候登记结婚?新西兰、英国、美国可以同性结婚的几个州,随你选。”
迟小多噗的一声把水喷了出来。
“不要这么幽默。”迟小多说:“我会当真的,先当朋友看看吧。”
可达哈哈笑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
“我怎么觉得……”迟小多忽然有种熟悉感,是即视感吗?他问:“咱们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可达答道:“前世,你相信前世吗?”
迟小多:“……”
迟小多实在接不上这么一上来就如火如荼谈恋爱的节奏,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啊啊啊!
两人吃着饭,天南地北地聊了会,迟小多赫然发现,和可达还挺有共同话题的。高帅富居然还上b站,玩微博,看日漫,收手办。
“除了这些,你平时还喜欢做什么?”迟小多说。
“不做什么。”可达说:“我最怕让我做什么,水瓶座,最讨厌安排。以前让我去政府部门坐班,哎呀,简直玩死我了,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嘛,就喜欢宅在家,看看动漫,打打游戏,让我当领导,太痛苦了,还好现在解脱了。”
“你这么有钱,还要去政府部门坐班吗?”迟小多好奇地问。
“家族的原因。”可达说:“总要有一个人去管的。”
“那现在呢?”迟小多说:“辞职了吗?”
“确切地说,算出公差。”可达说:“不过我打算趁着这次公差,就赶紧跑路了。”
迟小多心里的印章飞出来,在可达的脸上盖了个“二世祖”的戳,不过觉得他还是挺可爱的,虽然没有那种很强烈的爱情,还是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买单。”可达掏出一张黑卡。
迟小多已经对这个黑卡满天飞的世界绝望了。
“我自己回去吧。”
吃过饭出来,可达提着西装外套,和迟小多在路上走。
“你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可达问。
迟小多心想不会吧,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去我家啊。
“下次吧,我家很乱。”迟小多说。
可达说:“我打个电话,把你们王总叫过来,让他给你拖地。”
“不用不用。”迟小多说:“他会碰坏我的手办的。”
“我想参观一下你的手办呢。”可达答道。
迟小多说:“下次,下次一定。”
可达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说:“要加油喔。”
这个动作令迟小多心里突如其来的一阵温暖,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还是没有那种爱情的感觉。
怎么办啊呜呜呜——迟小多回家以后抱着被子滚来滚去,难道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要爱情了吗?可达可以试着处处,有共同语言,高帅富不一定靠得住,万一人家只是玩玩呢?虽然王仁极力担保,可达的人品不会有问题,就是想找个爱人。但是迟小多还是不敢相信王仁的包票。
第二天正上班的时候,中午,轩何志给他打了个电话。
迟小多都把这个人给忘了,听到声音才想起来,多半是约自己吃饭。
“怎么啦?”迟小多问。
轩何志说:“前台让我续费,我还住下去吗?下午帮我续一下费?”
迟小多瞬间一阵风中凌乱,手里签字的圆珠笔chua一下划了半张纸。
挂了电话以后,迟小多决定还是尽快给他找个房子住算了。刚好可达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过来。
“小多。”可达说:“哎呀!你猜猜我现在和谁在一起?”
迟小多:“??”
可达说:“今天出来谈了个项目,恰好遇见你的一个朋友,世界真小啊哈哈哈!”
迟小多心中一动,问:“是齐尉吗?”
齐尉在一旁笑着说:“原来你俩认识啊。”
“等等……轩何志他……”迟小多要找齐尉,齐尉却把电话交给了可达。
“晚上过来玩不?”可达热情洋溢地说:“我正住在齐兄在海心沙这边的别墅呢!风光真好啊,晚上来烧烤开party?!”
“不……不了。”迟小多桌上的图堆成山,说:“改天吧。”
可达说:“要不你搬过来住?”
迟小多一手扶额,说:“我还是……先住家里好了。”
可达说:“你不要误会,就是房子太大,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住起来晚上怕黑,就想随便找个人陪陪,热闹点。你不喜欢,我绝对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这样吗?”迟小多心念电转。
当天傍晚,门铃按响,可达挂着耳机去开门。
“任务完成了。”可达朝电话里说:“他应该会住进来……”
可达一开门,看到外面站着轩何志,两人都是一愣,轩何志满脸堆笑道:“主任,您怎么也来啦?哟,这地方不错,别墅吗?”
可达:“……”

第74章 旅途

迟小多把轩何志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给齐尉,白天上班,晚上一如既往地当单身狗,可达倒是每天睡觉前会发个微信,问他晚安,轩何志先前还提议来接送他上下班,被迟小多果断拒绝了。
还是没有男朋友,啊啊啊——春天快要来了,桃花快要开了,迟小多很想去山里看一下桃花,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去了也没意思。
可达经常来约,迟小多觉得和他聊天挺好玩的,奈何年前太忙,一天晚上没回可达微信,第二天对方就跑到单位里来了。
“昨天怎么不回我消息?”可达旁若无人地在单位里嚷嚷,说:“我很担心的,知道吗?”
迟小多忙解释是昨天太累了,回到家就睡了。
可达大大咧咧地在办公室里一坐,王仁立马谄媚地倒上水,说:“您随便看看。”
可达和甲方关系好,王仁不敢得罪了他,迟小多说:“那你坐吧,晚上一起吃饭?”
“晚上带你和王总,大家一起去放松一下吧。”可达说。
王总忙道好的好的,当天晚上,把他们带到了天河体育场后头的“董事长超级会所”,可达又打了个电话,把齐尉也喊过来了。
迟小多:“……”
外面敲了敲门,轩何志推门进来。
王仁:“???”
齐尉:“……”
可达:“……”
王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轩何志问:“你谁?”
轩何志笑着说:“我是齐总和可达兄的……朋友。”
迟小多:“……”
可达说:“谁让你过来的?”
轩何志说:“家里没饭吃,大家都出去了,我……看到你们在群里说,来这个会所,门外问了名字,就进来了。”
迟小多尴尬得要死,说:“还有群?什么群?你们……都认识吗?”
“刚认识不久。”轩何志朝迟小多解释道,继而左右看看,问:“有小吃吗?”
齐尉那表情非常精彩,拿了张菜单给他,说:“你点吧。”
轩何志于是乐呵呵地点了一堆吃的,突然想起什么,说:“哦对,我打了个车过来的,司机还在外头。”
齐尉:“……”
可达和齐尉明显拿他没办法,齐尉只得拿出一百块钱,让服务员出去给司机,找了钱以后,轩何志自然而然地把零钱收了。迟小多只好装作看不见,两个相亲对象,外加王仁,齐尉,大家一起跑到会所来叫鸭!这算什么事啊!艾玛,迟小多心想得怎么想个借口跑路。
“好了,放松一下。”可达说:“来,把人都叫进来吧。”
“我不不,我不放松了。”迟小多说:“你们放松就好了。”
王仁安慰道:“人家不做黑的。”
“就是就是。”齐尉在一旁说:“不做黑的,你在紧张个啥。”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这不对吧,不做黑个鬼啊!你们到底是想干嘛,要么大家来玩个群p吧!
可达潇洒地打了个响指,进来一群帅哥,分别给他们按脚。
可达和齐尉,王仁开始聊项目,轩何志坐着看电视,大家其乐融融,迟小多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是好像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按脚而已,一连忙了很多天,确实需要放松,迟小多被按着按着,有点困了,闭上眼睛。
“去推个油吧。”齐尉说:“我给他点个。”
“我来吧。”王仁说:“这里我熟,我知道他喜欢怎么样的。”
“你别多事。”可达语重心长地说。
迟小多依稀听到他们的谈话开始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忙睁开眼,说:“推油?推什么油?”
“去放松一下。”可达强调道。
“我要走了。”迟小多马上说:“你自己放松吧……”
王仁道:“给格根托如勒总也放松一下。”
“不要这么叫我!”可达说:“太难听了!来来,齐总已经给你点好了!小多,去吧,包你满意!”
“你也放松一下吧。”齐尉朝可达说。
“我不放松了。”可达说:“我已经很放松了。”
“我都快要不认识放松这两个字了!”迟小多炸毛道:“我走啦!”
“老总,我们不做黑的。”按脚小哥笑道。
“是啊,他们不做黑的。”轩何志附和道:“你就去吧,看在主……可达兄一番好意的份上。”
“是啊。”可达说:“听说这位不随便给人推油的。”
齐尉接着说:“正厅级以下的发话,他都不理人的呢。”
迟小多:“……”
王仁:“你们以前来过?点的谁?我看看?”
可达和齐尉交换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起身,把迟小多拱着出去了,可达说:“你就去吧,保证他不对你动手动脚,有事你随时喊就行了,我就在外头。”
迟小多:“正厅级以下又是什么鬼啊!你们不要这样……”
门关上,迟小多满脸通红,站在按摩房间里,里面花瓶里插着一束花,房间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门外响起说话声,迟小多马上坐到床边,翻了下精油的价位单。
有人敲了敲门,迟小多说:“请……请进。”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又是即视感吗?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人,两人对视,迟小多心想:好帅!
男人头发漆黑,皮肤很白,鼻梁,嘴唇,五官都很温润,有种儒雅的风度,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衬衣袖子挽到手肘——
——可惜也不是……哎。
男人右手解下左手的名表,放在桌上,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笑了笑。
“你好。”
“你好……”迟小多有点忐忑,这人气场好温和,又有种坚定而果断的感觉。
“我叫陈真。”那男人说:“你呢?”
“迟小多。”迟小多很紧张。
陈真朝他说:“平时工作很辛苦吧,先趴下。”
“力度可以吗?”陈真问。
“嗯。”迟小多闭着眼睛答道,陈真推着他的背,说:“长期坐办公室,需要注意颈椎。”
“谢谢。”迟小多说。
“听王总他们说,你在找男朋友?”陈真说。
迟小多登时满脸通红,不敢回答。
陈真没再问下去,迟小多说:“你来这个会所多久了?”
“刚来。”陈真说:“我不做黑的,祖传的老中医推拿,刚到广州,没地方落脚,正巧看到在招人,就过来试试。”
“哦——”迟小多心想这么有风度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是鸭子。
陈真按完a面,让迟小多翻过来,准备按b面,但额上全是汗,说:“我坐下,先休息会。”
“你没事吧。”迟小多看陈真一直在喘气。
“心脏不太好。”陈真答道:“先天的。”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比较需要放松一下,找个人给你按按吧。”
陈真摆手,示意不用,喝了点水,起来说:“来,继续吧。”
迟小多觉得陈真比自己还累,都不好意思了,陈真说:“我家里有个弟弟,听不见,得出来赚钱养家。”
“啊。”迟小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预感,接下来陈真是不是会说:“可以去你家住吗?”
“在广州感觉怎么样?”迟小多靠在床头,看陈真按自己的小腿。
“还行。”陈真答道:“就是房价太贵了,还没地方落脚呢。”
迟小多:“……”
陈真与迟小多对视,陈真笑了起来。
迟小多说:“要么问问齐总和大个子?他们家房间好多。”
陈真:“……”
陈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迟小多嘴角抽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却一时半会脑子里一片混乱,千丝万缕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了。”陈真去洗手,问:“洗个澡吗?”
迟小多下床,觉得确实放松了很多,陈真说:“衣服给你准备好了,我去签名结账。”
迟小多洗过澡,出来被寒冷的夜风一吹,清醒了点,陈真穿上外套,说:“齐总让我借个车,送你回去。”
车停在迟小多家楼下,陈真的车灯照着花园,迟小多忽然说:“我怎么感觉咱俩在哪里认识?”
“是吗?”陈真想了想,答道:“我也觉得。”
车停在静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雨,迟小多没有下车,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迟小多感觉到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似乎是一种唤醒了过往沉睡着的,相同的感受。
与记忆无关,纯粹是听到一首歌,就会想起某个夏季校园里香樟树下沙沙摇晃的影子;又或者闻到炒菜的味道,就会想起冬天早上温暖的被窝。犹如通感一般,然而通感的这头他抓住了,另一头却埋藏在浓浓的迷雾里。
“在想什么?”陈真问。
迟小多摇摇头,笑了起来,陈真也笑了,顺手捏了捏他的脸。
“走了。”陈真说:“早点睡。”
迟小多下意识地想和陈真多聊几句,虽然没有爱情的感觉,但和他在一起觉得很舒服,就像素未谋面的兄弟一样,想必陈真经常照顾弟弟,身上一直有兄长那种可靠的气质。
“上来喝杯茶吗?”迟小多开车门,下意识地问了句。
本来在迟小多的预料里,陈真这么善解人意的男人,应该会说:“太晚了,下次吧”,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陈真考虑了一秒,便说:“那就打扰了。”
陈真答应得这么爽快,迟小多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招待他上楼,说:“我家里很乱。”
“有空可以请个阿姨打扫。”陈真把车钥匙放在一旁,脱下西服外套,随意而自然地挂起来,边走边解袖扣,坐在沙发上,有点疲惫地吁了口气。
“不舒服吗?”迟小多正在冰箱里拿水。
“没有。”陈真马上抬头,朝他笑道,并翻了翻桌上的一本《山海经》:“你还看这个?”
“前天经过旧书店,突然想看,就买了。”迟小多倒水煮茶。
陈真到窗户前,检视窗外,看了一圈,回来摸了摸思归缩在窝里的头,说:“挺可爱的鸟儿。”
“自己飞过来的。”迟小多说:“我查了很多观鸟的资料,都不知道它是什么。”
“可能是一种已经灭绝的季候隼。”陈真答道。
“你知道?”迟小多惊讶道。
“随便说说。”陈真接过迟小多递给他的茶,说:“怎么不找个室友合租?”
“习惯了。”迟小多说:“喜欢一个人住,多了个人,总觉得怪怪的,找个直男吧,打电话,看漫画不方便,找个gay,又容易往暧昧的方向想。”迟小多尴尬说。
陈真点点头,喝了会茶,两人又闲聊一会,迟小多问:“你弟弟也在广州吗?”
“他在老家。”陈真答道:“打算等稳定了,接他过来玩几天。”
“嗯。”迟小多本着互相了解的原则,说:“你出柜了?”
陈真说:“差不多吧,爸妈已经去世了,喜欢男的女的,都差不多。”
迟小多说:“你弟知道吗?”
陈真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是说“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脸上现出一点点的疑虑,朝迟小多说:“他的耳朵先天听不见,也不能开口,需要经常有人照顾。”
“啊。”迟小多点点头,陈真说:“我想给他找个温柔的女朋友,可是他太抗拒了。”
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陈真也挺不容易的,带着个弟弟,不管是和谁,都完全没法谈恋爱,也不能爱上谁,不管是结婚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弟弟一定会很敏感。如果是小说里,不如这两兄弟就相依为命算了,但是现实里当然不能这样。
迟小多说:“你一定会找到合适的,我等了二十七年呢。”
“我等了三十二年,不,三十三了。”陈真摇摇头,笑笑起身,答道:“不早了,先回去了,改天介绍你俩认识。”
“好。”迟小多答道:“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当好朋友,你弟弟来了,我带他去玩,吃好吃的。”
“保持联系。”陈真说:“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叫我。”
迟小多把陈真送出门,关上了门,觉得陈真这人挺好的,可以考虑看看。
陈真出了小区,可达,轩何志,齐尉在外面等着。
陈真摊开手,齐尉和可达一人给了陈真一百块钱。
“我打个欠条。”轩何志说。
陈真:“……”
四人上车,陈真开车,没入了广州川流不息的夜里。
“他不会出现的。”齐尉说。
“他会的。”陈真漫不经心地打方向盘,答道:“这次不能让他再跑掉,否则我的心思就白费了,特别行动组……就少这么一个至关重要的一个人,偏偏总是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
“你觉得他会回来么?”可达问。
轩何志说:“主任,项诚不是已经魔化了么?乔大师下的命令,一旦碰上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陈真打断了轩何志的话头,说:“我没有决定,谁说都不管用。”
齐尉又道:“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得想个办法让小多住过来,天魔迟早会来抓住他的,迟小多是唯一能对抗项诚心魔的因素。”
陈真说:“一步一步来吧,我也怕圣地派人来找他,现在圣地没有对他动手,也就意味着他们不用拿他来要挟项诚……”
“……不拿他来要挟项诚,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陈真若有所思地说:“这也意味着……”
陈真没有再说下去,其余人心照不宣。
这也就意味着,项诚已经完全投靠了天魔一方,不需要再拿人间的羁绊来要挟他了,这确实不乐观。如果天魔还在忌惮迟小多对项诚发挥的作用,也就证明项诚仍未完全魔化并失去自我。
陈真叹了口气。
迟小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条蛇。
第二天早上,他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忘了梦里和那条蛇做过什么,火速去查周公解梦,结果发现梦见蛇是怀孕的意思,当即大囧。
早上起来,齐尉把他拉进了一个群里,群名叫“单身狗相亲群”。
迟小多:“……”
里面是可达,陈真,轩何志,齐尉。
迟小多瞬间就风中凌乱了,他们几个还在很热络地聊天,迟小多心想你们能不能这么主动互相认识啊!实在是太雷人了吧!相亲对象们自己开了个群,还自娱自乐地互相聊天。
可达:【早啊。】
陈真:【小多起床了?】
轩何志:【你们早饭吃了吗?能帮我带一份吗?】
迟小多:“……”
【早。】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这天迟小多去上班,下班的时候出来,看见陈真穿一身运动衣,刚跑步锻炼完,在设计院门口等他。
迟小多:“你……陈真,你不是心脏不好吗?”
陈真笑了笑,擦了把汗,说:“得锻炼身体,否则更容易不行。”
陈真身后还跟着一只脏兮兮的德国狼狗,朝着迟小多呼哧呼哧地吐舌头,摇尾巴。迟小多笑着过去,陈真拿着一个馒头喂它,狼狗天真无邪地跳来跳去。
“你养的吗?”迟小多问。
“路上跟着我的。”陈真说:“不知道哪来的野狗。”
“挺帅的啊。”迟小多说。
德国狼狗抬起一只脚,在树下尿尿。
迟小多:“刚刚还在说你帅!能不能别这样啊!”
德国狼狗尿完以后转过来,朝着迟小多微笑坐着,微微咧开嘴,舌头晃来晃去。
“野狗吗?”迟小多看它的毛发,脏兮兮的,和一团抹布一样。屁股上还掉了毛,露出粉红的皮,菊花脏脏的,耳朵缺了块,脸上还有道不明显的疤。
“我那里不能养狗。”陈真说:“你能收留它吗?好像有主人培训过的,你看,砰!”
陈真比划了个手势,那狼犬马上倒地。
“握手。”陈真又道。
狼犬抬起爪子,朝向陈真,片刻后保持平移,把爪子朝向迟小多。
迟小多:“好聪明!”
陈真说:“这种狗训练一下可以买菜,据说还可以陪你斗地主,我看你家也没人,要养吗?”
迟小多有点心动,但是这么大一个狗,每顿都会吃很多的吧,吃很多也就算了,还是吃得起的,然而,吃很多就意味着拉很多,每次都要拉一脸盆的话,迟小多实在没功夫去给它收拾。
何况还很有可能拉在床上或者尿在沙发上。
“还是不要了吧。”迟小多说:“我每天要上班,没空遛它,一定会寂寞的,每天我们带点狗粮,出来喂它怎么样?”
“唔。”陈真理解地点头,说:“那就送到收容所去人道毁灭吧。”
狗:“……”
迟小多:“……”
“把它放走不好吗?”迟小多道。
“万一感染了狂犬病,也会被人道毁灭的。”陈真笑着说:“大型犬只,被人抓走了不是吃肉就是关收容所,反而容易得病,走,咱们一起去处理下,不痛的,打个针,安乐死就好了。”
狗摇着尾巴,跟在陈真身后,迟小多疯了,完全无法理解这么恶魔的话是怎么从这么帅的陈真嘴里说出来的,马上说:“停!我养它!”
陈真说:“没关系,我没考虑到你的难处。”
迟小多说:“没有什么难处,我每天会请假遛它的!”
陈真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人也有生老病死,众生平等,狗就更逃不过了。”
迟小多突然有点触动,他说:“嗯,很有道理,不过我要养它,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这只狗就顺理成章,进了迟小多的家。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迟小多戴着手套,在浴室里给狼狗搓澡。
“叫郎犬吧。”陈真狡猾地笑了笑:“明天带它去打防疫针,顺便上个牌。”
“不如叫陈犬吧。”迟小多怀疑地看着陈真,突然道:“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收留它,才说什么人道毁灭的!”
迟小多要拿洗狗水泼他,陈真迅速笑着起身跑了。
郎犬:“呜——汪!”
迟小多发现这只狗还是挺懂事的,不会叫得吵死人,就是有点掉毛,脖子上的皮都破了,不知道被怎么虐待过,耳朵也在发炎,身上可能有寄生虫,肚子上还有点溃烂。
迟小多和陈真一起合力给它上了药,迟小多说:“给它脑袋罩个东西吧。”
“没关系,他不会舔掉药膏的。”陈真笑道。
迟小多还是有点不放心,给郎犬的脑袋上戴了个朝外敞着的纸盒子,郎犬洗过澡以后就软趴趴地裹着毛巾,在脚边烤暖炉,冬天还可以踩在它的身上暖脚。一叫名字就过来了,就是吃起来太凶。第一次迟小多没掌握好给它吃多少,倒了一脸盆的狗粮,泡了水,郎犬吃了半盆下去,接着就吐了。
吐完以后还埋头下去继续吃,迟小多登时天雷滚滚,忙给它减少饭量,郎犬便常常徘徊在吃得过饱和吐出来的边缘,不断循环。
“这狗怎么和饿死鬼投胎似的。”闺蜜过来看迟小多的时候,随便吃了点水果,郎犬连苹果核都叼走了。
“以前被饿疯了吧。”迟小多说:“要控制食量。”
“吃这么多也没长胖嘛,肚子里是不是有蛔虫?”闺蜜说:“给它吃药打打虫试试,你的相亲对象们呢?你家都变成动物园了,不打算搬个大点的房子吗?”
郎犬在小鸟的旁边做了个窝,最开始迟小多还生怕它会把鸟儿也一起吞了,没想到它俩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不了。”迟小多说:“这样挺好,有狗狗陪着,又没这么寂寞了。”
闺蜜乏味地说:“最好是这只狗能变成一个王子,这样就什么都满足了。”
迟小多一头黑线。
“对了。”闺蜜说:“最近不忙的话,陪我去澳门一趟吧。”
闺蜜毕业以后耽搁了n年,现在家里终于勒令她快点找对象,结婚去。
于是呢,闺蜜被要求联系了一个与林家世交,回国发展的学霸,两人通过通讯软件聊了一段时间,现在家里要求闺蜜到澳门去,旅游散散心,对方的家人也很热心,想让双方孩子互相接触看看。
闺蜜本来觉得对方不冷不热,无奈老妈成天在耳边念叨,只得当做回珠海,顺便看看老师同学,再一起过境。
迟小多正好也要放春节假了,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稍微想了一下,过年也没地方去,便答应了下来。闺蜜给迟小多看了对方照片,一直怀疑他是gay,迟小多看了一下,确实很gay。
“是有一点……”迟小多说。
照片上那少年白白净净的,和迟小多一样高,戴个钻石耳钉,眉眼里有股冷漠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五官也长得很精致。
“像个……”迟小多想了想,说:“像个陶瓷人,很有钱吧。”
“衣服裤子都是定制的。”闺蜜答道:“他家里倒是没啥钱,不过他在给一个有钱人当顾问,他家里得瑟的哟,跟一步登天了似的。”
“他老板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海运。”闺蜜说:“有七十艘船呢,总载重一百九十多万吨。”
迟小多张着嘴,妥妥的豪门啊,看看照片,又看闺蜜,闺蜜一脸女汉子的表情,说:“我先上,不行的话你上好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吗,不过看起来这少年也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是个受的感觉,白白净净的,实在无法把他和面前大大咧咧,一边涂指甲油一边时不时扯bra带的闺蜜联系到一起。
大海漆黑一片,快艇乘风破浪,驰往遥远的海岸,岛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项诚一袭黑衣,站在船头,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封离站在他的身后,白色的围巾随风飘扬。
“今天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封离说。
“会出来的。”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

第75章 幻梦

时近岁末,迟小多最后一个项目终于搞定了,王仁特别给迟小多包了一个大红包,特别感谢他的美色在格根托如勒总面前,为设计院做出的贡献。
迟小多兴高采烈地准备把这笔钱给存起来,跨上自行车出来,陈真傍晚又出来跑步,当一个良好市民,为建设文明城市,净化雾霾而努力吸尘。
“你要放假了是吗?”陈真说。
“对。”迟小多停在路边,朝陈真笑着说:“正想给你说声,准备去澳门一趟。”
陈真:“……”
“什么时候决定的?”陈真道:“怎么突然要去澳门?”
迟小多说:“回珠海看老师,顺便去澳门,怎么啦?”
陈真有点失望,说:“不来和我们一起过年?”
迟小多有点尴尬,说:“你们安排节目了?”
陈真明显没想到迟小多有人约,说:“正好和轩何志,可达,大家一起在广州过个新年。”
“没关系。”迟小多说:“年初二我就回来,一起去放风筝?”
陈真马上道:“那我们也去澳门好了。”
迟小多心想我还没邀请你呢!能不能不要这么主动啊!
“这个,只怕不方便……”迟小多说。
“哦。”陈真说:“刚好我弟弟也要来,想着介绍你们认识,一起出去玩玩,带他逛逛呢,没事,我让他别过来了,自己在家里呆着。”
迟小多头上三条黑线,说:“我不在你也可以让他来广州吧。”
“没有人陪他。”陈真说:“不知道能朝会所请假不。”
迟小多:“……”
“我去问问吧。”迟小多只好答道。
过了一会,微信群里,大家都知道迟小多要去澳门过年了。
轩何志:【小多,你要去澳门玩吗?能带上我吗?】
可达:【正想出去走走,什么时候去?我联系那边派个车。】迟小多:【我没有要带你们去啊!】
轩何志:【那帮我在免税店顺便带点东西?回来把钱打给你。】陈真:【你先问一下。】
可达:【就是,不问怎么知道呢?大家一起玩也热闹啊。】迟小多硬着头皮去问闺蜜,闺蜜当场就疯了,说:“你要带三个相亲对象去看老娘相亲啊!这是要干嘛?!”
迟小多只得说:“那我去拒绝他们了。”
迟小多正在想怎么回复,片刻后,闺蜜又打电话来了。
“我哥也要去。”闺蜜语气无悲无喜,说:“这下爽歪了。”
“呵呵呵……”迟小多安慰道:“往好处想,你哥在,好歹有人帮拎包嘛,是不是。”
于是,年廿九,迟小多把郎犬和小鸟送到宠物店里去托管四天,齐尉弄了辆两地牌照的车,轩何志开车,可达、齐尉、闺蜜、迟小多挤一车,陈真带着一个少年上了车。
“这个是我弟弟陈朗。”陈真朝大家介绍道。
陈朗非常清秀,迟小多第一感觉好帅!但是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为什么会这么想,关喜不喜欢什么事啊!难道是相亲相多了的惯性思维吗。
大家纷纷朝陈朗打招呼,陈朗点头笑了笑,抬起手,在身前挥了挥,意思是说嗨。
“你俩坐一起吧。”陈真给迟小多一个ipad,说:“在这里写字,他能看,听不见。”
接着大家就都不管陈朗了。
迟小多:“……”
这是要干嘛,直接扔给自己了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默契,陈朗上了车就没人理了。
【迟小多。】陈朗在板子上写了三个字,指指自己,又写:【小朗。】迟小多:【你好。】
陈朗看着迟小多微笑,迟小多被笑得心里有点发毛。
陈朗:【感觉就像和你认识了很久呢。】
迟小多:【我也是啊哈哈哈。】
冷场。
陈真在倒后镜里偷看他们。
迟小多:“……”
陈朗一直拉着迟小多的手不放开,迟小多尴尬得要死,看看窗外,找话题来和陈朗说,问他到广州感觉怎么样,陈朗回答一切都很好,比北方湿润很多,很喜欢粤菜,很清淡。
聊着聊着,迟小多渐渐地和陈朗熟了起来,赫然发现对方也很爱看书,话题一拍即合,迟小多感觉自己就像和陈朗认识了很久一样。
【我总感觉,你就像一个老朋友。】迟小多说。
陈朗写道:【我在飞机上看了个电影,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迟小多赞叹实在太有道理了。
从广州到澳门,需要大半天,年关将近,高速路有点堵,中途大家下车吃午饭,迟小多已经开始和陈朗无话不谈了,随便什么话题都可以发散开来说很久。
吃饭的时候,大家脸色都有点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吗?”闺蜜问:“怎么感觉都黑着脸?”
“没有没有。”可达说。
“有吗?”陈真答道:“第一次出境呢,有点紧张是真的。”
众人点头,席间很安静,可达,轩何志,齐尉和陈真都在聚精会神地发微信,迟小多说:“你们还有个什么群吗?”
“没有。”齐尉把手机收了起来。
【别管他们。】陈朗说。
迟小多点头。
一路上大家都心事重重的感觉,迟小多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是不是急尿啊。”闺蜜说:“急尿就下车去找厕所,用得着这脸色吗。来是你们自己要跟着来的,一出门个个这德行,什么意思呢。”
“啊。”可达提议道:“不如我们来唱个歌吧。”
陈真响应道:“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轩何志跟着唱道。
气氛突然变得热烈而欢脱起来,迟小多有种进了精神病院的错觉,大家一起随着节奏拍手。
“可是你偏又这样,在我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消失——”轩何志高唱,放开方向盘,飞速啪啪拍手。
闺蜜:“……”
迟小多:“……”
“你——存在——”齐尉晃来晃去,说:“下面的朋友大家一起唱!”
“哟呵!”陈真去开雨刷,车前喷水,雨刷有节奏地晃来晃去。
“你们还是不要说话了。”闺蜜道。
“大家都有点晕车,到渔人码头就好了。”齐尉朝他们说。
车在路上开得慢了点,路边一个女人招手,挎着个爱马仕的包。
“什么事?!”陈真摇下车窗。
“我简直受够了!”那女的说,陈真马上打眼色,陈朗马上拉迟小多的衣袖。
【对了,小多,你玩过这个游戏吗?】陈朗问。
迟小多:“???”
迟小多要朝外望,陈朗却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游戏我家狗狗很喜欢。】
【它也会玩游戏吗?】
【它喜欢在一边看我玩。】
【这一关我过不去。】
迟小多于是帮陈朗玩那一关,外面女人说:“大侠,可以载我一程吗?我也到渔人码头,人家打不到车。”
“美女,上车。”轩何志朝她吹了声口哨。
齐尉摇下车窗,大吃一惊:“哎!周宛媛!你好你好!”
“呀!是齐尉啊!”周宛媛热情地和齐尉握手,说:“太好了!他乡遇故知啊!”
闺蜜:“……”
“她怎么知道我们到渔人码头?”闺蜜莫名其妙道。
“怎么啦?”迟小多好奇地问。
可达忙开车门,让那女人坐上来。
“你好。”女人朝迟小多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宛媛。”
“轩何志。”
“陈真。”
“格根托如勒可达。”
众人一脸无聊地轮流自我介绍。
闺蜜瞬间就炸毛了,说:“这叫什么事啊?说载人就载人的?”
迟小多一脸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周宛媛握了手,周宛媛妩媚而温柔地甩了下头发,长发甩了后座可达一脸,可达狼狈地把周宛媛拨开。
“小妹妹,对不起。”周宛媛说:“你当我不存在就行了。”
闺蜜:“……”
迟小多:“……”
齐尉抵达落脚地,在酒店里开了七个海景大套房,闺蜜已经有点状况外了,看到周宛媛在前台和齐尉,陈真说话。
闺蜜问迟小多:“周宛媛是谁?不会是我哥相好的吧。”
迟小多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么巧在半路上遇见个认识的,就带到酒店里来了,而且这个叫周宛媛的好像也有点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这里没有办事处。”周宛媛低声说:“老娘昨天晚上被一群妖怪追了九条街!你知道吗?啊?你们四个大男人在广州吃香的喝辣的住别墅,让我跑来这里侦查,住个小客栈我容易嘛?热水都没有的……给我换个有spa的……否则陈主任,你给我小心点……”
“回去给你补贴。”陈真小声道:“齐尉给她换个豪华spa房!不要说了!迟小多过来了!”
“那个……”迟小多牵着陈朗的手,两人好奇地看。
齐尉转身道:“怎么?”
“我俩想住一起。”迟小多笑着说。
“已经订好了。”齐尉说:“待会你们互相串门就行,房间很宽敞,很大的床。”
门童推行李过来,陈真和可达错开的时候,陈真小声说了句话,可达点头。
哇,好漂亮的房间,超大落地窗海景,外面还有游艇,时近黄昏,外港的灯火闪烁,海面上还有游轮。迟小多第一次来享受这种地方,先查了下单子,看看打坏烟灰缸和电视机要赔多少钱,结果什么都没有。
这房间一晚上应该很贵,虽然是陪闺蜜来的,但如果只有两人来澳门,肯定也不会这样消费。迟小多心想要不等回去以后,酒店的价格算一下,买点等值的礼物,送给齐尉礼尚往来好了。
反正年终还包了个大红包。
迟小多给闺蜜发微信,开始聊明天晚上见面的事,闺蜜让他待会过去,参考一下自己的着装。
迟小多还带了套西装过来,以闺蜜的小表弟身份一起去见面。
外面敲门声响,迟小多去开门,却是轩何志。
“你房间里的咖啡和茶,还有白糖要吗?”轩何志道。
迟小多:“请随便拿……”
“洗发水我也……”
“我要用的!”迟小多说。
轩何志把糖包搜刮走了。
隔壁房,陈真第一件事就是解领带脱外套,交给陈朗,陈朗把西服挂好,外面有人敲门,齐尉一阵风过来,说:“尽快,通知他们七点在楼下餐厅吃饭的。”
“快快快。”陈真道:“有烟吗?”
齐尉递给陈真一根烟,轩何志忙摸火机给陈真点火。
周宛媛进来了,可达敲敲门也进来了。
“让小朗去盯着小多。”周宛媛说。
“小朗盯不住。”陈真说:“可达过去……算了,先等等,资料呢?”说着朝陈朗打了个手势。
陈朗从包里掏出一叠资料,交给陈真。
“叶敏博。”周宛媛说:“朝祥海运公司董事长,他们与何家一直保持着贸易往来,这次通过收购慈林海运的方式,把经营重心转移到了澳门。”
“你确定叶敏博的儿子与天魔一派有关?”齐尉问。
“你是本地的,你认识叶家吗?”周宛媛反问道。
齐尉答道:“听都没听说过。”
周宛媛道:“没名没姓没来历,从来不和这边合作的一间海外船运公司,现在突然出现在澳门,里头没有鬼谁信?”
“澳门和香港是最好的据点。”陈真说:“组织管不到这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到这边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酒店下榻了。”周宛媛说:“七星级的,我查不出什么来,人也见不着,只能标记他们的车。”
“他们的司机出来吃饭。”周宛媛又道:“出来在一个店里吃猪扒包……陈主任,你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我呢?啊?!”
“吃什么先跳过。”陈真道:“待会齐总请你们吃自助餐,然后呢?”
“他的手下在店里和一只变成了人的锦鲤妖接头。”周宛媛说:“然后老娘就开始跟踪锦鲤妖呗。”
“锦鲤妖走了以后,又到一个民宅里去,我就在民宅对面的客栈住下了,这家客栈在山上,我用的无线,没联网。”
“结果用照妖镜照了下,整个客栈里,包括方圆几里,全是山精野怪。”周宛媛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敢打草惊蛇,半夜到对面民宅去,想听听对方说什么,对方有个大妖怪,一下就被发现了,被妖怪们追着下山,丝袜都勾、破、了!”
“是锦鲤大王吗?”可达担心地问道:“这只妖怪谁都不敢惹的吧。”
“不知道大怪是啥。”周宛媛说:“不过我偷听到了一句,内容是:巴蛇大王吩咐……没了。”
外头有人敲门,大家马上起身,可达拉开衣柜门躲进去,轩何志也要跟着进,被可达一脚踹了出来,周宛媛和轩何志马上躲到阳台上去,齐尉闪身到窗帘后。
陈朗蹲着整理行李,陈真去开门。
“我哥呢?”闺蜜问。
陈真还以为是迟小多,吓得不轻,说:“不知道,没见他人?出去了吧。”
闺蜜说了声奇怪,转身走了。
陈真松了口气,朝可达说:“快过去盯着小多。”
轩何志和周宛媛两人挤在阳台落地窗边上,周宛媛嘴角抽搐,片刻后,隔壁房的阳台拉开落地窗,迟小多走出来欣赏海景,突然看到周宛媛和轩何志两人挤在阳台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
“你们……”迟小多的世界观崩塌了。
接着陈真到阳台上来,朝他们说:“没事了,快进来!”
陈真和迟小多打了个照面。
陈真:“……”
迟小多:“……”
“太奇怪了!”迟小多说:“我看到轩何志和周宛媛抱在一起耶!”
闺蜜说:“这伙人有神经病,你没发现吗,从早上开始就不大正常。”
“而且陈真还说;‘没事了,快进来’。”迟小多说:“他俩躲在陈真的房间里,是要干嘛?”
闺蜜耸肩,换好衣服,朝迟小多说:“这套怎么样?”
外头又有人敲门,可达进来了,一屁股坐下,迟小多和闺蜜额头上三条黑线。
“过来坐坐。”可达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嘛。”
“朋友你个头啊!”闺蜜道:“才认识一天好吗?”
可达赖着不走,闺蜜只得和迟小多眼神交流。
“降魔杵,智慧剑和捆妖绳在驱委锁着。”陈真说:“事发之时他来不及将三件真武化作灵态收走。”
“大日轮和蚀月弓,已经魔化了。”陈真又道:“被他吸摄并且保存在体内,我猜在他脱逃之后,已经把这两件法宝顺利赋灵了。但是另外三件,他是绝对带不走的。”
齐尉靠在椅背上,疲惫地吁了口气,说:“他来澳门,会不会是为了找金刚箭?”
陈真说:“也可能是在这里发展据点。”
“只有我们五个人。”周宛媛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吧,项大仙肚子里那么黑,我怀疑他现在已经在考虑怎么整咱们呢!”
陈真没有说话,齐尉说:“未必,现在还不知道他是友是敌。我始终觉得他是没有完全魔化的。”
“这个论证已经千百次地拿出来,说服我们自己过了。”陈真说:“魔化也好,另有隐情也罢,至少要与他再见上一面,才能判断。”
周宛媛提醒道:“但如果项诚是敌人,就完蛋了。”
“怕他做什么。”轩何志说:“我们有迟小多。”
数人:“……”
“你还是不要说话了。”陈真无力道。
齐尉说:“我们一直在做的事,不就是诱他出来么?现在他光明正大地出来了,就像陈真说的,魔化也好,另有隐情也罢,总得当面说开,以后是敌人,该动手的就动手了。”
陈真叹了口气,说:“我始终觉得,项诚是个心里有数的人。上次是被九尾狐控制,脱离了我们所有人的掌控,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胡新阳已经死了,天魔对所有属下的内心操控都已经减弱,按道理说,项诚还没有被完全控制。”
齐尉:“假设项诚只是进了圣地,想单枪匹马去捣毁天魔呢?”
“理论上,那是不可能的。”陈真答道:“天魔在继承和更迭代上,和你所想象的不一样,它不是用夺魂的方式,而是相当于培养一个继承人,在有限的条件下,把自己的力量和精神影响,灌输到下一代的继任者内心里去。”
“换句话说。”陈真说:“项诚完全魔化之后,天魔的力量就会完全消失,而项诚会成为新的天魔。这个过程,至少还有一年,项诚在圣地待得越久,理论上就越危险,这也是为什么老佛爷坚持要把项诚留在驱委的原因之一……”
敲门声响。
“吃饭了吧。”迟小多说:“这身最好看了。”
“是吗。”闺蜜在镜子前看了眼,穿一身晚礼服,拿着一个手包。
迟小多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身高一米八,戴着黑框眼镜,背后跟着个男人,男人挟着公文包。
“请问,林囧小姐住这里吗?”年轻人问。
迟小多:“胖头鱼,找你的。”
可达正在喝水,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
闺蜜上前去,一手扶额,问:“什么事?”
可达朝门外望。
“这是我的名片。”年轻人把名片递给迟小多,迟小多接过,是朝祥海运的一个经理。
“明天晚上,除夕夜八点。”年轻人说:“在澳华公主号上,邀请您与您的朋友一起参加晚宴,若能赏颜前来,老板将荣幸之至。”
“一定一定。”迟小多说。
闺蜜接下请柬,里面夹着两张船票,知道第二天要凭这个才能上船去,把它收好。
晚饭的时候,在自助餐厅里,迟小多朝众人说了,大家静了片刻。
“呵呵呵没请你们。”周宛媛幸灾乐祸地笑道。
闺蜜:=_=
陈真说:“我们也一起去吧,蹭顿饭吃。”
迟小多:“只有两张船票。”
闺蜜:“是啊是啊,你们在酒店等就好了。”
迟小多:“或者齐齐和可达……你们可以把游艇先买下来?”
众人:“……”
齐尉说:“我们也是有点身份的,由你介绍一下,届时主动拜访他,不会拦着不让上船的吧。”
可达说:“就是,老子也是上流社会的呢。”
轩何志说:“齐总,格根托如勒总,不如我给你们当马仔吧。”
“不要这么称呼我!”可达郁闷地说:“难听死了!”
迟小多说:“还是……不要了吧。”
迟小多的脑海里出现这群人上船去的画面,轩何志一定会不停搜刮免费东西。真想把刀叉一摔,说别人是来相亲的耶,你们添什么乱啊。
齐尉说:“表妹,我是你表哥……”
“不行!”闺蜜都要哭了,眼眶通红,把餐巾一摔,说:“这是我的人生大事啊!哥哥你怎么这样!不帮忙也就算了,带这么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人过来捣乱!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大过年的,一定要让我丢人吗?”
众人只好不说话了。
闺蜜从出门心里就堵着,到这个时候终于爆发了,心酸得要死,饭也吃不下去,起身就走了。迟小多忙追过去安慰她。
众人各自扶额,东歪西倒。
“你说你造不造孽。”周宛媛教训陈真。
“我也没有办法。”陈真叫苦道:“你以为我想的吗?难道告诉她相亲对象可能是个妖怪吗?”
“算了算了。”齐尉说:“待会我去朝她道个歉,大家先吃吧,海鲜还是可以的。”
陈真端起杯子,众人碰杯。
“为了世界和平……”
“。”
然而,吃饭还是很重要的事,闺蜜回房换了身衣服,又和迟小多下来了,两人海吃海喝了一通,齐尉过去道歉,当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可以让他们去啊,到时候咱们假装不认识就好了。”迟小多提议道。
“免谈!”闺蜜斩钉截铁地说。
迟小多只好作罢,当夜他吃得东西顶喉咙,陈朗过来和他一起睡,两人说了会话,迟小多便睡了。
在他的梦境里,又出现了那天的大蛇。
那是一条通体乌金色,隐隐透出深青光泽的巨蟒,它从起伏的深海中现身。
迟小多手里提着一盏灯,仰起头,站在黑暗之中。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下意识地左右看,面前是漆黑一望无际的海滩,巨蟒从海水里探出头,低低注视着他。迟小多伸出手,想触碰它,巨蟒感觉到了,把头伸向岸边。
大海的浪涛刷刷作响,迟小多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你……是谁?”迟小多问。
巨蟒倏而转头,潜入了黑暗的海水里。
“等等!”迟小多醒了,睁开双眼,胸膛起伏,额上满是汗水。
陈朗正在旁边睡觉,他的呼吸均匀,迟小多给他盖好被子,坐直身体一会,脑袋有点痛,便起来喝了点水,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户,走出阳台去。外港沉睡了,余下遥远的,一星半点的灯光。
而就在他出去的一瞬间,听见仿佛有什么人在头顶翻过去。
他们住的是最高层,顶上就是天台了,迟小多好奇地抬头看,一脸疑惑。
他看到月色下,在天台顶楼的一角,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迟小多:“!!!”
迟小多还来不及开口,突然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按香水瓶,继而突然困得无以复加,整个人垂下来,趴在阳台栏杆上。
紧接着背后出现一个黑影,把他挟在肋下,飞出了酒店!
刷刷刷三声拉开落地窗的声音,连着三间房的阳台上,倏然间跃出人来。

第76章 重遇

可达、陈真、轩何志同时飞出,可达在空中侧身,旋转,变幻为一只发出蓝光的巨狼,轩何志一挥手,树木一刹那倒伏下去,弹起,承住了巨狼落地的重力,无声无息地令战狼翻了过来。
巨狼一抖擞全身毛发,从头到尾,变幻为与黑夜相同的保护色,陈真与轩何志揪着它的耳朵,翻身爬上去。
齐尉快步上了顶楼天台,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纵身跃下十二层楼的黑影,齐尉追到天台尽头,只见风衣飘荡,男人消失楼房拐角。齐尉按着耳机,追向天台另一面,说:“他们还没有离开,别中了调虎离山计。”
苍狼躬身,喉咙中发出一阵轻响,含糊的声音道:“就在这附近,没出花园,禁制还没有触发。”
轩何志悄无声息地下去,在花丛里穿行,陈真低声道:“到后面去看看。”
酒店外,有醉酒的客人夜归,伴随着女孩的清脆笑声,已熄灯的另一栋楼后,一楼豪华客房的落地窗外,现出苍狼。
月光照着黑色的巨狼,犹如梦境一般,挨间套房看过去,发光的、绿莹莹的双眼注视着房内。
“不在这里。”陈真说。
酒店花园,灌木丛隐蔽处,一个放打扫工具的小屋后。
“迷晕他做什么?把人送回去。”男人的声音说。
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可是我以为……”
“我说,把他送回去。”男人重复道。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道:“巴蛇大人,您已经暴露行踪了,我建议最好能把他带走,等陈真明天来,再和他谈条件。”
“你们都不是陈真的对手。”男人沉声道,“我来这里,不是想抓人,谁让你们擅自跟过来的?退下!”
穿着一身黑风衣的男人躬身,横抱起迟小多,把他抱到花园里的长椅上去。
“等等!”迟小多在梦里朝巨蟒喊道,跑向海中,他的双脚踩进了海水里,那触感如此地真实。
海水翻滚,迟小多提着灯,朝海里照进去,灯光在海面形成了一个模糊的光斑,那一刻,巨蟒再次从海中抬起头,转过蛇躯,侧头望向迟小多。唰地一下飞快地朝他横了过来。
迟小多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差点摔倒,继而笑了起来。
巨蟒把头凑到迟小多面前,飞快而温柔地以蛇吻在他的侧脸上轻轻一碰,继而喷发出漫天的黑气,离开了海水,朝着月亮蜿蜒飞去。
“你是谁?!”迟小多大喊道。
他醒了。
阳光灿烂,迟小多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陈朗骑在被子身上,摇了摇他,迟小多只觉脑袋一阵隐痛,两眼直转圈圈。最后视线焦点定在陈朗手里的ipad上。陈朗在ipad上写了个三个字。
【我好饿。】
迟小多从被窝里伸出手,写:【带你吃早饭。】
迟小多一天都在想昨天梦里的事,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不会是真的怀孕了吧?
今天是除夕,酒店里的人多了起来,陈朗很喜欢自助早餐里的粥和沙拉,迟小多心不在焉地吃着,轩何志在牛奶区搜刮免费的糖包和茶包,可达打着呵欠下来,说:“待会带你们逛街。”
“他们呢?”迟小多问。
“周宛媛待会过来。”可达说,“和我们一起去,陈主……陈真、齐总和轩何志自己出去玩了。”
迟小多吃过饭上去找闺蜜,闺蜜正要出门去看一个幼儿园同学,大家便商量好各自行动,傍晚六点回来换衣服,一起出门。
“我看附近就有很多店……”
周宛媛说:“去一号广场啦。”
于是可达两手插着裤兜,一米九的高帅富,带着迟小多和陈朗吃着鸡蛋仔,跟在周宛媛身后,陪她逛街。
“喜欢吗?”可达朝迟小多说,“买。”
“我只是看看。”迟小多站在橱窗前。
【这个糖好像很好吃。】陈朗朝迟小多说。
可达说:“喜欢吗?买。”
迟小多:“……”
“要吗?”可达朝迟小多说,“这套休闲装你穿不错,买。”
迟小多算着自己的年终,到时候要还给可达钱的,怎么能白拿人家东西,又不是提款机。
周宛媛说:“可达,过来刷卡。”
可达盯着周宛媛,说:“小姐,你有没有搞错,我只是答应来拎包的。”
周宛媛道:“你不是说买买买吗?陈真答应给我协力人员报销一个包一套衣服好吗!”
可达说:“陈主任答应报销,我可没答应给你报销。”
周宛媛:“我没换钱,你就先帮我垫一下吧。”
可达只得给周宛媛垫钱,朝迟小多问:“这个包要吗?给你也买个?”
“这个是女款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要吗?”可达路过一个商店,手指拈着黑卡,朝迟小多一递,说:“买买买,卡拿去,随便刷。”
“为什么我没有这种待遇啊!”周宛媛不乐意了。
“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迟小多说。
迟小多看着那个蛇皮的包,想起了梦里的巨蟒,评价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人类实在是太残忍了。”
周宛媛又在试一条红色的晚礼服长裙,拿着个手包,说:“喂,可达,过来刷下卡。”
可达摘下墨镜,上下打量周宛媛,翻了下吊牌。
“九万澳币,你确定陈主任会给你报销?”可达问,“我建议你先打电话问问。”
“哎。”周宛媛惋惜地说,“都是为了任务的成功率啊,你总不能让我穿着淘宝货去参加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吧。”
可达说:“那个……宛媛妹子,就算任务成功了,万一陈主任看到报销单据,心脏病发了可不好……我建议你还是先给他打个电话,要么给你老爸打个?”
周宛媛一把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到面前,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已经答应过了!你觉得他要不是答应我给我买买买,我会大过年的跑到这里来吗?大不了我自己出,ok?”
迟小多和陈朗勾肩搭背,在一个甜点店外面买酸奶吃。
陈朗在选酸奶上加的料,迟小多随意地瞥了下附近,看到了不少人,簇拥着一个男人在一家很贵的男装店里选衣服。
好帅呀!迟小多被那人的气场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转过身看。
四个跟班,两人各站一边,守在店里,店员把封门的柱子提出来,封了店,整个店里的导购都在为那个男的服务。
男人只有一个背影,身材挺拔,肩宽背直,另外一个像是助理般的人提着西服外套,给他试穿。迟小多看不见他的正面,有点心动的感觉,就像是看到小说里出来的花花公子一样。
陈朗选好了,递给迟小多,迟小多经过那家店前的时候,忍不住又好奇看了一眼,想看看那男人的脸是怎么样的。
就在那一刻,男人没有转身,他的助理却很快地转过头,侧脸一瞥迟小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迟小多感觉到了一股杀气,心想不会是看一眼也会被杀掉吧,还是赶紧走好了。
“怎么了?”男人淡淡道。
“没什么。”助理微微躬身。
周宛媛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转来转去,拿着手机自拍。
可达无聊地看着她,说:“恕我说句扫兴的话。”
周宛媛柳眉一竖:“怎么?”
“你都打算买了!”可达抓狂道,“回去再照镜子不行啊!”
周宛媛不耐烦道:“店的镜子是特制的,照起来才好看,灯光才足你懂不懂?!”
迟小多和陈朗一见周宛媛便惊为天人,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周宛媛这才换回原本的衣服,让可达拎包,四人又逛了会,迟小多心想这样回去也不好,于是买了几个打折的男式钱包,给陈真他们一人送一个,又给闺蜜和陈朗买了点小东西。
晚上六点,大家在酒店集合,陈真坐在房间里,朝齐尉和轩何志画出地形图。
外面敲门,轩何志去开门。
“当当——”迟小多进来了。
陈真和齐尉迅速把白纸一收,扔进垃圾桶里。
迟小多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说:“春节快乐喔。”
“你的发票。”可达把发票给陈真。
陈真看了一眼,朝迟小多说:“买了不少东西?逛得还高兴吧?”
“大家一人一个钱包。”迟小多说,“我先走啦。”
迟小多每人发了一个钱包,陈真笑笑,把钱换出来,轩何志颇有点受宠若惊,说:“我也有?”
轩何志感动得要哭了,说:“第一次收到这么贵的礼物。”
陈真说:“回去准备吧,晚上我们也不在一起玩,不过过了十一点回来,大家一起倒数。”
迟小多嗯了声,回自己房去。
陈真等人走后,朝可达比了个“ok”,拿过笔,说:“刚才说到……轩何志你混进厨房……”又顺手扯了张纸,解释道:“等到游轮出海以后……”
陈真用笔在纸上画了几下,翻过来看了眼,三张发票,十二万的消费额。
“陈主任!”
“挺住!”
“陈真!”
“要叫救护车吗?”
可达:“……”
陈真按着心脏,不住喘气。
迟小多和陈朗整理买的东西,迟小多还给陈朗买了很多小摆设、糖和吃的特产,陈朗兴高采烈地把东西装好。
【你晚上和你哥哥一起吗?】
【嗯,哥哥说带我出去玩。】陈朗说,【你们玩得开心。】当夜,可达开车,周宛媛坐在副驾驶位上,迟小多看他俩穿得非一般地正式,有点奇怪,问:“你们也要去什么晚会吗?”
可达说:“对啊,星光酒店有个跨年晚会,我们打算去看看。”
“你们玩得开心。”周宛媛把请柬递给两人,温柔地笑道,手指刮了刮闺蜜的脸,说,“相亲加油。”
“你们也是。”闺蜜脸红了,傲娇地说。
迟小多换上了西服,和闺蜜一起进了码头,迟小多说:“奇怪,周宛媛除了最开始认识你哥,好像剩下的时间完全没理他耶。”
闺蜜也觉得很奇怪,周宛媛除了上车时和齐尉你好你好了一番,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把他当空气,不过不缠着齐尉就行,闺蜜的敌意基本打消了。
闺蜜伸手挽着迟小多,上了跳板,一名工作人员在收邀请函,迟小多拿出请柬,打开,里头夹着两张麦当劳的优惠券。
迟小多:“……”
闺蜜:“……”
工作人员彬彬有礼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马上摸电话,要找可达,闺蜜一头黑线,说:“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我给封离打个电话,你等等。”
可达和周宛媛停了车,在停车场远处看了一会。
“进去了。”周宛媛打开手包,检视装备。
“快走。”可达说。
周宛媛答道:“再等等,万一撞上了被骂死。”
“饿死了!”可达说,“为了穿上这件衬衣我一天没吃东西了!”
周宛媛:“……”
“妈蛋。”闺蜜说,“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以前房地产商请我来过这种游轮活动。”迟小多说,“自助的,不要紧张。”
“你会跳舞吗?”闺蜜说,“我好后悔没有学跳舞!”
“不会。”迟小多说,“待会你不要站在舞池边上,到最外围去,倚着甲板上的栏杆,四十五度眺望夜空,就有人找你搭讪了。”
“封离呢?”闺蜜说,“我觉得他一定是存心想整我。”
“没有的事。”迟小多小声说,“人家的圈子就是这样的嘛……习惯就好。别怕。”
“好多老外。”闺蜜说。
迟小多也有点紧张,英文半溜不溜的,幸好没有人注意到他,侍者端上餐前的饮料,迟小多说:“白水,谢谢。居然还是依云耶。”
“欢迎欢迎——”一个少年的声音说。
迟小多和闺蜜一起转头看,看见闺蜜的相亲对象出来,迎接几个老外。
“接了电话,也不来和我打个招呼。”闺蜜说。
“说不定太忙了。”迟小多说,“待会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可达和周宛媛上了船,周宛媛充满御姐气地瞥了侍者一眼,侍者对着本子登记,说:“两位是……”
“哎!!”周宛媛笑了起来,发现了什么,完全无视了那侍者,一路走上甲板,可达哈哈大笑,跟上去,侍者不敢强留二人,抬头看了眼,见周宛媛过去,拍了下一个高大的中年人的肩。
那中年人转头,周宛媛登时有点尴尬,继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认错人了。”周宛媛甜美地笑道。
可达追上,哈哈地笑,说:“我就说你认错了。”
中年人忙风度翩翩地朝他们握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您是……”
“白鹿传媒。”周宛媛胡诌了个。
“哦——”中年人道,“久仰久仰……”
可达微笑,站在一旁,抽空瞥了眼查岗的工作人员,又有人上船,查票的就不管他们了。
“第二梯队也上去了。”齐尉朝耳机里说,“轮到第三梯队了。”
轩何志在船下四处张望,整理了下衣领,穿着一身服务生的黑西裤白衬衣,扯了扯领结,背着个包,混进了游轮侧舷的工作人员出入口。
轩何志出示下午弄到手的工作牌,被放行了。
“船尾甲板没人。”轩何志朝耳机里说。
齐尉和陈真绕到船尾,轩何志掏出包里的一个图腾,一手按在图腾上,陈真掏出另一个图腾,放在集装箱上,两个图腾同时亮起光,空间荡起了水纹,出现通道。陈真牵着陈朗,闪身进去,齐尉紧随其后,人进去后伸出手,把图腾一拎,拿进了扭曲的空间之中。
“第三、第四梯队顺利上船。”陈真跨进船尾甲板,轩何志打开门,示意他们顺着楼梯下去,陈真把陈朗抱下来,轩何志打开一扇舱门,让陈朗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大的茶室,中央还有个舞台,陈真整理了下衣领,到一张小茶桌旁坐下。
舞台中间挂了一块幕布,正在放电影,陈朗一坐下就被吸引住了。
陈真比划道:【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陈朗朝陈真比划:【一切小心。】
陈真朝耳机里说:“先按兵不动,听我指挥。”
轩何志朝他们说:“我就在后面的配菜室,放心。”
轩何志进了配菜间,隔着圆形的窗口,能看到休闲茶室和舞台。
陈真检查陈朗随身的包,里面是一叠护身符,朝他点点头,起身和齐尉走了。
游轮鸣响汽笛,彩灯闪烁,游轮一震,起锚,出海。
“怎么还没开餐?”周宛媛问。
可达说:“我也饿死了,正在等,我看到烤全羊了。”
周宛媛说:“这身晚礼服太显眼了,早知道买黑的。”
“这么多穿红的。”可达说,“迟小多不会发现。”
“他人呢?”周宛媛低声道。
“角落里。”可达说,“照妖镜准备。”
迟小多和闺蜜并肩站在舷窗前,看外面的彩灯一闪一闪,天空中银河如带,游轮开放了五层,顶上一层是水吧,第二层一半是露天的甲板,一半是餐厅,甲板舞池,餐厅里吃自助。
第三层是茶室咖啡厅以及表演厅,第四层外围是电玩游戏厅,中间是个小型赌场。第五层是宾客休息处,接到邀请的人不下两千,十分热闹。
“各位。”餐厅里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家都停下了交谈,少年说,“请随意,我代表朝祥海运全体人员,谨祝各位新年快乐,财源广进。”
众人纷纷鼓掌。
自助餐开餐,迟小多火速去取盘子,可达咽了下口水。
“快点。”周宛媛说,“我去拿烤全羊,你去切三文鱼,拿个大点的盘子。”
“火鸡交给你了!”可达说。
周宛媛和可达各抽一个餐盘,分道扬镳,杀向两张桌。
“我想去看春晚。”迟小多一边拣菜,一边朝闺蜜说,“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赵本山。”
闺蜜:“你能不能出息点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宴会,你和我说赵本山?!”
“可是他的小品真的很好笑啊!”迟小多说。
闺蜜说:“快点,先把龙虾抢到了再说。”
“你们……”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封离?”迟小多眼睛一亮,笑着说。
封离认真地看着两人,他穿着修身的西服,皮肤比迟小多还白,两人对视一眼,封离避开了迟小多的目光,稍稍闭上眼,温和一笑。
“请问是林囧吗?”封离朝闺蜜问。
“是……是的。”闺蜜答道,反应过来,说,“这是我表弟,迟小多。”
“你好。”迟小多说。
封离摊开手,闺蜜把手放在他的手里,于是封离亲吻了她的手背。
封离说:“照顾不周,非常抱歉。”
封离的眼睛始终有点稍微低着,眉毛却是微微地扬着,让人有种温和而妩媚的感觉。
“哪里话。”闺蜜笑着说,“给你添麻烦了。”
封离说:“纸醉金迷的夜晚,多少令人有点烦心,您不嫌此处庸俗,是我最大的荣幸。请问晚上有什么计划吗?”
迟小多心想好精致,而且……感觉好二次元!就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完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男子啊!
闺蜜说:“没……没有。”
封离说:“我带您四处走走如何?”
闺蜜看了眼迟小多,迟小多马上心神领会,说:“就交给你了。”
封离说:“我去准备一下,抱歉请先稍等。”
说着封离稍稍躬身,转身离开去打电话,想必是安排事务。
“好帅好斯文啊。”迟小多惊叹道,“说话还都用敬语!”
“照片比真人好看。”闺蜜说,“你不觉得吗?太斯文了,比你还受,也没你帅啊。”
迟小多见过的美男子里,估计只有陈朗能和他一较高下了,可惜小朗今天晚上没有来。片刻后,封离吩咐完事回来了。
“我自己去走走。”迟小多说,“你们不用管我了。”
封离说:“后舱甲板上可以看到澳门的景色,夜景不错。”
迟小多点点头,拿了点吃的,端着一杯饮料,朝闺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好好谈,沿着长桌走了。
可达和周宛媛看到迟小多过来,马上闪到一旁去。
迟小多拿了一点烤牛小排,到后舱门去,侍者马上为他推门,躬身。
迟小多离开以后,在他的身后有人也要跟着出去透风,侍者做了个“拦阻”的动作。
“请从前面走。”侍者说,“甲板层船尾不开放参观,很抱歉。”
迟小多站在船尾,这是个封闭式的玻璃温室,四周全是纤尘不染的玻璃棚,透过它可以看到夜空灿烂的繁星,而温室里只有一张桌子。
彩灯闪烁,把温室装饰得非常温馨,侧旁有一个侍者站着拉小提琴。
好美啊!
梦幻一样的彩灯与甲板,还有远方的澳门半岛。山上,岸边,五光十色。迟小多转头看了眼门上挂着的木牌,上面画了个q版的大头蛇。
四周十分安静,涡轮的声音被隔绝在温室外,靠近船舷的地方,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对自己。
“我走错地方了……对不起,打扰了。”迟小多意识到这个地方,很可能是个私人地盘。
男人抬头看着夜空,随手按下了船舷处的一个按钮,温室里,所有的彩灯都灭了。
“来我这边。”

第77章 晚餐

男人:“喜欢看星星吗?”
“小时候很喜欢。”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把盘子放在桌上,走过去,站在男人身旁。
那男人戴着一顶帽子,低低压下来,挡住了脸,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烟草气息,混合着男性的肌肤气味。
好帅啊,迟小多有种晕眩的感觉,这么高这么帅,在这种地方出现,估计还很有钱,应该是个直男吧,他在等谁?女朋友吗?
“你在这里等人吗?”迟小多问。
“是的。”男人答道。
迟小多说:“我一定打扰你了,我还是先……”
“没有关系。”男人答道。
迟小多还来不及细想,男人就问:“你是哪里人?”
“珠海。”迟小多说,“没有什么工业污染,经常在海边的礁石上看星座,有时候在想,宇宙真的太神奇了,那些遥远的星星上,是不是也有像我们一样的人在看咱们。”
男人静了会,嗯了声,答道:“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些。”
“你看星星的时候都在想什么?”迟小多问。
“大片大片的黑暗,和一星半点的、孤独的光。”男人说,“但是夜空里,永远有光为你亮着。”
迟小多笑了起来,男人出神地看着星空。
“光明不是无处不在,它只是黑暗里的一盏灯,永远为你亮着。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与堕落,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男人说,“你知道是谁说的吗?”
“前半句不知道。”迟小多想了想,说,“后半句是罗曼罗兰吧。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的内心,总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男人答道。
“为什么?”迟小多眉毛一动,好奇地问。
迟小多的心跳一直很快,和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有种很幸福的感觉,仿佛他的每句话里,都充满了调情的味道。
他们甚至没有互相自我介绍,然而迟小多站在他的身旁,就忍不住想看他,即使他没有露脸,他修整的身材,按在栏杆上露出的手指,以及声音里充满了男性的、雄厚的、磁性的嗓音,都让迟小多心跳加速。
迟小多有点好奇,很想看看他的样子,男人侧过头,感觉到了,按了下船舷上的开关,灯又亮了起来。
“吃点东西?”男人摘下帽子,朝迟小多说,“你一定饿了。”
迟小多看到那男人的样子,瞬间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妈呀!好丑!
迟小多瞬间就幻灭了,男人很黑,皮肤粗糙,坑坑洼洼的,眉毛稀稀落落,长着一对招风耳,鼻子倒是很好看,然而这样的五官太不协调了,扔在人群里,就是个不能再丑的、充满了马来人种风格的男人。
然而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迟小多,却让人有种丑帅丑帅的感觉,迟小多怔怔看着他,在那一刻,强烈地生出一个念头——
——还是好帅。
“你长得很帅。”男人说。
迟小多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短暂的惊吓过后,突然间心里有种桃花开了的感觉。
“谢谢,你也……”迟小多下意识地也想恭维一下对方,然而说“你也好帅”反而像是在挖苦他,说“你好有钱”又太蠢了。
“你不帅。”迟小多说,“但很亲切。”
“谢谢你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长得很丑。”男人礼貌地答道,“只是有钱,佛靠金镶,人靠衣装,脱了这身衣服,很多人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
“不不不。”迟小多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不过我觉得真的……你还是有点帅的,可能我的审美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吧,对我而言是这样。”
是我喜欢的类型啊啊啊!但是怎么长得这么丑!迟小多快要无语了。
“坐吧。”男人示意他坐下,“你是什么星座的?”
“水瓶座。”迟小多说,“你呢?”
男人说:“狮子座。”
“水瓶座,生日不就在最近?”男人随口道。
“是的。”迟小多哎了声,想起生日居然就是明天,说,“明天是我生日呢。”
“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男人说。
“谢谢。”迟小多笑道,想起还没问他名字,说,“要么明天我请你吃饭吧?我们上岸去,我带你玩,我叫迟小多,你呢?”
“lla。”男人用标准的音节发出了这个拗口的意大利名字。
迟小多:“……”
“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作‘诚’。”男人答道,“你可以叫我佘诚,但这个名字很少人知道,请你不要对外提起。”
“好的。”迟小多马上说。
佘诚问:“吃点什么?”
迟小多说:“我吃自助就好,我去给你拿点?”
“让厨房做。”佘诚按了下铃。
“你以前一直在国外生活吗?”迟小多问。
“嗯。”佘诚答道。
侍者进来,给两人点单,佘诚让人把盘子撤了,点了几道菜,说:“你刚上船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和一个女孩子一起上的船,我以为是你的女朋友。”
“那是我闺蜜。”迟小多说,“封离正在陪她。”
佘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侍者上了红酒和头盘,佘诚问:“在澳门玩几天?”
迟小多说:“可能到……年初二或者年初三?你对澳门熟吗?”
“不太熟。”佘诚说,“今天早上出去逛了一圈,感觉没什么好玩的。”
“说好了,明天一起。”迟小多答道,“我来过好几次了,对澳门熟悉一点,你也是叶总,或者封离请过来的吗?”
“我就是叶总。”佘诚随口答道,“这艘船是我的。”
迟小多:“……”
短暂的安静后,迟小多的世界观崩塌了,心想不会吧,真的碰上霸道总裁了啊!佘诚三根手指拿起酱碟,浇在迟小多盘里的食材上。
“可是你说你姓佘……”迟小多说。
佘诚答道:“我随母姓。”
佘诚打了个响指,一指门外,示意那个拉小提琴的可以滚出去了。
“小多呢?”陈真在耳机里问道。
可达打了个饱嗝,在船舷前看海,答道:“去船尾甲板了,封离的老板邀请了他。”
“看出什么没有?”陈真在咖啡吧里调自助的茶水,小声问道。
“照不出封离是什么妖怪。”周宛媛拿着化妆镜,假装补粉,小声道,“要么是个人,要么是个连照妖镜都照不出来的灵兽,可是我总觉得这家伙在哪里见过,到底是谁?”
“陈真。”齐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我看到项诚了。”
所有人沉默片刻。
封离带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出来,经过宾客,朝一个老头鞠躬,双方握手,谈笑。封离带的那个男人非常英俊,头发有点卷,显然精心打理过,戴着一副眼镜,鼻梁高挺,朝老头子笑了笑。
陈真马上道:“没有任何伪装?”
“没有。”齐尉说,“多了一副眼镜,身份是封离的跟班。”
“封离一定是妖。”可达说,“让我去会一会他。”
“小心一点!”陈真道,“都不要擅自出手,这里不是内地,没有办法善后,出了事马上就会上头条的!”
“知道了。”可达说,“你快想办法。”
“已经联系澳门海警了。”陈真低声道。
齐尉问道:“封离的老板又是谁?”
陈真说:“轩何志,你负责随时保护小多。”
轩何志应声,可达朝周宛媛走去,周宛媛收起照妖镜,挽着可达的手臂,两人跟在封离那群人身后,进了船舱。
“这位项先生,是我家中世交。”封离彬彬有礼地说,“精擅鉴别领域。”
“你好——”白胡子老头朝项诚笑道。
项诚表情冷漠,只是稍微一点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数人进了第四层。
可达和周宛媛要从梯级下去,却被外头侍者一挡,示意待会再进。
“这里不能进?”可达问。
“暂时不开放,非常抱歉,两位。”
“没事。”周宛媛随口道,“我们就随便转转。”
侍者关上了小赌场中央的门,可达便与周宛媛绕道,两人进了四层的船舱狭道后,周宛媛说:“从下面走。”
可达快步下了第五层,第五层是宾客休息室,周宛媛打开一扇门,一撩晚礼服裙摆,跨上床头柜,拆下通风口。可达说:“你就不能选个斯文点的突进方法。”
“我衣服九万块钱耶!九万!”周宛媛道,“我都不怕勾破你怕什么?”
可达只得钻了进去,两人从四楼通风口出来,是游戏厅后面的吧台,游戏厅还没开放,一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筹码,周宛媛先出现,马上一扬离魂花粉,工作人员打了个喷嚏,可达再一虚晃,单手切在他脖子后,工作人员晕了过去,可达让他坐好,假装若无其事。
“你巡逻。”可达说,“我去赌场看看。”
可达大摇大摆,口哨里吹着歌,两手插在裤兜里,进了走廊。
门口,封离正在吩咐侍者一些事,倏然抬头,与可达打了个照面。
可达登时僵住。
封离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头发漆黑,额发垂下,挡住了左侧的眉眼,手上戴着一枚宝石戒指,面容美得慑人心魂,皮肤白皙,就像女扮男装一样。
“请问您是……”封离现出询问的神色,转向可达。
可达:“……”
可达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
封离:“……”
“这里是……赌博?赌场?”可达四处看看,回过神,朝封离现出不羁的一笑。
“是的。”封离客客气气地答道,“但是现在还没开放,您介意到茶座喝杯咖啡,待会再下来吗?”
可达已经连脚步都挪不动了,说:“可以,哈哈!”
嘴上这么说,然而可达却不住打量封离。
封离迟疑片刻,里面传来谈话声。
“可达,你在做什么?”陈真在耳机里问。
可达已经完全无视了陈真,封离说:“既是如此,就请进来坐坐吧。”
封离吩咐人把赌场的门打开,可达跟着走进去,白胡子老头在一旁坐着,与项诚各据一张沙发说话,侍者送上酒,各取一杯。
“请问,怎么称呼您?”封离问。
“我姓昌。”可达说,“你呢?”
“封离。”封离答道,“昌先生请坐,失陪一会。”
封离招呼可达在另一张沙发处坐下,侍者端着个盘,过来换筹码。可达掏出信用卡放在盘上,随手拿了个数字牌子翻过来扣着。
“发票开一下。”可达说。
“先生,我们没有发票。”侍者答道,“收据可以吗?”
“卡单上给我盖个你们赌场的印吧。”可达说。
侍者点点头。
封离过去另一张沙发前,朝项诚说了几句话,项诚马上抬头,望向对面的可达,可达朝他皮笑肉不笑地一咧嘴,露出唇边犬齿。
“我看见他了。”可达朝耳机里说,“我在赌场。”
陈真答道:“齐尉马上下去支援你,不要担心,在这种地方,他们也不敢随便动手,否则就没有办法再在人类社会隐藏下去了。”
迟小多和佘诚聊了一会,很奇怪的是,每次当迟小多提到什么的时候,佘诚都能心照不宣地接下去,就像一个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令迟小多颇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然后就辞职了……”迟小多说,“把证挂在朋友的设计院里,自己背包去北京玩了半年,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生活。”
“一个人吗?”佘诚问。
“嗯。”迟小多说,“本来以为可以打开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觉得到处漂泊挺累的。”
佘诚说:“小时候我也常常这么想,世界这么大,难道连个安身立命、开始新生活的地方都找不到吗?但是走的路越多,就越怀念家的感觉。”
“对对。”迟小多答道,“就是那样,所以说,人也是……哎,在家里过平平淡淡的日子,总觉得不新鲜,出去转悠一圈,又觉得,那不是自己的地方,想回家。可是回来了,又觉得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没意思。”
“同感。”佘诚答道,“孤独。”
迟小多觉得好笑,说:“都是矫情,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呢。”
佘诚静静地看着迟小多,没有接他的这句话,迟小多说:“我吃饱了,感谢你的招待,今天一定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佘诚说,“我一直希望等的那个人来……”
迟小多心中一动,这个地方好像就是专门开来二人世界,吃烛光晚餐的,可是佘诚是在等什么?最后也没有人来啊,还是说他想自己吃这么一顿年夜饭?
“留个联系方式?”佘诚说,“明天一起在澳门逛逛,想去香港吗?”
“没办通行证。”迟小多说。
“没关系。”佘诚说,“打个招呼,后天就能办好,你电话多少?”
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外头有人敲门,一名保镖推门进来,双手戴着白手套,捏着一个蓝牙耳机,躬身帮佘诚戴上。
“什么事?”佘诚问,接着开始打电话。
迟小多心想可能他有事要办,该起身告辞了,但他又很忐忑,没想到这么一个几十亿身家的有钱人会陪他聊了这么一个多小时,佘诚专心地听着耳机里说的话,点头道:“知道了,你自己决定。”
保镖退了出去,佘诚手指按掉通讯,朝迟小多说:“要上洗手间吗?”
“不不。”迟小多说,“你有事办……我不打扰你了。”
“我没有这么说。”佘诚答道,“从刚刚我就感觉到了,你为什么一直急着要走?”
迟小多有点尴尬,解释道:“我……你的时间一定很宝贵,我怕给你添麻烦。”
“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宝贵。”佘诚说,“你愿意用宝贵的时间来多陪我聊一会么?”
“好的。”迟小多笑了起来。他再愿意不过了,虽然佘诚第一眼看上去很丑,然而看久了却觉得奇迹般地顺眼起来,如果不是这么有钱,说不定迟小多真的会考虑一下。
外貌都是皮相,每个人都会老的,何况男生的身材好,可以额外加很多分。再被衣冠这么一衬,无形中气质也好了,已经没那么惊世骇俗了。但是迟小多很忐忑,因为对方感觉完全就是用泡妞的路数在和自己聊天,听得多说得少,就像有钱人玩小受一样,让他觉得有点缺乏安全感。
当然这只是迟小多自己脑补的,佘诚这个人反而很给他安全感。
佘诚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甜品?”佘诚问,“冰淇淋吧。”
迟小多打了个饱嗝,忙摆手,佘诚说:“酸奶冰淇淋,帮助消化。”
迟小多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这么多年里,第一次被人这么殷勤地对待,而且还是一个素不相识、在游轮上认识的陌生人!他该不是看上我了吧!不会吧!
一个高帅富……不,高丑富,找他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个多小时,说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谁信啊!
“你为什么怕耽误我时间?”佘诚说,“而且我觉得你,有点坐立不安的感觉,是怕说错话吗?”
“谢谢。”迟小多朝端冰淇淋的侍应说,接过酸奶,稍微朝佘诚笑道:“我是觉得……你应该,嗯,会忙着接待那些生意伙伴吧。”
“其实我不是叶总。”佘诚说,“只是一个打工的,我是运齐船坞的项目负责人,帮叶总照看今天的晚宴。身上西装是找我哥们儿借来的。”
迟小多差点被冰淇淋呛着。
佘诚忙坐过来,帮迟小多拍拍背,两人对视,迟小多脸上一红。
“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是外包的。”佘诚坐回去了点,伸了个懒腰,跷起脚,把裤脚撩到膝盖,打趣道,“今天叶总本来要在这里请他的一位老相好,可是临时有事,不来了。我正想自己吃年夜饭,刚好你来了,就请你吃顿。”
“回去以后,叶总给我们公司转款,我才会给他们发薪,所以都不敢得罪我,所以今天来充充老板。”佘诚说,“我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呢。”
迟小多快要被佘诚给笑死了,心想早说嘛,害我紧张了这么久。
“你们船坞每次都承包这么大的项目吗?”迟小多问。
“不知道。”佘诚说,“我是从总公司外调过来的,你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我可以经常带你混进来,只要是我手下的项目。”
“会被抓住的吧!”迟小多说,“老板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咱俩在这里吃了顿烛光晚餐,没问题吗?”
佘诚哈哈大笑起来,迟小多哭笑不得。
“回去以后我们还联系吗?”佘诚说,“你要以为我是叶总,多半就不理我了,生怕被骗,对不对?”
“并没有。”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你脑补得太多了。”
“你刚才就是给我这种感觉。”佘诚问,“冒昧地问一句,你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迟小多说,“刚才那个是我闺蜜啊。”
“那,男朋友?”佘诚问。
迟小多:“……”
“你的条件,应该很好找。”佘诚说,“我刚刚在甲板忙活的时候,一看就知道你是gay。”
迟小多好囧,说:“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还行。”佘诚想了想,说,“以前经常在海上,见得比较多。”
佘诚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心里觉得很好笑,像个以前看过的什么电影一样,两人跑到有钱人的派对上去大吃大喝一番。
“你也是……也喜欢男的吗?”迟小多说。
“嗯,我长得太丑了。”佘诚叹了口气,说,“长得丑连搞基的权利都没有,没人要我,脱掉这身西装,不会有人正眼看我的。人类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看皮相。”
迟小多差点无意识地说我要你啊,不过好险收住了,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有合适的对象。”佘诚说,“可以帮我介绍个吗?”
迟小多说:“当然可以。”
迟小多第一次心想,不如……
迟小多想了半天,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佘诚说:“你这样的。”
迟小多:“……”
迟小多满脸通红,心脏狂跳,心想今天是怎么了,简直和发神经一样,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吧,这是一见钟情吗?可是一见钟情的不都是颜控吗?不会有第一眼就看上这么丑的吧!
“你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吗?”佘诚问道,眼里现出笑意,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迟小多心里在想的又被他猜了个准,说:“可能吧,我也说不准,有感觉就行。”
“对我有感觉吗?”佘诚又问,“你脸红了。”
迟小多心想你能不能不要像个机关枪一样啊!突然有种被霸道总裁攻陷的感觉,这手段也娴熟了吧!
“没有!”迟小多马上否认道,“一点也没有呢,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你喜欢我。”佘诚说,“对不对?刚才我就觉得你喜欢我,知道我不是叶总以后,你更喜欢我了。”
迟小多道:“哎!你还来劲了啊!”
佘诚又爆发出一阵大笑,迟小多说:“小心叶总找你算账喔,正事不干,在这里调戏客人。”
“对了,刚才说的,都是骗你的。”佘诚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是叶总。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
迟小多:“……”

第78章 赌局

迟小多已经被佘诚绕晕了,说:“到底是不是?你不要逗我玩了。”
佘诚没有回答,反而说:“去走走,消消食吧,你想看电视吗?饭后我想抽根烟。”
“好的。”迟小多说,怀疑他真的可能是那个叶总,但是这家伙太腹黑了,说不定待会还要逗自己玩。
“你赌钱吗?”佘诚问,“带你去小赌玩玩如何?
“我不太喜欢赌博。”迟小多对赌钱深恶痛绝,佘诚突然道:“对,你应该不喜欢,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忘了。”
迟小多:“??”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的?”迟小多问佘诚。
佘诚一转念,说:“因为你刚才说到澳门赌场很多,不喜欢赌博,所以没怎么玩。”
“有吗?”迟小多记得自己好像是说过在澳门没去赌钱的话,但是没提到不喜欢赌博的事情。
“下楼梯小心。”佘诚牵着他的手,从地毯上下来。
“我不反对你赌钱。”迟小多说,“真的没关系的,只是我不赌。你完全可以随意,不必管我。”
公海上,漆黑的海面浮现出一只巨兽的背脊,在海面上一现即逝,潜入游轮之下。
那是一条开天辟地的海兽,尾部在游轮上稍稍一蹭,碰上船的左侧。
游轮猛地摇晃起来,迟小多猝不及防,大叫一声,佘诚马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护着他的头,两人从楼梯上摔下去,落到了走廊一侧。
迟小多半晌没回过神,佘诚紧紧地把他抱着,片刻后,船又是微微一震。
“什么事?”
“暗流。”佘诚抱着他,彼此的呼吸只在咫尺之间。
“没事了吗?”迟小多抬头看天花板,手里搂着佘诚的脖子。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心想会沉吗?于是出现了泰坦尼克号里肉丝和杰克的场面,好雷人……
“再等等。”佘诚说,“先不起来。”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被佘诚压在地毯上,两人看着对方的脸。佘诚动了动嘴唇,那一刻,迟小多生出奇怪的念头,想把嘴唇凑上去吻他,不不不,这也太直接了!好歹微信先摇一摇吧!不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啊!
而且他感觉到佘诚的下面硬了。
上面脚步声,保镖忙下来,问:“老板?”
“没事。”佘诚起身,拉着迟小多起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暗流。”保镖答道。
佘诚点了点头,保镖上前去走廊尽头,为他开门。刚出去,佘诚的电话又来了,他吩咐道:“请他在那里等就行了,招待好点。”
迟小多脑补出了一个惊险的澳门本土风格警匪片,并猜想佘诚会不会是什么大Boss。在这一刻,他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问:“对了,我朋友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得先找到她。”
“给她打个电话?”佘诚问。
迟小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来,给闺蜜打了个电话,闺蜜答道在船头认识了一个人,两人正在聊天,不用管她。迟小多还是有点不放心,佘诚便道:“过去看看她?”
佘诚打开一扇门,外面是甲板,闺蜜确实在那里,迟小多朝她喊了声,闺蜜回头,朝迟小多挥手,示意他下去,便放下了心。
佘诚问:“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迟小多说,“我的朋友们今天听说我来了,也很想过来呢。”
“给他们打个电话?”佘诚说,“都请过来玩吧。”
“这都到公海了。”迟小多说,“明天可以叫上他们一起吗?”
迟小多主要是想着陈朗,如果能带陈朗一起,他一定很喜欢。
“你喜欢的话当然可以。”佘诚说,“现在也可以把人请过来,叫个直升飞机或者快艇去接就行,直升飞机快点。”
迟小多忙道不不,太麻烦了,佘诚带着他进了茶座包厢,保镖过来,为他点雪茄,舞台中央正在演一个童话剧,不少小孩子在茶座里坐着。侍者过来上甜点和两杯咖啡。
赌场内:
“相传这是你们中国,唐代的东西。”
一个穿着旗袍的美貌女人接过翻译递来的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杆隐隐约约,发出金光的短枪。
“在你们中国明朝的时候。”翻译根据老头子的葡萄牙语解释道,“传说这杆神兵是上天赐予明皇帝的,明神宗万历八年,朱翊钧把它赐予戚继光,后来被东瀛人盗出,再在琉球群岛遭遇了一场海难,马蒂尼先生的家族打捞到了它。”
项诚戴上白手套,从里面取出短枪,翻过来,扫了一眼,一瞥枪尾锈迹斑驳的区域,便放回去,两手背在身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封离征求地看着项诚,项诚稍微一点头,眯起眼,示意没问题。
那名叫马蒂尼的白胡子老头摘下雪茄,朝翻译说了一句话。
“对你们中国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文物。”翻译说。
封离答道:“是的,不过最后它将归属于何方,还未可知。”
手下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封离站直了身体,朝外望去,说:“放她进来。”
片刻后周宛媛犹如一袭红云般卷了进来,先是一扫全场,马蒂尼哟地笑了声,朝她动了动眉毛,周宛媛嫣然一笑,目光依次扫过封离、项诚、那杆枪、穿旗袍的美女。
周宛媛脸上满是不屑,径自走到可达的身边,坐了下来,项诚有意无意地一瞥周宛媛与可达的位置。
“那么,就开始吧。”封离沉吟片刻,温和地说,“由我代替叶总,陪马蒂尼先生消磨今夜的时光。”
封离做了个“请”的手势,众人纷纷起身,周宛媛看了可达一眼,可达也起身过去。
马蒂尼还不知道可达的来历,可达却微微一点头,到赌桌上的其中一个位置前坐下。
“昌先生也有兴趣么?”封离问。
“当然。”可达说,“下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过过赌瘾的,想必不会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封离笑道,“来者都是客,请坐。”
马蒂尼却有点诧异,点点头,朝翻译说了几句话,翻译问:“这位先生是……”
“家族企业。”可达说,“做包包,买买买。”
众人都笑了起来,周宛媛也过来,一手按着牌桌,站在赌桌一旁。
另一张椅子旁,站着项诚与封离二人,他俩都不入座,封离做了个“请”的动作,侍应把筹码取来,躬身朝可达面前一推。
一百六十万的筹码。
马蒂尼那边上筹码,封离面前上筹码,荷官摊开手,准备发牌。
茶座里,夜间表演开始,侍应端上酒。
佘诚抽着雪茄,迟小多喝了点咖啡,觉得味道真好,开始有人在台上变魔术。
齐尉接替可达与周宛媛,上了甲板的餐厅。
轩何志在厨房里烤牛肉,一边烤一边吃。
陈朗张着嘴,好奇地看杂耍和魔术表演。
迟小多却有点被分散注意力,他总觉得佘诚在看他,然而他有意无意地转过去,佘诚却一本正经地看表演。
暗淡的灯光下,佘诚的侧脸还是蛮好看的,主要是鼻子挺,耳朵和皮肤都看不清楚了,一个朦胧的轮廓,反而有种酷酷的味道。
“好看吗?”佘诚问。
“还行。”迟小多吃着开心果说,“我比较喜欢超级变变变那种搞笑的,喷火还是有点……太习以为常了。”
佘诚说:“我说,我的脸。”
迟小多:“……”
迟小多满脸通红,佘诚说:“不如我们还是互相看对方吧,我觉得你比表演吸引人多了。”
迟小多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失礼了。”
佘诚朝耳机里吩咐了句话,迟小多假装全神贯注地看表演,然而舞台上,后台出来个人通知,杂耍下台去了。
迟小多心想不是吧,会害你们晚上拿不到出场费吗,我不是故意的啊!
舞台上来了个歌手,这个歌手还是挺有名的,迟小多吓了一跳,居然他也来献声?
歌手朝各位笑了笑,全场鼓掌,歌手便坐了下来,灯光一变,开始唱歌了。
柔和的音乐里,佘诚和迟小多面前的桌上,点了一盏摇曳的灯。
音乐响起,唱的是麦当娜的“”。
“here?”
“thisisn'be……”
“wehadit,ibelievedinu……”
“我想看你一会。”佘诚说,“请原谅我的冒昧,这是我的真心话。”
迟小多:“……”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有点感动,佘诚什么也没说,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他。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真的心动了,他起初只是对佘诚有好感,但是这么面对面地坐着,在朦胧的灯光下,在音乐的流淌之间,他读到佘诚的眼里,有许多话,那是没有意义、不属于任何语言的一种表达,纯粹是内心的赤诚交流。
仿佛随着时间每过去一分,他们就在这短短的半个夜晚里,对彼此灵魂的认识便更进一步。
“deepinmyhearti'aling……”
“……”
“有什么感觉?”佘诚问。
“嗯……”迟小多盯着佘诚看,说,“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真糟糕,我们才认识了两个半小时呢,你其实是在催眠我吗?”
佘诚看了眼表,又抬眼注视迟小多的双眸。
“两个小时四十七分钟。”佘诚说,“你看我像催眠师吗?”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很可爱。”佘诚说。
“你也很可爱。”迟小多说,“你经常这样泡妞……不,泡小受吗。”
“这让我太伤心了。”佘诚说,“我从来不这么对任何人,你相信今天晚上的宴会,其实是为了庆祝你的生日吗?”
迟小多说:“别这样,夸张过头就不好笑了。”
“生日蛋糕都准备好了。”佘诚说,“你不相信?待会就让他们端出来。”
迟小多说:“肯定是刚才让人做的吧。”
“……”
“……”
佘诚耸肩,眉毛一抬,没说什么。
迟小多知道佘诚肯定是想泡自己了,他总觉得这样不大好,而且有点怪怪的,但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老实,而且觉得真美好,就像一个完全不真实的梦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佘诚又接了个电话,显然确实很忙,吃饭的时候也许他让人不要打扰了,但是一到晚饭完毕,电话就接二连三的。
“我觉得您也许要过来了。”
“我看看情况吧。”
佘诚摘掉耳机,想了想,迟小多说:“有事吗?有事不用理我,我在这里等你,绝对不会走的。”
“有一点小事。”佘诚说,“但是不想和你分开,可以陪我一起过去吗?不会冷落你。”
迟小多忙道:“不不,我找个地方看电视也可以的。”
佘诚说:“如果我说我希望的话呢?”
“那可以。”迟小多答道。
佘诚便起身,说:“走吧。”
保镖等在门外,迟小多和佘诚下楼梯,进了四层游戏厅。
陈真和陈朗正在打游戏,陈朗骑着个摩托车,左摇右晃。
陈真无意中一瞥,看见佘诚和迟小多从远处走过去,马上说:“我看见小多了,小多身边的是谁?”
“我不知道。”齐尉说,“我猜测是他们老板,刚刚我在茶室见到他们走在一起,是个凡人,我感觉不到任何妖气。”
佘诚走进赌场厅内,桌上的筹码堆成了山,佘诚朝马蒂尼点头微笑。
“lla!”马蒂尼笑道。
“martiny!”佘诚与他握手,拥抱。
“您好。”佘诚又朝可达点头。
迟小多看到可达和周宛媛的时候瞬间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哈哈哈!叶总,您好您好!我是rurakodak。”可达起身,与佘诚握手。
佘诚彬彬有礼地与可达握手,自我介绍道:“lla。”
迟小多:“……”
原来格根托如勒可达可以这样翻译,迟小多实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封离低着眉眼,桌上的筹码一大半在可达的面前,可达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佘诚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坐到封离和项诚身前,空着的椅子上。
迟小多朝可达咬牙切齿,票的事情还没找他算账,可达只装看不到,与周宛媛两人大杀四方。
“看电视吗?”佘诚朝迟小多问。
“好……好的。”迟小多想应该是可达赢太多,封离发飙,让佘诚过来救场了,这实在太不靠谱了吧,赢了多少钱?桌上的东西又是什么?
项诚拿着遥控器过去,走过去,随手交到迟小多手里,那一刻,赌桌上,好几个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哦谢谢。”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就开始按遥控器。
项诚站在迟小多身边,沉默地注视着他的侧脸,眼睛里带着复杂的神色,一句话没说。
“怎么啦?”迟小多问。
封离朝项诚招手,项诚一瞥,便转身离开了。
赌桌背后有个超大的显示墙,随着迟小多一按,春晚开始了。
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哐当哐当,五颜六色的吉祥物在屏幕上跳来跳去。
可达正在看牌,瞬间风中凌乱。
周宛媛:“能不能别看这个?”
“全部台都是啊。”迟小多换了几个台。
马蒂尼问翻译,是不是电视机坏了,翻译忙解释道不是坏了,是这样的。
“你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佘诚说,“不用理别人。”说着又朝周宛媛道:“小姐,这是我的船,我也喜欢看。”
周宛媛:“……”
一片红彤彤的春晚舞台灯光下,三人继续赌钱,可达被歌曲联唱吵得心烦意乱,连忙示意迟小多把声音开小点。
片刻后,开始讲相声了,于是三人就在相声的背景下玩梭哈。马蒂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听不懂中文,时不时问翻译,翻译把笑梗解释给马蒂尼听,马蒂尼哈哈大笑。
听到好笑的地方,佘诚也笑了起来,迟小多则笑得在沙发上打滚。
不到一个小时,佘诚把可达的筹码又赢了回去。
“不行了不行了。”可达伸了个懒腰,说,“风水轮流转,我出去走走。”
马蒂尼面前的筹码已经快光了,周宛媛始终注视着那个匣子。
“我来吧。”周宛媛说。
荷官发牌。
“你会不会啊!”可达站在旁边看了眼,说,“这个时候怎么能跟?”
“你能不能闭嘴啊!”周宛媛道,“老娘看你搓半天都没说话,瞎起哄什么?”
“你打麻将啊?”可达说,“还带‘搓’的。”
迟小多:“……”
迟小多好奇地看着桌子上那个匣子,心想他们几个是要干嘛?能不能快点?
佘诚看了眼迟小多,示意马上就好,马蒂尼的筹码剩下两个,与此同时,他终于把匣子押了出来。
侍者上前,提着一箱筹码放在马蒂尼面前,替过箱子,马蒂尼却按着箱子,说了句话。
翻译说:“马蒂尼先生说,筹码他要,箱子他也要,刚才的一千万筹码,只是置换箱子的交易权。”
“嗯。”佘诚说,“很合理,我也是这么想的,请。”
迟小多隐隐约约猜测,匣子里是不是一个什么贵重物品?他突然有点明白了,应该是马蒂尼要用赌博的方式,来和佘诚交易这个匣子,匣子里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他听过一些地下交易的方式,使用筹码来洗钱,或者避过政府的耳目,来交易无价之宝,佘诚该不会是在做非法买卖吧!
马蒂尼哈哈笑了几声,摇摇头,佘诚朝他微笑,又看了眼周宛媛,问:“小姐还跟吗?”
“跟。”周宛媛说。
“再玩最后一场。”佘诚说,“项诚,你去吩咐把蛋糕送过来。”
“是。”项诚低声道。
这一刻,除了马蒂尼之外的人,又是一静,可达、佘诚、封离、周宛媛四人同时望向迟小多。
迟小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耳朵稍微动了动,想起了什么事,转头看了一眼,项诚也转头望过去,两人目光一触,迟小多便莫名其妙地继续看电视去了。
“那么……”佘诚说,“梭哈了,不玩了,准备吃蛋糕。”
封离一躬身,把一千万筹码推向赌桌中央。
“梭哈就梭哈!”周宛媛道。
可达小声说:“你确定给报销?周小姐,这么来会死人的,要不要先打个电话问问?”
周宛媛:“……”
“管他的。”周宛媛小声道,“反正这票干完,失败也别想混了。”
可达只得躬身,把筹码也推出去。

第79章 跑路

马蒂尼笑了笑,摇摇头,身边的美女接过锁上的匣子,推向中央。
迟小多看了赌桌中间一眼,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11点30。

周宛媛看了眼牌,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箱子上,迟小多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件事,先前周宛媛半路上车的身份,齐尉和可达等人对她的态度……所有不合理的细节,在这一刻都一下清晰起来。
他们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箱子来的?!迟小多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轩何志、陈真、可达、包括齐尉!还有周宛媛在内……这些人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预兆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一个接一个,是不是就为了今天晚上?
可是认识陈真在闺蜜接到来澳门的邀请之前,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也会来澳门的?难不成在一个月前,齐尉就知道佘诚会来了?
他们一定是国家的情报组织成员!迟小多心想,对!一定是这样!他根据自己看过的零零七等侦查片拼凑起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马蒂尼要在除夕夜与佘诚交易一个重大的国家文物,于是特工组织内部人员陈真、周宛媛、齐尉、轩何志等人,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想方设法潜入,来截住这一次交易!
所以他们借助闺蜜的身份,与封离相亲,再想方设法地混上船去!难不成闺蜜也是国家一级特工?可是不像啊,对了!她之前找自己一起去学柔道!可是特工不是本来就会打架的吗?
刚才佘诚这么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套话吗?他一句关于陈真的事也没有问啊!
迟小多理清了总体脉络,知道自己卷入了一个惊天大阴谋中,但是细节函待补充。
他站起来,过去看赌桌,佘诚朝他说:“很快就好。”
迟小多点点头,心想要不要帮忙抢这个匣子,可是帮谁呢?帮可达吗?他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
佘诚翻牌,三张6。
马蒂尼翻牌,一张a。
周宛媛的明牌有一对7,顷刻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项诚色变,周宛媛哎呀哎呀地起来,说:“真是不好意思,东西交出来吧。”
封离淡淡道:“别忙,最后一张难不成也是7吗?我看不大可能。”
周宛媛手指拈着暗牌:“我、赢、了。”
门打开,推进来一个六层的大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轩何志吹着口哨,推着餐车。
迟小多:“……”
可达哈哈大笑,佘诚沉默地注视着二人,马蒂尼起身说了句话,翻译道:“马蒂尼先生说他已经输了,很遗憾。”
周宛媛把暗牌一翻,是张3。
所有人:“……”
周宛媛:“发什么呆!动手啊!”
顷刻间周宛媛把桌子一掀,迟小多心想动手了动手了,赶快躲到沙发后面去,然而封离却喝道:“格根托如勒可达!你找死!”
马蒂尼色变,抓起筹码箱,要逃向门外,轩何志却一脚踹向餐车,餐车直撞过来,佘诚喝道:“别开枪!”
马蒂尼的保镖抽出手枪,赌场内枪声大作,外头响起尖叫。
“东西拿到了吗?”陈真朝耳机里道,“海港巡逻队已经过来接应了!马上走!”
黑夜里,数辆军用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飞向海面中央的游轮,飞机上开始喊话,甲板上的宾客不明就里,纷纷朝天空眺望。
又是连声枪响,赌场内子弹横飞,马蒂尼怀疑中了封离的埋伏,一连声催促逃跑,周宛媛将桌子一翻,闪身抢到枪,一秒内放倒了四个人。
“别碍事!”周宛媛一脚把翻译踹开。
可达扑上前去,接过周宛媛的手枪,朝着佘诚与封离一伙人开枪,双方完全无视了马蒂尼与他的保镖们的存在,在赌场内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子弹横飞,封离提着一台连发机关枪出来,朝着可达扫射,佘诚一脚踹向匣子,匣子打着旋在地面滑向迟小多,佘诚吼道:“抱紧了!”
“你你你……你不是好人……”迟小多抱着匣子,躬身要跑,佘诚却追着他冲出去。
可达朝耳机里吼道:“跑出来了!”
轩何志追向佘诚,身在半空,连人带身体的重量挥出一刀,佘诚一个飞身,抱着迟小多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脚踢飞椅子,轩何志唰地一刀,把椅子砍成两半!
“不要用法术!”陈真说,“绝对不要用法术!没有办法善后!”
迟小多要跑,却被佘诚抓着手,猛地拖回自己怀里。
“相信我!跟我走!”佘诚看着迟小多,两人注视了一秒,佘诚便低头吻了下去。
那一刻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佘诚拖着迟小多的手开始逃跑,穿过游戏厅,陈朗还在游戏厅里骑摩托车,背后是夺命飞奔的佘诚与晕头转向的迟小多。
“那是我的初吻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
佘诚只是笑,没说话。
齐尉从旁杀出,与迟小多一个照面,迟小多登时愣住。
“你怎么也……”
“你快逃!”齐尉喝道,拉开架势,瞬间与佘诚对了三招,把迟小多拖了过去,佘诚一脚直取齐尉膝弯,顺势又把迟小多拖了回来,背后机枪扫射追了过来,到处都是横飞的游戏机残骸,佘诚护着迟小多躬身跑进了大厅内。
“马上举起你们的双手!”
“这里是澳门外港巡逻警务……”
扩音器里的声音还没喊完,封离便提着重机枪朝着窗户一路扫射,到处都是尖叫与玻璃残渣,陈真追出来,却被另一名保镖扑倒,可达回身一脚,把保镖踹飞出去。
可达与佘诚的保镖在用手枪互相枪战,陈朗还没察觉发生什么事,骑在摩托车上左摇,右摆。
佘诚和迟小多躲到电动游戏机后,陈朗专注地沉迷在赛车中,背后是砰砰大作的枪响,仿真电子舱阵阵震动。
迟小多连忙朝陈朗打手势,陈朗发现了他们,十分惊讶,低头看两人,佘诚把陈朗拉下来,让他躲到吧台后面去,免得吃了流弹。
“走。”佘诚说。
继而佘诚拉着迟小多的手,朝着楼梯后面一转,齐尉几次要开枪,却生怕伤到了迟小多,左手持枪,右手聚起一团火焰。
“先上去!不要管我!”佘诚道。
迟小多爬上梯级,齐尉火光脱手,轰的一声产生了爆炸,佘诚险些摔下去,轩何志在空中翻滚,借着旋转之力,持刀冲来,佘诚怒喝一声,两手抓着被轰断的梯子扶栏,双脚来了个大回旋。
迟小多转头看,目瞪口呆。
太帅了!佘诚西装飞扬,脚踝绞着轩何志手腕一旋,令轩何志整个人摔在地上,身上掉出好几瓶听装可乐,在地上滚来滚去。
“走!”佘诚狼狈冲上甲板,按着耳机,朝电话里说,“我先走了!后续就交给你了!”
“不要用法术!”封离的声音道,“不要化形!无论如何都不要用!否则会被天魔察觉到的……”
带发动机的气垫救生艇落水,佘诚一脚跨出栏杆,站在船舷前,转身朝迟小多伸出手。
寒冷的海风跨越了天地,穿过了怒海朝迟小多刮来,他的手里抱着匣子,看着佘诚。
“跟我走。”佘诚说。
迟小多回头看来处,直升飞机朝他们飞来。
他会是坏人吗?要用我当人质吗?迟小多下意识地想到,佘诚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与佘诚的双眼对视,在那短短的半秒内,他仿佛读到了他的内心,就像黑暗的夜空里闪烁着的一颗明亮的星辰。
接着,他抱着匣子,跃出船舷,佘诚笑了起来,在半空中把他一抱,两人飞向气垫救生艇,迟小多摔得头昏脑涨,佘诚蹬着发动机一抽绳,救生艇掉头,突突突地驰离游轮,进入了黑暗的海中。
“人抓到了吗?”可达问。
“那家伙把迟小多带走了!”轩何志喊道。
陈真道:“齐尉把项诚看好,别让救走了!可达带人去追救生艇!”
紧接着游轮猛地一倾,船上所有人发出大喊。
幸亏船没有沉没,只是要接人的直升飞机无法靠近舷窗,海底射出接二连三的水箭,天空中直升飞机拔高,来不及接走人,便追向海面。
气垫救生艇风驰电掣,射向海中,远方追来发出灯光、四处扫视的直升飞机,风大浪急,迟小多被喷得一脸水。佘诚紧紧抱着迟小多,两人全身都是水,湿淋淋的,佘诚低下头,把迟小多搂在怀里,迟小多抬起头,看着佘诚。
“冷吗?”佘诚亲了下迟小多的额头,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带着我跑出来?”迟小多问。
“因为我喜欢你啊!”佘诚说,“不是说了吗?!”
直升飞机越来越近,迟小多说:“这个时候就不要表白了……我们会被追上抓回去的!你看啊!都是你……”
佘诚一回头,说:“不要担心!我有办法!”
迟小多还要再说,佘诚却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摸出他的手机,接上耳机,塞进他的耳朵里,开了首歌。
迟小多:“……”
手机屏幕上,唱片的图样开始旋转。
救生艇越来越快,几乎是在海面上飞,带着迟小多与佘诚不住颠簸,迟小多只觉几次要被甩飞出去,却都被佘诚紧紧抱着。
大海仿佛在那一刻被惊醒,开始疯狂地翻涌,海面底下仿佛有远古的巨兽要挣脱束缚,冲上天空!
佘诚朝迟小多喊道,“看后面!”
农历年倒数,游轮上射出千变万化的焰火,照亮了整个夜空。砰!砰!砰!
焰火灿烂无比,在夜空下绽放,一连数十发,继而在十秒内疯狂射出上千发,几乎要轰穿了天顶,一道环形的金色冲击波飞速扩散!咻咻咻的声音传到数里外,无数旋转着的流星纵横交错,绕着整艘游轮一瞬间迸发,照得世界犹如白昼!
“不会吧!”迟小多抓狂道,“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放烟花啊!”
“本来是打算在十二点放给你看的,蛋糕也没吃成,都被他们搅黄了。”佘诚皱着眉头,在迟小多耳畔道,“生日快乐,新年快乐,媳妇,没关系,你都会想起来的!”
“什么?!”迟小多喊道。
“我说,媳妇!”佘诚大声道。
“你在说什么啊啊啊!”迟小多本来是想装没听见的,被佘诚这么一喊整个人都恨不得钻到海里去。
佘诚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在东拉西扯什么!我们现在是在跑路!”
“换个称呼?!老婆怎么样?”佘诚又问。
“不是称呼的问题啊——!”迟小多在惊涛骇浪中迎风流泪。
“悠着点。”封离朝耳机里说,带领手下,退到顶层甲板,说,“我们也准备跑路了,祝你好运。”
“辛苦了。”佘诚朝耳机说,“新年快乐,封离。”
封离低下头,带领所有的手下朝着大海深深一鞠躬。
继而所有人在空中转身,跃向水里,封离的身体在空中发出光,迸发出九条光尾,现出妩媚的狐身,继而猛地一抖,入水,化作一尾白色的九尾银鱼,带着上百条黑色的游鱼一起转弯,游向岸边。
“不行。”陈真朝齐尉道,“请龙!快!否则追不上了!”
齐尉站在船尾,咬着一张符纸,双手结剑印,闭上双眼,浑身迸发出金光,紧接着划出手势,展开双臂,朝海中一跳!
下一刻,海水中冒出一条褐色的长龙,隐没了身影,十秒后,褐龙在远方出水,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朝着两旁卷去。褐龙飞快地追向救生艇,而救生艇越来越快,已离开了游轮的视线。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阵马达声的嗡鸣,一艘水上飞机飞来,拦住了救生艇的去路,就在救生艇风驰电掣,射向飞机之时,佘诚喊道:“抱紧我!”
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佘诚的腰,佘诚猛地一扯侧舷上控制绳,救生艇打横,离心力把两人甩得飞出去,飞进了水上飞机的舱门内。
“啊啊啊——”迟小多摔得眼冒金星,佘诚额头在飞机里一撞,发出巨响。
“你没事吧!佘诚!”迟小多说。
佘诚竭力坐直,说:“关……关上舱门。”
迟小多把舱门关上,佘诚拉起操纵杆,水上飞机掉头,起飞,飞向乌云密布的天空下。
迟小多系上安全带,飞机在天空中穿梭,迟小多回头看,佘诚却道:“把匣子背在身上。”
匣上绑着带子,迟小多把它斜挎在身前,朝佘诚问:“你还会开飞机?!”
“封离教我的。”佘诚说,“才学了一天,你看看雷达,有东西追过来吗?”
“有三个光点。”迟小多说。
佘诚一边打开各种仪表,实在记不住哪个有什么用,无意一瞥迟小多,问:“想玩玩?”
“不不不!”迟小多差点吓尿,说,“这个千万不能玩!你好好开!”
佘诚显然心情很好,笑了起来,回头看机舱后面,说:“你困了就到后头去睡会。”
迟小多心里叫苦道大哥这种时候谁能睡得着啊!
“饿了?”佘诚又问。
迟小多说:“我都快吐出来了!”
“那我尽量开稳点。”佘诚说:“相信老公。”
迟小多心里怒吼道:谁和你老公老婆啊啊啊——
“直升飞机被甩开了。”迟小多松了口气,看到雷达上没有光点了,“现在去哪里?”
佘诚说:“你看地图,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迟小多抱着匣子,朝佘诚说:“这是文物吧?”
“是吧。”佘诚怔了一秒,说,“怎么?”
“走私文物要判刑的啊!”迟小多抓狂道,“这是犯罪!”
“没关系。”佘诚说。
“什么叫没关系……”迟小多心里叫苦不迭。
佘诚说:“用完把它还回去就行,你说了算。”
迟小多忽然想起,现在是相当于把文物带回祖国了吗?!这么说来,佘诚也是好人啊!错怪他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充满疑惑地问,“你也是特工吗?”
“有人说。”佘诚自言自语道,“要我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你觉得呢?”
迟小多:“???”
倏然佘诚的神情一变,低头看水上飞机的雷达屏。
“这是什么?”迟小多发现,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光团。
茫茫夜空,层层乌云,怒海万丈。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条磐龙飞出了大海,在空中盘旋蜿蜒,爪子、鳞片发出光,朝着水上飞机追来。
“坐稳!”佘诚一扳操纵杆,飞机一个翻滚,避开飞来的磐龙,拉低高度。
紧接着,乌云中仿佛有什么靠近了。
站在龙头上的齐尉猛地一睁眼,抬头望向云层中。
“谁?!”齐尉道。
天际惊雷绽放,一道霹雳射下,磐龙怒吼一声,被闪电击中,朝着海中直坠下去!
“又消失了啊。”迟小多说。
“是谁?!”佘诚难以置信道。
紧接着,第二发闪电击中了水上飞机,飞机拖着黑烟,俯冲向大海。
迟小多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佘诚用尽全力,拉起操纵杆,飞机尾部发生了爆炸,把两人甩了出去。
佘诚紧紧地揪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迟小多看着佘诚的脸越来越近,紧接着,他被拉进了佘诚的怀里,再下一刻,坠海的冲击力犹如当头一棍,令他失去了知觉。
然而海水灌来,又令迟小多在下一秒醒了,他猛灌了两口海水,被佘诚竭力托上水面,一个浪头拍来,佘诚冒出头,迟小多不住挣扎,佘诚却在他耳畔喊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迟小多在海水里浮浮沉沉了一会,好不容易回过神,海面恢复了平静,两人都狼狈不堪,佘诚努力地划水,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抬头看天。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佘诚满脸疑虑,抬头望向夜空。
佘诚:“我不知道……”
迟小多:“我们被攻击了吗?好像是雷电。”
佘诚:“到底是谁?”
迟小多不明所以:“是雷电啊。”
“我知道是雷,可是……没有理由。”佘诚喃喃道。
“现在怎么办?”迟小多说。
佘诚:“……”
迟小多:“……”
大海静谧无比,风平浪静,乌云,狂风,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出冬季公海上璀璨的银河。佘诚和迟小多泡在海水里,公海茫茫,不知何处是岸。
“我的天啊——”迟小多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第80章 亡鲲

一个小时后。
“你累吗?”迟小多问佘诚,“换我来划水吧。”
佘诚仰泳,迟小多趴在他的身上,佘诚答道:“不累,你抱着我就行。”
迟小多:“你在朝哪里游?”
“海岸。”佘诚答道,“就怕游不到。”
“游得到才有鬼吧!”迟小多说:“我们在公海上吗?”
“嗯。”佘诚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们再也不会被分开了。”
迟小多:“……”
虽然是冬天,然而澳门外的海域还并不是太冷,就和三亚的冬天差不多,水温只有十来度。
佘诚喃喃道:“不能化形,怎么办呢?”
佘诚犹豫片刻,又看看迟小多,迟小多搂着他的脖子,佘诚湿了水,变得更奇怪了,不过他的身材挺好的,有胸肌有腹肌,西装已经随着大海而去了,白衬衣湿了水变得透明,脖子上全是水,让人觉得很性感。
佘诚说:“亲一个吧。”
迟小多:“……”
“天空很美。”佘诚说。
迟小多转头看天,银河确实挺美。
“如果我们等不到救援。”佘诚说,“太阳出来以前就会累死,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迟小多说:“你完全没有半点愧疚呢,叶总。”
“我说。”佘诚一本正经地说,“除去人间的繁华,钱,房子,工作,地位……只剩下你和我,在海上。”
“这是耍流氓。”迟小多说。
佘诚划着水,静静地看着迟小多,两人随着静谧的大海,起起落落。
“我问你一句话。”迟小多说:“佘诚,你是坏人吗?”
“我觉得我不是,你觉得呢?”佘诚答道:“真正的英雄,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
“你喜欢我吗?”迟小多说。
佘诚点了点头,注视迟小多的双眼。
迟小多回头看看天空,又转头朝佘诚说:“虽然我们才认识了几个小时……”
“已经五个小时了。”佘诚答道。
“可是我发现我好像也有点喜欢你。”迟小多说,“如果我们能活下去,我就和你谈恋爱好了。”
“我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
“已经在一起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亲我。”佘诚说。
迟小多犹豫了一会,把唇凑上去,佘诚马上贪婪地把舌头伸过来。
“唔……”迟小多被佘诚吻着,感觉很舒服,心想这简直是疯了,年三十晚上去参加一个游轮上的聚会结果亲身参演了一场霸道总裁爱上我外加澳门赌神风云录外加孤海逃生的大电影,最后找了个这么丑而且又很有钱还身份不明的男朋友……可能待会睁开眼会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吧。
“好了好了。”迟小多说,“节省一下体力吧,我现在希望直升飞机持续搜捕咱们了。”
迟小多把头靠在佘诚的胸膛前,佘诚持续划着水,避免两人沉下去,迟小多的背后背着那个匣子,增加了一点浮力,多少令佘诚的体力消耗没那么快。
“你休息会。”佘诚说,“一二三、睡。”
迟小多说:“不睡,万一明天力竭而死,今天就是人生的最后一晚了。”
两人沉默片刻,迟小多在海浪的起伏声中,唱道:
“here……”
海浪温柔地冲刷着他们抱在一起的身体,往上,触碰不到星辰,往下,触碰不到大地。
半空之中,只有他们静静地悬浮着,依偎在一起。
就像浩瀚宇宙与虚空中的两个孤独的人,除了彼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依靠。
真奇怪呢,明明是今天才认识的,为什么一举一动都如此地熟悉与自然。迟小多心想。
“是那首歌吗?”佘诚低声问道。
迟小多没有回答他,小声地哼着。
“wehadit,ibelievedinu……”
“……”
周围的海水变得无比宁静,仿佛连最后的一丝波纹也消失了,整个大海就像一块平镜,倒映着天穹的千亿繁星。
紧接着,海底升起一大块漆黑的背脊,犹如无尽世界中的一块孤单岛屿,又像是一艘一望无际的巨大方舟,把他们托了起来。
迟小多:“!!!”
佘诚躺在那怪物的背脊上,迟小多趴在他的身上,两人同样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四周。
迟小多刚要开口问,却被佘诚捂住了嘴,示意不要出声。
那是一条足有上千米长的大鱼的背脊!
它托起了两个人,在海面上安静地行进着。
佘诚坐了起来,搂着迟小多,迟小多摸了摸身下的那块硬壳,像是龟壳,又像是鱼鳞。
佘诚:“……”
“是做梦吗?”迟小多眉头深锁,完全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嘘。”佘诚说,“不是做梦,应该是个什么动物,不要说话,免得吓到了它。”
“有这么大的东西?!”迟小多小声道。
“不管它。”佘诚说。
佘诚屈着一膝,坐在鱼背上,迟小多倚在佘诚的怀里,感觉到风迎面吹来,这条巨大的鱼载着他们朝着东边不住前进。
海浪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巨鱼始终只露出背脊上的一小块,潜在水中,乘风破浪向前,不知道为什么,有节奏的海浪声,令迟小多昏昏欲睡。
“我好困……”迟小多说,“我要撑不住了。”
佘诚的胸膛起伏,隔着衬衣,体温传来。
“睡一会。”佘诚说,“睡醒说不定就到家了。”
“睡醒你就不见了……”迟小多说。
“不会的。”佘诚小声答道,“我发誓……睡醒以后,我一定还在你的身边。”
“嗯。”迟小多小声道,“你最好记得。”
他的脑袋垂下去,靠在佘诚的臂弯里,睡着了。
“这到底是什么?”佘诚喃喃道。
“这是一只亡鲲。”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
佘诚:“!!!”
“嘘,不要吵醒了你媳妇。”那男声答道。
海面飞起了无数光点,聚合在一处,现出一个男人高大的身躯,他站在鱼背的尽头。
佘诚呼吸急促,几次想开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诚实。”男人的声音说,“你把爹的骨灰看到哪里去了?”
项诚道:“我……爸……”
项建华发光的身影朝他们走过来,佘诚忙道:“我……是我不小心,爸爸……”
“你把爸爸和妈妈的骨灰倒进海里了?”项建华笑着说。
“我……”项诚无奈道,“来广州那天,冲进沟里,顺流向海了,我该死……”
项建华没说话,项诚说:“爸爸,你的魂魄还在?”
“这是一只亡鲲。”项建华说,“寿命与天地一般的古老,是大海里,死去的灵魂,附在一只鲲的骨架上形成的。你妈妈知道你有一天会到海里来,一直等着你呢。”
海面上,更大的光体聚合成形,现出一个裙袍万缕,散向天空的仙女,她引领着亡鲲,朝着岸边飞驰而去。
项诚全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淌出。
“项诚,你都要照顾别人了。”姚姬温柔地说,“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哭呢?”
“妈……”项诚抬手,擦了把泪水,一手搂着迟小多,抬头,不住呜咽。
“妈和你爸爸很好。”姚姬低声说,“辛苦你这么多年。妈对你不好,你不要恨妈妈,妈妈是爱你们的。”
项建华笑了起来,说:“你也要成家立业了,总算看见了。”
“可惜妈妈没能看到你俩,好好地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姚姬转身,现出发光的脸庞,一道光纱飞来,缠绕着项诚与迟小多。
“妈妈和爸爸,为你们骄傲……”
姚姬与项建华化作无数光点,汇向天际星穹。
星辰在旋转的天仪下散向远方,夜幕褪去了那一抹亘古的宝石蓝,曙光万丈,在天地相接的尽头一闪。
地脉将世界的能量,那贯穿灵魂的光与热,送向天空,而海岸线出现在天海交接之处,群山葱翠,一如既往。
世界一晃,一晃,青葱鸟叫,山林里的空气清醒得能让人的知觉醒过来。
迟小多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他趴在那个男人的背上,被他背着,在田间的小路上走,他们身上的衣服半干不湿,佘诚的西服外套没了,穿着湿后近乎透明的白衬衣,两人身上的鞋子也没了,佘诚赤着脚,在泥地里走,裤脚卷到膝盖。
一片泥泞,仿佛刚下过雨。
“我们……”迟小多说。
“怎么了?”
“那个……叶总。”
“叫老公。”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有种被介绍结婚的感觉。
“那个,叶总。”
“你叫我项诚吧。”
“你到底姓什么!”
项诚没答话,背着迟小多一路朝前走,迟小多扒在他的肩上,歪着脑袋看他,项诚侧过脸要亲迟小多,迟小多敏锐地闪避了他的吻。
“你答应过我的。”项诚眉毛一扬,看着迟小多,说:“怎么?上岸了就想赖账?”
迟小多:“啊对!咱们是怎么上来的?”
他记得最后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鱼,载着他们游向岸边。
“你先把这笔账算清了。”项诚一本正经地说:“咱们再来谈别的事。”
“那个……”
“别装傻。”项诚说:“跟不跟我在一起?”
“好……吧。”迟小多勉强地说,心想这人真是丑得别有一番风格,然而想起昨天晚上种种,就像不真实的梦境一般,却又都挺美好的。
“怎么回答得这么勉强?”项诚又说。
迟小多亲了下项诚的耳朵,项诚半张脸登时红到耳根。
“放我下来……”
“地上脏。”
“没关系……”
“安静点!”
迟小多只好不动了,被项诚背着在田间走。
“叶总。”迟小多说:“昨天咱们怎么上岸的?那条鱼……是什么妖怪吗?”
“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我外婆说……”
两人渐行渐远,雷州半岛的群山笼罩在蒙蒙的烟雾里,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对话似乎有点熟悉感。
“半夜有艘渔船救了我们。”项诚侧头,答道:“上岸以后我替你道过谢了。”
“是吗?”迟小多充满疑惑,问:“鱼呢?”
项诚反问道:“什么鱼?”
“你别忽悠我!”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说:“你睡着了,做梦的吧,渔船船长说,让咱们沿着这条路走,一个小时就能到镇里。”
是吗??迟小多自己也糊涂了。
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小镇,项诚让迟小多站在一个干净的地方,迟小多心想要报警吗?但昨晚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报警也会很危险的吧。
“你有钱吗?”迟小多问。
项诚浑身上下摸了摸,一部诺基亚的vertu湿了,钱包都没有,迟小多的钱包里,钱已经被泡得破破烂烂。连个提款机都没有,项诚找到一个红包,打开里面是泡得软软的,二十张一千的澳币。
“给你的新年红包。”项诚把红包给迟小多,拿了一张去换。
有钱就方便了很多,项诚在镇上小卖部后面冲干净脚,两人各穿了一双拖鞋,迟小多想给陈真打个电话,却被项诚制止了。
“回去听我安排。”项诚答道。
“你接下来去哪里?”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跟着你。”
迟小多:“封离他们不会找你吗?你公司不管了啊?”
项诚说:“封离自己会解决事情,我是你男朋友,跟着你有问题吗?”项诚抬起头,朝迟小多笑笑。
没想到这家伙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不!这完全不对吧!迟小多要再问,项诚只说回去再解决,一定不会害他,于是迟小多只得作罢。
两人在镇上花钱吃了面,坐摩托车到附近的大巴车站去,项诚买了票,四个小时,回广州。迟小多清醒过来,觉得这事情实在是来的太突然,有种窝藏犯罪分子的感觉,回去以后这家伙应该不会拿自己当人质来要挟陈真吧。然而他又觉得,身边的这个“叶总”出乎意料的可靠,仿佛比从小到大认识的每一个人都靠谱很多。
项诚睡着睡着,整个人倒在迟小多怀里,迟小多看着他睡熟的脸,心里稍微一动,有点想凑上去吻他,不过真的好丑哈哈哈,这样的男人,除了个子高点,身材好点,不露出自己有钱的话,应该没什么人会看上他吧。
好像找个条件一般点的男朋友也不错的,起码不容易出去偷吃。迟小多心想算了算了,我就把你收了吧。
项诚睡了一路,到了广州,两人身上全是盐,项诚又说:“再坚持会,马上就到家了。”
“你知道我家怎么走吗?”迟小多又怀疑地说。
项诚想了想,说:“你带路吧?”
于是迟小多就这样,拣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朋友回家,项诚一开门进去便道:“怎么怎么乱?你洗澡去吧。”
迟小多:“……”
项诚轻车熟路,进来就把沙发上的衣服裤子抱起来,扔到阳台去,接着旋风一般地给他打扫家里,迟小多彻底傻眼。
“这个怎么办?”迟小多拿着匣子,说:“我先和你约法三章,叶总。”
“叫我项诚。”项诚答道。
“你到底叫什么?”迟小多快要被他玩死了。
“叫我‘老公’。”项诚伸出手指点了点,说:“不好意思出口的话,叫我项诚,但别在别人面前这么称呼我。”
“随便什么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那就叫项诚好了……不对!”
迟小多想起先前在赌场里,似乎还有一个人,也叫“项诚”,是什么意思?他有点疑惑了,这个名字在第一次听见时,仿佛是很熟悉的人。
项诚静静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的表情变了又变,竭力要想起一些什么事,却抓不到思绪里的那根线头。
“老婆,你想说什么?”项诚打破了这个宁静。
“我还没答应你呢。”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可是你昨天晚上已经答应了。”项诚眉毛一抬,无辜地说。
迟小多傻了,确实答应过,还没法赖账,但是自己好像还确实喜欢他了,除却第一面受到的冲击,现在看下来,项诚居然越看越喜欢,虽然很丑,但看久了却有种别样的魅力。
但是项诚这种态度实在不能忍啊啊啊!简直是牵着他的鼻子在走,迟小多第一次被这么吃得死死的,无论自己想什么,对方都知道的感觉。
“这个。”迟小多拍拍匣子说:“必须还回去,倒卖文物是不对的。”
“我是把它从境外买回来,再带到中国内地。”项诚说:“为国护宝呢。”
迟小多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除非你把它还了。”
“行。”项诚爽快地答道:“既然你这么说,今天太阳下山前就还回去。”
“但是这样……会被判刑吗?”迟小多是个法盲,又怕项诚把文物上交了,会被抓去坐牢。
“你希望我蹲号子吗?”项诚答道。
迟小多:“……”
“偷偷还回去好了。”迟小多说。
项诚答道:“没关系,我钱多,走走人情,能取保候审。”
迟小多又开始担心项诚被抓去坐牢的事,项诚噗的一声好笑,坐在茶几前,开始对匣子上的密码锁,迟小多躬身看,意识到项诚似乎是在骗他,说:“你是不是骗我的!”
项诚避而不答,问:“约法三章,第二件和第三件事呢?”
“你要把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说:“为什么会突然看……那个……”
“看上你。”项诚答道。
“嗯对。”迟小多说:“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全部告诉我,不许撒谎。否则被我知道了,就……分手!”
“好的。”项诚微一沉吟,叼着一把水果刀,手指拨动密码锁,闭着眼睛,侧过耳朵听声音。
妈蛋,还会开锁?!不会是江洋大盗吧!迟小多屏住呼吸,不敢开口打扰他,看着项诚专注地想办法开这个箱子,闭眼倾听的样子超帅。项诚却睁开眼,停下动作,从嘴里摘下水果刀,开始撬锁,主动问道:“第三件事呢?”
迟小多示意他先开,项诚却要先知道,迟小多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条件了,只要对自己坦诚,外加别作奸犯科杀人放火就行,反正长这样子都能接受了,喜欢最重要,别的都不重要。
“暂时没有了。”迟小多说。
“钱都上缴?”项诚问。
迟小多差点吓尿,这家伙身家也好几十亿吧,自己绝对管不过来,忙道:“不用不用,没关系的。”
“第三条,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怎么样?”项诚问。
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在说反话,一下就玻璃心碎了一地,看来从昨天晚上开始,都在逗我玩呢。
“没什么了。”迟小多无聊地说:“是我多管闲事,算了。”
“没有逗你。”项诚诚恳地说:“我说认真的。”
迟小多:“……”
这个时候,匣子咔擦一声被打开了,项诚说:“来,我给你看个东西,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会知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的。”
迟小多满脑袋问号,项诚当着他,打开了匣子,说:“你看这个……”
里面是一柄短枪,迟小多的视线从短枪挪到项诚脸上。
迟小多:“???”
项诚只是看了一眼,便盖上了箱子,突然骂了句脏话。
“怎么会?”项诚自言自语道。
“怎么啦?”迟小多打开匣子,说:“我再看看?”
项诚眉头深锁:“这下糟了,居然不是……”
“这和真心有关系?是赝品吗?”迟小多想到这群人忙死忙活,折腾一晚上,居然拿了个赝品,忍不住大笑起来。
“是赝品?”迟小多追问道。
项诚没说话。
迟小多:“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坐牢了!”
项诚:“……”
迟小多上前来,抱着项诚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项诚差点就要爆发,被这么一亲,什么脾气都没了。
“我洗澡去了。”迟小多放下心头大石,刚才确实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爱上这家伙了,否则为什么会担心他坐牢的事?
迟小多去拿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项诚坐在茶几前抽烟,面前放着那杆短枪。
“咦?!”迟小多说:“我家怎么会有烟灰缸?!我不抽烟的啊,你从哪儿找出来的?”
项诚摆摆手,看了迟小多一眼,示意他去洗澡,眉头拧着,皮肤坑坑洼洼的,五官都有点郁闷得扭曲了,头发被日光灯一照,油油腻腻的,越看越丑。
“你们到底和这根烧火棒什么仇什么怨啊。”迟小多问。
“待会再和你解释。”项诚叼着烟说:“算了,命中注定的。”
“不是你要的那个东西?”迟小多说:“对吗?”
项诚点了下头,迟小多便识趣地不再问了,洗到一半时,听见项诚在外面忙活,有杯盘的声音,像是在做饭。

第81章 暗访

片刻后:
“一起洗澡吗?”项诚问。
“不不不。”迟小多忙道。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项诚在浴室外面说,“小多,我给你搓背,你身上太咸了。”
“不用了!谢谢!”迟小多隐约又有点想让项诚进来,昨天晚上,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去抱一个陌生的、同样身为男人的人的身体,想想又有点期待。
项诚拧开门,直接进来,进来时什么都没穿,调了下热水,从身后抱着迟小多,两只大手直接把沐浴露抹开。
迟小多:“!!!”
这家伙长相不帅,身材却非常好,健硕的胸膛,匀称的六块腹肌,手臂肌肉瘦削而结实,不看脸的话,说不定现在就要做那个,迟小多也完全没有抗拒的力气。
而且他不经意看到项诚的“那个”,好大!
“舒服吗?”项诚身后那东西顶着迟小多的臀部,在滑腻的沐浴液下不住滑蹭,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老夫老夫的。”项诚说,“害羞什么?”
迟小多心里抓狂大叫,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啊!而且为什么毫无抵抗的能力,他被项诚摸得前面硬起,感觉自己就要爆了。
“我不会勉强你的。”项诚说,“你愿意的时候,再和我上床,这样就挺好。”
迟小多不住吞口水,心想你倒是勉强一下啊,不对……我怎么能这么没有节操!不行不行……他以为洗着洗着,项诚就会像gv里一样把自己按在墙上吻,然后直接进来。
然而项诚没有,他也一直硬着,却专心地给迟小多洗澡,单膝跪在地上,给他擦洗脚踝,洗完以后说:“冲下水,好了。”
忍耐力真是高超,迟小多自己都有点想打飞机了,项诚却自己开始洗头,说:“出去喝点水,等我洗好咱们一起吃饭。”
突然外面传来门铃的声音,两人的动作都是一僵。
“迟小多!”王仁的声音喊道。
“是王仁。”迟小多朝项诚说,“我朋友。”
“等等。”项诚关掉水,沉吟片刻,说,“按我说的做。”
王仁按了好几下门铃,迟小多穿上衣服去开门。
“我靠。”王仁说,“你要吓死我了,可达说你一定回来了,我还不信。”
陈真从王仁身后出来,接着是可达与周宛媛。
“怎么回事?”陈真进来就问。
“换拖鞋。”迟小多忙道。
家里的地板刚被拖过,陈真、可达、周宛媛、王仁进来了。
“你……”
数人都仿佛有点紧张,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莫名其妙,说:“怎么了?”
“你怎么从海上回来的?”陈真问。
“不是你们让叶总送我回来的吗?”迟小多反问道。
所有人:“……”
“叶总是谁?”王仁是完全状况外的,说,“你不是去澳门玩的吗?又认识什么朋友了?”
陈真示意王仁不要开口,说:“叶总说什么了?”
“他说……”迟小多想了想,说,“他接了个电话,让直升飞机送我到雷州半岛,然后把我送到家,还说,这不是他要的东西,还给你们了。”
可达发现了桌上的匣子,迟小多答道:“说完就走了,说改天再来看我,后会有期。”
陈真看了眼匣子,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窗门朝外看。
可达在浴室、厨房、阳台上各转了一圈,洗衣机正在甩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周宛媛、陈真与可达互相看了一眼,陈真走回来,打开茶几上的匣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迟小多问。
陈真语塞,迟小多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是金刚箭吗?”陈真答道。
“我看不像。”可达说,“先带回去上缴吧。”
迟小多瞪着三人,说:“现在轮到你们解释了吧。”
三人同时心里咯噔一响,迟小多问:“轩何志呢?如果我没猜错,他和你们肯定也是一伙的吧!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船上,当我傻的啊!”
轩何志推开门,手里牵着狗,脑袋上顶着迟小多的小鸟。
“齐尉呢?”迟小多面无表情地问。
项诚裹着浴袍,坐在迟小多家外,小区里的一棵树上,点了根烟。
“项兄把大家耍得团团转,就不打算解释几句吗?”齐尉冷冷道。
树上扔下来一根烟,落在齐尉的衣领里,项诚眯起眼,打量齐尉。
齐尉说:“你有什么计划,最好现在就说说清楚,陈真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把假冒的项诚带回北京,老佛爷迟早会发现,到时候就不是我们几个来了。”
“闪电。”项诚道。
齐尉的脸色一变。
“是谁的法术?”项诚朝向齐尉,眉头微微一动。
齐尉没有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足足一分钟后,齐尉缓缓摇头。
“先把你们内部的奸细查了。”项诚一弹烟灰,淡淡答道,“再来审我。”
齐尉说:“我不能确定,连陈真都不知道那道闪电的来历。”
“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放的闪电。”项诚说,“算了,把小多的记忆还回来。”
“还不了。”齐尉说,“周老师的记忆封印,陈真亲手下的,你得找他去。不过我建议你不用对迟小多说什么了,只会白费功夫。”
“因为根据我的观察,陈真似乎一直在努力,用场景重现的方式来唤醒他的记忆,以陈真的为人,他不会做无用功。他说过这种封印的原理是把当事人由一件事发散出去的经历逆向回收,最后封在某一个对小多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场景里。只有当这个场景被重现,小多才能想起来。但是在封印前,多半连当事人也不知道那个场景会是什么……”
项诚陡然眯起双眼,依稀想到了什么。
那天傍晚——
——项诚跪在沙发旁,迟小多的身边,贝多芬的《悲怆》在室内鸣响,迟小多微微震动,像是要在梦中醒来,却始终没有睁开双眼。茶几上放着他的那枚铁戒指,他在睡梦中,无名指轻轻动弹,睫毛不住颤抖。
那天傍晚——
他们洗好澡,在床上侧躺着,面对面看着彼此。
迟小多摸到枕头旁的布包,拿出铁片弯成的戒指给项诚。
“我们以后去英国结婚……”
“不用那么麻烦……”
项诚喃喃道:“那是他觉得唯一能帮上我忙的……”
齐尉:“什么?”
“没什么。”项诚回过神,“谢了。”
项诚抬头望向楼上,说:“近期我会来找你的。”
齐尉:“最好带着你的解释。”
齐尉侧头,看见王仁走出了楼道,转身离开。
迟小多坐在沙发对面,一脸无聊地看着三人,王仁被可达赶了出去。
“尼古拉斯·陈。”陈真说。
周宛媛:“莉莉·周。”
可达:“可达·格根托如勒。”
“你们要合体吗?!”迟小多心里咆哮着掀桌。
“我们是国安局一级特工人员。”陈真诚恳地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编,你们就继续编吧。”
“没有骗你。”陈真说,“这个是我的工作证,你看。”
陈真拿给迟小多一个工作证,上面写着“国家特工”。迟小多怒吼道:“原来特工还有工作证啊!这么随身携带不怕被敌人搜走吗?”
“他是主任!”周宛媛纠正道,“主任啊!你看我们就没有证,他是专门找政府部门打交道的!”
迟小多半信半疑,陈真说:“他们都是我的部下,我们调查一起文物走私案,希望在澳门抓到此案的整个交易过程并逮捕马蒂尼。马蒂尼和叶家交易,你的朋友佘诚,就是叶家的代表。”
迟小多觉得似乎不可信,但又找不到任何槽点。
“那佘诚是什么人?”迟小多问。
“他就是喜欢收集文物。”陈真说,“不过很可惜,这不是他要的,所以,我们的队友齐尉,设了一个局,这个局就是利用她的妹妹当诱饵……”
“你小心齐尉揍你。”周宛媛朝陈真说。
迟小多:“???”
陈真摆手,示意让他来,接着说:“……诱出佘诚的私人助理封离,再成功打入他们的宴会里,截住这场交易,让这件文物回到祖国……”
陈真诚恳道:“谢谢你,迟小多,你帮助了我们,但是这件事,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吗?”迟小多怀疑地说,“但是他明明带着文物跑了啊,怎么突然间又不要了?”
“已经被我们发现了,所以怕惹麻烦。”陈真说。
“对对。”可达补充道,“他是斗不过国家机器的!”
迟小多:“……”
“我们走了。”陈真说,“还得去处理善后,你好好休息,如果他再回来,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吧。”迟小多心想肯定是临时瞎掰出来的,太多疑点了,但他也不追问,直接和陈真拜拜了。
陈真走的时候,又伸手摸了摸迟小多的头,说:“加油!就差一步了!”
“什么?”迟小多说。
电梯门开,陈真走了。
迟小多回到家里,短枪被带走了,狗和鸟儿也回来了。
“他们怎么说?”项诚又出现在厨房里,给迟小多擀面条吃。
狼狗汪的一声,警觉地抬起头,项诚转头看了一眼,狼狗眼里带着些许畏惧,左右看看,项诚走过去,把它拴了起来。鸟儿打量项诚,项诚伸出手指,摸了摸它的头。
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问:“你要干嘛。”
“给你做晚饭。”项诚回厨房,围上围裙,奇怪地说,“不饿?”
项诚开绞肉机,迟小多说:“你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事了吧,还有,叶总!你怎么会做饭和做家务?”
“霸道总裁就不能会做家务吗?”项诚说,“开电视看看新闻怎么说。”
“你先给我交代清楚。”迟小多说。
项诚正在和面粉,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想了想,说:“事情要从去年的春天说起,认识你的时候,我是‘董事长男士养生会所’的一只鸭子。”
迟小多:“……”
“给你推油的时候,你爱上了我。”项诚回头朝迟小多看了一眼,笑了笑。
迟小多心想你这个模样还能当鸭子吗?客人眼睛没瞎吧!不对,你什么时候给我推过油啊!
“但是呢。”项诚把面摔了几下,变魔术般把它在空中摊成一大块,杂耍般地从背后一绕,收到身前,再次揉成一个大面团,开始擀饺子皮,饺子皮飞快地出来,项诚自言自语道,“其实我是个驱魔师。”
“什么什么?”迟小多问。
“驱魔师。”项诚说,“我的妈妈是一个蛇妖,爸爸是驱魔师。”
迟小多:“……”
迟小多人生的二十八年里,第一次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项诚连珠炮般解释道:“我在抓一只叫鬼车的妖怪的时候和你认识,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挺可爱,想保护你。后来渐渐地喜欢上了你,想照顾你,你陪我到北京去考国家一级驱魔师执照,想陪我一起抓妖……”
迟小多嘴角抽搐,记得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刚和这个叫佘诚的家伙认识,对方在游轮上喝着十万一瓶的酒,吃着三千一块的牛排,而现在,这人在他的厨房里擀面皮包饺子,一本正经地说:“……鬼节那天晚上,咱俩魂魄出窍,到故宫去走了一趟”。
“喔。”迟小多说,“然后呢。”
“……后来你拿到降妖师执照,咱俩去河南郑州出任务,遇见一只九尾天狐……”
“……再后来,我回来救你,驱委消除了你的记忆,让你回家。你说,老公你一定要来找我。”
“所以现在,我来找你了。”项诚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就是这样,明白?”
迟小多嘴角抽搐,点头道:“明白。”
“明白就好。”项诚把饺子下锅,说:“饺子是你爱吃的八珍饺。”
迟小多心里咆哮道:你当我是傻的啊!
“你怎么证明呢?”迟小多无聊地说,“搓个火球术来看看?”
“我不能用法术。”项诚说,“封离使用一种阴阳分离术,暂时锁住了我的第四魂。拜你所赐,胡新阳死后,天魔对所有的天魔种控制力都衰弱了,越接近它的复活,它的力量就越是弱小,千年一轮回,这是它的‘朔’,我要在最后一刻,设法杀掉它。”
“但当我使用体内的不动明王真力时,天魔就会察觉到蛇魂被暂时分离的情况。”
“而一旦用出巴蛇的力量,也会令我被魔种劫持思想,暂时失控。”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能用。”项诚朝迟小多说,“不过相信我,一定有办法解决掉它。”
“什么法术都不能用吗?”迟小多说,“那还是没有办法证明啊。”
项诚没辙了,接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示意迟小多等着。
项诚把装饺子的盘子端上桌,放了一碟米在桌前,又放了点狗粮。
“证明给你看。”项诚朝郎犬说,“变!”
郎犬蹲坐在地上,朝项诚摇尾巴。
“思归。”项诚朝鸟儿说,“显灵。”
鸟儿一跳一跳,啄米吃。
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一只妖犬。”项诚一指狼狗,说,“是陈真派来保护你的。”
“呜呜呜——”郎犬喉咙里发出声音。
迟小多:“所以呢?”
项诚:“它会变成人。”
“让它变啊。”
项诚朝郎犬打了个响指,郎犬抬头,伸着舌头喘气,不停摇尾巴。
“思归!”项诚有点着急,在思归面前打响指。
“这样就可以变成人吗?”迟小多吃着饺子,心想这饺子很好吃啊,于是也在思归面前打了个响指。
项诚:“……”
迟小多:“……”
“需要等特定的时候吗?”迟小多说,“譬如说月圆之夜之类的,查一下黄历,看看最近哪天适合?”
项诚:“……”
迟小多心想刚刚才说了骗人就分手,怎么办呢?早知道别把话说太绝了。
“你在骗我!”迟小多恶狠狠地说。
项诚那样子,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没有……”项诚一脸着急,要思归快点救场,思归却完全不理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迟小多说,“看在你做饭这么好吃的份上。”
于是项诚只得老老实实道:“我是个特工。”
项诚胡编乱造,迟小多在一旁不住补充,项诚哭笑不得,把故事编完,迟小多满意地说:“这就对了。”
“但是还有一个疑点。”迟小多说,“为什么封离他们不来找你?”
项诚想了想,打开电视机,换了几个台,终于找到一个台正在放昨夜的新闻,是关于澳门警方追查一起游轮枪战案的,朝祥海运的副总正在开记者招待会,一旁坐着另一个“叶总”,一语不发,表情颇不耐烦。
迟小多一脸惊讶,看看新闻里的人,再看项诚。
“你是……”
“他是我的替身。”项诚解释道,“我让他们等风头过了,再来找我。”
“哦?”迟小多怀疑地说,“那你在我身边干嘛?还有什么任务吗?”
“我喜欢你。”项诚说,“想和你一起呆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怎么总是不相信呢?”
项诚洗好碗筷,出去倒垃圾,似乎有点小郁闷,迟小多有一点信了,不过把这个归结于高帅富……高丑富的奇怪癖好。
“睡吧。”
晚上迟小多也困得不行了,项诚给他铺好床,迟小多乏味地在床上躺着,说:“以后怎么办?”
“我负责解决。”项诚说,“你不用管了。”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也躺了上床。
不会吧,这样就要同床共寝了吗?迟小多还是有点忐忑,他看了眼项诚,两人对视一秒,迟小多也不问了,想必回答一定是:“我已经是你男朋友了”,于是也不拒绝他,躺在床上,睡了。
“我抱你。”项诚在黑暗里说。
迟小多转过身,抱着项诚,关灯了看不见脸,摸到他身体时,感觉还是很有欲望的,肌肤的气息,依稀让他有点动情。但项诚没对他做什么,只是亲了下他的脸,迟小多便沉沉地睡了。
半夜,他感觉到项诚的身体动了动,便自然醒来了。
“手麻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项诚低声道,另一只手正在用迟小多的ipad发微信。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感觉到项诚也醒了,好奇地看了眼,问:“几点了?你想做什么?”
“我要出去一趟。”项诚收起ipad,答道,“办点事。”
“想做什么?”迟小多警觉地问,“带我一起吧。”
项诚考虑了一会,点头,给迟小多穿衣服,带着他出了门。
半夜冷风吹来,迟小多清醒了些,项诚骑上自行车,示意他坐前面,带他去吃了个宵夜,继而沿着海珠大道一路飞驰出去。
“你自行车骑得不错嘛,叶总。”迟小多说。
“叫老公。”项诚答道。
自行车拐进了一个小区里,迟小多莫名其妙,问:“什么地方?”
“嘘。”项诚把自行车停在路边,带着迟小多翻墙进了小区里。
“这样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
“老公有钱,让他罚个够。”
“这不是重点……你要做什么?”
“这里,过来。”项诚示意迟小多到小区一侧。
“大王。”一个声音在阴暗处响起,穿黑色西服的男人闪身出来。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马上道。
“是!”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们冷笑话看多了吧,项诚问:“封离呢?”
“封大人回圣地了。”那男人单膝跪地,低声道,“澳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您随时可以回去。”
“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属下说。
“再派几个人在外接应。”项诚吩咐道,“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就动手,再弄部车过来,霸气点的,在小区外头等。”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别墅里亮着灯。
陈真坐在餐桌前,眉头深锁。
陈真和可达、轩何志一起看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放朝祥海运的新闻发布会,公司副总身边坐着的正是当夜带走迟小多的“佘诚”。
“这家伙会不会也是假的?”轩何志问。
“分辨不了。”陈真说,“假设他还在广州,他现在想做什么呢?”
“这不是金刚箭,我猜他还想找金刚箭。而且你不能就这样把人带回去。”可达说,“老佛爷是什么样的人?一眼就会发现是个扯线人偶!”
“用束言真符封着,移花接木控制住。”陈真说,“让他不开口,三天以后,已经投狱了。”
“妈的。”可达答道,“项诚到底想做什么?小多也不管,就走了。你想清楚了,陈真,你拿这么个假货去交差,风险是非常大的,不仅你自己,我们几个知情不报,也会被牵连,哪怕你申请任务时间延长,也比现在这样要好。”
“没有时间了。”陈真说,“澳门的事一捅到北京,组织马上就会派人过来,广州本地组织已经要求介入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齐尉那边稳住狄淑敏老师,否则一旦追查起来,漏子只会越来越大。”
可达想了想,说:“现在你不能走,让宛媛带人回北京。”
“押送项诚,只用一个宛媛,老师们不会相信的,必须我亲自去。”陈真答道,“现在就得走,不能再等了。”
两人望向墙上的挂钟,深夜四点半。
“第一班飞机是八点。”陈真说,“我现在就去办押送手续。”
项诚与迟小多朝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张望——里头亮着灯,陈朗趴在床上看书。
“这应该就是陈真和陈朗的房间。”项诚朝迟小多小声说。
“明白了……可是……”
项诚拉开窗,跃进了室内,就在这一刻!整个别墅里所有的风铃都一起响了起来!
楼下客厅内,陈真、可达、轩何志一起抬头。
“有敌人!”
可达从客厅的楼梯把手上一下翻了上去,继而快步跃上二楼,轩何志冲出了门外,继而整个别墅里的灯一下全灭了。
迟小多按照项诚的吩咐,跑出了走廊,拉开陈真的房门,进去。

第82章 交响

“谁?!”可达在走廊里喝道。
可达追向走廊尽头,侧旁却一声风响,项诚出拳,可达退后,拆招,两人顷刻间交手四招。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另一个人一脚横踢,项诚猝不及防,中了一脚。
黑暗里两人同时动手,项诚发出一声“啧”,对方快得犹如一阵风,招招致命,项诚借力将另一名男人的拳头拖过来一引,打在可达肩上,只得退向楼梯口处。
轩何志追出了别墅,外面有人飞速撤离,轩何志抽出两把唐刀,停下追击的脚步,回头看门外,挑开电箱,用刀尖将电闸推了上去。
别墅内,灯亮。
项诚一闪身,不再与二人缠斗,冲进了陈朗的房间,可达紧随其后,项诚翻出了窗外,消失了。
陈真快步上楼,可达说:“跑了。”
“是谁?”陈真问。
“看不清楚。”可达说。
“挨个房间检查一下。”陈真说,“看看还有没有同党。”
迟小多躲在陈真房间的衣柜里,听到脚步声响,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这里也没有。”
“那只妖怪被救走了么?”陈真在外面问。
迟小多心想妖怪?妖怪??!你们在说什么?
那陌生男人的声音说:“还在。”
陈真下楼时发现电话正在茶几上震动,上前接了,齐尉的声音说:“狄淑敏老师要亲自过来,我拦不住她了。”
陈真说:“我马上就要出门,让她在机场谈。”
“不行!”齐尉说,“她已经过去了!”
陈真吁了口气,轩何志从门外回来,问:“怎么整?”
陈真与可达对视一眼,简直焦头烂额。
项诚扒在二楼外面,与夜色融为一体,片刻后迟小多轻轻拉开窗门,项诚翻身进去,打开了灯。
“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迟小多从衣柜出来,翻找陈真的抽屉,空空如也。
项诚说:“你搜床头柜和床底下,我搜桌子。”
桌上一堆文件,迟小多翻来翻去,项诚说:“被子下面不用找了。”
枕头下压着迟小多送给陈真的钱包,迟小多翻开看了眼,里面只有几百块钱,放着张照片,里面是自己、陈朗、陈真与可达、周宛媛、齐尉、轩何志,还有好几个不认识的人。
迟小多身边站着一个似乎有点眼熟的男人,一手搂着他。
迟小多:“????”
迟小多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拍了这张照。
“这是谁?”迟小多的声音有点发抖。
项诚放下手头的东西,合上钱包,塞进枕头底下,把被单拉平,说:“马上你就会明白了,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迟小多下意识地继续帮项诚找东西,然而越找越是混乱,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外头停车声响,项诚凑到窗边看了一眼,说:“糟了!”
一辆黑金色的车停下,可达去开门,女人的声音说:“陈真呢?把所有人都叫下来。”
外面来了不少人,把整个别墅围了起来。
又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门外,齐尉下车,快步进别墅。
项诚让迟小多到门后去,示意他在这里等着,自己拉开架势,预备有人进来便随时动手。
然而陈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说:“下楼开会。”
走廊对面有人开关门与脚步声响,在对面看守的那人出来,下楼梯走了。
项诚沉吟片刻,开门,说:“到对面房间里去。”
迟小多打开门,进去,项诚紧随其后,迟小多被吓了一跳。
床上侧躺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两手被手铐铐着,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这个不是你的手下么?”迟小多说。
“别管了。”项诚答道,“找东西!”
项诚进去就翻箱倒柜,迟小多奇怪地走到床边,躬身,看着那男人熟睡的脸。
男人非常帅,迟小多想起一段记忆。
这人前天晚上,递给自己遥控器,接着就在旁边看自己,眼睛里带着复杂的神色,一句话也没说。
接着,迟小多又想起在陈真钱包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不就是自己身边站着的那个男人吗?他叫什么名字?
狄淑敏说:“在澳门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陈真,你跨省执法我不说你了,为什么不和本地先打个招呼?”
来了好几个本地官员,李主任示意狄淑敏息怒,有话好说。
“这是老佛爷的吩咐。”陈真说,“天魔的手下一直监视着迟小多的情况,任何人的出现,都会打草惊蛇。”
“你好,陈主任。”一个男人出面,说,“国安局特别行动科简文,这里是北京那边发来的公文,现在,你们的职务已经被暂时解除了。接下来的事件请移交给我们处理。”
可达哭笑不得道:“你知道楼上关着的是什么人吗?”
简文答道:“这不重要,现在你们已经被解除执法权限,具体处理结果,请和有关部门确认。”
“这就是你乱来的结果。”狄淑敏朝陈真咬牙切齿道,“人已经抓到了,你就这么带着走了,剩下的烂摊子让我怎么收拾?”
齐尉站在狄淑敏身后,不敢开口。
“人呢?”简文又问。
“您要做什么?”陈真说,“请留步!除非林局给我打电话。”
简文冷冷道:“此事安全等级已经超出了林语柔局长的权限,本地驱魔师组织也由我接管,陈主任,你们是公务员,请不要知法犯法。”
陈真与可达交换眼色,却顾忌有旁人在侧,不敢开口解释,狄淑敏无奈,只得上了楼梯,说:“齐尉带路。”
迟小多侧过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他的眉眼如此熟悉,令他脑海中一片混乱,走廊里传来狄淑敏的声音。
“找到了!”项诚打开一个匣子,说,“快走!”
“他是谁?!”迟小多站在那人的身前,面朝项诚,问,“我是不是认识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诚的眼里带着笑意,摸摸迟小多的头,把匣子交给他,让他抱在怀里,朝他打开,里面是一个本子,两个造型奇怪的、巴掌大的图腾,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有两枚戒指。
项诚取出一枚戒指,示意迟小多看,再把戒指戴上迟小多的无名指。
“这个是婚戒。”项诚说,“等我戴上去,你会发现一些神奇的事。”
迟小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说:“别闹了,到底是……”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打开,所有人看见迟小多和项诚在一起,登时色变,轩何志最先出刀,项诚把桌子一掀,简文迅速无比,抽枪,开枪。
项诚拖着迟小多一闪避,撞破玻璃,飞出了窗外,狄淑敏喊道:“小心!”
迟小多撞在项诚身上,项诚还没戴上的戒指闪着光,飞了出去,落在草丛里。
包围别墅的人喝道:“什么人!”
迟小多左右看,项诚躬身在草地上不住找戒指,五六名驱魔师冲出,朝他跑来,项诚焦急到了极点,不住默念掉到哪里去了。
迟小多摔得七荤八素,匣子翻开,掉出一个本子,迟小多问:“跑……跑吗?!”
简文冲出别墅,吼道:“把他们抓起来!”
驱魔师越来越多,包围了小区,另一个男人冲出来,挡在迟小多与项诚身前。
“怎么?想打架?”男人说,“我可不是驱委的,早就辞职了。”
“你想试试?”简文冷冷道。
“曹斌!”狄淑敏道,“不要冲动。”
声音距离迟小多越来越远,仿佛自己已不再置身于这些人之间,有一首音乐,在模模糊糊之间响起,他却把握不到那首歌的旋律,仿佛站在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上下左右。
紧接着,不远处响起枪响,项诚在最后一刻,摸到了草丛中的戒指,肩膀中枪,顾不得伤势,把戒指戴在手上。
那一刻仿佛有一道雷电,破开了黑暗,穿透了脑海中的迷雾。
“跑!”项诚吼道。
项诚抓起迟小多的手,迟小多脑海中一片混沌,下意识地跟着跑,背后枪声大作,陈真的声音喊道:“曹斌——!”
迟小多下意识回头,那男人喊道:“你们快跑!不要管我!”
项诚冲出小区,吼道:“车呢?!”
“大王!”
“在这里!”
保镖喊道。
迟小多短暂地恢复清醒,看到小区外面停了一辆东风大卡车,脑海中闪过无数吐槽的弹幕,被项诚拖着上去。
“不要叫我大王!准备的什么车!”项诚怒吼道。
“大王您要大一点的……”
迟小多:“……”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迟小多终于爆发了。
项诚抓着迟小多衣领,把他按在车前座上,外头枪响,射穿了车窗玻璃,项诚挂档,踩油门,猛打方向盘,东风大卡车掉头,冲出了小区外面的道路。
迟小多抱着匣子,不住喘气,脑子里快要炸了,无数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刹那涌来。
“一二三、木头人……”
“不动明王!加油!”
“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项诚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怔怔地看着路前方,路灯交错闪烁,化作光影飞闪而过。
“看这个。”项诚把油门踩到底,一手控方向盘,紧张地翻开本子,放到迟小多面前。
迟小多:“……”
迟小多的眼神仿佛没有焦点,不住游移,外面警车追了上来。
“马上放弃无谓的抵抗。”简文的声音道。
项诚的车沿着珠江大桥飞驰而过,不住鸣喇叭,两道的车打滑,让路,就在那猛一拐弯时,迟小多的匣子里掉出一盘磁带。
项诚:“!!!”
“这是……”迟小多喃喃道。
项诚把磁带塞进车载录音机里,《悲怆奏鸣曲》第三章,两下鼓声轰然响起,击穿了迟小多的意识世界,隔着过去与未来的那道屏障顺势被击碎。
快节奏的悲怆轰鸣声不断,随着有节奏的鼓点砰砰砰震撼了天地,带着迟小多的记忆飞速旋转,犹如一个漩涡。
“你快跑啊——”
“记得回来……”
无数熟识人的面孔在面前闪过,定格在可达、周宛媛、曹斌、轩何志……最后落在了陈真的脸上。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迟小多裹着毛毯,与陈真坐在壁炉前,两人都冷得直打颤。
“怎么办?”迟小多问,“他们一定不会放过项诚的!”
陈真说:“老佛爷会把项诚关进驱委的监狱里,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必须保护好自己,他们也会关你一段时间的禁闭,你们没有把九尾天狐的事情上报,惊动了上级,这事绝对平不了,最起码也要挨一个处分,禁闭三个月。”
“我有一个计划。”迟小多冻得嘴唇青紫,低声说,“陈真,帮我一个忙。”
陈真注视着迟小多。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醒了。”迟小多说,“有没有办法让我避过老佛爷的监视,放我离开?”
“你想逃跑?!”陈真说,“不要这样,你一跑,连天魔阵营的也会来追缉你。”
“试试看给我闻离魂花粉。”迟小多说,“消去我所有的记忆,让我回到广州,瞒过老佛爷,她就会以为我已经忘了所有的事,派可达保护我!”
陈真:“……”
“然后你们再到我身边来,想办法唤醒我的记忆。”迟小多说,“我知道你可以的!”
“然后呢?”陈真道。
“然后我会想办法找到消弭心魔的方法,再回来救走项诚。”迟小多说。
“你疯了!”陈真说,“你要到驱委的监狱里去救人?”
迟小多转头看门外,生怕林语柔突然闯进来,焦急地说:“景浩能逃出来,项诚一定也能,只要知道他被关在什么地方。”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陈真说,“项诚的心魔关乎千万人的性命,不能把赌注押在你一个人的身上……而且你确保项诚跟着你离开,就能杀掉他的心魔?”
卡车剧烈震动,项诚大喊道:“小心!”
迟小多被拐弯的力道甩到一旁,项诚伸出手,摸到安全带给他卡上,前面出现了一团烈火,烈火扑面而来,卡车在《悲怆奏鸣曲》的轰鸣声中,飞越了火海。
“我在你家里看到过一个古文献……”迟小多低声而快速地说,“不动明王就是天魔的克星,在那张图上,明王的智慧剑上刺穿了一颗魔化的心脏。项诚的妈妈为什么选择他的爸爸,生下了项诚,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要查出这个缘由,我相信她的妈妈一定留下了解决的方法……”
陈真倏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迟小多。
“离魂花粉,除了郑老师之外是没有人能解除的。”陈真飞快地说,“而且我不确定郑老师是站在哪一边的,我不能告诉他内情,但我有另一个办法,用周老师的‘忘却悲怆’封印住你的记忆,但是最后怎么样,要看你们的运气。”
“如果项诚能暂时控制心魔的话,我会想办法把他放走,当悲怆开始时,你的思想里会不自觉地出现你潜意识里最珍贵的记忆,这个因人而异,当它浮现时,你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记忆上,它就是解除封印的钥匙。最后当这个‘钥匙’被重现,封印就会被解开,之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钥匙是什么,有迹可循吗?”迟小多说。
陈真答道:“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在封印之前,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只能不停地重现,给你碰碰运气。”
外面敲门。
迟小多道:“行,拜托你了,我相信这个钥匙多半和项诚有关,最后一定能解开的。”
说毕迟小多朝沙发上一躺,盖上毯子,可达与周宛媛进来。
五辆豪车从路的一侧驰来,挡住了警车的去路。
项诚戴上耳机,齐尉在电话里说:“上高速,我帮不了你了。”
“曹斌呢?”项诚道。
“没有生命危险。”齐尉说,“离开了暂时不要再回广州。”
悲怆的震响一路攀升,直到最后,天地间尽是那荡气回肠的乐曲。
迟小多两眼放空,左手的无名指随着节奏而无意识地微微动弹。
在他的面前是直升飞机刺眼的灯光与空中横飞的子弹,喊话声远去,无尽的记忆浮现在漆黑深夜的彼岸,犹如一道震彻生命的大闪光——
——卡车撞飞路栏,冲上了高速,四辆越野车紧随而来,紧接着一枚子弹打中了卡车的前轮胎,大卡车打横,车门翻开。
就在这最后一刻,悲怆落下了最后一个重音,迟小多朝副驾座位上猛地一靠,强光朝着眼中一收,左眼中现出碧绿旋转的龙瞳,项诚把迟小多拦腰一抱,两人一起被甩飞出驾驶室。
项诚正要开口让迟小多抱紧自己,迟小多却搂着他的脖子,眼里带着笑,吻在他的唇上。
项诚:“……”
就在两人飞出的一刻,一声凤鸣传来,发光的温柔凤凰终于追上了卡车,将两人一接,载在背上,猛然拔高,躲过旋转着射来的追踪弹。
追踪弹两两碰撞,在空中炸开犹如绚烂的焰火。
轰然一声,思归载着项诚与迟小多,从火光与烈焰中浴火射出,展翅飞向天际。

第83章 往事

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有什么惊喜在前面等着你。
思归落下后,迟小多一脸乏味地看着项诚。
项诚:“……”
“不是让你先跑的吗回来干什么封离又是什么鬼啊趁着我不知道在哪里勾搭回来的人而且现在这样又是怎么回事啊!!”
迟小多怒吼道。
项诚笑了起来,迟小多追着项诚,在荒野中怒吼,项诚摔在地上,迟小多扑上去,骑在他身上,很想狠狠给他一拳,项诚笑起来显得更丑了,迟小多简直拿他没办法。
“什么都不告诉我。”迟小多突然说,“爱人在一起,不就是应该互相了解的吗?去哪里也不让我陪,总是一个人冲在前头。”
项诚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说:“我知道你很聪明,凡事你都能解决,可是我也很希望能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这样太没劲了,哎。”
迟小多一脸郁闷,走在前面,项诚跟在后面,说:“小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爱你。”项诚说,“我们分开以后,我才发现,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迟小多心想你倒是上来抱一下,嘴上说得好听。
“小多。”项诚平静地说,“你听我解释。”
“我逃离郑州以后,一路逃到西安境内,几次想回来救你,但他们把你送回了广州。”项诚说,“我的武器和法宝都没了,剩下两件魔化的,我不敢用,我差点就被心魔控制了,我躲在黄河边的一个峭壁夹缝里,最难支撑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力量……”
黑暗的原野里,冬季的风吹起枯草卷过,迟小多四处看看,有点害怕,心想你说这么多干嘛!上来抱一下不就完了吗?这种时候谁要听你婆婆妈妈的解释啊!
“从那个时候开始。”项诚说,“我就觉得,我一定要……回到你的身边。”
迟小多心想你到底会不会抱啊!算了,转过身,紧紧地抱着项诚。
项诚抱着迟小多,摸了摸他的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家里等着我。”项诚沉声说。
接着,迟小多给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过肩摔。
“去死吧啊啊啊啊——”迟小多怒吼道,声音在旷野与群山之中回荡。
项诚:“……”
项诚终于也遇上了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一——老婆为什么会生气。
半小时后,远方出现了一个砖瓦结构的小房子。
房子里燃起了篝火,迟小多双手放在温暖的火焰旁,黎明时分,山野笼罩着一层蒙蒙的雾气,思归在他的兜帽里睡着了。
项诚在迟小多对面躬背坐着,稍稍抬眼,观察迟小多的脸色。
篝火的光芒忽明忽暗,映在迟小多的脸上,迟小多白皙的肤色,英俊的脸庞,精致的五官,令项诚看得不想说话,迟小多一直在思考,明亮的双眼里倒映出跳动的火焰。
“还在生气?”项诚问。
迟小多没好气地看了项诚一眼。
“后来呢?”迟小多问。
“后来,封离找到了我。”项诚解释道,“他的真身,是一只九尾天狐。”
迟小多微微蹙眉,说:“他也是狐狸?”
项诚点头道:“胡新阳是另一只,他们是双胞胎兄弟,胡新阳拥有惑力,封离擅长幻化,他可以幻化成天地间的任何东西,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在很久以前,他的力量和他的脸,都被胡新阳夺走了,于是他只好离开圣地,流浪人间。民国末期,一个富人捡到了他,这个富人,就是叶家的祖宗。”
“嗯……”迟小多点点头,思考着关于封离与胡新阳的关系。
“他陪伴叶家许多年。”项诚说,“后来天魔在三十年前,胡新阳的计划失败后,召回了他,封离作为一个没有脸的妖怪,在圣地与人间来去,古早的叶家早就不行了,人丁凋零。”
“叶家的祖坟就在丰都,五十年前的叶家家主回乡扫墓时,和我爷爷认识,于是经常保持联系,上一任的叶家继承人在海外保持着联络。曾请我爸爸看过风水,迁过祖墓。也就是那一次,我爸爸开始怀疑,叶家的气脉是因为妖在作乱,查这个案子查了四年,直到知道封离的身份后,没有杀他,而是放走了他。”
“后来叶家的家主去世了吗?”迟小多问。
“是的。”项诚点头道,“遗产没有人继承,家主临死前,拜托我爸爸为他寻找合适的继承人。但是封离又回去了,代理叶家的公司,我爸爸死后,封离找到了我,并把公司交给了我。”
“财产清点后,除去原公司。”项诚耸肩,说,“还剩下很多很多的钱,封离用这些钱,在台湾再注册了一个公司,保护投奔他的妖怪。”
“为什么?”迟小多问。
“有的妖只是想和人类一起生活。”项诚说,“他们羡慕人类社会,有很多好玩的,不想被在圣地的天魔控制,想要钱,想吃好吃的,喜欢去迪斯尼乐园。”
迟小多脑海里浮现出一群妖怪玩过山车和旋转木马的场面。
外面响起爪子抓门的声音,两人同时色变,迟小多到项诚身后去,项诚拉开门,一条摇着尾巴的德国狼狗,吐着舌头,看着两人。
“郎犬?”迟小多道,“怎么找到这里的?”
郎犬叼着一封信,呼哧呼哧喘气,看看项诚,又看迟小多,躲到迟小多身后去。
迟小多拆开信,上面是陈真的字迹。
暂时不要公开露面,慎防驱魔师,派出郎犬与思归供你差遣,项诚若入魔,切记不可勉强。
迟小多交给项诚,项诚只是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了。”
“谁?”
“我的手下。”项诚答道,“封离回圣地去了,交给我一些人,听我指挥。”
迟小多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面,问:“你也去圣地了吗?”
项诚点头,说:“封离把我带回去了。”
“情况如何?”迟小多问,“天魔怎么还会放你出来?”
项诚想了想,眉头深锁,答道:“天魔它,其实不能算是一个人,我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它……但它只是一股力量,它是没有思想的,有思想的,只是被天魔寄生着的,那个人,天魔的力量决定了寄生体的寿命,但是,实际上的寄生体,已经在七年前,死了。”
迟小多:“!!!”
“按道理,寄生体死后,天魔的力量就会逃逸,因为它是从天地脉里化出来的。”项诚答道,“但是在七年前,天魔有一个部下,是个老萨满,使用特别的法术,维持了寄生体的活性,并操控它发号施令,把它当作一个傀儡,现在,整个圣地都处在这个部下的控制之下。”
“什么法术?”迟小多隐隐约约地触及了关键点。
“血的活性。”项诚解释道。
“血魔体!”迟小多想起齐尉给过自己的解释,那个老萨满,一定就是郑衾的师兄!
项诚点头,拨了几下火,狼狗趴在了迟小多的脚边。
“你能明白吗?”项诚观察迟小多的表情,说,“血魔与天魔的关系,这就是他们放我出来的原因。”
迟小多有点疑惑,问:“为什么?”
“血魔希望能控制这个死去的人再多一段时间。”项诚耐心地解释道,“一旦我接替了它,我就会成为新的寄体,我有自己的意识,血魔要重新控制我显然不容易。”
“那为什么它不想办法杀了你呢?”迟小多问。
“它杀不了我。”项诚说,“杀了我的话,我作为人的三魂七魄会消散,蛇魂会留下来,这个时候,体内的魔种将吸取所有的力量,直接变成新的天魔。”
“所以无论血魔做什么,天魔的轮回和再生都无法逆转。”迟小多喃喃道,“我知道了,他希望你回到人间,被驱委抓住,再关起来。”
项诚点头,打了个响指,说:“正确,封离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再次把我从圣地带了出来。理由是寻找新的,妖怪们能发展的根据地。毕竟如果我置身圣地里,距离实际上的天魔越近,力量就越容易此消彼长,朝着我的身上倾斜。”
“封离教给我一个法术,而这个法术是我爸爸教给他的。”项诚说,“能够暂时封印住我的蛇魂,这样血魔就不能通过天魔的感应,来追踪到我的下落,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们得回去找陈真。”迟小多说。
“且慢。”项诚答道,“驱委不安全,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和陈真正面谈判的原因。”
“不会吧?”迟小多说,“又有奸细?驱委都要变成奸细的老巢了啊!”
项诚想了想,说:“你记得把我们引到郑州的那个任务吗?”
迟小多眉头深锁,项诚说:“那个任务,你不觉得很碰巧么?”
“可是。”迟小多说,“我觉得很多情况下,事情都是碰巧的,不代表那个时候就有人在算计咱们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从北京出发……是要抓在郑州筑巢的胡新阳,而胡新阳是和王雷勾结的,对不对?那么当我们接到任务,抵达郑州之后,胡新阳察觉了我们的一举一动,才临时起意,利用你的家传法宝来布下陷阱,和发布任务的人没有太大关系。”
项诚沉吟片刻,点头道:“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心里存着一个念头,不敢轻易相信他们。直到咱们从游轮上离开,驾驶水上飞机的时候,你记得那道闪电吗?”
迟小多:“……”
“对喔。”迟小多想起来了。
“齐尉就追在咱们身后。”项诚说,“那道闪电先是击中了他,再又击中了我们,是谁的远距法术?”
迟小多怀疑地说:“把咱们击落的目的是什么呢?”
“把咱们抓回北京去。”
“可是为什么连齐尉也一起劈了呢?”
“因为对方知道我们和齐尉的关系。”项诚想了想,说:“不劈齐尉,齐尉很可能把咱们带走,就不会交给陈真了。所以使用法术的人,必然是北京派别的。”
“如果亡鲲没有出现,我们就会被抓到北京。”项诚说,“施展法术的人,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咱们的下落。血魔感应不到我的存在,可以排除掉。唯一的可能就是驱委的人。周茂国的心腹是陈真;林语柔的心腹是格根托如勒可达;乔阎的心腹是轩何志,这里已经有三派了,可以排除,是广州的狄淑敏。”
迟小多说:“你好聪明,是我就想不到这一层。”
项诚叹了口气,摇头,看着迟小多。
“所以。”项诚说,“做人很难,人的世界里,充满了算计,不去主动算计别人,又要随时防备有人来算计,人的世界比妖的世界复杂太多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看着项诚。
“很累。”迟小多说。
“嗯。”项诚看着迟小多,眼里却没有半点疲惫,带着淡淡的欣然之意。
“我以为你会被天魔控制。”迟小多说,“那天在龙亭湖落水后,最差的情况都想好了,如果你真的魔化了,怎么样也唤不醒你,那就只好……死在你面前了。你能控制住自己,没有被仇恨和痛苦、命运待你的不公而驱使,我真的为你骄傲。”
“因为你。”项诚说,“来广州的那天,我有点万念俱灰,后来和你认识了,才渐渐地觉得,当个人也不错。”
“哪怕只认识你这个人,我也不想当妖了,我只想当个和你一样的人,可能当年我妈也是这么想的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项诚说,“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
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过往的岁月与温柔是那么的短暂,又那么的漫长。他们仿佛只认识了一天,又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你的脸什么时候能变回来?”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眼睛、耳朵,虽然变了个样子,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项诚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他都快把项诚的长相完全忽略了,先前两人天天在一起,已经熟得对他的外表没有多大想法,与刚认识时的第一眼印象已截然不同。
“我用了一个法宝。”项诚说,“是一种人偶,把它变成我的样子,暂时迷惑住驱委的人,接下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只要解除了人偶的法术,我的脸就会变回来,你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
“不会……唔。”迟小多抱着项诚的脖颈,项诚把他搂在怀里,两人紧紧抱着,开始接吻。
唇分时,迟小多喘着气,看着项诚的双眼。
“暂时不能做。”项诚小声道,“魔种还在我的身体里,我怕让你中毒。”
“没有关系。”迟小多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新的项诚,那个在无数人面前有无数个表现,然而只有在他迟小多的面前,才是真实的那个他。
旷野中响起了发动机的声音,天已经大亮,木屋外头嘈杂声音传来,项诚的手下终于找过来了,项诚便与迟小多上车。
一路上,迟小多倚在项诚的肩上瞌睡,越野车开过山林,穿过旷野,他的思想里一直回荡着项诚的那句话。
“所以做人很难。”
但是,做人也很快乐,他没有和项诚讨论要去哪里,越野车上路,道路通往地平线上天的尽头,天空是灰色的,视野里只有山峦和大地。
他没有问,随着车厢的摇晃而思考,巴山的故事,项诚的故事,那个诛杀天魔的不动明王……他从这错综纷乱的线索中,窥见了一个潜藏在重重疑问下的细节,但目前已知的事实,仍不能证明他的那个猜测。
“小多。”项诚动了动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打了个呵欠,阳光从车窗外照了进来。
“什么地方?几点了?”迟小多迷茫地问。
傍晚五点,深圳,不知不觉已换了个车,保镖拉开车门,项诚和迟小多出来,进了一家高档酒店内吃晚餐。
迟小多和项诚讨论了一下,这个时候最好能联系上组织的人。
“齐尉是嫌疑最小的。”迟小多说,“陈真也不会是,他在这一次行动里,完全配合了我的计划。”
“如果说他们本身也不知道呢?”项诚切着牛排,答道。
迟小多忽然就岔了念头,说:“你的高帅富速成班在哪儿培训的?”
“从家里那本《霸道总裁爱上我》上面学的。”项诚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迟小多:“……”
一名戴着墨镜的手下过来,手里提着两个名牌纸袋,项诚说:“他叫黄杉。”
那手下躬身行礼,说:“大王……”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说。
“也不要叫我皇后娘娘!”迟小多马上道。
黄杉只得点头,项诚说:“他是黄鳝变的妖怪。”
“好……好的。”迟小多说,“你好。”
“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项诚说,“我不在的时候吩咐他。”
迟小多点头道:“先吩咐你,你不在吩咐他,他是备选,懂了,那其他兄弟们?都是些什么?需要认识一下么?”
项诚说:“有些是泥鳅,有两条鲤鱼,经常喝水的就是水族,是黄杉的亲戚。那个经常挠腋下的是果子狸,戴墨镜的是猫头鹰,你直接吩咐就行。”
迟小多:“……”
黄杉躬身道:“皇……老板娘,犬妖怎么处理?”
“他内丹被轩何志打伤了。”迟小多说,“能帮他变成人吗?”
黄杉彬彬有礼地说:“正是这么一说。”
“太感谢了。”迟小多又问,“麻烦吗?”
“每个兄弟出点力,帮他重塑内丹就行。”黄杉说,“不麻烦,半个小时内能办好,我待会将他领来给您看看?”
“多谢多谢。”迟小多没想到自己原本是个降妖师,现在妖怪们还这么亲切。
项诚便示意他去办,迟小多吃得快要撑了,心想接下来怎么办,现在朋友们一定都在担心他,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天魔劫走,而项诚得到的消息,最好也尽快朝陈真知会一声。
“我们回北京一趟。”迟小多说。
项诚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迟小多有种夫妻两人密谋做坏事的感觉,就像一个蛇精大王和一个妖后,在商量怎么颠覆驱委的事。
“我联系齐尉看看。”项诚示意迟小多稍等,拨了齐尉的电话,站在落地窗前,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端着酒杯,望着外头出神。
“陈真已经回北京了。”齐尉说,“驱委内部有点麻烦,王雷是奸细的事情捅穿了,上头正在派人下来,一级一级地查,驱委估计会乱上好一阵子了。”
“替身带回去了?”项诚问。
“带回去了。”齐尉说,“你到底在哪里?”
“在深圳。”项诚答道。
迟小多示意把耳机拿过来,他和齐尉说。
“陈真离开前有说什么吗?”
“没有。”齐尉答道,“轩何志和可达留在广州,现在还在找你,上头让狄淑敏老师发出了追捕令,你千万别用自己的身份证买票开房,也不要刷银行卡,别登录驱委的内部网站。”
“我知道了。”迟小多说,“他们发现替身的问题了吗?”
“他没有说,不过我猜他和可达都发现了。”齐尉说,“以陈真他们的智商,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是今天中午走的。”
项诚道:“再联系吧。”
“等等!”齐尉刚要问,项诚便挂了电话。
“回北京的话,咱们会被监视吗?”迟小多问。
“你想进驱委?”项诚笑了起来。
“嗯。”迟小多说,“如果现在老佛爷和周老师有麻烦的话,这个时候回去拿你的法宝,是最好的时机。””你的胆子和我一样大,果然是我老婆。”项诚戴上墨镜,说:“走吧,回驱委,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

第84章 内应

当天晚上九点。
项诚与迟小多带着一群保镖过了安检。
迟小多身后,郎犬走过安检口,嘀嘀嘀地响,郎犬又走回去,嘀嘀嘀再响。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揪着郎犬的领带,把他拖过去。
“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迟小多开始后悔让郎犬变回人了。
郎犬朝迟小多微笑。
项诚张开手臂,站直,让安检扫身体,身材就像裁纸刀一般的笔直,背后一群妖怪等着给迟小多拎包。
“主人,有吃的吗?”郎犬问。
周围的安检员朝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
迟小多一手扶额,说:“你就不能叫正常点的吗?”
项诚示意迟小多走了,搭着他的肩膀,郎犬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说:“那,爸爸。”
迟小多:“……”
项诚一脚把郎犬踹开,郎犬又跑过来,迟小多马上说:“不要蹲!”
郎犬下意识地要蹲下,被提醒了以后马上站直身体。
“应该把他托运。”项诚说。
“托运的话他会吐的。”迟小多答道。
项诚一身高档西装,似模似样地在头等舱候机室里看《故事会》,身后站着四个手下,大家看着郎犬,只有郎犬跟在迟小多身边,迟小多坐他也坐,项诚踹了郎犬一脚,让他到沙发旁蹲着去。
迟小多有点坐不住,没想到自己终于有一天也嫁进了豪门……
“我带郎犬去买点吃的。”迟小多说。
“你是老板娘。”项诚出神地看《故事会》的笑话,说,“让他们去给你买。”
“我……出去走走好了。”迟小多说。
项诚要起身,迟小多却示意他坐就行,起来揪着郎犬的领带,郎犬马上起来跟着走了,黄杉也跟着出去。
迟小多进便利店,黄杉要让人封店,迟小多忙道不用了。
“皇……老板娘买什么?”黄杉在一旁问。
迟小多心想你们都是被封离调教出来的吗?这礼节也实在太到位了。
“呃……郎犬,你吃火腿肠吧。”迟小多说。
郎犬期待地看着迟小多。
黄杉刚要开口叫服务员,迟小多生怕他说出“你们这家的火腿肠我们全包了”之类的话,忙道:“三根就好。”
郎犬吃着火腿肠,迟小多带他在书店外头看了会书,买了本书,朝黄杉问道:“项诚他人怎么样?”
黄杉比了个拇指。
迟小多点点头,问:“不拖欠你们工钱吧?”
黄杉摆手:“从来不。”
迟小多总觉得麻烦人怪怪的,实在没这个被伺候的命,可能刚嫁入豪门的时候都有点,习惯就好了。
“老板很大方。”黄杉又说,“尾牙给兄弟们发了大红包。”
迟小多心想封离注册的那个公司,平时运转需要钱吗?大家都是妖怪,也不做生意,会坐吃山空才对吧,于是不由得生出了危机感。
回去以后迟小多又问项诚,说:“请这么多人……不,请这么多妖,会发薪水吗?人力成本很高吧。”
“你不喜欢他们吗?”项诚一瞥黄杉,黄杉登时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就要跪,迟小多忙道:“不不!很喜欢!”
项诚转念一想,明白迟小多的意思了。
“大部分钱都存农行里。”项诚说,“一年有一亿多的利息呢,卡不在我身上,回头给你。”
迟小多:“……”
项诚的几个手下先过去打点了,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迟小多被接进了叶家在北京的豪宅内,半夜三点,项诚挽起衬衣袖子,和迟小多在桌前端详地图。
台灯发出温暖的光,照着迟小多温润的五官。
“现在不缺钱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专注地看驱委平面图,他凭借记忆,把好几个楼层都还原在图上。
“一定要把这件事解决掉。”迟小多说,“你的身体恢复正常,以后咱们就可以过上幸福美好的日子了。”
“我一直觉得很幸福。”项诚说,“甚至在逃亡的一个月里。”
迟小多笑了起来。
“除掉。”项诚说,“小多,你觉得以我的力量,能除掉它吗?”
“很难说,我不知道。”迟小多有点疲惫,翻了下自己的笔记本,之前郑老师给他的图鉴,已经补上了两个妖怪——阴阳幻化狐与亡鲲。阴狐为胡新阳,阳狐是封离,九尾天狐主幻惑,惑为阴,幻为阳。阴力操控人心,而阳力千变万化。
亡鲲:是天地间死去的生灵执念形成。按道理,亡鲲的形态应该是最正统的“魔”,然而并非每一个死去人的执念都是黑暗的,也有人抱着守护、爱与关怀的执着而死去。于是他们的灵魂经由土葬,海葬,最终被地下水带入海中,形成了摆渡的孤岛亡鲲,在遥远的大海上等候自己的亲人。
“你觉得呢?”迟小多反问项诚。
“我也不知道。”项诚答道,“没想好。”
两人静了片刻,项诚想了想,说:“以我对天魔的了解,我有一个计划。”
“说来听听。”迟小多合上本子。
“你是降妖师,你知道不动明王真武。”项诚说。
迟小多点点头,项诚起身,躺到床上,沉默片刻,而后道:“不动明王真武,一共有六件。”
“嗯。”迟小多答道,“和普通的法宝不一样,它是用神力化出来的,属于幻武,理论上不依附于任何实质上的武器,直接存在于你的三魂七魄里,直到每一任继任者去世前,真武才被继任人附着于特定的物件上,交给下一任继承者。”
“有点像活佛转世。”项诚说,“我爸让我找齐这六件武器,我想他很可能就是为了对付天魔。按道理,天魔是几乎不可能杀死的,但是这一次,魔种在我体内的蛇魂上。”
迟小多一震。
“对。”迟小多喃喃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项诚说:“所以当我拿到六件真武时,不动明王真身就能恢复最大的力量,再等待时机,直到天魔的‘朔’来到,此消彼长,天魔正处于最衰弱的时候,说不定就能彻底除掉它。”
“可是怎么操作呢?”迟小多问,“假设你得到了六件真武,要让蛇魂和你体内的人魂分离,再杀掉整个巴蛇吗?”
项诚嗯了声,迟小多过去,趴在项诚的身上。
“会伤害到你的身体吗?”迟小多追问道。
项诚眼里现出一丝迷茫,继而摇头道:“应该不会。”
“不会个鬼啊!”迟小多怒吼道,“又想骗我?”
项诚:“……”
迟小多现在已经完全看穿项诚那一套了。
“不管怎么样。”项诚说,“先拿到真武再说吧。”
“我觉得这件事始终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迟小多说,“我也有个想法,不过手头的资料还不够,得等这一步结束后再说。”
项诚想了想,说:“你专业好,到时候我听你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迟小多想好了第二天侦查驱委的细节,不由得有点紧张,但是有项诚在,他是不怕的。
“不要担心。”项诚说,“被发现的几率很小,总要冒一下险。”
“嗯。”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感觉到项诚变了,看来他们分开的一个月里,项诚仿佛想通了许多事,不再什么都瞒着他了,几乎是有问必答,他枕在项诚的手臂上,互相抱着,项诚对他亲了又亲,两人都有种抓耳挠腮、不能逾距的憋屈感。
“你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迟小多说。
项诚眼里带着笑意,说:“我以前不听话?”
迟小多怀疑地看他,项诚闭上双眼,嘴角还带着笑。
“我经常做一个梦。”项诚闭着眼睛说,“在龙亭湖边,驱委的人都来抓我了,所有的声音也都消失了,在我的面前,有一团黑色的雾。”
“那次你已经不清醒了。”迟小多说。
“嗯。”项诚说,“我低下头,看到了你站在面前,手里捧着真武,举起来……梦见这个画面的时候,我就在想,无论什么事,以后都不能再瞒着你了……我怕你再去做危险的事。”
“还不是你害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一二三,睡。”项诚关了灯。
北京的冬天降到零下十度,灵境胡同前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天空雾蒙蒙的一片黄,梧桐树光秃秃的,有种苍凉的感觉。
迟小多身上贴了一堆暖宝宝,笨重地下来,本能地只想哀嚎。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呵气。
“马上,进去就好了。”项诚低声说。
迟小多本来觉得进驱委偷东西实在太不厚道了,然而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耳目——毕竟那道闪电的存在,令他们无法判断组织里是否还有更高一层的奸细,皇天后土,天脉地脉,敬请谅解……希望这一次能顺利取回项诚的武器。
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厅的后厨,妖怪们在厨房里早已准备就绪。
项诚脱下羽绒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小马甲,衬得身材挺拔,有驱魔师来上班,项诚端着早餐的盘子出去,不小心碰了下。
“哎!”
“对不起对不起……”项诚忙给那驱魔师擦了下,另一个妖怪趁机把一个黑色的木制图腾塞进那驱魔师的包里。
驱魔师没说什么,上了二楼,取出钥匙开门。
钢琴声响起。
“快。”项诚道,“马上就会被发现的!”
迟小多用朱砂画好法阵,接过一个图腾,按在法阵上,打开通道。
“这个法宝简直是太神奇太逆天了……”迟小多说。
项诚答道:“天魔阵营里最古老的法宝之一,用太阴之力,一个望朔里只能用一次。希望陈真他们还没有发现,换衣服,走。”
项诚和迟小多各自换上西装,迟小多戴上一副平光眼镜,旋转图腾。
嗡的一声,图腾打开空间通道,项诚与迟小多跨进了通道里。
驱魔师的包一抖,空间泛出水纹,图腾掉落下来,项诚敏捷地伸手抄住。
那人猛地转头,项诚用图腾给了他后脑勺一记,对方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迟小多左右看,这里是驱委四楼检索大厅的一个独立办公室,幸亏来得早,还没有人。
项诚摘下那人的工作证,把他拖到沙发下面,掏出他内袋里的离魂花粉瓶摇了摇,还有半瓶。
两人刚出走廊,外面便传来安保人员的声音。
“两位,工作证查一下。”
迟小多一惊,项诚马上拉着他退后,安保在拐角处查证,两个女文员只得停下来,掏出工作证让查。
什么时候多的这些人?和齐尉说的驱委的麻烦有关吗?幸好不是岗哨制的,只是随机游荡并查证而已,两人等到对方离开,迟小多再和项诚走出去。
“不要轻易动用妖魂。”
“我知道。”项诚说,“别紧张,被发现了马上跑。真要打,利用地形,他们拿咱们没办法。”
“别的都不怕,我就怕那个沙漏。”迟小多有点怂,别的都好说,周茂国那个沙漏简直是所有法宝的克星,任你本事通天,法宝一身,也敌不过时间的慢进与倒流。
“不能走这边。”迟小多一拉项诚,说,“和入口一样,都上了禁妖符。”
迟小多的龙瞳看到,所有的消防通道入口,都被添上了隐形的禁妖符。
驱委果然加大了防御,且多了不少国家安保机构的盘查人员,只能坐电梯上去了。走廊里办公室开门关门,有人出出进进,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拐角处又在查证。
两人对视一眼,走过拐角的时候,迟小多突然开口。
“你这个报告不合手续。”迟小多说,“我没法批。”
项诚无可奈何道:“老佛爷让我来找你的。”
迟小多冷冷道:“又像上次一样,出了事情谁负责?”
拐角有名安保,正要查两人的工作证,迟小多却转身就走,项诚追在后面道:“等等,主任……”
“滚!”迟小多怒气冲冲道,抽出电梯卡,威胁地在项诚胸前拍了拍,说:“谁的条子都不管用。”
安保见迟小多有电梯卡,便不再盘查,迟小多进了电梯,项诚连忙跟着进去。
“错了。”项诚小声说。
“陈真换办公室了。”迟小多低声说,“原来那层会直接闯到周老师面前去的。”
项诚:“……”
迟小多划卡,按楼层。
两人同时深吸一口气。
项诚一手搭着迟小多脖颈,迟小多转头,默契地与他一吻。
“统战部。”电梯报楼层,门开。
两人出走廊,迟小多敲敲陈真办公室的门,应该还没来上班。
项诚:“如果确认东西被锁在库房里,进库房的几率有多大?”
迟小多说:“上次周老师带我进去过,东西一旦被锁进去,就几乎不可能再被拿出来了。现在事情还没解决,我猜真武不会被锁进库房。要么在周老师那里,要么在老佛爷的办公室里。”
迟小多想了想,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回忆陈真开这扇办公室的门。
“应该是……”迟小多的手指顺着门上的符文回路先是一划,继而再一划。
项诚:“支付宝解锁?”
“有点像。”迟小多哭笑不得,点头道。
项诚:“……”
符文回路发出光,门被打开。
“快!”迟小多闪身进去。
陈真办公室的布局和以前一模一样,钥匙还在左边抽屉里,迟小多翻出钥匙扔给项诚,项诚戴上手套去开锁,迟小多抬头看书架,抽出里头的一本书,书架下层朝外翻,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可能不在这里。”项诚看了下抽屉里的文件,说,“麻烦了,我猜也不会在他办公室。否则一出去这么多天……”
“不在周茂国就在老佛爷那里。”迟小多翻出印,说,“我开条子盖章,按商量好的来,你假装去借法宝……”
迟小多找了张借用法宝的申请批条。
“如果找错了人马上就会被发现的。”迟小多说,“你觉得会在老佛爷手上,还是在周老师手上?”
项诚也有点举棋不定,迟疑片刻,而后道:“赌一把,郑州的事情是老佛爷策划的,多半在她手上。”
迟小多嗯了声,模仿陈真的笔迹写了借条,盖上印。
两人刚从陈真办公室里出来,外头便来了一个人。
“两位。”一名安保人员说,“工作证查一下。”
“哎。”迟小多马上转身朝安保人员走去,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们要在驱委里呆多久?!连我的证都要查?”
“算了算了。”项诚忙过来拉迟小多。
“抱歉。”安保人员面无表情道,“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迟小多把工作证收起来,抽出降妖师资格证,递给安保人员。
“查工作证。”安保人员说,“资格证不能作数。”
迟小多:“……”
项诚正准备动手撂倒他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陈真一边打电话,一边走了出来,三人打了个照面,大家表情都非常地正常,陈真说:“我先挂了。”
“他们是我叫来在办公室里等的。”陈真递给安保人员工作证,安保没看,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再查项诚与迟小多。

第85章 偷渡

入内,陈真关上门,电话又来了,陈真示意两人坐,先接电话。
“我有什么办法?”陈真说,“十三万!把我卖了也还不起呢,不行,不让报销!”
陈真把电话一挂,朝迟小多说:“那天逛街你们都在的,为什么不帮我阻止宛媛?”
“我给你出。”项诚马上道,“给你二十六万。”
迟小多当机立断道:“我付两百六十万,帮个忙,真武借来用一下,用完就还。”
陈真:“……”
陈真一手扶额,项诚说:“一千万的赌债一笔勾销,现在就给你打条子。”
“你们这个时候来驱委,不要命了?!”陈真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把老佛爷那边骗过去。”
项诚:“东西呢?”
“已经被锁起来了。”陈真答道,“你们手头没有金刚箭,有什么用?发挥不了作用。”
迟小多和项诚没辙了,本以为捆妖绳、智慧剑和降魔杵被收缴后还在老佛爷手上,现在看来居然已经被锁进地下库房了。
项诚抹了把脸,沉默不语。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的计划,迟小多。”陈真一指项诚,说,“摊上这家伙就没停止过倒霉。”
陈真说话还是很有分寸的,这次确实被项诚牵连得很惨,却仍然没有扯上迟小多,毕竟迟小多也是被卷进去的一方。
“一千万都不要你的了,还嫌我倒霉?驱委发生什么事?”项诚问。
“王雷的事捅穿了。”陈真说,“九尾天狐闹得太大,惊动了上面,现在派人来彻查,老佛爷要引咎辞职,驱委全被监视着,至少要查三个月,王雷在任期间的所有事情都要翻出来,一件一件地对。”
陈真眉头深锁,又说:“有些事现在不打算打草惊蛇,这么一来,就要面对更猛烈和直接的变故了。”
“我怀疑还有奸细。”项诚说,“王雷不可能是最大的那个。”
“不可能。”陈真想也不想就说,“乔大师、狄淑敏、老佛爷、周老师,这四个人里你觉得谁是奸细?”
“还有一个。”项诚说,“我记得在面试环节里有一个年轻的女孩。”
“丁芷。”陈真说,“她很少插手驱委里的事,只管外联,和西方各教派通有无的,不会是她。”
项诚和迟小多对视一眼,迟小多想了一会,犹豫要不要把闪电的事情告诉他。
陈真看出两人脸上的表情,说:“还想说什么?没话就走,除了信任我,你们现在没别的出路。”
迟小多下定决心,说:“那天项诚带着我跑路的时候,我们受到了伏击。”
陈真登时色变。
“这不可能。”陈真答道,“还有谁知道你们的行进路线?”
“齐尉没告诉你?”项诚眯起眼道。
陈真:“……”
陈真想起了什么,也许是齐尉追丢人之后的不对劲,也许是他们回来后的一些细节。
“这不可能。”陈真喃喃道,“会有谁知道?”
陈真抬眼,望向项诚。
“东西在库房里……”陈真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松了口气,陈真终于改变主意了,在确定驱委里还有不稳定因素后,把武器提前还给他们是唯一的选择。
“能进库房就行。”项诚说,“剩下的你不用管。”
“事到如今不管也得管。”陈真说,“东西被你带走了,我推不掉责任。”
迟小多想到陈真也许会因为这件事而丢官,一时间又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如果只是自己与项诚的责任,那么哪怕做再多事情,他的信念都是坚定的。
然而一旦把别的人也带上,就不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了。
陈真拉开抽屉,写了几行字,表情迟疑,片刻后撕了重写,迟小多和项诚都没有打扰他。
“你拿着这个条子。”陈真最后交给项诚一张条,说,“去给老佛爷盖印,在她那边露个脸,刚好我这边有一张还没发出去的工作证,是云南的外派调令,因为驱委各办公室被查,这个叫赵伦的人还没入职,现在我给你做一张。”
陈真开打印机,让项诚背对墙壁,拍了张照,做出工作证,项诚接过,别在西服胸袋前,陈真又说:“就说周老师下午决定提审项诚,请她开权限,把真武暂时取出来。”
迟小多心想谢天谢地。
项诚折好条子,转身出去。
“统战部有镇妖铃吗?”迟小多怕项诚惊动老佛爷,不由得有点担心。
陈真摇头,说:“大领导有很多法宝是妖骨和内丹制的,其实整个驱委里镇妖铃很少。”
陈真看着迟小多,两人静了一会,迟小多问:“这次一定给你带来很大麻烦。”
“没关系。”陈真说,“你做的是对的事。”
迟小多有点郁闷,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小朗很想你。”陈真说,“不过今天你俩不要接触了,回去以后抽空给他发个短消息。”
迟小多点点头,陈真疲惫地吁了口气,说:“到底是谁呢?”
迟小多知道陈真还在思考那道闪电落下来的事,不由得庆幸自己赌对了,陈真果然没有出卖他们。现在的目标范围再一次缩小,剩下可达、周宛媛和轩何志。他不大相信可达和周宛媛是内鬼,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是轩何志。
“会是轩何志吗?”迟小多问。
“我觉得不会。”陈真说,“你不了解他,虽然在一些小地方他这人比较奇葩……但大体来说还是不大可能,毕竟他的父母也是死于……算了,这个先不提。”
“总不会是可达和宛媛吧。”迟小多说。
“你别忘了,还有曹斌。”陈真说,“他也是知道我们行动的人之一,只是他都在外围支援,一直没有露面。”
“可是曹斌已经辞职了。”
“是的。”陈真答道,“而且他的法宝全部上缴了……”
项诚站在电梯里,电子声报楼层:“统战部。”
“查一下工作证。”安保人员说。
项诚交出工作证,安保用一个随身携带的机器扫了上面的条形码,对照工作证上的照片和人。
“叫什么名字?”安保问,“怎么显示未入职?”
“今天刚来的。”项诚说,“电脑还没录入。”
安保示意项诚可以走了。
林语柔和乔大师正在办公室里说话,项诚透过大窗户看了一眼,敲敲玻璃,林语柔侧头看。
“……轩何志到现在还没找到迟小多……”
项诚推开门,掏出字条,问:“请问,哪位是林局?”
乔大师:“……”
林语柔:“……”
林语柔奇怪地看着项诚,项诚忙掏出字条,毕恭毕敬地交给林语柔。
“什么意思?”林语柔蹙眉道。
项诚没有说话,一脸茫然。
“我问你,什么意思!”林语柔重复道,“你是组织部的?叫什么名字?”
项诚递出工作证,答道:“我叫赵伦,林局您好。”
林语柔看了一眼工作证,乔大师怀疑地看着项诚,说:“新人?”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项诚说。
林语柔上下打量项诚,再看字条。
“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和我说话的。”林语柔道,“陈真居然让一个新人来办这种事?让他自己过来!”
“不敢。”项诚忙赔笑,躬身道,“我第一天来上班,确实是字面上的意思,陈主任说如果拿不到您的批文,明天就不要来了。如果有令您误会的地方,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乔大师无奈摇头,笑了起来。
“炮灰。”乔大师漫不经心道。
林语柔有点烦躁不安,拿起桌上的电话。
“给我接周部长办公室。”林语柔说。
电话没有人接,听筒里传来微弱的长声。
项诚的衬衣背后湿了一片。
组织部:
办公室外面敲门,陈真马上退后,迟小多躬身躲到办公桌下面。
“请进。”陈真说。
迟小多躲在桌下,看到陈真下一个动作是站起来,便知道对方应该是领导,果不其然,周茂国的声音说:“陈真。”
“是。”陈真说。
“坐吧。”周茂国扔过来一根烟,陈真没接住,掉到桌子底下。
迟小多捡起来,陈真躬身,拿到烟。
“随便聊聊。”周茂国坐在沙发上,出了口长气。
陈真点了烟,静默了足足一分钟后。
周茂国:“说实话,我不想难为项诚。”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陈真说,“他迟早会被卷进去的,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周茂国说:“你对古代巫山神话,了解多少?”
陈真想了想,说:“巫山北部,与巴山相连,在古楚国文化里,巫、巴两个山系,有过不少传说。”
“姚姬。”周茂国说,“瑶姬。”
迟小多:“……”
“我总觉得当年的事,仍有不少疑点。”周茂国说,“当年的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过去的十年里,我始终想到建华的老家去看一看。”
陈真没有说话,周茂国想了想,又说:“项诚魔化的原因,有一大半是来自于他母亲的宿命,而要解开他的心魔,也许关键在于姚姬的身上。”
“可是她已经去世了。”陈真叹了口气,说,“就连骨灰也已经流向大海。”
“所以我在想。”周茂国说,“当年他的父母是怎么认识的,初识之地又为什么会在那里,按道理说姚姬如果是负责孕育下一任天魔的圣女,她为什么会提前醒来?”
“项建华为什么会认识她……”周茂国弹了下烟灰,眉头拧了起来,“姚姬与巫山神话中的那个‘瑶姬’,又有什么关联。”
陈真:“……”
双方再次沉默,片刻后,陈真开口说:“连您都不知道,我想知道的人确实很少,我其实想……试试项诚的口风。”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陈真按了下免提,林语柔的声音说:“陈真,周茂国在你办公室?”
“在。”陈真说,“周老师,老佛爷找您。”
周茂国走过来,迟小多听到脚步声,登时背上全是冷汗,陈真抬脚,踩着迟小多的肩膀,将他推进去一点,周茂国停在办公桌前,说:“老佛爷。”
林语柔的声音在电话里说:“我这里来了个人,拿着陈真的条子……”
周茂国接起电话,看了陈真一眼,拿着电话道:“怎么了?”
“你让陈真提审项诚?”林语柔在统战部会议室里说。
项诚垂手,站在一旁,看着批文,沉默不语,林语柔瞥了一眼项诚,项诚始终没有反应。
周茂国看着陈真,陈真拿了一支笔,在白纸上写下:【真武恐被调包。】“是的。”周茂国答道,“关于当年巴山的事,我有一些疑惑。”
“需要真武做什么?”林语柔不客气地问,“郑老师还没到,现在不允许动用。”
“我有一些事需要确认。”周茂国随口答道。
躲在桌下的迟小多心跳得砰砰响。
“人和武器只能交给你一样。”林语柔说,“自己选吧。”
“那就武器吧。”周茂国说。
“必须你亲自去取。”林语柔冷冷道,在批文上签了名,交给项诚。
周茂国那边挂了电话,项诚转身要走,林语柔却道:“站住。”
项诚忙又转身,林语柔打量他,眯起眼,说:“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上一次您巡查云南的时候。”项诚说,“大理,蝴蝶泉,我给您带的矿泉水,跟在白主任身旁。”
“是吗?”林语柔奇怪地说,“那么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项诚有点为难地答道:“时间太久了,人和官职我对不上,主任也经常这么说我。”
乔大师笑了起来,无奈摇头。
林语柔淡淡道:“驱魔师考过了么?”
“没有。”项诚答道。
林语柔转念一想,问:“老白身体如何?”
“他已经去世了,林局。”项诚答道,“中的蛊毒太深,年纪也大,撑不住。”
“我忘了。”林语柔叹了口气,说,“老了……”
会议室里一片静谧,林语柔似乎想起了一点往事,摇了摇头。
“老朋友们一个两个的都走得差不多了。”乔大师随口道。
林语柔没有再说话,项诚微微躬身,这次顺利走了,离开统战部,衬衣后背湿了一片。
周茂国挂了电话,走到落地窗前,背对办公桌,背着手。
“自古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周茂国沉吟道,“也许在解开这个疑问后,我们可以不必再把巴蛇封进落魂钟里。”
“老佛爷已经这么决定了么?”陈真说,“这是非常冒险的尝试。”
周茂国略一点头。
陈真道:“落魂钟已经有裂纹了,小朗告诉我,落魂钟的容积是有极限的,里面羁押了太多强大的灵魂,何况蛇魂带着魔种,一旦撑破了结界,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还是其次。”周茂国说,“使用翻天印加固落魂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但是我们不知道,在落魂钟里的妖魂会不会因此而产生变化,万一魔种吸纳融合了别的妖魂,麻烦只会更大。”
说完周茂国转身,陈真在转椅上也转过身,椅背挡住了周茂国的的视线,刚好令他看不见迟小多。
周茂国说:“我走了,你看着办吧。”
陈真起身要送,周茂国却摆摆手,径自离去。周茂国看了眼电梯,左边先到,进门后,右边的电梯叮一声打开。
“组织部。”
左侧电梯合拢,项诚从右边电梯里走出来。
迟小多从桌子下面钻出来,看了眼陈真。
迟小多:“好险。”
陈真:“……”
“老佛爷到底在想什么?你不阻止她吗?会很危险的。”迟小多说,“封在落魂钟里,不怕让那些妖魂全部合体,最后变成奇怪的东西吗?”
陈真答道:“没关系,反正关在监狱里的也不是项诚。周老师的话你都听见了,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就交给你了。”
“谢谢。”迟小多心想这次一定是把陈真给害死了。
“不客气。”陈真说,“为了朋友。”
迟小多听到这话时,突然很感动,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就在此刻,外头又有人敲门,迟小多忙热泪盈眶地又躲进桌子底下,进来的却是项诚。
项诚:“……”
迟小多说:“我们绝对没有做奇怪的事情。”
项诚哭笑不得,陈真说:“拿到了?”
项诚朝陈真出示一张卡,陈真说:“这个给你们,隐身符。”
陈真交给迟小多一张符,说:“最后一张了,只能维持十分钟。”
“她说需要周茂国亲自去取。”项诚说,“我打不开。”
陈真示意无妨,从抽屉里取出沙漏。
“不能让周老师去,否则就跑不掉了,沙漏底下有周老师的符印。”陈真说,“用它能骗过保险箱,密码是这个。”
陈真在纸上写下密码,让项诚和迟小多看了记住,继而把它几下划掉,纸张放进碎纸机里。
“沙漏用完以后拿到五楼,交给小朗。”陈真说,“再从五楼的对外出口离开,接下来无论你们去哪里,请和我保持联系,随时报告进度,我去想办法拖住监察部。”
迟小多和项诚出门。
项诚关门前,看了陈真一眼。
“谢谢。”项诚说。
“不客气。”陈真正在收拾东西,抬眼一瞥项诚,答道,“为了世界和平,我也相信你能控制住自己。”
迟小多和项诚在等电梯,迟小多说:“陈真很好的。”
项诚神色复杂,没有回答,迟小多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他很少听到项诚说谢谢——除非对服务员。
也许陈真的行为,多多少少也能打动项诚吧,迟小多从来就觉得,自己虽然改变了项诚,但其实这个世界,和项诚所想也不完全一样。像陈真、可达、周宛媛……朋友之间或许各自抱有私心,然而在大节上,却是从来不含糊。
如果陈真是驱委的大Boss,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年轻人聚在一起,办事的风格会和林语柔她们不一样。迟小多又想到周茂国的话,当年周茂国和项诚的爸爸,是不是也像现在的陈真和项诚?但回头想一下,陈真相信他们,是因为他相信这么做能解决问题,一旦事实证明靠项诚和迟小多两人不行呢?
迟小多不敢再发散了。
项诚也在思考,此刻回过神,朝迟小多说:“符咒贴上。”
迟小多贴了符咒,唰一下消失了。
项诚整理拎在手里的包,进了电梯。
迟小多摸了摸项诚的手背,两人一牵手,便各自放开。
项诚深吸一口气,迟小多小声道:“加油,只差最后一步了,一定可以的。”
项诚:“周茂国是不是去过陈真办公室?没有发现你吗?”
“我躲在办公桌下面。”迟小多说。
“他朝陈真说的什么?”
“很复杂。”迟小多答道,“他提醒了我一件事,回去我们详细说……”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迟小多一紧张,两人马上都不说话了。
迟小多祈祷千万不要碰上林语柔,哪怕是周茂国都好点,他屏住呼吸,电梯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老头子,老头子穿着一身民国的短褂长袍,背后跟着两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
迟小多:“!!!”
郑衾!他怎么来协会了?
项诚朝侧旁退开些许,一时间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最好的反应就是不吭声。
郑衾摘下墨镜,进到一旁,手杖在迟小多的脚上轻轻碰了一下,迟小多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嘿。”郑衾自言自语,笑道,“听见了吗?哪怕明天就要辞职,只要她还在一天,就容不得人插手。”
两名弟子沉默,项诚也沉默。
电梯缓慢下行,郑衾摘下墨镜,从电梯门的倒影里看着项诚,继而目光移到了迟小多的脸上。
迟小多的心跳瞬间停了。
他在电梯门里没有倒影,然而当他望向郑衾的双眼时,他们的眼睛是透过镜面而直接对视的。
郑衾摇摇头,笑了笑,戴上墨镜。
“一楼大厅。”电梯报楼层,郑衾自若走了出去,两名弟子随即跟上,门闭拢。
“他发现我了。”迟小多颤声道。
“他也发现我了。”项诚答道,“别怕,他要是敌人,刚才就已经动手了。”
迟小多虚惊一场,本以为已经没人能发现自己了,没想到居然碰上另一个有龙瞳的。
“地下层。”电子声说。
“接下来怎么走?”项诚出来,面朝四个电梯,两个来回于地下层与驱委本部,另两扇则通往更深的地下。
按钮自动亮了,迟小多的声音响起:“换乘电梯,左边的。”
地下层转乘处有四个电梯,迟小多根据上次周茂国带自己过来的记忆,心想应该是左边那个,右边则应该是通往库房。
“您好。”另一个电子声说,“初次见面,请问您是谁?”
“哟,还是智能的。”项诚说:“去库房。”
“不能辨认您的身份。”电子声说。
项诚拿出卡,在感应器上晃了晃,迟小多沉默。
三秒后,电子声说:“欢迎您的到访,因为您的身份无法辨识,需要监察部许可,请稍等。”
监察部,中央电脑弹出申请,陈真在电脑前按下了回车,输入地下库房的通行口令,确认,关上窗口。
部长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陈真按了几下回车,一手接过咖啡。
“怎么?”部长问。
陈真随手操作中央电脑,把包括项诚与迟小多在内的所有监控画面全部关掉了,只留下监狱上的画面,用pageup放到最大,占满了整个屏幕。
他若有所思地喝了口咖啡,看着屏幕上的项诚。
“他跑不了。”部长说。
陈真眉头深锁,问:“这几天他都保持这样吗?”
“嗯。”部长答道。
地下层:
“获得通行权限。”电梯内的电子声说。
电梯下行,两人进入库房走廊,项诚用卡片开门,一排保险柜。
迟小多马上取出沙漏,铺开两张符纸,把沙漏放在符上,小心地把周茂国做的印记拓下来。
监察部:
“陈真。”林语柔的声音道。
陈真转身,看到林语柔站在监察部外。
“跟我来一趟。”
陈真放下咖啡,监察部长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陈真跟着林语柔走了。
库房:
“快。”迟小多将印记拓在中央的开锁屏上,印记亮起光。
“高级法宝柜,b16,请输入调阅密码。”
项诚输入六位密码,柜门弹开,项诚躬身,迟小多踩在他的背上,抽出一个红布包。
“都在这里!”迟小多打开红布包看了一眼,降魔杵、捆妖绳都在,还有雨伞,速度关上柜门。
“走。”项诚道。
两人快速离开库房,迟小多按了下电梯,进去,回地下层转乘处。
电梯内:
林语柔抬眼望向楼层。
陈真没有说话,眉头微微拧起,林语柔在电梯门的倒影中看着陈真的双眼。
“我拒绝郑老师的提议,想必你心里也明白。”林语柔冷冷道,“把他搬出来说情也没有用,哪怕我明天就要辞职,今天驱委也是我说了算。”
陈真短暂地一怔,继而明白了什么。
“老佛爷,您误会了,我没有通知郑老师。”陈真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相信他只是碰巧今天来了,因为周老师也只是一时起意,临时打算提审项诚,不存在与他约好的问题。”
“直到刚才,我也不知道郑老师到访。”陈真诚恳道。
林语柔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我老了,不像你们年轻人,注重个人价值,也许以后驱委会有所改变,但不会是现在。”
电梯外:
显示屏上的楼层不断变换。
“隐身符失效了。”迟小多说。
“图腾能用吗?”项诚按了下电梯键,抬头看楼层数。
“不行。”迟小多答道。
“有人在下地下层。”项诚说。
“哪个先到?”迟小多看着两个电梯。
项诚一拉迟小多,两人躲到电梯一旁去。
电梯内:
“地下层。”电梯音道。
两扇电梯同时叮的一声,一起开门,迟小多与项诚闪进了左边的电梯,贴在门边视线死角处,右边的电梯里,则是陈真与林语柔。
“老佛爷。”陈真突然开口道。
“怎么?”林语柔侧头看了陈真一眼,却没有停留,出了电梯门,陈真跟上,走在她的左边,身体挡住了她的目光。
项诚与迟小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林语柔背后打了个时间差,关门前迅速朝电梯内一闪身,顺利进入。
“小朗告诉我,落魂钟的容纳之力是有限的……”
林语柔转身,按下了通往监狱的电梯,就在这一刻,她的眼角余光看见电梯里像镜子一样的墙壁,以及墙上的人影。
“什么人?!”林语柔登时色变。
电梯门关上,迟小多按了五层,项诚按下一层。
“她发现我们了。”项诚说,“来不及了!一开门就跑,别的不要管了!”
“一楼大厅。”电梯报楼层。
“马上封锁驱委!”林语柔说,“关闭所有对外通路!”

第86章 突围

电梯门开了一半,整个驱委大楼里响起警报。
“跑!”项诚道。
两人冲出了电梯。
“什么人!”
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是在大厅里盘查的安保,窗口挪到二楼以后驱魔师反而不在这层办事了,安保特勤一窝蜂冲过来,抽出手枪,项诚带着迟小多在光滑的地面一滑。
背后响起枪声,迟小多一瞥喷水池外,鸽子唰一声冲了进来!
项诚看也不看把镇妖幡一抖,一只虎妖咆哮着冲了出去,把安保人员按倒在地,迟小多说:“大门不能走了!”
“下去。”
背后一片混乱,项诚与迟小多一路直冲,进了商店街。
两人冲进了超市,项诚有点犹豫要不要用法宝,背后枪声大作,超市里的驱魔师纷纷被惊动。
“安全执法!”安保吼道,“无关人等!一律退开!”
本来有人想出手帮着抓项诚,被这么一喊,大家全部收起了法宝和武器。
“你们这些驱魔师简直是……”
队长带着一众特勤在收银台后面换子弹,项诚推着货架过去,迟小多连滚带爬,在地上找东西。
“你找什么!”项诚道。
“顶住!”迟小多道。
迟小多把坩埚贴上火焰符箓,轰一声坩埚里喷出青色的烈火,收银台外面开始喊话。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项诚嘲讽道:“一群废物。”
机枪开始扫射,沿着货架一路扫来,子弹横飞,短暂声停,硝烟弥漫,三秒后,项诚从货架上一翻,整个人横着翻了出来,在半空中优美地一翻身。
所有特勤同时扣动扳机,项诚借着旋转之力,变魔术般把镇妖幡一抖。
一声怪物的鸣叫,轰然巨响,一头三米高的猛犸象冲出了镇妖幡,惊天动地地朝着收银台冲去!
收银台后面一阵兵荒马乱。
超市顶上的日光灯被撞毁,猛犸象吃了几下子弹,发出嗥叫,几乎是用碾压之势在超市里横冲直撞。
“好了吗?”
“马上!”
迟小多把一枚鱼眼放在火上加热,鱼眼的眼色不住变深,从白转蓝再转黑,迟小多喊道:“跑——!”
项诚回手一收,把猛犸象和鬼车一起收了回来,抱着迟小多,两人冲向超市深处,顷刻间鱼眼珠一声轻响,炸开。
洪水从那枚小小的珠子里哗一声涌了出来,铺天盖地,顷刻间灌满了整个超市,犹如海啸般朝着特勤卷去!
“啊!”迟小多看了眼项诚,登时呆住。
“怎么了?”项诚问。
项诚的脸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和以前一样的帅气。
“太好了!”迟小多说,“你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糟了。”项诚却道。
“怎么了?”
“人偶被发现了。”项诚说,“法宝坏了,我的脸才能变回来,他们已经发现监狱里那个是冒牌货了,周茂国会亲自来抓我,快走!”
“这里!”迟小多看到安全出口,拉着项诚一头冲了进去。
里面是个幽暗的走廊,走廊里有一个灯牌在闪烁,海水沿着走廊灌了进来,迟小多退后几步,看了眼灯牌,项诚道:“你在看什么……”
迟小多拉着项诚,朝墙壁撞了上去,项诚一怔,被迟小多拉了进墙里。
嗡的一下,水声、外头的枪声全部消失了,他们进了一个暗室里。
“什么人?”一个声音在黑暗里说。
项诚:“……”
迟小多:“!!!”
“两个小朋友。”郑衾的声音自若道,“有缘。”
迟小多想起来了,这是铜姑的店!居然还开着吗?原来挪到了超市里!
“那个……”迟小多说,“打扰了,外面……”
“既来之,则安之吧。”铜姑随口道,“来都来了,还能赶你走不成?”
两人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见郑衾坐在一个棺材上,面前是给他算卦的铜姑。
迟小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生怕铜姑会把他们卖给驱委,还有个比林语柔更大牌的郑衾在。
但是在电梯里,郑衾既然没有开口,那么说不定他是不管驱委的事的。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示意不要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站着。
“天水讼。”铜姑缓缓道,“天水隔绝,流向相背,事理乖舛,两败俱伤。”
郑衾沉默不语,眼里流露出金色的龙瞳光芒。
架子上的一个听风瓶轻轻一响。
“外面发生什么事?”铜姑察觉了什么,“你们把老佛爷都请下来了,我的小庙里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迟小多回头看,项诚沉吟片刻,说:“交给我吧,打扰两位了。”
“慢着。”郑衾抬手,示意他们先不要出去,继而朝铜姑道,“再解一卦,解他俩身上的事。”
“这可是今天第三卦了。”铜姑说,“若不是郑老亲自来,是不解的。”
郑衾戴上墨镜,笑道:“自然承你的情。”
铜姑起了一卦,轻轻地“咦”了一声,沉吟片刻,而后说:“罢了,便做个顺水人情,到棺材里去吧。”
铜姑手指凌空一动,项诚马上和迟小多躲进棺材,里面果然是空的,上面还有个气孔,两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站着,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铜姑带着蹼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棺盖合拢。
迟小多的手挤得没地方放,项诚便低下头,让他搂着自己脖子。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迟小多感觉到自己和项诚都硬了,彼此抵着,项诚眼里带着笑,在迟小多的耳畔亲了亲,呼吸都急促起来。
“铜先生。”
下一刻,林语柔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郑衾回头看了一眼。
铜姑没有回答,林语柔见郑衾也在,马上道:“冒犯了,我在外面等一会。”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铜姑说,“我要下班了,店都被你赶到这里来了还要怎样?”
高跟鞋响,林语柔在棺材外面停了下来。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林语柔一顿,继而说,“来过这里吗?”
“我的店寻常人不可能看到。”铜姑反问道,“你说呢?郑老有龙瞳,你有阴阳眼,除了你们俩,我不主动开三界门,有谁能闯进来?”
“只怕未必。”林语柔冷冷道。
“那么也就是说,我和郑老一起包庇窝藏你的罪犯了哟。”铜姑说。
“郑老师,您看到那俩孩子了么?”林语柔问。
郑衾笑了笑。
“我就要您一句话。”林语柔说。
迟小多有点惊讶,林语柔居然这么和郑老师说话,之前在驱委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林语柔还是很客气的。
“没有。”郑衾说,“老了,眼花。”
“那就这样罢。”林语柔冷冷道。
高跟鞋响,林语柔走了,铜姑却没有把项诚和迟小多放出来。
“今天的三卦都有不祥之兆,郑老还请三思。”铜姑淡淡道。
郑衾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这么一把老骨头,想的事情,无非也就那几样而已。”
“地火明夷,宜退隐,时乖运拙,您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
“天水讼,中途看似顺遂,实则终局转凶,须得慎重。”
“第三卦呢?”郑衾问道。
铜姑没有回答,静了将近一分钟后,答道:“地雷复,寓动于顺,动在顺中,内阳外阴。”
就在这个时候,林语柔又进来了。
“打扰了。”
“又做什么?”铜姑不悦道。
郑衾笑了起来。
林语柔说:“请你卜一卦。”
“你心里既然早已知道。”铜姑淡淡道,“又何必问我?”
林语柔没有再说话,答道:“很好。”
林语柔走了。
这一次铜姑才把项诚和迟小多放出来,迟小多心想好险,两人站在郑衾身后,郑衾开口道:“今天听到的话,不可朝任何人说。”
迟小多和项诚一起躬身答是。
“打烊了。”铜姑说,“请回吧。”
“能给我也起一卦么?”项诚突然问。
“现在不行。”铜姑说,“明天来罢,每人一生只能在我这里问三次,你俩已经各一次了,还余四次,回去商量清楚了再来。”
迟小多想起林语柔的话,好奇地问道:“你这里,只做能看到的人的生意吗?”
“当然不是。”铜姑奇怪地说,“怎么这么问?只做你们几个生意我还怎么活?”
“那不是……”迟小多说,“别的人怎么进来?”
“每个人一生中,有三次进我店的机会,机缘到了,自然能看见,也能进来。”铜姑说,“我实在太烦你们这些什么都能看见的了,动不动就闯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迟小多忙朝铜姑鞠躬,铜姑说:“罢了。”
“我带他们出去。”郑衾答道,“借你店里后门走一遭。”
铜姑不说话,郑衾示意迟小多和项诚跟着自己,绕过铜姑的柜台,揭开帘子,里面一片漆黑,郑衾一边走,周围一边亮了起来,犹如从黑夜到白昼,四周最后灰蒙蒙的,郑衾打开一扇门,走出去,迟小多回头,惊讶地发现,他们从一个街道的电箱里走了出来。
郑衾关上门,一辆红旗停在路边,穿中山装的弟子拉开车门,郑衾说:“有几句话,还想和你们聊聊,老头子做东,晚上涮一顿东来顺如何?”
一只狼狗朝他们跑来,迟小多朝郎犬招手,摆手,示意不要变成人,抱着狗,和项诚一起上了接送郑衾的车。
火锅店里雾气蒸腾,郑衾点了两杯小酒,郎犬趴在一旁啃羊头。
郑衾摘下墨镜,翻了翻迟小多的手册。
“刀子做了?”郑衾问。
迟小多想起郑衾交给自己的第三件事——那封信,以及信里的图纸,一把刀。当时自己在开封,解决了项诚的事情后,失忆了很久,再找回记忆时,笔记本还回来了,图纸还在本子里夹着。
“还没有呢。”迟小多说。
项诚恭恭敬敬给郑衾斟酒,就算他父亲在世,郑衾也是长辈,活了两百多年,辈分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
“懒。”郑衾说。
迟小多忙道:“一定尽快。”
“今天感谢郑老师回护。”项诚说。
郑衾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接下来有什么想法?”郑衾说,“我看你俩,驱委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项诚点了点头,说:“还没想好,现在真武拿到手,找金刚箭。”
“郑老师知道金刚箭在哪里吗?”迟小多问。
郑衾摇摇头,说:“不动明王一系,早在汉唐年间便有记载,如今时日渐久,许多史料早已找不着出处了。”
郑衾没有问他们为什么要找真武,迟小多也没有说,想必大家都心下雪亮,除了对抗天魔,还有什么原因?
项诚说:“我在家谱上翻找,金刚箭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明代,所以在筛选过一次后,找到了海外的一件文物,花大价钱买回来,结果发现不是金刚箭。”
“唔。”郑衾凝重点头,而后道,“现下‘圣地’知道你在做什么不?”
“天魔感应不到。”项诚答道,“但我猜测,血魔体一定派出手下来追查我了。我有一个部下,正在稳住圣地那边。”
“血魔。”郑衾摇摇头,嘴角现出一丝隐约的笑。
迟小多想起,郑衾和血魔过去还是师兄弟,说不定这次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血魔很强大吗?”迟小多问。
“师兄他一辈子都在钻研一件事。”郑衾答道,“活下去。”
迟小多没有说话,看了项诚一眼。
“炼化邪术。”郑衾说,“于是坠入了魔道,给自己的身体种下了天魔种。”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那把短刀,说:“那把刀是不是……”
郑衾缓缓点头,答道:“百余年前,我俩的师父曾想过用浑天星宿刀来取他性命,引星宫之力,破去他体内的邪血。然而多年里,师兄他蛰伏圣地不出。倒是炼出了一票鬼邪之物,景浩,就是他的作品。”
“这次你二人离开驱委,不能再朝组织请求援助,想必驱委与圣地,会联合来追缉你们。”郑衾眉头深锁,说,“还须小心为上。”
“血魔有什么手段?”项诚问。
“师兄的邪力非同小可。”郑衾说,“能以鲜血施术,你们都是血肉之躯,距他稍近,血行极易加速,变得狂躁难以自控。外加以自身为媒,指示手下被融合在一处的魔物来行动。”
“好的。”迟小多点头道,“有破解的方法么?”
郑衾想了想,说:“师兄的邪血之力来自于多年前我们在昆仑山上,得到的龙血,唯有龙威可镇压住它,你身有龙瞳,不定能与他争得一争,除此之外,便只能以不动明王真力相抗,还是须得小心谨慎为宜。”
项诚和迟小多都没有说话。
“浑天刀制好后。”郑衾说,“一旦能取其心脏,血魔便将被星宿之力破去浑身禁制,浑天刀也将被染血,到时候,你将刀交回给我。”
“是。”迟小多规规矩矩道。
“至于材料,我这里还有一些。”郑衾答道,“会遣人带给你。”
迟小多心想还有很多材料是缺失的,这下正好了。
“当年的事……”项诚突然开口道。
“当年的事呢。”郑衾慢条斯理地说,“我是隐约知道一些的,但是也仅限于你知道的那部分,我已经没有驱委的任何权限了,和你们周老师不一样。”
项诚点了点头,郑衾戴上帽子,说:“年轻人,未来有许多困难在等待你们克服。”
项诚和迟小多忙起身相送,弟子提着大衣给郑衾穿上,郑衾走了。
老头子离开的时候,身影有一丝落寞,外面下起了漫天大雪,迟小多和项诚互相看看,一桌子菜还没动过,项诚去问,前台说已经结过账了,迟小多知道也是郑衾请他们吃饭的意思,便不客气了,和项诚坐下来,开始吃那一大桌涮羊肉。
“辛苦了。”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给迟小多涮肉吃,冬天的晚上,在店里喝点小酒,吃点火锅,实在是人生最幸福的事。
“接下来我有个想法。”项诚朝迟小多说。
“我也有个想法。”迟小多说。
项诚示意迟小多先说,迟小多把躲在陈真办公桌下,听到的周茂国的话说了,项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爸妈相遇的地方在哪?”迟小多说,“你听她提起过么?”
“我大概知道一点。”项诚说,“本来想去青海走一趟的,不过你这么说起来……也该回去了。”
迟小多问:“去青海做什么?”
“圣地的其中一个入口就在青海。”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项诚胆子还真的很大,问:“你不是不能用法术么?”
“如果决定了要捣毁圣地。”项诚答道,“就没有必要再忍着了,圣地里最大的敌人就是血魔,除此之外,应该都能对付。”
“里头有多少妖怪?”迟小多问。
“两万多只。”项诚说,“不过实力都不强,既然郑衾给出了克制血魔的办法,你炼出浑天刀后,我带着回去……”
两万多只。
这是真正的千军万马,项诚居然嚣张到要到敌人的阵营里去,直接杀掉血魔,这也太凶残了。
“太危险了……”
“不危险。”项诚喝了点酒,脸上带着一点晕红,自己斟酒,说,“又不是真的杀进去,只是一个比喻。”
“要是被两万多只妖怪围攻,就算你是不动明王,也会很狼狈的吧。”
“当然不会让他们来围攻我。”项诚说,“圣地里头本身就有矛盾,回去以后,我不会暴露身份,只会让血魔自己动手来夺权,有刀在手,完全可以占据天魔继承者的主动,让他让出指挥权。如果他稍有反抗,就趁机杀掉他,解散掉整个组织。”
“接下来再慢慢找金刚箭不迟。”项诚说。
“还是有点危险。”迟小多说。
不过他是很相信项诚能力的,一旦把巴蛇释放出来,实打实地拼斗,外加他不动明王的力量,还有郑衾的浑天刀当王牌,说不定真的能干掉血魔。但血魔一定也有自己的王牌。
电话响。
“你在机场吗?”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说。
迟小多刚和项诚抵达机场要下车,便接到了陈真的电话。
“我们马上要上飞机了。”迟小多说。
“不要坐飞机。”陈真答道,“机场全是驱魔师。”
迟小多马上示意黄杉掉头下高速。
黄杉说:“我们修炼都四百多年了,不怕他们。”
“算了。”项诚说,“不要惹麻烦。”
迟小多看着窗外,北京光秃秃的树木,灰暗的天空,黄昏时一轮暗黄色的太阳悬挂在远方。
然而至少有一点是好的,事情已经渐渐明朗起来,至少有了一个方向。
机场外,车辆川流不息。
项诚恢复了本来面目,在后座大大咧咧坐着,一手搂着迟小多肩膀,另一手覆在他的手上,彼此沉默地靠在一起,分了耳机,听着歌。
“你没事吧?”迟小多问。
“没事。”陈真答道,“打时间差混过去了,老佛爷有点怀疑我,但周老师之前来过办公室,他们只以为我被你俩钻了空子。监察部的监控已经被我删了。”
“没事就好。”迟小多看陈真这么自信,多半还是有自己的对付方法。
“放心吧。”陈真说,“在驱委做了这么多年,专业收拾烂摊子一百年不动摇,今天晚上开始我的手机可能会被监听,没事不要打电话过来,曹斌会从广州出发去协助你们。”
“谢谢。”迟小多说。
迟小多把麦递给项诚,示意他要不要也说几句,项诚摆摆手。
“不要和任何驱魔师、降妖师打交道。”陈真说,“你俩的通缉令已经发到全国了,尽量也别接触陌生的妖怪,狄淑敏是妖怪管理局的负责人,我挂了,照顾好自己。”
陈真挂了电话,项诚按了下手机,音乐又响了起来。
郎犬抬起头,舔了舔迟小多的手,迟小多看着窗外出神,一夜之间,他们就像踏上了逃亡的旅途,妖魔、驱魔师,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追缉他们,而他们也只有彼此。
“你在想什么?”项诚有点不安地问,凑到他脖颈旁亲了亲。
“好像电影。”迟小多笑道,“和一个反派大Boss在逃亡的感觉,波澜万丈,人生充满了刺激。”
车窗的倒影上,项诚笑了起来。
——卷三·九尾天狐·完——
“等等——!”一个声音在凛冽寒风中吼道,“还没完!还有后续啊!别走啊!等等我啊!”
“老板,后面好像有个骑电动车的在追咱们。”
项诚:“……”
迟小多:“……”
一个戴着头盔、身穿皮衣的男人骑在电动车上,车还没上高速,速度不快,电动车勉强追上了黑色宾利。
“这谁?”迟小多问。
外面那人骑在电动车上,猛力朝车窗里挥手,项诚说:“不要管他。”
“等等——”男人戴着头盔,两道宽面条泪随风飘扬,在零下十度的寒冬中泪结成冰。
迟小多:“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熟?”
宾利加速,把男人甩在后面,片刻后车流渐缓,那人又追了出来。
迟小多:“……”
男人敲敲车窗,黄杉问:“要把他挤扁吗?”
迟小多说:“还是等一下好了,我看看是谁。”
项诚眉头深锁,带着嫌弃的眼神,朝外瞥一眼。
“我……”电动车追上来。
宾利噌一声加速,把他甩开。
“是——”电动车又追上来。
“来帮忙——”
“的——”
“东西……”
“给……”
“你——”
迟小多忙道:“停一下!是轩何志!”
项诚只得让停车,骑着电动车的轩何志一下冲到前面去了,紧接着背着个包跑回来,项诚道:“什么事,外面说!”
三人面面相觑,轩何志拍拍背包,求助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还是……让他上来吧。”
项诚打开车门,轩何志钻了上来,说:“谢谢,外面实在太冷了,走吧,我来协助你们,郑老师吩咐的。”
迟小多嘴角抽搐,轩何志说:“郑老师让我把材料带给你,喏,都在我包里呢。”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说:“原来你是郑老师的卧底啊。”
“没有没有。”轩何志说,“我师父和他是老朋友了,你这车太豪华了,还有酒喝啊,太好了……还是马爹利!”
项诚上下打量轩何志:“我听说过你师父,已经去世了,他也是个妖。”
“什么妖!我师父是貔貅!”轩何志生气地答道。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突然觉得,轩何志的行为实在是太合理了。
——本卷完——

卷四·龙

第87章 巫峡

“汪汪汪汪……”
“汪汪汪!”
“汪猢——嗷嗷嗷汪!”
车里鸡飞狗跳,轩何志道:“迟小多!把你的狗牵一下……”
“不要吵了!郎犬!”迟小多说。
“叫老板娘!”黄杉怒吼道:“谁准你叫名字!简直太无礼了!”
“我他妈要咬死你!”郎犬摇身一变,变成人,朝轩何志扑了上去。
“都给我闭嘴!”项诚炸雷般一声怒喝。
所有人静了三秒,紧接着轩何志开始大叫,郎犬完全无视了项诚的警告。
加长宾利靠边停下,车门打开,轩何志和郎犬被踹了下来。
“别!等等——”
轩何志追着宾利狂奔,郎犬变成狗,汪汪汪地追在后面。一人一狗,夺命狂奔,宾利不紧不慢开了一公里,才再次打开门,郎犬和轩何志都吐着舌头,筋疲力尽地爬上了车。
“这样就好了。”迟小多满意地说:“没力气打架了吧。”
轩何志:“……”
车终于离开了北京市,在一个高速路口停下,一辆越野车驰来,项诚拎着包,众手下在车前等着。
“辛苦你们了。”项诚说:“接下来,大家各自分头行动。”
“是,大……老板。”黄杉带领手下一起鞠躬。
“补给都准备好了。”一人说:“就在车后座。”
项诚和迟小多换车,轩何志与郎犬也钻了上来。
“不许打架。”迟小多再次警告道,拍了拍郎犬的脑袋。
郎犬:“哦。”
迟小多把手机递给他,郎犬有手机玩,暂时把轩何志的内丹之仇抛到脑后去了,轩何志裹着毯子,在最后一排睡觉。
“不管他们了吗?”迟小多回头看路口的一群妖怪,妖怪们纷纷抽出手帕,在寒风里动作整齐划一,朝斜上角连挥三下,送别巴蛇大王与皇后。
项诚解释道:“带太多人,妖气太明显,容易暴露目标,也容易带来麻烦。我让他们分散行动,反正他们可以坐飞机。”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开夜车,在高速路上飞驰,顺手开了音乐。
“纵使流年飞逝……”
“芳华老去,我依然爱你,一如往昔……”
迟小多想起郑衾说的血魔体,说:“妖怪的生命是长生不朽的吗?”
“不用担心。”项诚随口道:“我们不动明王和普通人一样,会老会死。”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盯着项诚的侧脸看,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项诚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侧头看了迟小多一眼,又转头专心地开车。迟小多确实在想,项诚身上有妖魂,万一活个几百年,自己只能活七八十岁,不是好惨。
“和你在一起一天,才算活着。”项诚说:“孤冷凄清,活再久又有什么用?我们都是凡人,凡人就要有凡人的样子。”
迟小多又说:“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项诚挂档,过收费站,答道:“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我觉得陈真看得很开。”
“他不看开不行。”项诚说:“现在已经用排除的方法,筛掉三个了,小多,不要怪我说得不好听。”
迟小多沉默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齐尉不是坏人,轩何志是郑衾派来的,属于郑衾那一派,自然也没有恶意,陈真帮助了他们,周宛媛听她老爸的,陈真没有出卖他们,也就意味着周茂国没有采取什么举动。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可达了。
可达也一直没和他们联系,虽然说联系不上,迟小多已经换了个手机,但是想想还是有点难过。
“格根托如勒可达是老佛爷的人。”轩何志在最后一排说:“我怀疑他出卖了你们。”
“我觉得不是他。”迟小多说。
“为什么这么说?”项诚问。
迟小多说:“感觉不会是,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轩何志嗤笑道:“装的,真单纯还管外勤部?早就被驱委那帮人囫囵吞了。”
“格根托如勒装没装我不知道。”项诚随口道:“不过你挺能装的。”
轩何志说:“冤枉!我没有装!”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朝迟小多说:“看情况吧,他给你电话,你还是接。”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进入河北地界,找了家酒店先住下,就像旅游一样,第二天早上继续上路。
从北京到丰都约两千公里路,全程开车下来还是有点累的,项诚和迟小多便边玩便开,像在自驾游一样,看到漂亮的风景还下车去,让轩何志举着手机,给两人一狗拍景点照。
“我想死你了……”项诚抱着迟小多,趴在车里。冬日艳阳高照,轩何志去野外溜达,郎犬则去自己遛自己,项诚便打开车门,把迟小多压在第二排,在他脸上,脖子上亲来亲去。
“脖子以下……不可以那啥啊!”迟小多说。
“我都要憋疯了。”
“现在还不行吗?”
“不行……”项诚让迟小多夹着自己的大腿,两人隔着长裤蹭来蹭去。
“我帮你用手可以吗?”迟小多亲了亲项诚的脸。
“这样蹭一下就行。”项诚的呼吸都在发抖:“昨天晚上差点没控制住爆了。”
迟小多哈哈地笑,昨天晚上在酒店里做了春梦,抱着项诚蹭来蹭去,项诚只好又跑去洗冷水澡。
“轻点……”
“这里舒服吗?”迟小多一手伸进项诚运动裤里,把那个掏出来一点,拇指按着湿透的前面,来回打圈。
“嘘……”
项诚吻着他,缓慢地抽动,那粗大之物在迟小多的手掌里来回滑动,迟小多说:“我用嘴可以吗?”
“算了。”项诚居然有点不太好意思。
“来吧。”迟小多推推他,让他起来,笑道。
“这样有感觉……”项诚撩起毛衣,让迟小多亲他的胸膛,结实的胸肌前已硬得和铜豆一般,迟小多亲吮了下,项诚又嗅迟小多的头发,和他蹭来蹭去。
正在他快要射的时候,突然间背后一只狗扑过来,乱扒乱吠。
“郎犬!”迟小多怒吼道。
郎犬差点把项诚的裤子扒下来,项诚登时火气,要过去踹他,郎犬却绕着车跑了一圈。
“别打它……”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一分钟后,郎犬的嘴巴和四肢被外套捆着,眼睛被布蒙着,侧躺在原野上,完全没法再到车上来了。
项诚横躺在后座上,一脚踩着车窗,背靠车门,迟小多趴在他胯间,低头舔舐,不到五分钟,白液溢了迟小多满嘴。
“唔。”迟小多出去漱口,漱口回来,项诚笑着整理衣服,抱着他,在他的唇上狠狠亲了几口。
“我我我……我不用了!”迟小多按着自己的裤子,项诚一手扭着他的手腕,把他的运动裤直接扒了下来。
“啊……”迟小多面红耳赤,看着项诚低头,心里居然有种莫名的快意,项诚的技术有点粗鲁,动作却十分直接,迟小多既紧张轩何志会回来,又被项诚的动作控制着,没几下就……
“不要吃进去啊啊啊!”
“味道不错。”项诚说:“还有吗?再来?”
迟小多:“……”
外面传来轩何志朝郎犬说话的声音,项诚马上给迟小多整理好衣服裤子,搂着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在车后座说情话,轩何志上车时一脸懵懂,项诚还意犹未尽地舔了圈嘴唇。
“有时候我在想……”
越野车沿着大路驰骋,离开河南,前往湖北。
“什么?”迟小多说。
“如果能这样,一直在路上。”项诚朝迟小多说:“再把后座那俩烦人的家伙扔了,就是我希望过的生活了。”
迟小多笑了笑,说:“等这件事办完了,咱们就回广州去。”
“嗯。”项诚答道。
天之涯,地之角,晴朗的天空下,仿佛这个世界里,喧嚣的烦恼都一瞬间离他们远去,那些熙熙攘攘的人际关系,未来即将降临的危机,都与他们不再相干。迟小多刚开始还总是担心血魔,担心驱委,担心项诚体内的魔种……
然而他渐渐地发现,项诚似乎从不惧怕,在他们重逢之后,项诚便觉得有了勇气,一切都是能解决的,只要他们努力。
春天来了,重庆的春季湿润无比,一进入巴蜀地界,摇下车窗,便能感觉到水汽扑面而来。
“回家了吗?”迟小多问。
“还不算。”项诚意气风发,开着车,哼着歌。
“一二三……木头人。”项诚笑着哼道。
沿途青山皑皑,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盘山公路上,长江水流哗啦作响,还有半天的路途到丰都,项诚改走国道,沿着山路盘旋。
“你家拆迁拆掉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这次回去,带你去见见我的乡亲们,摆桌酒,请大家吃一顿,祭一下祖宗。”
太彪悍了吧,这样也算回家祭祖吗?
原本村里的住民都迁走了,据说迁到奉节的一个新开发区里,三峡库区经过接近两年的建设,项诚已经有点不认识路了。越野车抵达界碑时,项诚下车问路,迟小多下来溜达,和郎犬、轩何志一起尿尿。
轩何志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界碑旁的石头下,用粉笔写着一行字。
“什么意思?”轩何志问。
迟小多疑惑地看了一眼。
【陆路被封锁,改道。】
迟小多:“……”
“项诚。”迟小多找到朝山民问话的项诚,指指界碑前。
项诚看了一眼,便转身上车,倒车离山。
迟小多放出思归,思归飞走,项诚说:“见过那笔迹吗?谁写的?”
“好像见过……”迟小多说:“可我想不起来了。”
一行像是小学生的字,十分潦草,迟小多还把字拍了下来,思归飞回,全身羽毛倒竖。
“果然有埋伏。”项诚说:“这下麻烦了。”
轩何志在车后吃着泡面,说:“我怀疑就是周茂国把你们引过来的,好一网打尽。”
“我觉得不会。”迟小多说:“周老师进陈真办公室的时候,不知道我躲在桌子下面。”
“陈真这次篓子捅大了。”轩何志稀哩呼噜地吃着面,说:“周茂国又不是傻的,用他来放假消息,咱们就撞枪口上了。”
项诚突然一加速,轩何志大叫一声,面泼了满脸。
项诚刹车,另一条国道的分叉路口,停着两辆警车。
“郎犬。”迟小多把手机拿回来,说:“思归不会说话,你下车去偷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好几辆车在路口接受盘查,郎犬摇身一变,变成狗,跑下车去了。
“哟。”一名警察道:“哪来的狗?”
郎犬摇着尾巴,在附近扒土,耳朵竖了起来,好奇张望,继而跑到墙边,看墙一侧写的字。
项诚说:“老婆,你看岔路口的墙上,是不是用粉笔写了字?”
迟小多怀疑地眺望,太远了,看不清楚,又没有望远镜。
郎犬回来了。
“他们在查身份证。”郎犬变成人,开始拆一包薯片。
“墙上写的什么?”项诚问。
“不知道。”郎犬说:“我不认识字啊,打了个叉。”
迟小多:“不认识字你还看半天!”
郎犬委屈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只得作罢,项诚倒车,走了。
云阳和奉节都不能进,项诚只得上高速,绕道开县,走万州区。
“现在去哪。”迟小多按导航,看地图。
“去主城区吗?”轩何志说:“重庆主城区人多。”
项诚考虑片刻,而后答道:“主城区两千多万人口,再怎么都查不到咱们,轩何志,你有人在那里接应吗?”
“我有一个师叔在重庆。”轩何志答道:“说不定能找他帮上忙。”
项诚打电话给黄杉,让他准备本地牌照的车,免得一进城区又被查,迟小多说:“重庆管得严吗?”
“西南地区山高皇帝远。”轩何志说:“和广州的情况差不多,除非特派,否则驱委的手伸不到这么长。你们又是本地人,听不出口音。”
项诚随口道:“丰都口音和主城区口音还是有区别。”
迟小多说:“我还挺想去本地驱委参观参观的。”
项诚心不在焉地说:“想上门踢馆吗?”
轩何志说:“我可以带你去,易个容,保证没人发现。”
迟小多只是觉得每个地方的驱委都很有当地特色,像广州的玉兰花巷,郑州的黄河幡,北京的灵境胡同。
“重庆驱委在较场口。”项诚答道:“花市后头,不过从花市只出不进,入口要查,空了带你去踢馆。”
迟小多忙道不了不了,安全第一,他们进入开县地域时,总算没有盘查了,项诚把语言自动切换成重庆话,问了路后,把车开到一个加油站外头,外面停着一辆白色的奥迪suv,牌照也换了。
“大王。”手下显然在这里等很久了。
“不要叫我大王。”项诚把包扔上车:“黄杉呢?”
“管家在市区定好酒店了。”手下躬身递给项诚酒店卡片,说:“重庆和成都两地,火车站,飞机场都有驱魔师,不过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您。”
“不是我们?”迟小多奇怪地说。
“回禀皇后娘娘。”手下说:“他们在市内监视着几个重点区域,管家认为和咱们都没关系。”
“不要叫我皇后娘娘。”迟小多道:“哪几个?”
“具体属下也不清楚。”手下躬身道:“管家说,已经派妖把他们反监视了。”
“到了再说吧。”项诚道:“先上车。”
轩何志朝手下说:“拿点钱,我给你们大王买包烟。”
“没有,太监。”手下面无表情地说。
轩何志:“不要叫我太监!”
迟小多:“……”
“你的手下太识趣了。”迟小多朝项诚说:“也好辛苦哦。”
“他们给你办事,比给我办事还乐意的。”午后,项诚开车上了高速。
“还不是看在大王的面子上。”迟小多打趣道。
“因为你有龙瞳。”项诚说:“我的身份是大妖怪,你的身份还要再高一级,他们把你当成了龙这样的灵兽。”
迟小多恍然大悟,难怪项诚的手下们都愿意和他亲近。
夜九点,终于抵达重庆市区,连日奔波,迟小多终于可以放松一下,吃个晚饭了,解放碑灯火辉煌,希尔顿总统套房内,服务生推车进来,上了晚餐。
迟小多看着窗外的夜景,黄杉站在两人身边,躬身禀报。
“根据本地妖怪的回报。”黄杉给迟小多倒饮料,口中解释道:“北京那边的驱魔师在上个月的月底,开始监视朝天门,临江门码头和洪崖洞附近。”
项诚沉吟不语。
“现在大王……老板和老板娘回来了。”黄杉说:“整个巴蜀地区的妖怪们都很兴奋,还有从合川、广汉、阿坝区过来的,他们都希望大……老板带领大家。”
黄杉边说边注意项诚的脸色。
“带领大家做什么?”项诚答道。
“那个……革命,起义。”黄杉看到迟小多的脸色变了,于是就不再说了。
迟小多:“……”
项诚说:“暂时不考虑这个。”
“是。”黄杉答道:“那我让他们都先回去,准备接应大王。”
迟小多嘴角抽搐,心想不会吧,变成这样子了吗,好歹我也是个人吧!
晚饭后项诚在健身房里满身汗地拉杆,迟小多在一旁记笔记,问:“妖怪会攻击人类吗?”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很想。”项诚擦了把汗,戴上露指手套,走到垫子上,示意迟小多过来。迟小多便合上笔记本,与他过招。
迟小多三脚猫一样的柔道,完全不是项诚的对手,项诚眼里带着笑,示意他放马过来,迟小多便弹来弹去的,觑机偷袭项诚,一边与他聊天。
“妖族被你们人赶出城市,已经太久了。”项诚说。
“那他们怎么办。”迟小多敏捷飞身过去,打了项诚一拳,马上退回来。
项诚:“……”
“另找地方。”项诚答道。
迟小多抬腿环扫,被项诚一手抓住脚踝,放倒,正要倒地的时候,项诚速度却比他更快,搂住了他的腰,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
“踢这里。”项诚指自己的下颚,教迟小多徒手格斗,解说道:“敌腿到时,顺势击面,敌若近身,勾拳打脸。”
“可是人总会越来越多,他们就无家可归了。”迟小多又说。
“错了。”项诚说:“人的世界和妖的世界,都是有涨落的,我爸说就像潮汐一样,百年一替。”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项诚握住迟小多的拳,把他拧到自己身前,说:“人间的发展到了顶峰,就会互相攻击,自己消亡下去,妖的社会也一样。”
“所以人间的消亡也要到来了吗?”迟小多说:“这个理论倒是听说过,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嗯,也许,都说大势所趋。”项诚说:“不过有我在,这一百年里,不会让妖族入侵人间的。”
“他们平时住哪里呢?”迟小多说。
“住在自然里。”项诚说:“会尽量避开人类。”
“好可怜,哎。”迟小多说。
项诚摆摆手,盯着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来揪我衣领或者抓我手臂。”
迟小多伸手揪项诚衣领,项诚突进,脚下错步一绊,手臂拦腰扫,迟小多前摔倒。
“懂了吗?”项诚抱住迟小多,让他站稳,亲了亲他的脸说。
“会了。”迟小多说。
“你来。”项诚抓迟小多胳膊,迟小多试了几次,项诚又耐心给他讲解。
“以后如果驱委的人抓你。”项诚说:“直接用这招撂倒他。”
项诚的动作是连续的,迟小多与他反复练了一会,从分解动作到连贯突击,轩何志进来时,项诚便停下了动作,示意迟小多不要练。迟小多明白到应该是家传武学,不想被外人偷看。
“什么事?”项诚恢复了一贯以来的面瘫脸。
轩何志打量项诚,说:“是不动如山十三手?”
“关你什么事?”项诚漠然道:“有屁就放,放完快滚。”
迟小多:“噗。”
轩何志:“项大仙,不要这样子嘛,上次和你交手也是迫不得已,我也为阻止你的黑化出了一份力的啊。你看要么……给我也换个总统套房吧,你们住豪华套房,我住标间……这要是说出去,也落了面子不是?”
“你过来。”项诚说:“上次被魔种控制不算,这次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十招,给你换房。”
轩何志抽出两把唐刀,走上软垫,项诚注视轩何志的动作。
迟小多:“……”
一分钟后,轩何志鼻青脸肿地爬出了垫子外。
迟小多:“……”
项诚打了个响指,叫来黄杉。
“给他升级成商务标间。”项诚吩咐道。
黄杉躬身去办。
“他到底来做什么的。”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示意迟小多站上来,继续教他不动如山十三手,迟小多开始渐渐体会到这招的奥义了——不动如山,要诀就是站稳方位,引对方的力度,让敌人自己摔跤。
项诚一膝抵在迟小多膝弯之间,说:“每天练一下,很快普通驱魔师就不是你对手了。”
“可是我不会用法术。”迟小多说:“只能用法宝了。”
项诚和迟小多抱在一起,以习武的动作暧昧地抵着,就像跳舞一样,晃来晃去,项诚低头,抵着迟小多的鼻梁,说:“法术有我。”
“那个……再打扰一下。”轩何志说:“我想起刚刚来做什么的了。”
项诚转头,看着轩何志,轩何志马上抬手示意投降,说:“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翌日早上,阳光照进房内。
项诚没睡醒,全身赤着,下半身盖着被子,裸上半身,一手按自己的额头,有点头疼。
“弟兄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理……”黄杉说:“打扰大王了。”
“什么?”迟小多迷迷糊糊地开口问。
迟小多也光着身子,昨天晚上和项诚抱着蹭,蹭射了,便这么睡着了,酒店的白床单,项诚干净健壮的身体,有种幸福的触感,彼此皮肤摩挲时,令迟小多颇不想这么快就面对春日早上的阳光。
“我们的一位……”
“别说话。”项诚说。
“嗯。”迟小多伸出脚,抵在项诚的大腿上,舒服地蹭,说:“他想静静,别问他静静是谁。”
项诚:“……”
迟小多翻了个身,抱着项诚的腰又睡了。
项诚说:“被抓了几个?”
迟小多猛地清醒过来,说:“被抓了?被谁抓了?”
“被驱魔师抓了。”黄杉答道:“三个,目前还不能确定是重庆还是北京的。”
迟小多也坐起来了,项诚问:“喝酒打架了?”
黄杉答道:“是他们该死,和人打麻将,输了动手,被驱魔师发现了。”

第88章 暗杀

“我去看看吧。”迟小多说。
“你不能去。”项诚在被子里套上长裤,说:“我尽快去处理。”
黄杉退了出去,迟小多说:“今天约了轩何志的。”
“我尽快回来。”项诚说。
“我和轩何志去。”迟小多打了个呵欠,穿上t恤,说:“我们分头行动。”
项诚迟疑片刻,迟小多说:“有郎犬和轩何志,我保证不惹事。”
项诚答道:“我就怕郎犬惹事……算了。”说着比划了个动作,说:“思归跟着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项诚跃下床,拉开门,一阵风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型的郎犬扑了进来,穿着一身阿曼尼的黑西装,光着脚就朝床上跳。
“总裁!”迟小多一手挡开郎犬,说:“起床要干嘛!先刷牙洗脸!!不要舔我!郎犬!下去!”
黄杉端着水和牙膏追出去,迟小多无语。
大家人心惶惶的,不知道是担心同伴被驱魔师抓走了,还是担心同伴居然被驱魔师抓走了待会肯定会被巴蛇大王骂死,迟小多示意不要跟着,目标太显眼了,只带了郎犬和轩何志下楼吃饭。
迟小多给郎犬买了个手机,于是郎犬终于找到事情做了,轩何志带两人在巷子里的小面馆吃面,迟小多倒不担心自己这一队会遇上什么麻烦,迄今似乎驱委的人还没注意到他,而且有轩何志保护,要跑肯定是能跑掉的。
反而是项诚,他要上本地驱委去踢馆吗?项诚的危险反而比较大。
“待会不要玩了。”迟小多朝郎犬说。
“好的,爸爸。”郎犬聚精会神地说。
“不要叫我爸爸。”
“那我叫什么,爸爸。”郎犬收起手机,充满热爱地看着迟小多,就像看着手机时的表情。
迟小多:“……”
“叫我师父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在狗的眼里。”轩何志解释道:“主人就是爸爸。”
迟小多说:“叫师父,我教你识字。”
郎犬:“哦。”
迟小多觉得郎犬还挺可爱的,摸摸他的头,最近忙着陪项诚,冷落了郎犬,郎犬也没生气,每天起床以后就在门外蹲着等他开门,狗似乎是永远不会生气的。
迟小多给项诚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有接,早饭后,回了个短信,让他不要担心,妖怪只是被关在较场口而已。迟小多便放心了些,轩何志开车,带他去找自己的师叔。
“你师叔也是妖怪吗?”迟小多问。
“当然不是。”轩何志说:“哪来的这么多妖怪,你傻啊。”
“你一出门就嚣张了不少喔。”迟小多说。
轩何志从后视镜里玩味地看了眼迟小多,朝他挤挤眼,戴上墨镜。
迟小多说:“广州相亲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除了放狗咬人还会干吗。”轩何志得意地摇头晃脑,显然吃准了项诚不在,迟小多拿他没办法。
“你跟着乔大师多久了?”迟小多问。
“乔阎要叫我师叔呢。”轩何志说:“当然表面上还得叫他乔大师,他是领导。”
迟小多受到了惊吓,轩何志的辈分原来这么高吗?
“你师兄弟呢?”迟小多说。
“没有。”轩何志说:“我师父就收了我一个,孤儿,把我养大了,他脾气古怪,寻常人做不了他徒弟。”
迟小多依稀可以猜测到轩何志师父的脾气“古怪”在什么地方。
“你不要告诉我你也是gay。”迟小多说。
“男的女的没关系啊。”轩何志说:“有钱就行,项大仙这种霸道总裁愿意要我,我也会勉强的,不过我不当下面那个。”
迟小多炸毛道:“你要勉强也要人家愿意好吧!想太多啦!”
轩何志在巷子外停车,这里是一个古镇,古镇外游人熙熙攘攘,轩何志看着gps找师叔在的地点,朝迟小多说:“我师叔脾气有点古怪,你到时候不要吭声,我来和他说话就行。”
迟小多问:“身上值钱东西要先藏起来吗?”
轩何志:“你不要总是挖苦我,我生气了,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我千里迢迢从北京过来协助你们,你和项大仙从来不把我当队友看,你们住总统套房,让我住商务标间……你……你要干什么!把你儿子拴好!”
迟小多拉住郎犬,不让他扑上去揍轩何志。
“好好。”迟小多决定再也不挖苦轩何志了,虽然轩何志怪癖甚多,雁过拔毛,其实也还是个好队友。
“你请我吃一包油炸螃蟹我就原谅你。”轩何志说:“要个儿大的那种。”
迟小多:“……”
轩何志和郎犬一人一包油炸螃蟹,从青石板路走上去,绕来绕去,犹如迷宫一般,巷子内笼罩着一层阴影,迟小多用龙瞳看了眼,一个小房子朝外散发着黑气。
“你确定你师叔不是妖怪?”迟小多说。
轩何志迟疑道:“我其实不知道他是什么,你先别出面,在我身后等一会。”
轩何志握着带鞘唐刀,敲了敲门。
“师叔。”轩何志说:“您在吗?”
迟小多抬头看门外,挂着看风水的招幡,顶上挂着牌匾,写着一行字“天机神算”,牌匾破破烂烂,已经有点腐朽了。
“师叔?”轩何志唐刀抵着门,推开一条小缝,里头有什么抵着门。
郎犬鼻子动了动,一手动了动迟小多,把他拉到自己身后,迟小多从郎犬背后冒头,看了一眼,郎犬说:“爸爸。”
迟小多:“叫师父,什么事?”
郎犬不住抽鼻子,像是在闻空气里的气味,轩何志退后些许,翻身上了屋顶,到背后去爬窗。郎犬说:“有死掉的味道。”
迟小多:“轩何志!小心!”
巷子后传来一声瓦片掉落的声音,轩何志道:“什么人?!”
紧接着一段杂乱声,远处传来脚步,有人跑了,迟小多要爬墙到巷子后去,郎犬一跃而上,在墙头伸手下来拉迟小多,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
“进来吧。”轩何志活动手腕,说。
迟小多:“???”
屋子里光线昏暗,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迟小多登时就炸毛了,差点叫起来,轩何志马上捂着迟小多的手,接着郎犬又扑上去,咬了轩何志的手一口,轩何志大叫起来,迟小多喊道:“镇定!”
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个死了一段时间的中年男人,脸上有四条爪印,眼镜被抓碎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妖怪抓的。桌上有签筒,铺着张八卦布。
“这妖怪爪劲厉害。”轩何志说。
迟小多放出思归,让它去找项诚。
“他就是你师叔吗?”
“不是。”轩何志答道:“师叔一百一十二岁了,妈的,怎么会这样?出人命太麻烦了,先离开这里。”
“等等。”迟小多扫视房间,说:“检查一下你师叔的东西。”
轩何志看了一圈,用唐刀挑开抽屉,里面的算筹和墨砚都在,其中有一方鸡血石印,系着个绳结,迟小多一看就知道是高级法宝,盖在镇妖符上用的。
“朱砂也在。”迟小多说:“还有一个反射法术用的阴阳镜。”
轩何志嗯了声,说:“敌人的目的只是我师叔,没有觊觎他的任何法宝。”
郎犬在地上捡起来一根黑色的羽毛。
“这是什么妖怪?”迟小多说:“刚才你在后巷里,交手的那个人,看清楚身材了么?”
“没有。”轩何志答道:“穿着全黑的运动服,不有钱,不要碰任何东西,别留下指纹。”
春日煦暖,阳光高照,项诚带着墨镜,双手插在裤兜里,沿着江边走。
住宅区里开了五六桌麻将,稀里哗啦搓麻的声音络绎不绝。大妈们手里搓着牌,目光随着俊朗挺拔的项诚挪过去。
项诚进了麻将馆,从后门离开,进了另一条巷子内,巷子两道都是刚长出嫩芽的银杏树,尽头有一个门,门里是个院子,院子里摆着一张麻将桌。
桌上扔着凌乱的麻将,项诚配牌,把东南西北拣出来,排成长长的一条,最后将一张红中朝牌里一嵌。
院子周围景色飞速变幻,麻将自动排列,稀里哗啦的响声混杂在一起,项诚出现在另一条临江的街道外,背后是滔滔江水,滚滚向东。项诚离开麻将桌起来,沿着青石台阶的道路朝山上走。
驱委就在半山腰上,背山面水,一条台阶通往山腰,门前一座牌坊,四个鲜红的大字——陪都驱委。
山腰上一排三层小楼,外面依旧是摆开麻将桌,一群老人家在搓麻,项诚左右看了眼,走向正门。
一名领导陪着简文出来,项诚闪到树后。
“有他的消息,请随时通知我。”
“一定一定,这是一定要配合北京工作的。”
简文朝领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领导长长吁了口气,在一张麻将桌旁坐了下来,项诚走出树后,朝他走去,摘下墨镜。
“葛叔。”
所有麻将声同时一停。
“项诚实。”那领导笑了起来,不认识般地端详项诚,眯起眼。
“老葛!”正在打麻将的一个大妈喊了声。
“哎!”领导点头,示意听见了,却没有继续交谈,她从衣袋里掏出烟盒,打开看看,里头剩下两根烟。
“怎么来驱委了啊。”老葛说。
项诚忙递给老葛一包中华,答道:“回家祭祖。”
“这个时候回来。”老葛说:“是该佩服你有胆量呢,还是笑话你不怕死?”
项诚沿着老葛的目光瞥去,小楼外贴着他的通缉令。
老葛推掉项诚的烟,在一张空的麻将桌前坐了下来,附近的几个中年人看了项诚一眼,没有说话,各自起身泡茶,点烟。有人说:“老葛,人还没走远,你小心点啊。”
老葛摆摆手,示意无妨,掏出最后的两根烟,一根递给项诚,项诚说:“还被阿姨管着?您留着抽吧。”
“烟要少抽。”老葛摇头叹气,说:“你在外头跑了一圈,惹上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北京派了不少人过来查你,就不要让我们难办了。”
项诚答道:“去广州走了一趟,错不在我。”
“你爸那事都这么多年了。”老葛说:“还不死心。”
“死不了心。”项诚说:“带了几个小弟回来,听说被扣了,打个商量,葛叔高抬贵手,把人放回给我得行不?”
老葛没有回答,吐了口烟,朝一旁招招手。
“哟!这不是诚实娃吗?”一个大妈眉开眼笑,说:“这眉毛鼻子,和你爸一个样,活灵活现的!”
项诚笑了笑,又来了个中年人,坐在桌前。
“你了不得哦。”
“王叔。”项诚忙给他派烟,各自接了一根烟,项诚把烟别在耳朵上,信手开始搓麻。
“诚实娃儿。”
“哎,阿姨。”
那大妈说:“你在外头可是出大名了哦。”
“我没有办法。”项诚认真说:“他们都拿我爸的事来翻旧账。”说着打了个么鸡,又朝老葛道:“小弟们没有作恶。我爸说的,妖也有好妖。”
思归飞来,落在项诚的身边,所有人先是看思归,继而再端详项诚。
“阿黄还在你身边。”老葛笑着说。
“走一步算一步吧。”项诚说:“阿黄也起不得什么用,阿黄为什么陪着我,只有葛叔你们懂。”
“还给他。”那大妈说:“娃儿也不容易的嘛。”
老葛考虑再三,拿出三个木牌,上面写着号,放在麻将桌旁,项诚盯着那木牌,如释重负,随口道:“碰。”
思归有点不安,左看右看,项诚注意到了,等摸牌的时候刷了下手机微信。
【发生什么事?】
【没事。】
迟小多回了微信:【事情顺利吗?我这边出了点状况,但没有危险,等你回来再说。】【我顺利,尽快。】
迟小多发完微信,说:“走。”
迟小多和轩何志退出了房外,轩何志把门掩上,迟小多说:“你师叔的下落是这件事的关键,但是你为什么带我来找他呢?”
“师叔是三大神算之一。”轩何志说:“江南铜姑,专测万事;南越齐允,专测气运。”
“就是齐尉家吗?”
“嗯。”轩何志说:“我师叔昆少东,测东西很准。”
“测什么东西?”迟小多说。
“测东西。”轩何志说:“寻物。”
“那找他测啥?”迟小多一脸茫然。
“金刚箭啊。”轩何志说:“你们不是一直在找它吗?”
迟小多说:“郑老师让你带我们来的吗?”
“当然不。”轩何志奇怪地说:“这是我师叔!我的人情!你神经病吗。”
迟小多明白了,突然有点感动,轩何志又说:“郑老师只是让我协助你们,怎么协助我说了算,有问题?大家一个特别行动组的,虽然你们自己住总统套房让我住商务标间,这点自尊我还是有的……”
迟小多从背后跃上去,骑在轩何志背上,笑着说:“谢谢啦!回去就让大王给你换个房!”
“你请我吃个刨冰吧。”轩何志说:“渴了。”
郎犬也要扑上来,轩何志说:“快下来!快下来!”
迟小多想起那个被项诚嫌弃的“特别行动组”,一时间心中暖洋洋的,陈真、轩何志、齐尉、可达……大家虽然没有明说,却暗地里都在帮助项诚。
“快下来!”轩何志怒吼一声。
迟小多忙放开轩何志,轩何志一躬身,冲进了人群里。
登时一阵杂乱,古镇里的游人被突如其来的冲散,迟小多追上去,只见一个穿黑色运动衣的男人一翻身,跃上了特产店的二楼,顺着后巷,一闪身消失了。
“等等!”迟小多喊道。
保安冲过来了,轩何志在人群中不敢抽刀,只得奋起直追,迟小多马上转身,抄近路去追他们,喊道:“郎犬,跟上!”
郎犬在前面跑,跑着跑着回身,把迟小多横抱起来,沿着小巷追去,飞速下楼梯,轩何志已追着那人到了江边的牌匾下,从一排麻将桌上飞身过去,踹得茶水四处飞射。
那男人跃下满是鹅卵石的江滩,轩何志飞身下去,唐刀一甩,鹅卵石哗啦一声飞起,卷向男人。刀鞘犹如流星般直追而去!男人闪身避过,一手抓住刀鞘,回身冲来。
迟小多追了下来,眼看轩何志追得近身,抽刀,却被那男人手臂一圈,刀鞘迎着轩何志的唐刀而去,铮然将刀收进了鞘里,轩何志一怔,正要喊出声,却被那男人一掌打在胸膛上,朝后飞射出去。
迟小多一脚扫来,男人马上退后,要抓住迟小多的手臂,迟小多昨天刚和项诚练过,当即一个拦腰,男人却不反抗,撤手。迟小多迅速抬手,抓住了他的墨镜,男人墨镜一被摘走,两人打了个照面,露出曹斌的脸。
迟小多猛地注视曹斌。
“曹斌?!”迟小多说。
“嘘。”曹斌低声道。
轩何志踉跄爬起,怒道:“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曹斌看看轩何志,又看迟小多,不说话。
背后警车声音接近,迟小多当机立断道:“先跑!”
四人沿着江滩飞速撤退。
执勤已经追过来了,四人沿着另一条小道上半山腰去,曹斌放慢了脚步,带他们进了一家酸奶店。郎犬看看他,又看看迟小多,似乎在犹豫要如何判断曹斌的身份,曹斌抬起手,拍拍郎犬的头,又给他顺便理了下外套领子,递给他一包牛肉干。
于是郎犬打消了对曹斌的敌意。
“你到底在做什么?”迟小多简直是莫名其妙。
曹斌没有说话,想了想,递给轩何志一百块钱,说:“麻烦你去前台买酸奶。”
“在界碑前写字的是我。”曹斌说:“你们看见了吗?”
迟小多:“!!!”
曹斌看了眼在前台买酸奶的轩何志,解释道:“齐尉怀疑你们被一种特殊的手段监视了,所以我一直不敢露面。格根托如勒主任,陈真,轩何志,周宛媛,都有可能。”
“怎么说?”迟小多道。
“把你们劈下来的那道闪电。”曹斌说:“齐尉查出来,是一种跨距法术,除夕夜晚上在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
“项诚已经心中有数了。”迟小多说:“但轩何志是郑老师派来的,他应该不会是……”
“不一定。”曹斌低声朝迟小多说:“我的意思是,连他们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被监视的事。”
轩何志端着酸奶回来,曹斌看了他一眼。
“你搞什么?”轩何志莫名其妙地说。
曹斌说:“我不知道跟着他俩的是你。”
轩何志和曹斌在广州一起保护过迟小多,互相之间已经比较熟了,曹斌用几句话含糊地打了个太极,把事情交代过去,谈论了一下近况。
先前轩何志一直没吭,迟小多许多事都不清不楚的,现在听两人一说,迟小多才明白到,原来项诚的事是件专案。还成立了个队伍,曹斌和周宛媛、陈朗则是外围协力。实际上曹斌已从驱委辞职了,上一次广州的事件,连带着他也被吊销了二级驱魔师的资格。
正式队伍里,陈真是队长、成员有轩何志、齐尉、可达,还有项诚,任务过程要上报给周茂国。也就是说,陈真的大部分计划,周茂国都是清楚且认可的,也许也包括掩护他们取回不动明王真武的事件。
“周老师全部都知道吗?”迟小多问。
“当然啊。”轩何志奇怪地答道:“不然陈真哪里兜得住?”
“不一定。”曹斌说:“陈真应该多少还有点保留。”
“那就看他自己了。”轩何志说:“师叔也失踪了,我得先离队几天,找到师叔。”
曹斌说:“我比你们先到重庆一天,我是收到一个逃犯的消息才过来的。恰好齐尉告诉我,你们很可能也会来重庆,就顺路去丰都看了眼,盘查太严了,我没进去。”
“逃犯?”轩何志说:“曹主任,你不是已经辞职了么?还抓什么逃犯。”
曹斌没有回答,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他要抓景浩。
“景浩也在这里?”
曹斌点了点头。
轩何志说:“和我们一起行动吧,你单独一个人太危险了。”
曹斌想了想,答道:“我怀疑景浩在重庆出现,和项诚有关系,他去哪里了?今天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胡牌。”项诚推牌,葛主任把最后一张木牌扔过来。
在夕阳下打牌的老人们纷纷起身离开。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大妈扣牌,朝项诚笑道:“小心。”
“出了这个门。”葛主任朝项诚说:“你就不是驱委的人,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是。”项诚点头道:“多谢葛叔叔。”
另一名中年人摇摇头,说:“你太自信,自信就容易招致失败。一条路闯到底,不知变通,当年你爹要不是这么乱来,何至于变成今天这个境地?”
项诚脸色不大好看,却没有反驳,把牌码好,答道:“我做我觉得对的事。”
“你这个年纪,是听不懂的。”老葛笑道:“全看自己造化吧。”
“各位叔伯,我走了。”项诚躬身告退。
日渐西沉,漫江火红,项诚到驱委三楼的一个小房间前。
“等等!”
“下班了!”里头要关办事窗口。
“行行好。”项诚说:“帮个忙。”
项诚从窗口处把木牌递进去,里面办事员扔出来一张表,不耐烦地说:“快点!”
项诚填表,交进去,盖了章,下去库房领瓶子,库房里全是透明的一排排收妖瓶,放在架子上,鱼妖,牛妖,雾气旋转的鬼魂……瓶子用木塞塞着,守库人慢悠悠地取出三个瓶子,交给项诚。
项诚把瓶子收进包里,沿着楼后的天台,走到山腰平台上,再跃上山路,一路拾级而上,山顶有一个小房间,一条钢索通向嘉陵江对面。
这里的索道只出不进。
项诚闪身进去,打开索道的门,伸手出来,扳下吊杆,索道发出震响,梯厢缓慢地滑了出去,背后凌空出现了第二个梯厢,滑到准备位上。项诚乘坐索道,飘过江面上的数十米高空,朝着对岸行进。
重庆两岸入夜,繁灯万盏。
项诚戴上耳机,掏出手机,给迟小多打电话。
街旁喧嚣繁闹,火锅蒸汽升腾,红油在锅里翻滚。迟小多在八仙桌旁坐下,用筷子敲郎犬的手臂,制止他抓生肉吃。
“办完了吗?”迟小多问。
“办完了。”项诚说:“你那边情况如何?”
迟小多:“发生太多事情了,还碰上朋友……”
突然间,索道厢外,响起思归急促的敲打声。
索道停了。
“……我们在江北吃火锅……”电话里传来迟小多声音。
项诚嗯了声,抬眼朝外面望,答道:“你们先把菜点上,我马上就到。”
倏然间一只黑色的妖魔轰然撞上了吊厢,玻璃碎裂,项诚一转身,张开手臂,反身后跃,从四十米的高空朝着江面冲了下去。
那一声响震耳欲聋,迟小多无名指上的铁戒亮起光芒,并发出阵阵震动。
“项诚?!”迟小多发着抖喊道:“项诚!”
妖魔的嘶吼声,项诚身在半空,那只张开羽翼的巨鸟一爪朝他抓来,背后思归扑上,项诚抛出玻璃瓶,玻璃瓶登时激射出去,撞在巨鸟头上,碎片令它的眼睛一眯,项诚趁着这一秒的迟疑在半空中猛力转身,妖鸟的爪子沿着他的胸膛到小腹狠狠一抓,衣服被抓破。
项诚翻身,两手抱头,朝着嘉陵江直坠下去,妖鸟一声长鸣,朝着江面一个俯冲。
思归发出白光,与妖鸟在空中争斗,玻璃瓶碎裂后,三道黑影刷然追着项诚,冲下江面,妖鸟回身,爪子抓住了思归的翅膀,将它猛抓几下,推到一旁,冲向水面。
妖鸟张喙,沿着江面盘旋,喷发出紫色的烈焰,刹那间江面炸了,三道黑影追向项诚,拖着他朝水底疾潜,项诚喷出一道气泡,抬头时看见紫色的光柱轰然击穿了江面。
火锅店外,迟小多转身就跑,郎犬追在后面,曹斌问:“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迟小多喊道。
“别跑啊!”轩何志刚买了饮料回来,说:“又干嘛!吃饭了!”
轩何志要追,却被老板拉着,点了菜没给钱,不让他跑。轩何志死活挣扎,说:“不关我的事!他们点的菜!马上就回来!”
“你先把账结了再说!”老板也不是吃素的。
“不是我点的菜为什么要我结!”轩何志要挣扎跑路,对方却提着个酒瓶,吼道:“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迟小多沿着江边一路狂奔,左右看看,曹斌追了上来,说:“不要急,发生什么事?冷静点。”
“在……”迟小多第一次被戒指这么召唤,一时间脑海里全是翻涌的江水,感觉到他正在嘉陵江上游朝着这里不断接近。
“在那边!”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和郎犬下了江滩,迟小多让郎犬下去救人,郎犬便扑通跳了下去,一顿狗爬式,迟小多感觉到项诚正在不断靠近,最后哗啦一声出水,郎犬与另三只妖怪把他托了起来。
“你。”
“小心!”
曹斌与项诚同时吼道。
一道黑影从侧旁冲来。
项诚上岸的顷刻朝迟小多扑上,把他保护在身下,然而迟小多刚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到胸前一凉。鸟鸣声刺得他耳膜剧痛,紧接着刷然远去。
“我……”
“小多——!”
项诚疯狂大吼道。
迟小多只觉胸膛前一阵火辣辣的痛,一个踉跄,低头看腹部,衬衣被抓成了两片,鲜血迸发出来,他感觉自己全身失去了力气,朝着江面一头坠下,扑通落水。
就在迟小多一头栽进水里的那一秒,项诚左手一扯,抓住了迟小多的挎包。
第二秒,沙漏嗡的一声发出强光,握在项诚手里。
沙漏倒置。
第三秒,迟小多哗啦一声再出水,飞上岸边,鲜血从四面八方汇聚向他的身体,没入伤口中,妖禽的黑影在空中反向盘旋,飞回,紧接着项诚挥出降魔杵,降魔杵聚集金光,一剑贯穿了妖禽的翅膀。
最后一粒沙子通过瓶颈,迟小多咳出一口水,倒在岸边,妖禽唰然逃离,消失在黑夜里。
半个小时后,酒店里,迟小多躺在沙发上不断喘气,赤着上半身,黑西裤湿透贴在腿上,沙发上铺着的床单满是血水。

第89章 失血

时间沙漏只返还了三秒内发生的事件,事件的临界点,恰恰就在迟小多被抓伤的第四个一秒内。
“我猜那只妖怪是很厉害的……”迟小多呻吟道。
项诚:“……”
迟小多:“能量的总和……只能支撑时间倒流两到三秒,伤口也只愈合了一半……比上次,直升飞机扫射驱委大楼的无序能量总值还要大,能量都集中在那只妖怪……身上了……”
“不要说话了!”项诚说。
迟小多只得不吭声了。
项诚沉默着,给迟小多的伤口先用酒精消毒,再洒上金疮药,包好绷带,迟小多紧紧闭着眼。
“痛?”项诚说。
“还……还好。”
迟小多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刚才妖禽那一抓,差点就让他彻底毙命。
项诚起身,一脚踹在茶桌上,茶桌飞撞上墙,彻底粉碎。
“你别……制造噪音。”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好吵喔。”
项诚握着拳头,双目通红,站着喘息。
“是我太轻敌。”迟小多说:“我没想到……现在好点了,你……看看思归。”
项诚答道:“敌人是一只大妖怪,连思归也不是对手,你不该跑过来的。”
迟小多说:“我是说我的错……”
项诚强忍着忿恨,答道:“我没这么说。”
那一刻,迟小多几乎要感觉到项诚的魔气要散发出来了,仿佛他随时会彻底魔化。
“控制你自己。”迟小多疲惫地闭着眼睛,说。
项诚逐渐平静下来,再检视思归,思归的爪子折了,翅膀不住扑腾,迟小多说:“思归,你也坚持住。”
项诚给思归接好骨头,缠上夹板。
“你休息一会。”项诚说。
酒精浇上,金疮药洒上的时候,迟小多只觉得胸膛火辣辣的疼,现在倒是好点了,一阵清凉。一点皮外伤很正常,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项诚坐在房间里抽烟,长叹一声,把头埋在沙发前,睁着通红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迟小多。
“对了……”
“你不要说话。”项诚答道:“什么都别说,躺着。”
迟小多感觉得到,项诚的怒火还没有平,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觉得很幸福,于是伸手摸了摸项诚的脸。
“你听我说……”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我……我要不行了,老公……等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娶周宛媛当老婆……”
项诚:“……”
“骗你的啦。”迟小多笑道:“没什么事,你看,还好好的。”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腹部。
“不要拍!”项诚忙阻止道。
项诚哭笑不得,表情既难受又好笑。
迟小多试着动了下,其实也不疼,金疮药镇痛的效果很好,就是流了点血,有点晕。
“真的不疼。”迟小多说:“你不要生气了,我更担心你魔化。”
迟小多想起刚才江边那一幕,不禁有点后怕。如果自己死了,项诚肯定会疯的,那只妖魔可以说是抓住了项诚的弱点。
“如果我死了。”迟小多说:“你会魔化吗?”
“你真死了的话。”项诚说:“我宁愿当天魔去了。”
“你千万不能这么想。”迟小多一本正经地摸摸项诚的头,说:“那妖怪把我杀了,你才要为我报仇啊。”
项诚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迟小多。
“不说这个了。”迟小多活动了一下,坐了起来,项诚不让他乱动,给他换上睡衣睡裤。
“真的不疼了?”项诚担心地问。
“金疮药效果很好。”迟小多答道:“没事了已经,千万不要让我去缝针,我要发飙的。”
“是我大意轻敌。”项诚叹了口气,说:“以后我不能再离开你半步。”
迟小多转述了曹斌的话,项诚听完以后答道:“手下救回来就行,我去叫曹斌过来,开饭,去个人把轩何志的账结了,让他也回来。”
黄杉让火锅店送了外卖上来,项诚、曹斌和迟小多、轩何志开始在总统套房里涮火锅吃。迟小多刚受伤,不能吃辣的,只能喝粥。
项诚听了他们今天的报告,说:“你师叔是谁?我在重庆生活这么久,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大隐隐于市。”轩何志说:“师叔只测算东西,不算人也不算鬼,不出名。”
“谁攻击了你?”曹斌答道。
“一只妖怪。”项诚答道。
“和你同级吗?”迟小多问。
项诚没有回答。
迟小多又问:“圣地的?”
项诚摇摇头。
大家都是一肚子疑惑,迟小多以为项诚只是不方便说,项诚却答道:“圣地没有他。我今天还见着简文了,简文到底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项诚看曹斌,曹斌想了想,答道:“简文是上一届特别行动组的,那一届一共有六个人,最后因为一个意外,死去了五个。”
“他是驱委的?”项诚皱眉道。
曹斌解释道:“他是国安局特派,真正身份是更上头的人,负责监督驱委与妖怪的关系,以前监察部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属于驱委的一个隐秘部门,平时是不会出现的。”
“平时不出现?”轩何志说。
曹斌答道:“监察部主要负责监督驱委内部的行政工作,每年会有一份文件往来,对接的部门就是特别行动组。”
“我不明白。”迟小多茫然道:“他为什么既管驱委的事,又隶属于国安部?”
“驱委本身就是国安部的一个下属机构。”曹斌说:“只是因为地位特殊,所以是个隐形机构,等级没到,查不到任何书面记载。”
“驱委的历史已经有一千多年了。”曹斌说:“你考试的时候也背过。”
“嗯。”迟小多想起驱委的历史路线,说:“从清代结束后,就形成了一个断层。”
曹斌说:“本来特别行动组的作用,就是负责收拾一切注册驱魔师解决不了的事,包括一些很少出现的大妖怪,和千年一轮回的天魔……之前是由驱委本部筛选出能力出众的驱魔师,递交给国安局,审批完了以后成立。但是在郑衾那一代,出了点意外,意外过程,具体我不太清楚。”
“我知道。”轩何志接口道:“郑衾的师兄本来是主管这个特别行动组的,清朝驱委叫驱魔司,他俩都是驱魔司的人,郑衾管本部,血魔管特别行动组。后来血魔背叛了,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老佛爷被提上来当整个本部的主管,特别行动组就归国安局了,但是简文这个人我是真不知道。”
“他也不是驱魔师。”项诚说:“没有法力。”
曹斌答道:“他本来就不是驱魔师,他是凡人,特别行动组只能有五个人,这个组,一旦死人了就要随时补充进去,但是因为国安局和驱委一向不太对付,所以他们自己朝里头添了个人,就是第六个人,简文。”
“其它队员死了。”曹斌解释道:“简文还活着,这个编制就一直保持,挂靠在国安局里,现在周部长想把权限取回来,所以设立了新的特别行动组,就是你们五个人,但是因为项诚拒绝了他,所以一直到你们开封事发,名单都没有送上去,现在只怕成立不了了。”
项诚的表情有点复杂,沉默不发一语。
“特别行动组就是给驱魔师收拾烂摊子吧。”迟小多说:“这么说来,确实很重要。”
“收拾烂摊子是外勤部。”曹斌说:“格根托如勒可达做的事情,譬如说被人看到捉妖,没有用离魂花粉了,网上爆出什么视频了,这叫收拾烂摊子。”
“特别行动组存在的意义是救人,杀妖。”
曹斌朝给自己斟酒的项诚点头以示感谢,说:“如果驱魔师发现了对付不了妖魔,这个时候你们的五人队就要出动了,也很危险。”
“简文没什么本事。”轩何志摆手道:“只会开枪。”
“他和驱魔师不一样。”曹斌说:“只要能达到目地,他可以违背一切规章制度,在办案过程里,这人可以不择手段的,甚至可以和一群妖怪结盟,去对付另一只妖怪,所以周部长才想把特别行动组的权限收回来,置于他自己的控制之下。”
“和妖怪结盟。”项诚抓住了某一点。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
“对。”曹斌答道:“特别行动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项诚眯起了眼。
迟小多大约意识到了简文的危险,虽然他是个凡人,但参与了驱委与妖怪之间的事情后,就将形成很大的威胁,首先也恰恰是因为简文的凡人身份,能和一些妖怪提出交换条件。同样的,他还能察知驱委里发生的事件。
晚饭后,项诚没有进一步决定,只道明天再说,回到卧室里,项诚解开迟小多的睡衣,绷带上全是血。
“怎么会这样?”项诚喃喃道。
迟小多低头看,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
“没有办法愈合吗?”迟小多问。
项诚没有回答,给迟小多换上药,迟小多说:“爪子上没有毒,我也不难受。”
幸好思归没有被抓破外皮,迟小多重新换了次绷带,项诚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你看。”迟小多指向小腹,说:“这里愈合了,是吗?”
他朝着镜子看了一会,项诚也没法判断,说:“找个医生看看。”
“哪个医生这么逆天。”迟小多说:“连妖魔的伤都能治,没事的。”
“痛吗?”项诚问。
“一点也不痛。”迟小多说:“真的。”
项诚说:“得马上找到那只妖怪……”
“别傻了。”迟小多说:“半夜三更的,上哪儿找去。明天起来就好了。”
项诚用棉花吸去迟小多胸膛上渗出来的血,止住了。
迟小多有点晕,说:“我想睡觉,已经好了。”
“观察一晚上。”项诚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在古镇的风水店里,那个被抓死在座位上的中年人,猛地把两件事给联系起来了。
“我知道了!”迟小多道:“抓我的这只妖怪……”
“嘘。”项诚眉头深锁,示意迟小多不要惊讶,答道:“和杀人,劫走轩何志师叔的妖怪是同一只。”
迟小多躺上床去,说:“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明天一定会抓到那只妖。”项诚答道:“再杀掉它。黄杉已经去调查了。”
项诚一脸烦躁,迟小多却说:“不要轻举妄动。”
项诚答道:“你觉得攻击我的,会不会是简文带来的妖怪?”
项诚一句切进关键,所有的事情都被联系了起来。
两人相对,静了片刻。
“也就是说。”迟小多道:“简文为了解决掉咱们的案子,联系了景浩那边?”
“不一定。”项诚说:“景浩不一定,但那只攻击咱们的妖,很大可能与他有关系。”
外面黄杉敲门,进来,回报道:“老板,确实有一队人在搜查嘉陵江沿岸。”
“有重庆的本地的吗?”项诚问。
“没有。”黄杉说:“都不是驱魔师。”
项诚与迟小多彼此心下了然。
项诚总是在担心迟小多的伤口,可已经包扎上了,却又不能常常拆开来看,心痛得要死,迟小多却不住安慰没事。
半夜里迟小多又做梦了,梦见巴蛇缠绕着他的身体,温柔地亲吻他,他醒了,看到项诚均匀地呼吸,陷入了梦乡,于是抱着项诚,亲了他的侧脸一口,项诚也醒了,转过身压着他,亲吻迟小多的鼻梁,彼此的裸体互相摩挲,皮肤光滑的触感,性感的气息交错,令迟小多恍若置身梦中。
“还痛吗?”项诚说。
梦里,巴蛇的双眼焕发着光,眼中仿佛有一个星云在旋转。
天明时分,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头更晕了。
他听见项诚下床的声音,便竭力坐起来。
“好点了?”项诚去拉开窗帘。
“嗯,感觉好多了。”迟小多还在犯困,揭开被子,床单上,被上一大块紫黑色的印迹。
项诚:“……”
迟小多看着血迹发呆。
“变严重了。”迟小多说。
伤口始终无法愈合,项诚给迟小多换过药,项诚说:“会好起来的,今天咱们一起行动。”
迟小多说:“不要着急,我饿了,先吃点东西吧,昨天晚上吃的白粥不顶饱。”
早饭时,黄杉回报道根据手下们的监视,重庆本地的驱魔师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正在准备集体出动,去执行任务,任务目标地点是长江沿岸。
“轩何志。”项诚说:“你去驱委打听一下消息,不要坐他们的索道。”
曹斌说:“我不适合露面。”
“你带着郎犬。”项诚说:“帮助我的手下打探消息,看看长江沿岸有什么动静。”
早饭后,项诚开上车出来。
迟小多低头看自己的胸腹,项诚给他在衬衣外面套了件纯黑色的毛衣背心,再穿上外套,迟小多手指摸了下,湿漉漉的。项诚上车,迟小多马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项诚摸了下迟小多的额头。
“你有点发烧。”
迟小多答道:“没有毒就不怕。咱们现在去哪?”
项诚没有回答,眉头始终拧着,开车,两人回到古镇外,迟小多带路,顺着昨天的山路上去,半山腰上,那条看风水的小巷里,已有警车停在外面,居民指指点点。
项诚上了隔壁楼房的二楼,示意迟小多看,轩何志师叔住的小屋里,房顶破了个洞。
“冲破了房顶,从天空离开的。”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应该是在夜里,所以附近的居民也没有发现,我现在相信了,那只鸟抓走了轩何志的师叔。”
“你觉得对方会飞多远?”项诚问。
迟小多朝附近看看,答道:“要么是山上,要么是江上,总不可能带着一个老头子,飞过整个重庆主城区。”
“答对了。”项诚打了个响指,说:“如果要带走一个人,一定会有接应。”
“我知道了。”迟小多说:“你太聪明了!对方一定是有计划的,在一个晚上准备动手来抓人,也就是说……”
两人一同望向江边。
“前天夜晚,我猜有一艘船停在,或者是驰过这里,接应了那只鸟妖。”项诚的呼吸气息明显,迟小多摸摸他的额头,项诚却示意不必担心。
“可是嘉陵江沿岸这么多船只来来去去,怎么找呢?”迟小多说。
“码头是有监控的。”项诚掏出手机,吩咐黄杉准备钱,去码头找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项诚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调阅了码头办公室的记录,没有录像,却有快照,每一艘船经过时都留下了照片。
从大前天夜晚到前天夜晚,迟小多用鼠标朝后翻,外头黄杉给负责人递烟。
项诚突然拍了下迟小多的肩,示意他看大前天半夜十点二十七分的一副照片。夜色里,有一个非常模糊的鸟的影子,飞向其中的一艘货轮。
项诚眼睛非常尖,不是他提醒,迟小多根本就找不到。昨天和轩何志忙活这么半天,项诚仅花了两个小时就找出了关键点。两人记录下货轮的编号,让黄杉马上去派人查这艘船。
轩何志来了电话,那边的声音有点紧张。
“驱委有两个从北京发过来的任务。”轩何志说:“需要本地驱魔师配合,我认得其中一个女孩,考试的时候在隔壁队里的,她朝我透露了一些。”
“具体什么内容。”项诚说。
“第一个任务是围捕一只叫‘黑翼大鹏鸟’的妖怪。”轩何志说:“这是一周前发过来的。”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翻开郑衾交给自己的妖怪图鉴,倒数第五页赫然正是黑翼大鹏!
他看了眼项诚,又看了眼妖怪图鉴。
项诚没有回答,站在车旁,全身不住发抖,看看迟小多,马上收回了目光,手指揉捏自己的眉心穴。
“行。”项诚的声音里发着抖。
“黑翼大鹏是什么?”迟小多问:“项诚,你听过?”
项诚没有回答,问:“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电话里,轩何志答道:“第二个任务是悬赏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昨天晚上发布的任务。”
“行。”项诚说:“在朝天门码头集合,准备追踪你师叔的下落。找到他就能找到黑翼大鹏了。”
项诚挂了电话,朝迟小多道:“上车。”
迟小多坐上副驾驶位,项诚侧过身,给他系好安全带,亲了下他的唇。迟小多发着低烧,嘴唇发红。
“别怕。”项诚答道:“只要抓到它就能把你治好。”
“抓伤我的是它,对吗?”迟小多说:“什么等级的妖怪?”
“等级不高。”项诚答道。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的回答不太对劲,你说实话。否则我会生气的。”
项诚专注地开车,迟小多说:“别再像上次那样了,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什么都经历了,还要瞒我吗?”
项诚叹了口气,说:“我……大概知道一点,是我爸说的,我没见过它。”
“他说的什么?”迟小多问。
“让我以后……小心。”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如果有一天,遇见了一只叫黑翼大鹏鸟的妖怪,一定要注意避开它,不要和它交手。”
“为什么。”
“因为它是蛇类的天敌,不过我不怕它。”
迟小多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程度了,自己有点虚弱,他的血总是止不住,而且一直头晕,是走路轻飘飘的那种晕,像踩在棉花上。
“没事的。”项诚第三次重复道:“没事的,我一定会抓到那家伙,不要怕……”
迟小多怔怔地看着项诚的侧脸,项诚别过脸去,不让他看。
迟小多倚在车窗上,外面阳光灿烂,炫光照得他有点晕。
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
“小多?”项诚道。
“嗯。”迟小多答道。
“你在睡吗?”项诚转头问。
“我在想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
“很小的时候……很小很小,邻居家有个小孩,我都忘记她的名字了。”迟小多说:“她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推了一下,摔破了头,她的爸爸妈妈都回来看她。那个时候我好笨,我以为我爸妈也会回来看我,就也故意摔了一跤……”
“……我爸妈没回来。”迟小多的声音很轻:“但是我外婆……她背着我,跑到村子里,走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时候才找到车,送我到医院去缝针。她走得好快,她还裹过脚的……”
“真是对不起外婆。”迟小多说:“后来我就很小心了。但还是总会生病,外婆说我是个磨人的小孩,不是生病就是摔跤……结果到这么大了,还是没照顾好自己。”
项诚:“……”
“在广州上班的时候。”迟小多轻轻地说:“我偶尔也会生病,那个时候想着如果有个男朋友多好啊,现在我却一点也不想生病了,怕你会难受,会着急。”
项诚的车越开越慢,最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他的两只手搁在方向盘上,两眼有点涣散,迟小多睁开眼,一时间有点茫然,项诚摆摆手,捏了下自己的鼻子。
“我爱你,小多。”项诚哽咽道。
“我知道啊。”迟小多困倦地说:“快走啦,我会好起来的。”

第90章 大鹏

一个人的生命,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有多大的作用呢?
迟小多倚在车窗上,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意味,从前死亡对于他来说总是很遥远,远得他甚至不相信自己会死。而在项诚开车经过嘉陵江大桥时,他忍不住看项诚的侧脸,意识到了死亡总会来临的感觉。
认识项诚的时候,他总是东奔西跑,力气总像使不完的感觉,他也有过濒临死亡的时候吗?那感受是怎么样的?会不会遗憾有许多的事还来不及做,没有回到自己身边,尽可能地彼此相守在一起?
都说人在意识到死亡将近的时候,总会不甘心,迟小多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不甘心的。和项诚在一起的短短一年多接近两年里,简直比从小到大的二十六年经历的事情都要多。
他珍惜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现在回想起来,都有意义极了。唯一担心的事情是……如果自己死了,项诚一定会很孤独的。
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啊啊啊!迟小多心里怒吼道我还没有要死呢!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让迟小多下车,迟小多说:“不是要去……”
“别说话。”项诚答道,“先看看医生。”
“我不要缝针!”迟小多叫唤道。
黄杉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医生看了眼迟小多的伤,便皱眉道:“怎么现在才来?”
迟小多已经有点晕眩了,马上配血型,输血,几个医生过来给他会诊。
“血小板的问题。”
“怎么回事?他有血友病?”
“血总是止不住……”
“这种皮外伤没有办法缝合……”
“试试看。”
迟小多靠在病床上,项诚在他耳畔说:“听话。”
迟小多被打了麻醉,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体没有知觉,感觉到胸腹一片清凉。
郎犬和黄杉在旁边守着,麻药劲过了,迟小多渐渐地觉得有点疼。
“项诚呢?”迟小多问。
“大王和轩何志会合,去临江门码头了。”黄杉答道。
“给他打个电话。”
黄杉拨项诚的电话。
迟小多翻身下床,摸了下缠着绷带的胸腹,血还是没止住,一点一点地朝外渗,皮外伤无法缝针,但不知道医院用了什么方法,暂时截住了几个主要血管里血液的流淌,应该是用注射凝血剂的方式。
“请不要下床!”黄杉马上说,“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迟小多抬眼看了下输血瓶,已经见底了,黄杉让医生进来换输血瓶,迟小多趁着这个时候下来换衣服。黄杉追在后面,说:“我们已经查出重庆的情况。”
“说。”迟小多答道。
“大王接到驱魔师那边的电话……”
“陈真打来的吗?”
“似乎是另外一位,叫格根托如勒可达。”黄杉说,“格根托如勒可达说,驱委根据以前的汇报整理出,金刚箭可能就在巫山。简文为了寻找金刚箭,抓走了轩何志的师叔白绥,让他为自己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迟小多一下就明白了,停下动作。
黄杉说:“大王让您在医院里休息,等他回来。”
迟小多说:“北京也派人来了吗?”
黄杉说:“简文先是封锁了通往丰都的陆路,再发信给北京,北京再批调动令,让重庆本地的驱魔师,协助寻找金刚箭。”
“他们找金刚箭做什么?”迟小多问,“这么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引出项诚吗?”
黄杉答道:“北京驱委和国安目的都达成了一致,要不计代价,找到金刚箭。驱委反而没有过多地注意你们,只是顺带发出了批捕令。”
迟小多跑到医院外,郎犬提着晚饭进来,差点与迟小多撞上。
“带我去江边。”迟小多说。
“汪!饭!”郎犬说。
“我已经好了!”迟小多一阵晕眩,把郎犬拖起来,靠在他身上,说,“你相信我,输过血了。”
郎犬说:“不行!他让你在医院里等!”
迟小多揪着郎犬的衣服,朝他说:“项诚很危险,带我过去找他……快。”
黄杉追在后面,郎犬短暂地犹豫后,出门外,迟小多问:“你会开车吗?”
郎犬想了想,发动了项诚的车,迟小多靠在副驾驶位上直喘气。
“你不能去!我们去吃火锅好吗?”郎犬犹豫道。
“那只鸟很危险。”迟小多说,“靠项诚自己不行,掉头啊!哎!你会不会!”
迟小多帮郎犬挂档,郎犬问道:“能打过它吗?”
迟小多没有说话,窗外夜色降临,路灯缤纷闪烁。
“我好歹也是有证的。”迟小多有气无力地说,顺手翻了下手册,说,“黑翼大鹏鸟,有什么天敌呢……”
郎犬的车开得歪歪扭扭,差点在十字路口撞上别的车,说:“可是……”
“不要可是了!认真开!”迟小多喃喃道,“那只妖怪专吃蛇胆……我得想想,一物降一物,通常一种鸟类的克星,往往是另一种更大的鸟。黑翼大鹏鸟已经是鸟王了,连思归也不是对手。”
迟小多沉吟片刻,头脑只是不住发昏,难以集中精神,血还在往外流,但比起今天早上,已经好多了。
“黄杉。”迟小多拨通了电话,说,“帮我一个忙,你们的同伴有大熊猫或者穿山甲吗?”
“手下没有。”黄杉说,“穿山甲在重庆有几十只成精的,熊猫要打电话到碧峰峡去调,需要全部调动过来吗?”
“只要穿山甲,叫个修为高点的过来。”迟小多说,“我看看……在较场口等可以吗?”
临江门码头上,船只泊岸,装卸货,项诚与轩何志,曹斌上船,这是一艘小型游艇,从重庆到宜昌,沿途经过小三峡。
项诚朝岸边看了一眼,曹斌倚在船舷上朝远处看,船只开走。
“打牌吗?”轩何志手里洗着牌,曹斌把三瓶啤酒放在桌上,项诚一脸漠然,坐下,摸牌。
“注意着对方的动静。”项诚一指放在桌旁的ipad,上面显示出一个光点,正沿着长江缓慢往下走。先前项诚的水族手下们找到了这艘船,并在船上做了记号。
“陆路上全是驱魔师。”曹斌说,“水上全是妖魔。”
“他们怀疑金刚箭就在巫山。”项诚说,“现在想起来,确实很有可能,我忽略了我妈觉醒的地方。”
曹斌:“那把箭到底有什么用?怎么全在找?”
项诚扔了两张牌出去,沉默不语。
轩何志看看曹斌,说:“陈真没告诉你?”
曹斌摇摇头。
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封离。
“你在做什么?”封离说,“马上离开重庆!圣地已经感应到你的下落了!血魔正在派出妖怪过来找你!”
“我感觉到了。”项诚说,“蛇魂上的封印正在减弱。”
封离答道:“一旦你使用了法术,魔种就会与天魔发生感应。”
“迫不得已,我要找金刚箭。”项诚答道,“黑翼大鹏的爪上有毒,小多没法止住血。”
封离那边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项诚问:“那家伙是什么来历?”
封离说:“是看守圣地的五只大妖怪之一,一千年前,圣地被你祖先捣毁了一次,黑翼大鹏被抓走了,镇在法门寺下面,我猜他们为了抓你,和黑翼大鹏达成了交易,又把它放出来了。”
项诚:“我知道了。”
封离:“那家伙是蛇和龙的天敌,还不是本土妖怪,与它对阵,千万小心。当年它还在圣地的时候,连同为妖怪的自己人都能攻击,被关了一千年,现在还不知道怎么个变态法。”
一个身穿黑风衣、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
迟小多还以为是驱魔师,吓了一跳,及至用龙瞳看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萌萌的妖怪,嘴巴尖尖的,低头在窗前摇来摇去。
“皇后。”男人躬身,把手放在胸前,说,“我是穿山甲,您叫我阿甲就行。”
“来,上车。”迟小多说,“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两岸灯火闪烁,大船顺流而下,离开重庆后,峡湾的水流变得湍急起来。四周也逐渐归于黑暗。
货轮甲板上。
“我只是让你杀掉项诚。”简文阴沉着脸道,“你去碰迟小多做什么?”
身边一名彪型壮汉阴沉着脸,左眼包着布,赤着上身,筋肉虬结,手臂被灼伤了一大片。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简文又冷冷道:“不要去碰那个叫迟小多的,你对他下手,咱们会有麻烦。领导不会放过你。”
壮汉冷哼了声,说:“你要抓住项诚,只能拿他来要挟,项诚为了救他,迟早会找到我们。我来为你办事是有交换条件的,我不是你的仆人!”
简文说:“如果我死了或是被撤职,你就会被抓回去,再关上个一千年,你自己看着办吧。”
简文转身离开,余下壮汉站在甲板上,一脸阴沉的表情。
简文回头看走廊外,壮汉还在船头吹风,守在走廊外的两名特勤让开路,简文打开门,里面坐着一个胡须花白、戴着布帽的老头。
“白绥老师。”简文问道,“找到金刚箭的下落了吗?”
被称为白绥的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桌上罗盘的指针不住晃动。
“我看您已经找到了。”简文说,“就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白绥说:“你何苦呢?你就不该来这里……”
项诚抱着降魔杵,倚在船舷前,闭着双眼养神。
夜渐深,游轮以最快速度驰向长江下游,项诚在群山的阴影之中睡着了。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你就不会……”
“你不要爱任何人……”
“你是蛇妖的儿子……”
项诚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眉头深锁,体内有一股黑气,正在不受控制地左冲右突,几乎要喷薄而出。
脚步声响,轩何志站在项诚的身后,缓缓抽出唐刀。
“等我魔化了你再动手不迟。”项诚背对轩何志,冷冷道。
“等你魔化我怕就晚了。”轩何志说,“黑翼大鹏的目的很明显,它就是想激你魔化。”
“轩何志,放下你的刀。”曹斌的声音在甲板另一侧响起。
“我只是预防万一。”轩何志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你杀了我也没用。”项诚说,“我的蛇魂会散入天地,谁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的?也是郑老师?”
轩何志没有说话。
片刻后,在静谧的江浪声中,轩何志答道:“郑老师是为了你好。”
说是这么说,轩何志却收起了刀。
“你尽力吧。”轩何志叹了口气。
“轮不到你来下手。”项诚近乎冷漠地说,“魔种一旦爆发出来,我会先解决掉我自己。”
“这是你自己说的。”轩何志说,“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项诚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电话响:
“老板。”黄杉说,“老板娘正在靠近您。”
“不是让你看好他的么?!”项诚道。
“他不让我告诉您。”黄杉说,“你们已经接近货轮了,我们是在江心停下来,等候接应你们还是……”
“继续开。”迟小多催促道。
“小多!”项诚道。
迟小多那边说:“你别管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黄杉,加速。”
项诚看了眼屏幕,他们所在的光点已经接近那艘货轮。
“简文走得很慢。”曹斌说,“三天才走了这么点,在找东西。”
三人走向船尾,四周一片漆黑,夜空中没有繁星,也没有月亮,乌云遮蔽了所有的光。
“关掉船上所有的灯。”项诚吩咐道。
整艘船的灯一下熄了,唯剩下发动机在水面上嗡鸣,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其明显,转过第一道弯口,片刻后,发动机也关掉了。
长江中的水族无声无息地朝着项诚的船汇聚,推动着快艇朝货轮飞驰而去。
“一撞上就动手。”项诚说,“我对付黑翼大鹏,曹斌拖住简文,轩何志找人。”
一个黑影在峡湾两侧的高山上纵跃,藏身山石后,注视着江心。
“部长,有人在靠近我们。”手下回报道。
“什么?”简文皱眉道,“雷达上没有显示。”
简文快步跑到驾驶室内,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壮汉抱着胳膊,站在船头,嘴角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眺望,朝岸边高处吹了声口哨。
“三、二、一。”项诚左手按着蓝牙耳机,右手握降魔杵,“动手。”
顷刻间快艇灯光全开,远光灯晃得简文一避,紧接着整艘快艇飞离水面,朝着货船直射过来,轰然巨响,撞上了货轮的驾驶舱!
货轮在江心发生了爆炸,轩何志和曹斌朝着两侧船舷飞跃而去,项诚在空中一蹬,离船飞起!
黑翼大鹏怪叫一声,音传百里,全身一抖,现出遮天的双翅,两爪抓向抽身飞离的项诚!
短兵相接的顷刻,江面高处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条通体青黑的巨蛇仰头,而空中一只黑翅泛金的大鹏鸟双爪抓下,项诚与那壮汉各自的灵体焕发出巨兽之形,扭打在一起,大鹏鸟一爪抓向巴蛇七寸,将他抓进了水中!
江面的水流爆发了,巴蛇将大鹏鸟紧紧缠着,卷进了水底,然而大鹏鸟却猛然脱身,在空中盘旋,全身羽毛之中散发出黑气,笼罩了将近十里的江面。水中射出两道红光,巴蛇潜伏在暗流之中,犹如一只埋在黑暗里的邪恶怪物。
货轮上枪声大作,曹斌在空中飞旋,转身,简文从侧旁冲出,冷冷道:“怎么又是你。”
“怎么老是你。”曹斌同样冷漠道,“这次手下没带齐?!”
曹斌西服外套飞起,给了简文一脚,简文开枪,子弹擦着曹斌侧脸射出,带起一道血花,紧接着曹斌如影随形地追上去,连环三拳,一拳将简文的脸揍得后仰,撞在玻璃窗上,把玻璃撞得粉碎。
轩何志沿着货轮楼梯冲下甲板,推开门,里头却空无一人。
“师叔?!”轩何志道。
走廊尽头的门开着,轩何志匆匆追去,突然间楼梯上方,落下一枚拉开了保险栓的手雷,叮叮当当地在梯级上弹跳,滚到轩何志的面前。
轩何志在空中翻身,后跃,做出扑倒的姿势落地,左手摊开,掌心现出一枚种子。
短短的一秒内,种子唰然爆出无数嫩叶与枝芽藤蔓,越过他的肩膀,卷向那枚手雷。
手雷爆炸。
货轮一侧发出巨响,整艘船炸开两截,船体倾翻,曹斌与简文同时失去平衡,滑向甲板尽头,简文鼻血长流,抓住了甲板上滑过来的枪,指向曹斌,扣动扳机。
曹斌却挥手一弹,把一枚铁珠弹进了简文的枪筒里。
砰然巨响,简文整个肩膀被炸得血肉模糊,曹斌滑到面前,两脚搭着简文左手一绞,把他绞得从船上翻了出去,落进水里。
“轩何志!”曹斌吼道。
断裂的半截船舱里,一个绿色的茧脱出,藤蔓抽离,现出轩何志的身体,他的左肩、右腿都中了弹片,血液在江水里漂离,一枚种子落入江底的泥泞,紧接着无数植物疯狂地在水中抽枝发芽,将他托上水面。
巴蛇从水中猛然冲出,盘旋的大鹏鸟等候的就是这一刻,俯冲下去。
巴蛇双眼的红光照亮了夜空,蛇躯卷起滔天江水,张开血腥的巨口嘶鸣,喷发出一道黑色的蛇炎,大鹏鸟浑身翅膀一抖,丝毫不惧,朝着蛇头一爪直抓下去!
巴蛇发出痛嚎声,翻滚,大鹏鸟趁着这机会抓住了蛇躯的七寸,将它拖得离开水面飞起,然而刹那间,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巴蛇浑身金光万丈,唰然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中一袭战裙、金光万道的不动明王神像!
梵音唱响,无数金色符文在空中旋转,项诚赤裸上身,腰间围一袭战裙,左手降魔杵,右手智慧剑,背后四手一分,各执法宝,然则大日轮与蚀月攻所持手臂却化为黑色,不断朝着他的胸膛蔓延。
大鹏鸟退后飞高,项诚却猛然睁开双眼,副手提着捆妖绳一兜,缠出它的一爪,把它倒拖了回来!紧接着不动明王亮智慧剑,朝着大鹏鸟一剑刺去!
黑翼大鹏倏而发出怪笑。
黑翼大鹏不退不避,张开口,喷发出磅礴的黑雾,智慧剑迎着大鹏鸟的心脏直捣而去,金光万道的不动明王真身,背后法宝的黑气不断蔓延,犹如浮现在裸露胸膛的血管,顷刻间覆盖了他的全身!
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不住发抖,然而那一剑也刺进了黑翼大鹏的胸膛。
不动明王的金光消失,项诚化为巴蛇,带着黑气翻滚,冲进了江里,黑翼大鹏胸膛杵着被不断黑化的智慧剑,飞速掠来一揪,巴蛇未能入水,便被它揪着飞离江面。
然而黑翼大鹏负伤,艰难拍打翅膀,巴蛇不住挣扎,令它摇摇欲坠,随时要坠入江中。
另一艘大船乘风破浪而来。
“撞!”迟小多大喊道。
黑翼大鹏抛掉巴蛇,竭力扑打翅膀飞高,便被从左侧疾射而来的游轮撞中,发出痛嚎,直直杵到江岸边的峭壁上,游轮发出巨响,船头撞得凹陷下去,黑翼大鹏被卡在了游轮和峭壁中央。
紧接着迟小多与郎犬揪着包袱一抖,唰然抖出千万飞蚁!
穿山甲妖双手并拢,剑指指天,指间携着不住挣扎的蚁后双翅,一道光芒携着蚁后,射向黑翼大鹏,蚁群顷刻间炸了,追随蚁后扑向黑翼大鹏,从它全身的羽翎中直钻进去!
黑翼大鹏发出哀嚎,在崖壁上乱冲乱撞,一路飞高。
迟小多胆战心惊,不住喘气,眼看黑翼大鹏痛苦地飞走,转头与郎犬相视。
“项诚呢?”迟小多扑到船舷处,喊道,“项诚——!”
“小心!”黄杉从甲板另一侧冲来。
黑翼大鹏飞向高空,继而朝着江面一头撞下,迟小多抬头一看,放声大叫。
一秒后,船上所有人同时跃出船舷,从四面八方入水。
黑翼大鹏一头撞上了游轮,穿山甲妖扑向峭壁,恢复妖身,四爪乱抓,爬了上去,迟小多从甲板后跳进水里。
“项……”迟小多还没来得及冒头开口,便被突然冒出的蛇尾直直拖进了水底,迟小多在黑暗的江水里看见一道红色的强光,继而蛇尾牢牢地卷住了他。头顶上,游轮沉下,大鹏鸟带着气泡入水。
迟小多抱着巴蛇的尾部,巴蛇转头,注视迟小多,吐出水泡,把迟小多包裹在水泡里,继而转身游向水面,张开蛇口,一口咬住了黑翼大鹏,把它拖进水底。
泥泞四射,黑翼大鹏全身漂出吸血飞蚁的尸体,不住乱扑,巴蛇一把将它卷住,拖进更深的水底,狰狞的蛇齿钉进了大鹏鸟的胸腹,黑翼大鹏不住抽搐,身体漂出黑气,最后猛抽几下,巴蛇在这一片静谧中,又猛地一转头,把它的胸膛撕开,在迟小多的注视下,一口吞下了黑翼大鹏的心脏,直了直脖子,吞咽进腹部里。
巴蛇吞下大鹏鸟的心脏后砰然消失,在江水中幻化出项诚的身形。
他转过身,一手搂住了迟小多的腰,把他紧紧抱在身前,低头吻住他的唇。
迟小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渡了过来,身体一阵冰凉,接着开始发热,他搂住项诚的脖子,胸膛和腹部的伤口逐渐愈合。
黑翼大鹏鸟庞大的尸体浮出水面,水族四散,山峦之间,一轮红日初升。
与此同时,一辆满是泥泞痕迹的越野车沿着江边的盘山公路飞速冲来,距离山崖断口越来越近,油门被踩到底。
然而下一刻,岸边一头巨大的怪兽翻越峭壁与群山射来,幻化出巨口,朝着黑翼大鹏的尸体一头扎下,把它吞了下去!
沿岸十里,江面尽数变黑,犹如有生命般起伏波动,犹如大江正在咀嚼着这只远古妖兽的尸身,再一声怒吼,魔化饕餮脱水而出,幻化出大鹏鸟的双翅,四爪腾空,一个盘旋,朝着山崖上的妖怪大声嘶吼!
在盘山公路上飞驰的越野车距离此处还有将近一公里,四驱车马力全开,冲向山路的拐弯口。
所有妖怪全部退避,饕餮散发出强大的气势,压倒了岸边上百只水族,一头向崖壁上的妖抓去,妖怪登时四散入山林与长江之中。
就在饕餮要转身入水,搜寻项诚下落时,那辆越野车终于赶到,撞毁了防护栏,腾空冲向江面,车门弹开,可达的声音怒吼道:“给老子滚!!”
电光石火的一瞬,越野车砰然撞上饕餮一头,紧接着苍狼在空中化形,四爪腾空,咬住了饕餮的脖颈,顷刻间江心上空成为了另两头巨兽的战场,饕餮撞向崖壁,猛力甩开苍狼,展开翅膀,沿着天空飞走。
苍狼入水,激起江浪翻涌,片刻后可达抹了把脸,出水,游向岸边,转头四顾。

第91章 汇合

迟小多在江底的暗流之中被冲得晕头转向,而项诚的身躯却渐渐沉了下去。
“项诚!”迟小多喊道。
两人同时身处一个气泡里,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朝着下游随波逐流地漂浮而去。黄杉呢?!妖怪手下们都去哪里了?!
江面透下光来,天大亮了。
气泡破掉,迟小多与项诚出水。
“项诚!”迟小多着急地喊道。
项诚抬起一手,挡在面前,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迟小多松了口气,靠在石头上,冷得直打颤。
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江滩,举目四顾,全是鹅卵石,壁立千仞,猿猱啼鸣。
项诚抬起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迟小多担忧地看着他,项诚的眼睛被黑翼大鹏抓伤了,却没有出血,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从眉骨到颧骨,贯穿了左眼。
“你没事吧。”
项诚伸出手,撩起迟小多的毛衣,看到他的胸腹,已经完全愈合了,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
“还笑!”迟小多说:“你受伤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让我歇一会。”
“先不要睡。”迟小多转头四顾,周围安静得只有江水的声音,他总觉得这里有点危险。
“来,起来。”迟小多扶着项诚,摇摇晃晃地起身,空中鸟鸣传来,一只鸟儿张开翅膀,飞向江面。
“太好了!思归!”迟小多朝它招手,思归却蹲踞在一块石头上,不过来,踉踉跄跄地跳了几下。爪子上还带着夹板。
思归飞起,在天空中一个盘旋,投向西面,迟小多捂着右眼,左眼瞳孔收缩,看见四处的山头全部亮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华。
峭壁上贴着符纸,远方似乎还有人,是驱魔师!
“水族过不来。”迟小多说:“项诚,你能走吗?”
“可以。”项诚咳了几声,咳出一口水。
“我背你吧。”迟小多答道。
项诚摆手,示意不必,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江滩往下游走。
迟小多担心地看着项诚的眼睛,项诚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不是不舒服?”迟小多问。
项诚摇头,迟小多看到江滩边上有一排房子,是在这里建高速的工人棚。时近早春,两山之间雾气弥漫,人都上工去了,江边浮着一块竹排。
迟小多让项诚在外面休息,爬窗进去,偷了点饼干,烧了点水,出来时,项诚却睡着了。
迟小多也困得要死,抱着项诚,两人便靠在屋后睡了会。
刚一入梦,迟小多便看见了巴蛇不由自主地猛烈挣扎,似乎很难受。
梦境里的四周黑漆漆的,巴蛇一会幻化成项诚,一会又幻化成不动明王,躺在江滩上翻滚,不动明王的左侧身躯正在被黑气缓慢侵蚀。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你是妖,不是人……没有任何人会……”
“不是的!”迟小多怒吼道:“回来!”
那一声怒喝穿透了长夜,迟小多手中那盏灯幻化出绚烂的光芒,长夜瞬间被驱散,巴蛇睁开双眼,看见了迟小多。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呐喊,巴蛇从额顶散发出黑气,黑气迎着迟小多发出的光,就像被风吹散一般,回到了它的七寸处,收拢为一个黑色的,鼓胀的球体。
迟小多冲上前,单膝跪地,抱住了巴蛇的脖子。
巴蛇收缩,变幻为金光闪烁的不动明王,项诚痛苦地睁开双眼,仿佛经历了一场挣扎,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他,看见他赤裸的上身,左半身满布黑色的魔纹,然而就在两人相拥的这一刻,魔纹正在淡化,并缓慢退散。
项诚吁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抬头看项诚。
项诚全身是汗,他吁了口滚烫的气,低下头,亲吻了迟小多的唇。
“真武被魔化了。”项诚答道:“魔气顺着真武入侵了我的身体,就是在你梦里见到的,我的样子。”
“能挺住吗?”迟小多问:“我能帮你驱散它吗?”
“尽力。”项诚答道:“胡新阳归还真武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一动用大日轮和蚀月弓,附在真武上的魔气,就会激发我体内的魔种。你帮我暂时压制了魔气的侵蚀,但没有办法根除它。”
“要怎么办?”迟小多说。
项诚说:“找到金刚箭,当所有真武都在我手上时,才能形成能量流动,净化掉所有的魔气,说不定还能杀死魔种。”
一只穿山甲沿着峭壁飞速窜来,嘴里衔着迟小多的包。
“大王!皇后!”穿山甲摇身一变,变成人形,把包交给迟小多,说:“附近的水路都被封锁了,驱魔师在水底设了符咒。”
“你怎么过来的?”迟小多说。
“我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阿甲答道:“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对我动手。”
迟小多:“……”
“狗在山路上找你们。”阿甲又说:“黄杉让你们上岸去,沿着陆路走,他会引开驱魔师,想办法过来接应。”
“太危险了。”迟小多抬头看峭壁,说:“全是镇妖符。”
“不忙。”项诚说:“既然都到这里了……你回去告诉黄杉,各自潜入,在芙蓉江岸等我们。”
迟小多从包里取出手机,信号很差,gps定位以后,朝项诚说:“我们在涪陵区。”
高处传来人声,项诚吩咐道:“马上回去传信,不要再朝这边来了。”
穿山甲跃走,项诚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说:“再找点吃的,快。”
项诚去解篙,卷起裤腿,赤脚跃上竹筏,迟小多又在房间里找了点泡面,几瓶水,装在包里。
“应该就在这一带,你们看看那边……”
高处有人下来,迟小多上竹筏,项诚持篙在江滩上遥遥一点,竹筏进江,调转方向,顺着江水进入了浓雾之中。
江水湍急,竹筏上下颠簸,项诚把篙一挂,斜搁在竹筏的尾部,走向迟小多,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两人随着江水起伏而不住摇晃。
项诚说:“不要怕,我在江里划惯了,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眉眼,那道伤痕还在,说:“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项诚答道:“只要不用法术,能暂时压住,我最担心的是你的伤,现在伤好了,什么都好说。”
“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迟小多问。
“好了。”项诚说:“现在精神很好,只要不动法术就没关系,走,我带你回家。”
“真的没问题吗?”迟小多疑惑地问:“你不要再瞒着我了,我都要被你骗得变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项诚说:“每次在梦境里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一下很舒服。”
“是这样吗?”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觉得他又只是在逗自己玩。
“真的。”项诚说:“逃亡的那些日子里,我没有在你的身边,非常痛苦,但在澳门,有一天晚上,我在沙滩旁见到了你,你的手里提着一盏灯……”
迟小多突然就想起来了。
“是那盏灯的关系吗?”
项诚点点头,说:“被它一照,心魔马上就压下去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吗?第一次……我喝了陈真的酒……”
“对喔。”迟小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手里也提着一盏灯。
“这代表着什么?”迟小多问。
“你的心灯。”项诚说。
“我也有吗?”迟小多答道:“可是心灯不是只有燃灯世家才……”
项诚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你魂魄的力量吧。”
迟小多依稀记得自己每次在纠结,希望帮助项诚的时候,那盏灯都会出现,但是有时候提着提着,它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
也许手里的光代表着特别的含义吧,就是所谓的,灵魂里的光?迟小多有点想不明白,决定空了回去查一下。
“所以你是个太阳能光板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说:“照一下就可以光合作用,然后顺利充电什么的。”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与项诚依偎在一起,浓雾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水汽,江浪之声,初晨的阳光蒙蒙地从天顶照射下来。
“定个位看看。”
“信号很差……”迟小多等地图打开,等了很久。项诚亲了亲他的耳朵,竹筏驰过江面险流最急的一段,进入开阔地势,两岸青山,初春时节,万物抽枝发芽,青苔覆盖了峭壁,千丈石山之顶,飞鸟来回。
雾气四散,一江春水碧绿,犹如人间仙境。
迟小多转头四顾,不由得惊叹这美景,项诚起身,说:“你喜欢这里吗?”
“太美了。”迟小多感叹道,举起相机拍照,没有信号,手机还是能用的。
他们在三峡胜景之中追着江水而去,远远地甩开了沿岸侦查的驱魔师,项诚驾轻就熟,竹篙一点,沿着狭隘的支流进入溶洞,迟小多用打火机点着了船头挂着的油灯,灯光之中,英俊的摆渡人站在船尾,带着他穿过包罗万象,鬼斧神工的溶洞。
“像不像我们家的狗。”项诚示意他看。
流水渐缓,迟小多笑了起来,最低的钟乳岩刚到他们头顶,项诚打了个响指,说:“烟来一根。”
“你怎么知道的?”迟小多说。
“既然偷了打火机。”项诚笑了笑,说:“烟不会少。”
项诚点了根烟,与迟小多穿过溶洞,又问:“放了多少钱?”
“六百。”迟小多走的时候放了钱在工棚里。
溶洞走到尽头,面前倏然开阔,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竹筏驰进了一个满山桃花的峡谷之中。
迟小多傻眼了。
这是一个从未开发过的支流路线,项诚说:“我也没来过这儿。”
迟小多说:“没有信号,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太美了!”
桃花初绽的山谷,令他想起陶渊明的那篇桃花源记,项诚说:“三峡里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以后等事情收拾完了,咱们三不五时过来玩玩。”
“能住在这里也好。”迟小多说。
“常住不行。”项诚答道:“像我家丰都,住在村子里头,买点零食都不方便。”
江水复又转急,驰出峡谷,汇入了主干道,面前是茫茫的大江,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前面迸起一点水花,竹筏加快了速度,四周出现了许多鱼,拱着竹筏乘风破浪而去。
“接应来了。”项诚说。
远处一声狼嗥,两人同时望向岸边,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入水,以狗爬式朝他们划过来,到得近前,湿淋淋的狼狗爬上竹筏,从头到尾巴猛地抖水,项诚和迟小多同时大叫,被郎犬甩了一身水。
郎犬扑上来要舔迟小多,挨了一记项诚扔来的矿泉水瓶子。
“他们已经到了!”郎犬恢复人形,兴高采烈地答道。
思归一个盘旋,停在竹筏前。
“你给我安分点!”项诚冷冷道。
郎犬整个人趴在迟小多身上,把他按在竹筏上就要舔,迟小多马上道:“你变成狗,不要变人了。”
于是郎犬体型收缩,变成了一只大狗,趴在迟小多身上,迟小多把它的脑袋推开,让它滚到一边去。一只狗和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情,是人的话就变成非礼了,狗的话,项诚还能勉强接受。
项诚坐在竹筏尾部,迟小多懒洋洋地倚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呵欠,一脚架在郎犬的背上。
“按这个速度,天黑前就能到芙蓉江了。”项诚说。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只能跟着项诚走,傍晚天空一片火烧云,不知不觉已在江上行进了一天,而暮色之中,群山隐藏在云层之下,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烈火。
“下。”项诚说。
迟小多一身既咸又脏,钻上了岸边停靠着的越野车,离开库区终于有信号了,定位后发现自己在芙蓉江岸畔。
项诚说:“人都齐了?”
黄杉侧头答道:“老板,轩何志受伤了,正在酒店里休息。你们沿江撤走后,发生了一点意外。”
黄杉把情况说了,迟小多登时愣住。
项诚眉头深锁,迟小多意识到更大的麻烦来了。
“那是景浩。”迟小多说。
项诚:“意料之中。”
迟小多说:“圣地已经在追缉咱们了,可是血魔不是不应该……”
“格根托如勒可达打您的手机,联系上了咱们。”黄杉说:“他带来了一些消息,要和您当面谈,封离最迟今天凌晨会抵达丰都。”
“封离也来了吗?”迟小多问。
黄杉嗯了声,说:“我们可能会在武隆耽搁一天,简文就在咱们的手上,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想了想,说:“让封离不要进丰都,直接到酒店来,我有事吩咐他。”
抵达酒店时已是夜八点,黄杉在芙蓉镇的一家温泉酒店前停车,迟小多第一件事不是见可达,而是先要换衣服洗澡,项诚一边脱衣服一边朝黄杉道:“让他们再等等,晚饭时找他们谈。”
项诚和黄杉交谈几句,拉上了侧门,迟小多已经整个人泡进了温泉里,长吁了一口气。
从北京离开后连着这么多天,今天是最幸福惬意的了。
“轩何志的伤重吗?”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项诚答道:“不管他,死不了,受点伤正好,免得吵死人。”
迟小多:“不不……不要摸了。”
项诚抱着迟小多,把他按在木栅栏上,一脚抵在迟小多两腿之间,迟小多说:“我给你用手吗?”
温泉水令彼此的肌肤湿滑,硫磺的气味更充满了刺激,温热的水让迟小多荡漾且舒服。
“项诚!”温泉围栏另一头,轩何志愤怒地说:“我都听见了!”
项诚:“……”
迟小多:“……”
“好了好了。”可达安慰道:“你不要生气,项大仙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迟小多:“……”
“你们都在那边吗?”迟小多说。
“嗯。”曹斌说:“还有我,我们在可达主任这块温泉里泡着。”
“太好了。”迟小多说:“大家都没事吧。”
可达大声道:“哈哈哈,小多同学!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来个拥抱吗?!”
迟小多打开栅栏,可达扑过来,狠狠揉了下迟小多的额头。
五个人在池子里泡着,轩何志的肩膀和大腿被弹片击穿了,露出肩背,迟小多给他小心地换药。
可达一脚架在项诚的膝盖上,胸膛与肩臂出水,朝后搁在池边,脸上被蒸得通红。
曹斌则一头短发湿透,犹如刺猬一般,留了个回字型的胡须,朝后枕在池边,看着星空。
服务生端来冰饮料,迟小多拉开易拉罐,递给项诚听着他们的对话。
可达:“你们走了以后,北京已经彻底炸锅了,哈哈。”
迟小多:“你居然还有胸毛。”
“一点点嘛。”可达说:“你不觉得很性感吗?”说着振了下胸肌。
项诚:“……”
曹斌识趣地岔开话题,问:“陈真呢?”
“挨了个处分,待遇降级,还是组织部部长,兼领办公室主任。”可达说:“老佛爷没抓到他帮你们的证据,监控都被删了。沙漏说是你们偷走的,项诚的身份是伪装,都不关他的事。倒是金刚箭的消息,你们是怎么确定最后一件真武在巫山的?”
“我不确定啊。”迟小多说:“我完全是云里雾里的。”
轩何志说:“我师叔被简文扣住了,简文让他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他人呢?”项诚问。
“就在酒店里。”轩何志答道。
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腰,坐在温泉池里,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自顾自地吃冰淇淋,问:“小朗好吗?”
“他什么事都没有。”可达说:“托我给你带了本书,待会给你。我回了北京一趟,又来了巴蜀,差点就抓住他妈的景浩,可惜来迟一步。曹叽巴废物点心,哎!”
“我尽力了!”曹斌说:“又要追缉景浩,又要保小多和项诚,实在腾不出手。本来以为有轩何志在……”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轩何志怒道:“我差点被手雷给炸死!”
“闭嘴了你们!”迟小多怒道:“吵不吵,泡温泉还要吵架吗?!”
众人只好不吭声了。
“反正就是这样。”可达说:“驱委发出了金刚箭的任务,调集一级驱魔师到巴山来,寻找你家传法宝的下落。”
“陈真发的?”项诚问。
“不知道。”可达答道:“周老师发的吧,他们觉得不动明王的血脉,和天魔有关系。”
迟小多说:“可是就算找到金刚箭,也必须由项诚来用吧,否则驱委拿着一件项家的家传法宝,要怎么发挥作用?”
“你想得太简单了,少年。”可达朝迟小多说:“你们在老佛爷眼皮底下大变活人,把智慧剑降魔杵捆妖绳都带走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就算把金刚箭还给项诚,万一你俩挡不住天魔那边的人,又把真武给抢走了,要怎么办?”
“当我是死的?”项诚道。
可达耸肩,说:“总之她的命令是,一:找到金刚箭,带回去。二:抓到你,也把你带回去。”
“简文又是什么意思?”项诚道。
“简文的意思是找到金刚箭,再顺便杀掉你。”可达答道:“他的任务只要确保你死了就行,你死了,真武会从你的灵魂里散出来,附着在你生前使用的法宝上,找到金刚箭以后,真武就齐了,交回国安部,至于后面怎么整,就不关他的事了。”
“我死了,蛇魂会被召回圣地。”项诚答道:“天魔也会完成它的轮回。”
“很有道理。”可达说:“不过我猜老佛爷知道,而简文不知道,简文是不认驱委命令的,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哪怕杀了你世界毁灭,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杀了你,那么也只好先杀人再说。”
“简文背后是谁?”项诚眉头深锁。
四个男人全部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算了。”项诚轻描淡写地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迟小多泡得有点晕了,一直朝旁边歪。
项诚说:“你上岸休息会?”
“你呢?”迟小多说。
“我想想事情。”项诚答道。
可达也泡很久了,把迟小多抱上岸去,给他穿上浴袍,迟小多第一次和可达坦诚相对,总觉得怪怪的,可达的体型其实很好看,就像老外一样,比项诚大了一号,叽叽也大。
迟小多裹着浴袍,心想可达估计也是猛男。
“对了,你帮我个忙。”可达穿上浴袍,系好腰带,说:“我请你喝杯咖啡。”
轩何志也爬上来了,穿好浴袍,跟在两人身后,说:“可以请我也喝一杯吗?”
可达搭着迟小多肩膀,朝轩何志说:“你全程闭嘴,饮料随你点。”
轩何志马上不说话了。
“那个封离。”可达说:“项诚的手下……他结婚了吗?有没有妖怪爱人?”
轩何志:“主任,驱委有明文规定,驱魔师不可以和妖怪谈恋爱的。”
可达:“你找死啊!有问你意见吗?你师父还不是妖怪!和妖怪谈恋爱怎么啦!”
迟小多说:“就是啊,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来反对?”
轩何志只好不说话了。
人走了,剩下曹斌和项诚各坐在池子的一侧,喝着冰啤酒。
“有话你就说。”项诚道。
“特别行动组。”曹斌说:“背后一定还有人,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在驱委工作过,或者正在驱委工作。国安局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秘辛的。陈真正在想办法,调阅上一任,上上任特别行动组的服役人员与档案报告。”
“陈真怀疑的对象是血魔,血魔也许有特别的方式控制了国安局上层,来指挥简文行动。”
“但我觉得不是,对方掌握着我们所有的动向。”曹斌说:“齐尉让我不要去提醒任何人,因为他恐怕这个人,就是驱委高层里其中的一个。”
“这个人是不露面的,他不需要露面,就像严飞一样,王雷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这个人甚至可能不在北京,但对方一定知道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事的进展。一切进展……”
曹斌朝项诚道:“不管你们做什么对方都知道。”
“我开始也在奇怪。”项诚漫不经心地玩着易拉罐,说:“怎么我和小多刚从北京出发,这么快就有人到重庆了,就像特地过来等着我们。最初我以为周茂国在陈真办公室里说的那番话,是把我们引回重庆。再在这里布设陷阱来抓我。”
“但是对方的目地显然是先找金刚箭。”项诚又说:“简文背后的人,很可能通过我们寻找真武的事,得到了某种启发。”
“而这个人。”项诚说:“是严飞的上级,景浩的上级,王雷的上级,也就是在公海上,释放那道闪电的人,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
“是的。”曹斌答道:“老佛爷,乔阎,周茂国,你猜会是谁?”
项诚没有回答,看着手里的易拉罐,把它捏扁下去。
“现在不能判断。”项诚说:“只要它再来一次雷击,我就能感应到方位。”

第92章 温泉

“哈哈哈——”可达朝迟小多说:“再来拥抱一个。”
迟小多额头上三条黑线,可达说:“刚才项大仙在旁边,不敢吃你豆腐。”
迟小多哭笑不得,被可达揉在怀里,揉来揉去,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迟小多靠在一侧,各自穿着浴袍,迟小多把光脚架在可达的膝盖上,服务生把咖啡放在沙发扶手旁的支架上,迟小多喝了一口,若有所思。
“喂。”可达拍了拍迟小多的脚踝。
“嗯?”迟小多抬眼看可达。
“项夫人。”可达哈哈地笑:“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啊!”
迟小多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可达摇摇头,似乎在唏嘘感慨。这是他们在郑州离别后,真正的第二次碰面,先前迟小多失去了关于朋友们的记忆,把可达当成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又因为和项诚踏上逃亡之旅,匆匆忙忙的来不及和可达告别。
然而那个内应,就像梗在迟小多心头的一根刺,他不相信可达、陈真、齐尉甚至轩何志会出卖他们。
在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关系,把他们紧密相连。
迟小多又想起在驱魔师考试结束后,大家齐聚在周茂国面前,他不得不承认,周茂国看人非常的准,由他再次成立的特别行动组,就像一个无形的契约,又摸准了大家的脾气,让他们始终没有背叛彼此。陈真竭尽全力,对他们的回护,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朋友。
而在许多事情上,陈真能理解项诚,他们互相理解,知道对方都没有私心。
“说实话,那天我还真的有点想找你谈恋爱算了。”可达说。
“什么叫‘算了’。”迟小多说:“就算你想屈就一下,我也没答应呢!”
可达嘿嘿嘿,迟小多看着他,心里泛起一阵温暖,低头翻手机。
“你有封离的手机号码吗?”可达搓了搓手指,说:“帮帮忙,给我介绍下吧。”
“正在给你找。”迟小多说。
可达凑到迟小多身边,翻封离的手机号码。
迟小多:“你该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可达答道:“爱情嘛,就是这么简单,怎么?一见钟情不行吗?”
迟小多:“可他是个妖怪,你要想好啊!”
可达说:“你自己还不是找了个妖怪。”
迟小多答道:“所以才让你想好啊,和一个妖怪谈恋爱,势必会有重重险阻……”
大沙发背后,咖啡卡座又来了人,服务生问:“先生喝点什么?”
迟小多回头看看,高沙发挡住了视线,声音小了点,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可达答道:“没关系。”
迟小多说:“你喜欢他什么?”
可达接过手机,存封离的电话号码,说:“狐狸啊,小小的一只,精致又漂亮,这么可爱,你不喜欢吗?”
“这只是看手办的审美吧。”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可达嘿嘿笑,刮了下迟小多的侧脸,把手机号码存好,开始琢磨怎么泡封离了。
“你确定?”迟小多又问。
“非常确定。”可达说:“等等,狐狸身上有味道是吗?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不是这个!”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他身上没有味道!但是他是妖怪啊!你知道胡新阳吗?”
可达想了想,点点头,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又说:“胡新阳活了一千年,封离也是,他们在漫长的时光里,总会碰到很多喜欢他们的,或者他们喜欢的爱人吧。”
“感情经历丰富嘛。”可达说:“我懂的!”
“他可不见得会和人类谈恋爱。”迟小多说:“再说了,你能活到这么久吗?”
可达一怔,想了想,迟小多说:“假设,你们互相喜欢上了,他还活着,你却老了,挂了,要怎么办呢?”
可达答道:“管那么多,先谈再说。”
迟小多:“……”
“你说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他会接吗?”可达说:“要么我用你的手机打打?”
“你要跟人家说什么啊!”迟小多炸毛了,说:“连我都不认识他呢!好歹先认识了再说吧,而且项诚的事,麻烦了人家这么久……”
“我约他吃个晚饭?”可达推开迟小多的手:“不管了,我就想和他说几句话,先聊聊再说。先用我的打,不接再用你手机。”
可达不假思索,按下了拨号键,迟小多登时全身炸毛,心想不是吧!你还真的打啊!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三秒后,沙发背后,嚓嚓嚓的节奏声响起,王菲的声音充满了优雅与慵懒,在咖啡座里回响。
“对你说打错了——我不是你那个什么——”
“你想找的那个,就算我跟她同名同姓又如何——”
“都说你打错了,我要欺骗你干什么——”
可达:“……”
迟小多:“……”
“你紧张得想哭,多年后想起今天值得不值得……”
封离一身风尘仆仆,从咖啡座起身,走到迟小多和可达的沙发旁,右手按在左肩前,朝迟小多行礼。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
“您好。”封离彬彬有礼道:“来晚了,打扰两位,深感歉意。”
可达挂断了电话,迟小多一手扶额,两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小时后,大家吃过晚餐,在咖啡厅里集合。
项诚的手下清了场,关上门,守在门口与花园前。
迟小多、项诚、轩何志、可达、曹斌各自坐在沙发上,迟小多身后站着封离与郎犬,项诚身后站着黄杉。
众人面前,椅子上绑着一个人,头上套着麻袋,麻袋上符文闪烁,起到隔音的作用。
封离接过杯子,调兑软饮。黄杉给项诚倒了点葡萄酒。
用得着这么正式吗……迟小多心想,感觉自己就像什么霸道总裁身边的夫人,尴尬死了。
“汇总一下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封离兑好混合果汁,递到迟小多手旁,又端过茶点,躬身放好,说:“血魔派遣出的妖怪,已经离开圣地,全速赶往巫山,他们的速度,比我更快,现在想必已经进入丰都县区域。”
“为什么血魔会有这么大的动作?”项诚问。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封离答道:“血魔意识到您的金刚箭也许,会对天魔产生不可挽回的作用,它需要设法阻止您取得金刚箭。”
“至于驱委。”可达答道:“北京汇合了重庆驱魔师,大约有四百多人,在我来时,已经全部调动起来,开始执行任务了。”
迟小多说:“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笃定,金刚箭就在巫山呢?”
“那就要问他了。”封离说,继而转头望向简文。
项诚示意动手,郎犬便上前去,把简文的头套摘了下来。
简文被揍得一脸淤青,冷笑一声,看着在场的众人。
“简文。”
曹斌说:“看看你自己的履历,是这份?刚从北京送来的。”
简文不屑与曹斌交谈,迟小多拿起履历看了眼,以震惊的眼神看着简文。
“今年五十七岁。”
曹斌沉稳的声音响起:“原妖怪管理局特别行动组成员,掌握‘第九科’的资料,不受驱委本部治辖,单独行动。追狩犯罪的驱魔师,并建立刑事档案。四十年前,特别行动组队长因公殉职后,接任管理职权。”
“你杀了这么多驱魔师?”迟小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为什么?!”
简文冷笑。
曹斌续道:“特别行动组最初成立的目地是为一切无法完成的任务收尾,但流传到你的手中,逐渐变成了铲除一切违抗命令的驱魔师,任职四十年间,关押并杀死了共计九十三名驱魔师,谁给你下达的命令?”
一片静谧。
简文冷冷道:“陈真的死期已经不远了,居然将绝密资料交给你们这群废物。”
曹斌一言不发起身,一拳捣在简文的小腹上,简文大声咳嗽,剧烈地躬起身。
迟小多把陈真发来的资料交给项诚,两人对视一眼。
曹斌是监察部出身,在审问人上很有一套,没有直接朝简文询问过多的问题,只是干净利落地进入主题,把手机打开,按了外放,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段关于简文录音,录音沙沙作响。
“姚姬带走了不动明王的三件法宝……”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接下来是周茂国的声音。
周茂国:“不要再说了,这次的任务招致了惨痛的失败,巴山之事,到此为止,作为主要责任人,我引咎辞职。”
简文:“周部长,事情还没有结束,我需要核对项建华的遗物。”
接着是周茂国的怒吼。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是十年前的一段在办公室里的录音,虽然已隔了十年之久,迟小多却依旧能感觉到周茂国清晰的怒火与痛心。
“十年前巴山之战。”曹斌道:“正是因为特别行动组联系驱委,要查清姚姬与驱魔师项建华的关系,才顺藤摸瓜,一层一层递推,最后以驱委付出了惨重代价告终。”
“姚姬在巴山死亡。”曹斌说:“胡新阳带走了项建华的家传,接下来整整十年里,特别行动组没有任何动作。”
简文冷笑,注视着曹斌。
曹斌又说:“十年,直到胡新阳再次出现在郑州,以两件魔化不动明王真武激化项诚的魔种,你才再次出现。”
“你很聪明。”简文冷漠地说:“监察部干活干多了,头头是道的,可惜我也不知道我的上级是谁。”
“你的上级是谁不要紧。”曹斌说:“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发难呢?听说你在郑州事件后,开始介入驱委,第一件事不是审问人犯项诚,而是察看真武的下落。”
曹斌注视简文的双眼,冷冷道:“所以,你的上级终于知道,如果被项诚拿到了金刚箭,他也将小命不保了吗?”
简文:“……”
曹斌敏锐地捕捉到了简文的这个瞬间,提起头套,上前把简文的头再次罩了起来,黄杉起身,把简文推了出去。
项诚:“!!!”
众人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可达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文,又看曹斌。曹斌把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字条上是一个符印,说:“动用到法门寺内镇压着的黑翼大鹏,针对性已经很明显。”
“我不明白。”迟小多已经混乱了,追问道:“他的上级既要杀项诚,又要找金刚箭,到底是为什么?”
迟小多拿起符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符号中央有一圈朝外发散的射线。
“你觉得这是什么?”曹斌问。
大家都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问:“从简文身上搜到的吗?”
曹斌点头,迟小多说:“应该是一种单向控制符,这一圈射线是控制用的。具体控制什么,我不太清楚。说不定……”
迟小多倏然明白了什么,说:“控制黑翼大鹏用的?”
“有可能。”项诚答道:“能从符咒上发现什么渊源吗?”
迟小多摇摇头,沉吟片刻,而后道:“很古老的法术了,现在几乎见不到这种符。”
迟小多朝众人传阅一次,没有人见过。
轩何志起身,拄着拐杖,拖着受伤的大腿出外,大家开始讨论简文背后的来历,封离也无计可施。
“弟弟死后,他洞察人心的惑力也随之消散。”封离答道:“在我的身上只有变幻之能,没有办法。”
“如果变成一个与简文熟悉的人去套话呢?”迟小多提议道。
封离转念一想,答道:“也许行得通,但是过程将非常曲折,毕竟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
“明天就放他走。”项诚说:“你跟踪他,尝试这个办法,能挖到多少算多少。”
封离点头,轩何志又拄着个拐进来,带进来一个老头子,项诚等人马上起身,老头子点点头,轩何志说:“这是我白师叔。”
轩何志让白绥坐下,白绥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一把年纪了,还给你们这些小辈添麻烦,这次实在不好意思。”
大家忙谦让,白绥看了眼封离,又看迟小多,再依次扫过去,项诚道:“客气话不说了,这次是我们给您添了麻烦。”
“嗯。”白绥说:“老头子和你们驱委,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既然被卷进来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叔先前被简文困住。”轩何志朝他们说:“后来我去救他的时候,又被景浩带走了,幸亏可达及时赶到。”
白绥笑呵呵地说:“否则我就被那饕餮给吞下去啦。”
迟小多笑了起来,本以为轩何志的师叔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没想到却这么随和。
“您测算到了金刚箭的下落么?”迟小多问。
“说来惭愧。”白绥答道:“没有。”
众人:“……”
“那……”
“正因如此,那厮才将我一直带着。”白绥说:“不过呢,老头子大概知道另一件事,简文也朝我问了这件事的端倪,就是‘圣地’。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金刚箭,很大可能就在圣地里。”
迟小多屏住呼吸,封离眉头微皱,说:“圣地?您去过?这下糟了,方向完全反了。”
“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去过‘圣地’。”白绥想了一会,悠然道:“我说的,和你说的,也不是一处。”
“什么?!”封离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
迟小多隐隐约约,感觉到触及了这次事件的关键点。
“‘圣地’的最早所在,就在从这里往北走,长江三峡沿岸的丰都。”白绥指了指窗外,解释道:“许多年前,大约是在北宋年间罢,那时的妖魔圣地,还坐落于巫山深处。”
“圣地在巫山?!”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叫了起来,白绥点点头,说:“我想,是这么着,是后来才搬到简文让我为他卜测,老头子学艺不精,未能算出金刚箭所在之处,但卦辞指向,此事定然与巫山有关,于是简文携我沿长江下游而来,一旦进了巫山,就开始测算金刚箭的确切下落……余下的事,老头子便无可奉告了。”
白绥喝了口茶,迟小多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最初的圣地在巫山?也就是说,比巴山之战还要更早,巫山还发生过战役。
“明天就出发。”项诚说。
迟小多感觉至为关键的一环,即将在巫山得到所有的答案,项诚安排了队伍,明天从武隆前往丰都,大家需要分头行动,轩何志受伤,负责送白绥回重庆,留待接应。
可达和曹斌一组,潜伏在暗处,项诚避开驱魔师的耳目,进入巫山,寻找圣地遗迹的地点,封离与迟小多跟随在后。
可达举手。
“说。”项诚道。
“可以自己选组员吗?”可达说。
迟小多:“……”
“你要和谁一组?”项诚不耐烦道。
可达说:“曹斌可以去你们那组,给我换个人。对吧,喂,你说句话啊。”
曹斌看看可达,又看项诚。
“你能保护小多?”项诚说:“我不放心。”
“不不不。”可达道:“我是说……”
迟小多扶额,没眼看,走了。
迟小多回到房间,项诚却迟迟没有上来,他又从阳台朝下看了一眼,花园咖啡座的玻璃穹顶下,项诚独自一人坐着发呆。
【你在想什么?】迟小多发了条短信给项诚。
手机屏幕光芒亮起,项诚放下啤酒,拿起手机看了眼。
【想那个漂亮的静静。】
迟小多:【我下来陪你。】
项诚:【不,我想自己坐着,知道你就在楼上,这样感觉很好。】迟小多留给项诚独处的时光,径自去洗澡,片刻后有人敲门,迟小多拧上水,穿上浴袍去开门,本以为项诚回来了,访客却是封离。
封离也穿着浴袍,手里捧着浴巾,稍稍躬身,说:“老板让我听您的吩咐,请问您想去泡温泉吗?”
迟小多一想也好,反正泡温泉不嫌腻,刚刚人太多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便跟着封离下去,他感觉到,封离应该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给项诚发了条短信告诉他。
二楼客房走廊里,脚步声响。
可达小心地敲了敲迟小多房间的门,没有人回答。
可达顺着楼梯走下来,正要问迟小多下落时,项诚在花园里答道:“和封离在泡温泉。”
可达马上转身回房去拿浴袍,项诚却说:“等等,有几句话问你。”
“快快快。”可达一边脱上衣一边解皮带,答道:“待会不能说吗?”
“我需要和老佛爷谈一谈。”项诚说。
可达说:“你帮我泡到你管家,包我身上,走了!”
项诚一脸 “你说什么?你要泡一条鳝鱼?!”的表情,可达却飞奔上楼去拿浴衣。
走廊里,身影一闪而过。
可达:“?”
“曹叽叭!”可达大声道。
“在!”曹斌的声音答道:“怎么?”
“简文看着吗?”
曹斌拿着一杯饮料,推开门,可达朝里头看了一眼,简文坐在椅子上。便摆手示意没事,转身进去拿浴袍。
楼下,曹斌沿着温室里的走廊过来,看了眼项诚,坐到桌前。
项诚从椅子后取了瓶啤酒给曹斌,曹斌看看温室外面,围栏另一边,隐约看得到人影。
“认识你之前,我听到不少关于你的评价。”曹斌朝项诚说。
“我直到现在还连你是谁都不认识。”项诚冷漠地说:“提这个有意义?”
“听说你们在广州的时候,轮流上阵,泡我老婆。”项诚提着酒瓶,懒洋洋地说:“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曹斌答道:“陈真让他们保护迟小多,尽量让他想起以前的事,这是他们约好的。”
“嗯,可达、陈真。”项诚说:“都去了,怎么不是你保护小多,而是轩何志?”
“我负责在暗处接应。”曹斌说:“陈真安排的。”
“不是做贼心虚?”项诚心不在焉地说。
曹斌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看着项诚。
“齐尉也没有出面。”曹斌说:“难不成他也做贼心虚。”
“齐尉身份不一样。”项诚提着酒瓶,和曹斌碰了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把你当朋友,随口说说,不要误会,你想什么做什么,与我没有关系。”
曹斌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房中,简文戴着头套,麻袋微微起伏。
一身西服的曹斌走向简文,简文突然感觉到了危险临近,剧烈地挣扎起来,要带着椅子朝后仰倒,椅子却被一只手捞住。

第93章 吞噬

客房后面便是专属的贵宾温泉区,单独一个小池,池边亮着几盏温暖的灯光,春天的花香随风飘来,令人觉得温暖而舒适。
迟小多与封离互相看了一眼,迟小多觉得封离好瘦,封离却随意看了下迟小多,让他小心地走进温泉里去。
“谢谢你。”迟小多说:“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也许和项诚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当时在船上走得匆忙,来不及朝你道谢。”
“该感谢的是我。”封离叠好冷毛巾,让迟小多靠池边仰躺,把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迟小多发出舒服的,颤抖的气。
“是您解决了我的双胞胎弟弟。”封离答道:“在我身体里的禁锢才得以解开,阴暗一面得以消除,我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迟小多想起来只觉得挺抱歉的,说:“对不起……”
“不。”封离答道:“胡新阳与我,就像阴阳之轮,彼此争斗不休,我们之间并无感情,说是双胞胎,其实只是九尾天狐的阴与阳两面。”
“就像你们人的善与恶念,我与他本该相伴相生,但天魔在他的体内种下了魔种,令阳轮消,阴轮涨,胡新阳的力量已达到了我无法遏制的情况。”
“果然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他终于在毫无法力的你面前,遭受了致命的一击。”
“对。”迟小多笑道。
封离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迟小多觉得和封离说话很舒服,虽然对方用的语气有点端着,很书面语的感觉,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隐隐约约,似乎还包含着某种无法言传,只能领会的深意。
“致命的一击。”迟小多说:“他也许根本没把我看成敌人。”
“所以事实证明。”封离答道:“轻敌是不可取的,看似戏耍对象的,毫无战斗力的人,往往会令人阴沟里翻船。”
迟小多点点头,池中只有水声。
封离又客气地说:“今天晚上,在下冒昧地听见了您与苍狼的几句对话。”
迟小多当即尴尬起来,说:“呃,是这样的……那个……”
“您请吩咐。”封离说:“我会尽力和平解决,不会令您难交代的。”
“不不。”迟小多觉得封离实在是太客气了,说:“我想听听您的想法,哎!为什么我也开始被带得用起敬语了!这样,你叫我小多,可以吗?不要这么客气,我实在太不习惯了。”
迟小多拍拍封离的肩膀,心想他的皮肤好嫩好滑,只有陈朗能和他一较长短了!
封离说:“好的,很荣幸。”
迟小多抹了把脸,说:“可达那个人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以前……有人喜欢过你吗?”
封离说:“有的。”
迟小多:“谈过几次恋爱?”
封离沉默不语,迟小多觉得可能戳到他的伤心事了,忙道:“没有关系,是这样的,可达是我的好哥们……你想说什么?”
迟小多发现封离似乎想说话,耐心地等待自己讲完才开口,忙示意封离先说。
封离朝迟小多礼貌地说:“刚才,我在回忆追求我的人,大约有一千一百七十多位,实际谈过恋爱,萌动过爱情的的,不到六十个,确切地说,大概在五十七个。”
迟小多:“……”
“因为活得比较长的关系吗?”迟小多嘴角抽搐道。
“是的。”封离看着水面,有点失落。
所有的爱人都将在他的面前老去,步入死亡,千年的生命,最终仍留给他一段孤独的光阴。迟小多突然理解了封离这一刻的心情,他伸出手,摸了摸封离的后脑勺,封离没有说话,只是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表达对他友善的情感。
“你最近想谈恋爱吗?”迟小多说:“有没有兴趣,调剂一下,我是说……”
封离想了想,有点难回答,迟小多说:“对可达完全没兴趣也没关系,我去回绝他,虽然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放弃的,呃,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答道:“苍狼。”
“他是狼,你是狐狸,还挺般配的。”迟小多笑道。
“嗯。”封离沉吟,迟小多心中一动,觉得说不定有戏,封离却说:“但是年纪实在太小了,只有三十多岁,连雏狼都算不上。”
迟小多完全忘了这个年龄差的问题,这么想起来似乎有点虐。
“下不了手。”封离说:“他太小了,有点罪恶感。”
迟小多心想完蛋,可达你是没希望了。
紧接着,曹斌抻长了自己的脖子,幻化出一张血盆大口,将简文连人带椅子,吞了下去,黑色的雾气幻化开去,那怪物的喉咙里,一团凸起不住挣扎,继而发出骨骼断裂的闷响。
然而怪物的喉咙里,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朝外发出警报。
怪物吐出一团变形的钢制椅,转身以触须拉开了阳台门,飞身出去。
温泉内:
“你喜欢什么样的……呢?”迟小多说。
“一千二百岁以上的。”封离说:“妖力最好能比我强。”
“比你强的应该没有了。”迟小多说:“我好像就没见过,我们在你眼里,都是很小的小孩子吧。”
封离微微一笑,淡得就像没表情一样。
“没别的条件了吗?”迟小多说。
“有感觉就行。”封离说。
“嗯。”迟小多表示赞成,有感觉就行,他仰起头,看着星空,突然一团黑影飞过,迟小多眯起眼,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妥。
“那是什么?”
封离马上抬头看,迟小多指向天空,黑影浑身发出紫色的光,飞向了西北角。
“什么都看不见。”封离说:“等等!”
封离跃出水,迟小多马上也跟着出温泉池,封离把浴袍扔给迟小多,迟小多穿上,封离全身赤裸,单膝跪地,倏然全身变得雪白,抖开九条巨大的尾巴,迟小多二话不说,跨坐上去,九尾天狐离地而起,仰头发出一声狐啸!
酒店里所有人被惊动,九尾狐一腾空,载着迟小多飞上了天空!
项诚放下酒瓶,快步走出温室咖啡馆,说:“怎么回事?”
“我来了——!”可达脱光了朝温泉里一跳。
“人呢?”可达莫名其妙。
曹斌快步上楼,房中空空如也。
迟小多骑在封离的背上,数条巨尾裹住了他,寒风吹来,封离的声音响起。
“在哪里?!我看不见!”
“就在前面!”迟小多道:“加速!要追上它了!”
黑夜里,九尾天狐踏空飞奔,跑过之处留下了一道绚烂的光带,前方那黑色的妖兽已察觉到背后有人尾随,一个转身,朝着密林中降下。
迟小多:“得通知项诚!”
“来不及了!”封离答道:“他们会找到这里的!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密林的尽头是一条公路,而公路对面则是万丈悬崖。
“是饕餮!”迟小多说:“景浩!景浩!”
九尾狐瞳孔陡然收缩,在空中变幻为一只雪白的骏马,通体发出强光,照亮了整片森林。
“照夜玉狮子吗?!”迟小多大叫道:“简直是帅呆了!”
封离没有回答,左看右看,冲进了森林,前方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迟小多说:“绕路过去!”
封离再次一抖身,变幻为一只黑豹,载着迟小多跃上树去,在树杈之间跳跃,迟小多说:“左边,右边,左上角……下去!”
黑豹幻化为熊,一头撞上了正在夺路狂奔的饕餮,黑熊发出怒吼,一掌把饕餮拍得旋转,直飞出去,饕餮嘶吼,冲上前与黑熊搏斗!
迟小多被甩下地,饕餮甩开黑熊,朝迟小多扑来,迟小多吼道:“封离!”
迟小多朝着森林的尽头冲去,穿过一条道路,朝着空中一跃,对面是个悬崖,迟小多飞出了悬崖,饕餮四爪扑空,抖开翅膀,竭力盘旋,要减缓下落之势。
迟小多身在半空,封离化身一只奇异的巨鹰,朝迟小多冲来,以背脊接住了他,饕餮仰头冲上,巨鹰两爪一伸,张开喙,喷发出烈火!
迟小多紧紧抱着鹰脖,饕餮冲上来时也张开了大口,喷出黑色的烈焰。
两只妖兽各自喷出焰息,撞在一起,相撞之处烈火呈圆盘状一圈又一圈地弥漫开去,照亮了黑暗的长夜。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一个无底洞——妖兽的战场在武隆天坑顶上展开,而这足足将近一分钟的僵持,令迟小多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饕餮的力量变强了……
“准备撤……”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说:“不要再打下去了!”
两口焰息对冲,饕餮与封离都无法抽身,只要一撤,对方的妖息便将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把自己烧成重伤。
偏偏迟小多只穿着一身浴袍,什么都没有带,看在眼里焦急万分。
饕餮喉中鼓气,似乎在聚集全身的力量,封离幻化出的巨鹰翅膀平张,悬浮于空中,竭尽全力抵抗饕餮越来越强的烈火。
迟小多观察到饕餮的喷火是有周期性的,随着呼吸而一波一波地冲来。
“我数三二一……”迟小多说:“准备……”
封离没有回答,全身剧颤,翅膀张到极限,羽毛根根倒竖,迟小多吼道:“撤!”
封离翅膀一收,护住迟小多,旋转着倒坠下了深谷,饕餮一口火焰喷去,登时点燃了天坑附近的树木,黑夜里登时燃成了一片火海,封离撞下地面,继而化为九尾天狐,转头喊道:“迟小多!”
迟小多被挂在树上,饕餮从天空朝下冲来,四处喷火。
“在这里!”迟小多喊道。
九尾狐飞跃而起,迟小多落下树去,揪着它一圈白色的领毛,封离的声音急促,说:“饕餮变强了!”
“它吃了黑翼大鹏鸟!”迟小多说:“兜圈等项诚!”
九尾天狐要趁机袭击四处寻找二人下落的饕餮,却被迟小多按着,两人藏身密林中,饕餮的四足踩断了树枝,朝着他们走来。
滴滴滴——滴滴滴——
迟小多听到细微的声响,似乎是从饕餮腹部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迟小多看了眼封离,封离眼里也充满了疑惑。
饕餮站在原地,不住伸长脖子呕吐,片刻后,呕出来一个小小的装置,装置上全是血与碎肉,发着红光。
那是一个发报器,什么意思?!饕餮刚吃了什么?!
迟小多正在偷看时,封离却示意迟小多看头顶,一头巨狼伸出头,朝着地面看,几下要扑出,跃跃欲试,继而四爪腾空,跳了下来。
饕餮四处寻找一人一狐下落,倏然间高处一只巨狼跃出悬崖,从两百余米高的天生三硚上坠落,四足朝着饕餮一扑,天摇地动,整个天坑内都在为之颤抖。
“可达!”
苍狼与饕餮滚在一起,饕餮淬不及防被扑成了黑气,飞向数十米外凝聚成形,紧接着展开黑色的大鹏鸟翅膀,朝着苍狼冲来。两头巨兽同时拔高,互相对撼,压倒了树木,砖石四飞。
“走!”曹斌从树顶冲下来。
迟小多知道接应的来了,项诚没有出现,想必是在等待将景浩一击致命的机会,九尾狐带着迟小多跑向电梯井,然而饕餮却抵住了苍狼,顶着它朝电梯井一撞,附着在悬崖外的电梯井登时断裂,坍塌下来。
电梯井压下来的瞬间,粗大的蛇尾在迟小多身前出现,朝着铁架一抽,上百吨的钢结构支架发出“当”的巨响,呼呼旋转,朝着饕餮飞去!
饕餮被撞得晕头转向,迟小多扑上去抱住蛇尾,感觉到自己被巴蛇带得直飞起来,沿着峭壁刷然游弋过了上百米距离,巴蛇附于岩壁上,犹如游龙一般掠过,落地时轻轻把迟小多一推,曹斌冲过来,接住。
“你们先走。”巴蛇发出项诚的声音,吐出蛇信。
“不要上去!”曹斌喝道:“另外找路!我们的酒店被包围了!不要回酒店!”
迟小多刚要问,苍狼却朝着他们这边摔了过来,顷刻间封离化身为人,单掌推出,在苍狼背后一抵,巨兽在空中翻身,朝着饕餮再次直撞过去!蓝灰色发着光的苍狼与饕餮从东边打到西,又再滚回来。
天蒙蒙亮,山谷四周雾气弥漫,曹斌喊道:“往第三硚跑!”
“我在这里掠阵!”封离喊道:“你们快点离开!”
整个天坑内有三道自然石桥相连,迟小多在前,曹斌紧追在后,沿着栈道跑向景区出口,突然间迟小多刹住了脚步,抬头看。
两人站在瀑布下,隐约听见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天已大亮,四辆直升飞机降低高度,射出炮火,轰击天坑中的饕餮与苍狼。
一声嘶吼,潜伏在森林中的巴蛇冲出,一口咬住了其中一辆直升飞机,把它拖下来,撞在地面上,直升飞机惊天动地的爆炸了。
紧接着峭壁顶端有人出现,拿着扩音器吼道:“不要再反抗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驱魔师?!”迟小多说。
直升飞机掉头,朝着峭壁上的包围圈一通扫射,场面登时一片混乱,曹斌道:“是驱魔师和景浩的人杠上了!快走!”
“按计划走!分头行动!”封离的声音响起。
顷刻间苍狼与九尾天狐拔高,苍狼恢复可达身形,浴袍飞扬,骑上九尾天狐背脊,九尾天狐变幻为一只雪白的巨隼,载着可达刷然冲出了包围圈。
巴蛇一尾将饕餮卷住,甩向石壁,山岩坍塌,巴蛇不再恋战,朝他们飞速冲来,曹斌带着迟小多一同朝着溶洞内跃出,巴蛇飞速入水,继而浮起小岛般的蛇头,托住迟小多与曹斌,穿过溶洞,飞速离开。
背后的天空上亮起强光,符文飞射,直升飞机朝着北方离开。
“它吃了简文!”曹斌说:“简文的身体里有一个发报器,一旦他死了,发报器就会把他的手下们引过来!”
“糟了。”迟小多说:“要快点提醒驱魔师们……景浩会不会变成……”
两人脚下一振,打断了迟小多的话,巴蛇飞出水面,在平原上滑行,继而将迟小多与曹斌抖了下来,在空中一翻身,变为项诚,双手横抱迟小多。
“走。”项诚道:“刚才至少有两拨人交上了手,一拨是在找咱们的重庆驱魔师,另一拨是简文来救他的手下。”
公路旁停下一辆车,郎犬喊道:“快上来快上来!”
项诚让郎犬坐到车后,迟小多还穿着一身浴袍,坐上副驾位,系上安全带,项诚倒车,开到最高速,离开武隆。
“酒店已经被简文的手下包围了。”项诚说:“暂时不能回去,轩何志带白老师走了,咱们直接抄近路去丰都。”
迟小多简直是筋疲力尽,项诚却一手把着方向盘,摸了摸他的头。
“什么都没带。”迟小多说:“简直狼狈极了。”
“东西都在包里。”项诚说:“郎犬,把衣服拿出来。”
迟小多换上衣服,哭笑不得道:“我的温泉。”
“下次换个地方泡。”项诚答道:“在花园里坐着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迟小多心中一动。
“我爸爸,是在山里发现我妈妈的。”项诚答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带我去过那里。”
迟小多:“啊!”
“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她醒来的地方。”项诚说:“也就是白绥说的,另一个圣地。”
迟小多:“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希望没有被淹没。”项诚答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被山体坍塌给压住了,到了山下,我可能会记得。”
天坑内硝烟弥漫,本地警察也来了,消防车在峭壁上朝下喷水扑火。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叫呼叫,第二梯队……”
悬崖边上开始吊索下人,数架直升飞机降落,一只手推开石头,伤痕累累地爬了出来。
“简部长!”
简文靠在峭壁边上喘了会气,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给我接北京。”简文攀上直升飞机。
正午十二点,越野车颠簸,进入原始森林中的山路,迟小多被颠醒了,耳中传来曹斌和项诚的对话。
“没有信号。”曹斌答道:“不能确认可达他们的方位,gps也没法定位。”
“不用看gps了。”项诚说:“这里我来过。”
项诚倒车,朝着灌木丛一撞,摧枯拉朽地碾了过去,挂档,油门踩到底,越野车从一条沟壑上飞了过去,搅起漫天泥泞,在平原上留下两道车辙。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项诚说。
“他是一只饕餮。”曹斌解释道:“非常危险。”
“我听齐齐说过。”迟小多说:“他是血魔的试验品,郑老师的师侄……这本领也太逆天了,吃什么变什么,会越来越强吗?”
曹斌答道:“我不知道,血魔用的秘术,迄今驱委里还没有研究出克制它的办法。”
“必须尽快解决掉它。”迟小多说。
曹斌叹了口气,说:“都是我犯下的过错,导致这家伙的力量已经失控了。”
“万一它吃了天魔……”迟小多说:“咱们不就完蛋了。”
项诚突然看了迟小多一眼,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什么?”迟小多一脸懵懂。
“包里有手机,试试看能联系上封离不。”项诚说。
“我们在泡温泉,泡到一半跑出来的,他没带手机。”迟小多翻出手机。
项诚:“黄杉在丰都和武隆的交界处接应他们,应该快到了。”
可达骑在封离背上,九尾天狐穿过密林,一跃上树,在树顶上跳跃奔跑。
“你来骑我吧。”可达关心地说:“累不累?”
封离道:“还是您骑着我吧。”
可达说:“不不,你来骑我。”
封离没有响应可达的提议,可达笑道:“上次你用机关枪扫我,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当时不知道您是友是敌。”封离纵身一跃,从山峦上飞下,爪子腾空,在空中奔跑:“冒昧动武,致以诚挚歉意。”
“没关系。”可达随手摸了摸封离的头。
“请不要动我的耳朵。”封离的声音说。
可达马上道歉,封离又不吭声了。
皑皑青山,十万原始森林,树木郁郁葱葱,车辆在盘山公路上成为小小的点,封离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可达说:“累不?换我来吧。”
封离不答话,朝着远方眺望,似乎在判断方向,片刻后转头沿着东北方进入了森林。
可达又说:“你在国外生活过?”
封离没回答,可达想了又想,说:“平时看动漫不?”
“不看。”封离彬彬有礼地答道。
可达:“……”
可达对着封离,简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嘴,就像对着一块没有喜怒的冰山一样。可达冥思苦想,最后想出一句。
“你身上居然没有味道!”可达诚恳地说。
封离:“……”
“对了。”可达又问:“你喜欢吃鸡么?北京有一家的鸡做得很好吃。”
“我是狐狸。”可达下身的九尾狐答道:“您误会了,我不是黄鼠狼。”
可达又没辙了。
可达脸有点红,封离身上的毛柔顺细密,白色的毛发非常干净,这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浴袍且浴袍里还挂着空挡的可达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从离开武隆后,全程路上,可达胯下那东西都是翘着的,随着封离在山林中纵跃,可达那粗大威武的东西便深埋在狐狸的毛发里,被无数软长毛刺激得通红发抖。
“稍稍稍微……慢点。”可达说。
封离:“我们需要在正午前抵达都督镇。”
可达说:“还是你来骑我吧,我快要不行了。”
封离:“?”
可达咬牙忍着,封离说:“您晕车?我尽量平稳一点……”
“不不不……”可达说:“快停下!噗。”
可达考虑是否侧坐,但侧坐的姿势实在太娘了,封离刹住动作,随着这个动作,可达身体前倾,整根一瞬间没入了狐狸背上柔软的毛发深处,随着前端的摩擦,感觉到千万毛发在最敏感的部位上一起拂过,可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点了?”封离问。
可达:“……”
封离又四爪跃起,说:“请坐稳,我们快要到了。”
封离毛发发散,可达一瞬间表情变得极其奇怪,开始默诵《金刚经》。
春日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半小时后,封离飞过天空,看到地面上的一辆车。
“我们到了。”封离答道,继而一躬背,朝着地面降落。
可达:“……”
封离一个急刹,可达身体前倾,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足足十秒时间,表情极其诡异。
“大人!”
“封离大人!”
越野车停下,黄杉打开车门,众手下下车,朝九尾狐行礼,可达心里波涛汹涌,暗流澎湃。
“您方便下来一下吗?”封离扭头,对背上的可达说。
可达整个人保持着僵直的动作下来。
黄杉抱出折好的西装,内裤与衬衣,封离问他们:“拿一点水来。”
黄杉递出矿泉水,封离用牙齿咬开,侧过身,说:“帮我冲一下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黄杉闻了闻。
封离答道:“不要问了。”
可达站在树后,一手扶额。
黄杉的手下递来手机,上面显示迟小多的来电。
“谢天谢地。”迟小多说:“终于联系上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我想静静。”可达欲哭无泪地答道。
迟小多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快通知陈真!景浩把简文吃了!他会变成简文!让陈真马上解除掉简文的所有权限!”
可达说:“我知道了。”
迟小多答道:“我们已经到都督镇了,你们还有多久?”
迟小多,曹斌,项诚和郎犬在一家小面馆前吃午饭。
“你和封离在一起吗?”迟小多难得地关心了下可达,说:“他说什么了?”
“不要提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可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迟小多:“好吧那你们请尽快。”
可达挂了电话,一副生无可恋脸,黄杉的手下提着个包过来,递给他运动服,可达在树后换上,没有内裤,只好将就。片刻后封离一身修身的西装,黄杉替他戴上了耳钉,封离现身,朝可达作了个“请”的手势。
“请问您需要离魂花粉吗?”封离彬彬有礼地问。
可达:“……”
封离戴上墨镜,递给可达一个小瓶子。
“你们居然也有这个。”可达说:“该不会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吧。”
“您说笑了。”封离答道:“活了一千年,有些时候,我偶尔也会闻一闻它。”
可达说:“还是不要了……算了,来一点吧。”
可达闻了离魂花粉,眼神有一点迷茫,看着封离。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可达问。
“没有。”封离戴上墨镜,说:“我说,我们尽快,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可达说:“我怎么拿着这个?”
封离接过,把它收好,越野车上路,前往与项诚汇合。
迟小多吃着面,整个人困得都要把脑袋栽到碗里去了,大家都很疲劳。
“吃完休息一会。”项诚说。
“没事。”迟小多说:“一切就快结束了。”
曹斌望向绵延的群山,从这里再往北就是丰都的山区,大巴山在嘉陵江与汉江形成分水岭。遥远的东北方,穿越群山与浓雾,便是传说中的巫山。
金刚箭就在巴山的某个地方,也许再过不久,就将抵达旅途的终点。
“多吃一点。”项诚说:“这几天很可能会在山里过。”
思归从远处飞来,一声鸟鸣,落在饭桌前,郎犬伸手去揪它尾巴,思归却扑腾几下避过,跳到项诚肩上,不安地注视周围。
“有人在接近这里。”
项诚把思归抓下来,握在手心,再次放出去,思归在高空盘旋三圈,飞向东边。
“人很多。”项诚道。
迟小多掏钱包,数钱,放在桌上,电话响了。
“都督镇被景浩带着的妖魔包围了!”封离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攻击你,但是马上离开那里!”
项诚前去开车,迟小多抓起包,四人上车,项诚沿着镇后小路开走。

第94章 回家

北京,驱委大楼。
“信息部。”电子声报楼层。
陈真走进信息部,陈朗侧靠在转椅上,睡着了。面前是一部大型全息投影计算机。陈真脱下外套,盖在弟弟身上,俯身按了几下键盘,倒退,查阅陈朗阅读的资料。
“乩仙。”电子声阅读系统道:“一种能以魂魄之力预言未来的妖魔,诞生时间:古代。词条添加人:降妖设备师迟小多。”
光屏上滚出密密麻麻的信息,详细记录了乩仙案的整个过程。
陈真抬手,把资料拉到另一边去,五指一拢,拉出后面的光屏。
“扶乩仙人为双生魔:笔仙与碟仙。形态:老人。”
涉案者:严飞。
下面是严飞长长的个人简历。
批注:【与组织部严飞联系过程,在王雷介绍下,与严飞取得联系。联系方式:不明。】“九尾天狐:胡新阳。一种能窥探人心的妖魔,修为近一千年,诞生时间:古代。遭遇者:降妖设备师迟小多。由格根托如勒可达与陈真添加。”
“黑翼大鹏鸟,高极妖魔,极度危险,修为:未明。诞生时间:古代。”
【有进展了吗?】陈朗醒来,朝陈真打手语。
陈真:【非常棘手,我解除不了简文的权限,他是直接越过北京,从更高级别朝重庆驱委下令的。】【那怎么办?】陈朗问。
陈真:【我已经转达给周老师了,他正在和老佛爷想办法。】陈朗:【我看到你打电话的口型,项诚碰到天敌了吗?】陈真:【可达传回消息,黑翼大鹏已经被饕餮吞噬,饕餮吃什么变什么,可能还会找项诚的麻烦,你在看什么?这个案子已经结了。】陈朗点点头,比划道:【我在想,乩仙为什么会帮助严飞呢?】陈真:【他们有利益交换条件,王雷是严飞的上级,王雷向严飞传递消息,并派遣乩仙来协助他。】陈朗:【我可以看一下王雷的履历吗?】
陈真取出一个u盘,插进控制台旁的凹槽里,陈朗打开阅读权限,调阅王雷的案底。
【你看,在王雷的履历里,没有和乩仙正面接触过的情况。】陈真:【他是圣地的人,乩仙是圣地派来的。】
陈朗:【我想可能并不是这样,因为扶乩仙人并不是妖,它也是天地与人心形成的魔,在小多的任务报告里,提到中元节的夜晚万鬼朝皇,乩仙受鬼王的统辖。它需要参拜鬼帝,所以虽然叫“双生魔”,但它实际上是鬼的一种,和妖怪们所属的体系是不一样的。它听鬼帝的命令,就像妖怪们听天魔的命令一样,分别属于两个系统。】陈真眉头深锁,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点头。
陈朗朝陈真打手语:【所以我一直觉得,扶乩仙人和圣地没有多大的交集。】陈朗打开另一段调查笔录。
陈朗:【你看,这个是宛媛姐留的,她提到过,乩仙朝严飞说,这是答应严飞,帮他办的事。但严飞的记录,在这之前从未与乩仙打过交道。唯一的可能只有林语柔认识乩仙。】【但是林语柔不可能给严飞下令,因为如果是她促成了这一切,那么她没有理由布一个陷阱,去害自己的侄儿。】陈真:【不是老佛爷。】
陈真:【这也就意味着,乩仙和严飞背后的“那个人”,是本着私人交情,才答应帮忙的。】陈朗又敲了一行命令符,调出林语柔的背景,看了一会,再翻到案情过程,朝陈真“说”:【假设“那个人”和乩仙的交情是在很久以前确立的,在什么情况下,会认识乩仙呢?最大的可能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陈真点头,陈朗又切换了另一个屏幕。
【我查阅了所有驱委里的内容。】陈朗在那行屏幕上打字,逐一提取关键字,显示是一片空白。
陈真:【嗯,确实没有任何关于乩仙的记载。】
陈朗点头,看着陈真。
【没有记载也是一种记载。】陈真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朝陈朗“说”:【这个记载也许是被人隐藏起来了。】陈朗点点头,两兄弟相对沉默不语。
【谁能进入驱委,改动信息部的资料库?】陈朗打手势:【周老师吗?我记得他以前是信息部的部长,除了他还有谁?】陈真:【我想我们很快就要接近真相了,但我觉得不会是周老师。还有一个可能。这段历史如果发生在驱委还没有使用电脑来录入的时候,资料遗失,就不会在这里显示。我猜测这段时间,是在1980年以前,那个时候,驱委还没有使用计算机来储存资料。】【你提醒我了,我去档案室看看。】陈真想了想,要拔u盘,却被陈朗阻止了。
【已经查过了,档案室也没有,我们最近做的就是旧档录入,建国之后的内容都没有,民国时期的档案在台北,我查不到,但是我还有另外两个问题不明白。】陈朗朝陈真打手势,调出另一份案情报告。
里面是一张近乎漆黑的照片。
陈朗:【鬼打墙术,从侧面证明了,是乩仙把项诚引进无尽回廊里的。】陈真:【是的。】
陈朗点了几下,把照片放大,出现了鼓楼的暗层,光线非常昏暗,依稀能看到符咒贴在横梁上:【这是第一次,项诚来到北京后,被乩仙带过去的地方,你记得是什么令他来到这里的吗?】陈真深吸一口气,答道:【乩仙。】
陈朗摆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项诚要来北京抓乩仙?我记得迟小多告诉过我,项诚是因为齐尉通知他,北京有他的家传法宝,在一个叫“乩仙”的妖怪手里。】陈真摸出手机,要给齐尉打电话,陈朗示意他稍等,快速地比划手语:【有一只妖怪“无意中”告诉齐家,得知项诚法宝的下落。齐尉因为他爸爸参与了当年的事,所以对项诚心中有愧,告诉他真武在北京。】【但是,当项诚来了北京以后,发现乩仙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法宝。】【只是最后,机缘巧合,令项诚拿到了智慧剑,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这个人早就知道,智慧剑一定会被乩仙拿到手吗?这是第一个我想不通的问题。】陈真:【这个问题不难猜,乩仙使用过两次通晓时间之术,第一次是寻找智慧剑的下落,第二次是帮助严飞预知未来。】陈朗:【乩仙预测到了智慧剑在哪里,甚至知道了自己能拿到手,可是又是谁通知项诚,让他来北京抢智慧剑的?难不成是乩仙自己吗?】陈真:【不会是乩仙自己,可能是走漏了消息,被人告诉了项诚。嗯,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这是一个疑点,第二个呢?】陈朗:【第二个问题是:乩仙要一件不动明王的武器做什么呢?有收集癖吗?】陈真:【为什么不能呢?】
陈朗:【不能,因为智慧剑是诛杀‘魔’的东西,任何生物对克制自己的东西都是心存畏惧的。】陈真:【我曾经想过,乩仙也许是想占卜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杀死自己的东西,又或者是以前被不动明王的传人刺伤过,于是预测到了智慧剑下落,所以要把这个东西找出来毁掉。却又不小心走漏消息,最后被项诚知道了。】陈朗:【平白无故地去折腾这个,太奇怪了。如果智慧剑对他们来说是威胁的话,直接把项诚这个人除掉不就解决了吗?为什么去找一把剑的麻烦?乩仙很明显和项家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要提前除掉威胁的问题,否则它们不会把项诚耍一通,再告诉你们去哪儿找人。】陈真:【你说得对,换个设想,这一定是个隐藏的关键线索,只是我一直想不通。】陈朗:【这是两个自相矛盾的问题。首先:是谁把消息透露给项诚的?其次:如果是圣地驱使乩仙这么做,那么既然已经知道智慧剑在哪里了,为什么不让严飞偷出来,把智慧剑交给王雷,或者直接带走,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呢?】【还有一个可能。】陈真起来,去泡了杯咖啡给陈朗,手背朝外,比了两个手指:【叫严飞去找乩仙,问考试试题的,是一个人。而指使乩仙预测智慧剑下落,让严飞拿剑来交换的是另一个人。】陈朗:【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把他们叫做a和b吧,我猜测,a是圣地的人。而b是隐藏在驱委里的,释放闪电的人。】【a是王雷和景浩的上级,a对智慧剑不关心,至少在当时不关心,如果在意的话,很轻松就能拿走它,a甚至不知道智慧剑被锁在什么地方。】陈真:【是的,如果a知道严飞带去的是智慧剑,一定不会把它交给乩仙,而是自己拿走。】陈朗:【a只想进行他最初的计划——让王雷的人渗透进来,逐渐掌管驱委的大权。】【b则通过乩仙的预测,知道剑的下落,希望把智慧剑取出来,交给项诚,想借项诚的手,去除掉a和天魔。】【现在双方的动机都很明确。a和b,都认识乩仙。】
陈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朗继续分析:【a起初有一个计划,通过王雷朝严飞下命令,联系上乩仙,探知考题,把驱委的人换掉。】【b在a一开始行动就察觉到了,于是b打算利用a和乩仙的的交易,来完成一箭双雕的目的。】【b先找到了乩仙,让乩仙用魂力去预测出了智慧剑的下落,知道确切方位后。b把这边先放着,不动声色地驱使一只小妖怪朝齐家放出风声,告诉项诚,智慧剑在北京,让项诚过来。】【接着,项诚来北京了,b就开始耐心地等待,直到严飞为乩仙偷出智慧剑。】陈真:【这个思路是对的,往下说。】
陈朗:【b在拿到智慧剑以后,会想办法转交给项诚,只是因为被你们破获了,所以阴错阳差,最后被项诚自己拿走了。】【根据报告:严飞当时特地强调了一句:事情办完了自然会给你,我留着有什么用?所以严飞根本不知道智慧剑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但是b知道的。】【对!b一定知道!】陈真的心跳瞬间停了:【b知道智慧剑的作用!】【嗯。】陈朗挠了挠头。
陈真:“!!!”
陈朗:【这样就全部说得通了。现在b拥有以下的身份,1:认识乩仙。2:有能力截获a交给严飞的任务,从而得知a的动机。】【严飞的行动只有他自己和王雷知道,那么我猜,b是从王雷那里得到严飞消息的,王雷也是个双重卧底。】【表面上,王雷是a的人,但是实际上他是b的人;就像严飞表面上是a的人,而实际上是老佛爷的人一样。】【这样一来,b完成了两个目的,第一:顺利拿到了智慧剑,交给了项诚。
【第二:通过自己的卧底王雷,表面上完成了a的命令,实际上则是把驱委的新人全部换上了王雷的手下,由自己人来控制,一箭双雕,太聪明了。】【3:b知道智慧剑的用途,知道智慧剑在驱委,但他不知道智慧剑在库房的哪个保险箱里。】【4:b能随时掌握项诚和迟小多的方位。】
陈真:【可是既然王雷的真实身份是b的人,b为什么不通过王雷直接下令,让严飞带出智慧剑交给他呢?】陈朗:【因为b如果通过王雷下命令,远在圣地的a就会知道了!】【a在王雷的体内下了魔种以方便控制他,王雷的一举一动,a是很清楚的。一旦发现王雷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a就会把他除掉。】【所以b从来不联系王雷,但是b能知道王雷在做什么。b很聪明,在这些年里,也非常的小心。】【你们之前查了这么久,没有发现王雷背后还有人,正是因为如此。如果不是小多他们提醒,大家都不会发现b的存在。】陈真:【我明白了,冲着b把智慧剑交给项诚的这个举动,我非常疑惑,他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陈朗摇摇头,陈真看了眼钟,中午一点半。
【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回去睡觉吧。】陈真说:【我给小多打个电话,我需要和他对上一个细节。】【什么细节?】陈朗问。
陈真一边打电话,另一只手比划:【周老师是否知道智慧剑本来在哪个保险柜里,如果周老师知道,那么就一定不是他。】陈朗过来,倚在陈真的肩膀上,看他的手机。
【我也很想念小多呢。】陈朗轻轻地用手语作了几个动作,指指自己的心,又比划道:【他真的太不容易了。】提示不在服务区,陈真手指里玩着手机,陈朗给迟小多发微信,迟小多一直没有回复。
丰都:
郎犬在后面喊道:“你的手机有微信!”
“这种时候就不要管微信了!”迟小多焦急地大喊道,给项诚指路,避开妖气冲天的区域,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横冲直撞的越野车前,树木仿佛形成了重影。
“怎么了?”项诚问。
“我……看不太清楚。”迟小多捂着右眼,发现龙瞳似乎看不太清妖怪:“一闪一闪的。”
“用妖气铃。”曹斌说。
迟小多从包里翻出妖气铃,一提起来,便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铃铛响起急促而疯狂的声音,项诚调头,迟小多把铃铛挂在倒后镜上,铃铛持续震动。
“北边少。”迟小多说。
“北边是山路。”项诚答道:“过不去,曹斌你保护小多,我去前面开路。”
“不!”迟小多说:“不要化身巴蛇,太危险了。”
项诚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直觉。”迟小多紧张地看着车前,答道:“景浩调集所有的妖魔包围咱们,一定是有目的的,这个时候千万要谨慎。”
“我下车去引开他们。”曹斌答道。
前方群鸦同时呱噪,天空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项诚,你回来这里做什么?”
是王雷!
“马上回圣地。”王雷答道。
项诚不答,开车顺着山路疾驰,简文站在高处,俯览山下的越野车。
“景浩一定就在我们的附近。”曹斌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项诚专注地开车,迟小多说:“一定有办法克制他的,只要找到克制他的办法……”
迟小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间却抓不住那个念头,越野车剧烈颠簸,迟小多随着车一震,望向项诚,景浩会不会想吃掉项诚?吞掉谁,就获得谁的能力……如果……
“我知道了……”
迟小多大喊道:“我知道了!”
“什么?”项诚打方向盘,迟小多的瞳孔微微收缩。
“景浩最初为什么存在,会被血魔注入饕餮的血!”迟小多大喊道:“血魔的目地就是让景浩成为天魔!它找不到蛇魂,所以拿自己的弟子做实验,如果让它吃掉天魔,景浩就会获得魔种。”
曹斌:“……”
齐尉说的话,景浩的师门……他在重庆出现,所有的事都在迟小多的脑海里被串了起来,血魔最初一定有一个预设的想法,然而,景浩在十年前就被抓了回去,一直囚禁在驱委,而景浩回到圣地后,项诚的继任者身份暴露了,体内的魔种被胡新阳引发。
于是,血魔转而设法解决项诚的棘手难题。
既希望继续操控天魔,又延续天魔的轮回力量——那就是让景浩吃掉项诚,吸收他的蛇魂与魔种,成为新的天魔!
“嗯。”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聪明,果然是老婆。”
一头黑色的猎豹从山上冲下来,扑在车顶上,乌鸦乱飞乱撞,鸦群冲击越野车,越野车几次几乎要失去平衡。
“他在等你化妖。”迟小多说:“我们得想办法摆脱景浩,现在驱魔师和妖魔的指挥权都在他的手里。”
“陈真会解除他的指挥权。”项诚答道。
“陈真没有权限。”曹斌说:“只能尽量争取。”
密密麻麻的妖魔,占据了整个山头,铺天盖地。
“它要来了。”迟小多答道:“不要和他交锋,避开它,和封离可达汇合以后再想办法。”
项诚一旦化身巴蛇,虽然力量强大,然而有王雷在侧窥探,外加妖魔群起而攻之,只怕难以脱身。
风铃狂响,他们已经进入了丰都的腹地,妖魔集结的包围圈中央。
饕餮展开翅膀,轰然冲下,撞上越野车,越野车被铲得在空中翻了个圈,紧接着饕餮张开大口,衔住越野车。
车门弹开,郎犬与曹斌一左一右冲了出来,曹斌一拳揍上饕餮的左眼,饕餮奋力嘶吼,紧接着曹斌在空中翻身,落到饕餮身后,揪着饕餮的尾巴把它一抡,那巨大妖兽被抡得飞起,一头撞上了山壁!
车里空空如也,不见迟小多与项诚的身影。
峡谷另一侧,项诚带着迟小多,沿着溪流徒步行走。
高处响起爆炸声,迟小多回头看,越野车掉下了悬崖。
“曹斌的体术很强。”项诚说:“监察部部长,不要担心他。”
“怎么走?”迟小多问。
“还有很远。”项诚说:“先进隧道,走!”
丰都群山之间采石场众多,许多采石场还有伴生的矿物,山里隧道连着隧道,错综复杂,蛛连交错,项诚进了一个洞穴,侧过耳朵倾听风声,说:“这边来。”
迟小多看到墙壁上有一盏煤油灯,取下用火机点燃,提着灯,与项诚牵着手,彼此手指交扣,在隧道内磕磕碰碰地走。
思归飞来,被项诚放进隧道里探路。
“我背你。”项诚说:“这里的路不好走。”
“好的霸道总裁。”迟小多爬到项诚的背上,项诚一身运动服,裤脚挽到膝盖,篮球鞋走隧道也不大好走。
“以前一直想带你回家。”项诚说:“给祖先上坟,在巫山拜天地,没想到这次回来是这样的方式。”
迟小多伏在项诚背上,项诚在隧道里慢慢地走,迟小多提着灯,照进隧道深处,无边无际,没有尽头,风沿着空旷的狭道呜呜地吹来。
思归飞回,项诚打了个唿哨,指指后面,思归飞向他们的来处,侦查是否有妖魔跟随。
迟小多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项诚问。
“思归好忙。”迟小多说。
“在我出世之前,思归就跟着我爸爸了。”项诚说。
“它是凤凰吗?”迟小多问:“可是这么久了,我只见它变过一次身。”
“它的力量很衰弱了。”项诚说:“我爸说在很久以前,它受过一次重伤,失去了大部分的灵力,现在已经很老很老了。”
“那它会死吗?”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答道:“爸爸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唯一陪着我的就只有思归,我听他生前的时候朝另外一个驱魔师说过,在我无法控制自己妖魂的时候,思归能克制住我。”
项诚在嶙峋的石路上行走,越往深处,就越难走,伴随着细微的流水声,有时候还要沿着梯子朝上攀爬。
思归第三次飞来,安静地伏在迟小多肩上。
迟小多大概也能明白思归的意思了——没有追兵。
“你睡会儿。”项诚说:“一、二、三……”
“睡。”迟小多闭着眼睛,现出微笑,侧头倚在项诚的脖侧,项诚打了个响指,施了个法术,煤油灯飘起,像个悬浮的灯笼一般,跟随着他们缓缓前进。
迟小多做了一个梦。
最近他越来越频繁地做梦了,他梦见了自己伏在巴蛇的头顶,梦里的自己迷迷糊糊,似乎也在睡觉。
巴蛇不住游曳,朝着黑暗的狭隘隧道深处行进,在隧道的尽头,有一点光,光芒前,有一个祭坛。
巴蛇虔诚地把迟小多放在祭坛上,把身体盘了起来,保护着那个祭坛,迟小多躺在祭坛上,睁开双眼,抬起头。
巴蛇低头注视着他,蛇头迷恋地触碰迟小多的侧脸。
远方传来一阵闷响,迟小多醒了,发现自己被项诚抱在怀里,地上放着灯,项诚背靠隧道墙壁,保持坐着的姿势,伏在他的脸上打瞌睡。
“几点了?”迟小多问。
项诚竭力恢复清醒,睁了下眼,看表。
“晚上十点。”
已经睡了这么久吗?迟小多翻出包里的压缩饼干,两人分着吃了,项诚身上运动服已脏兮兮的。迟小多想起最初他俩认识的时候,项诚搬到自己家里来合租,那民工服一定就是这么折腾出来的。
丰都的山峦之中乌云罩顶,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打雷了。”项诚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牵着迟小多,继续朝隧道深处走。这是他们途经的第三个隧道。
很快走到隧道的尽头,外面是一条大河,河水滔滔不绝,倾盆大雨铺天盖地。
“到你家了吗?”迟小多问。
“我搬过两次家。”项诚说:“从小时候到七岁那年,住第一个家。妈妈走了以后,我和爸爸迁过一次,去了第二个家。”
迟小多眺望河的对岸,远处,山腰上建了林立的别墅。
“那里就是我的第一个家。”项诚说:“曾经。”

第95章 交锋

“还要走吗?”迟小多问。
“嗯,再翻过一座山。”项诚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爸爸和妈妈相遇的地方。”
暴雷炸开,天空中射下一道闪电,山顶的树木起火,熊熊燃烧,迟小多看见山顶盘旋着黑色的妖鸟,山林之中,仿佛躲藏着数以千计的怪物。
前有妖魔,后有追兵,天地间的大雨一眼看不到头。
“不过现在先休息一会。”项诚说:“等雨小点,你吃点东西。”
项诚掰开面包,把芝士片夹在面包里,递给迟小多。
“你呢?”
“我不饿。”项诚侧过身子,屈起长腿,手肘搁在迟小多的肩上,安静地眺望雨夜。
他们坐在滴水的山洞前,望着外面漆黑的世界,雷电时不时地闪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迟小多说。
“巴山的西南段,经常下雨,十二年前,和现在感觉一模一样。”项诚说:“小多,其实我想让你回去,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头的。”
“知道我不会回去就不要说了。”迟小多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
项诚看着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想朝项诚说点什么,却觉得无需多言,他吃完面包,拍拍手,坐到项诚怀里,项诚便从背后搂着他,一起望着夜雨。
雨渐小了些。
项诚刚一吸气,迟小多感觉他想说话,便道:“不要说不祥的话。”
项诚乐了,片刻后,他说:“我只是在想,还有别的人喜欢你。我什么都没有带给你,反而成天让你受罪。”
“比如说呢?”迟小多说。
“曹斌。”项诚答道。
“你想太多了。”迟小多笑道:“你怀疑可达都比怀疑他靠谱,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我也是才认识这个人。”项诚答道:“冬天他们去广州保护你的时候,按理说曹斌对你更熟悉,他没有在你面前出现。我以为来你身边的会是曹斌可达陈真,不料齐尉介绍给你认识的,反而是轩何志。”
迟小多犹豫片刻,说:“可能他的性格比较不适合当一个男朋友吧,或者有别的任务?我实在是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你们智商高的人都喜欢从这种细节里找原因吗?”
项诚:“我猜是他自己不愿意和你碰面,因为不知道朝你说什么才好,这种感觉,我有时候也会有,除夕夜在澳门,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我很紧张。”
迟小多突然觉得项诚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好笑太反常了。
“你在吃曹斌的醋吗?”迟小多手肘动动项诚。
项诚笑了起来,说:“你很优秀,有人喜欢你是很正常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有点……嗯。”
“有点什么?”迟小多说:“你有一点翻车鱼。”
“有时候我觉得我实在不是合适你的那一个,只是我太自私了,就算一次次把你带进危险,也不愿意放开手。”项诚说。
迟小多喝着牛奶,含糊地说:“我自找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换了别的人,我就没这种感觉了。”
迟小多不是一次想过,他只是想要一个男朋友而已啊!为什么恋爱会这么坎坷,倒不是因为相爱本身的坎坷,而是这折腾感觉就没有到头的时候。每次觉得能和项诚在一起了,又总是随时提心吊胆,生怕再来个什么事,把他们拆散。
而项诚身上的魔种,蛇魂,被腐蚀的真武……像极了一个诅咒。
但是回头想想,如果不是和项诚在一起,迟小多还不会这么沉迷恋爱的感觉,就像从他跟着项诚,来到北京的那天开始,整个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无论做什么都有了动力。
“如果你不幸挂掉了。”迟小多知道项诚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另找男朋友的,我二十六年才谈一次恋爱,一次就够了,再怎么找也不可能碰到比你更能令我铭心刻骨的人了。”
“不会的。”项诚答道:“不要这么想,我从未想过把你托付给谁,我会战胜我自己的。”
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有种大战即将来临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在山的深处,等待着自己的也都是未知数。但既然走到了这里,至少比起他曾经的想象,已经好了太多。
雨停了,山林间弥漫着从所未有的安静,伸手不见五指。
“走。”项诚低声道,伸出手,迟小多拉着他的手,把包交给他,两人越过溪流,朝着项诚的故居攀爬上去。
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通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腰,他们需要避开在山上侦查的妖魔,穿过度假村,再翻过一座山,运气好的话,天亮时能到项诚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人呢?”简文歇斯底里地朝部下吼道:“给我搜山!”
驱魔师交头接耳,大家站在小镇里,手里举着火把,简文站在镇子中央的空地上。
“外头到处都有妖怪!”有人道:“简部长,北京打来电话,让我们撤了。”
简文说:“谁想走?站出来,我有最高等级的批文。”
没有人站出来。
“妖怪?”简文道:“我没看见什么妖怪,哪里有妖怪?妖怪袭击你们了?”
有人答道:“妖怪在外头,这座山外面。”
“不要管妖怪。”简文答道:“现在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找到项诚,出发!马上!”
驱魔师们只得散开,前往山林深处。
人散尽后,王雷从阴影中走出,朝简文说:“把他们带到包围圈里去,上头的批示,这次一起顺便解决掉。”
简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王部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现在我的等级已经比你高了。”
王雷沉吟片刻,点头道:“是。”
“你负责带领圣地属下。”简文戴上手套,换上迷彩服,说:“到项诚住过的附近去侦查,我猜他一定会回一次家。跟踪到人以后,不要轻举妄动,他不是我的对手。”
王雷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打了个唿哨,潜入黑暗之中。
驱委,深夜,陈真办公室。
陈朗打了个呵欠,在沙发上醒来,陈真趴在桌子上睡觉,陈朗摸了摸陈真的背,陈真醒了。
【哥哥,你要回家吗?】
陈真摇摇头,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
【十二个小时了,一直联系不上他们。】
陈朗:【刚刚我醒来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陈真:【什么事?】
陈朗;【迟小多告诉我的,关于项诚的事,我们白天讨论的b,我觉得不管他是友是敌,b有一个举动,是很有深意的。】陈真有点迷茫地看着陈朗。
陈朗:【我记得在项诚来北京,最开始那段时间里,每天晚上持之以恒的蹲守乩仙的出没地点,最后找到了乩仙。】【嗯。】
【接着乩仙把项诚带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长廊里,是不是就是b布设的地方呢?b是为了观察项诚吗?】陈真马上起身,陈朗追在他的身后,陈真一指办公室,示意他哪里都不要去。
【你要去哪里?】
陈真摆手,示意陈朗安心。
他飞快地下楼,进信息部,翻找乩仙案的资料,翻出几张鼓楼的照片。上面是贴满符纸的横梁与中央的一个鼓,陈真拿上照片要出门去,边走边试着拨打那边所有人的电话。
其中一个打通了。
曹斌骑在郎犬背上,不住喘气,身上伤痕累累,大部分地方的伤势已经愈合,外套却被妖魔的爪子抓成条状,堪堪挂着,现出瘦削的肌肉与坚硬的胸膛。
郎犬恐惧地看着天空中的怪鸟,曹斌说:“跳过去!跳啊!”
郎犬终于纵身一跃,飞出了峡谷,飞向对面的山头,一瞬间所有盘旋的鸟类发现了郎犬,拍打翅膀,发出尖锐的呼叫,曹斌两手护住头,一个翻身,撒出一把硬币,妖鸟忙不迭逃离。
“修为都比不上你!”曹斌说:“不要害怕!”
郎犬在山石间跳跃,几次爪子打滑,险些摔下万丈深渊,曹斌抓住郎犬头的上的毛,郎犬汪汪汪地狂吠,意思是很痛。
前方山路刷然滑过一只巨大的妖怪,曹斌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时,却发现是苍狼。
“是我!”苍狼开口,发出可达的声音,郎犬呜呜呜地弓起身,苍狼一爪子拍在地面,泥泞四溅,狼威散发出来,郎犬一抖身上的水,温顺地低下头。
“项诚的手下呢?”曹斌松了口气。
“散进山里了。”苍狼说:“封离刚联系上项诚,项诚也不确定哪里是圣地遗迹,封离只能尽量干扰景浩的手下,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王雷也来了。”曹斌说。
“妈的。”苍狼咧嘴,露出犬齿,眼带凶光,似在犹豫是去接应项诚,还是去帮助封离。
“跟我来。”苍狼说:“都到我背上来!”
苍狼伏地,曹斌与郎犬跳上去,苍狼转过拐角,一巴掌将一只乌鸦拍在山崖上,直接拍成了肉酱,跃下深谷,潜入原始森林。
电话响起,曹斌左看右看,最后郎犬疑惑地从裤兜里摸出电话。
那是个陌生号码。
“汪!”郎犬说。
“我。”陈真在电话里说:“这是新号码,我原来的号被监听了。”
“妈!”郎犬说。
陈真:“不要叫我妈!开外放。”
郎犬按了外放,陈真说:“都有谁?”
“我。”可达说。
“我。”曹斌答道:“小多和项诚失去联络,正在山里头。”
“我在驱委。”陈真一身黑西装,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说:“可达说情况。”
雨停了,苍狼蹲坐在山崖前的石头旁,微微躬身,朝着放在石头上的电话说话。
“老佛爷在吗?”苍狼问。
“我在。”林语柔答道:“回报详细经过。”
会议室里只有林语柔与周茂国,陈真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听着可达传来的消息。
“简文被景浩吃了,景浩开始用他的身份来给驱魔师下令。”
“王雷带领妖魔,分散在山里。”
“妖魔和驱魔师现在是分开的,不排除会有干架的情况发生,但对方却很小心,不让妖魔和任何驱魔师接触……”
周茂国说:“你上山顶,看下情况和地形。”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电话里,苍狼的声音答道。
风刮了起来,狂风的呜呜声越来越大,老佛爷说:“找到项诚,马上离开那里。”
“山上没有信号。”苍狼说:“我们失散了,就算找到项诚,他也不会愿意离开的。”
“他到底要找什么?!”周茂国说。
山峰之巅,苍狼没有回答,沉默地抬起头,望向远方。
电话里,林语柔的声音说:“简文通过国安局内线,直接朝重庆地方下达了命令,我们解除不了他的权限,黑机也拨不出去,我现在用手机去联系重庆地方的驱委,让他们撤回所有驱魔师,周茂国现在就带人过去,支援你们。”
苍狼挂了电话,朝曹斌看了一眼。
驱委:
周茂国收拾东西,穿上外套,进了电梯,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陈真走了进来,表情非常疲惫。
“你回办公室去。”周茂国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今天晚上,陪着老佛爷。”
“我送您过去。”陈真答道。
周茂国微微转过身,看了陈真一眼,陈真看着周茂国的眼睛。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电梯门开,两人一起走出。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周茂国说:“还是要回巴山一趟,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段过往。”
“我以为小多在我办公室里的事您是知道的。”陈真突然说。
“什么?”周茂国诧异地说。
陈真突然不易察觉地退后一步,看着周茂国,两人对视,陈真点了点头,作了个请的手势。周茂国微微皱眉,似有所思,却不多问。
周茂国坐下,沉吟片刻,弹奏了一首曲子,消失了。
陈真在钢琴前坐下,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修长的手指摸过钢琴键,片刻后按响了一个音,接续,弹奏下去,会议室中墙壁旋转,瓦解,陈真站在深夜静谧的大街,打开车门,上车,经过烟袋斜街的出口,朝着鼓楼开去。
鼓楼暗层,陈真点亮心灯,站在蛛网密布的横梁空间内,符纸与破鼓已被搬空,他单膝跪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取出一叠发黄的符箓,对照照片,重新还原现场。
贴好符纸后,陈真深吸一口气,走向横梁的尽头。
狂风穿林而过,迟小多和项诚气喘吁吁地上了山顶,半夜四点。
“我……不行了。”迟小多说:“先让我休息一会。”
“我去前面探下路。”项诚说:“不会离开你太远……怎么了?”
“我的龙瞳……”迟小多说:“有点看不见了,怎么回事?”
项诚:“!!!”
迟小多捂着右眼,朝天上看,以往使用龙瞳的力量时,是能看见妖怪的轮廓的,但这几天,龙瞳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模糊。
“不舒服吗?”项诚紧张地问。
“不不。”迟小多说:“别紧张……没有任何不舒服,就是左眼看不太清楚。”
迟小多猛力摇头,像是在恢复视线,左眼一时清晰,一时模糊,项诚认真地看他的眼睛,说:“糟了,你的龙瞳眼色变淡了。”
“是什么原因呢?”迟小多说:“最近我也没做什么啊……我知道了!”
迟小多回忆最近是否接受过什么妖力的干扰,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只有项诚给自己喂下的,黑翼大鹏的内丹。
“可能是内丹被消化了。”迟小多说:“干扰了龙瞳的力量。”
“有没有别的感觉?”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说:“眉心轮里龙瞳的力量被影响了,没关系。”
迟小多用龙瞳左看右看,发现已经看不见天上妖魔的身影了。
项诚问:“看普通东西能看见吗?”
“可以的。”迟小多答道。
“那就行。”项诚松了口气,说:“回北京再找郑衾让看看。”
“就是妖力的干扰。”迟小多说:“黑翼大鹏和龙是死敌,妖力是互冲的。”
“龙瞳没有就不要了。”项诚随口道:“一个妖怪,临死前把个妖瞳放你眼睛里,不知道几个意思。”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项诚似笑非笑,示意他在树下等着,化为巴蛇,潜入了黑暗里。
迟小多沉吟片刻,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符箓,折好,并祈祷不要被妖怪们发现自己的动作,开始动手制作一个小法宝。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是以前郑衾教给他的,隐匿龙瞳的法术。
迟小多:“??”
就像残影一样,一现即逝,突然间,他似乎在这残影之中,看见了陈真的脸。
迟小多停下动作,可陈真的容貌只是在眼前一闪即逝。
头顶传来鸟鸣,迟小多猛地一惊,抬头看时,身边却被巨大的蛇尾盘住。
“发生什么事?”蛇头轻轻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吐出蛇信。
“没事。”迟小多说。
“现在走吗?”项诚问。
“再等等,马上就好。”
“我们应该是被发现了。”项诚的声音答道。
“马上。”迟小多以最快的速度把图腾用符箓一包,塞进一个小玻璃瓶里,跑向信号塔,巴蛇的动作却更快,尾随迟小多,托起他,迟小多把符箓瓶连着图腾朝塔尖上一挂。
“走!”
就在迟小多挂好瓶子的那一刻,天空中飞来千万鸟雀,整个密林炸了锅,朝着他们直追而来!
“被发现了!”
一只巨猱从树上飞来,揪住迟小多的衣领,迟小多大叫着被拎了起来,感觉到身体横空,继而巨猱一声惨叫,被巴蛇囫囵吞了进去,蛇口一合,衔着迟小多,叼着他冲下山去。
迟小多一翻身,骑在巴蛇脖上,周围的树木断枝犹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迟小多紧紧伏上蛇脖,犹如上了高速列车,在山野间横冲直撞,呼啸而去!
“啊啊啊——小心啊!”
山腰上是一个工地,旁边坐落着未完工的别墅群,半山腰上还有打地基的深坑。
迟小多眼见两人就要撞上房子,巴蛇却置一切障碍物于无睹,直接碾压了过去!别墅群被撞得七零八落,撞进房里的一瞬间,迟小多被甩飞出去,紧接着项诚恢复人型,上前把他一搂,侧身以肩膀撞碎了阳台的落地窗,朝着楼下一跃,再次化身为巴蛇,接住迟小多。
“已经甩开了!”项诚的声音道:“抱紧我!”
“前面有……”
迟小多看见了饕餮!
饕餮张开巨口,朝着迟小多与巴蛇直扑下来。巴蛇把迟小多奋力甩开,冲上去与饕餮撞在一起。
“项诚——!”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四处看,继而躬身,朝着工地另一头冲了过去,捡起钢架,朝着地基旁的亭子狠狠一砸,哗啦声响,玻璃粉碎。
饕餮被巴蛇躯体一绞,摔进了地基的大坑里。巨坑内连日积满雨水,到处都是泥水,犹如一个深潭般搅动起来。
紧接着巴蛇缠绕住饕餮,从坑的另一头出现,转颈,张口嘶吼,饕餮抖开翅膀,湿淋淋地冲出,一口咬住了巴蛇的身躯!
顷刻间工地四周的灯同时大亮!氙灯的强光照得饕餮眼中出现了残影。
迟小多从工棚里冲出来,吼道:“项诚!这里!”
巴蛇尾部从地基坑中翻起,卷着木桩一扯,木桩落进泥水坑中,紧接着巴蛇在半空中变幻为项诚,踉跄跑上岸。
饕餮正要飞起的一刻,迟小多噼啪几下,打开开关。
高压电的弧光满布水面,从四面八方朝着泥水坑中汇聚,饕餮登时被电得发出狂吼。迟小多直到这一刻,才看见了饕餮的真面目。
饕餮的两眼呈现出环形,眼瞳中闪烁着红光,面部纹路交错,全身充满刺角,额上有一根尖锐的利角。
饕餮张开怒吼,双目朝着迟小多圆瞪,被电得翅膀笔直,狰狞恐怖,仿佛随时要冲上来将迟小多碎尸万段。
迟小多心里涌起一股恐惧,慢慢退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跑向控制亭。
迟小多拿着钥匙从控制亭内跑出,项诚筋疲力尽地奔来,迟小多把他推上一辆挖掘机,插钥匙,挖掘机履带翻动,发出轰鸣声。
峡谷内一阵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大闪光,映得天空发亮,群山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光亮。
“大人,找到项诚了。”
“按兵不动。”王雷说:“撤回所有的部下。”
“可是大人……”
“不要管景浩。”王雷说:“跟踪项诚,不要出手,一定要跟住。”
高压电箱爆炸,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项诚倚在驾驶座一旁,急促地喘息,迟小多两手各拉一个操纵杆,紧张地注视着泥水坑中,饕餮被电得昏迷,身体不住抽搐。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饕餮又冲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它的体型小了许多,迟小多等的正是这一刻,当即左手推杆右手拉杆,挖掘机的长臂荡了起来。
“去死吧!”迟小多恶狠狠地吼道。
只见挖掘机铁臂挥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了饕餮迎头一记狠的,饕餮头颅发出一声闷响,再次摔进了地基坑内。

第96章 禁魔

饕餮晕头转向,化作黑气从泥水里冲出来,乱扑乱撞,迟小多有那么一刻以为它会扑向自己和项诚,然而它似乎已筋疲力尽,项诚要提起一口气,冲出去,却一个踉跄,撞在车门上。
“不要勉强了!”迟小多忙道。
“追不上。”项诚眼睁睁看着饕餮飞走,靠在车门前不住喘气。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脸,项诚却笑了起来,在这一刻,迟小多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自己和项诚也已经再不畏惧。
“继续……走吧。”项诚喘着气说:“我需要休息一会。”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掉头,载着项诚碾过山路,朝黑暗里开去。
“怎么走?”迟小多回头看项诚。
“前面下……下山,进小路往右。”项诚指了路。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履带碾压路上草木的声音,迟小多回头看项诚,项诚靠在比迟小多矮一点的副座上,一手放上了他的膝盖,捏了捏。
挖掘机一个颠簸,迟小多不得不全神贯注,打开前灯,以免开到山崖下去。
“你还会开这个?”项诚平静了点,问迟小多。
“以前去工地的时候没事做,跟工头手下人学的。”迟小多说:“我不说话了,还有多远?”
“前面左转。”项诚说。
项诚出神地看着密林里的道路。
“你没事吧。”迟小多盯着前面的路,说:“受伤了吗?”
“我想起了妈妈。”项诚喃喃道。
苍白的灯光下再次飘起了细雨,项诚的眼前仿佛再度出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母亲带着他,穿过密林,要离开家乡,离开父亲,而四面八方,全是追捕他们的驱魔师。
她牵着项诚的手,在幽暗的森林里奔跑,裙摆挂在灌木上,撕扯下一块,发出裂帛的声音。
“哎?”
挖掘机驰进了一片空地,天蒙蒙亮,太阳快升起来了,山头一片白。迟小多发现四周已经没有树了,项诚满是污水与泥泞的脸在蒙蒙的光线下,朝向正前方。
空地内是一个黑色的大坑,迟小多险些冲进去,忙倒车,履带旋转,沿着坑边小心地绕过那个坑,转头看,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妈妈当年释放法术的地方。”项诚缓缓道。
迟小多转头看项诚,不看不要紧,登时吓了一跳,项诚浑身是血,外套被扯得稀烂,胸口,手臂上全是伤痕,大腿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项诚——!”
“我没事……”项诚疲惫地抱着迟小多,说:“继续朝前开。”
“得先止血。”迟小多说:“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说?!”
项诚静静地靠在副座上,迟小多翻包,找出金疮药给他止血,撕下衬衣作为绷带,紧紧地缠在他的大腿上。
曙光之中,远处是一片坍塌的山脉,经年累月,上头早已长出了植被,断裂之处也形成了峡谷。
然而内行一看便知道,山峦到了这里的走势,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
“是这里吗?”迟小多问。
“记不清了。”项诚喃喃道:“再开进去点。”
“我觉得是这里。”迟小多说:“你看前面的峡谷,就是一座连续的山断开形成的。”
外面又是一个废弃的工地。
迟小多把挖掘机开到乱石堆上,这座山似乎经过了几次泥石流,还被炸药炸过了几次,周围一片狼藉,挖掘机前倾,猛地卡在了一个浅沟里。
项诚无意中看了一眼,看到沟中的鹅卵石,说:“你找到了!”
“原本是条小溪吗?”迟小多问。
“对!”项诚精神一振,说:“我下去,你在这里等。”
“不不。”迟小多说:“你受伤了,不要动!”
挖掘机转了方向,沿着小溪开去,小溪被一截山壁截断,山壁上有着流水冲蚀的痕迹,迟小多不让项诚下车,转来转去,找到岩石坍塌处,开动挖掘机,把外面的泥石撬走,现出一条幽深的天然隧道。
“辛苦你们了。”王雷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接下来,就请认命吧。”
迟小多与项诚猛地回头。
直升飞机发出轰鸣声,越过山峦,朝他们飞来,一枚导弹刷然离开脚架,射向他们!然而另一声狼吼,苍狼从高峰处飞射而来,一口咬住导弹。
时间的流逝近乎静止,一秒钟内,曹斌与郎犬从苍狼背上脱出,跃向直升飞机。
苍狼咬着导弹扑向另一头,甩开导弹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曹斌一拳把驾驶舱的防弹玻璃揍得粉碎,舱门轰然炸开,迎接他的是暴雨般的利剑,曹斌朝后仰倒,另一侧郎犬却冲了上直升飞机,咬住了王雷的手臂。
“到此为止了。”封离的声音冷冷道,从郎犬身后跃出,双手持剑指,头上顶着一片树叶。瞬间化身一头通体闪亮的白鲸,直升飞机被一刹那撑爆,在空中爆炸,白鲸抖开侧鳍一划,鱼鳍长出羽毛,变幻为白鸟,把郎犬与曹斌一兜,盘旋落地,飞向地面。
“快进去!”项诚道。
封离把曹斌与郎犬扔下地,项诚抽身后跃,在空中一个转身,变幻为巴蛇,尾部一卷,山洞隧道四壁再次坍塌下来。
苍狼被炸得浑身是血,朝着山洞赶来,迟小多喊道:“等等——!”
另两架直升飞机赶上,朝着隧道内狂轰滥炸,迟小多冲向洞口,苍狼踉踉跄跄,拖着受伤的后爪,在炮火之中爬往隧道入口,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迹。
苍狼停下脚步,抬起前爪,远远地朝迟小多作了个“赶”的动作,迟小多要冲出去,却被封离一把拖了回来,外面直升飞机展开了地毯式轰炸,山洞彻底坍塌,封离变幻成白狐,箭一般地疾射而去。
“走!”项诚喊道。
迟小多衣领被项诚一揪,两人在最前,曹斌与郎犬殿后,跑进了山洞深处,山体倾斜,在直升飞机的轰炸下,万吨巨岩疯狂涌向洞口,数人一路夺命狂奔,洞口一路塌方。
“没有路了!”曹斌喊道。
“下井!”
倏然间背后出现了一条长蛇,旋转着冲了进来,所过之处,泥土分开,一出现,洞穴再次倒塌,那是一条巨大的蚯蚓,迟小多骇得大叫,蚯蚓噗的吐出一个满身粘液的人,可达伏在地上,不住喘气。
封离筋疲力尽,幻化为人,靠在洞壁上喘气。
曹斌和郎犬上前,一人一边架住可达的胳膊,项诚打头阵,沿着洞穴深处,水井一侧的梯级下去,大地阵阵震荡,王雷似乎还没有放弃追进来的念头。六人下了井底,沿着积水的道路竭力奔逃,迟小多脚下一滑,大叫一声,却被项诚抱住。
湍急的水流把他们带往地底的深处,迟小多被冲得晕头转向,最后摔出了一条裂缝般的洞壁,随着瀑布掉下十米高的深潭,咚的一声进了水底,郎犬,曹斌,封离与可达随后掉了下来,项诚先把迟小多带上岸,而后上前,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出水。
十分钟,世界总算安静了下来。
迟小多冻得不住哆嗦,找出打火机,擦了几下,擦出火星,点燃地上的几块木材。
洞穴里飘荡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封离的额头撞得红肿,迟小多给封离包扎头部,项诚则检视可达的伤势。
可达被弹片炸断了右腿,项诚给他接骨,咔嚓一声,可达痛得大吼,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声。
“给他止血。”项诚说。
迟小多给可达身上的伤洒上金疮药,大家都疲惫得无以复加,连着三天两夜没有睡过。
“几点了?”
“早上九点半。”项诚答道:“原地休息一下。”
没有人说话,第一件事是睡觉,补充体力。迟小多困得无法支撑,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可达靠在洞壁上,闭着眼睛,片刻后突然睁眼,看见封离变为一只小猪,伸出舌头,舔舐可达骨折的地方。
可达骨折处肿胀,随着小猪一次又一次的舔舐而渐渐消肿。
“你变了个啥?”可达问。
“当康。”封离答道:“一种您不认识的动物,唾液可以疗伤。”
封离再变幻为人,可达活动右腿,奇迹般地好了。
封离似乎很累,摆摆手,示意不用谢,靠在洞壁上睡着了。可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搭着他的肩膀,见封离没有睁眼给他一巴掌,便把封离朝自己身边拢了拢,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与此同时,重庆,江北机场:
周宛媛跟在周茂国的身后,走出机场,周茂国刚开手机就响个不停。
“我在重庆了。”周茂国接了电话,说:“轩何志在市区等待接应。”
“我派人过去协助你,他马上到机场了。”狄淑敏答道:“齐尉查出一个大麻烦,见面后他会告诉你。”
周茂国挂了电话,回头看周宛媛。
周宛媛一脸烦躁站着。
“宛媛。”周茂国开口道:“你不高兴?”
“你答应过妈妈再也不去巫山的。”周宛媛避开周茂国的目光,说:“你回到驱委就是个错误!”
周茂国戴上墨镜,站在落地玻璃墙前,外面一片灰雾,手机又在响,周茂国看了一眼,是轩何志,他直接把电话挂掉,想了想,点头。
“那只是一个卦象而已,最后一次。”周茂国说。
周宛媛说:“太危险了!铜姑的卦每次都会应验的!当年的事没有应,我怕……”
“项建华是我的朋友。”周茂国答道:“就像小多和项诚是你的朋友一样。”
“算了。”周宛媛说:“你永远都是这样,不听任何人的。”
“我不是不想听你的。”周茂国说:“你们太年轻了,许多事情解释起来,你不会明白。”
周宛媛转过身,不与父亲相视。
“有一句俗话。”周茂国叹了口气,说:“叫‘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背负着这个枷锁太久了,迟早是需要去面对它的。”
“这么多年里,你都没有去过巫山。”周宛媛焦急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周茂国说:“不是时机巧合,是早有此意,那天郑老师来协会时提醒了我,否则我根本想不到这一环。”
周宛媛低头看手腕上的表,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下头发,眼睛发红:“你们对项诚已经很好了,何况当年你也没办法去阻止。”
周茂国喝了点水,看着玻璃墙外的雾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周茂国叹了口气,说:“齐家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事,心有愧疚……”
周茂国电话再响,上面是齐尉,齐尉在出站口,提着个包找人,周茂国便朝他招手,同时给轩何志打电话。
轩何志的车停在机场外,齐尉上了副驾,周茂国与周宛媛坐在后座。
“现在什么情况?”周茂国说。
“全部失联。”轩何志答道:“周老师,西南辖区驱委主席在本部等您。”
“现在电话,让他们准备直升飞机。”周茂国说。
轩何志有点迟疑,探头看车旁倒视镜,打方向盘掉头,周茂国道:“有问题?”
“简文他……”
“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我就是来接管简文指挥权限的。”
轩何志点点头,风驰电掣地朝市区开去。
齐尉的呼吸急促,看着窗外,车窗倒映出他焦急的帅脸。
“狄老师查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周茂国说。
“您和狄老师就金刚箭的下落沟通之后,我们开始查阅十年前的宗卷。”
“我已经查过了。”周茂国答道:“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但是我父亲回来以后的口述,和驱委稍有出入,因为案情不是由他向北京直接上报的。”
周茂国:“说。”
“今天早上。”齐尉答道:“我找到了当年巴山之战中,我爸爸打探到的,一段胡新阳和血魔的对话。”
“具体内容是:血魔让胡新阳探知‘圣地’的下落。”
“圣地?”周茂国道。
“圣地。”齐尉紧张地说:“血魔要找的圣地,和他们所在的圣地不是同一个地方!”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格根托如勒可达把这段内容在一天前告知了老佛爷。一千年前的圣地,就在巴山战役发生的附近。项诚回到那里,是因为怀疑他的母亲曾经将金刚箭藏在了遗迹里。”
“是的。”齐尉说:“但是胡新阳不知道!”
周茂国猛地感觉到了什么。
齐尉快速地解释道:“胡新阳与血魔多年来意见不合,胡新阳的宗旨是不计一切代价促成天魔的轮回,壮大妖族,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诱项诚入套。”
“血魔的想法是培养景浩,让他择日吞噬巴蛇,利用饕餮的混沌混合之力,来进化成天魔,这样天魔就将置于他的控制之下,因为一旦景浩成为了天魔,血魔就能利用景浩身上的血咒来控制它!”
“所以现在项诚前往巴山,正中血魔下怀。”齐尉说:“血魔让王雷与景浩调集所有的手下,要顺势夺回遗迹,并在妖族的圣殿中让景浩吞噬项诚,促成它的进化,在那里孕育下一任的天魔!”
“简直是自不量力……”周茂国说:“圣地早已势衰,这么倾巢而出,能起多大作用?”
“不。”齐尉答道:“您记得项建华前辈说过的话么?古圣地遗迹并不是空的,那里封印着数以十万计的妖怪,都是一千年前修为高强的妖,只要血魔夺得了项诚的魔种,就能驱使所有的妖怪。”
周茂国眉头深锁,掏出手机,要给北京拨号。
“狄老师让我带来了山河社稷图。”齐尉说:“就在我的包里,实在不行,就把山河社稷图叠到那个地点,再摧毁掉法宝,这样一来,就能把遗迹整个埋掉……”
山洞中,迟小多醒来时倚在项诚的胸膛前,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可达努力睁眼,清醒了些。
“接下来怎么走?”
没人回答。
地下洞穴内,封离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数人的影子倒映在洞壁,形成狰狞的黑影。
项诚抬头看远处,曹斌起身,仰脖看他们掉下来的瀑布入口,高十余米,没有支撑点。
“啊!”迟小多忽然叫了起来,看到了洞穴深处的几具骸骨。
项诚示意他放轻松,说:“它们一直在这里,死了很久了。”
“是什么人?”迟小多说。
“开山的工人。”项诚答道。
封离说:“您的父亲是怎么发现圣地的?”
“1985年。”项诚答道:“三十多年前,巴山区域的一个开山凿路工程,你们看到的隧道,实际上是用炸药炸开的。”
那一年,工程第一期在巫山县开始,计划凿穿山体,开挖隧道,并修建公路,将巴山西南段,长江三峡与巫山之间,用隧道打通,一方面寻找山区中人烟罕至的村庄,为人类的居住地提供方面。
另一方面,则为建设三峡沿岸提供便利的运输条件。隧道开通后,西至重庆主城区,东到与巫山县相邻的湖北省,都由这一条公路联通。
然而就在第一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开山工程队在大山的深处发现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这个村落世代流传着关于丰都、忠县、云阳、奉节与巫山等地的传说。
相传巫山中有一道不可进入的屏障,亦是丰都“鬼城”典故的由来,打通了山体,便将进入地府。
工程队当然不相信,于是将整个村迁往临近县城,预备在此地动工。当时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恰好有一名外来客,就是是为村子捉妖的,年轻的项建华。项建华背一把齐眉棍,背负一把长弓,像是山里的猎户,尾随工程队来到这座无名山中。
一个月后,在使用炸药开山的过程中,上百名工人被掩埋在山体内足足四十天。
“你爸爸也走过这条路,进来救人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他从巫山出发,在地下河道里找了很久,辗转将近一千里路,最后找到了这里,丰都的山腹,地下河四通八达,连通了邻近所有的山脉。开山的工人们想必也找到了这条路,他们一直走到这个溶洞里,被困住了,最后饿死在这里。”
“我爸爸就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我的妈妈。”项诚说:“具体什么原因,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猜圣女刚好在这个时候醒了。”封离答道:“可能就在地下的某个地方。”
“也许。”项诚答道:“她一直把这里当做她真正的家,不愿意搬得太远,我家祖上恰好正是丰都人,于是他们就在丰都定居,住了下来。七岁以前,她时不时还会带我回到这里看看。我跟着她进来时走的路,就是咱们走过的,瀑布后面的出口。”
曹斌开口道:“也就是说,原来的洞口被掩埋了,但是还有另一个出口。要不我把可达先带出去。”
项诚答道:“出口应该不止一个,但我只知道这一个。”
“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封离说:“只能继续往前,大人。”
“动身吧。”迟小多说:“大家一起行动,安全一点。”
曹斌扶起可达,可达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拄着根木棍当拐杖。迟小多没有朝可达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已经没有必要这么说了。
“我不是为了帮项诚。”可达看迟小多有点难过,在他耳边偷偷说:“你懂的。”说着朝他挤了挤眼睛,又看封离。
迟小多哭笑不得,问:“腿还疼吗?”
“不疼。”可达满不在乎地说,四处张望,说:“这里就是以前的圣地?”
封离说:“应该是了。”
“你来过?”项诚问。
“没有。”封离答道:“但我去过唐古拉山底下的圣地,入口很像。”
“王雷没有追过来。”曹斌的声音在洞里产生了回声。
“应该已经来了。”封离答道:“只是路被封住,他从别的地方找入口而已。”
离开熔岩洞,迟小多低头,看见滴着水的洞穴边上,有一个包装纸,捡起来看是个小浣熊干脆面的包装。
迟小多:“……”
“以前我来的时候掉的。”项诚说:“大家跟着我走。”
项诚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牵着迟小多。
迟小多说:“后来当地为什么终止了这个开山计划呢?”
项诚答道:“我爸爸说,他设法说服负责人,不要再往里面挖了,否则会挖到危险的东西。但大家不相信,接下来将近一年里,一个接一个的负责人都死了。”
迟小多吓了一跳,说:“进来过的人都会死吗?”
“不。”项诚答道:“他们甚至没有进来。”
“那就是被杀掉了?”迟小多说:“按道理说,如果有人即将侵入妖族古老的圣地,那么唐古拉山那边应该会采取行动才对。”
“是的。”项诚答道:“你很聪明,就是这样,我猜我爸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追踪胡新阳的下落。”
“可是胡新阳是怎么知道的呢?”迟小多念头一闪,说:“对,应该是你妈妈醒来,触发了什么报信装置,让唐古拉山那边知道了。”
“嗯。”项诚答道:“所以他们派了九尾天狐出来,阻止人类继续往下挖,杀掉了许多人,并搜寻我妈妈的下落,直到我七岁那年,胡新阳找到了她,再把她带走了……”
钟乳岩隧道抵达尽头,项诚手里握着火把,站在一个悬空的平台上,平台下是万丈深渊,平台两侧,有三个火盆。项诚点燃了其中的一个,轰然巨响,三个火盆一起窜出绿色的火苗,犹如照明弹般,照亮了宏大的空间。
面前出现了一座青铜的城市,城墙上满布奇异花纹,城市中,怪异的建筑鳞次栉比,造型奇特,占地足有上百顷。
圣地中央有一座高塔,
就在迟小多还没来得及看清时,火盆再次轰然熄灭,世界陷入黑暗。
“怎么了?!”郎犬四处张望,问。
项诚没有回答,把火把放在第二个火盆上,幽火再次亮起,这次则出现了红色的光芒,照亮圣地。
迟小多朝脚下的圣地看,小声道:“这个城市规划好科学啊。”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井字形的结构,和玛雅有点像,外围是八个大区域,分成了内城区与外城区,主排水道既可以泄洪,又可以排水……包围外城区的是一条护城河,就是巫山内的地下河……”
“所以呢?”可达问。
“没有。”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赞美一下妖怪们的审美和建筑结构素质,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迟小多小声问封离:“可以拍照吗?”
封离低声道:“最好不要。”
“拍吧。”项诚说。
迟小多忙道不了,放弃掉拍照的打算,认真地看着圣地的布局与结构。
火盆第二次灭掉,四周复归黑暗。
项诚拿着火把犹豫,迟小多明白了,这个仪式应该是个开门的钥匙。
“应该是这个。”项诚再次点亮了中间的火盆:“站稳了。”
轰然巨响,平台上的砖石崩解,散向空中,自动排列,形成连通妖魔之城与山腹的梯级,逐级延展出去。
就在那一刻,迟小多倏然看见了奇异的一幕——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仿佛鬼魂一般飘向了梯级深处,“那那那……那是谁?”迟小多紧张地问。
项诚问:“你看到了什么?”
迟小多描述了情况,项诚说:“你看到了?那应该是过去的我,火盆能留下进入者的气息,每一次有人进来,都会留下短暂的痕迹。”
直升飞机轰鸣声,周茂国靠在座位上打着盹。
“天啊。”周宛媛看着下面的山川与大河。
时近黄昏,山林间黑压压的全是妖魔,形成一个包围圈,正朝着中心处不断逼近。
轩何志坐在副驾位上,摘下耳机,侧身看地面。
齐尉说:“能联系上他们任何一个人吗?”
“都没有信号。”轩何志说。
“准备跳伞。”周茂国说:“我看到那座山了。”
周宛媛给周茂国系伞包,狠狠一扯。
周茂国抬眼看周宛媛。
“下去。”周茂国说。
“我打头。”
舱门打开,齐尉第一个跳了下去。
“伞包你不要了啊——!”周宛媛骇得面无人色,尖叫道。
一刹那漫天的飞鸟全部朝着他们冲来,齐尉身在半空,掐起指诀,默念咒语。一条火龙飞来,齐尉在半空中翻身,单手按着龙角,一膝跪在龙头,侧身,控制火龙在空中飘移,喷发出灼热的烈焰!
空中散发着黑气的妖鸟登时被清扫一空,周茂国跳伞,紧接着周宛媛跃下,两人在空中打开伞包。
然而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然发生,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洞开一道裂隙,血红色的飞火流星朝着大地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一枚流星擦中了直升飞机的尾翼,伴随着轩何志的大喊,朝着地面坠去。
齐尉驾驭火龙,飞向周茂国,却挨了一发流星,从龙头上坠落下来!
周宛媛在空中变幻为白鹿,一角叉住齐尉,朝着地面摔去。
山腹内,四周一片震动,闷响远远传来。
项诚停下脚步,抬头看。
他们站在石梯的中端,再朝前走就要进入圣地了。
“有雷吗?”迟小多问。
“是什么东西撞了上山。”封离抬头看洞顶,答道。
他们走近面前的铸铁大门,项诚思忖片刻,抬起一手,按在门上,符号幻化出光芒,大门朝着两侧洞开。强光犹如海潮般涌了出来,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龙瞳发生了变化,一个奇怪的符咒在眼前出现,叠化在龙瞳上,继而被那股光包裹了起来。
“啊……”
封离在光芒的照射下变为一只雪白的狐狸。
郎犬汪地一声,恢复了犬身。
迟小多:“……”
项诚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应该是一个禁魔的领域。”迟小多说:“妖族圣地里用不了法术,兽不能变幻成人,人也不能变幻成兽。”
“退后一步试试。”项诚说。
他们退离了大门,然而封离和郎犬始终无法变回人身。
“应该是有时效的。”迟小多说:“怎么办?”
项诚迟疑片刻,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继续走。”

第97章 援兵

护城河外荡起轻微的水响,四艘船只泊岸,停靠在岸边的一刻,虚空中倏然发出强光,笼罩了站在船上的王雷与简文。
王雷身后的手下全部变幻成清一色的,黑色的猿妖。
“如我所料。”王雷说:“果然是禁魔的。”
简文开始蜕化,变幻出奇怪的,融化的面孔,继而再变,成为了景浩,景浩痛苦地忍着咆哮声,全身颤抖,最后幻化出饕餮的形状,却并非完全状态的饕餮。头颅正中,现出景浩的人脸。
而在饕餮的浑身上下,镶嵌着眼睛紧闭,肤色靛青的上百张人脸,就像一个个头颅嵌在了这上古凶兽的身上。
就连王雷看起来都觉得有点不舒服。
饕餮颤抖渐停,四足踏上岸边。
猿妖熟练地给手枪上子弹,扔出,王雷接过,把手枪收在西服口袋里,又接过另一把机枪,示意大家上岸。
“原来圣地就在这里。”王雷道:“嚯,胡新阳当年还真能守秘密,直到死都没有吐露姚姬当年的藏身之地。”
饕餮朝空旷的城市内走去,王雷说:“景浩大人,不要着急,迟早能找到它的,当务之急是为血魔解开圣地的封印。”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饕餮腿上的一张人脸陡然睁开双眼,声音嘶哑,注视着王雷。王雷只得举起手,示意它随意,饕餮离开时,王雷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嗤笑。
“以平面图来看,整个城市呈现出井字,左上角是一个干涸的湖泊。”迟小多贴在墙上,用纸画出地图,说:“我大概都记下来了。右上角是一个塔,塔顶上有一个大碗,碗口朝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封离说:“像个动物的巢穴。”
郎犬:“碗。”
可达说:“我想尿尿,这是国家重点保护遗迹吗?墙下可以尿尿吗?”
曹斌说:“结构素描学得不错。”
迟小多:“……”
“左下角是个长方形的宫殿。”迟小多无视了另两人,只朝项诚说:“感觉……外表像块切割得很整齐的大石头。右下角是一片环形的建筑群。你记得路怎么走吗?”
“我只记得我妈妈带我去过大殿。”项诚顺手在井字的中间一圈,手指点了点,说:“就在这个地方。”
“金刚箭在大殿吗?”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项诚有点茫然,看着迟小多。
背后可达与曹斌耐心地等着,迟小多多多少少有点于心不安,本来这一次他们只是自己计划要进来,没想到却把朋友们给牵连了,如果最后找到圣地的,只有自己和项诚,那么也许会安心点。
“我没有关系。”曹斌说:“本来也就是协助你,我的目地是通过你找到景浩,就算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一定会来找你。”
可达耸肩,说:“我也无所谓,我腿好多了,能走,不过不能剧烈运动,为免拖累你们,要急行军的话,随时把我放下就行,我也起不了什么用。”
封离说:“思归没跟进来,我可以为你们侦查探路,不用管我。”
“走。”项诚答道:“大家一起。”
“哪条路?”迟小多问项诚:“敌人如果没有进来还好,一旦来了,咱们就得非常小心,尽量不要和他们碰上。”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会碰上敌人?”项诚问。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吗?”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指了左上角,说:“走这里。”
封离窜上墙壁,前去探路,数人开始下楼梯,盘旋曲折的梯级与道路忽上忽下,在空中转折,通往城市的各个角落。悬空的栈梯与山腹相连,由锁链吊在洞顶上。
栈道走到了头,再往前只有一条路,就是上石板。
上万悬挂的石板就像单独的秋千一般,一级接着一级,排成一列,看不到尽头,到了远方一个转折,再递进到城市底部。
四周有忽明忽暗的磷光,照亮了洞壁,亿万光团犹如星辰一般,在山腹内悬浮,飘荡。
“从这里走。”迟小多指路,说:“那里有一个回旋的地方,到对面的石笋上,再从石笋旁边的楼梯下去。”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可达说:“妖族搞这么多秋千做什么?”
“因为体型都小。”狐狸在沿着吊梯跳过来,落在一块石板上,说:“奔跑起来会快很多。”
“我觉得是因为古代没有悬梯技术。”迟小多答道:“圣地最繁荣的时候,应该是有能量具象化的桥支撑着的。这些秋千一样的梯子,估计是个安全通道。”
项诚先上,跃上石板,稳稳站定,跳到第二块上去,随着秋千石板微微的摇晃,稳住身形。
“能过来吗?”
“我应该可以,就怕可达不行。”
离开了楼梯与栈道,踏上吊梯的那一刻,石踏板摇晃起来。迟小多忙抓住两侧的锁链,躬身把重心降低,跳到项诚的那一级上去,接着是曹斌,然后是可达。
可达一上去,整个石板登时荡起了秋千。
项诚:“小心点。”
四人一狗,小心翼翼地在石板上走,通过近半,郎犬看了眼脚下,登时呜咽一声。
“不要朝下看。”项诚说。
诸人置身万丈高空,一旦摔下去,势必粉身碎骨,迟小多担心地看头顶,锁链已经在这里吊了将近一千年,锈蚀令它随时可能断裂,站上去时随着微微的摇晃,摩擦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洞顶钢钉脱落的声音。
“轻一点。”迟小多说:“一次只站一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可达发现了他们脚底下有不断升起的光,朝着他们靠近。
狐狸跳回,朝他们说:“到处都是这种光。”
项诚说:“安全起见,不要碰它们。”
一团靛蓝色的光朝着曹斌靠近,光团仿佛对人有着天生的感应,游离过他们身边时,总是仿佛有意无意地朝着人挨近些许。
“它感应到我们了。”迟小多说:“这个符号是什么?是封印吗?”
“里面有东西。”可达看到一团光里出现了一只猴子样的东西,原地侧过身,那团光擦着可达的身体,缓缓地飘过去。先前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现在靠近了看,光团赫然就像子宫一般,里面保存着标本似的,发光的动物。
动物奇形怪状,各个蜷曲在一起。
“封印。”迟小多说:“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古代封印,我猜在圣地被攻破的时候,有一个法力高强的驱魔师,把这里的妖怪全部封印了起来。”
饕餮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行走,天空朝地面降下蓝色的光团,朝着它汇聚,饕餮全身镶嵌着的脸一起睁开眼睛,注视着四面八方的光团。
一团光飘到饕餮的面前,景浩的脸发出嘶吼,奇怪地打量着光团,继而张开,嘴巴以一个绝不可能的方式撕裂成血盆大口,把它一口吞了进去。
紧接着饕餮的喉咙鼓起一个包,光团被它吞进腹中,饕餮的全身亮起蓝光,展开黑翼大鹏的翅膀,左看右看。
“嘿。”景浩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再吞噬了一个光团,全身散发出黑色的魔气,把四面八方的光团全部拢了过来,粘在身上,上百张脸苏醒,开始大咬大嚼。
就在它全身的脸张开口,到处捕捉光团的时候,其中一张脸咬破了某个光团,光团内现出动物的形态,飞速逃离,那张脸来不及吞噬它,动物转瞬就跑得没影了。
饕餮并不在意,展开翅膀,一路冲去,前往捕猎更多的光团。
漏网的猴子蹲在墙上,抬头看天空,到处都是游移的光点。
“大人,那是什么?”一只猿妖问。
“那是你们的老祖宗。”王雷答道:“一千年前,为保卫圣地而受伤的妖怪,它们都被驱魔师封印了起来。”
猴妖低头看自己的身躯,透明得可见脚下地砖,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呲牙嘶吼,飞扑上前,抱住了空中的某个光团。猴妖痛苦地全身发光,被抱着的光团猛烈震颤,砰然炸开,里面的妖魂脱缚!一条嘶声的长蛇飞出光团,抖开翅膀,四处寻找敌人。
猴妖飞开,抱住下一个光团,一个接一个的光团炸开,光团与光团之间互相弹射,犹如引发了连锁反应。
高空中。
迟小多:“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达说:“小心你背后!”
项诚搭着迟小多肩膀,躬身一让,一团巨大的光从他们面前擦过,光团里囚禁着一只红色的巨型猿。
狐狸停下脚步,巨猿正在闭目沉睡。
“是什么妖怪?”
“雍和,山海经里的古老妖兽,快走。”迟小多说:“这里的妖魂越来越多了。”
“人被碰到会把他们放出来吗?”狐狸疑惑地转身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但它很明显会感应到活物的气息……还是避开的好。”
就在众人要加快脚步时,地面突然升起一只发光的鸟形妖魂,飞向雍和所在的光球,展开翅膀,抱住了它。
雍和陡然睁开血红的双眼,光团砰然炸开,一声怒吼。
所有人同时大叫,项诚第一件事就是回头抓住迟小多的手,然而雍和一挣扎出来便扑向吊梯,抓住了锁链,跳到迟小多站立的石板上。
项诚被撞开,连续四块石板上的锁链一荡,队伍登时被冲散。曹斌摔向后方,项诚被撞得扑向前,雍和的长手抓来,将锁链一推。本就非常脆弱的链条登时崩解。
迟小多发出大喊,曹斌揪着头顶的吊索,飞身一脚,将石板踹向迟小多摔出的方向,项诚转身扑来,迟小多一手在半空中揪住了锁链,手掌刷的一声飞速摩擦,痛得像着了火,迟小多拼死抓住锁链,吊在最底部。
雍和朝项诚发出怒吼,不住锤击自己的胸膛,项诚发狠大喊。
“啊——”
项诚冲了上去,撞在那巨猿的小腹上,把它撞出了吊桥,然而眨眼间头顶又发出兽响,一头豹型的妖怪惊天动地的摔了下来,四足踏上吊板时,整个秋千吊桥接二连三地崩毁。
“引开它!”
可达飞身后跃,妖豹转身扑向他,半空中可达一个转身,迸发出全身力量,朝后跑去,引开妖豹。
曹斌与项诚各站在一块石板上,曹斌力踹雍和下盘,项诚飞速锤击它的太阳穴,雍和一声痛吼,顺势跳出石板,抓着铁链,朝着末端的迟小多飞速滑去。
迟小多被吊在半空,手掌上鲜血淋漓,随着铁链四处摇晃,只要松手,就将摔成肉酱,远处项诚吼道:“我喊一二三……”
迟小多抬头,看见那头巨猿朝着自己扑来,然而项诚从另一块石板处飞身跃起,扑向迟小多所在的那条铁链,冲力带着铁链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在空中荡起一个弧。
“松手!”项诚吼道。
迟小多心里狂喊:这个时候松手你是要干嘛想给我收尸吗不过既然是你喊的我就松手好了——
迟小多松开手,被铁链带着直飞五米距离,划出一道抛物线,摔向远处的一座建筑顶端,雍和失去了准头,在半空中直坠下去,一头撞在建筑的外墙上,落下地面,发出闷响,摔得血肉模糊。
迟小多在建筑物的天台上打了个滚,摔得手肘破皮,踉跄起来,项诚要滑向锁链底部,顺势荡过来,高空中另一只妖豹放弃了可达,朝着曹斌与项诚扑去。
“小心你们背后!”迟小多喊道。
项诚猛然回头,曹斌踩在最后一块完整的石板上,一个翻身,躲到石板下,妖豹爪子却朝着曹斌抓来。
“你先走!”曹斌喊道:“不要管我!”
项诚甩出铁链,缠出妖豹脖颈,再狠狠一扯,把它扯了下来,最后一根铁链承受不住力量断裂,项诚踩上坠落的石板,朝着曹斌飞身一扑,曹斌倒挂在石板上,一手紧紧抓住了项诚的手腕。
“你们在玩空中飞人吗?!”可达大喊道:“快跑!妖怪越来越多了!”
“你们不要管我!”迟小多焦急地喊道:“在广场上汇合……”
项诚吼道:‘在原地等我!”
曹斌借着石板荡开的抛力把项诚甩向五米外的吊梯,项诚竭尽全力前捞,两手抓住石板,翻身上来,曹斌一个助跑,跃向项诚,被项诚抓住。
“快!”项诚回头喊道:“可达你另外找路下去!”
项诚和曹斌提速前冲,在石板上奔跑,前去营救迟小多。
山外:
齐尉和周宛媛狼狈不堪,穿出树林,时近入夜,暮霭沉沉,群山之中升起一枚照明弹,照亮了山川与大地。
“各单位请注意。”周茂国说:“驱委特别命令,收到信号后请朝信号弹指示点集合。”
“我得去找到我爸。”周宛媛说。
“先找项诚。”齐尉说:“周老师身经百战,没事的!”
“他会死的!”周宛媛说。
齐尉的手臂上缠着绷带,答道:“他的任务是聚拢驱委的人,到他的地方去还要经过一个山谷,山谷里全是妖怪,我们过不去!”
“不行。”周宛媛说:“你自己去找项诚。”
“你理智点!”齐尉怒道:“全是妖怪,满山满谷的,现在怎么过去?!”
周宛媛电话响了。
“血魔来了。”周茂国的声音说:“它正在驱使手下妖怪形成外围封锁,你们马上进山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项诚,想办法重新封印圣地,我会带领驱魔师们为你们争取时间。”
山腹内:
迟小多四处看看,建筑下到处都是妖怪,封离没法统御它们吗?是了,这些都是一千年以前的妖,可能比封离还要老……现在怎么办?整个圣地里脱困的妖怪越来越多,万一被发现就完蛋了。
这里太显眼,容易被经过的飞行怪物发现,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迟小多发现天台上有一个圆孔,朝下面望,是个楼梯,于是从楼梯跑下去,觅地藏身。
一个非常奇怪的建筑……有门有窗,还有螺旋楼梯。
迟小多从窗口望出去,到处都悬浮着蓝色的光团,犹如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梦境里,就像一个白色的永夜般。
在这里等项诚吧,迟小多心想。
然而,天台顶上响起轰然震动声,仿佛有什么怪物从天上摔了下来,砸在顶楼。
迟小多暗道不妙,要跑出门去,门外却全是肆虐的妖怪,天台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靠近楼梯。紧接着一只红色的,长着独角的大蛇蜿蜒盘旋而下。
迟小多:“……”
迟小多朝楼梯底下缩了缩,你刚醒来,应该不会忙着吃人吧,不对,睡了这么久,醒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吃人啊啊啊啊——怎么办?
巴蛇很萌的样子,这条蛇也会……放过我吗?迟小多认为自己也许是亲蛇体质,这种巨蟒对人物无害的他应该不会太在意。也许它忙着出门去,不会发现我呢?
迟小多正在这么想的时候——
——独角红蟒尾部卷在扶梯上,半截身体朝下一伸,蛇头瞬间杵到迟小多的面前,蛇信一吐。
迟小多:“……”
迟小多朝它挥了挥手,心存侥幸心理,突然间蛇嘴张了一百八十度,迟小多本能地朝侧旁一滚,蛇嘴砰然击中迟小多原本站的位置!
迟小多大喊一声,夺门而出,外面有妖怪发现了他,朝他冲来。
“啊啊啊——”迟小多狂喊,认不清迎面扑来的是个什么鬼,直接就搭着那妖怪的前肢来了个过肩摔,恰好门里独角红蟒张嘴射出,被迟小多摔飞过去的狼妖卡住了嘴,在地上乱滚乱撞。
枪声大作,迟小多抱头逃跑,周围的怪物被机枪扫得在地上翻滚,一只手揪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拖了好几米,继而是砰的一枪,正中扑上前的虎妖额头,虎妖哀嚎一声,摔在地上。
迟小多:“谢谢……谢……”
迟小多与王雷打了个照面。
“后起之秀。”王雷笑道:“又见面了。”
“领导好。”迟小多嘴角抽搐,答道。
“来得太是时候。”王雷答道,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后背,说:“简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请——”
项诚与曹斌跃出最后一块石板,落在一根支撑洞穴的石笋边缘的平台上。
远远的传来连续枪声,项诚一惊,转头看去。小型的九尾天狐飞身而来,落在石台边缘,说:“王雷把迟小多抓走了,我不敢跟得太近!”
山外:
周宛媛始终眉头深锁,登上山腰,时不时充满担忧地眺望远方。
“周老师身经百战。”齐尉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你不明白。”周宛媛说。
齐尉说:“事情不对,撤退就行了,没必要硬抗。”
周宛媛答道:“十二年前我十六岁,他来巫山那会,铜姑就为他推算过,巫山的事,是他命中的一劫。”
齐尉:“……”
周宛媛捋了下头发,不耐烦地说:“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和妈妈吵架,妈妈让他不要来巫山,因为他的报告,项叔叔他们家……”
“他们是迫不得已。”齐尉说:“我听我爸说过,一旦项诚的妈妈被带回到圣地,妖族就无法再控制了。”
周宛媛沉默不语,齐尉起身,说:“继续前进吧,王雷他们一定找到了别的入口,得找到入口,尽快进去和项诚汇合。”
一只鸟儿穿过树林飞来,齐尉与周宛媛动容。
“思归?”齐尉道。
思归扑打翅膀,飞上天空,一个盘旋投往西北面,给齐尉带路,两人匆忙追上,思归突然消失了。
齐尉越过灌木从的时候,突然陷了下去,大叫一声,周宛媛追上,喊道:“齐尉!你没事吧!”
齐尉掉进了一个山洞里,洞内用什么东西作了个记号。
思归朝着洞穴深处飞去,飞到一堵石壁前,转而朝右。
齐尉明白了,回头喊道:“周宛媛!下来!”
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河道吹来风,周宛媛打开手镜,一道光照进黑暗里。地下河的尽头是一道瀑布,齐尉悬挂绳索,爬下悬崖,地下阵阵雷鸣,思归停在黑暗里的某处。
齐尉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底下传来震动的声音,继而打开瑞士军刀,朝着地面叩击几下。
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齐尉从裂缝里抽出钢钉,莫名其妙。
“这啥?”周宛媛说。
“像是个吊挂锁链的东西。”齐尉说。
齐尉把洞口挖大了点,思归马上钻了进去,齐尉接过周宛媛的镜子,手里握着镜子,一手从缝隙下伸进去,借着镜子的反光察看周围。
“别人家的天花板?”齐尉忽然意识到,下面已经是圣地了。
圣地顶上洞壁,一条不起眼的裂缝扩大了些许,吊着石板秋千的洞顶上,一根锁链带着石板掉下来,摔在高塔上,砸得粉碎。
盘旋在塔顶周围的妖鸟被惊动,纷纷抬头,飞向高空。
紧接着,火龙载着齐尉与周宛媛进入巨型地下洞穴,然而刚一进入,四周强光爆涨,禁魔的光芒犹如海啸般朝二人冲去,火龙砰地消失。
两人同时大喊,从上百米高处坠了下来!
齐尉一手抓住周宛媛手腕,另一手哗啦撒出符箓,符箓散向四面八方,什么也没发生。周宛媛尖叫,一脚踩上冲来的鸟背,飞身上前,抡起手包,把一只黑鹰抡得眼冒金星地摔下去。
齐尉揪住空中铁链,拖着周宛媛飞速下滑,摔在石板上,周宛媛喊道:“小心!”
石板上锁链断裂,齐尉百忙之中捞住另一条铁链,两人荡向高塔上的鸟巢。
轩何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爬进了山洞深处,躺着喘气,怀里抱着个降落伞包,摔下来时怎么扯都扯不开,差点摔死。
他又拉了几下伞绳,降落伞砰的一声爆开,把他罩了一脸。
街道上一片寂静,迟小多被附近“砰”的声音吓了一跳,王雷疑惑地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异常。
“继续走,别玩花样。”王雷拿着手枪顶了下迟小多的肩膀。
“你不用枪指着我也可以的。”迟小多说:“一直抬着手不累么?”
王雷冷笑道:“我可是怕了你了,要是掉以轻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招我认不得的把式,还是谨慎点好。”
“也是。”迟小多赞许地点头道:“连胡新阳都栽在我手上呢。”
王雷冷哼一声,答道:“那是它自作自受。”

第98章 大王

轩何志手忙脚乱地把降落伞扯下来,到处找绳子割伞绳,突然听到山洞深处传来交谈声,忙自凑上前去,看到一条裂隙,裂隙里透出蓝光。
数米下,是王雷与迟小多一行人。
“为什么说它自作自受?”迟小多问。
“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话。”王雷淡淡答道。
“别这样。”迟小多说:“王老师,我还是很喜欢的嘛,咱们无冤无仇,阵营对立也可以做朋友对不对?”
“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王雷如是说。
他们经过了一条宽阔的长街,前方一只黑猿妖以手支地,飞速跑来。
“有一只大家伙。”黑猿妖说:“老大,得想个办法。”
王雷示意手下们不要贸然行动,拐进房子内的小巷,从小路出来,迟小多探头时一惊。
前面的十字路口处,蹲踞着一只十余米长的巨龟,看那样子和巴蛇级别差不多,把所有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吼——”巨龟仰头嘶吼,左右看看,像是才醒来。
巨龟壳上满布魔纹,一时间被它召唤过来的妖怪有十余只,从天空飞下,停在它的壳上。
“原地休息一会。”王雷说:“另外找路走。”
黑猿纷纷散开,形成包围圈,迟小多眼角余光一数,一共七只。
“景浩呢?”迟小多问:“你们怎么没在一起行动?”
“我和你不熟,迟小多。”王雷彬彬有礼道。
迟小多说:“不要这样子嘛,王老师,说说话怎么了,反正待会你也会把我杀掉,对的吧。”
王雷没理会迟小多,扫视一眼周围的妖怪,妖怪们都不敢说话,显然有点害怕王雷。
“看什么?”王雷说:“散开,探路。”
妖怪们攀上屋檐,各自分散,跑了。
迟小多说:“咱们现在要去中央的圣殿吗?”
“是的。”王雷看了下表,说:“如果没有估测错误的话,你还有六个小时能活。”
“我会珍惜这段时间的。”迟小多心想谁怕你啊,说:“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消息?”王雷问。
迟小多指指那只乌龟,说:“那是一只旋龟,古山海经上的怪物,水生。”
“这个消息有什么作用呢?”王雷客气地说,继而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太阳穴。
迟小多答道:“古籍记载,它经常口渴,会喝大量的水,甚至吞掉整条河,‘雨以龟为孽’。所以过一会,它一定会去找水。”
王雷收回枪,说:“大概多久?”
“估计快了。”迟小多探头张望。
王雷便注视着远处的旋龟,迟小多说:“轮到我问了,你好像不太喜欢胡新阳啊。”
“告诉你也无妨。”王雷答道:“胡新阳那家伙才是帮着你们的,被你铲掉,正好解除我一个心腹大患。”
“什么?!”迟小多傻眼。
王雷又说:“胡新阳一辈子的目地,就是帮助你男朋友完成轮回,变为天魔。”
迟小多心想这叫哪门子的帮着我们,只有你才会觉得变成天魔是好事吧。依稀推测出了一点内情,也就是说——
——你是血魔的人吗?
王雷嘴角微微一翘,高深莫测地说:“你很聪明。”
迟小多明白了,胡新阳和血魔各有各的目地,胡新阳应该是一直在寻找天魔的继任者,不愿圣地再受血魔摆布,在开封时,它的计谋差一点点就得逞了。如果带着魔化的项诚回到圣地,胡新阳便随之有了扳倒血魔的资本。
归根到底,还是妖魔自己派系的内斗。
“当天魔一点也不好。”迟小多说:“我宁愿不用他帮忙了。”
“随随便便,就能延长一千年的阳寿,有什么不好?”王雷答道。
迟小多:“活那么长有意义吗?”
王雷:“怎么没有意义?人的历史也不过五千年,一下就活过了整个族群五分之一的寿命,你不想知道一千年后会发生什么吗?”
迟小多不得不承认这么漫长的寿命,对自己来说确实挺诱惑的。
“可是就算活个一千年,最后还是会死的。”迟小多说。
“千年后的事情。”王雷随口道:“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迟小多问:“王老师,你是妖怪吗?”
“你没有用龙瞳看过我?”王雷眉毛一动。
迟小多摇摇头,说:“你应该不是妖怪。”
王雷冷笑,迟小多心想王雷应该也很想活久一点。
正在此刻,旋龟再次朝天发出吼叫,更多的飞行妖怪下来,停在它的背上。同时四周也聚集起了一批爬行动物,包括蜥蜴与奇怪的长脚的鱼,它们纷纷爬到龟壳上去。
旋龟缓缓起身,沿着宽敞的街道启程,带着妖怪们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它要做什么?”王雷道:“找水还带这么多妖怪?大家都口渴?”
迟小多说:“应该是顺便召唤比它等级低的妖怪,带大家回去它们本来呆的地方,圣地里什么妖怪在什么区域活动,都是等级森严的。”
“你倒是清楚。”王雷冷冷道:“你走在前面。”
旋龟开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轰隆隆地走动着,王雷拖着迟小多的衣领,加快了脚步,跟在后头,迟小多突然看见了在远处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轩何志朝迟小多打了个手势,马上隐遁进阴影之中。
天上,地下,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扑腾的妖怪,悬浮的光团封印逐渐被破除,所有的妖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盲目地攻击附近的同伴,妖怪们的争斗犹如一场暴乱的飓风在圣地内扩散。
远处传来另一声吼叫,西南角的骚乱逐渐平息下去,迟小多猜测也许有大妖怪出现了,正在保护小妖怪。奇怪,为什么它们会自相残杀?这个也就算了,为什么旋龟会带着小妖怪们离开?难道是因为龟比较温顺吗?但是根据迟小多的观察,旋龟表情凶恶,面目狰狞,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圣殿外围出现了一个宏大的围墙,就像长城一样,分开了内外层。
旋龟在围墙下朝着西北角前进,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快追不上了。迟小多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旋龟应该是住在左上角井字其中的一格,是在大湖里的。
而再看它背上的那些妖怪,清一色都是长着翅膀的水族,有翼鱼,至此迟小多隐隐约约想通了什么,是了!这些妖怪被封印后,飞向天空时偏离了自己所在的区域,落下圣地后,忙着寻找原本的家园,各自归位。
左上角是水族,右上角是什么?
旋龟停下,再次吼叫,聚集周围的水族,就像一辆巨大的巴士,水族们朝着它聚集,龟壳上不停地有妖怪爬上去,随着旋龟一路往前走,却又因为没有位置被挤下来。占不到位置的只好跟在旋龟身后,水怪越来越多,轰轰烈烈地聚起了上万只。王雷等人既要追着旋龟前进,又要提防被妖怪们发现,简直胆战心惊。
旋龟第三次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召集水族时,迟小多朝王雷说:“能到高处去吗?我想看看附近情况。”
王雷说:“跟着它走,不要停留!”
迟小多说:“这条长城是没有尽头的,它围起了整个圣殿。你要进入中央区域,就要想办法把城墙放下来!”
“怎么放?”王雷问。
“我也不知道。”迟小多答道:“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我上去看看。”
“等等!”
王雷不耐烦了,迟小多却跑进了一栋建筑里,王雷生怕惊动妖怪,不敢开枪,追了上去。迟小多沿着楼梯一路朝上爬,气喘吁吁地到了楼顶,眺望四周。
“我懂了。”迟小多朝王雷说:“你看,西北方是水族的栖息地。东北方是个高塔,塔上有个大碗,应该是个鸟巢。禽类妖怪的地盘。”
迟小多一说,王雷也发现了,高塔旁盘旋着各种各样的鸟类。
“东南方是个环形的宫殿。”迟小多解释道:“你看到了吗?熊妖,狼妖,都在朝着那边汇聚。”
一声象鸣,阵阵震动,象妖带领千万猛兽朝着环形宫殿冲去。
“这到底是什么啊——!”可达被追得屁滚尿流,大吼道。
无数动物追在可达背后,可达迸发出生死攸关的潜力,一瘸一拐狂奔,九尾狐停在可达肩上,回头望。
“我数一二三。”九尾狐喝道:“滚!”
可达飞身跃起,一手撑地,在地面翻滚,掉进了一个深沟里。
圣地另一头,湖畔:
“好像有东西过来了。”曹斌道。
两人在一条长街上停下脚步,曹斌吼道:“当心!“
背后突然冲来一只巨龟,项诚飞身一跃,在龟壳上奔跑,曹斌转身,顺势跃起,抓住项诚的手,两人冲上巨龟背脊。巨龟仰头怒吼,要把曹斌与项诚甩下来,却奈何不得而人,只得狠狠朝围墙转过去,几下震动,旋龟放弃了甩开他们的打算,朝着西北方飞奔而去。
“能让它朝西南边走吗!”曹斌道。
项诚沉吟片刻,稳住身形,掏出捆妖绳,在末端系上一枚古钱,虽然捆妖绳发挥不了作用,然而绳索还能用。
旋龟左冲右突,项诚在颠簸中甩出捆妖绳,坠着古钱荡了一个大圈,绕在它的角上。
“驾——!”项诚猛扯捆妖绳,旋龟感觉到力道,拼命挣扎,曹斌沿着龟壳快速奔跑,踏着捆妖绳借力跃起,落在它的头顶,一拳揍在它的左眼皮上!
旋龟猛然怒吼,险些掀翻了两人,曹斌又是一拳,旋龟晕头转向,朝着左侧拐弯,曹斌踹了它的右眼一拳,旋龟被控制住了方向,犹如压路机一般朝西南边直冲而去!
圣地南面:
“咦?那边还有一只旋龟。”迟小多示意王雷看,说:“应该是一公一母。旋龟跑过来了,我猜是想和咱们这里这只汇合。”
“你对乌龟怎么这么有兴趣?我知道怎么进围墙内了。”王雷答道,一指不远处残缺的石柱。
井字形圣地的四个角落,各有一排钟乳岩桥,通往中央的圣殿,然而到了围墙面前便没路了。
“可是没有门。”迟小多说:“只能抵达围墙前。”
“有桥就一定有路,关键在门怎么开而已。”王雷说:“西北、东北、西南方都有妖怪,只有东南方没有妖。”
“对。”迟小多观察远处那个长方形的,大理石一般的宫殿,说:“是什么意思呢?那里没有任何妖,也不知道是什么族……”
“从东南角走是最安全的。”王雷道:“
迟小多站在天台边缘,说:“等等,我总觉得那里有点危险。”
王雷站在迟小多身后,说:“我突然觉得杀掉你有点可惜了。”
“怎么?”迟小多回头看。
王雷说:“难得的人才。”
迟小多看见轩何志轻轻抽出唐刀,朝着王雷靠近,随口道:“多谢夸奖。”
“可惜留不了你和项诚。”王雷说。
说时迟那时快,唐刀无声无息破风而至,迟小多朝一旁扑去,王雷倏忽转身,刀锋已到面前,一声轻响,王雷从左眉到鼻梁,再到右脸部,被刀锋划破,迸射出鲜血,轩何志左手唐刀挥过后右手持刀跟上。王雷后跃,身在半空,迅速无比地抬手。
就在那一刻,轩何志回手,双刀回护自身,左刀掠过眉前,右刀横过心脏,王雷扣动扳机,枪响。
子弹旋转着射向轩何志眉心,击中刀身,被轩何志一刀带偏准头。
迟小多张着嘴,窥见了冷兵器技巧的极致!居然能预判王雷开枪的部位——心脏与眉心其中一处,在他扣扳机前便已回刀挡子弹,计算时间精确到0.1秒!妈蛋!老子再也不黑你了啊啊啊!
枪声在圣地内回荡,整个圣地为之一静,下头的旋龟疑惑地转头,仿佛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发出怒吼,朝着大楼冲来!
“跑啊!”轩何志吼道,继而两手唐刀交叉相抵,刷一声运劲挥出,身体在空中旋转,王雷砰砰再两枪,轩何志避开所有的子弹,一刀凝聚了腰腹之力,朝着王雷劈去!
王雷飞出建筑,轩何志飞速直坠下去,迟小多冲下楼梯,然而底下旋龟冲到近前,朝着建筑狠狠一撞,轰然巨响,建筑垮塌,妖怪犹如海洋一般淹没了他们。
大楼朝着怪群倒塌,轩何志吼道:“跳!”
迟小多朝着轩何志跳过去,轩何志身在半空,左手刀归鞘,连刀带鞘挥出,朝迟小多一送,没有任何偏差,恰恰好送到他脚下,迟小多在刀鞘上一踩,借力再次弹起,越过轩何志,紧接着轩何志一刀抵在龟壳上,刀身弯成了一个雪亮的弧。
背后枪声响,迟小多还在空中,轩何志便从后面飞来,拖着他落在妖群背后。
“录像了吗?!”
“什么录像!”
“我说刚刚!”轩何志喊道:“这么帅居然没给我录像?你不是经常给项诚录像的吗?”
“你蛇精病啊!”迟小多抓狂吼道:“这种时候哪有空录像啊——!”
妖群淹没了王雷,轩何志一落地便拖着迟小多飞奔,两人冲进巷内,迟小多用尽全身力气跟着轩何志狂奔。
“背后还有妖怪!”迟小多喊道。
“跑啊——!”轩何志道。
迟小多躬身喘气,轩何志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以冲刺速度绝尘而去。
直到两人甩开了妖怪,轩何志从房屋后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飞来飞去巡逻的怪物也散光了。
迟小多扶着墙,差点要吐出来。
“有水吗?”迟小多说:“我要渴死了。”
轩何志从包里抽出一瓶农夫山泉,说:“我卖你一瓶。”
迟小多:“……”
迟小多掏出十块钱给轩何志,轩何志拿出钱包,把钱收好,打开时迟小多盯着他的钱包,再看轩何志。
轩何志想起钱包是迟小多送的,自己给他喝水还要收钱,难得的有点尴尬。
迟小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终于好过点了。
轩何志说:“瓶子不要送给我吧。”
迟小多:“里面还有半瓶水呢啊!”
轩何志:“你怎么这么小气。”
迟小多:“……”
远处传来机枪扫射声,两人神色一变,轩何志说:“不好,跟我来,跑!”
“你怎么又回来了?”迟小多问。
“齐尉和周主任的女儿也来了!”轩何志喘着气说:“但是中途失散了!”
高塔上,鸟巢边缘,周宛媛一脚狠命踹飞过来的血鸦,高跟鞋踹,手包抡,把冲上来的妖鸟全部抽飞出去,齐尉躲在周宛媛身后,连声大叫。
“这是什么啊!”周宛媛简直忍无可忍,朝着扑上来的一米长的凶鹰来了一招漂亮的全垒打,把它揍翻在地。
“等等!我想办法!”齐尉吼道:“还好山河社稷图没在里头。”
齐尉的包掉在塔中央,被一只黑色的猿猴给拣走了,周宛媛抓狂道:“不要想办法了!现在就……”
“我没有武器啊!!”齐尉喊道:“东西都在包里!”
“谁管你啊!”周宛媛道,继而揪着巨鹰的腿,摔板鸭一般地抡出空中,跳了出去。
“等等!”
周宛媛和齐尉一人抓住那凶鹰的一只爪子,两人同时跳出了百米高塔,直坠下去!
“你确定它能……”
“我没让你跳!”周宛媛喊道。
齐尉:“……”
幸亏凶鹰竭尽全力,疯狂扑打翅膀,带起了两人,减缓坠势,朝着地面一头撞去,周宛媛落地的瞬间马上一招扫堂腿,把凶鹰直接掼在墙上,凶鹰滑落,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都没摔死。”周宛媛筋疲力尽,扶了下bra带,披头散发,说:“真是命大。”
齐尉靠在墙上不住喘气,说:“陈真要是来了,肯定心脏病发。”
“快找你的包啦!”周宛媛吼道:“还废话什么!”
齐尉马上扑过去找包。
与此同时,圣地另一侧,所有的妖怪仿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各自安静下来。
环形宫殿的广场上,蹲踞着足足两万只兽妖,豺、狼、虎、豹,俱是走兽,可达从高墙上探出头,朝下望了一眼。
“它们要做什么?”可达问。
九尾狐安静地注视着广场。
环形广场上黑白两色地砖形成了太极图,阴阳两半上,各有一尊雕像,走兽们纷纷规矩地坐着,朝拜那两尊雕塑,狼、狗还时不时地用后爪挠挠耳后。
“我看到郎犬了。”可达说。
郎犬小心翼翼地进去,蹲在队伍的末尾。
两万只走兽各自围着两尊雕像,雕像是两只九尾天狐,各自朝向一方。
“那就是我的父母。”九尾狐答道:“一千年前,它们生下了我与胡新阳,圣地也随之告破,被人类封印,它们死守圣地,直到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山体一阵震荡,可达抬头,望向四周,洞穴顶端正在扑簌簌朝下掉灰尘。
“外头有人在攻击这座山。”九尾狐答道:“血魔来了,我感应得到它,下去看看。”
可达小心地沿着墙边的梯级尽量不动声色地下去。
“带我到两个雕塑中间去。”封离的声音说。
“到处都是妖怪。”可达说:“你确定它们不会攻击你?”
九尾狐迟疑片刻,而后说:“会,但是我必须设法降服它们。”
可达低声说:“去中间就能降服它们?”
九尾狐没回答,要跳下地,却被可达揪住尾巴,九尾狐四肢乱挠,怒道:“不要碰我的尾巴!”
可达改为把它抱在胳膊间,按着它的头,九尾狐低声道:“阴阳两位置的中间点上,是圣地灵力流动的地方,当年还在襁褓里的我和胡新阳被匆忙带走,没有获得继任大妖怪的资格,所以现在的身份是不被圣地承认的。”
“你看到那些符文了么?”九尾狐又说:“我必须沿着阴阳中间那条曲线跑过去,这里才会承认我。”
可达说:“咱们一出面就会被所有妖怪围攻,直接死翘翘的。”
九尾狐叹了口气,可达说:“我试试看引开他们?”
“不要这么做。”九尾狐说:“太危险了,足足两万只走兽。”
可达说:“你进去也一样的危险。”
九尾狐说:“我只是想,说不定它们不会来攻击我……”
迟小多渐渐停下脚步,与轩何志抵达了长条形的宫殿。
“项诚正在朝这里靠近。”迟小多说:“咱们等他吗?”
轩何志说:“搞不好王雷还会来,先进去躲着吧。”
空旷的宫殿内吹来一阵阴风,吹得迟小多有点毛骨悚然。整个圣地里只有这里没有任何妖怪,虽然妖怪攻击人,但迟小多心想还不如和它们作伴呢。
轩何志抽出唐刀,走在前面,迟小多说:“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他开始时觉得说不准的危险,现在想起是什么了——圣地里只有这一块区域没有任何妖怪,一定是因为,连妖怪都不愿意接近这个长方形宫殿。
“人都来了。”轩何志说:“不想来你又走这条路?”
“我根本没想过走这条路,王雷选的。”迟小多躲在轩何志背后,战战兢兢地说。
手上的指环微微发热,那是项诚正在接近的预兆。
宫殿的大门足有十米高,石门开了一条缝,轩何志闪身进入,迟小多左看右看,跟着进去,片刻后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看见大厅内排列着一行行的棺材,一眼望不到头。
每一个棺材上都贴着一张符。
“出去吧。”轩何志当机立断道。
轩何志护着迟小多要退出,突然间黑暗里睁开两只发光的眼睛,千万根利箭朝他们射来!
“小心!”轩何志大喊道。
轩何志把迟小多一掀,让他卧倒,双手刀锋旋转,护住身前,紧接着一声怒吼,一只黑色的,全身镶满人脸的,长着翅膀的怪物朝他冲来!轩何志两刀出去,却被一角刺穿了肩胛,长刀脱手飞出,闷哼一声,被穿在饕餮的长角上。
饕餮头部,景浩的脸现出诡异的笑容,盯着轩何志。
轩何志左手发抖,全身被提得离地而起,盯着饕餮,嘿嘿笑,因疼痛而全身痉挛。
迟小多在棺材的掩护下探出头,伸手在地上摸索,抓住了轩何志的唐刀。
轩何志左手摇了摇,一指门后,示意迟小多快逃出去。
顷刻间饕餮仰头,把轩何志甩得飞上高空,继而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彻底吞噬,迟小多不顾危险从棺材后冲了出来,一脚踏上棺材,两手反握唐刀,刀尖朝下,向着饕餮背上那张卢安的人脸直捅下去!
轩何志在半空中翻身,旋转,手握唐刀一刀劈中了饕餮的角!
饕餮猛然拧头,发出狂吼,景浩的脸被刀锋划破,饕餮在地上猛滚猛撞,把轩何志甩飞出去,迟小多马上跑过去,从背后两手抓住轩何志的胳膊,把他拖到黑暗之处。
饕餮在宫殿里乱撞,不住嘶吼,紧接着化为黑气,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轩何志痛得浑身抽搐。
“嘘。”迟小多惊魂犹定,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拖着轩何志的身体,朝棺阵群里退,轩何志挣扎着起来,半身染血,踉踉跄跄,压在迟小多肩上,一路跑进宫殿深处。
宫殿的尽头是一块立着的巨棺,旁边有四根十人合抱的大柱子,迟小多把轩何志放在柱子后,马上打开水,给轩何志洗伤口。
“有药吗?”迟小多翻找轩何志的包,轩何志靠在柱子后的台阶上,头顶高处就是巨型石棺,嘴里溢出血,嘴唇不住哆嗦。
饕餮的角尖锐呈锥形,将轩何志的肩膀刺出了一个血窟窿,迟小多脱下外套堵住,找到药覆上去,却被血冲开。
“你……听我说……”轩何志抖索着说。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说。
“我……不行了,过节……给我多烧一点……纸钱……”
迟小多:“你不会死的!”
“清明节、中元节、春节……”轩何志疲惫地看着迟小多,说:“还有我的生日……”
“好好好。”迟小多说:“你不要说话了。”
“银行密码是……”轩何志无力道:“帮我……都买成纸钱……一起……烧了给我……”
迟小多:“……”
迟小多闻了下药粉,都是活骨生肌的,然而不少是灵药,在禁魔领域内几乎发挥了不了作用,突然他想起,上次受伤时,项诚还在他身上放了一包特效金创药。
迟小多摸遍全身,谢天谢地,虽然换了几次衣服,项诚却担心他旧伤复发,还收了一包在裤兜里。迟小多马上拆开,给轩何志洒上。
“止住了!”迟小多说:“现在不要动!千万不要动!金疮药只有这么一点,伤口再崩裂就死定了。”
轩何志嗯了声,脸色苍白。
迟小多把轩何志轻轻地放平,跪在他的身边,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已经很靠近这里了,难道碰上景浩了吗?
脚步声响,伴随着人声,有人进来了!
“他们一定还躲在这里。”王雷提着轩何志的唐刀,走了进来。
饕餮头上,景浩的脸开了一道血口子,痛苦地嘶吼。
“我要杀了他们——”
王雷注视饕餮,说:“你冷静点,不要再吃了,你体内的妖力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要杀了他们!”饕餮怒吼,声音在殿内回荡。
王雷避开饕餮,打开手电筒,照向地面,看到一道血迹,沿着密密麻麻的棺阵直拖向殿内深处,于是冷笑着沿血迹走去。
安静的殿内,传来一声闷响,王雷马上停下脚步。
迟小多躬身穿过棺阵腹地,伸手撕走棺材上的镇妖符。
石棺内又是一身闷响。
王雷:“……”
“什么声音?”王雷道:“你们听见了?去看看!”
王雷的部下被方才的妖群蹂躏死了三只,剩下的散开,朝着棺阵腹地前进,王雷用手电筒照进去,迟小多躲在一具石棺后,屏息。
王雷手电筒一晃,挪开,迟小多又趁机穿过棺阵,把一具又一具石棺上的镇妖符撕走。
“什么人?!”王雷喝道。
几只黑猿妖围着一具石棺,石棺内响动声不绝,饕餮仿佛找到了目标,踏上棺阵,朝着那石棺直冲过去。
“等等!”王雷喊道。
饕餮冲到石棺面前,一声巨响,棺盖被里面的妖悍然掀开,跃出一只腐烂的怪物,左手持长枪,挽了个枪花,朝饕餮的面前直刺而去!
饕餮爆发出怒吼,张开巨口,将那腐尸连着长枪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世界恢复安静,迟小多胆战心惊,远远看着饕餮,王雷松了口气,以手电筒照向饕餮。
“不要再吃了!”王雷道:“最后一次提醒你……”
话音未落,饕餮腹部倏然炸开,伴随着腐尸的怒吼,那被吞噬的腐尸冲出了饕餮的身体,扫开长枪,将冲上前的猿妖扫得直飞出去!
迟小多当即就傻眼了,饕餮消化不了那东西?!
饕餮的腹部飞速愈合,上前与那腐尸撞在一起,一爪子将腐尸拍得稀巴烂,盔甲四处飞射,然而更多的石棺盖飞起,破碎,迟小多回过神,夺路飞奔,不停地撕掉符咒。
殿内的打斗天翻地覆,腐尸越来越多,迟小多已忘记撕了几张符,及至冲到一具石棺前,棺盖突然飞开把他吓了个半死,忙狼狈逃离,棺中爬出一具尸体,却未注意到迟小多,被饕餮搏斗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迟小多近距离看到尸妖,终于明白到为什么这里没有妖怪,原来尸妖根本没有被光团封印,而是直接镇在了棺材里!
可是这是什么妖怪?僵尸也能成妖吗?!
迟小多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名字——
——战死尸鬼!
迟小多手足并用,从棺材阵里爬过,一边要放出战死尸鬼,一边还得小心不被它们发现,饕餮身上已被不少尸妖挂住,乱冲乱撞,摧得石棺破碎。更多的战死尸鬼复生,朝着饕餮前赴后继地冲去!
应该够了吧,迟小多担心自己小命,更担心轩何志,轩何志受伤不能动,不说被攻击了,哪怕被踩到一脚可不是玩的……幸亏没有战死尸鬼到柱子后面去,全在围攻饕餮。
这群妖怪太友好太上道了,回去一定让你们大王重赏!迟小多在心里给悍不畏死的战死尸鬼们疯狂鼓掌,突然又观察到了一个现象。越朝大殿尽头的石棺跑,放出来的战死尸鬼好像就越没那么臭。而攻击饕餮时也就越厉害。
苏醒的时间也显得更短。
是越靠近里头,修为就越高么?
迟小多迅速跑到柱子前,把最里面的一排石棺上符纸全部撕开。看也不看就朝里面跑,棺盖不到一秒便飞射出来,出现了六个银光闪烁的首领,各用不同的兵器,朝着饕餮飞射而去!
迟小多下巴掉地,朝高处退,心想你们完蛋了……
饕餮已不堪负荷,伤痕累累,既要把战死尸鬼扯烂,又要躲避攻击景浩头颅的长枪与暗箭,王雷等人扛起机关枪,开始扫射。
“找到了!在那里!”一只猿妖大叫道。
王雷无意中瞥见迟小多,当即把机关枪一收,跃上棺阵,飞奔向迟小多,迟小多暗道糟糕,退后时碰到那中央的巨型石棺。
王雷掏出手枪,迟小多马上躲到石棺背后,看到一条腐朽的锁链,扒着锁链朝上爬,然而锁链日积月累,早已锈蚀,上面贴着的一大排符纸哗啦一声全部垮了下来,王雷快步冲上高台。
迟小多从石棺后一个飞跃,要冲下台阶,躲向柱后。
就在王雷即将抓到迟小多的那一刻——
轰然巨响,全部石棺上的镇妖符破碎,棺盖被无形的巨力掀飞。
中央石棺竖着的盖子炸成齑粉,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迟小多衣领一紧,被长枪挑得离地而起,王雷挨了当胸一掌,犹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谁人斗胆!在本王面前放肆——!”
迟小多心想大王你来了!大王你太英俊了!好的大王,是的大王,谢谢大王!
战死尸鬼王来了!我看你王雷这次怎么办!

第99章 蛇王

战死尸鬼王身高两米四,身材魁梧,一手揪着迟小多胳膊,把他提着,另一手握兵器,怒喝一声,宫殿中所有符咒飞离石棺,在空中自动起火燃烧,紧接着两万具棺材内的战死尸鬼全部复生。
“喝——!”
战死尸鬼兵士一醒来便自动列队,举起长戟,朝着饕餮直冲,饕餮被数十把长戟挑着,叉出了殿外,王雷踉跄爬起,逃出殿外。
“给我冲锋!”战死尸鬼王怒吼道。
兵士整队,一起冲杀出去。
“你确定在这里?”周宛媛问。
“那只猩猩逃离的方向就是这个地方!”齐尉道。
两人沿着长街跑来,看到一只黑猿妖提着齐尉的包,跑向长方形宫殿。
“大人——”猿妖跑向王雷。
然而王雷夺命狂奔,跑出了宫殿,背后紧跟着饕餮,周宛媛喊道:“是王雷!”
齐尉追上去一脚横扫,两人打了个照面,王雷未料齐尉居然也在这里,匆忙交手格挡,齐尉另一脚飞起,踹在王雷胸膛。王雷被踹飞,背部撞到紧随其后的饕餮,带着它一起摔回台阶上。
饕餮大声嘶吼,要夺路而逃,齐尉却喊道:“抓住王雷!别让他跑了!”
周宛媛一巴掌把猿妖抽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夺过齐尉的包,王雷眼里现出恐惧,转身跑向宫殿,齐尉和周宛媛飞速跨越台阶,跑向王雷。
就在这一刻,大门轰然洞开。
“不……”王雷吼道,“跑!”
齐尉一怔,随之而来的是宫殿内,共计两万名战死尸鬼将士排山倒海地冲杀出来。
周宛媛:“……”
齐尉和周宛媛马上一个急刹,飘移,转身没命逃跑,饕餮追在两人身后,王雷又追在饕餮身后,两万只战死尸鬼手持兵器,身披重铠,追在饕餮身后,那阵仗简直是惊天动地,大地烟尘滚滚,震动不休,半个圣地为之颤抖。
背后大军滚滚而来,前方街道响起震天巨响,一只庞大的乌龟在街角拐弯,发出震撼的吼声,转了一个弯,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妈呀——”周宛媛尖叫道。
齐尉:“是项诚——!我看到项诚了!”
王雷:“……”
“齐尉?”项诚难以置信道。
旋龟携着天崩之势,碾过长街,与大军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曹斌伸手把齐尉提了起来,扔上龟背。
周宛媛叫道:“你们别不管我啊!”
“高跟鞋脱了!”项诚怒吼道。
周宛媛咬牙直追,跃上龟背,旋龟轰轰烈烈地撞进了战死尸鬼大军,长戟、利箭铺天盖地而来,曹斌喝道:“下去!”
所有人翻身而下,躲到龟壳后,旋龟一腿被刺,登时吃痛,死命挣扎。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曹斌喊道。
“我不知道啊!”齐尉吼道:“我也是刚来!”
项诚躲在龟壳后,朝外窥探一眼,趁着战死尸鬼们冲上前制伏旋龟的空当,飞身冲了出去!
“项诚!”三人同时喊道。
“他干嘛?!”周宛媛道。
曹斌喊道:“迟小多在那里头!”
齐尉:“……”
齐尉追了出去,
项诚冲进了战阵,跃起,一脚踩上一只尸鬼将士的肩膀,顺手抢到了一柄青铜剑,翻身在空中越过五米距离,战阵轰然散开,无数长戟杀到,项诚就地一个打滚,倒拖长剑,并不恋战,朝着宫殿直奔而去。
千军万马中,项诚觑准边上的一名盾兵,甩出捆妖绳,绕住他的手腕,把盾牌夺了过来,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冲上台阶,进入宫殿!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疑惑地打量他。
“那个……”迟小多战战兢兢地说,“你是不是忘说什么了?”
“何事?”战死尸鬼王说。
迟小多指指自己,又说:“是我把你放出来的耶,好歹说句‘唔该晒’吧。”
战死尸鬼王冷冷道:“你是什么妖?为何妄闯我宫殿?”
“我我……”迟小多说,“小的是南越海边一只普普通通的翻车鱼……”
“翻车鱼?”战死尸鬼王疑惑道。
迟小多完全动弹不得,只得与他东拉西扯,心里寻思要怎么逃跑,左手无名指上,指环越来越热,他知道项诚正在靠近这里,一定要拖住时间。落在这怪物手上,好歹也是比被王雷和景浩抓走的好……
“放开他!”项诚的声音在宫殿回荡。
迟小多心中惊喜,项诚来了!
他转头看,项诚不住喘气,一手拄着剑,另一手提着盾,浑身是血,似被兵器划破了。
项诚额上全是汗,拄着剑不住喘气,抬起一手,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交给自己解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战死尸鬼王的声音宏亮,在殿内回响。
“项诚。”项诚道。
“为何来此?!”
“带走我的人。”项诚道。
“是何身份?”战死尸鬼王道。
项诚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
“人。”
迟小多正要说项诚是巴蛇,大王你不能这样,大家都是大王,你说不定比人家等级还低,就不能先放了我大家喝杯茶好好谈吗。
“在地下关了一千年的感觉如何?”项诚突然开口道。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把他拎到一旁,项诚青铜剑一抖,说:“我便陪你松松筋骨,若侥幸得胜,放了你手边的人。”
“正合吾意……”战死尸鬼王冷冷道,手一松,迟小多摔到一旁。
“若能触至吾头盔。”战死尸鬼王冷笑道,“人便还你,你可自行离去。”
项诚望向迟小多,迟小多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是安心,不要担忧。
接着战死尸鬼王一枪震地,宫殿内两万具石棺同时飞起,哗啦一声散开,错落不息,石板声响,尽数排列成墙,退于宫殿两侧。
战死尸鬼王手中长戟一挥,哗啦一声从虚空中落出无数兵器。
项诚抛开手中剑,脱下外套,打着赤膊,挑出一把铜铸齐眉棍,掂在手中。
战死尸鬼王发出一声咆哮,外面的兵士潮水般撤了,尽数涌入宫殿内,将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
宫殿外,旋龟拖着受伤的身体,踉踉跄跄逃了,偌大一条街道上空空荡荡,剩下曹斌、齐尉与周宛媛三人。曹斌率先朝宫殿跑去,二人紧随其后。
殿内比武场上,项诚背持齐眉棍,脚下缓慢踱步,战死尸鬼王手持长戟,拖枪行走,迟小多睁大了双眼,不知道项诚有什么制胜杀着。
顷刻间只听两人同时怒喝,犹如旋风一般冲上前去,项诚手执齐眉棍一扫,鬼王长戟点出,迟小多登时只觉自己看花了眼。
鬼王一息间抖开长戟,犹如狂风骤雨般连出十余刺,项诚却借齐眉棍驻地之力跃起,在枪势间穿梭,闪身,两人又是一声大喝,当的一声,棍枪交错,发出巨响,震得迟小多耳膜隐痛!
加油!加油啊!迟小多心里大喊道。
项诚的手不住发抖,鬼王冷笑,紧接着一旋身,长戟挥出,项诚后空翻,长腿扫出,以齐眉棍一点地,继而裹着棍风,一棍化百棍,抢到主动权开始反击!战死尸鬼王身材魁梧庞大,动作略显沉滞,项诚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及至两人再一交锋,鬼王使出一招裂地式,一枪挑出圆弧,自头顶划出,朝着面前猛烈斩下!
在那一刻里,项诚抽棍,后退半步,右脚一蹬,在长戟斜斜挥下的瞬间踏着枪杆,跃上鬼王手臂,再在它的肩上一个翻身,两脚绞住鬼王的脖子!
“喝啊——!”项诚一声震吼,在圣地内回荡,声音直震得迟小多耳朵内嗡嗡作响。一刹那项诚背后仿佛出现了青色的巴蛇魂体,绞住了战死尸鬼王!
曹斌冲进殿内时,倏然听见项诚的那一声大喝。
迟小多:“……”
紧接着,项诚两脚绞着鬼王的脖颈,鬼王猛然转头,一手拍向项诚脚踝,项诚却招式再变,随着身体坠落,全身力量倾注于两腿,来了一招漂亮至极的“金钩捞月”,鬼王庞大的身躯被项诚的扭劲带得离地飞起,犹如被过肩摔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向殿内正中央的巨型石棺。
一声巨响,伴随着当啷轻响,鬼王与项诚同时落地。
鬼王落地之处是五米外王座的石棺前,项诚落地之处却是殿中,他抬起一脚,踩着自己脚下刚摘下来的,鬼王在地上滚动的头盔。
“人我带走了。”项诚答道,“得罪。”
迟小多大喊一声,冲向项诚,扑在项诚怀里。
项诚整个人的身体却压了下来,肩臂不住发抖。
迟小多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面朝鬼王,慢慢地后退。
鬼王一手撑地,缓缓站起。
“且慢。”战死尸鬼王道,“是你?”
“不是我。”项诚答道,“你认错人了。”
“是你。”战死尸鬼王缓缓道,“我不会认错,巴山之蛇……你……复活了?”
迟小多看看项诚,又看鬼王,鬼王缓步走下台阶,一众人站在项诚身后,紧张地注视着它。战死尸鬼王的脸色靛蓝,身体没有半点腐烂,穿着秦代的一身铠甲。
接着,战死尸鬼王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举动,他拾起头盔戴上,一手按着左肩,朝项诚一躬身。
迟小多:“……”
项诚松了口气,见是友非敌,松开手,齐眉棍当啷落地。
山外:正午时分,一道红光在天空中盘旋,犹如海啸一般涌来,蔓延到整个巫山区域,血雾无声无息地散开,所经之处,树木纷纷枯萎。
周茂国带领上百名驱魔师,散进山林之间,山体外围,满布无数妖魔,犹如黑色的大海一般。
“周茂国。”一个阴森的声音道。
“丁大师。”周茂国浑厚的声音道,“幸会。”
山林幻化为一张血色的巨毯,树木摇曳,朝着中间倒伏,犹如一张占地数里的人脸,张开血盆大口。
“让、路——!”
血雾蒸腾,汇聚于空中,聚合,形成一个十层楼高的狰狞头颅,咆哮道:“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漫山妖魔齐声嘶吼,周茂国手握一个光球,光球缓慢上升,飞上空中。
“起!”周茂国奋然喝道。
嗡一声光环扩散,形成一个冲击波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区域,周茂国化作光体升空,睁开双眼,山河社稷图中迸发出无数发光触须,缠绕向周茂国,连接在他的双手五指上。
血魔长嘶,两手伸出地面,利爪朝着周茂国抓去!
周茂国双手一撤,发光的丝线散作千丝万缕,没入天空、大地、山川。刹那间整个大地沸腾起来,周茂国抬起左手,右手圈转,将远方的一座山峦扯起,朝着血魔悍然当头砸去!
血魔化作红色的浓雾飞散,化作天空中的千万带血分身,从半空中飘向周茂国。
漫山遍野的妖怪开始朝着山腰攻击,周茂国背后的驱魔师结印,释放法术,电光犹如海潮般逆流冲向山野,抵挡妖怪。
无数血魔分身朝着地面扑来,周茂国变掌为指,双掌一推,狂风携着泥沙形成上百道龙卷,卷起泥土、岩石,树木被连根拔起,朝着血魔呼啸而去!
天空中云层洞开,在血魔的咆哮声中坠落带火流星,一波接一波地斜斜射向大地,周茂国倏然合掌,漫天的云层被扯了过来,紧接着两掌并拢,掌心外翻,云海形成一堵银光闪烁的坚墙,流星撞在墙上,发出震谈的巨响,粉碎!
周茂国扯线,河流变为咆哮的水龙朝着血魔冲去,顷刻间就被红色的血雾染得通红。妖魔越来越多,驱魔师已几乎无法抵御狂潮般的妖怪。
周茂国怒吼道:“一定要守住!”
血魔狰狞笑道:“时日无多,不如就此别过——”
声音落,血魔全身浮现在空中,现出巨人的身影,胸膛洞开,内里出现了另一张喷发着黑气的脸。
黑气狂喷出来,散向山林,魔气沿着山河社稷图的操控线飞速反向蔓延,涌向周茂国身前的光球!
顷刻间光球被魔化,犹如日蚀一般,中心黑暗,只有最外层闪烁着金光,周茂国全身被魔气笼罩,发出痛苦的大喊。
血魔发出狰狞怪笑,不住颤抖,周茂国咬牙支撑。
“万物生灭……阴阳轮转……破!”周茂国怒吼道。
聚集了所有的力量,一招反弹出去,随着那一道耀眼强光的扩散,巴山区域成千上万的兽妖全部抬升,瞬间聚光散射,被封印在蓝色的光团之中,犹如悬浮在空中的飘浮的玻璃球泡,球泡表面闪烁着一轮符文。
强光朝着血魔本体聚拢,要将它一并封印起来,奈何血魔修为实在太强,不住挣扎,蓝光聚集,将它封印在淡色的巨大球泡里,周茂国已竭尽全力,血魔却疯狂攻击屏障。
世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妖怪连着血魔都被周茂国施展的万物生灭咒法封印。
然而这封印只维持了短短的三秒,最大的,禁锢血魔的气泡砰然被击碎,符文被毁。血魔胸膛迸发出上万条黑气,同时间球泡内的妖怪仿佛发生了感应,体内魔种被黑气联结,刹那被回扯向血魔!
周茂国吐出一口鲜血。
血魔怪笑道:“简直是狂妄自大!”
话音落,血魔将所有的妖魔全部回扯,妖怪们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血液迸发,汇聚成血海,紧接着融合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血巨人,朝着周茂国一拳击下!
战死尸鬼殿中:
又一声巨响,仿佛是从洞外传来的,迟小多抬头张望,充满了担忧。
“坐罢。”战死尸鬼王道,“既然回家了,就陪我聊几句。”
众人面面相觑,项诚看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示意大家不必担心,照做就行。
项诚筋疲力尽,率先盘膝坐了下来,周围的战死尸鬼各自散开,离开宫殿,散入附近的区域中。
项诚朝鬼王说:“蛇魂只是残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也已经再想不起来往事了。”
战死尸鬼王坐在台阶上,朝项诚说:“圣地中,共计四只大妖。”
鬼王缓缓说道:“天魔麾下的……四只大妖怪,在我们的体内,留下了天魔种,为保护天魔活着,分别就是阴阳狐、鲲妖、黑翼大鹏鸟……”
迟小多颤声道:“和你。”
鬼王点了点头,说:“小朋友,你也知道?”
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都想起郑衾交给自己的那本妖怪图鉴,最后的几页就是这几只大妖怪了。
“现在是什么年间了?”鬼王问。
“中华人民共和国。”项诚答道。
鬼王问:“上一朝呢?”
“民国、清。”迟小多想起圣地被封印了一千年,想必要追溯到一千年前。
“我活着的时候,在位天子是始皇帝。”鬼王说,“死后天魔令我守护圣地,而后历经汉、魏、晋,五胡十六国,唐,诸雄割据,至宋年间……”
众人屏息以对,听着战死尸鬼王的解释。
“……一名汉人发出号令,召集燕云十六州中的契丹人,苍狼白鹿氏族;云南大理国段;南方广南东路齐家;许昌燃灯弟子陈氏;还有一族,并无记载。”
“这六大世家集结驱魔师,入侵了圣地,亡鲲本在海中诞生,四千年前,方被主上带到此处,魔种对它的控制极为薄弱,它最先挣脱了主上的控制,临阵脱逃,阴阳狐死去,两只幼狐被带走,跟随主上另寻落脚之处。”
“黑翼大鹏,它逃向中原,离开巫山时,吾见金翅大鹏鸟前来,料想黑翼鸟千年修为一夕被毁,不复生还……你们听见它的消息不曾?”
“它……呃。”迟小多说,“你和它感情很好吗?”
战死尸鬼王道:“兽妖鱼妖,肮脏不堪,吾原本是人,自然不屑与它们为伍。”
迟小多答道:“后来它被镇在了法门寺下,法力也变得很弱了,剩个妖身。”
“唔。”战死尸鬼王道,“切记不可放它出来,这厮凶狠残暴,连同族都会残杀。”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心想那厮再残暴也没用,已经被他们一起做掉了。
“不曾料到,如今巴蛇竟又是轮回转世,找到了此处。”
“我不是回来重振圣地的。”项诚答道。
“振不振,又有何干?”战死尸鬼王道。
“千年光阴,轮回宿命,不过是岁月河流中一声长叹,世人庸庸碌碌,熙熙攘攘,昔年始皇大业,亦弹指成空。”
迟小多不禁动容,项诚沉默良久,也叹了口气。
“既不为圣地而来,这便出去罢。”战死尸鬼王答道,“千年前,不动明王败吾一次,吾心服口服,守此誓言,保留圣地,将此地彻底封印,与地脉相接,不许旁的人再进来。”
“等等。”项诚说,“我还需要再去找一件东西。”
迟小多想起那道桥,说:“能送我们去中央的圣殿里么?”
“你们要做什么?”战死尸鬼王低头看诸人。
“我怀疑圣地里有我家传的金刚箭。”项诚道,“借路前往圣殿。”
“随我来罢。”战死尸鬼王起身,诸人如得大赦,纷纷起身,战死尸鬼王带路,大家走向殿后。
“哎?”周宛媛发现了柱子后的轩何志,说,“这不是轩何志吗?”
迟小多:“……”
轩何志躺在地上,呻吟一声。
所有人:“……”
“啊哈哈。”迟小多心想自己居然把轩何志忘了,真是对不起了,于是朝众人解释道,“刚刚轩何志为了保护我,被饕餮打伤了,我才给他敷上了药,让他在后面休息会,忘了说。”
“你……”轩何志奄奄一息道,“我记住你了,迟小多……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多余的……”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诚恳地说,“伤还没好全,不要乱动。”
齐尉察看过轩何志伤势,说:“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最好尽快送出去。”
大家商量了一会,曹斌主动道:“我带他出去。”
“沿着圣地外的河能走地下水道离开。”项诚说,“当年我爸走过的路。”
曹斌点头,迟小多朝战死尸鬼王请求派一条船,鬼王便吩咐手下去做了。曹斌临走时,项诚抛给他一个沙漏,说:“顺便帮我把这个还给周茂国。”
曹斌接过离开,众人跟随鬼王从殿后的台阶上去,上到宫殿顶的天台。
圣地外的护城河中,曹斌带着轩何志上船,船尾符文发出光亮,推动他们沿着地下河离开。
曹斌点起火把,离开了圣地区域,轩何志的脸色已经稍微能看了一点。
曹斌一手握着轩何志的唐刀,另一手举着火把,照亮了洞穴,回头看了轩何志一眼,眼中带着迟疑。
轩何志道:“你……不管里面的事了,送我出去,没问题吗?”
曹斌没有回答,手里玩着轩何志的唐刀。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轩何志提气,手里握着一枚种子。
“说。”曹斌冷冷道。
轩何志又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景浩?”
曹斌还是没有回答,眼中现出犹豫之色。
“是我一意孤行把他放出来的。”曹斌说,“我必须亲手解决掉他。”
“哦?”轩何志断断续续道,“怎么……怎么放出来的?”
曹斌没有回答。
轩何志说:“莫非……也是景浩……变成了你么?可是饕餮……只有吃下那个人……才会变成对方的模样,如果说……曹斌被吃了,你,又是谁?”
曹斌握刀的手微微发抖,注视着漆黑的水流,行驶至此,洞穴内归于平静。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曹斌沉声说。
“你……问。”轩何志竭力挤出一丝笑容。
“项诚和迟小多离开游轮的时候。”曹斌缓缓道,“朝特别行动组报信的人不是可达,不是陈真,不是周宛媛,也不是齐尉——你觉得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轩何志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种子,笑了起来,“嘿嘿,嘿……你想杀我吗?”
曹斌深吸一口气,然而就在此刻,船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下面有东西?”轩何志扒着船舷朝外看。
水底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却丝毫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黑色闪着光的背脊拱上来,轻轻地碰了船一下,这一下令曹斌和轩何志溅得满身是水。
曹斌用手电筒照向湖底,水怪却消失了。
圣地已变得熙熙攘攘,不复刚来时的景象,洞穴最顶上,一线天落下日光,照在中央圣殿内。
“好美。”迟小多说。
他知道伙伴们也许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家都没有开口说出来。
群鹰在高塔上盘旋,水族们聚集在早已干涸了的巨大池中,远方成千上万的走兽整整齐齐,蹲踞在环形广场内。
项诚:“他们在等什么?”
“你心里清楚他们在等什么。”战死尸鬼王如是说,“只是圣地的子民们,永远不可能再等到了。”
两只旋龟发现干涸的池中没有水,失望地仰天大吼。
“妖鲲已经离去。”战死尸鬼王说,“阴阳狐生死不明,黑翼大鹏失去了所有的修为,而吾,也将沉睡于圣地。”
“妖族的辉煌注定将不再归来。”战死尸鬼王道,“你往圣殿中去,不要停步,我指引你一条路,去罢!”
战死尸鬼王左手枪,右手盾,盾的边缘在长戟上干净利落一拖,拖出一道震彻圣地的清音,铮然在洞穴中回荡,嗡嗡之声不绝,令人双耳产生了强烈的炫音。
钟乳岩接二连三升起,发出巨响,紧密切合,形成一条空中走廊,通往围墙,圣殿外围的墙壁符文旋转,射出强光,洞开。
那一刻,万兽咆哮,所有人看到了圣殿顶上,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的灵魂。
项诚带着同伴们跑向中央圣殿。
环形广场上,九尾狐与可达一同回头看。
“他们已经接近圣殿中央了!”九尾狐道,“快!就趁现在!”
“等等!”可达喊道。
九尾狐犹如离弦之箭飞了下去,可达哎的一声,快步冲下楼梯,冲到走兽阵的边缘。
“来吧来吧都冲着我来吧——!”可达大喊道。
两万只走兽鸦雀无声,看着可达。
九尾狐:“……”
下一秒,走兽群齐声狂吼,海啸一般地淹没了可达。

第100章 神女

外围山岭:
驱魔师们被那道巨力远远甩出,紧接着血箭万道,射向身在半空的驱魔师,所有中箭者全身麻痹,摔进密林内。
周茂国嘴角带血,被一拳击飞,山河社稷图滚向林间,掉进山崖,巨人已至其不顾,走向山腹,一掌开山,要将巴山劈成两半。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量抵住了它的血掌。
血魔身体散出无数黑色魔线,控制那妖怪血肉汇聚而成的巨人,周茂国背靠崖壁,不住喘气,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顷刻间,围绕着整座大山的空中,浮现出数以万计的、闪烁着金光的钟。
血魔奋力嘶喊,巨人全身剧颤,周茂国十指分开,嘴唇微动,默念咒文,第一声钟响,化作音波,朝巨人冲击而去。
周茂国口中咒文越念越快,上万悬钟挨个敲响,血魔怒吼,抱着头,仿佛不堪这钟声之扰,血肉巨人失去血魔的控制,浑身不住朝下掉出肉块,鲜血喷洒,腐蚀山林。
周茂国两手一并,千万洪钟同时归寂,再一振。
没有任何声音,天地间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金光照耀了天地,血肉巨人炸开,血魔在金光中不住颤抖,浑身化作红雾飞散,凭借胸腹中的天魔苦苦维持自己的形态。
“你……今天,将……”周茂国说,“哪怕……付出我的性命,也要……”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全身焕发出强光,经脉沿着肩膀至手臂开始燃烧。
就在他要再次施展万钟齐鸣的那一刻,一道闪电沿着地面飞速涌来,贯穿了山林,将他电得全身僵直,足足三秒后,周茂国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掉在树冠上。
血魔哀嚎声渐消,雾气再次化作旋转的流星,朝着地面汇聚,最后聚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形妖怪。
它在地面艰难地攀爬,吸引周围的魔气,堪堪化为人形,拖着一道血迹,不死心地朝山上爬去,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
血魔降落在树下,手臂幻化为一只巨爪,将周茂国抓在爪里,朝着山顶走去。
圣地内,项诚快步走进中央圣殿,迟小多登时啊的一声。
站在圣殿前,诸人登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远看时并未察觉,一旦靠近,便发现这足有三十米高的建筑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怎么建起来的?”齐尉难以置信道。
“是这里了。”项诚朝迟小多说,“我来过!”
迟小多抬头看,发现圣殿两侧各有一个区域,就像是圣地内围的生活区,然而区域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圣殿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符文,折射着洞顶一线天上落下的阳光,现出隐隐的紫黑色。
项诚拾级而上,迟小多问:“你进去过吗?”
项诚眼中有一丝迷茫,朝迟小多点头。
随着他逐步靠近圣殿的大门,大门发出摩擦的声音,朝内缓缓打开。
“那是……”
圣殿的最深处,出现了一个支撑天花板的图腾,那就是圣地的空间传送图腾!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战死尸鬼王、亡鲲、黑翼大鹏、阴阳幻化狐……
而在圣地最核心之处,那个巨型石图腾上,是一名长裙飞散的神女。
神女两手抱在身前,闭着双眼,石头上还雕刻了一条巨蛇,缠绕着神女的身体,蛇头朝向天顶,神态栩栩如生。
巫山神女与巴蛇……
“你终于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谁?!”项诚转头。
蛇绕神女的雕像前,有一个祭坛,祭坛上出现了一道光。
光芒中出现了一个洁白的女性,她的全身发着光,犹如灵魂一般。
“项诚,是项诚吗?”
“妈妈……”项诚发着抖,眼里溢出泪水。
“我不知道你是谁。”那女声道,“我看不见你……但是我以为会是你,项诚。你爸爸还好吗?”
“他已经去世了……”项诚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屏息沉默,迟小多走到项诚身边,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说:“这是一段灵力录像。”
项诚稍微平静了点,闭上双眼,点了点头,一时过于激动,被迟小多点破便明白了。
“是。”项诚说,“是她留给我的一段消息。”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女声说,“那么不管你是妖,还是人,听过我说出前因后果之后,请你到丰都去,找一个人,叫作项诚,他是巫山神女瑶姬的儿子,他是不动明王的血裔。请你把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告诉他。”
瑶姬!迟小多登时瞠目结舌,原来项诚妈妈姓姚是这个意思吗?!
项诚抬起头,哽咽道:“妈,我在这里。”
“我马上得走了。”姚姬悲伤地说,“十六年前,妈妈从圣地中醒来,我已经忘了所有的往事,一千年,两千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叫项建华的人类唤醒了我。”
“离开圣地以后,我渐渐想起,上一次,在一千年前的巴山会战,才惊讶于时间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迟小多从那句“十六年前”推断出了时间点,应当就是姚姬把魔种喂给项诚体内,巴蛇的那一刻!
“要说清楚我的过去,须得把时间再回溯到五千年前。”姚姬说,“我被人类叫作‘帝女’,实际上,我是从天脉而生的自然之灵,我既不是妖,也不是人类,他们将我叫作‘天女’,时间久远,得名瑶姬……”
“……每当人间的痛苦难以净化之时,一千年的历史轮回里,天脉与地脉便将多余的怨与执念,交付于我与巴蛇之身,彼此交感,孕育成形,是为‘魔’。”
“我的使命,是在每隔一千年后醒来,与巴蛇交合,产下天魔之体,再将魔种置入天魔体内,如此才能孕育出新的天魔。”姚姬低声道,“项诚,在上一个轮回的尽头,巴蛇之力已进入了妈妈的身体,正在化生的最后关头……但就在这时候,人类来了。”
“妈妈在孕育天魔体的那一刻,被不动明王传人项铉一箭射中,明王法身拥有伤害到天魔的强大力量,令我诞出的天魔先天受到重创……无力与人类为敌。”姚姬说,“人类攻陷了圣地,九尾天狐带着天魔逃走了。”
“巴蛇因为耗尽修为,妖力仍留在妈妈的体内未曾脱出,只有蛇躯应战,最后亦被一箭射死。”
“他们本想也把妈妈杀死,其中的一位驱魔师,是不动明王的后裔,却留下了我一命,将巴蛇之力封印在了我的体内。”
“至此,我沉睡了九百多年。”姚姬睁开双眼,“而妖族的圣地,也因此被彻底封印在巴山之下。”
“而就在十七年前,一个人类误打误撞,闯进了圣地。我在迷茫中被揭开了封印。”
“那个封印是一千年前的不动明王血脉亲手所下。”姚姬答道,“也只有不动明王的血脉可解,但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已忘记了所有的事,醒来的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感觉到他想杀我……但是他下不了手,最后带着我,离开了圣地。他瞒着我所有的事,从来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份……”
“是的。”姚姬又说,“你猜对了,这个人,就是你的爸爸。”
项诚:“……”
“在项家的家传记载上,留下了一个千年的轮回诅咒,那就是我。”姚姬说,“当年项铉与其余驱魔师封印圣地后,便在家族内留下了这个使命。直到你父亲的身上……那就是在天魔第二次轮回之时,斩断所有的因果。”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我忘掉了所有事情的时候,妈妈和你的爸爸相爱了。”
姚姬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忧伤,项诚牵着迟小多,缓缓地走向祭坛。
“妈妈生下了你。”姚姬说,“巴蛇的妖身已死,唯余没有意识的第三缕妖魂,生下你的那天,巴蛇的大部分力量,转移到了你的体内。”
“巴山之蛇是地脉之灵,它从大地中孕生出来,修炼了上万年,因杀孽过重,苦痛过深,而一直无法修炼成龙,最终被怨恨与执念所把控。”
“那个时候,妈妈已逐渐想起了一点往事——有一个念头。”
“圣地已经消失了,妖族也早已势衰,不复曾经,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终结这一切,和你的爸爸永远在一起……”
迟小多的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我知道,在不动明王的家族里,流传着强大的力量。”姚姬轻轻地说,“如果在你的身上,兼有明光之力与巴蛇之魂,是不是能……以大无畏之勇,普照世间之善,消弭一切痛苦?甚至斩断天魔千年一次的轮回?”
“我本不该与人类相爱,亦不该与你父亲相守。”
说到这里,姚姬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一切都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姚姬答道,“守护圣地的四大灵兽之一,九尾天狐的后裔找到了我。”
“阴狐告诉我,圣地仍在,万妖犹存,而天魔的力量已逐渐消散,为了守护妖族的命运,我必须回到新的圣地,孕育下一任天魔。”
“原谅我……项诚。”姚姬哽咽道,“我必须离开你,别无选择。妈妈只想和你、和你爸爸在一起。如果不跟随阴狐离开,妖族就会杀了你。阴狐仍记得幼小时的那一场圣地之难,带走我时,还偷走了你爸爸的两件真武。”
迟小多红了眼眶,紧紧地握着项诚的手,抬头看他。
项诚的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妈妈回到圣地后。”姚姬别过头,低声道,“体内再次被种下魔种,他们以为巴蛇之魂还在我的身体里,妈妈瞒过了他们。昨天……我把魔种带回来,种进了你的体内……”
“我不该这么做。”姚姬哽咽道,“不该让我的儿子遭受这么多痛苦,项诚,妈妈对不起你。”
“在那个时候,妈妈想着,随着你慢慢地长大,当你继承了不动明王的力量,你灵魂中的坚韧与不动明王的力量,也许能压制住魔种,将它消化,令它彻底从世上消失……一旦你支持不住,魔种就会把你同化,这是最坏的情况。”
“但即使妈妈什么也不做,在最后的这十三年里,妖族一定也会找到你……将你带回圣地,令你变成天魔的继任者。”
“妈妈以为,再过十三年,等到天魔的轮回结束,新的天魔就不会再诞生了。”
“十三年……只要等十三年,我冒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险……一切只有在十三年后才有结果。再等十三年,妈妈就会回到你和爸爸的身边……”
姚姬抬起头,低声道:“可是,你为什么来到了圣地?是我的尝试失败了吗?如果你看到这一段话,项诚,你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天魔,回到圣地来。你是不是失去了自己……在你的身边,还有别人吗?”
“我没有。”项诚喃喃道,“我没有……妈。”
“血魔体……是不是带着你来进行轮回的仪式。”姚姬道,“不,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可是我……别无选择。”
“原谅妈妈。”姚姬答道,“到祭坛上来……项诚,不管未来如何,圣地就……交给你了。”
“等等!”迟小多道,“金刚箭呢?!那个……阿姨,妈!你先把话说完!不要走啊!”
项诚:“……”
姚姬消失了,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大的冲击,但这证明了一个强有力的假设,不动明王的力量是可以镇压住天魔的!
只要找到金刚箭!
项诚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祭坛。
祭坛上什么也没有。
“她会把金刚箭藏在什么地方呢?”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说,“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六岁那年。”
“不要紧张。”迟小多说,“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数人面面相觑,迟小多示意大家镇定,说:“找一找。”
大家开始找金刚箭,虽然谁也没见过金刚箭的样子,却都照着长条状物找。项诚还有点没从冲击中平复过来,四处走了几步,停下,看着祭坛背后的图腾,沉默不语。
迟小多也停下动作,走向项诚,牵着他的手,摇了摇。
项诚一把将迟小多搂进怀里,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齐尉和周宛媛只得假装看不到,各自尴尬地找法宝。
迟小多心想这么复杂的往事,齐尉和周宛媛都听见了,不过他俩也不是大嘴巴,应该不会回去到处说。
“来。”项诚低声道。
项诚和迟小多并肩而战,继而项诚跪了下去。
迟小多:“……”
项诚双手合十,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迟小多的指环,躬身就拜。
迟小多也跟着跪下,与项诚一起拜过巫山之灵。
“这样就算拜天地了吗?”拜了两下后,迟小多说。
“算了。”项诚朝迟小多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周宛媛扶着腰,从图腾后走出来,说,“就不能先做正经事吗?”
齐尉找遍了整个圣殿,说:“什么也没有,你确定就在这里?”
项诚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没有就算了。”
“什么叫没有就算了啊!”周宛媛道,“我忙死忙活是来干嘛的!”
“嘘。”齐尉忙朝周宛媛打手势,指指图腾,意思是别在人家的妈面前骂人,否则小心被收拾,周宛媛只得不作声了。
圣地另一头。
可达一脚踹飞了一条狼,嗷呜一声,一只狼狗冲来,被可达一拳揍飞出去!
“是我!”郎犬哀嚎道。
可达:“……”
郎犬飞身一扑,推着可达朝墙上跑去,可达既要保命,又生怕封离被发现,一身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全身都是伤口,可达吼道:“妈的,回去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啊!我去你的!”
可达筋疲力尽,一拳揍向迎面冲来的熊妖,把它揍得摔进了一大群走兽里。
九尾狐沿着阴阳分割线跑过了大半个法阵,所过之处,法阵沟壑中的符文纷纷飞起,发着光浸入它的身体,眼看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九尾狐扭头一看,见可达已被兽群所吞噬,当即停下了脚步。
圣殿内:
项诚:“三拜。”
项诚与迟小多磕了第三个头。
就在第三个头磕下去时,圣殿内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四人同时现出惊讶的表情,祭坛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符文。
“这是什么?”迟小多爬起身,疑惑道。
“是金刚箭吗?”齐尉问。
“像个什么机关。”周宛媛说。
“应该有说明书什么的吧。”迟小多说,“要先找说明吗。”
四人围在祭坛旁端详,项诚看看自己的手,一脸疑惑,按了下去。
倏然间祭坛发出紫色的强光,强光四射,圣地开始震荡,外面万妖齐鸣,洞穴顶端发出巨响,一线天裂开,圣地自内朝外迸发出强光,妖力在城市间飞速旋转,通过所有的沟壑,整个圣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阵!
大地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了圣地,令它缓慢上升,脱出山体,在孤寂的群山之间闪闪发光,一道蓝色的光环从祭坛开始扩散,禁魔效果被飞速解除,迟小多眼中龙瞳的绿光一闪。
“啊!”
“这是……”
狐巢:
压着可达的走兽群内突然迸射出蓝光,紧接着炸开,大批妖怪被抛向空中,苍狼仰天怒吼,万兽震惊,退后一步,苍狼一爪扒地,愤然冲上前,朝着妖群一阵横冲直撞!
与此同时,封离抖开九尾,冲到了终点,圣地内的能量流动贯穿了整条沟壑,尽数汇聚于封离全身。
九尾天狐身体光芒万丈,犹如开屏一般迎风抖出九条巨尾,封离舒展双臂,幻化人形。
苍狼一身是血,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万兽转向九尾天狐,封离做了个手势,所有走兽低下头。
九尾天狐落地,化出巨大的本体,狐步而行,走向地上的苍狼。苍狼嘴角流涎,四肢因脱力而不住抽搐。九尾天狐低下头,吐出内丹,绕着苍狼全身一转,苍狼身体发出灿烂的光芒。
九尾天狐收回内丹,变幻为人形,抬头看着远处圣殿中央。
山外,饕餮不住呜咽,猛力甩头,景浩的脸上血如泉涌。
“你这个废物。”血魔狰狞地说。
饕餮颤抖,血魔把爪中的周茂国送到饕餮嘴边,饕餮张开口,把周茂国吞了下去。
血魔冷淡地说:“跟在我身后。”
圣殿中:
“还是没有金刚箭……”迟小多说。
“糟了,圣地出来了。”齐尉答道。
夕阳的光芒从山的尽头射来,笼罩了圣地,周宛媛跑出殿外,问:“我爸呢?”
山林间一片狼藉,原本的妖已全部退走,血魔也不知去向,驱魔师尽数撤得干干净净。
“现在怎么收场?”齐尉回身道。
项诚一时间也没办法了,出外看到妖怪,说:“我要保护这里。”
“可是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齐尉说,“驱委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回去吧。”项诚如是说,“一路上帮我这么多,足感诚意。”
“我得下去找我爸……”周宛媛道。
突然间背后殿内传来迟小多的一声大吼。
“小心——!”
项诚朝前飞跃,幻化为巴蛇,蛇身一拧,背后饕餮随之冲来,被巴蛇的身躯绞住!齐尉色变,祭起请龙术,却被王雷从旁一脚踹来,摔在地上,周宛媛变幻为白鹿,一角朝着王雷叉去,把王雷叉得飞起。
迟小多冲出圣殿外,平台上成为了饕餮与巴蛇两只上古妖兽的战场,饕餮狂吼着,身体消散,变幻成只有一张大口的怪物,朝着巴蛇吞去!
巴蛇却比饕餮更彪悍,猛然将蛇口张到最大,反而咬住了饕餮的上下唇,饕餮被咬得嘴巴闭合,竭力挣扎。
巴蛇咬着它一甩,把饕餮甩飞出去,齐尉与周宛媛一左一右射向饕餮,然而一道血雾从山下冲来,轰然蔓延开去,令圣殿内充斥了血腥的气息。
迟小多不住咳嗽,要逃出血雾,齐尉登时中毒,大声咳血,白鹿全身被血污侵蚀,巴蛇鳞片收拢,抵抗血魔,张口嘶吼,喷发出绿色的毒雾。
电光石火间,九尾狐载着可达冲来,可达跃起,九尾狐幻化成一只飞廉兽,翅膀狂扑,飓风平地卷起,可达变身为苍狼,冲向饕餮!
“就是现在!”封离喊道。
巴蛇光芒一闪消失,化作人形,紧接着金光万道,出现不动明王的真身,黑气飞速蔓延,项诚脸上满布魔纹,陡然睁开双眼,手持智慧剑,大喝一声,朝着饕餮一剑而去!
“等你太久了……”血魔的声音在雾气中阴恻恻地说。
血雾爆炸了,把所有人炸得直飞出去,项诚一剑贯穿了饕餮面部,景浩的头颅,然而景浩支离破碎的脸幻化出一张巨口,项诚还来不及抽身,便被兜头吞了进去!
“项诚——!”
迟小多从另一侧冲出,抱着项诚的腰,把他推开,同时饕餮口中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吸力,把迟小多卷进了嘴里。
两人对视的最后一眼。
巴蛇发出足可撼天的愤怒吼叫,一头冲进了饕餮的腹中!
圣地倏然安静了下来。
饕餮仰起头,张开巨口,似乎要咆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不住颤抖,痉挛,黑气蔓延开去,身上所有的人脸一起发出惨叫,塌陷进体内。
紧接着,血魔在圣殿台阶上现出身形,抬手,黑气裹住了饕餮一收,饕餮被扯进了殿内,变幻成一个鲜血凝聚成的巨大球体,球体一时浮现出万千妖怪痛苦挣扎的面目,一时现出人脸发出呐喊,悬浮在祭坛上。
战死尸鬼王走出宫殿,迎着圣殿而站。
血魔以手中长杖指向魔气笼罩,通体鲜红的巨型球体,球体犹如有规律地起搏,散发出强大的威慑气势,九尾狐进殿内,全身不住颤抖,要抗争,却无法上前一步。
齐尉与可达、周宛媛冲进殿内,魔心轰然爆射出血箭,三人几乎全无还手之力,便被力量推飞,狠狠摔在地上。
王雷缓步走入,朝着魔心单膝跪地。
“封离。”血魔一瞥九尾狐,“背叛圣地之罪,改日与你再议。巴蛇、魔种已被饕餮摄入体内,化为混沌球。亡鲲也已归来,黑翼大鹏正在球中,阴阳幻化狐与战死尸鬼王听命,现在就启动天魔轮回仪式!”

第101章 倒流

圣殿中央,血魔右手托起一个发光的符文,符文迸发出血红色的锁链,将齐尉、可达与周宛媛捆住,吊在半空。
血魔发出狰狞的笑声,启动祭坛,九尾狐,战死尸鬼王与圣地东北角,湖中的巨兽发出强光,射向祭坛上的混沌球。
混沌球中:
轰然巨响,世界时而一片敞亮,时而伸手不见五指。
时间的洪流中,大大小小的碎片朝着他涌来。
“我叫迟小多……”
“我帮你找到了,你的东西,我们走吧……”
“因为你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啊!”
“爸爸——妈妈——不要死啊——”
“忍辱负重,给妈妈报仇……”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
“项诚!”迟小多在黑暗里大喊道,“项诚——!”
金光唰然一闪恍若烈日,无数妖怪记忆的碎片飘过,迟小多四处寻找,看到了卢安、景浩……他朝着光源奔跑,冲向全身发散金光、闭着双眼,在虚空中飘浮的项诚,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抱住他的那一瞬间,轰然犹如雷殛,迟小多进入了项诚的记忆里。
“还在等什么?!”血魔的声音响彻天穹,“现在就开始催化魔种,各位大人,有请。”
迟小多的胸膛爆发出黑气,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黑气飞出,幻化为黑翼大鹏的妖魂,天际一只巨鸟飞来,妖魂附着于巨鸟的身上。
一声啼鸣,黑翼大鹏在天顶盘旋。
圣典内,齐尉、周宛媛与可达被鲜血缠绕全身,固定在墙壁上。
血魔一爪捧起那鲜红的液滴,九尾狐震颤,转身逃跑,刚出殿外,祭坛便发出紫色的光华扩散,九尾狐来不及逃跑,仰首嘶吼,体内的妖力被祭坛吸扯过去。
血魔怒吼道,“想抗命吗?!”
战死尸鬼王巍然立于宫殿外,身体发出光束,射向圣殿中央,汇入混沌球中。
与此同时,护城河外,现出水生怪物的漆黑背脊,干涸的湖泊被灌满,水族齐鸣,亡鲲身体潜在水中,抖开背后的羽翼,身体同样发出光束,射向圣殿中央的混沌球。
那颗巨大的液滴得到四大妖王之力,开始幻化,融合。
魔种之内的世界:
铺天盖地的雨下了起来,迟小多置身山林之中,周围全是妖怪。
“项……”迟小多意识到自己不能大喊,否则会引起妖怪的注意。
“你不能再回去。”胡新阳的声音在黑暗里低声说。
“我活到如今,生不如死……”姚姬一身黑袍,在风里上下翻滚,脸上满是魔纹,忿恨地说,“就算是死,我也会杀光所有的人。”
“你的使命是孕育天魔!”胡新阳怒道,“你把妖族的性命放在哪里?!”
“我不是你们的工具。”姚姬冷冷道,“我只要确认我的儿子平安无恙,我的丈夫没有被他们人类杀掉。”
迟小多在树后窥探,发现他们似乎看不见自己。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就是你的丈夫和他们联手设下的陷阱!”胡新阳勃然大怒,“你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么?!”
胡新阳道:“全是泡影,可怜的女人,回到人的世界里,你无处容身。”
姚姬平静地看着胡新阳,要从他身边绕道而行。
“不要再前进一步。”胡新阳说,“你的体内孕育着下一任的天魔,绝对不能涉险……”
……
倏然间一条蛇从黑暗中现身,咬住了胡新阳的脖子,胡新阳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姚姬一袭黑袍,转身走出树林,赤脚踩在水中,所过之处,积水化为黑色。
“阿姨。”迟小多从树后冲出来,朝她鞠躬,说,“你好我叫迟小多……不,神女大大,不不不,妈!妈!你别走啊!听我解释!”
“她听不见。”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道:“这是九尾天狐的记忆。”
迟小多猛然转头,看见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站在树下,看着自己。
“你谁?”迟小多惊讶道。
“你不认识我。”男人道,“我却认识你。”
迟小多:“……”
“你是……”迟小多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熟悉。
“我甚至认识你的龙瞳。”那男人说,“许多年前,我与鸱吻在海里见过一次面……不过我也见过你,我叫鲲王。记得在大海上的那个晚上吗?”
“你……是你!你回来了?!”迟小多诧异道。
鲲王点了点头,说:“我们的力量只能存在很小一会,跟着我,我会想法把你带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迟小多问。
“是所有被饕餮吞噬的记忆,它们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混沌’,所有记忆未曾完成融合,又无法互相分离。”鲲王与迟小多在密林中行走,答道:“就像集合在我身上的,天地间的怨念。”
“嘘。”封离的声音在林间说,“你说得太多了,血魔迟早会发现。”
“封离!”迟小多道。
“我们的力量被血魔抽进了魔种里。”封离示意两人跟自己来,答道,“他马上就要提前进行天魔轮回的仪式了,这个时间点,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三个月。魔种还没有真正成熟,理论上中断它的办法。”
“鬼王呢?”鲲王问道。
“我在这里。”战死尸鬼王于黑暗的树下现身。
他们抵达了一个村庄外,暴雨哗啦啦地下着,黑暗里,挨家挨户都埋伏着驱魔师,等候着最后的命令。
“你们干涉不了巴蛇的回忆。”战死尸鬼王沉声道:“吾主的轮回已经开始了,而且,你已经不再有资格在此出现,鲲王。”
迟小多要开口,封离却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
战死尸鬼王道:“既已背离圣地而去,如今为何又回来?!”
鲲王答道:“千年已过,物是人非,当年的一位老友后裔在海上找到了我,并托我照看他的遗孤,所以我回来了。”
“你还有脸提当年?!当年正是你背叛了主上,勾结人类进军圣地。”战死尸鬼王怒道:“圣地方落得如今的下场!”
鲲王答道:“我本是天地所生,与妖族素无交集,五千年前天魔在我体内强行种下魔种,我挣脱天魔控制,寻找自由何错之有?!”
战死尸鬼王以手中长戟指向鲲王,怒斥道:“你要走便走,何至于与人类暗中勾结,陷妖族于如今境地?!”
鲲王淡淡道:“鬼王,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在巴蛇的记忆里也要打一场?今天非要分出个胜负?”
天空中一道雷光闪过,世界不稳定地震荡起来,战死尸鬼王与鲲王一同望向天际。
“时间不多了。”鲲王说:“再纠缠下去,新的天魔就会被催生出来。不过这一次的天魔轮回,明显有人窥探在侧。只怕天魔刚一诞生,就会被外头那只怪物所吞噬。”
“是服从于操控饕餮的融合怪物,还是夺回妖族的主控权,你说了算,鬼王。”鲲王负手说:“反正我是无所谓的,天魔轮回结束后,我也将回到大海,不再归来。倒是你和你的属下,从此就成为了一只血怪的走狗,料想滋味不错。”
战死尸鬼王见情况紧急,只得暂时放弃与鲲王的争吵,朝封离与问道:“圣殿里掌控轮回仪式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
封离解释了血魔以及血魔的野心,战死尸鬼王沉默不语。
最后封离道:“它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重建圣地,它使用血液融合了自己的弟子与一只饕餮,本想将饕餮培养成新的天魔,却一直找到魔种。”
“姚姬识破了它的阴谋,于是将魔种与蛇魂,都藏在了自己儿子体内。”封离抬头看天,解释道:“黑翼大鹏被饕餮吞噬了,现在的鹏王已置于饕餮的控制之下,剩下我们三个……如何决断,还请鬼王定夺。”
战死尸鬼王沉默。
“不管如何,在轮回开始之前,得先想办法把小多送出去。”封离说:“否则记忆一被融合,天魔诞生后,小多就再也不出去了。”
迟小多说:“既然已经来了,我不会走的。”
封离、鲲王与战死尸鬼王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沉默地站在雨里,摊开自己的双手,看看左右两手,说:“我的灯……没有了。”
“什么灯?”封离问。
迟小多摇摇头,说:“一盏在梦里出现过许多次的灯。否则我可以唤醒项诚。”
“这是他的回忆。”封离说:“就像梦境一样,我们都接触不到他。”
“我可以!”迟小多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在梦境里和他交流……”
鲲王略带疑惑,说:“你试试?”
迟小多有点紧张,走进了暴雨下的村庄里,雨水穿过他的身体,在这浩瀚而混沌的黑夜中,他就像一个行走于孤寂世界的幽灵。
项诚家门外,周茂国与项建华正在争吵。
“必须马上杀了他。”周茂国说。
“法术是姚姬设下的。”项建华道:“只要让她解开,诚实的命就能保住。”
周茂国吼道:“你不要太天真了!建华!他体内的巴蛇正在挣扎,马上就要妖化了!”
迟小多站在院里,争吵的两人都看不见他。
“项诚?”迟小多进屋,扶着楼梯往二楼看。
十七岁的项诚躺在床上直喘气,额上满是汗水。
“项诚!”迟小多到床前去。
“妈妈……妈……”项诚发起了高烧,喃喃道。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一道蓝色的虚影从项诚身上浮现出来,幻化为巴蛇的青色魂体,盘踞于他的身后,低下头看着迟小多。
项诚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你……你是谁?”项诚疲惫地说。
战死尸鬼王、封离与鲲王一闪,出现。
“带他走。”封离的声音说:“马上带他离开这里。”
“能到哪里去?!”战死尸鬼王的声音道:“魔种马上就要迸发了。”
“跟我走,项诚。”迟小多紧张地说。
“你是谁?”少年项诚虚弱地说。
“我是小多。”迟小多说:“你记得我吗?”
“不要在这里说话了!”封离道:“带他走!姚姬就要来了!”
“等等!”迟小多说:“去什么地方?”
“什么?”项诚迷茫地问:“你在和谁说话?”
倏然间窗户轰然洞开,一道黑色的烟气裹着项诚,把他拽出了窗外,迟小多大叫,鲲王道:“糟了,姚姬来了。”
迟小多:“带他去哪里?!巴山到处都是驱魔师和妖怪啊!”
封离问:“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天魔轮回,现在到底要做什么才能阻止它?”
“安静!”战死尸鬼王怒吼道。
其余三人静了。
“轮回点在什么地方?”战死尸鬼王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我不知道轮回点是什么意思……”
封离快速地解释道:“就是在他的梦里,魔种最有可能爆发,怨念积累到极限值的那个时间点与地点。”
迟小多竭力回忆,答道:“是一个悬崖下面的江岸上,姚姬被杀死的那一刻。”
战死尸鬼王道:“追出去,不要让他抵达轮回点,先把时间拖住再想办法。”
迟小多转身跃出了窗门,下面传来脚步声,周茂国与项建华抢上二楼。
“诚实!”
项诚踉踉跄跄,身体十分虚弱,姚姬一手托着他的肋下,另一手按着他的胸膛。
项诚在雨夜里怒吼,身后现出巴蛇的妖魂,缭绕的黑气被姚姬强行压回了体内。
“项诚。”姚姬紧张地问:“好点了吗?”
项诚几乎要虚脱了,勉力点头,迟小多从背后追上来,喊道:“项诚!”
项诚回头看迟小多,迟小多追上前去,
“怎么了?”姚姬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再看项诚双眼。
“那有个人……”项诚说:“是谁?”
姚姬感觉到了危险,她没有看到迟小多,转身牵起项诚的手,喝道:“走!”
姚姬幻化为千万黑烟,带着项诚没入了树林里。
迟小多喊道:“别走!等等!”
紧接着鲲王从背后飞来,挟起迟小多,追在姚姬的身后飞进了树林。
“她要去圣地。”鲲王说:“当年的姚姬在自己儿子身上种下魔种,如今见儿子已病入膏肓,为了救他,又想提前催化天魔。”
“但是她最后失败了。”迟小多说。
“截住他们。”鲲王道:“唤醒他,看你的了。”
天空中雷霆闪烁,林语柔的声音响彻天穹。
“魔女。”林语柔冷冷道:“停止你正在做的一切,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姚姬猛然一转头,望向天空,金龙在乌云下盘旋,无数金色符文大放光芒。
“你在这里等妈妈。”姚姬说:“不要走开。”
项诚跪在雨水里喘气,姚姬猛然飞上半空,展开双臂,迎着那道雷霆而去。
“全体驱魔师注意。”林语柔冷漠的声音道:“集中你们所有的火力,攻击他。”
“妈——!”项诚抬起头,痛苦地大喊道,却无法阻止母亲的离开。
“项诚——!”迟小多冲到项诚的面前。
“你……是谁?”项诚被分散了注意力,呆呆地看着迟小多。
“是我!”迟小多喊道:“看着我,项诚!项诚!醒醒!跟我走!”
项诚艰难地站起身,迟小多伸手去扶他,就在两人接触的一瞬间,迟小多身体发出白光,唰然照亮了整个世界。
白光一闪,暴雨停了,四周一片黑暗,项诚与迟小多同时醒了。
空调声停,室内一片静谧,夏天的气味扑面而来,外面响起了下雨的声音。
黑暗里一点光亮了起来——是项诚的手机,迟小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满是疑惑。
“这是……”迟小多转头看,项诚戴着耳机,被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英俊的脸庞。
迟小多发现自己回家了,和项诚一起躺在房里的床上。
“醒了?”项诚摘下耳机问。
“这是什么时候?”迟小多茫然问。
“四点。”项诚说:“再睡会,一二三,睡。”
迟小多睡不着,项诚起身去上洗手间,迟小多打开灯,追出去,说:“项诚!”
“怎么?”
洗手间里水响,项诚出来,迟小多道:“记得洗手喔。”
项诚:“……”
项诚回到床上躺着,迟小多已经睡不着了,看了眼手机,回忆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他一时间有点迷茫了,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巴山,圣地,那点回忆完全像是做了个梦。
“怎么了?”项诚问:“睡不着。”
“嗯。”迟小多答道。
“还在生气吗?”项诚道。
“生气?”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项诚说:“我保证,几个月就考完回来。”
迟小多:“……”
迟小多想起来了,这是项诚决定去北京考驱魔师证,外加找自己家传法宝前的一晚上!为什么自己会进到这一夜的回忆里呢?这一夜,对项诚来说很重要吗?这段记忆有什么特别?
魔种……执念……天魔轮回……载体……记忆……
迟小多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项诚伸出手,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没有说话,缩进被子里,被子蒙着头,项诚不安地动了下,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片刻后揭开被子,像想下床,却没有起身。
项诚摸了摸隆起的被子,朝迟小多说:“要么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我不去。”迟小多在被窝里说:“你去吧,你去了以后回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项诚哭笑不得,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迟小多答道:“不怎么样,你回来就会发现我搬家了,你找不到我的。”
项诚:“……”
片刻后,项诚开口道:“你认真的?”
“嗯。”迟小多说:“我和你开过玩笑吗?”
项诚沉默了很久,而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北京?”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但是我有一个预感,如果你走了,很多事就变得不一样了,我就再也不会和你在一……那个,反正我不想你去。”
项诚没有回答,眉毛拧了起来。
迟小多说:“你去静静吧,静完以后给我个答复。”
许久后,项诚长长地叹了口气,迟小多看着他的侧脸。
最后,项诚说:“好吧,我不走了。”
话音落,白光轰然一响,世界崩毁,化作碎片飘开,证实了迟小多的猜测!
奏效了!
然而光芒一暗,收敛,轰然间迟小多被传送到了出租屋的餐厅里。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项诚咆哮道。
诡异的寂静,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项诚?!”迟小多颤声道。
项诚不住发抖,两人坐在餐桌前,数秒后:
“你哪里都要不去。”项诚说:“在家里等我回来。”
项诚起身就走,迟小多一瞬间想起来了,这是在郑州,项诚要去找胡新阳拿真武!
项诚一阵风地出去,迟小多意识到不能让他走……
“等等!”迟小多怒喝道。
项诚已出了楼道,说时迟那时快,迟小多爬上楼道的窗口,拉开窗,从二楼朝着项诚跳了下去!
项诚刚骑上去,就被迟小多一个飞扑,从车上翻了下来,迟小多按着项诚,项诚躺在雪地里直喘气,刚爬起来,迟小多便踉跄起身,又扑了过来。
“你干什么!反了你了!!”项诚吼道。

第102章 毁灭

项诚抓着迟小多的胳膊要把他拉到一边,迟小多却干净利落地一侧身,格挡,拳头从右臂下穿过一式虚晃,项诚下意识抬手要握住迟小多的拳头,迟小多却大喝一声。
项诚一怔,挨了迟小多迎面一拳,登时鼻血长流,迟小多把他推在雪地里,项诚傻眼了。
“你怎么会这招?”项诚难以置信道。
“你教我的。”迟小多不客气地说,继而掏起一大捧雪,狠狠地按在项诚脸上。项诚噗的一声吐出雪来,被糊得满脸雪粉,狼狈不堪。
“等等。”项诚恢复了冷静,说:“我什么时候教你不动如山了?”
“未来。”迟小多说:“这里是你的记忆。”
“这是你的抉择。”迟小多认真道:“在你体内的魔种即将魔化,你回忆着这些片段,是至关重要的一刻,你回头时,每一次,都不愿离开我,期望能改变过去的自己,所以我找到了你……”
项诚陡然睁大了双眼,然而就在这一刻,迟小多背后的空间破开一个洞,一只血红色的魔爪伸出,扼住了迟小多的衣领。
“原来在这里……”血魔的声音阴测测道。
迟小多发出艰难的声音,项诚大吼道:“小多——!”
迟小多被抓得朝后飞去,伸出手,项诚扑上前,抓住了迟小多的手,两人在那短暂的一秒内对视,项诚一跃而起,抱住了迟小多,两人一起摔进了洞中。
轰然巨响,雷霆划过,迟小多被血爪拖回了巴山夜战的战场上,就在那一刻——
“干得漂亮!”封离喝道。
战死尸鬼王与鲲王同时出武器,战死尸鬼王出戟,鲲王挥剑,剑光一交错,将血爪斩成碎片!
“制造一场天劫!”鲲王道:“把魔种暂时封印起来!”
圣殿中,血魔捂着左手,从巨大的混沌球中抽出,发出痛嚎!
“你们这些叛徒——!叛徒!”血魔吼道。
“冒犯了。”封离说:“实在无法容忍当你的下属。”
九尾狐一躬身,飞射上前,血魔却转身,血爪再生,狠狠一挥,口中念诵咒语,一道光从它的身上开始扩散。
三大妖王的妖力链登时断裂,九尾狐被击出了殿外,一声哀鸣,堪堪稳住身形,旋即圣殿爆发出一个金色的光罩,隔断了中心处与外围。九尾狐扑上前去,却奈何不得金色的光罩。
封离:“你!”
血魔狰狞大笑道:“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要用人间的封妖阵来对付你们!”
战死尸鬼王喝道:“攻击封妖阵!众将士,听我号令!”
混沌球发生了巨变,内里的能量仿佛开始不受控制,左冲右突,圣地阵阵震荡,血魔咆哮道:“天魔在此!都给我跪下!”
顷刻间血魔的身上爆发出黑气,力量残存无几的天魔挣扎着喷发出魔力,强行镇压三大妖王!
九尾狐、亡鲲与战死尸鬼王登时被全面压制,无法动弹。
“还有黑翼大鹏……”血魔精疲力尽,再次把血爪插进了混沌球之中,不死心道:“景浩!轮到你了!”
“封离!”可达挣扎道。
“那是封妖符!”封离吼道:“你们驱魔师的法术!我们进不来!”
巴山:
项诚的回忆中,迟小多不住干咳,摔在地上,天顶雷光万道。
“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姚姬在空中疯狂地尖叫道:“死——!”
迟小多眼里出现了项诚的面容,紧接着,项诚把迟小多从地上拖起,回头一看天空。
“走!”项诚喝道。
项诚拖着迟小多,冲过密林与山峦,两人紧紧牵着手,沿着小路飞奔,迟小多吼道:“现在去哪里!”
“我不知道!”项诚喊道:“先离开这里!”
“你都想起来了!”迟小多喊道。
黑翼大鹏纵声长呖,梦境世界开始融合,崩塌,姚姬的景象变得模糊,巴山之战里,电光,法术的能量全部化作一根一根的线,被搅进了天空!
迟小多纵声大叫,与项诚滚下了山坡。
心魔再次出现,姚姬一身是血,朝项诚缓缓走来。
山崖下,江水,树木,尽数化为血红色。
“儿子,答应妈妈三件事……”
“不……”项诚的声音发着抖道:“妈,我不会这么做的……”
项诚抱着迟小多,站在江岸边,姚姬化为一条血红色的大蛇,蜿蜒着,盘过他们身边的一小块区域。
“你不要爱……任何人……”姚姬吐出蛇信,蛇躯旋转,项诚体内的魔种犹如心脏般起伏,时而黑光四射,时而归于寂静,他紧紧地搂着迟小多,两人望向姚姬。
“不。”项诚颤声道:“妈妈,不会,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取走。”姚姬注视项诚双眼,仿佛在自言自语:“金刚箭……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好呢?把它放在哪里,才不会被人类发现……”
项诚陡然睁大双眼,迟小多终于听见了那至关重要的三个字——金刚箭!
下一刻,姚姬飞起,全身迸发出黑气,项诚体内的魔种仿佛受到了感应,发出狂吼,全身迸发出海啸般的黑气。
“坚持住!”迟小多喊道。
“我不会……”项诚忍受着剧烈的痛苦,断断续续道:“我不会……啊啊啊啊!”
圣殿内:
混沌球爆发出黑色的魔气,不住扩散。
血魔竭尽全力,释放出体内的天魔气息,要令混沌球稳定下来,血魔发出歇斯里地的怒吼!
圣殿外围笼罩着金色的封妖光罩,海啸般的力量镇压着圣地所有的妖兽,齐尉竭力挣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
一枚种子化作藤蔓,交叉蔓延到山顶,曹斌站在藤蔓顶端飞速靠近,轩何志竭尽全力,在山下催动植物。曹斌双手并掌,从高空中的藤蔓上跳下,大喝一声,穿过封妖阵,身体后躬,来了一式大劈山。
曹斌飞射进去,两掌劈向血魔,却被血魔回身一爪,挥得直飞出去,曹斌掼向墙壁,骨骼发出闷响。而那一瞬的间隙中,符文松动,齐尉、可达与周宛媛摔了下来。
三人同时怒喝,苍狼、白鹿朝着血魔冲上,齐尉撒出漫天符纸,虚空中幻化出法力召唤出的火、水、冰、风能量流,幻化为龙型,朝着血魔冲去。
血魔暴喝道:“找死——!”
血魔一挥爪,圣殿侧墙登时被轰塌,四人摔出了山外。
“破!”齐尉喝道,一道强光射出,摧毁了封妖阵,外围金色的光罩随着这奋力一击动荡,消失。
远方一声凤鸣,一只发光的凤凰温柔飞来。
血魔登时色变,凝聚了所有修为,迎着凤凰飞来的方向,正要给它致命一击之时,凤凰却刷然从血魔身前掠过,一头冲进了混沌混沌球之中!
“现在!”封离大喝道。
三大妖王重新聚集妖力,射进圣殿内。
巴山:
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全身发出强光,项诚双眼放空,抬头看着天穹,不住发抖。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项诚在那震颤之中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低下头,看着迟小多,面目被魔气腐蚀,裂开,犹如烧焦般的灰烬瓦解。
姚姬全身发生变化,现出饕餮的形态,饕餮张开巨口,朝着两人猛吞而来!
项诚以全身护住迟小多,迟小多把头埋在项诚的肩膀上,那一刻他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正在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他无法抬头看,只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手掌朝向要在梦境里再次吞噬魔种的饕餮。
他的手掌上凝聚了震荡的金光。
紧接着金光轰出,饕餮瞬成碎片,在空中飘零。
迟小多的身体被那道金光贯穿,开始焚烧,起火,他感觉到自己的整个灵魂都燃烧了起来。
世界变幻为一片混沌,开始崩塌,项诚抱着迟小多,两人在金光与烈火之中,几乎就要灰飞烟灭。
群山消失,江河化为一片汪洋,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只有迟小多与项诚的灵魂抱在一起,化作烈焰。
迟小多睁开双眼,看着项诚。
项诚的身体已残破不堪,魔种迸发出黑气,却在迟小多的金光烈火中,被缓慢点燃。
“小多……小多……”项诚喃喃道。
“项诚!”迟小多紧紧抱着项诚,项诚的灵魂正在被迟小多身体里的强光照耀,灼烧,魔种开始冒烟。
远方传来一声凤鸣,动荡的灵魂世界重新具有了实体。
一道银河划过天际,巴山峻岭重现,迟小多与项诚出现在沿江漂流的竹筏上,世间静得只有水声。
从天而降的光粉温柔地落在迟小多与项诚的身上,又一声凤鸣,天顶出现了一只全身燃起白色火焰的凤凰。在那白色的火焰之中,凤凰的身体碎裂,化作光粉飘来,光粉就像宁静的细碎雪粉。
“那是什么?”迟小多难以置信道:“也是你梦里的吗?是不是……”
凤凰在寂静的山岭中展翅盘旋,一圈一圈地将光粉洒向世间。
浩瀚宇宙星辰闪烁,在迟小多的怀抱里,躺在竹筏上的项诚缓缓睁开双眼。
“是思归。”项诚说:“不见天地,不思归。”
圣殿内,混沌球阵阵震荡,血魔大吼道:“不——!”
混沌球先是喷出了鲜血淋漓的周茂国,紧接着犹如海潮般喷出无数妖怪,血魔双手圈转一抬,先前被景浩吞下去的妖怪全部爆成血海,聚集在一处,血魔默念咒文,要将血液的力量重新注入混沌球中,维持住饕餮的力量!
然而混沌球的震荡越来越强大,血魔竭尽全力,用万妖之血来死死压住混沌球。
球面四分五裂,迸发出金光,一道光倒映在血魔通红的瞳孔中,随之光点飞速扩大——
——下一秒,血球轰然爆射,击穿了血魔的躯体,凤鸣九天,银光万道,凤凰载着迟小多与项诚从混沌球中冲了出来!
迟小多落地,项诚驾驭凤凰一个盘旋,追着血魔飞出了殿外!
项诚幻化出不动明王法身,脚踏凤凰,手持智慧剑,半身喷发着魔气,半身闪烁着金光,紧追着血魔而去!
血魔飞上高空,幻化出千万带血头颅,项诚却怒喝一声,抖开捆妖绳,形成覆盖山川与天地的巨网,朝着血魔反向卷去!
“不动明王……”血魔缓缓道。
“新仇旧恨,今天与你一并清算!”项诚飞身,背后展开翅膀,凤凰飞走,项诚冲向血魔,就在智慧剑即将贯穿血魔的那一刻,血魔胸膛前的天魔头颅却黑气翻涌,一瞬间覆盖了项诚。
在狂潮一般的魔气之中,项诚一手推出大日轮,大日轮同样爆发出魔气,疯狂旋转,带着漫天魔气卷成漩涡,一秒内全部汇进了大日轮里!
血魔现出惊愕的表情,紧接着项诚手持降魔杵,迎面就是一杵,血魔在空中爆发出滔天的红雾飞散。
天地间传来血魔的怪笑。
“居然将天魔吸收进体内。”血魔道:“不管你用何等力量,都毁不了我……”
下一刻千万血鸦从四面八方飞来,化作血球,把项诚兜头裹住。
迟小多冲出圣殿,朝天空中吹了声口哨,思归落地。
血魔用尽所有修为,要令项诚全身血液沸腾,不动明王在血球中挣扎,一剑挥去,血鸦炸成碎片,却再次化为红色的雨滴,朝项诚旋转扑来。
“保护我!”迟小多喊道。
思归载着迟小多飞到,项诚跃上凤凰背脊,一侧身,护住迟小多身体,两人朝着半空中的血魔刷然掠去。
“自寻死路……”血魔双目迸发出红光,两爪回圈,正要抓进项诚与迟小多身躯时,凤凰冲到了面前,迟小多未完成的浑天刀一亮。
周遭响起了遥远的,奇异的吼声,仿佛是一条龙的垂死挣扎,那一刻,迟小多与项诚仿佛看到了某一段回忆。
雪山,暮色。
一道雷电贯穿了龙的身躯,将它电得在空中翻滚,最后落向万丈悬崖之下,发出巨响。
脚印通往无力躺在地上的那庞然大物,一双眼睛注视着项诚与迟小多。
“吾血……终得解脱。”一个浑厚的声音道:“谢了。”
紧接着漫天血雾一收,回入刀刃,自刀尖朝刀柄,飞快地闪过亮光。那强大的力量令浑天刀变得滚烫无比,迟小多的手掌一阵剧痛,浑天刀几乎脱手。项诚一手搭在迟小多手背上,思归带着二人撞上了血魔。
一声轻响犹如裂帛,浑天刀刺进了血魔的身体。
血魔仰天,全身震颤,发出痛苦的嘶吼,思归刷然出现在血魔身后。
血魔双眼中光芒敛去,化作青烟飘散。
思归一声凤鸣,项诚全身金甲,未被魔气腐蚀的半身搂着迟小多,两人在空中一个盘旋,飞向圣地。

第103章 残局

圣地一堆伤兵,躺的躺,站的站。
迟小多挨个检查伤势,个个带伤,可达伤得最重,当胸挨了血魔的一下爪击,鲜血淋漓的。
其次是周茂国,周茂国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身上全是血,迟小多打来水,给周茂国冲了身体,血迹都不是他自己的。
“爸爸——!”周宛媛摇晃父亲。
“他没有事。”迟小多说:“还活着,宛媛姐,你不要紧张。”
幸亏周茂国是饕餮最后吞掉的一个,景浩吃到最后,明显已经难以为继,无法消化并吸收过多的妖怪了,周茂国保持着完整的身体被吐了出来,还有呼吸。
“可能是轻微的脑震荡。”封离检查后说:“需要尽快送到医院去。”
项诚走出殿外,半身漆黑散发着魔气,半身则朝外放射着金光。
“召一只最快的飞禽来。”项诚说:“带他们飞去重庆。”
一只鹰飞来,落在地上,曹斌和项诚协力,把周茂国绑好,送上鹰背。
迟小多在里头给可达包扎,可达小声道:“不不不,你等封离过来。”
“会死的喔。”迟小多小声道:“真的没关系吗?”
可达拍拍自己胸膛,示意绝无关系,说:“快,帮个忙,配合下。”
迟小多想了想,以夸张的声音喊道:“可达——可达——你不要死啊——”
项诚和封离在外面听见了。
“你去看看他。”项诚吩咐道。
封离快步进殿内,可达马上脑袋一歪,倒在迟小多的臂弯里。
封离:“……”
迟小多小心翼翼地说:“你最好看看,情况不太妙。”
封离单膝跪地,迟小多把可达的半个身体吃力地挪到封离身上,让他枕着封离的大腿,封离面无表情地看着可达。
项诚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迟小多全身酸痛,在殿外站了一会,曹斌站在他的身后。
“看到项诚了吗?”迟小多问。
“没有。”曹斌答道。
“景浩已经伏诛了。”迟小多答道:“辛苦了。”
“是。”曹斌点头,伸出手,朝迟小多说:“谢谢,对不起,都是我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曹斌戴着露指手套,与迟小多握了握。
“不要再自责啦。”迟小多轻松地说:“许多事,都是没有办法的,我们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们并肩在台阶上坐下,迟小多说:“你打算回驱委吗?”
“什么?”曹斌有点茫然,转念一想,答道:“不,我早就不是驱委的人了,被开除了。”
迟小多说:“可是你把景浩这个麻烦解决掉了,应该是可以再入职的吧。”
“不。”曹斌摇头道:“进驱委是靠家里的关系,老佛爷对我们曹家仁至义尽了。”
迟小多好像从来没听曹斌提到过家里的事,好奇问道:“你们家也是世家吗?”
曹斌略一沉吟,迟小多忙道:“是我冒犯了。”
“没关系。”曹斌答道:“在我们家族血脉里,有特殊的能力,和血魔有点像,叫做‘万木复生’,能让我不断地再生。”
“就像金刚狼一样吗?”迟小多笑道。
“是的。”曹斌也笑了起来,两手比划了个“狼爪”的动作,解释道:“但和金刚狼不一眼,金刚狼是不死的,我们会死。”
“嗯。”迟小多点头,生老病死是自然现象。
“每一次再生,都会耗去我的寿命。”曹斌说:“所以,以后应该不会在驱委任职了。”
“啊!”迟小多心里一惊,原来是这样的吗?
“你爸还在吗?”迟小多问。
“不在了。”曹斌答道:“我家这种能力是不显现的,很多代里,要看运气,才出现一个,每次有这个能力出现的时候,都有特别的使命,所以我有点迷茫。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是等着我去做的,可是从小到大,都找不到方向感。”
迟小多点点头,说:“也就是说,你的爸爸身上没有这个能力,是吗?”
曹斌点头,答道:“祖父,曾祖父……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所以我发现自愈的能力时,爸妈都很高兴,觉得曹家可以扬眉吐气了。”
迟小多:“……”
“这种很烦。”迟小多说:“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曹斌苦笑,喝了口矿泉水,说:“结果还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幸亏最后有你们,把麻烦收拾了。”
迟小多安慰了几句,听到殿内传来争吵声。
“我在帮你们大王找东西啊!”轩何志说。
“找东西用得着挖柱子?”战死尸鬼王显然非常愤怒。
“干什么?”项诚进来了。
项诚还维持着不动明王的形态。看到轩何志身上绑着绷带,正在用一把瑞士军刀,想必刚才是在挖柱子上镶嵌的红宝石。
迟小多:“……”
轩何志说:“我千里迢迢来陪你们出任务,我容易么我?你们这么有钱,给我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你可以不要破坏文物吗?”迟小多说:“换个好拿一点的,直接搬走也好啊。”
轩何志说:“你傻啊,把东西搬出去我卖给谁?”
曹斌看到祭坛上,小鸟不断扑腾翅膀,便示意迟小多去看。
迟小多小心地把思归捧起来,思归开始焚烧,爆射出火星。
迟小多:“啊!”
“我让你挖圣殿的东西了?”项诚说。
“不要吵了!”迟小多说:“人家要涅槃了!”
所有人:“……”
思归燃烧出明亮的火焰,在那火焰中,隐约有凤凰之形展翅。
大家各自掏出手机,开始录凤凰涅槃的效果,绚丽的火焰犹如日珥一般发散出去。不到一分钟,思归燃烧成灰烬。
灰烬中出现了一只雏鸟,迟小多要伸手去接,思归却离开了他们,飞向黎明时分的山岭之中。
连思归也走了。
天蒙蒙亮,封离从圣殿里出来,躬身道:“已经全部找过了,没有找到金刚箭。”
项诚沉默不语,与迟小多牵着手,两人依偎在一起。项诚左身还是漆黑朝外散发着魔气,半身发散着金光,半身则被魔种黑化了,所幸黑化的区域没有再扩散,只集中在左臂。
太阳升起来了,照耀着圣地,战死尸鬼王、鲲王、九尾天狐站在台阶前,外围则是在广场上休息的队友们。
“接下来怎么说?”鲲王说:“没事的话我走了。”
项诚坐在最高一级的台阶前,注视三人,说:“我自小就是人。”
“我有人的家庭,跟随我父亲长大。”项诚认真说:“我的爱人是人,我的母亲,曾经也是这样,爱上一个人。”
迟小多听到这话的时候,感动得快要哭了。
“你们寄希望予我。”项诚又说:“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
鲲王一笑置之,化作一道黑气飞走,在东北角盘旋片刻,进入水中,发出一声怒吼,现出漆黑的背脊,潜入水底,离开圣地。
战死尸鬼王开口道:“既已生去意,又何必勉强?只是有一事须得告知。”
项诚抬眼,看着鬼王。
鬼王缓缓走上台阶,到项诚的面前,说:“虽有凤凰之力助你压制魔种,不至于被提前催化,然则魔种仍在。血魔体内最后的一点天魔之力,已被你的大日轮吸入体内。”
“此刻,你与天魔共生,三个月后的七月十五。”鬼王又道:“天魔将完全占据你的身躯,完成轮回,届时你若无法压制,将彻底被天魔所控。”
“我知道了。”项诚答道。
封离默不作声,战死尸鬼王又道:“我的职责是守护圣地,与妖族侵占人间大计无涉,言尽于此。”
盔甲声响,战死尸鬼王跃出圣殿区域,召来骨马,策马回到西南角的尸族宫殿。
齐尉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长吁了一口气,队友们纷纷过来,坐在石阶上,圣殿东南朝向,一轮朝日光芒万丈,众人都疲惫得无以复加,看着这日出,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可达说:“得朝北京打个招呼,这下麻烦大了。”
项诚说:“你们怎么想的?”
曹斌沉默片刻,而后说:“这么大的目标,不可能算了,我尽力解决北京那边吧,反正正式离职前,还得把景浩的事情去回报了。”
齐尉说:“我的想法是把圣地重新封进山体里,堆山,上封条。”
迟小多问:“可是这么多妖怪怎么办?”
“这里灵力充沛。”可达朝迟小多答道:“有地脉,不用吃人,也能修炼。”
项诚答道:“早晚要出去的,一旦离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能替您约束它们。”封离突然说:“如果您需要的话。”
数人看着封离。
封离答道:“血魔已灭,王雷潜逃,区区一个王雷,还不是我与鬼王的对手。只需让圣地躲过驱魔师们的盘查,在山中繁衍生息,自然好说。”
说毕,封离朝着项诚微微鞠躬。
项诚看着封离,久久不出一言。
当天正午,齐尉操控山河社稷图,上古法宝发出万丈光芒,山峦与大地挪移,圣地重新沉入山腹中,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
造化之力移山填海,树木倒塌,犹如经历了一场泥石流,外表看上去,与先前毫无区别。
曹斌集合了来出任务的驱魔师们,回重庆去结任务,接着便回北京去。
项诚站在山崖前,注视群山,沉默不语。
“你不必再跟着我。”项诚突然说。
封离说:“鬼王愿意暂且替我职责,接下来的三个月里……”
“不。”项诚转身道:“妖族所有的族人,都交给你。”
项诚看着封离的双眼,说:“我知道你有分寸,你从小在人类的世界里长大,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格根托如勒可达,圣地的事,就麻烦你了。”
封离沉默不语。
项诚站起身,牵着迟小多的手,沿着山路慢慢地走下去,郎犬飞速跟上。
“你也不要跟来。”项诚说:“回去,小多会来找你的。”
郎犬呜了几声,迟小多想了想,朝郎犬说:“回去吧。”
郎犬只得停下,迟小多摸摸它的头,说:“乖,我会回来的。”
项诚带着迟小多下山,他身上的那一抹金光消失在了群山里。
日转夜,越野车在山路上行驶,开往长江上游,迟小多在副驾位上醒了。
“你觉得金刚箭在哪里呢?”迟小多问。
项诚耸肩,朝迟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疲倦地说:“不要说什么还有三个月我们要在一起之类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项诚问。
迟小多出神地看着前方的道路,后座郎犬正趴着睡觉。
“一定有办法的。”迟小多自言自语道。
晨曦映着此起彼伏的山峦,遥远的天空下,铺天盖地的鸟儿朝巫山群岭飞来。形成壮观而宏大的场面。项诚专注地开着车,世间仿佛只剩下他们彼此,行驶在茫茫的森林与山野间,人类的社会距离他们是如此的遥远。
“我记得你问过我。”迟小多说:“以后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回家。”
“嗯?”项诚心不在焉地挂档。
迟小多答道:“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咱们以后有时间,也回圣地住住吧。”
项诚:“你喜欢农村吗?”
迟小多:“嗯,虽然交通不方便,但是如果你当了妖怪们的老大……我想我们住在圣地,也不错啊。”
项诚答道:“就怕我变成天魔以后,就再也没有自己了。”
“不一定。”迟小多出神地说:“以前的天魔都是怎么样的呢?它们也丧失了自己的意志吗?”
迟小多有时候觉得,妖族与人族,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只要不作恶,那么哪怕项诚变成了一身黑气的大魔头,坐在圣地的王座上,当一个妖们的帝王,也是不错的。
他甚至愿意陪着项诚,在圣地里生活,再作一个最坏的打算……如果项诚也变成了那一团黑气,那么迟小多也愿意当个像血魔这样的小妖怪,试试看能不能控制天魔,让它不要对人类和对妖族,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
“我们现在去哪里?”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项诚说:“只是随便开,想静静。”
“去成都吧。”项诚说:“顺便散散心,中元节还有三个月。”
迟小多看了眼手机,上面是曹斌发来的短信。
【搜捕令还没有解除,暂时不要露面。】
三天后,成都。
晚春时节,岷江水暖,都江堰下,项诚与迟小多在一家小餐馆里吃饭,项诚给迟小多烫碗筷,迟小多翻看自己的笔记。
“这里有一位隐世的高人。”项诚说:“说不定能解答一点咱们的问题。”
“是什么人?”迟小多问。
“你在看什么?”项诚看迟小多的笔记本,迟小多在本子的最后几页添上注释——那是郑衾交给他的妖怪图鉴。
亡鲲、阴阳幻化狐、黑翼大鹏鸟、战死尸鬼王、巫山之灵……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迟小多居然把它们的资料差不多都收集齐了。
“巫山之灵……”迟小多犹豫片刻,望向项诚。
“就是我的妈妈。”项诚答道:“人类叫她作巫山神女。”
迟小多还有一点不太明白,说:“她一直在圣地沉睡着,是这样吗?我觉得她……”
项诚陷入了沉思之中,点了点头,迟小多心想要记妖怪也就算了,但是把男朋友的妈写进去,还是有点不敢下笔。项诚看他在犹豫,说:“你写。”
“涉及当事人隐私,还是算了。”迟小多笑道。
“写吧。”项诚说:“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
迟小多很迷茫,项诚想了想,主动道:“妈妈她的职责,就是和巴蛇孕育出下一代的天魔,一千年前,鲲王引来驱魔师,攻陷了圣地。那个时候,项家的祖先项铉射死了巴蛇,并封印了姚姬。但是当年,不完全体的天魔被封离和胡新阳的父母救走了。”
“……先祖的目的是彻底斩除天魔。”项诚解释道:“所以留下了一个家训,算是轮回形式的吧,在一千年后,项家的传人将再次进入圣地,把这点隐患彻底解决掉。”
迟小多说:“所以爸爸放出了妈妈。”
“嗯。”项诚说:“生下我以后,妈妈想起了以前的事……后面的就大部分都是我的猜测了,她想终结这个轮回,而且恐怕回到圣地后,只有魔种,没有天魔体,圣地就会开始调查巴蛇之魂的下落。”
“但是事情已经开始了,就再也不能回头。她一边瞒着血魔,再冒着风险回来,把魔种放进了蛇魂里。”
迟小多说:“后来呢?”
“后来她不在我的身边。”项诚说:“魔种开始孕育,我越来越难受……爸爸和周老师想尽了办法,我觉得……那个时候,妈妈一定知道。”
“她应该可以感应得到。”迟小多说:“我觉得魔种和天魔体,与她之间一定是有联系的。”
项诚点头,说:“周茂国把我的病情上报了驱委,驱委派人,设下陷阱来捕捉她。她觉得是我爸爸出卖了她……所以才这么恨。”
迟小多合上笔记本,没有说话,项诚说:“你继续写吧。”
“不写了。”迟小多摇头道。
这是项诚家的家事,迟小多不想写进去,项诚又说:“我猜测,最后妈妈用一个法术,压制了我体内的魔种,让它不被任何人察觉……所以我活下来了。”
“就是在悬崖下,江边的那次吗?”迟小多问。
“也许。”项诚说:“她还带走了金刚箭。”
“但是金刚箭在哪里呢?”迟小多充满疑惑地问,说:“她没有再回到圣地了,也没有再交给任何人,难不成掉进江里被水冲走了?”
“不可能。”项诚说:“驱魔师们一定搜查过那一带,我爸爸也找过,而且她不会随便把金刚箭扔在某个地方。”
“等等。”迟小多隐约捕捉到了某个细节。
“她带走金刚箭的时候……”迟小多说:“我记得她说了一句话。”
“是在我记忆里,她说的话。”项诚说:“不是真实的。”
“不是真实的?”迟小多莫名其妙道。
“你看到的她,是在我记忆里的她。”项诚说:“那天她说的话,我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巴山夜雨……在她死去的那一刻,我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所以我也……只能说那是我对她最后的印象。”
迟小多明白了,答道:“也就是说那几句话,不一定是她的真正意思。”
“不一定。”项诚叹了口气,答道:“我觉得她很可能是那个意思,只是表述的语言不一样。”
服务员上菜,项诚给迟小多舀汤,迟小多给项诚盛饭。迟小多总觉得哪里还没想通,而这个没想通的点又是至关重要的。
“我想回北京一趟。”迟小多说。
项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迟小多说:“你记得郑老师交给的任务吗?”
项诚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迟小多,迟小多点点头,说:“对,很巧,是吧?”
迟小多笑了起来。
“嗯。”项诚说:“一枚魔种,五个大妖怪的资料,一把星宿之力制成的刀。”
迟小多说:“好巧。”
“这不是巧合。”项诚喃喃道:“他一定知道什么。”
迟小多嗯了声,说:“我打算把东西都交给他,他也许能帮咱们的忙。”

第104章 回归

当天吃过饭后,项诚与迟小多来到都江堰下集市的一个风水坊,项诚说:“这里的风水先生很厉害,认识你之前,我来了成都一趟,打坏了一个法宝,就是他帮着修好的。”
项诚敲开小巷里一扇隐秘房间的门,守门的是个拄着拐杖的年轻人,项诚报明身份,年轻人便目送二人进去。
“你经常来都江堰吗?”迟小多问。
“不,齐尉介绍的。”项诚答道:“这位风水大师和齐家素有来往,前年有一段时间,齐尉来峨眉、青城几个地方收妖,得到他的帮助。”
都江堰没有设驱委办事处,这条卖杂货的小巷,就是驱魔师混迹之处,他们在这里交换情报,权当从成都、重庆等地获取消息。迟小多见到不少驱魔师,说也奇怪,基本上他已经能分辨了。
来来往往的人有不少好奇地看着他们。
迟小多和项诚各自戴着一顶有熊猫耳朵的棒球帽子,压低了帽檐,权当伪装。
两家杂货店,左边卖鞭炮,右边卖干货炒货,中间一条狭隘的小巷,排起了长队。项诚和迟小多在外头排队。
迟小多侧头,项诚吃着口香糖,便自动把耳朵凑到他的唇旁,问:“什么?”
“好多人在观察咱们。”迟小多说:“我觉得咱们一定被通缉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待会揍他们一顿再跑路就行。”
迟小多笑了起来,想来想去,又有点担心,问:“你……”
“这里全部人加起来。”项诚手指动了动,嚼着口香糖,心不在焉地说:“大概两三千吧,一起上都不是你老公的对手。”
“我不是说这个。”迟小多抓狂道。
排在项诚和迟小多身后的人退开了点。
项诚亲了迟小多一口。
“我的意思是。”迟小多小声道:“风水师是驱委的人吗?他会帮咱们的忙不?”
“不是。”项诚答道:“他和齐家关系好,上次齐尉还在峨眉,他从一个妖怪那里得到智慧剑的消息,于是才通知了齐尉。”
“哦——”迟小多点点头。
人渐少了些,每一个出来的驱魔师都有意无意地朝项诚看上一眼,项诚又把棒球帽压低些许。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项诚站在迟小多的身后,两手缓过他脖子,低头在他耳畔说,又时不时地四处看看。
“在想动起手来,怎么因地制宜吗?”迟小多说。
“不。”项诚很小声地说:“我想和你做爱。”
迟小多侧过头,两人又以嘴唇轻轻地碰了碰,他感觉到项诚身下顶着自己。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了。
“巴蛇和魔种都被压制住了。”迟小多很小声地说:“我不会中毒了,对吗?”
“嗯。”项诚说:“昨天晚上你熟睡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最后实在没办法要魔化,就租个房子,把门一关,哪里也不去,连续三个月……”
“嘘。”迟小多笑着说:“不要说这些不好的。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呢。”
项诚说:“就算很久,今天晚上也来一次可以吗?”
“当然。”迟小多大方地说:“你想要几次就几次吧。”
“真的?”项诚一本正经地问。
迟小多马上改口道:“是要适可而止的那种……”
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轻轻地哼着歌,稍稍左摇右摇,迟小多感觉到项诚那东西硬得简直要捅穿自己了。
“看什么看。”项诚一脸冷漠,对经过他们的第七个人说。
那驱魔师没敢说话。
不多时,一个年轻人过来,走到他们身边。
“春日明媚,贵客远道而来,区区小巷,何至纡尊降贵?若不嫌鄙人师尊招待不周,便请随在下……”
“说人话。”项诚道。
“师父让你们提前进去,熟客给插队。”年轻人改口道。
迟小多:“……”
巷子尽头是个四面张着红布,唱大戏一般的场地,年轻人带项诚与迟小多绕过红布帘,里面还有丝竹小鼓吹吹打打,绕过两个红布棚子后,进了一个光线昏暗的棚中。
年轻人把项诚和迟小多带进去。
棚子正中央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杀马特,头发染成全黄,打了一排耳钉,戴着个唇环,懒洋洋的,后面站着三个年轻人。杀马特手里拿着一叠符,拍来拍去。朝项诚打了个手势示意稍等,等我做完这单。
年轻人站到杀马特身后去,与其它三个弟子站在一起。
迟小多:“……”
项诚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
“你们这么多人。”杀马特说:“老人活着的时候不孝敬,死了来争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嘛?”
棚里分散坐着男人女人,明显是一大家子,足足十二个。
其中一人忙点头哈腰,送上红包,说:“大师,您就帮个忙。”
杀马特拆开红包,看了眼,说:“算了,就给你们请一回罢,也不知道走没走,走了可就怪不得我喽。”
“好的好的。”众人说。
杀马特静了一会,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一下尖叫道:“王招娣喂——快来快来我身,快来我身——”
那一下把迟小多吓得够呛,紧接着杀马特开始发疯般地乱摇乱撞,全身抽搐,旁边的四名弟子马上开始摇铃,喊道:“天灵灵地灵灵——”
众家属登时紧张起来,杀马特一步一过电,从桌后走出来,两手不住抽搐,翻着白眼,张着嘴,接着朝地上一倒。
迟小多:“……”
迟小多眼里充满了疑问,项诚一手扶额,摆手,表示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杀马特倒地之时,四名弟子开始到处撒花瓣,一时间颇有天女散花的架势。
紧接着杀马特以人鱼卧的方式爬起来,一手支地,抬头疑惑地看着众人。
“妈?”长子最先道。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杀马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长子,冲上去就要撕。
迟小多:“……”
“别动手!”年轻弟子忙上前拦着那中年人,杀马特又砸又打,末了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一群家属围成一圈,抱头痛哭,给杀马特磕头。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拉了拉项诚的手,示意我们还是走吧。项诚有点犹豫,示意还是再等等。
等了半小时,终于哭完开始说正事了,原来是问卡还有几张,账户还有几个,老头子的钱还有多少。
杀马特报了一串密码出来,迟小多当即就傻眼了,还真的知道啊!
家属们千恩万谢地走了,杀马特还没把附身的鬼魂赶走,已经没人理老太太了。杀马特坐在地上哭了一会,自觉没趣,便慢悠悠地爬起来,弟子们忙扶着他坐下。
“完了?”项诚问。
“大师”干坐了一会,呜呜呜几声,忽然浑身打了个冷颤,哆嗦几下,眼珠子一轮,恢复正常,干咳几声。
“到你们了。”杀马特说。
于是迟小多和项诚过去,坐下,项诚点头道:“李营大师。”
“天气好,正想出来透透气……”李营声音嘶哑,艰难地说:“才把帷幕给撤了……咳!咳!”
迟小多:“您好您好。”
当李营报出账户密码时,迟小多就决定还是对他客气点好了。
李营接过一盒金嗓子喉宝,吃了一片,含糊地说:“有什么问题?”
项诚想了想,没有说话,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迟小多征求地看项诚,项诚示意迟小多说,迟小多便道:“求问一件东西的下落。”
“哦?”李营道:“打算拿什么来换?”
迟小多心想还要来换?
“我付钱。”项诚掏出黑卡,李营把刷卡机拿走,说:“收不了钱,你俩都是混这行的,对吧。三界六道,得拿东西来换,对凡人才收钱呢。”
迟小多说:“用法宝吗?”
“什么都行。”李营说:“十年的阳寿啊,重要的回忆啊,二十年的事业运,爱情运,健康运,一辈子吃素……”
迟小多:“……”
有这个规矩吗?迟小多看项诚,心想上次项诚是怎么修法宝的。
项诚说:“上回不是才收了我五块钱吗?”
“上回是修法宝。”李营说:“用鸡蛋清粘一下就完了,一块五的鸡蛋钱,三块五手工费,有问题?”
项诚:“……”
“一辈子不吃榴莲可以吗?”迟小多说。
反正我也不喜欢吃榴莲,迟小多心想。
李营答道:“你喜欢吃榴莲?”
迟小多说:“如果不喜欢呢?”
“那当然不行!”李营说:“我要请神的!不重要的不行。”
项诚有点为难,说:“要么,拿走我所有的财产?如果金刚箭拿到了,我就把家财散出去,都拿去做善事。”
迟小多说:“加我的好了。”
李营想了想,说:“行,按手指印吧。”
迟小多:“……”
项诚拿过朱砂,说:“按我的就行,不按小多的。”
项诚在符纸上按下手印的那一刻,迟小多有点忐忑,说:“如果问不到,不会把钱都拿走的吧。”
李营答道:“当然不会,要请到神鬼,符咒才会发挥作用,请不来就问不了。”
项诚想了想,征求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按吧,钱财身外物。”
如果真的能把项诚体内的魔种驱散掉,付出再大的代价,只要他俩都活着,迟小多也十分愿意。钱可以再赚,如果项诚死了,留给他再多的钱也没有意思。
那一刻,迟小多真切地感受到了“钱财身外物”的道理。
李营拿着符纸,放在火上烧了,朝弟子示意,弟子便恭恭敬敬地拿着一枚大药片过来,李营把那药片扔到符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符水开始沸腾,灰色的符纸余烬散开,沉下去,仿佛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迟小多:“!!!”
什么符纸什么手印,估计都是假的,真正的重点在那枚药片上,是什么奇特的丹药吗?
“怎么了?”李营看迟小多满脸疑惑,说:“要问就问,我这儿没什么禁忌,你要拍照也行,发微博上给我打广告也可以啊。”
迟小多本着降妖师的职业病,好奇地问道:“你加进符水里的是什么?”
“泡腾片。”李营奇怪地看着迟小多,说:“柠檬味的,怎么了?”
“柠檬味的泡腾片。”迟小多说:“也是施法材料吗?”
李营答道:“不啊,让它喝起来好喝点,一天喝几十碗符水,这么灌下去我不难受啊,放泡腾片还能补充点维c。”
迟小多败给他了。
“说吧。”李营答道:“请谁?”
李营喝着符水,迟小多说:“请妈妈?”
项诚答道:“请她没有用,巴山之战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被魔化了,那段记忆存在于执念中,死后灵魂净化,就再也记不起来了。”
迟小多想了想,说:“那么请谁呢……”
“请不动明王。”项诚说。
李营喝了半碗,差点喷出来,说:“请不到,另想。”
“请我爸,项建华。”项诚又道。
李营把符水喝完了,用纸巾擦了下满嘴灰,念念有词一会,翻了个白眼。
五分钟后。
“请不到。”李营说:“已经走了。”
这个答案似乎是意料之中。
李营又说:“换一个吧。”
项诚想了很久,最后说:“那还是请我妈。姚姬。”
“姚姬……”李营喃喃道。
迟小多紧张起来,李营又念念有词一会。
“请不到。”李营答道:“都进天地脉去轮回了。”
“你会占卜东西的下落吗。”项诚问。
李营想了想,说:“我帮你请个乩仙算了,问不到不要钱。”
项诚:“……”
迟小多:“……”
李营又念念有词一会,说:“靠,乩仙没了?”
迟小多差点给跪。
“那算了。”项诚无可奈何道。
“等等。”李营说:“拿他的龙瞳来,我有办法。”
迟小多与项诚同时一怔。
“你看得见我有龙瞳?”迟小多说。
李营说:“你眼睛都绿了,瞪着我看这半天,怎么不知道?”
项诚说:“不用,走吧。”
“给。”迟小多当机立断道:“只要能找到就给你。”
李营答道:“给了我就是我的,我替你找法宝,不要你的眼睛,只要眼睛里的妖力,你拿龙瞳交换,两清了。”
“不行。”项诚起身。
“给他!”迟小多说:“只要能找到,什么都好说。”
项诚眉头微微一皱,迟小多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
“用龙瞳找东西的原理是什么?”迟小多问:“你先告诉我,我才能决定。”
“当然不能告诉你。”李营答道:“你傻的么?”
迟小多有点犹豫。
项诚不由分说,拖着迟小多起身,李营答道:“出去了就不要再进来了,你俩不要后悔。”
“别这样……”迟小多小声道。
项诚低声道:“他是骗子。”
“你说谁是骗子呢!”李营耳朵尖,听见了。
“还不是你说要来的!”迟小多不乐意了。
项诚一脸烦躁,迟小多说:“试试看吧,鸱吻……和鸱吻留给我的龙瞳比起来,我更在乎我们……”
“你这是病急乱投医!”项诚说。
“开始的时候不也说得好好的么?”迟小多说。
“别吵别吵。”李营答道:“有话好说,过来坐下,这样,我不收你龙瞳,先办事,完了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行,你看成不?”
迟小多过去,坐在李营面前。
李营说:“起一卦吧。”
迟小多起了一卦,项诚背对他站着,点了根烟。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营答道:“八个字,没了。”
“什么?”迟小多隐约猜到了一点,李营表示无可奉告,说:“你走吧,我看你家那位都要拆我棚子了。”
迟小多哭笑不得,只得起身道谢,项诚一手插在裤兜里,叼着烟,与迟小多出了巷。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什么意思?迟小多心想,是要回北京去吗?唯一受的托付就只有郑衾的事了,正好也要回北京一趟,说不定在郑衾那里,能得到解开疑难的关键。
项诚在前面走,片刻后回头,朝迟小多说:“喂。”
迟小多刚吵完架,有点小不爽,项诚把烟头扔了,迟小多说:“怎么又随地扔烟头?”
项诚只好捡起来,放到垃圾桶里去,迟小多从他身边走过去。
“生气了?”项诚问。
迟小多没理,项诚又说:“我怀疑他是个骗子,四六不着调的。”
“那你还去?”迟小多说。
“碰碰运气。”项诚答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靠谱,别生气了。”
就在这时候,迟小多注意到周围有不少驱魔师看着他们,已经形成了包围圈。
项诚伸出手,说:“大敌当前,先不生气行吗?”
迟小多只得让他牵着手,项诚扫视四周,与迟小多走向包围圈,显然外援还没来,没人敢阻拦,项诚高了敌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打量对方,驱魔师只得让出一个缺口,让他俩过去了。
“走。”项诚马上道。
两人加快脚步,跑向停车场,项诚开车,载着迟小多绝尘而去。
入夜时抵达成都,项诚打电话,通知黄杉订飞机票,迟小多还在翻阅资料,并推敲郑衾在不久前说过的那番话。
还有两个月二十四天就是中元节了。
项诚过来,抱着迟小多,把他压在床上,迟小多翻了个身,趴着看妖怪图鉴。
“还在生气吗?”项诚问。
“没有了。”迟小多无聊地答道。
“今天几号了?”项诚问。
“还有八十七天。”迟小多答道。
“八十六天。”项诚看了眼手机,说:“过十二点了。”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时,心里的气就消了,项诚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呼吸着迟小多脖颈和身体的气味,两脚的脚背在迟小多的脚底来回摩挲,说:“小多,我对不起你。”
迟小多侧过身,抱着项诚的脖子,与他接吻。
“不要这么说。”迟小多看着项诚的眼睛。
项诚专注地吻他,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迟小多不住喘气,拉起项诚的t恤下摆,项诚迫不及待地脱了上衣,撩迟小多的衬衣,不片刻,彼此十指交扣,项诚紧紧地吻着迟小多,迟小多抽出另一手,伸手到身后要去扶,要给项诚抹油。
项诚几次要野蛮地进来,迟小多握着他硬起来的那物,不住阻止他,项诚抽回去,再顶过来,犹如一场缺乏耐心的交锋,最后迟小多松开手,感觉到项诚霸道地侵入了。
“唔……”迟小多痛得全身发抖,却被项诚吻住,手指也被扣住,项诚刚一进来便温柔起来,动作缓慢,却专心地感觉迟小多全身的反应,迟小多稍一僵直,项诚便知道他有点痛了,或是进得太深了,抽开些许。迟小多的气息一旦舒缓,项诚便给他一式深入。
直到迟小多完全适应了,项诚才放开他的唇,看着他的双眼,紧接着是一轮狂风骤雨般地突进,迟小多连声大叫,满脸通红,两手抬起,放在头顶,项诚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他抱起迟小多,把他抱到落地窗前,外面是春熙路灯火缤纷的夜景,玻璃倒映出他们相拥的身躯,迟小多垫着脚,被按在落地窗前,看着身后的项诚,项诚透过玻璃的反射注视着迟小多的双眼,朝他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迟小多快要受不了了,项诚又把他抱到浴室,把浴巾垫在盥洗台上,让迟小多趴在上面,一脚高抬,让迟小多侧头看镜子里,两人的交接之处。
“啊……不要录!”迟小多说。
项诚打开手机,对着镜子。
足足过了四个小时,迟小多筋疲力尽,躺在大浴缸里,背靠项诚,浴缸里放慢了热水,他们身躯紧贴,迟小多摸项诚的脸,凑上去吻他。
项诚的唇上,下巴以及嘴角带着不太明显的胡茬,轻轻地吻迟小多。
“今天是我不好。”迟小多说:“我有点焦虑了。”
项诚说:“答应我,你不要想以后,我们尽力。你一担心,我就难受得不行。”
“好的。”迟小多说。
项诚抓来放在盥洗台上的手机,说:“刚才录的那段你要重新看看吗?”
迟小多满脸通红,说:“太……过分了,不过我好想看……咦?”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
【小多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哥哥失踪了。我不敢用自己的手机给你发短信。】迟小多:“……”
项诚看了一眼,马上打电话给黄杉。
“飞机改到早上第一班。”项诚朝黄杉说。
现在是半夜四点,项诚洗过澡马上收拾东西,上高速去机场,迟小多盖着项诚的外套,在车上睡了会儿,黄杉等在机场,身后站着郎犬,郎犬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郎犬说一定要跟着您。”黄杉递给项诚与迟小多身份证,说:“小的赶不走它。”
郎犬穿着黑西装,自己一个人站在一侧,戴着个墨镜,迟小多看到墨镜下似乎有眼泪,鼻子红红的,心想实在太造孽了。
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想了想,示意他随意,迟小多便道:“来吧。”
黄杉发了身份证,项诚说:“圣地情况如何?”
“弟兄们都搬过去了。”黄杉说:“从前住在唐古拉山的同族也都过来了,封管家让大家先住着,等大王回来。管家不放心,还是让小的跟在大王身边。”
项诚点了点头,黄杉要跟上,项诚说:“你们坐下一班飞机。”
“陈真怎么会失踪了?”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过安检,朝迟小多说:“我和他们不熟。”
安检卡了好一会,反复对比迟小多的身份证,说:“头发捋起来看看。”
迟小多让对方看了,安检便没再说什么,两人进了候机厅,迟小多犹豫着是否告诉陈朗,项诚给陈朗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们自己今天早上到,到了北京以后联系。
“来。”项诚带着迟小多进洗手间。
迟小多心想这里也有驱委吗?
项诚左右看看没人,进了一个隔间,关上门,迟小多说:“怎么了?这里是……”
项诚抱着迟小多,把他压在墙上就开始亲。
迟小多:“……”
半个小时后,迟小多简直要晕了,项诚才紧紧牵着他的手出来,坐在候机位上,迟小多满脸通红,还在喘气。
“你睡会。”项诚说。
迟小多俯在项诚身前,说:“待会飞机上……绝对不可以……”
项诚却很精神,看着手机,嗯了声,答道:“看情况吧。”
“不可以啊!”迟小多炸毛道。
“好的好的。”项诚安慰道:“睡吧。”
迟小多在飞机上是一路睡过去的,直到早上抵达北京航站楼时,迟小多才睡眼惺忪地出来,突然间,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陈朗,陈朗正在焦急地等他们,一见迟小多便远远朝他打手势。
迟小多:“!!!”
陈朗朝迟小多跑过来,项诚马上示意不要过来,看看四周,比了个“六”,指指出站口。
迟小多跑到六号门外,与陈朗汇合,朝陈朗打手势。
迟小多:【几天?】
陈朗:【第五天了。】

第105章 郑衾

开春后的北京到处都是黄沙,风大得要把人吹走,车一转弯,侧旁车窗就蒙了一层灰,迟小多和陈朗并肩坐在后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小多摸摸陈朗的手以示安慰,陈朗静了一会,要来一支笔,飞速地在纸上写下一大段字。
【驱委进来了很多上头的人,周老师不在,当年巴山的事被彻查,翻案了。】迟小多:“!!!”
陈朗示意迟小多和项诚先别插话,继续写道:【周老师被带回北京以后,和宛媛姐被软禁在一起,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翻案的具体内容是关于他的,国安调查周老师,认为他杀害了项诚的爸爸项建华。林语柔也有份参与巴山的计划行动,他们发动计划,杀死同事。林语柔还授意自己的重孙,利用职权之便,杀害多名驱魔师。】“谁接手了驱委的职权?”项诚问。
迟小多翻译过去,陈朗答道:【乔阎乔大师。】
迟小多:【老佛爷人呢?】
陈朗:【正在接受调查,可能会审判她,他们列出了一大串名单,据说死因都和严飞有关。很多秘密内容,尤其是十年前巴山之战的内情,内部资料只有哥哥能知道,但是哥哥在一周前就失踪了,他们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连可达也不知道。】项诚说:“马上打电话给可达。”
迟小多和可达通了电话,可达那边只答道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陈朗飞快地写道:【曹斌回来了,被调到组织部,接替哥哥的职位,他们全部人都监视着我。】迟小多心里咯噔一响。
【轩何志放我出来了。】陈朗说:【让我去重庆找你们,可是你们已经回来了。】“周老师被关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项诚问。
迟小多翻译后,陈朗摇摇头,项诚长吁了一口气,靠在座位上,眉头紧拧。
【我看到了他们的提审资料。】陈朗续道:【周茂国与林语柔合谋,布设陷阱,为寻找魔种下落,以项建华与项诚作为人质,要挟姚姬。在巫山之战中判断失误,致使四十余名驱魔师丧生。最后周茂国还杀害了保护姚姬的项建华,这是他们最大的罪名。】【在巴山之战前,还有好几桩命案,都是林语柔发令,让周茂国派人执行的。】迟小多问:【现在驱委里谁掌权?乔大师吗?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陈朗:【他现在已经是驱委的最高层了,配合上头下来的人,做人事调动和各种审查,你们的通缉令被曹斌暂时解除了,但是他让你们千万不要回驱委。】迟小多已经有点晕了,到底谁有问题?
项诚问:“乔阎和老佛爷有什么过节吗?”
陈朗:【我不知道。】
陈朗很少涉及驱委人事斗争,问他也没有什么大用处,项诚和迟小多一时间都有点手足无措。
“郎犬你在往哪里开?”迟小多发现车上了高架半天还在四环兜来兜去的。
“我在兜风啊。”郎犬兴高采烈地说。
“你往哪里兜?”项诚说。
“吃饭的地方。”郎犬答道。
“正忙着正经事呢你吃什么饭啊。”迟小多道。
郎犬只好学了几声狗叫,委屈地不吭声了。
项诚想了想,说:“还是先吃饭吧,慢慢想办法。”
迟小多一手牵着陈朗,陈朗明显很焦虑,但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迟小多知道陈朗现在一定非常的焦急,就像项诚失踪的那几天。
“去哪里吃?”项诚问。
“郎犬选吧。”迟小多说。
“东来顺可以吗?”郎犬呼哧呼哧地问。
郎犬很喜欢吃东来顺的羊肉,上次郑衾请饭,郎犬只能摇尾巴要点羊蹄羊眼之类的。
“可以……”迟小多答道。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不是最好先去找郑衾?但他不知道郑衾住在哪。
迟小多握着陈朗的手,两人都疲惫得要死,在车后睡着了。
项诚始终在思考,郎犬停车时过来开门,期待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揉揉眼,把陈朗摇醒。
【你多久没睡了?】迟小多问。
陈朗比了个四,郎犬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过去点餐。
项诚要了个包间,朝陈朗问:【你哥哥失踪前说了什么?】陈朗:【我们怀疑乩仙案还有蹊跷。】
菜上来了,陈朗一点胃口也没有,连说带比划,把他与陈真的推断说了。
迟小多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也就是说,原先的特别行动组上头还有人?】【是的。】陈朗答道:【根据我们的分析,血魔在驱委里有内应,但这个内应被另外的神秘人截走了,他能知道血魔下的命令。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特别行动组的幕后策划人。】项诚沉默片刻,而后道:【这个人满足几个条件:一、把智慧剑交还了给我。二、设计把老佛爷搞下了马。三、对血魔知根知底,所以能策反王雷。】陈朗:【是的,王雷很可能最开始就是这个人的心腹,项诚,你还记得当初智慧剑的事吗?如果能顺着智慧剑的线索,或者抓到了王雷,说不定都能摸出这个人来。】【不用找了。】项诚说:【我知道是谁,待会就去见他。】陈朗震惊,迟小多说:“你……你知道是谁?”
“能猜得到。”项诚给陈朗夹菜,说:“我保证你的哥哥不会有事,如果他没有……嗯……不管他卖没卖老佛爷,他都不会有事。”
迟小多正要翻译,陈朗却从项诚的嘴型上大概猜出来了。
【是谁?】陈朗问。
项诚用一根筷子点了点迟小多,顺着划到他的包里去,迟小多一脸莫名其妙,拉开拉链,项诚的筷子落在浑天刀上。
“和血魔知根知底。”项诚说:“又与特别行动组有联系。这个人已经排除掉周茂国,林语柔了,在驱委权力格局变动中获利最大的,除了乔阎,还会有谁?而乔阎就是郑衾那个派系的,你记得不?驱委考试时,是他请来了郑衾。”
“但这个不能成为最主要的证据。”迟小多说:“都是根据他们的关系作为推断,没有事实。”
“你记得一个细节吗?”项诚眉毛一抬,表情漠然地喝了一点酒,说:“回北京后,今天下午,我就一直在想李营的事。”
“什么?”迟小多说,脑海中一片空白。
项诚:“变笨了,老看着我做什么?”
“你帅啊。”迟小多笑道,看着项诚的侧脸,项诚亲上来,渡了他一点点白酒,迟小多脸上登时开始发热。
项诚筷子在太阳穴旁转了转,示意他想。
迟小多和陈朗讨论了会,陈朗问:“那个风水大师,也认识乩仙吗?他怎么知道智慧剑的?”
迟小多:“!!!”
“我帮你们请个乩仙……”
“齐家从他那里得到了消息,知道了智慧剑的下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几个碎片般的片段在迟小多脑海里闪过。
“他认识郑衾!”迟小多惊讶道。
“对。”项诚心不在焉地答道:“郑老师通过他,把消息放给了齐家,李营知道一些事,但他没有说,只是让咱们回北京来找郑老。”
迟小多飞快地给陈朗翻译,陈朗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你们的推测里,a是血魔,b就是郑老。”项诚示意迟小多翻译给陈朗,陈朗终于想通了。
【他想干什么?】陈朗飞快地问:【现在驱委已经被他控制了。】迟小多朝陈朗示意:【郑老师应该不会是坏人。】
陈朗:【他一定是有目地的,哥哥被他扣押起来了。】
项诚:【陈真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要再紧张。我不管他是不是卖了老佛爷,当初他把我当朋友,现在不管他做什么,我也一样的把他当朋友,血魔已经死了,十年前的恩怨与他无关。】陈朗只得点头,项诚朝郎犬说:“郎犬,最近你和小朗在一起,负责保护他。”迟小多朝陈朗说:【最近几天你先回家,不要去驱委了,郎犬陪你。】陈朗:【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项诚摆手,迟小多也不让陈朗跟着,他看了眼项诚,项诚示意安心。
【给它吃狗粮就可以了。】迟小多笑道:【不用特地做饭给郎犬吃。】陈朗坚持无果,只得摘下戒指,放在迟小多的手心里。
“如果是被郑老师抓走的话,陈真不会有生命危险。”迟小多朝项诚说。
项诚依旧不吭声,迟小多看了眼陈朗,陈朗只吃了一点就不吃了,趴在桌上睡觉。
“你觉得郑衾是个怎么样的人呢?”项诚说:“他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迟小多很难判断,项诚说:“把智慧剑还到我们的手里,设计这么多,借咱们的手杀掉了血魔,现在又渗入驱委,清算当年巴山的事……”
迟小多答道:“我一直觉得他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也有可能。”项诚喝完杯里的酒,再斟,答道:“咱俩无意中都成为了他的棋子,郑衾才是隐藏在驱委最高层背后的那个人,也许这么多年里,他的布置一直没有停过。”
迟小多答道:“对,但冲着还你智慧剑、帮忙诛灭血魔、以及在驱委大楼里放了咱们一马这三件事,我觉得他最起码的,对咱们没有恶意。”
项诚点了点头,说:“自打认识以来,郑衾就一直在帮忙。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那道闪电。”
“闪电也很可能不是他放的。”迟小多答道:“而且咱们做的法宝,还没有派上用场呢。”
项诚从外套里摸出那个小图腾,看了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郎犬。”项诚说:“不要吃了。”
郎犬看了两人一眼,项诚道:“你现在把小朗送回家,开车回去。保护他的安全。”
郎犬哦了声,起来摇摇陈朗,陈朗睡熟了,郎犬便把陈朗抱走了。
外面车启动,离开后,迟小多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买单。”项诚说:“马上就有人来了,如果没猜错,郑衾的弟子现在就在外头等着咱们吃完。”
“他怎么知道咱们回北京的?”迟小多说。
项诚打了个响指,示意服务员进来买单,果不其然,服务员道:“先生,已经结过账了,外面有人在等您。”
“请进来。”项诚随口道。
外头来了个人,穿着中山装,站在门口。
迟小多想起来了,上次在电梯里碰见过,正是跟在郑衾身边的弟子。
项诚斟了一杯酒,放在桌旁。那弟子微微一点头,接过,干净利落地喝了,杯底一亮。
“在下名叫陶然,师父有请两位。”弟子说。
项诚和迟小多起身,项诚抖开外套给迟小多穿上,两人跟着出去,夜晚,北京就像笼罩在一个巨人无处不在的势力之下,穿梭全城的大风正在咆哮,道旁的树被吹得几乎折断。
街前停着一辆加长的红旗,两人上了车。
“春脖子短。”陶然说:“师父知道两位在北京没有落脚之处,特请移步。”
项诚嗯了声,一手放在迟小多膝上,覆在迟小多手背上,稍微握了握,迟小多看项诚的眼睛,从他眼中读到“放心”二字。
轿车驰离市区,两道昏暗,继而上了高速,足足数小时车程,没有人说话。
直到车下高速,驰进一片荒芜的村庄内,月光下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庄园,庄园占地足有数平方公里,花园两侧的树木几乎要被狂风压断,铁门打开,车开进庄园内,迟小多看到两道的路灯造型奇异,灯罩上是一种特别的防御符。
下车时,风沙迎面刮来,项诚挡在迟小多一侧,两人快步进了正门内,大门轰然关上。
迟小多本以为按照郑衾的风格,所住应当是个中式的豪华大宅,却没想到是个西方化的庄园。
“请跟我来。”弟子说。
项诚与迟小多跟着上楼去,弟子把他们带到走廊外,两名保镖示意不必再跟,迟小多看了眼,感觉到一股妖气。
两个保镖都是妖!
迟小多不敢用龙瞳看,门被打开,周璇的歌声流淌而出,房间非常的宽敞,壁炉里装上了电暖装置,朝外发散着红光。
“回来了?”
郑衾合上手里的一本书,项诚与迟小多一同鞠躬。
“我看看?”郑衾说。
迟小多看看项诚,项诚示意给他,迟小多便从包里翻出图鉴与浑天刀,保镖上前接过,走过去递给郑衾。
“过来点儿。”郑衾缓缓道:“老人怕冷,四月里头还点着炉。”
两人走过去,郑衾要把刀拔出鞘,迟小多却道:“血魔的力量还在里头,怨气很重。”
“嗯。”郑衾满意地答道:“我知道把这件事托付给你,是一定能成的……”
“是乩仙告诉您的吗?”迟小多突然开口问道。
郑衾一笑,摇摇头,回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师兄的事儿,终于也完了。”郑衾摘下墨镜,若有所思地看着炉火,继而把浑天刀放到一旁。
安静中,项诚道:“您还有什么事吩咐的?”
“我给你的父母报了仇。”郑衾缓缓道。
项诚与迟小多同时一震,郑衾又道:“当年巴山之战,我是想去的,可惜一把老骨头,实在动不了。”
“您也知道……”项诚颤声道。
“当然知道。”郑衾没有看他俩,笑道:“我师父活了一辈子,到死还惦记着师门出了逆徒的这点破事。如今你俩帮我门中诛灭叛徒,我该说声谢谢才是。”
“应该的。”项诚答道。
“可是呢。”郑衾又自言自语道:“我门下弟子不争气,本该我九华门内解决的派中之事,如今竟要托付给两位门外的兄弟来解决,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嗨。”
郑衾笑了起来,看看项诚。
迟小多不明所以,答道:“我们一定为您守秘密。”
项诚摆手,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想了想,答道:“我父亲生前说过,项家是不动明王后裔,后辈有心,却实在无法成全郑老收徒之名,否则倒是很好的。”
“自然不敢。”郑衾一哂道,继而望向迟小多。
迟小多看到郑衾那金色的龙瞳,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又看项诚,心想郑衾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醒悟,郑衾是不是想收他当徒弟?
“小多是个好孩子。”郑衾说。
“你愿意吗?”项诚朝迟小多问。
迟小多心脏狂跳起来,大概明白到了郑衾的意思。
“我……我得想想。”迟小多说:“郑老师,您的要求……这太突然了,我一直没想过。”
“也好。”郑衾说:“当初,老师让你做一把浑天刀,一本图鉴,找一枚魔种,如今你都带来了。”
“您的表述有误。”项诚说:“郑老,魔种世间只有一颗。”
“魔种有许多颗。”郑衾说:“由你心里的那颗,能投射出更多的魔种,一级比一级低,你现在是不懂的,等你成了天魔,魔的力量就像蒲公英一样,繁衍出去。”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郑衾叹了口气,说:“有怨忿的地方,就是魔种的土壤,它会在里头植根发芽,反哺天魔,也就是未来的你。”
项诚的神色发生了些许改变,郑衾又道:“老头子冒昧地问一句,你希望留着它吗?”
“不。”项诚答道:“我现在很好。”
郑衾说:“当年,我的师父研究出一种法术,希望为丁师兄把它分离出去。”
迟小多屏住呼吸,心想太好了!
“但这个法术从来没有用过。”郑衾摇摇头,叹息道:“我就这么看他越陷越深,无能为力,最后还是用了一个两败俱伤的办法。先前为你世家寻找六件法器,也是有此打算,毕竟不动明王之力,是世间唯一能威胁到天魔的东西。”
“如果能找齐六件法宝。”郑衾说:“再为你分离魔种,说不定能将它顺利销毁,眼下既然缺了一件,来日就只好采取封印之法,暂时将它封存。”
“也就是说,郑老师,您要帮我们把魔种分离出来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说话,项诚答道:“再说吧,小多,郑老累了。”
“也罢。”郑衾说:“小朋友需要想一想,老头子也需要想一想,我们就各自想一想罢。你们这些日子,就先住在我这里。驱委是不可再回去了,待我将他们收拾了再说。”
迟小多道:“驱委……也是郑老师的布置吗?”
郑衾说:“你俩帮我九华门这大忙,老头子很承项家这个情,当年的一点旧怨,便顺手帮你报了这个仇,怎么?”
“没。”迟小多紧张道:“我们回来以后,想联系陈真……”
“那小子为虎作伥。”郑衾慢条斯理地说:“助纣为虐,周茂国与林语柔有不少把柄抓在他的手里,幸而迷途知返,现今已洗心革面,答应协助我。”
迟小多:“……”
项诚说:“那是挺好,我看那群人不顺眼很久了。”
郑衾说:“你俩想为他求情?我本就没想过动他,事情办完了,他还是会回去的。”
迟小多答道:“我……起码给小朗报个平安,这么久没见,小朗应该会很担心的。”
郑衾说:“他眼下不能露面,你告诉他弟弟就是,若信得过我,待驱委的事消停了,他依旧回去,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你俩若想见他,我安排时间让你们见个面罢了。”
迟小多犹豫片刻,点头道:“嗯。”
郑衾戴上墨镜,迟小多还想再说,却被项诚示意不必说了,答道:“那就告退了。”
郑衾缓缓点头,项诚带着迟小多要离开时,突然又问了一句。
“老师,这几天我想和小多出去逛逛。”项诚说:“可以离开吗?”
郑衾背对二人,笑了笑,两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自然可以。”郑衾说:“只需吩咐一声,府上的车随你们用。”
“好的。”项诚顺手关上了门。
陶然等在走廊尽头,作了个请的手势,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睡下时已经是深夜了,关上门后,迟小多左看右看,有点担心。
“他不会在这里监控咱们的。”项诚答道:“纯粹多此一举。”
“我觉得他今晚有点可怕。”迟小多说。
项诚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答道:“他还是很喜欢你的,想收你为徒。”
迟小多问:“我该答应吗?”
项诚没有回答,想了一会,问:“你觉得他会不会想和咱们做交易?”
“做什么交易?”迟小多问。
“他最后没有答应为咱们施法。”项诚答道:“我猜也许就是交易的意思,你拜他为师,他为我驱除魔种,如果他想找机会和你单独谈的话,你就去。”

第106章 收徒

“可是陈真下落不明……”迟小多说:“他还没有告诉咱们人在哪儿呢。”
项诚坐在床边,翻了会手机,给陈朗发了条短信,答道:“陈真说不定也是他的眼线,只是在他采取行动的时候暂时避开风头,这样等他清洗完了,再回去接任驱委,更站得住罢了。”
“不可能。”迟小多说:“陈真不会这么做。”
“你对他这人了解多少?”项诚说:“他城府太深了,表面上是周茂国的人,实际上你看呢?他为什么在咱们进驱委的时候帮忙,很有可能也就是郑老授意的。”
“我觉得不会。”迟小多说:“很多事情,不一定是上级授意的,尤其他的性格……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很少屈服于上级,都是他觉得对的事,自己就会去做。”
“我们换个方式想想。”项诚说:“抛掉你对陈真的印象,把他当做一个陌生人,从最开始的乩仙案,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地介入,难道和郑衾一点关系都没有?”
迟小多被项诚说得自己都有点动摇了,陈真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想了一会,答道:“我还是觉得不可能。”
“随便吧。”项诚说。
迟小多说:“你又来了。”
“我是真的觉得咱们没有必要在这种小分歧上吵架。”项诚说:“别人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因为别的人影响了你对我,我对你的爱?”
“你好肉麻。”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说肉麻的话越来越顺口了。”
项诚随口道:“我答应陈朗来救他哥,是怕陈真有危险,今天郑衾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陈真应该只是躲在了某个地方。”
迟小多在他身边坐下,说:“正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郑衾还有事情瞒着咱们。”
项诚搂着迟小多的肩膀,把他抱进怀里,两人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迟小多说:“陈真不管去哪里,他一定不会瞒着小朗。”
项诚点了点头,答道:“有道理。”
“而且驱委的事,就不管了吗?”迟小多说。
项诚也没有回答,迟小多知道项诚在情感上,觉得林语柔和周茂国确实发动了巴山之战,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他曾经存着报仇的念头,还没有完全放下。即使在很久以后的现在。
但要替他们求情,项诚也不愿意开口。
“我不知道驱委的实际情况。”项诚说:“不过从小到大,我都不想和驱委的人打交道。”
“如果换郑老师来管。”迟小多说:“会做得更好吗。”
迟小多始终觉得,虽然周茂国和林语柔的行为很被人诟病,但根据他所接触到的驱委高层,始终有一点是令他能谅解的,那就是——没有私心。如果真的抱着私心,那么项诚应该不会活到现在。
而可达,周宛媛,陈真等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一定要找机会问出陈真的下落,迟小多始终对一件事有疑问,那就是自己在巴山时,曾经短暂的有一瞬间看到了陈真。那不是梦,也不应该是错觉,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一夜过去,清晨醒来时,项诚只穿着一条小内裤,拉着红木的蚊帐架,赤身裸体在做引体向上,全身是汗,古铜色的身躯,肌肉线条就像雕塑一般完美。
迟小多睡眼惺忪地起来,拿着手机拍他,项诚那东西硬了,薄薄的内裤根本包不住,被撑得快要爆出来。
“这里还是不要……唔。”
“等你醒半天了。”项诚抱着迟小多,扯下他的衣服裤子,迟小多用脚踩着项诚的内裤,褪到他的脚踝处,被他抱着缩在被窝里,窗外风停了,晚春的阳光照进房里来,项诚在床上干了一会,嫌没意思,直接把他抱到地毯上,让阳光晒着,迟小多整个人被照得暖洋洋的,又要接受项诚的反复冲击,舒服得快疯了。
一个小时后,外面汽车声响,迟小多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项诚满意地抱着迟小多去洗澡,郑衾府上的浴室比五星级酒店还要豪华,洗完出来一问,果然是郑老师走了。
陶然说:“师父吩咐,两位可以在府上自行走动,出府请随时吩咐,因为这里距离北京远,快到内蒙了,用车也不方便。我们派人跟着,有事也好随时听吩咐。”
“您不要客气。”迟小多说:“郑老师去了哪里?”
陶然一怔,没想到迟小多这么开门见山地问。
说不知道吧,陶然是大弟子,肯定不可能不知道。
“师父去驱委了。”陶然答道。
“谢谢师兄。”迟小多礼貌地说。
如果拜入郑衾门下,那么陶然就是大师兄,辈分显然比迟小多高。只因为两人是重要的客人,才出动到陶然来待客。迟小多见九华门里上下人等都对陶然十分恭敬,自己也不敢懈怠。
早饭后,迟小多提议在郑府上走走,项诚自然应允,两人出来散步,随行开门关门,都有侍者服务,出到广阔的草坪外时,草坪修剪得十分干净。这是一栋欧式的庄园,迟小多看那建筑和陈设,大概是民国时的了。外面围着长长的铁围墙,近十万平方米的草坪上,有不少小孩在放风筝。
一名府中的仆人推着剪草机过来,迟小多问:“小孩子是家属吗?”
“附近的。”仆人答道:“您要是嫌吵,我去叫人来赶出去。”
迟小多忙道不必,看郑衾花园一侧,围墙尽头是开放的。
“我又觉得他不是太可怕了。”迟小多说。
“郑老吗?”项诚问。
“嗯。”迟小多点头道:“一个能让小孩子到自己花园里来玩的人,可能也没那么糟糕。”
“你打算拜师不?”项诚如是说。
迟小多在草坪上坐了下来,答道:“拜啊,如果拜师才能帮你把魔种分离出来的话,拜他当师父有什么的。”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说:“只要咱俩不分开,什么都好说。”
“如果他想把魔种据为己有呢?”项诚又问。
“我觉得他不会。”迟小多说:“他都混到如今的地位了,还要魔种做什么?而且成为天魔,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项诚点点头,迟小多说:“我还是在想……陈真的事。”
迟小多旋转指环,感觉到指环微微发热。
迟小多:“……”
“怎么了?”项诚问。
“戒指。”迟小多答道。
迟小多马上起身,通过陈朗的法宝,感觉到陈真就在附近。
“陈真回来了?”项诚问。
也许郑衾正在安排他们见面了,迟小多走到围墙边,外面却没有车。
“距离多远。”项诚道。
“这个不是gps啊。”迟小多说:“而且我和陈真之间,没什么特别的联系,要小朗在这里才能感觉得更清楚一点。”
“随便找。”项诚说。
迟小多根据戒指上的反应,在草坪上行走,他走向庄园建筑物,戒指却恢复如常,走向草坪,才能感觉到些许呼应。
“不对啊。”迟小多说。
“装作散步,远处有人在看咱们。”项诚说:“不要总是摸你的戒指。”
说着项诚摸了摸迟小多的手,把他的手牵起来,凑到唇间吻了吻。动情地看着他,再双手握着迟小多的左手,单膝跪下。
“你在干嘛?”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求婚。”项诚单膝跪地,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顺手变出一朵花,递到迟小多手里。
迟小多说:“已经在圣地里拜过啦。”
“补上求婚仪式不可以吗?”项诚起身,牵着迟小多的手,两人随意晃来晃去,在草坪上走。迟小多说:“朝你的右边。”
项诚转了方向,漫不经心地游荡,迟小多无意中一瞥,看见一名郑衾的弟子在二楼露台上,朝他们这个方向远眺。
“他们在监视咱们。”迟小多答道。
“别管。”项诚笑了笑,侧头道:“感觉到他的下落吗?”
迟小多笑着答道:“没有。”
这实在是太蠢了,迟小多心想第一次和项诚这么演戏,好像还挺好玩的啊,项诚又问:“朝哪里走?”
迟小多说:“好像过了。”
项诚把迟小多拦腰横抱起来,转了个圈,朝着迟小多说的地方跑了过去。
“真是够了!”迟小多抗议道:“你还上瘾了啊!”
“等等!”迟小多说。
迟小多:“等等等……”
迟小多:“等等啊!”
项诚一本正经:“灯,等灯等灯……”
“不要卖萌!”迟小多叫道:“一个男的抱着另一个男的的时候!不要在草地上转圈,太雷人啦!”
项诚把迟小多放下来,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
项诚把迟小多搂进怀里,迟小多靠在他的肩头,低声道:“就是这里。”
项诚:“……”
两人分开,彼此沉默片刻,迟小多忍住左右看的念头。
“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他们站在空旷的草坪上,四处什么建筑都没有,迟小多的戒指一阵一阵地发着热。
“地下。”项诚沉声道。
当夜,迟小多与项诚吃过晚饭,郑衾还没有回来。
“这里有什么通往地下的暗门吗?”迟小多问。
“有也不可能让我们发现。”项诚说:“绝对防守森严。”
迟小多一下就犯难了,怎么办呢?回去通知驱委吗?可是连驱委也被郑衾控制住了。周茂国被软禁,林语柔被撤职,曹斌分管组织部,迟小多觉得曹斌应该不会投奔郑衾。轩何志更不保险了——他是郑衾的人。
但是郑衾从来没有表示过对他俩的敌对,派轩何志来,也是前来协助他们的。
“怎么办?”迟小多说。
“你相信他吗?”项诚问:“相信他的话,就按着他说的办。”
“我不太相信。”迟小多说:“太可疑了。”
项诚道:“必须找一个他不在的时候。”
“今天晚上说不定就可以。”迟小多说。
“太容易打草惊蛇了。”项诚说:“接下来的三个月都要呆在这里,我建议打探清楚再说。”
迟小多嗯了声,项诚又说:“陶然还不是府里管事的,我今天注意了一下,东南角,西北角,花园,都有人巡逻。”
迟小多:“……”
项诚:“?”
迟小多答道:“没什么。”心想你居然还注意人家安保措施了么?我果然还是对你太习以为常了。
项诚拿张纸,在纸上大略画出地形图,说:“东北角是厨房,西南角是仓库,仓库锁着,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人巡逻。”
“如果要彻底搜查整个大宅。”项诚要把纸张撕了,却被迟小多阻止,项诚说:“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就是放火。”
“办不到。”迟小多说:“这里有很多符咒和法阵,肯定有防火的,而且全是驱魔师,他的弟子一定都很厉害。”
“那么就只能靠暗访。”项诚说:“时间长了,一定能找到的。”
迟小多说:“这种老式的建筑,我以前看过类型设计图,通常地下都有暗室,是战争里用来避轰炸的防空洞。”
“我对建筑不熟。”项诚跨坐在转椅上,胸前是椅背,随意转了几下,问:“你继续说。”
迟小多把纸张翻过来,项诚的简笔画压到后背去,刷刷几下,勾勒出大致的地形图,说:“有地下室,一定就有通风口,对不对?”
“是的。”项诚说:“你提醒我了,这倒是没想到,明天找找通风口去。”
“不不。”迟小多说:“这只是次要的。”
“有通风口,就有抽风机。”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
项诚:“……”
“你太聪明了。”项诚说。
“为了确保在地下室里的人不至于闷死。”迟小多说:“这个地下室很深,一定是有抽风设备的,保证空气流通,因为二氧化碳比氧气重,光靠自然对流,很容易把人给闷死。”
迟小多又道:“而且在老式的建筑里,这个鼓风系统必须是双线的,确保不因为轰炸断电而停掉通风,否则地下室的人就全死光了。”
“所以还有个发电机吗?”项诚说。
“也许是用符。”迟小多说:“也许是法阵,但是符和法阵是有能量储存值的,靠它们来产生风,用不了多久。”
“嗯。”项诚说:“只要找到发电机就能找到通风口了。”
迟小多说:“前提是——停电。”
项诚想了想,说:“我去想个办法。”
迟小多摆手,找出充电器,正在犹豫要怎么玩墙上的插座,以引起短路时,外面发动机响,郑衾的车回来了。
“明天再说。”项诚道:“看看电视,先睡吧。”
迟小多和项诚盖着被子,春日渐冷,两人依偎在床上看电视,迟小多觉得挺温馨的,在一起这么久,很少有过真正这么悠闲的时候。
“吃零食吗?”项诚说:“我下客厅去给你拿点。”
“不用。”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项诚把灯关了,正打算让他躺下时,外头敲门声响。
项诚要去开门,迟小多却按了下遥控器,房门自己开了。
项诚自嘲道:“还是过不惯霸道总裁的日子。”
迟小多笑着揉项诚的脑袋,项诚躺上床,恢复霸道总裁脸,问:“什么事?”
进来的却是陶然,走进几步,说:“师父想找迟小多陪他喝杯茶。”
项诚微微皱眉,迟小多看项诚,项诚略一点头,示意他去。
“困了我去回报。”陶然说。
“我还不准备睡呢。”迟小多笑着说:“只是躺着。”
项诚给迟小多穿好衣服,迟小多穿着拖鞋出去,陶然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为他打开门,内里依旧是那两名保镖。
灯光昏暗,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明亮,一排排书架隔开了道路,就像一个只有一条路的迷宫,迟小多在书架之间左转右转,最后来到书房的中心处。
这是一个书阁,书阁中央有一张矮桌,桌上烹着茶,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跪在一旁服侍郑衾,郑衾戴着那副圆墨镜,一身丝绸短褂,看不出表情,自顾自地喝着茶。
迟小多朝郑衾行礼,郑衾点点头,示意他坐。
迟小多总觉得每次看到郑衾的时候,都感觉他更老了一点。
“想好了吗?”郑衾慢条斯理地说。
“什……什么?”迟小多说。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发着金光,注视迟小多,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我这一生,过了三个朝代。”郑衾把一杯茶放在迟小多面前。
迟小多:“谢谢老师。”
“清、民国、到如今。”郑衾说:“活了两百二十四年,我五岁那年,大家有首歌谣,唱的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迟小多:“……”
“嘉庆。”郑衾说:“历史书上的,学过么?”
“学过。”迟小多觉得这个世界,突然一下很不真实。
“鸦片战争,我见过了。”郑衾若有所思道:“当时的钦差林大人,走的时候,是皇上亲自送的他,去广东禁烟。”
“八国联军进京,义和团的扶清灭洋,我也见过。”郑衾说:“西太后离京那会儿,带的就是我。”
迟小多屏息,不敢接话。
“孙文建国那会,将我请到南京去,让我观过星,那会儿,还在南京待了好长一会。”郑衾又道。
“国父是什么样的人?”迟小多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郑衾想了想,摇摇头,说:“忘得差不多了,不高,不到一米七。”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又说:“后来呢,老毛打过长江,老蒋慌慌张张地跑了,一念之差,我就没跟过台湾去,你猜为什么?”
“为了血魔吗?”迟小多说。
郑衾点点头,叹了口气,迟小多喝了口茶。
“懂茶不?”郑衾又问。
“不懂。”迟小多讪讪笑道。
“没关系。”郑衾说:“昔年进我九华门,诗书、六艺、易学、都有严格的考校,要正式拜师进来,是极不容易的。”
迟小多有点忐忑,说:“我……全都不行。”
“老师知道。”郑衾示意迟小多安心,又说:“但我最怕的,不是血魔,而是我九华门后继无人。”
迟小多:“……”
郑衾摇摇头,朝迟小多笑了笑,脸上皱纹更明显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老师您的弟子,不是挺多的吗?”
“你知道我这门为何名字叫九华派不?”郑衾又问。
迟小多汗颜,答道:“不知道。”
迟小多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懂。
“九。”郑衾说:“是汉人里接天辟地之数,也是乾卦之数,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华门成立之初,乃是五代十国时,创派师祖在沧山得真龙相授天机,是以悟道。”
“哦——”迟小多连忙点头,识趣地捧了一下,问:“那华呢?”
“华是华盖星之意。”郑衾答道:“九华门中人,学的就是观星之术,华盖罩顶,宜僧道不宜凡俗,所以九华派一直人丁寥落。你所见的,陶然那几个,说是弟子,都不入室。”
“为什么?”迟小多诧异道。
“没有机缘。”郑衾道:“九华门中有一件镇派的法宝,这件法宝,只有身具龙魂之人,方可动用,它的力量足以引动来自天脉的力量,粉碎世间一切妖邪,净化魔魇。”
“这件法宝凌驾于驱委之上,专门收拾连人间驱魔师都无法克制的强大妖魔,也是保障凡间安全的最后一张王牌,待我离开世间之后,必须将它交到合适的人手中,而这个合适的人……眼下只有一个。”郑衾缓缓道。
迟小多怔住了,郑衾答道:“没有龙力,是无法驱使法宝运作的,如果你不接任掌门,这件法宝就再也没有人能用了。”
“可是齐家是不是也——”迟小多说:“齐尉的法术是唤龙,他们家和龙是有契约的。”
“齐家的祖上,曾与蛟族订过契,使法术请出来的并不是龙。”郑衾说:“不过是幻化成龙型的蛟族则以。”
“鸱吻只是龙子。”迟小多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样也算吗?”
郑衾点点头,又道:“景浩曾是合适的接任者,可惜了!师兄为了获得真煌之力,也曾无所不用其极……”
迟小多沉默不语,知道郑衾是在暗示自己,该拜师了。
长期的静默后,女孩提起壶,茶水声响,斟在迟小多的杯里,不断旋转。
郑衾又说:“老师我大限将至了。”
“啊?!”迟小多惊讶道:“为什么?”
“荣销枯去无非命,壮尽衰来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
郑衾淡淡道:“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你若入了我门下,未来数月中,我便将我一生所学,倾囊以授。七宝菩提树,亦将交给你来继承。”
“来日这所庄园,老师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是你的。”郑衾说:“驱委当以你马首是瞻,无人来管你,那是真正的万人之上。”
迟小多听得隐约有点害怕,为什么?
“九华门中人。”郑衾又道:“须得听你号令,项诚虽身为万妖之王,配你,顶多也就是个门当户对,你还在等什么?”
“我……”迟小多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为什么选择我。”迟小多终于道:“只是因为我有龙瞳,是吗?”
郑衾没有回答,香炉中的香燃到了尽头。

“你到书架上,将第四层第三卷取来。”郑衾吩咐道。

迟小多取下一副卷轴,在桌上铺开,上面是一副画卷,画卷上绘的是烟云缭绕,一座高山上,一名男人手执长杖,站在龙首前,引动天雷,粉碎山下妖魔的场景,当即再无疑问。
“您不怕我,掌握了这么大的力量,用来作恶吗?”迟小多说。
“我了解你。”郑衾悠然道:“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老师对你的一举一动,都洞察分明,你比陶然他们合适得多,也更能担此重任,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有勇,有谋,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迟小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项诚的名字,背景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自拍。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把持得住自己,将九华门交给你。”郑衾道:“老师放心。”
迟小多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阵惶恐,郑衾说“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也就是说,他一直监视着自己与项诚的一举一动。
“您……身体很好。”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两个半月后,七月十五。”郑衾说:“最迟在那夜前,我就要为巴蛇分魂,分魂术极其凶险,以我的寿数,走到此处已是尽头,更需控制魔种之力,若不倾尽我魂力,只怕难成大事。”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起来。
“老……老师。”迟小多喃喃道:“您是不是……”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话中之意——郑衾如果帮项诚主持那个仪式,将蛇魂分离出来,再封印住魔种,将耗费掉自己所有的魂力,这样一来,他一旦决定了帮助项诚,就再也活不过鬼节了。
所以他才要在临死前指定一个继承人,免得死后九华派后继无人。

第107章 暗示

“我……”迟小多听到这话时心里充满了愧疚。
“我尽快给您一个答复。”迟小多说。
郑衾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答道:“老师也不勉强你,只是今夜突然有些话想说,如此而已。”
迟小多起身,告辞,临走前郑衾突然说:“小多。”
迟小多停下脚步,郑衾戴上了墨镜,说:“你是不是觉得老师对林语柔、周茂国这些人的手段太狠了?”
迟小多:“……”
迟小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郑衾说:
“你若入我门下,师父便看在你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了他们。”
迟小多刹那就动摇了。
郑衾又叹了口气,说:
“但如今驱委,须得重新指派人选,我的本意是让陈真在风头过去后回到驱委,趁着这个机会,完成全部的换血。”
“也罢,待你入门后,我便把陈真带过来,此事再慢慢商议不迟。”
“好……好的。”迟小多点头,郑衾这话无疑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回房时,项诚正在不停地换台,眉头皱了起来。
“强迫你拜师了?”项诚问。
迟小多把经过说了,项诚眉头深锁。
“原来是这样吗……”项诚自言自语道。
“我觉得咱们可能错怪他了。”迟小多说。
项诚没有说话,迟小多说:“我说给他一个答复,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他答应治好你的魔种,作为回报,我愿意当他的弟子。”
“我不希望你搅和到这些事里去。”项诚说:“他已经退隐,却对驱委的事干涉得太多了,冲着这一点,九华门就不是什么能呆的地方。”
“可是解决你的魔种。”迟小多坚持道:“这比什么都重要。”
项诚沉默片刻,突然说:“我们走吧。”
迟小多心想你又来了。
他一脸无聊地在床边坐下,项诚说:“我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来交换,更不想他携恩收你为徒。”
“可是一旦为你分魂,他也许就真的活不成了。”迟小多说:“这也不算携恩,是咱们应该做的。”
“师徒之间的情谊,原来是可以回报的?”项诚说。
迟小多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实在找不到任何破绽,只是一个直觉。”
“陈真。”项诚一语道出关键。
“可是他说,入门后就会让我见到陈真。”迟小多说:“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如果我不是他的徒弟,他是不会轻易让我知道这些事的。”
“你已经知道了。”项诚答道。
“也许还有更多。”迟小多说:“我想……不如先拜师,再慢慢建立彼此的信任?”
“他倒是很信任你。”项诚自言自语说。
“只要他能治好魔种……”迟小多说:“其实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何况只是当他的徒弟?”
项诚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那眼神无比的熟悉,迟小多记得最深的,就是项诚的这个眼神。
窗外的风吹过天地,呜呜呜地响着,迟小多站在床前,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许多过往片段。
项诚刚到家里,与迟小多一起生活时,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他,就是这种眼神。
离开家前来北京,看迟小多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那是带着些许愧疚的眼神。
“没有关系。”迟小多说:“当个掌门人也不错的嘛,如果我接管九华门了,那么我就……嗯,我一定不会不负责任的。你当妖怪们的大王也当了,我们来个联姻,到时候驱魔师和妖怪们就可以相亲相爱,不用再杀得难分难解了。”
项诚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迟小多说:“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项诚说:“明天再去回报他,先过来。”
“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把迟小多拉进被窝里,说:“当然是先把事给办了……”
“哎哎!”迟小多挣扎,片刻后声音小了点,抱着项诚,两人亲昵地在被窝里脱得干净,摩挲起来。
翌日,外面雾蒙蒙的一片,黄沙滚滚。
迟小多早上回复了郑衾,郑衾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陈真他……”迟小多忐忑道。
“拜师以后。”郑衾答道:“师父的布置,都不会瞒着你,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若是存心设计你,又何至于在驱委放你一马?“迟小多十分尴尬,郑衾却摇头,笑笑,说:“待会行礼毕,师父便让他过来见你一面。”
迟小多十分尴尬,郑衾却没有多说,将迟小多领到一个密室内,密室中满是牌位,正中的牌位前摆放着迟小多带回的浑天刀。
郑衾洗手,迟小多洗手,郑衾亲手点了燃香,交到迟小多手里,拜师之前,迟小多一直想着项诚昨天晚上,后来说的话。
那时候他已经快要睡着了,不过临睡前两人又聊了会,根据种种迹象推断,郑衾是非常有手段的,他收拾了整个驱委,连林语柔都没有放过。但最后郑衾显然口风松动了,毕竟一个知道自己将要死的人,连死期都预见到了,现在还来收拾驱委,有多大的意义?
项诚一直在门外等着。
迟小多有点可惜,这么重要的时刻,项诚居然没有陪在自己的身边,然而九华门拜师礼,外人循例是不能参与的。
郑衾跪在蒲团上,引着迟小多,朝一众牌位拜了三拜。诵读拗口的咒文,牌位全部一下亮起了金光,迟小多惊讶无比。
这样便算拜师礼毕,一众未记名弟子在陶然的带领下过来,恭喜郑衾,并朝这个正式的小师弟行礼。
“三个月后。”郑衾朝迟小多说:“你就是他们的头儿了,平时有不懂的地方,便朝你大师兄多请教着点儿,入我门中,不管记不记名,终究是先入门者为师兄,不到需得摆掌门架子,以威慑人的时候,大伙儿就以师兄弟相称,心里也不可怠慢了他们。”
“是。”迟小多双手执茶,躬身,茶盏过头顶,递给郑衾,郑衾接过,喝了一口,才算全套入门完了。
郑衾领着迟小多过来,项诚正在客厅内等候,起身,迟小多朝他笑了笑。
“衣服很好看。”项诚说。
迟小多也换上了中山装,一身稚气未脱,完全就是大学生的模样,项诚朝他动了动眉毛,意思是穿起制服来,更令人想那个他了。
郑衾咳了声,说:“跟着师父走。”
迟小多与项诚跟在郑衾身后,迟小多一时间还不太习惯,自己居然有一个师父了。
陶然快步到前面,打开门,会客室里坐着陈真。
郑衾说:“师父还有点事,得去驱委一趟,你们聊罢。”
“是。”迟小多说。
众人行礼,恭送郑衾,迟小多快步进去,陶然把门关上,会客室里便只有他们三个。
陈真安然无恙,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明媚的春日,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郑衾的车驰出庄园去,缓慢开走。
“你没事太好了。”迟小多松了口气。
陈真笑道:“你拜郑老师当师父了?”
项诚疑惑地看着陈真,陈真上前,与迟小多抱了抱,又过来与项诚拥抱。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问。
陈真走到茶桌旁,拿起茶壶,给他们一人斟了点花茶,答道:“我查一件事,恰好查到了郑老,一切都在郑老的算计中,嘿。”陈真说着又摇头笑,把花茶递给项诚。
“查什么事?”项诚答道。
“不说了。”陈真道:“小朗还好吗?”
“我正要给他发短信。”迟小多说:“你要和他聊聊吗?”
“别。”陈真答道:“我答应过郑老,不和驱委的人接触,驱委残存的,老佛爷和周茂国的势力还很多,一个两个的,都恨不得杀了我,我怕他们拿小朗来威胁我,也难办,哎。”
迟小多接过花茶,喝了口,陈真又问:“你怎么拜师的?”
迟小多答道:“郑老答应帮项诚分离蛇魂,这个法术非常凶险,他需要找一个身上有龙力的人当继承人……我就答应了。”
“哦——”陈真若有所思道。
三人一时无话,心情都有点复杂,迟小多叹了口气,说:“对老佛爷和周老师的那些指控是真的吗?”
“是的。”陈真说:“我想了很久,郑老说得对,如果我不配合,郑老会取我性命,这样小朗就再也没有人照顾了。”
项诚和迟小多沉默良久,迟小多注意到他端茶壶的左手上,那枚戒指没了。
“后来我想通了。”陈真漫不经心地把说:“郑老是那种,为达到目地,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只要他觉得是对的,事实上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活得都长,经历的事也更多。”
“他算准了你们会把魔种带回来。”陈真说:“路上的重重设计和铺垫,就是为了协助项诚带回魔种,带到他的面前,他要把魔种彻底铲除掉,可惜没有金刚箭,最后……说不准。”
“你的戒指呢?”迟小多问。
“戒指?”陈真想了想,答道:“摘下来了,被郑老的手下收走了,怕小朗来找我,被驱委的人跟踪。”
三人又沉默无话。
“什么时候回去?”项诚说。
“郑老去世后。”陈真伸出手,拍拍项诚的手臂,问:“周老师呢?”继而转身端起花茶杯子,自顾自地喝了口。
“他被软禁了。”项诚答道。
陈真:“可惜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的。”
项诚道:“当年巴山那件事,杀我爸爸是他的决定?”
陈真点头,端着茶杯,走到落地窗前。
陈真看着落地窗后的窗帘,说:“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项诚问:“他到底为什么杀我爸爸?”
陈真言简意赅道:“为了引出魔种。”
迟小多:“可是上次在丰都,他也保护了我们,而且他……我很难相信……周大叔……哎。”
陈真回身道:“你们不要听他的。”
项诚沉默。
陈真又道:“他这个人非常危险,我已经看出来了。”
短暂的静默后,陈真又问:
“郑老呢。”
迟小多答道:“出去办事了。”
陈真点头,放下杯子,看了眼墙上的钟,说:“时间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你在哪里住?”迟小多说:“不能留下来吗?”
“内蒙的一个禁魔区。”陈真答道:“留在这里太容易被发现了,郑老很难保护我,乔大师接任负责人职位时,逃出了不少老佛爷的心腹,现在都在设法找我。苍狼白鹿……别忘了,可达还没有回来呢,指不定他会怎么做。”
“你们这几个月就留在这里吧。”陈真说:“等到魔种驱除以后,一切好说。”
“好的。”迟小多与项诚把陈真送到门外,陈真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作了个把沙漏倒过来的手势,说:“沙漏还在你们手里吗?”
“我交给曹斌,让他还给周老师了。”迟小多说:“怎么?”
陈真说:“行,我知道了。”
陈真走了,两人在客厅前目送他离开庄园,项诚朝迟小多说:“出去放风筝不?”
“好……吧。”迟小多说。
两人拿着风筝,出了庄园,迟小多已经是郑衾的徒弟了,没人再来监视他。
“我们要马上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项诚说。
“怎么了?”迟小多说:“我觉得陈真有点问题,不像他自己了,但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被郑衾要挟了。”项诚说:“你记得他最后说的话吗?”
“说……周老师的事?”迟小多说:“有问题吗?”
“那个房间里有郑衾的监视和监听。”项诚答道:“不,我猜是在陈真身上,郑衾放了什么蛊,只要他表现出稍微一点异常就会没命。”
“可是你怎么看出来的?”
项诚作了个“倒过来”的手势,解释道:“你把他端起杯子直到放下杯子的时间里,话的顺序颠倒一次。”
迟小多:“……”
迟小多已经完全忘记具体内容了,项诚飞快地复述道:“第一句是‘郑老呢’。”
迟小多:“是的。”
“‘他这个人很危险’。”
“倒数第三句是‘你们不要听他的’,再上一句是‘为了引出魔种’,接着是‘这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最后是‘可惜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迟小多头皮发麻,项诚喃喃道:“他在最后提前那个沙漏,沙漏是扭转时光的意思,就是提醒咱们把话倒过来,他手上的戒指最开始根本没摘,是在咱们发现了他被囚禁在地下之后才摘掉的!因为郑衾根本不知道你戴着的是陈朗的戒指,咱们的两套戒指是完全一样的!”
“怎么办?”迟小多的声音发起抖来。
“不要着急。”项诚说:“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用什么方式来监视咱们,先和他将计就计周旋。陈真说要等到郑老去世后,事实上也就是提醒咱们,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他在郑衾引出魔种前,不会有生命危险。”
迟小多说:“万一他真的引出了魔种,像血魔一样把它吃掉了……”
“这就是我的打算。”项诚答道:“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从我身上把魔种分离出来,只要能将魔种摘走,我就可以直接反击他,这样咱们可以将计就计了。”
迟小多还要再说,车却已经回来了,回来的却是郑衾。
郑衾摇下车窗,笑着说:“带师父玩一会成不?”
迟小多忙答应了,郑衾便下车来,拄着拐杖,牵着线和迟小多一起放风筝,项诚站在一旁看。
当天晚饭后,郑衾开口道:“项诚。”
“是。”项诚答道。
“中元节晚上。”郑衾说:“老师会为你分魂,在这段日子里,你须得诵读经文,压制内心的兽性,令你的不动明王神性达到最强。”
项诚答道:“是。”
“就从今夜开始。”郑衾又说:“我为你预备了经文间。”
郑衾起身,迟小多忙上前服侍,三人上楼,弟子推开门,里面是个空旷的房间,地面上刻着梵文的九字不动真言,形成一个圆形法阵。四面墙壁上用朱砂写满了明王心咒。
“你就在这里修炼。”郑衾说:“务必在中元节前,将明王之力催到最高,以压制魔种。”
“至于你。”郑衾摘下墨镜,注视迟小多的双眼。
迟小多忙低下眼睛,答道:“是,师父,我一定不干扰他。”
郑衾笑道:“你每天功课一小时,来书房学法,学过后,可在此处陪他,自行读书。”
迟小多放下了心,点头道:“好的。”
于是迟小多与项诚的修行就此开始,迟小多生怕修行间内也有郑衾的监听,不敢胡乱与项诚说话。迟小多每天午饭后,在郑衾的书房里修习,郑衾倒是没有教他使用七宝菩提。
“从前你的修行完全以自学为主。”郑衾在书房中踱步,说:“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学习,混乱,繁杂。”
“是。”迟小多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学以致用,如果从头开始,涉猎此道,来日未尝不能成为宗师级的人物。”
“如今你拜我为师。”郑衾转身,悠然道:“须得忘却你平生所学,成为一战白纸,重新接受老师的教导。”
“需要闻离魂花粉吗?”迟小多忐忑问。
“那倒不至于。”郑衾哂道:“先学罢。”
书房内点起了醒神香,迟小多翻开九华门第一页,阅读门规,许多书籍都是古本,连标点符号都没有,郑衾便教着他断句。
“天脉地轮,无边无际;心魔人欲,无休无尽。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郑衾在书房中踱步,淡淡道:“红尘种种,大抵由此八苦所孕生。”
迟小多翻过一页书,郑衾又道:“魔的力量永无止息,只要人还活在这个世上,有争斗,有猜忌,有怀疑,这就是培育心魔的土壤。”
“可是为什么不动明王又能毁掉心魔呢?”迟小多问:“魔是因为净化的能力不足才产生的,回到天地脉里,结果还是一样的吧?”
静室:
地面焕发出金光,九字真言投射出金色符文,绕着项诚缓慢旋转。
项诚身体隐约浮现出一半金光,一半漆黑的不动明王法相。
金光压制着那半身的魔种,在项诚的努力之下,黑气沿着手臂上升,要回归到他的心脏部分去。
然而魔种仿佛受到了刺激,与明王真力开始分庭抗礼,项诚的身体震动起来。
书房内:
“不一样。”郑衾手执戒尺,背着手踱步,说:“魔的力量,是可以消灭的。”
迟小多:“!!!”
“可是书上写的……”迟小多惊讶道。
郑衾自顾自地笑了笑,说:“所以让你抛弃书上所学,成为一张白纸。”
“是。”迟小多说:“能消灭吗?”
“自然。”郑衾答道:“魔是能够化解的,当你心内充满怨忿之时,有人待你好一分,一点点温暖,常常就能让你忘却伤痛。”
“内心深处的魔,也将随之被善念所消灭。”
“杀人犯也许在下手前,倏然发现自我良知,停下挥刀的手……”
“而一声婴儿的啼哭,也许就能唤醒走向堕落的人,大抵如此。”
静室:
项诚抬起手,发现黑气已随之减淡,上升到了手肘部分。
他打着赤膊,一身纠结肌肉全是汗,全身湿淋淋的,汗水浸透了长裤,筋疲力尽,疲惫地朝后倒,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喘气。
书房内:
郑衾说:“以前发生过一件事,说不定能让你明白。”
“那是四二年的时候。”郑衾想了想,又朝迟小多说:“河南暴乱,百姓颠沛流离,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逃难。两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她的奶水不够,只能留下一个。怎么办呢?这个母亲就想抛弃小的,留下大的。”
“可是呢,把小的扔在路上,又会被过路人捡去烹食,怎么办呢?”郑衾缓缓道:“只得把这个孩子亲手扼死,再妥当埋葬。”
“就在她将要下手之时,孩子的哭声唤醒了他。”郑衾在一张摇椅上坐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她没有下手,而是挺了过来。”
“最后都活下来了吗?”迟小多问。
“大的饿死了。”郑衾叹道:“不过痛苦,在每个人的内心都存在着,这就是‘魔’的雏形,魔在未曾呈现出具体形态时,是可以自内朝外化解的。”
“杀妻弃子会因为一念之动而改变,为情所困的自杀想法,也可能因为一朵花的开放消湮。”
迟小多说:“人世间的点点滴滴,也在不停地内部消耗着魔的力量。”
“正是如此。”郑衾悠然道:“但是当‘魔’聚集了太强大的力量,成形了,就不得不动用外界的力量,去毁去这怨愤。”
“就是真煌之力。”迟小多说。
郑衾说:“天地一体,连同我们人族,妖族,就像一个人的身体一般,山川江河则是世界体内的经脉。天地能够察知人世间微小的变化,一旦凡人拥有了超凡脱俗的能力,而体内又带有心魔,就像在世界的体内出现了病灶,自有真煌之力,去净化这些区域。”
“心存执念的人,一旦即将获得能力的跃升,便将引来真煌之力,在这考验之中,或是粉身碎骨,或是放下最后的执念——”
“——这个过程,就是俗称的天劫。”
迟小多反复思考着郑衾的话,推开门,进了静室内,看到项诚摊开四肢,躺在地上。
项诚的白色长裤内完全挂空挡,湿得完全透明,长腿十分性感,赤着脚,上身裸着,健美的胸膛微微起伏。
“怎么样?”项诚盘膝坐起,迟小多过去,跨坐在他腿间,项诚还在喘气,抱着迟小多的腰,把头埋在迟小多身前。
“怎么啦?”迟小多说:“这么累?”
“想你了。”项诚迷恋的把迟小多的衬衣撩起来,摸他的背脊。
“是练功不舒服吗?”迟小多说:“要么别练了,装一下样子。”
项诚说:“他布设的法阵是对的,让我用真力压制住魔种,把它压回到心轮中去。”
“他教我的东西。”迟小多说:“感觉也没有任何问题,我都有点分不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项诚想了想,答道:“见机行事,最初的几天太累,我没有力气去查其它的事了。”
入夜,项诚赤着全身,洗过澡后躺在床上出神。他干净赤裸的身体带着沐浴露的香气,迟小多也脱光了,伏在他的身上,两人缠绵在一起。
“你说我们三个月后还会在一起吗?”迟小多低声道。
“两个月。”项诚说:“余下的时间不多了。”
项诚身上沐浴露的气味混合着男人的气息,令迟小多觉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媳妇,你身上有股牛奶的味道。”项诚说,继而在迟小多的脖子上亲了亲。
迟小多的大腿在项诚身上磨蹭,项诚的新陈代谢太旺盛了,一到春天,总是会掉毛,欲望又厉害,好几次弄得迟小多出去的时候,身上偶尔会无意中发现项诚弯弯曲曲的毛。
“你要做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去洗手间一把剃须刀,说:“可以吗?”
项诚示意迟小多随意,迟小多便抹了点泡沫上去,握着他的那个,小心地给他剃毛,项诚本来就很大,半软时握在迟小多手里,逐渐抬头,显得直硬而粗大。两人的呼吸都显得急促起来。
迟小多把项诚的毛剃得干干净净,那物傲然耸立,逾发粗长,迟小多便一手握着,骑坐上去,忍着刚刚进来的疼痛,坐到最根部。
暖春已经来了,空气里带着熏人的花草气息,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都没有说话,项诚只是专注地进入,再离开,重复这个简单而温柔的动作,并认真地观察着迟小多因这动作而带来的颤抖与反应。
项诚吻迟小多的手,吻他的胸膛,吻他的唇,迟小多抱着他的脖颈,一刻也不想让他的唇离开。
他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地进入,交汇在一起的除了身体,仿佛还有灵魂。
突然项诚停下动作,说:“等等。”
迟小多:“啊?”
接着项诚犹如打桩机一般开始啪啪啪地顶着他,迟小多完全未料会加快速度忍不住大叫,在节奏去到顶峰时,迟小多断断续续地射出液体来,满脸通红,快要晕眩了。
项诚以一个长吻快速地结束,抽出来时扯来浴巾,裹在迟小多身上,起身穿上长裤。
有人敲门,迟小多上前去开门,整理了下衬衣。
“老师。”迟小多说。
郑衾戴着墨镜,双手持拐杖拄在身前,慢条斯理地说:“老师要出去一趟,明天午课暂停。”
“好的。”迟小多忙道:“您要去什么地方?我和您一起吗?”
“没有必要。”郑衾答道:“还没到你露面的时候。”
迟小多跟到门外,送走了郑衾,朝项诚说:“你听见脚步声了?”
“不。”项诚说:“把窗子打开,老朋友来了。”
迟小多开窗,可达一闪身进来。
迟小多惊愕,可达风尘仆仆,帅气的左半边脸上擦伤了,满是血痕。

第108章 密室

“陈真呢?”可达说。
“你脸上怎么回事?”迟小多忙穿上衣服下床,可达长叹一声,说:“驱委里现在全是乔阎的人。”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项诚说。
“我去过陈真家。”可达答道:“陈朗的行动没有受到限制,封离和郎犬陪着他,回驱委一趟,有人突然出手袭击我,差点被车给碾了,脸上是擦伤。”
迟小多把酒浇在可达脸上,可达痛得一哆嗦,示意来点酒。
“我根据你提供的情报。”可达答道:“去内蒙古跑了一趟,所有的妖和草原狼都放出去了,没有找到陈真。”
项诚沉默不语,靠在桌旁,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眼里带着疑问,项诚点头,说:“我让可达去找陈真的下落了。”
“没有。”可达说:“找遍了可能的地点。”
“那么他很可能还在这个宅子里。”项诚说。
“把戒指给我,我去找找。”可达说。
“太危险了!”迟小多说:“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可达说:“轩何志和曹斌我都不敢相信。我怀疑出手袭击我的,就是曹斌。现在只有陈真和齐尉,我能确定是自己人。”
项诚问:“齐尉呢?”
“齐尉在驱委。”可达说:“他带着狄淑敏的命令来的,齐尉说,只要他一露面,郑衾就会过去摆平他了。齐尉代表狄淑敏,乔阎现在还不敢直接惹他们那一派。”
迟小多明白了,今天他们是有预谋的,齐尉吸引郑衾的注意力,可达负责过来找人。
“思归走了。”项诚答道:“连个侦察的东西都没有。”
可达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说:“我用魂魄离体的方式去找人。”
“外面有镇鬼符。”迟小多说:“你走出一步就会被发现。”
这是一个没有风的夜晚,外面非常安静。
迟小多示意两人不要说话,把回形针拗弯,附在一个插头上,说:“你的耳朵灵,可达,你注意听声音。”
可达变幻为苍狼,一抖擞,竖起了耳朵。
迟小多把插头朝插座上一按,外面一声轻响,插座爆出火星,整个庄园断电,房中一片黑暗。
太好了!果然是老式的线路。
外面响起交谈声,有人过来敲门,迟小多出去说:“怎么停电了?”
陶然的声音答道:“跳闸了。小师弟等等。”
接着是忙乱的脚步声。
苍狼的耳朵动了动,侧过头倾听。
“花园的方向。”苍狼答道。
迟小多:“再听。”
苍狼竖起耳朵,迟小多抽出插头,外头弟子恰好拉上电闸,灯亮了起来,又朝里头一按。
啪一声又断了,这次短暂的交接中,远处传来一声不明显的电子声。
苍狼说:“走廊尽头!”
迟小多:“……”
“书房?”项诚喃喃道。
两次跳闸后,府内来电,恢复了正常,迟小多看了眼时间,十二点。
“尽快。”迟小多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很宽裕。”项诚说:“来回就要六个小时,不用着急。”
楼下挂钟敲响一点,弟子们都睡觉了,迟小多去二楼休息室,陶然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迟小多来了,忙起身。
迟小多叫了声师兄,从冰箱里拿了个冰淇淋,说:“我去看会书。”
书房里,大家脱了鞋,只穿着袜子,无声无息地进去,项诚关上门。
“在什么地方呢……”迟小多皱眉道。
可达变为苍狼,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爬过去,靠近中央的书桌,朝他们回头,示意过去。
迟小多也听见了,下面似乎有鼓风机的微弱声音。
项诚敲了敲木地板,没有动静。
迟小多过去挨个检查书架,项诚说:“看这里。”
茶盘上有一个茶宠,项诚把茶宠拿起来,下面是个按钮。
迟小多按了下去,茶桌轰隆隆地右移,现出里头的一条楼梯。三人快步下去,可达身上发出蓝光,照亮了周围的空间,楼梯尽头是个隧道,隧道两侧贴着各色各样的封妖符,尽头有一扇门。
门上有一块水晶石,像是眼睛一般,项诚要用手去触碰,迟小多却示意我来,继而把眼睛凑上去。
龙瞳发出光亮,射进水晶石里,水晶石亮了起来,门朝着两边打开。
“这是一块龙眼石。”迟小多说:“只有龙力才能打开它。”
里面是个藏宝室。
迟小多问:“陈真?”
里头什么也没有,架子上摆放着一点东西,迟小多上前去看,是陈真的戒指,还有心灯,以及几件认不出来历的法宝。
一旁摆放着浑天刀。
项诚与可达搜索了每一个角落,拍过每一寸墙壁,没有任何动静。
“不在这里。”可达说。
“嗯。”迟小多眉头深锁,说:“还是没找对地方,戒指倒是在的。”
“不。”项诚说:“他已经知道咱们在找陈真的下落了,陈真先前确实在这里,只是他发现之后把人给转移了。”
迟小多:“……”
“否则你想想。”项诚答道:“一个藏宝的密室,要鼓风机做什么?”
迟小多:“对……”
可达说:“妈的,这老乌龟实在太狡猾了。”
“尽快离开。”项诚说:“免得被他知道了。”
“东西带走吧。”可达说:“心灯也被扣下了。”
“你最好不要。”迟小多说:“万一被他知道了……”
“拿吧。”项诚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在打探陈真的事,证明咱们无论做什么都瞒不过他。”
可达拿走陈真的心灯与戒指,离开了地下密室。
临走前,迟小多又看了密室一眼,突然感觉到戒指有点发热。
“怎么?”项诚说。
“没什么。”迟小多答道。
出来后,项诚关上门,轰隆隆的声响在静夜里尤其刺耳,他心想这下连陶然都听见了。
陶然没有任何反应,回到房中,三人都有点郁闷,迟小多站在椅子上,能够着天花板,一寸一寸地看,什么都没找着。
“不用找了。”项诚答道:“没有,我早就查过。”
北京市区:
轿车驰进了灵境胡同,绕过喷泉,停在大楼外。
郑衾笑了笑,戴上墨镜。
保镖拉开车门,郑衾走进驱委一楼。
郑府:
可达说:“从开封那件事之后,郑衾就时刻掌握着你们的动向。”
“轩何志是内奸。”项诚答道:“他负责朝郑衾回报我们的一举一动,包括海上被雷击中,还有去巴山的时候,他一直是寸步不离的。”
可达说:“那现在怎么解释?他怎么知道你们找到陈真的下落的?”
“他聪明。”项诚说:“府上这么多人,始终在监视着我和小多。如果他存了这个念头,只需要稍微想一想,就什么也瞒不过。”
“我觉得他的监视简直无处不在。”迟小多说:“太诡异了。”
可达说:“如果真的无处不在,你可是要小心点喔,现在他也听着的。”
“一定有一些时候。”项诚说:“是他监控不到的。”
迟小多有点郁闷,可达说:“不过还有一点,目前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你们没有站到他那一边去。”
“我还没有说我们是朋友呢。”项诚道:“别高兴得太早。”
可达哭笑不得,摇摇头。
迟小多当然知道项诚是说说而已,如果不是站在驱委这边的话,他也不会给可达发消息了。
他总觉得密室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越想越是奇怪。
灵境胡同驱委:
叮,电梯门开,郑衾进入会议室,齐尉与乔阎各坐一侧。
“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乔阎冷冷道。
齐尉深吸一口气,说:“驱委进行的人事变动太突然了。”
郑衾摘下墨镜,笑了笑:“不突然,已经计划很久了。”
齐尉避开郑衾的龙瞳,不自然地说:“郑老师,这么做有意思吗?”
郑衾上下打量齐尉,露出微笑,说:“我一向是敬佩齐家的。”
齐尉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说:“我带来了家里的一点资料内容,以证明周茂国没有加害项建华,这个指控是不成立的。”
“而且驱魔师委员会主席,是由上一任主席提出人选,地方投票产生。”齐尉说:“哪怕是作作样子,这是我们互相之间的尊重,现在什么委任书都没有,直接指派乔阎大师作为新任主席,我们不能理解。”
乔阎阴测测道:“公文已经发过去了,走的是正规流程,哪里不能理解?”
齐尉答道:“公文上缺有效的法力水印。”
齐尉两根手指提起公文,法力注入纸张中,纸张发出光,接着齐尉提起另一份意见信,落款处密密麻麻,盖着十来个印,发出五颜六色的荧光。
“没有妖怪管理局局长、驱委主席、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的法力水印。”齐尉说:“公文无效,恕难从命。”
“这里是上海、广州、深圳、郑州、昆明、拉萨、西宁等地的联名意见信。”齐尉又道:“请两位过目,郑老师,您已经离休了,请不要一意孤行。”
“嗯。”郑衾接过信件,说:“手续倒是很全,这是地方联合的意思了,辛苦你跑了全国这么多省市。狄淑敏倒是挺聪明的。”
齐尉一手按在桌上,手指敲了敲,另一手放在桌下,拇指掐住了无名指最后一个关节,修长手指掐了一个法诀。
郑衾折好信,说:
“把他带走。”
齐尉猛地跃上桌子,双手一展,火龙迸发!
“胆子大狠了!”乔阎冷笑道:“敢在驱委撒野!”
郑衾无奈摇头,笑了笑。
火龙爆射,掀翻了会议桌,砰然巨响,落地玻璃窗碎裂,齐尉化作一阵风卷了出去,乔阎伸出手,手掌一翻,无数藤蔓枝节交错,飞速追了上去!
驱委广场上,白鸽飞起,冲向高空,喷泉化为水龙,朝着齐尉缠去,顷刻间火龙被击得破碎,炸出千亿火星,化作灰烬在空中燃烧飘零。
无数藤蔓把齐尉兜头盖面地缠了起来!齐尉大喝一声,在被藤蔓囚禁的最后一刻,双手回扯。游荡在空中的迸射火星各自化形,幻化为成千上万的火蝶,倒扑向藤蔓,藤蔓着火焚烧,紧接着解体,朝着会议室内狠狠一抽——
——连声巨响,七楼自会议室横着过去,全部落地玻璃窗尽毁,郑衾抽身退出,乔阎抱头跃出会议室。
齐尉再次冲进了会议室,背后追着上百发出银光的法力守卫,再后面追着一条咆哮的喷泉水龙,齐尉风驰电掣,驾驭火龙横冲直撞,竟是要追上郑衾。
郑衾早已等在走廊尽头,齐尉点燃了一整个七楼里的地毯,门窗,桌子,墙壁坍塌,到处都是消防报警器的声音。
齐尉翻手,亮出山河社稷图,左手五指探入了光球之中,顷刻间四周的碎砖与水泥在他的意念下集合,朝着郑衾冲去!
郑衾不避不让,拐杖凌空一点,一道霹雳随之射出,粉碎了水泥与砖块的保护罩,击中齐尉胸膛,齐尉被电得朝后飞出,撞破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郑衾拐杖轻轻前送,齐尉被电得撞破玻璃窗,飞出了七楼。
迟小多起身,一阵风般出了房间。
“等等!”项诚跟着出去。
迟小多回到书房,这一次他很清楚了,陈真就在地下。
他回到了密室中,项诚与可达跟在身后。密室中一片静谧,苍狼发出蓝光。
“可达,不要照明。”迟小多说。
密室中陷入一片黑暗,迟小多捂住右眼,龙瞳发出绿色的光。
在那静谧之中,黑暗虚空里,出现了很淡很淡的一个轮廓,迟小多注视地面,地上出现了一团淡得近乎模糊的小动物。
那是陈真的貂!
迟小多:“……”
“看到什么了?”可达问。
“他就在这里!”迟小多说:“可是为什么只有……”
那只貂感觉到了,朝迟小多跑来,在他面前绕了几圈,四肢伏地,退后,朝斜前方进,绕圈。尾巴摆动,在地上扫过。
“一个符文。”迟小多说:“是这样的。”
貂的魂力非常淡,消失了。
“一个……”迟小多说:“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项诚掏出手机,照亮了密室,迟小多在画图软件上画出符咒。
三人又回到房中,迟小多用朱砂与符箓复原了那个符,项诚尝试着使用它,没有任何动静。
“我猜说不定要……回到密室里去用。”迟小多说。
这一晚上,他们第三次进入密室。
迟小多暗自祈祷郑衾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项诚在密室中使用符咒,密室的门缓慢朝外打开,现出一条幽暗的长廊。
“驱委在两百年前,用的就是空间转换符。这是其中被淘汰的一种。”陈真的声音在黑暗里说:“只是时间过得太久远了,资料都没有保存下来。”
“陈真——!”迟小多扑了上去,与他拥抱,可达也冲上前,说:“你没事太好了。”
项诚拿着手机,照亮了黑暗的隧道,抬头四望。
“鼓楼里的鬼打墙。”项诚说。
陈真道:“幸亏你看懂了我的暗号,速度,离开这里。”
灵境胡同,驱委:
郑衾手持拐杖,站在驱委门外的广场上,齐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全身不住抽搐,手脚不听使唤,紧接着召唤火龙,飞起。
郑衾戴上墨镜,抬起拐杖,电光在杖头汇聚,表情突然间一怔。
“郑老师?”乔阎追出。
就在这么一念之间,齐尉逃了。
郑衾道:“看来我还是得回去一趟,你们追查齐尉下落,他跑不了多远。”
郑衾戴上帽子,躬身钻进了轿车中。
郑府内:
“外面有人。”迟小多站在台阶上听外面的声音,有弟子进了书房,开始打扫。
项诚答道:“不能从原路走。”
“另找路,这条隧道有三个出口。”陈真说:“一个在承德,一个在鼓楼,另一个在他的密室里。先前他送我离开,就是送到承德。”
四人回到长廊里,开启符咒,再次进入了隧道。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迟小多回头看他们经过的长廊。
“逃难。”项诚说:“用法力构筑的隧道。”
出北京的路上:
郑衾脸色不善,车流排成长队,堵在三环外,堵得一步都动不了。
“北京的车这么多了?”郑衾哂道:“从前倒是没瞅着。”
“老师,现在是上班高峰期。”司机说。
隧道内:
“早上八点,你们十二点前来得及回去么?”陈真手握心灯。
“先不管这个。”项诚说:“走!”
陈真祭心灯,项诚祭降魔杵,两人推向隧道两侧,强光犹如海潮般发散出去,周遭一闪,墙壁瓦解,层层垮塌。四人出现在鼓楼里。
“郑衾那蠢货。”陈真快步下楼梯:“居然没把我车弄走。”
“你最聪明。”项诚随口道:“机关算尽,算不到被抓。”
“自我安慰一下嘛。”陈真按指纹上车,开车,众人上车,出停车场时,交了三百多停车费。
陈真:“……”
“你们没把我钱包带过来?”陈真说。
大家一起看着陈真,陈真想了一会,摘下表要朝保安亭里扔,被迟小多拦住,帮他付了钱。
“怎么办?”陈真回头道。
所有人面无表情,看着陈真。
迟小多说:“你不说点什么吗?”
陈真想了想,说:“弟兄们,谢谢你们不离不弃。”
“谢你个头啊!”可达怒吼道。
“想办法善后啊!”迟小多道:“郑衾会杀了我吧!”
陈真把车停在kfc前,说:“小多借点钱,算我请吃早饭,下次还你。”
迟小多数出五百块钱给陈真,陈真转手递给可达,让他去买早餐吃,项诚看了眼表:“有话快说,八点半了,超过十点就不能回去。”
陈真深吸一口气:“长话短说吧,郑衾觊觎驱委很久了,利用考试安插了不少他的人,是王雷把我抓住的。”
“那家伙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迟小多头痛道。
“曹斌应该没有问题。”陈真说:“不过他还不知道真相,小多,需要由你想办法去说服他。齐尉是咱们的人,现在要么逃出来了,要么被抓了,如果可以的话,你也想办法放出来。”
“我怎么说服他。”迟小多道:“你当我是佛祖啊!说放就放。”
“总有办法的。”陈真说:“郑衾至少会带你去驱委一趟。我相信你,首先曹斌会接应你,你又是郑衾的徒弟……”
可达端着盘子过来,还买了个快乐儿童餐给迟小多,项诚与可达,陈真各自拿了个全家桶放到自己面前开吃,把三个玉米棒放到迟小多面前。
“周老师身体情况很糟糕。”陈真说:“山河社稷图耗掉他太多力气了。宛媛正在照顾他,可达负责联络宛媛那边,老佛爷被囚禁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可达答道。
“好的。”陈真叹了口气,说:“至于……轩何志。”
“那家伙是奸细。”项诚答道。
“嗯。”陈真说:“注意防范。”
“接下来我会想办法,朝你们传递消息。”陈真答道:“你们在郑衾身边,一切照常。他为了拿魔种,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你成为了他的弟子,是有机会拿到他的拐杖的。”
“为什么收我当徒弟?”迟小多说:“我直到现在还不明白。”
“控制项诚。”陈真说:“我猜的,他与你有了师徒关系,就能巩固双方的信任,如果吞噬魔种失败,他也能通过攫取你眉心轮里的龙魂进而稳定住自己即将崩溃的身体和寿命……就这样,八点四十五了,大家出发吧。来,战友们。”
陈真伸出一手,手背朝下,看看众人。
“你是不是还要解释点什么?”项诚却道。
陈真没有说话。
“你把周茂国和林语柔卖了。”项诚冷冷道:“我本来一直是相信你的,直到我知道那些档案被翻出来了,给他们定罪,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你了,陈真。”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出卖上级和朋友的人,从前我欠你一个情。”项诚答道:“救你出来是还你情,就这样。小多,走。”
“等等!”陈真考虑片刻,而后道:“我说不是我卖的,你们信么?”
项诚眯起眼,陈真说:“我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也不可能是小朗,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逼问出那段文件和档案的密码,是,档案只有我、周老师和老佛爷知道。”
“我没有想到,他做好了所有的布置,会在那里等我。”陈真说:“我和小朗的对话只有我俩知道,不可能泄露给任何人。”
“其次,我在被他抓住之后,直到第二次被关进鬼打墙长廊里,中间有一段内容,我忘了。”陈真说:“他是从我这里逼问出资料密码的,可是我没有受伤,最后他给我闻了离魂花粉。”
“和我们见面时你受到什么要挟了?”项诚淡淡道。
“他给我看了双鱼玉佩。”陈真说:“小朗在他的控制之下,他随时可以杀掉小朗。”
众人默不作声。
陈真答道:“是我把两名顶头上司卖了,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相信我,咱们就再合作一次,不相信我,现在就走吧。”
项诚沉吟片刻,转身过来,把手搭在陈真的手背上,可达搭上手,迟小多搭上手。
“加油。”陈真另一手覆在最上面,拍了拍,说:“为了世界和平。”
“我听这话怎么这么不靠谱呢!”可达说:“合着你一点计划都没有啊!”
正午十二点,轿车下高速,同一时间,一匹巨狼翻越山峦,在平原上疾奔而来,跑向郑府围栏外,一躬身,把两人抖进了花园里,苍狼化身可达,就地一翻滚,躲到围栏外朝内窥探。
迟小多:“车来了!快回房间去。”
“来不及了!”项诚说:“听我的,快!”
项诚牵着迟小多跑向草地中央,迟小多坐下,项诚躺下,枕在迟小多的大腿上,迟小多衣襟还带着番茄酱。
轿车驰进庄园内,郑衾没有到门口下,而是拄着拐杖,走向花园,来到他们面前。

第109章 反击

“徒弟呐。”郑衾说。
“师父!”迟小多忙拍拍项诚,让他起来,自己要起身,郑衾却以拐杖点住迟小多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来。
郑衾问:“午饭吃了没有?”
“没呢。”迟小多说:“等您回来。”
郑衾点点头,说:“进来吧。”
郑衾带着两人进去,什么也没有发生,迟小多朝项诚使了个眼色,项诚眯起眼,略一思考,没有说话。
仆人上了午饭,迟小多非常困,强自控制着不要打呵欠,随意与郑衾聊了几句,问他上哪儿去了,郑衾答道去驱委,迟小多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你想给周茂国和林语柔求情,是不是?”郑衾说。
迟小多不敢开口,看着郑衾。
“不用这么怕。”郑衾乐道:“师父又不吃人。”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内敛,看着迟小多的双眼,说:“这样罢,午课后,师父去睡会,傍晚你陪师父去市里走一趟,我看你成天呆在这儿也挺无聊的。”
迟小多心想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忙自点头。
当天的午课,迟小多简直整个人都要斯巴达了,一晚上没睡,困得要把脑袋磕在茶盘上。幸而郑衾并没有注意到他,简短地授课结束后,就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迟小多趴在桌上,睡得流口水,一个小时后是陶然叫醒了他。
“我总觉得他知道了。”迟小多回房,和项诚抱着睡午觉,项诚一身汗水淋漓的,也不洗澡就上床了。
“朝好处想。”项诚说:“他说不定是觉得昨晚你被我弄得一晚上没睡成。”
迟小多哭笑不得,靠在项诚怀里,两人睡了会。
傍晚郑衾让陶然亲自开车,载着他们回了北京,在灵境胡同对面的一家酒店式公寓里住下。
弟子们忙前忙后,像搬家一般,带来了不少书籍以及施法材料,房间非常宽敞,迟小多和项诚住一间,郑衾自己住一间。
陶然在地上给项诚画法阵,郑衾坐在轮椅上,看着对面的灵境胡同,一切如常。
“师父怎么突然想搬这儿来了?”迟小多说。
“老了。”郑衾说:“喜欢热闹。”
夜里,灵境胡同一片黑暗,郑衾说:“你用龙瞳看看外头?”
迟小多用龙瞳望出去,只见一个巨大的光罩,罩着一栋高楼,四处虹光闪烁。当即明白到郑衾在看驱委。
“你俩早点休息罢。”郑衾说:“师父老头子,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
迟小多把郑衾送到门口,关上门的一刻,两个人都有种脱出囚笼的感觉。
“他是不是发现咱们把陈真放走了。”迟小多说。
“别疑神疑鬼的。”项诚开了瓶洋酒,倒了点在杯里,说:“他要时常来往驱委,来来去去的,三个小时车程不方便,才把咱们带在身边。”
是这样吗?迟小多总觉得郑衾话里有话。
然而接下来,一切却很平顺,郑衾甚至没有提到任何关于陈真的事,也没有人联系他们。
北京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迟小多每天到郑衾房内去学九华门的咒法,项诚则修习运用真力。陈真、可达、齐尉几人就像消失了一般。迟小多记得陈真提到过,按兵不动,等待他们的通知,便在忐忑之中度过这段漫长的日子。
每天在郑衾的面前,迟小多都提心吊胆的,幸亏只有一小时的午课,而回到房中后,与项诚在一起的时间则是最幸福的。
直到某一天,郑衾说:“教你的,这些日子里都记得差不多了?”
“大概能记得。”迟小多说:“要考试了吗,老师?”
“那倒不用。”郑衾答道:“你去把七宝菩提树取下来。”
迟小多有点紧张,陈真先前的嘱咐,就是让他把七宝菩提树偷到手,而郑衾从不离身的拐杖,此刻便放在房间角落里。
迟小多双手捧着拐杖,递给郑衾,郑衾看也不看,说:“很重?”
“是有一点。”迟小多说。
郑衾说:“把一头驻在地上。”
迟小多依言施为,他比郑衾高了个头,不得不稍微躬身,拐杖就像能感应到他的身高,渐渐地长高了点。
“默念我教给你的咒文。”郑衾说:“把法力注到七宝菩提树里去。”
“咒……咒文?”迟小多茫然道:“您没有教过我什么咒文啊。”
“在阿尔山那会教给你的。”郑衾说:“一个符,怎么?忘了?我倒是觉着你没忘。”
迟小多:“……”
郑衾笑着说:“来罢,师父知道你这些年里功课可没落下。”
迟小多确实会经常温习郑衾教给他的那个符,可是在那么久之前,郑衾就已经动了收徒的念头吗?
迟小多闭上双眼,符咒在眉心轮间旋转,一股力量沿着手臂,注入了拐杖中,拐杖亮起蓝光。
“成。”郑衾答道:“就这么着,记清楚了。”
“记得了。”迟小多说。
郑衾接过拐杖,说:“以后师父不在了,你就这么用它。”
迟小多已经有点糊涂了,他总觉得郑衾很好,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真的背叛他。
这天晚上,盛夏来临,外面静悄悄的,天气闷热,项诚调节空气湿度,听迟小多说了白天的事。
“如果不是陈真。”迟小多说:“我都快以为他是真心的了。”
“你很喜欢他。”项诚如是说。
“嗯。”迟小多点头,自己从小就在外婆身边长大,没怎么感受过父辈与祖父辈的关怀,郑衾这么耐心地对待他,他是很感动的。
一些事刚开头时不习惯,总觉得来得太离奇了,然而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就会令人习以为常起来。
项诚说:“你觉得他真的会帮助咱们吗?”
“我认为会的。”迟小多点头道:“我不知道郑老师……师父的心里在想什么,但他一定会启动那个分魂法阵。”
“为什么?”项诚答道。
“直觉。”迟小多说:“他连分魂法阵都教给我了,让我协助他。这个法阵的原理,是让魂魄暂时离开身体,化为纯粹的原始能量,这种能量,就是天地脉中的造化之力,称作‘混沌灵’。”
“分魂,只是分离出你的巴蛇妖魂,在巴蛇化作混沌灵后,魔种就不能再寄居在巴蛇的体内了,就像水和油会分离出来。”
“我明白了。”项诚说:“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魔种就能被抽走。”迟小多说:“巴蛇的妖魂也会被洗成原始能量,相当于被格式化了。把魔种取走后,再逆转法阵,巴蛇的魂魄就会化作纯粹的能量,回到你身体里。”
项诚道:“我们现在能用这个法阵吗?你来操纵,加上陈真协助。”
“不。”迟小多说:“这个法阵非常的危险,因为任何人或者妖怪,一旦进入法阵,控制不好,就会被法阵给格式化了。”
“会忘记过去吗?”项诚答道。
“不止。”迟小多说:“过去,现在,甚至忘掉所有正在做的事。所以你的人魂必须留在阵眼处,这是一个风眼式的安全区,一旦离开,会被洗成白痴。”
迟小多画了法阵的简图,说:“要控制法阵,就要站在这个位置。”说着在法阵的内部,上方勾了一个圈。
项诚:“既然进去以后会忘记所有的事,又怎么控制呢?”
“所以只有我们能控制。”迟小多说:“因为我和老师都有龙魂。就像你的巴蛇妖魂一样,属于寄居在体内的第四魂。”
“我明白了。”项诚说:“他站在法阵外面,分离龙魂,用龙魂进去操控法阵。”
“嗯。”迟小多答道:“就像用一个机械臂,伸进危险区域里。这是法阵的原理。”
“很聪明。”项诚说:“果然还是需要降妖师这个职业的。这种法阵无论是谁都想不出来。”
迟小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项诚又说:“换成你来操控的话,把握有多大?”
迟小多说:“法阵的强度取决于魔种对巴蛇的控制力,蛇魂的力量非常大。它是地脉之灵,是不会甘愿被洗成原始力量的,所以在它被洗掉蛇魂的过程中,一定会剧烈地挣扎,要逃出去,或者攻击法阵操纵者。”
“蛇魂失控的话,很可能会引发法阵的爆炸,爆炸会波及到更多的地方,所以……一旦情况不对,师父就会分离出自己的三魂七魄注入进去,一点一点的,去协助法阵稳定下来。”
“失去一魂,勉强可以支持。”迟小多说:“失去两魂的话,就非常非常危险了,三魂尽失的时候,我就得补上,但是我不太会操控鸱吻的龙魂,所以……嗯……”
“懂了。”项诚答道。
可能的话,迟小多当然愿意操控法阵,但这是他能力以外的,一旦全交给自己,反而容易引起更麻烦的后果。
晚上他与项诚并肩躺着,都睁着眼睛,睡不着。
“怎么啦?”迟小多看到项诚起身。
“透透气。”项诚关了空调,起身去开阳台的落地窗,闷热空气裹着夏意涌了进来,项诚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迟小多知道通常项诚这么做的时候,也许就是有一些重大决定,想不清楚。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抱着项诚的腰,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背上。
一只小动物突然爬上阳台栏杆,注视着两人——那是陈真的貂。
迟小多:“……”
夏夜的北京,胡同里有不少人搬了竹床出来纳凉,一街之隔,灯红酒绿的高楼大厦,空调震天响与鱼龙混扎的住宅区,感觉就像两个世界。
陈真、与齐尉在一间出租屋内,陈真从老旧的破冰箱里取出冰啤酒,递给项诚。迟小多站在阳台上,探头朝下看,楼下就是他和项诚初来北京时,陈真给安排落脚的出租屋。
“这里以前整栋楼都是我们家的。”陈真说:“但没人知道。”
“我说呢。”项诚道:“怎么给安排这么个地方。”
“暂时当做咱们的据点。”陈真说:“我观察了郑衾很久,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你们身上,晚上入夜以后,也从不过去找人,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咱们就定在这个时间点来交换情报。”
“首先得联系上曹斌。”陈真说:“把人一个一个找到。”
外头有人敲门,可达说:“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周宛媛的声音不耐烦道:“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周宛媛进来,可达锁上门,陈真说:“好了,特别行动组正式成员,协力成员以及家属基本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迟小多:“……”
“分析一下我们目前的形势。”陈真说:“根据轩何志同志的表现,以及与乔阎,郑衾等人的裙带关系,我提议将他开除出组,大家有没有意见?有意见的可以举手,说说自己的看法。”
没有人说话,陈真于是把轩何志的表格拿出来,放在桌上。
项诚:“老佛爷呢?”
陈真:“下落不明,已经找了将近一个月,毫无所获。”
项诚朝周宛媛道:“你爸呢?”
周宛媛答道:“醒了,但没法行动,只能卧床。”
迟小多说:“他没事吧。”
周宛媛:“很麻烦,现在要死要活的,估计一段时间都下不了床了。”
可达担心地说:“什么情况?”
周宛媛:“痛风。”
所有人:“……”
“整合一下情报吧,首先是你那边。”陈真说:“周宛媛先汇报。”
“我爸当年没杀你妈。”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
“这个不重要了。”项诚答道。
“不。”周宛媛说:“当年的事一定要说清楚,你们自己说吧。”
周宛媛开了个facetime,朝周茂国拨号,那边很快就接了,显然周茂国一直在等着。
“哈喽——”迟小多朝屏幕里挥手。
周茂国的头发白了很多,神情疲惫,点了点头,陈真道:“周老师。”
“项诚,你在吗?”周茂国说。
“在。”项诚道:“说吧。”
众人识相起身要离开,项诚却道:“都坐着吧。”
“你的眼睛像你妈妈。”周茂国说:“眉毛像你爸爸。”
项诚没有说话,喝了口啤酒,若有所思地看着周茂国。
“我和你爸认识,是在一九八一年,三十六年前。”周茂国半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迟小多第一次看到很有精神的周茂国这么打扮,突然就觉得他其实也是一个平凡的人。
每次在驱委见周茂国时,这个老男人都打着领带,身穿正装,一副领导的派头,而现在仿佛老了很多。
“那年改革开放刚刚启动。”周茂国说:“驱委成立了南方调查小组,我担任的职位是小组书记,随小组前往湖北、湖南、广东和福建省。在湖北因为尸族的一个案子,认识了项建华。”
“认识以后,才发现周家与项家,自古以来就有着联系,这个联系要追溯到先秦时。”周茂国说:“你父亲非常的聪明,也很有勇气。你就像你父亲一样,敢于挑战一切的权威与困难。”
“你就是这样的。”迟小多笑着说:“我有时候完全不知道你和妖怪的实力,但是不管你挑战什么大妖怪,感觉你都能赢。”
项诚看了眼迟小多,牵着他的手。
“从那以后我就和项建华一直保持着联系。”周茂国又说:“他会把湘楚地区的一些民间情报提供给组织,由我判断,和他打交道的,都是非常厉害的大妖怪,我也很希望他能到驱委来任职。”
“当年的驱委不像现在。”周茂国仿佛陷入了一个漫长的回忆里,片刻后说:“不,可以说也像现在,充满了年轻人,做事也很有干劲。”
一九八四年,他朝我发来了一份电报。”周茂国说:“告诉我,他在巫山发现了一件特异的事。”
“每一次我们的电报、信件往来,都是谈论一些特异的事。”周茂国说:“巫山之灵、僵尸、百鬼夜行……他接触到的案件,都是一层叠着一层,一环扣着一环,那个时候驱委没有现在的资源,许多案子,只能搁后,或是让它沉底。”
“但是那一次,他在电报后附了另一句话。”周茂国说:“电报一直保存在我这里,我交给宛媛,让她带给你了。”
周宛媛递给项诚一个信封,项诚拆开,里面有两张发黄的照片,以及两份电报。
电报很长,末尾有一句:“可能谈对象,一叙。”
照片里有一张是周茂国和项建华、姚姬抱着项诚的合影。
“照片可以给我吗?”项诚说。
“原件给你。”周茂国说:“我已经扫描下来了,希望你不介意。”
“不介意。”项诚答道。
“当时案子非常的多。”周茂国颇有感慨道:“十年文化浩劫,动乱……抗战和解放战争后的几十年里,怨值已经达到了临界点,实在无暇抽身,驱委也对魔的踪迹异常敏感。”
“再后来。”周茂国又说:“建华说,他要结婚了,邀请我过去,婚礼只请了很少朋友,和村子里的一些人。”
项诚答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妈妈的身份了吗?”
“不,我不知道。”周茂国说:“确切的说,她是神明,她与巴蛇严格来说都不能算是妖,什么是妖,什么是神,其实在自然界里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分界线。譬如说上古图腾里,力量强大的‘兽’,往往被当成神明顶礼膜拜,苍狼与白鹿就是最好的例子。”
众人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周茂国的话。
“我感觉到姚姬的身上有异常的力量。”周茂国说:“你爸爸知道瞒不过我,他告诉我,姚姬是大山里沉睡的灵女。”
“我说,兄弟,这事儿你问我,我也没辙。”周茂国一边回忆一边说:“你真的喜欢呢,就先处着。我在你家里住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的妈妈已经怀孕了。”
周茂国看了项诚一眼,又说:“婚礼当天晚上,你的妈妈找过来,告诉了我一件事。”
项诚:“关于我的身份?”
“正是。”周茂国点头道:“她在害怕,怕生下来的你,会出现什么状况。我说,不要担心,许多事情的出现,自然有它的道理,说不定你的孩子,正是天意。但事实上你的出生非常凶险,因为我们都不清楚你妈妈的身份。”
“回北京之后,我还是把这件事报备了上去。”周茂国说:“人与妖结合的后代,在历史上只有两个可能:一、自然流产,无法出生。二、力量强大的混血。老佛爷刚刚接管驱委,她对此给的意见是‘跟进观察’。”
“几个月后,你父亲到县城里,给我打电话,让我给你起个名。”周茂国说:“当时驱委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都非常的紧张,老佛爷甚至认为,你根本不可能被生下来。但我们对巫山之灵的情报所知甚少,甚至不知道你母亲的来历。”
“而根据姚姬的自述,她也想不起绝大多数的事情了。”周茂国又说:“直到她第一次被胡新阳带走,我们才觉得事情也许不会这么简单。”
“老佛爷当时正在调查圣地。”周茂国说:“她在唐古拉山的圣地祭坛上,见到了妖族的圣女,根据我们多次对比,确认就是姚姬。我犹豫是否去告诉你父亲,以及在你身上,有没有妖族的灵力遗存。”
“天魔每隔一千年一个轮回。”周茂国叹道:“在当时,我们对圣地的信息了解实在太少,宛媛回来后,已将姚姬留在祭坛上的话转述了给我,方知当初一念之差,竟是犯下如此错误。”
“老佛爷从圣地内获得消息。”周茂国说:“经过我们的分析,以及你父亲的报告,我们认为她每一年里,都会回来看你一次。那个时候,你的父亲身体出现了少许问题。”
“没有。”项诚说:“只有一次。”
“在你生日的那天。”周茂国说:“她都会回家来,只是大部分时候,你都不知道。”
项诚:“……”
周茂国又说:“于是老佛爷决定利用你和建华作为突破口,和你的母亲试着谈谈。她把我从建华那里得到的一件你的衣服带着,在圣地交给了姚姬。”
“但是姚姬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周茂国说:“她已经非常地激动了,被胡新阳控制住,她不是问你过得好不好,而是直接攻击了老佛爷,接着,她私自离开了圣地,回来看你。”
周茂国说:“我马上去通知建华,但是你生了一种怪病,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生病。”
项诚说:“天魔种。”
“是的。”周茂国点头道:“现在明白了,血魔在唐古拉山施法,要让姚姬开始孕育魔种,这种法术对姚姬不起作用,因为魔种已经被转移到你体内了。”
“血魔施法催化,远隔千里之外,你的魔种将会受到感应。”周茂国说:“也幸而离得足够远,你才逃过了这一劫。”
“接下来姚姬回到了巴山。”周茂国说:“我们想强行留下她,但她已失去了理智……于是就有了巴山之战。”
“巴山之战中,姚姬想把你带走,最初我们的推测是带你回圣地,让你成为妖,姚姬死后,我们错误地判断了局势——误以为所有的威胁都已被解除。老佛爷决定继续观察。”
“再后来。”周茂国又道:“建华去世了,据老佛爷的推测,是因为长期与姚姬一起生活,他的体内有蛇毒,因为在姚姬与他相恋时,姚姬体内还残余着巴蛇的绝大多数力量。”
“而在她临死之时。”周茂国说:“她认为你的父亲背叛了她,她催动了这种毒素。”
项诚点了点头,周茂国说:“信封里面还有一份病情报告,建华在巴山事件后,来过一次北京,病情是一种生物毒素渗入血液。”
“我看到了。”项诚答道。
“很好。”周茂国说。
两人彼此沉默了几秒,最后周茂国说:“我与建华一同经历过生与死,是过命的交情,没能维护我最好朋友家庭的完整与幸福,是我一生中最遗憾的事。”
项诚抬头,看着通话里的周茂国。
“在你来到北京时。”周茂国又说:“我想把过去的事说清楚些,但老佛爷坚持认为你在理性上能理解,但是感情上仍然无法接受,因为仇恨就是仇恨,有再多的原因,也是仇恨。不如让你当一个普通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为此造成的一切。”周茂国平静地说:“叔叔很抱歉。”
又是数秒的沉默之后,项诚答道:“没有关系,已经过去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仿佛松了口气。
周茂国那边关了通讯,陈真拿着啤酒罐,项诚沉默地拿起易拉罐,与他碰了碰。
“下一个环节。”陈真说:“谈谈你们那边的情况吧。”
项诚看着手里的旧文件,迟小多知道他又在想静静了,便主动道:“我来说吧。”
迟小多根据自己的整理,说了这几个月以来,郑衾的表现。
大家都安静地听着,迟小多说完了详细经过,陈真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吗?”陈真眯起眼,喃喃道。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迟小多说:“却实在想不出,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已经发现陈真失踪了。”项诚从旧文件里抬起头,把文件放回去,说:“这是一定的。”
“是的。”陈真说:“这也是我对他的第一个试探,他没有对我的失踪采取任何对策,原因只有两个:一、把我放走,也是他计划里的一环。”
“二、他是确实认为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项诚道:“或者一二兼有。”
陈真与项诚对视,目光互相移开,迟小多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一定在密谋什么事,或者说,就像乩仙案一样,他俩心里知道,但是都不吭声。
陈真点头,说:“那么,我们就只好像乩仙案一样,随机应变。”
可达说:“噢,别再来这招了。”
陈真想了想,说:“先说我们的计划吧,剩下的随机应变,我一直觉得咱们运气是很好的。或者说,邪不胜正。”
齐尉道:“陈真,这一次的麻烦要严重很多。”
“嗯。”陈真说:“是我就任以来,处理过最严重的麻烦……不过还有希望,至少郑衾那边,认为他是十拿九稳的。通常一旦敌人这么想,就离咱们的胜利不远了……”
“……首先我提议把行动的时间点定在鬼夜,不要提前下手。”陈真说:“郑衾不会提前对你们下手,我们也不该对他提前下手。”
项诚说:“提前的话,成功率会大很多。”
“但是。”陈真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就再没有人能为你分魂了。”
众人沉默,陈真说:“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分魂仪式成功,在那个时间点开启行动,否则哪怕提前下手干掉了郑衾,对我们来说仍是于事无补,对了,小多……”
“帮我找一下驱委的平面图。”陈真突然对迟小多说:“就在房间里。”
迟小多起身去房里拿平面图,项诚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小多离开的背影。
“在哪里?”迟小多说。
“衣柜里面!”陈真答道。
迟小多拉开衣柜中间层的抽屉,里头堆放着不少东西,找了好久,才抱着平面图出去。
数人正在说话,迟小多出来的时候,短暂地停了一会。
“商量出什么结果来了吗?”迟小多问。
可达在桌上铺开平面图,没有人说话,陈真想了想,说:“计划可能还要修改。”
“有吃的吗?”项诚说:“我给你们做点。”
“冰箱里没东西了。”陈真说:“你是主力,不要忙着做宵夜了。”
迟小多主动道:“我下去买点烧烤,刚刚来的路上看到了。”
齐尉起身道:“我陪你去。”
陈真与项诚又交换了个眼色,迟小多和齐尉出了门去。
“你是不是很困。”迟小多朝齐尉说。
“晚上有蚊子。”齐尉说:“没睡好。”
两人在路边买了烧烤,迟小多见齐尉用的还是自己送的钱包,便笑了起来。
齐尉也朝迟小多笑笑,迟小多说:“胖头鱼还好吗?”
“还好。”齐尉说:“找了个在做建筑设计的男朋友,正谈着,好几次要给你打电话,你换号了,我说你暂时没空。”
“钱包你还用着。”迟小多说。
“当然。”齐尉说:“陈真也用着,大家都留着呢,特别行动组的队包。”
迟小多哈哈大笑,齐尉在路边坐下,朝迟小多招手,两人并肩坐着,齐尉搭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等烧烤。

第110章 队友

“没想到一眨眼,你长这么大了。”齐尉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好吗。”
齐尉比迟小多大六岁,迟小多记得初中的时候,和闺蜜一起去齐家玩,认识的齐尉,当时就觉得这个大哥哥好帅,现在想起来,齐尉就像他人生的见证人一样的,从读书到工作,每隔几个月,总会无意地碰到面。
齐尉看着迟小多,沉默片刻,继而自顾自地笑,摇摇头。
迟小多:“嗯?”
“事情完了以后回广州吗?”齐尉说。
“回。”迟小多说:“我现在好想家,以前还没和项诚谈恋爱的时候,总希望过点波澜壮阔的人生,去轰轰烈烈地恋爱啊,冒险啊,走遍山河大地……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到自己家,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哈哈哈哈——”齐尉放声大笑。
“你知道吗?”齐尉朝迟小多说:“小囧也经常吐槽这个,平平凡凡就读完书了,平平凡凡就长大了,平平凡凡就要谈恋爱了,最后就嫁人了,一辈子得多无趣。”
“生活嘛。”迟小多说。
烧烤好了,齐尉提着,两人上楼去。
“郑衾和你谈过师父与徒弟的关系么?”齐尉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没有。”
“师父收徒,都是有很严格的传统。”齐尉说:“一旦你背叛了他,就是欺师灭祖了。我猜他收徒的原因,也有着这方面的考虑在。”
迟小多疑惑点头,想了想,继而答道:“我确实是真心把他当做师父的。”
齐尉一怔,迟小多说:“这是第一个,这么全心全意地教我的人,我能感觉到,他确实是希望我继承九华门的。”
齐尉说:“但不管怎么样,陈真既然决定了要将计就计,就要最大限度地保护好你和项诚。”
迟小多叹了口气,点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既然发生了,就得想办法。”
齐尉拍门。
“天王盖地虎。”可达在里头说。
“宝塔镇河妖!”迟小多道。
“不对。”可达说。
齐尉道:“宝塔镇河妖,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对了。”可达开门,迟小多说:“你还有完没完了!”
“安全起见嘛。”可达说。
十二点,陈真和项诚、可达、齐尉等人靠在沙发上,周宛媛对着镜子补妆。
“怎么了?”迟小多问陈真。
“僵局。”陈真说:“有一个地方没通。”
“什么地方?”迟小多又问。
“我们计划在中元节的夜晚发动突然袭击。”陈真说:“但他的法术地点不好控制。”
“一定就在驱委。”项诚答道:“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大动干戈。”
“什么意思?”迟小多不太明白。
“我们推测,施法地点应该就在驱委。”陈真说。
迟小多心想不会吧,连这都能猜出来?你们也太牛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
“他去驱委去得太频繁了。”陈真说:“时间临近,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分魂法阵,而不是驱委的人事倾轧。他既然经常去灵境胡同,只有一个可能——施法地点就在驱委。”
“所有方案都决定了,现在只需要侦查到他的法术地点。”陈真说:“一切就将迎刃而解,但我搜下的人,都被换掉了,小朗也不在驱委,眼线完全断了。”
迟小多看了眼钟,说:“我去找曹斌吧。”
现在是十一点二十,去曹斌家里找他是最安全的。
“就怕他还在驱委加班。”可达说。
夜十二点,曹斌的办公室仍亮着灯。
组织部里,曹斌两脚架在办公桌上,疲惫地靠着转椅背打瞌睡,听到敲门声响时,睁开双眼。
“进。”曹斌冷冷道。
迟小多推门进来,曹斌马上放下脚,紧张起身。
“小多?”曹斌难以置信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迟小多做了个嘘的手势,虚掩着门,上前和曹斌拥抱,曹斌吁了口气,问:“项诚呢?”
“没来。”迟小多答道:“郑老师今晚没来吗?乔大师呢?”
“都回去了。”曹斌答道:“你回来做什么?”
迟小多说:“跟我走,有件事想告诉你。”
“在这里说。”曹斌去给迟小多倒茶,说:“组织部里没有监控。”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迟小多说:“事情是这样的……”
同一时间,项诚穿着安保人员的制服,把被打昏的人放倒,推开安全走道,从楼梯口出来,四处看了看,朝对面的可达打手势,两人警惕地看着虚掩的办公室门。
“陈真背叛了组织!”曹斌焦急地说:“他的话都不可信,他只是想要获得权力!”
迟小多傻眼了,曹斌又说:“老佛爷被他软禁着!是周茂国把你们骗去巫山的!”
“听我解释!”迟小多说:“这件事说来话长……可是我非常确定,郑衾才是大反派啊!”
“他不是。”曹斌说:“他在想办法帮你们驱除魔种,王雷是他安排进圣地的卧底。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你以为陈真和你们接头的事他不清楚吗?他全都知道!他已经告诉我了!”
“什么?”迟小多道:“等等……”
“郑衾找我谈过。”曹斌说:“他很清楚你怀疑他。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无条件地相信你。”
迟小多:“!!!”
曹斌说:“他告诉过我你不相信他,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来帮助你……”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
曹斌马上让迟小多过来,钻到桌子底下。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我都钻桌底钻多少次了,简直是桌底专业户。
王雷的声音说:“忙完了?”
曹斌道:“我等轩何志交表。”
“我先走了。”王雷答道:“明天早上记得把新文件下发。”
“一定。”曹斌答道。
王雷只是简单地吩咐完便离开了办公室,迟小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怎么他又在这里了。”迟小多说。
“他是郑老师的线人。”曹斌答道。
迟小多:“……”
曹斌说:“项诚呢?不对,你怎么进来的?”
“项诚没有来,我自己来找你的。”迟小多说:“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曹斌说:“郑老师确实对你们有隐瞒,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走,我带你去吃点宵夜。”
“你听我的!”迟小多焦急地说:“跟我走。”
曹斌静了下来,靠在办公桌的边沿,迟小多说:“你为什么相信他?我记得你说过,忙完景浩的事,就不会再回来了。”
曹斌没说话,迟小多感觉到了一点危险,曹斌该不会也是郑衾的人吧。
“因为……”曹斌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回来,周茂国没有把事情办完,圣地可能还有后续,我回来回报任务,我以前在监察部,心想如果能复职,顺便就把你们的通缉令销了。”
“真的吗?”迟小多说:“总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曹斌沉默了一会,说:“没有,我很正常,走,我送你回去吧。”
曹斌伸手来搭迟小多的肩膀,迟小多却退后了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项诚一脚踹开门,两人同时转头,曹斌下意识地把迟小多护在身后,项诚身穿警服,一步跨上办公桌,来了个飞扫,紧接着两人旋风般地交上了手。
“别动手!”迟小多喊道。
曹斌一手按桌,整个人飞起,两脚连环腿踹中项诚胸膛,项诚居然被曹斌觑中了一瞬的疏漏,倒后飞去。紧接着可达扑了进来,曹斌把迟小多拉到自己背后,双手一接可达拳势,以柔力兜着可达一退,可达失去平衡,险些趔趄摔倒,又被曹斌脚下一绊,摔了出去。
那短短瞬间项诚又冲了上来,曹斌侧身一脚踹飞转椅,项诚只得避开,迟小多大声道:“住手!都是自己人啊!”
“曹斌!住手!”可达一声大喝道:“否则我就杀了他!”
曹斌:“……”
迟小多:“……”
可达拿着一个尖头的雕像,抵在迟小多大动脉侧,曹斌只得住手,看看迟小多,又看可达。
项诚从身后倏然出现,给了曹斌一掌,曹斌一个踉跄避开,紧接着项诚抛出一枚催眠丸,嗤的一声喷出雾气,可达捂着迟小多的嘴,把他带出了办公室。
一分钟后,可达把曹斌扛在肩上,匆匆下楼。
“你们这招实在太过分了。”迟小多说。
“但是非常管用。”可达答道。
“下不为例。”项诚说。
两人推开四楼安全过道的门,进走廊,刚一进去就听到脚步声,迟小多走在最前面,一过拐角和轩何志打了个照面。
轩何志:“……”
迟小多:“……”
迟小多缓慢退后,轩何志说:“小多?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走的吗?”
“你……”迟小多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轩何志左右看看,叹了口气,说:“陈真的弟弟不是去找你们了吗?”
迟小多退后半步,推到拐角处,项诚和可达守在拐角,轩何志快步过来,要抓迟小多的手,说:“现在就走,我带你……”
紧接着项诚无声无息在拐角出现,一招庐山升龙霸式的上勾拳,把轩何志直接揍上了天花板。
迟小多:“……”
项诚与可达一人扛着一个,从信息部快步离开,光芒一闪,出现在一棵树下。迟小多拉开车门,陈真说:“特别通道被发现了吗?”
“没有。”迟小多说。
陈真倒车,经过家门口时,转头看。
陈真家的窗户仍然亮着一盏台灯,里面传来几声狗叫。
“把小朗也接过去吧。”迟小多说。
“太危险了。”陈真答道:“算了。”
深夜两点,曹斌在沙发上醒来,揉了揉太阳穴,迟小多愧疚地看着他。
“那个……不好意思。”迟小多说。
“没什么。”曹斌说:“早该想到陈真有这一招的,你被他们扣成人质了?”
“我我我……我是帮凶。”迟小多说。
“是吗?”曹斌竭力回过神,迟小多把毛巾递给他。
外头敲敲门,陈真进来,说:“用这种方式把你带过来,我很抱歉。”
曹斌冲上前去,揪着陈真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
“你这个混账!”曹斌说:“把我们给卖光了!”
陈真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别打架!”可达在外头敲了几下门,说:“大家都在外头,有话好好说。”
曹斌松开陈真,迟小多出去,项诚正在和周宛媛,可达打扑克牌。
陈真推开曹斌,整理了下衬衣领扣,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那些消息的。”
“你不是好东西。”曹斌说:“连那件事都供出来了。”
“什么?”陈真道。
“那天晚上!刚到广州的时候!我从始至终只告诉过你一个人!”曹斌怒道。
陈真莫名其妙道:“什么事?”
曹斌连话也不想和陈真说了。
陈真:“我绝对没有提到关于你的任何事,这点我很清楚。”
“不是你说的。”曹斌道:“难不成是我说的吗?”
陈真想起来了,考虑片刻,而后道:“不,我们都被他耍了。”
“我不会配合你的。”曹斌答道。
“不不。”陈真说:“稍等。”
“郑衾是为他们好。”曹斌说:“法阵是我协助设计的。”
“法阵在哪里?”陈真说。
曹斌不说话了,陈真道:“就在驱委的地下。”
“你们想做什么!”曹斌说:“你会害了项诚和小多!”
“郑衾和你说话时,摘下过墨镜吗?”陈真道。
曹斌:“……”
外面传来轩何志的惨叫,大吼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
“你自己听吧。”陈真拉开门,外面传来轩何志被逼供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咱们好歹也一场兄弟。”轩何志道:“不要这样!我都告诉你们行了吧!别打了!都要输光了!”
外头,三人打牌,轩何志嘴角带着血,被镇妖绳捆在一张椅子上。
“你们这样没有任何好处。”轩何志说:“明天王主任一发现我不在,就会引起警觉,偷袭有像你们这么蠢的吗?!”
项诚:“谁叫你没事站在拐角那里?”
“是!”轩何志答道:“是我蠢!我最开始就不该过去和小多说话,我对你们这么好,结果被你们利用这点友情,把我揍了一顿……别炸!!要没了!别打了,你们停下来,听说我不行吗?!”
“老实交代吧。”可达把两个王扔出来,说:“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你们不要这么残忍嘛。”迟小多说。
大家当着轩何志的面,用他的钱打扑克牌玩。桌上放着轩何志的钱包,钱包里一大叠钱,谁打扑克牌赢了,就直接从轩何志的钱包里把钱拿走。
“我什么都不知道!”轩何志说:“最先是乔大师找到我的,他让我和你们套近乎,和你们当朋友。”
迟小多看轩何志时,有点难过。
轩何志又说:“郑老认识我师父,因为他有龙瞳,乔大师也是他的手下,以前乔大师饥荒的时候差点饿死,是郑老救了他,我一直以为郑老是好人……别啊!”
可达从轩何志里的钱包里数出四百,放进自己口袋里,轩何志又说:“我都全说了!你们还做什么!不打了啊!把钱还我可以吗?!”
周宛媛:“你说慢点不行吗?!我还没赢到钱呢!你的钱都被他俩赢走了!”
“继续。”项诚洗牌,递给可达翻一张,朝轩何志说:“去广州的时候,你是不是和他通消息了?”
“是是是。”轩何志情急叫道:“小多你牌不好,别选地.主!待会会被他们炸的!炸了就是双倍了!”
迟小多横了轩何志一眼,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呢。”
轩何志也有点内疚,三人又开始打牌,项诚帮迟小多抽牌,扔了个3在桌上。
轩何志马上又说:“我保证,我只给乔大师通了两次消息,一次是项诚的脸变了,你们回广州住下的时候。一次是跟着你们进重庆。其它很多时间里手机都没信号!”
“公海上头那道雷是你放的?”项诚说。
轩何志答道:“不是我!这个绝对不是我!”
“你朝他通报消息了没有?”
“没有!”轩何志说。
“为什么不告诉他?”项诚问。
“我想放你们走。”轩何志说:“小多喜欢你,我觉得你俩在一起不容易。”
“后来你们离开北京,郑老让我跟着,要保护你们平安抵达圣地,干掉血魔。”
“金刚箭呢?”项诚问。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
“来打一把两万的吧。”可达说。
“我真的不知道啊!”轩何志大吼道:“你们不要这样行吗?”
迟小多红着眼睛,愤怒地看着轩何志。
轩何志又怂了。
“我知道他的账户和密码。”迟小多拿出那张卡,难过地说:“他在圣地说过的,我们来打十万一把的吧。”
“不要——!”轩何志大吼道:“不要这样!我说!我都说!”
迟小多眼泪忍不住就出来了,轩何志红着眼睛,说:“迟小多!你居然这么对我!”
“你先背叛我的!”迟小多也朝着轩何志吼道。
“钱包也拿走。”项诚说:“这种人,送他东西做什么?”
迟小多扑哧一声笑了。
“换我了。”齐尉接了可达的位置。
“别打了!”轩何志看着桌上的那张卡,嘴里不断哆嗦,说:“圣地根本没有什么金刚箭!”
所有人停下,轩何志说:“郑衾只是让白老师放消息,想把你们和血魔一起引去圣地!因为只要这样,血魔就会被你们干掉!”
“如果我干不掉血魔呢?”项诚又问。
“他就在旁边的。”轩何志说:“当时他就在巫山!他要取血魔身上的龙血,和龙瞳混合在一起!”
“为什么?”项诚说。
“他不想死。”轩何志说:“他朝我的师父请教过长生之道,天地间的生灵,寿命都是有尽头的,他和血魔以前协力,杀掉了一条龙,他抢到了龙瞳,丁海川抢到了龙血。九华门,在很久以前就是专门找龙驯龙的。”
“可是龙也是有寿限的。”轩何志说:“龙只能活个几百年……只有天魔才能千年一轮回,自体更新,一千年接一千年地活下去。”
“可是一旦成为了天魔。”迟小多说:“他也会失去自己不是么?”
“现在有了龙血和龙瞳,他就能改造自己,变成一条龙。”轩何志说:“再把魔种化进龙躯里,这样他就会变成一条……”
“魔龙。”
——大家异口同声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轩何志说:“是我师父告诉他的,我师父也在找天魔,如果成功了,这条龙就会用蜕鳞的方式,完成重生的过程,每隔一千年……就……就是这样了。”
“金刚箭呢?”项诚说。
“我不知道!”轩何志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项诚道:“走,老婆,去取钱。”
轩何志突然平静下来,说:“你们去吧,我密码早就改过了。”
“试试无妨。”项诚带着迟小多出门去。
轩何志:“回来!回来啊!我是真的不知道!”
“钱包谁要?”可达挟着钱包,曹斌走出来,说:“给我吧。”
“我他妈就知道你看上这个钱包很久了!”轩何志终于疯了,朝曹斌吼道:“曹斌你这个人渣!每次都盯着我的钱包看!”
陈真:“……”
可达:“……”
周宛媛:“……”
关门声响,轩何志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喊:“别走啊——”
项诚关上外面的防盗门,和迟小多对视,迟小多简直无语了。
“我们来谈谈吧。”陈真看了眼表,说:“距离他们走到最近的atm那里,大概还有五分钟。”
“这是工行的!”轩何志怒道:“跨行要收手续费的!”
“没关系。”陈真一脸同情地说:“反正是你的钱。”
齐尉说:“你存这笔钱存多久了?”
轩何志没有回答,看着数人。
“我是真的不知道。”轩何志说:“你们杀了我吧。”
项诚和迟小多在门外听到对话,里头一阵沉默,项诚便拍拍门,可达喊道:“天王盖地虎!”
“你烦不烦啊!”周宛媛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们自己定的暗号说出出进进都要对的!”可达说:“现在还怪我啊!”
项诚朝门里说:“宝塔镇河妖,你们有完没完了!”
“三点了。”陈真说:“不要大喊大叫,把钱还他吧。”
迟小多噙着泪,看着轩何志,大家把赢到手的钱扔出来,迟小多给轩何志整理好,齐尉给他松绑,轩何志哽咽道:“谢谢……”
迟小多说:“我再给你五百吧。”
轩何志差点哭了。
“好的。”陈真说:“欢迎轩何志和曹斌回到组织。”
曹斌一手扶额,齐尉开了罐啤酒,朝他递了递,曹斌喝了口,疲惫不堪。
“施法地点就在驱委地底下。”曹斌说:“地脉的连接点上。”
所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曹斌说:“驱委为什么建在灵境胡同,是有原因的。这里是天脉与地脉的交汇点,最早叫做‘灵济宫’,曾经有人在这里设庙宇修行,连通了天地二脉。”
陈真铺开设计图,地下分为两个大区域,挖得非常深,第一个区域是库房,第二个区域是监狱。
曹斌说:“在地底下,还有一个第三层,第三层只有一条通道,与电梯井连通,是个水泥的封闭空间。天地二脉在驱委顶楼避雷针上,和地脉的点下互相交汇。”
陈真说:“你确定?”
“确定。”曹斌说:“现在的灵境胡同,就是我祖上修的。郑衾问过我这件事。”
迟小多:“啊!”
“你祖上。”项诚说。
“高祖父。”曹斌答道:“曾祖父的爸爸,曹锟。当年他是第五任中华民国大总统,想保住家族风水,就把灵济胡同翻修了一遍,找了不少‘高人’,在那里居住,后来才演化成今天的灵境胡同。轩何志,你说的,关于郑衾的事是真的?”
轩何志不吭声了,坐在沙发上数钱。
“他说,完成他的任务,就让我当部长。”轩何志说:“你们都是世家出来的,丰衣足食,锦衣鞍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家祖宗寒门十代,还没出过个做官的呢。”
迟小多突然又觉得很心酸。
深夜,曹斌提着西装,与迟小多和项诚在夏夜的路边走着,陈真则把他们送到大路上去打车。
“谢谢你。”项诚说。
“不客气。”曹斌答道:“还你们的人情。”
项诚一笑置之,迟小多觉得曹斌一直以来都应该是行动组的,可是偏偏没他的份,总觉得对他不太公平。
“我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项诚道:“景浩是饕餮,吃什么变什么……”
“我也不明白。”曹斌说:“景浩是怎么变成我的。”
“他应该是在你的身上施展了一个变幻法术。”迟小多说:“移花接木之术。”
“是的。”曹斌说:“在我身上的是移花接木术,但他能变成我的能力,显然不是。因为移花接木术的规则是谁主动施法,受法者才能变成谁。”
陈真突然想到了什么,迟小多回头,陈真却摇摇头。
“各位。”陈真说:“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三了,我们大约还有三十六小时。”
众人停下脚步,围成一圈。
“七月十四晚上,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来。”
陈真说:“子时开始,10点55分,所有人同时行动。”
“第一组:曹斌与齐尉。你们负责切断全楼的报警装置、电源和防御系统,齐尉你负责解决所有的安保人员。曹斌断电后优先点杀掉王雷。”
“第二组:可达和轩何志。”陈真说:“钱包先押在我这里,办完事以后再来取。你们从秘密通道内突进,抵达监狱层后,在监狱层内埋伏。用种子的威力突进法阵层,保护法阵的稳定。”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吗?”轩何志不悦道。
所有人异口同声道:“是的。”
轩何志:“……”
“宛媛。”陈真说“你是第三组,你负责带领外援,接管驱委的权限,缠住郑衾把守电梯的弟子。”
“我还担心最后一件事。”项诚说。
陈真笑着上前,拍了拍项诚的肩膀,说:“时间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大家,辛苦了,为了世界和平,加油。”
“你在担心最后一件什么事?”迟小多说。
项诚洗过澡出来,看了迟小多一眼,说:“老佛爷的下落。”
“你怕他拿老佛爷当人质吗?”迟小多问。
项诚点点头。
翌日一早,陶然就过来敲门,迟小多才睡了四个小时,呵欠连天地过去见郑衾。
郑衾却一身正装,说:“徒儿,咱们去驱委一趟。”
迟小多与项诚跟着吃了早饭,过马路对面的灵境胡同里去,这是个闷热的夏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点风也没有,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叫得人心烦意乱。
进了驱委大楼,冷气扑面而来,迟小多热得衬衣贴后背,才总算好过了点。
“昨天有什么情况?”郑衾走出电梯,前往统战部。
曹斌从一间办公室里出来,跟在郑衾后头,答道:“一切正常。”
迟小多朝办公室里看了一眼,看见王雷在里头朝他们笑。
迟小多蹙眉,停下脚步。
“徒儿?”郑衾说。
“是。”迟小多忙跟上。
明天晚上才是中元节,郑衾却带着他们进了电梯。
“郑老师。”电梯声道:“请问下哪一层?”
郑衾缓缓道:“库房。”
“你们上一次来的时候,记得柜子的顺序不?”郑衾走在前面,问。
“只带走了金刚箭。”迟小多答道。
“嗯。”郑衾点头,继而取出一串佛珠,迟小多心中一惊,那是林语柔的法宝!居然在他的手里!
“落魂钟、山河社稷图、通宙瓶……”郑老说:“镜佩,徒儿,想看看驱委收在库房里的法宝不?”
迟小多:“……”
作为一个降妖师,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一件一件地看看传说中的法宝。郑衾嘿嘿一笑,说:“山河社稷图在狄淑敏的手里,你算是见过了,通宙瓶,也就是周茂国手里的家传宝物。”
“落魂钟我也见过了。”迟小多说:“落魂钟在a几?”
郑老答道:“a5。”
迟小多现在唯一好奇的事,就是a1到a4里的法宝是什么。郑衾猜到了他的心思,说:“你可以随意看看,可不能乱动,有的法宝是玩不得的。”
“好……”迟小多答道。
紧接着,郑衾将佛珠按在了保险柜前的辨认区上,龙瞳发出一道光,射进识别锁里。
最上面一排的a号柜翻了下来,到他们面前的高度。
刹那间发生了极其壮观的一幕——a1到a9号,所有的柜门全部自动弹开了!瞬时光芒四射,有些法宝上裹着红布,有些则是垫在法宝底下的。
迟小多不禁退后一步,就连项诚也为之目眩。
郑衾以拐杖从a9开始,挨个把柜门合上。
“阴阳古镜。”郑衾关上空着的a9,说:“在周茂国的女儿手头上,能照世间鬼魅妖魔。”
“乾坤净世符。”
a8里是一张符纸,安静地躺在红布上。
a7,a6,a5分别是双鱼玉佩、七缚锁、落魂钟。迟小多暗自心惊,原来双鱼玉佩已经被搜出拿回来了吗?
“落魂钟带着。”郑衾说:“明天晚上用得着。”
a4是个空的柜子,郑衾说:“这里原本是山河社稷图。”
a3里放着周茂国的沙漏,郑衾示意迟小多把它取出来,放在项诚手里的盘子中。
a2是一枚很小的印章,迟小多问:“这是什么?”
“咱们用不着。”郑衾说:“是番天印,破坏力非常强大,扔出来能变成一座山。”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说:“把a1里的法宝拿出来。”
a1里的法宝是一个有点像转经筒的法宝。
“这就是驱委里最强大的法宝。”郑衾道:“也是世间最重要之物,名唤千秋万世轮。”
“其作用远在山河社稷图之上,将沙漏下头打开,小心点,千万别把沙掉出来了。”
项诚倾侧沙漏,拧开下面的盖子,郑衾又道:“将转经筒的盖子也打开。”
迟小多小心地拧开盖子,转经筒里几乎是空的,没有经文,里头只有少许白色的粉末。
郑衾吩咐道:“把沙漏里的沙倒进去。”
转经筒内是白色的沙,而沙漏里是黑色的沙,迟小多将两种沙混合在一起,郑衾伸手,接过。项诚拿着红布,把它包好。

第111章 地脉

数人回了电梯,陶然与一名弟子守在电梯门外,两名保镖跟着进了继续朝下的电梯。
“监狱层。”电梯声响。
保镖守在电梯外头,不再跟着进监狱。
迟小多和项诚都是第一次来监狱层,本来以为只是一条走廊两侧监狱,没想到地方如此开阔。
郑衾带着他们离开通道,进入一个环形的巨大监狱,层高足有二十米,中央是一个平台,四周则全是楼梯,楼梯错落,拐向二层,三层与四层,三人一进监狱内部,周围一齐响起鬼魅般的吼叫。
迟小多吓了一跳,驱委里还关着妖怪吗?监狱一层将近一千个囚室,四层足有四千个房间,门前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符文闪着光,门顶上还贴着各种封条与符纸。
平台中央有一个圆孔,郑衾抬起手,悬在圆孔上,手掌发出金光,射进孔中,平台发出巨响,轰然下沉,失重感随之而来,迟小多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虚空的宇宙之中。
四周一下充满了黑暗,脚底下朝上发着光。
平台悬在了半空中,迟小多看清楚了,脚底是一片光的海洋。
“这就是地脉。”郑衾淡淡道。
平台悬浮在海洋上,朝着远方飞去,在地脉的大海之中,出现了一座小岛。
小岛上闪烁着漂亮的光华,岛屿足有上千平方大,岛上长满了漂亮的植被,五颜六色,闪烁着虹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花海,花海上却全是花苞,所有花朵都未曾绽放。
“好美。”迟小多说。
“离魂花。”郑衾缓缓道:“生长在地脉的深处,非魂力充沛之地,无法生存。法阵设在此地,亦是借助它们的离魂之力,来确保分魂法阵能顺利进行。”
花海上悬浮着千万符文,就像球体一般,咒文围绕内核缓慢旋转。
“这就是分魂阵。”迟小多朝项诚说。
“明天晚上开始仪式。”郑衾拄着拐杖,站在法阵外,慢条斯理地说:“从现在开始,项诚你须得进到里头去,适应地脉注入符咒的灵力。”
项诚与迟小多站在离魂花海边缘,郑衾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脉的汪洋大海。
迟小多与项诚面对面,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浩瀚的,发着光的地脉犹如灵魂汇聚成的海洋,光无处不在,不时还有微小的光粒飞向天空。
“我走……我过去了。”项诚说。
“嗯。”迟小多答道。
他们没有牵手,也没有抱在一起,只是面对面地看着。
项诚想了想,要说句什么,迟小多却道:“什么也别说,别学电影上的台词。”
项诚笑了起来。
“其实。”项诚说:“家里次卧的空调没坏。”
迟小多:“?”
“没什么。”项诚说:“我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明天见。”
“明天见。”迟小多说:“不动明王,加油!”
项诚转身,走进了法阵中,就在他没入法阵的一刻,巨大的红色符文球发出红光,他踏进去,离开地面飞了起来,同时转身,朝迟小多抛了个飞吻,缓慢后退,飞起,飞到球心处,保持着放松的姿势。
“怎么样?”迟小多说:“听得见我说话吗?”
“有一点奇怪。”项诚说。
项诚的声音在球体外围回响。
郑衾说:“接下来的十二个时辰里,你的魂魄将与地脉相连,利用地脉的纯灵力,来压制你体内的魔种,尽量将它对你的影响减到最弱。”
项诚答道:“是。”
项诚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迟小多在地上坐下,抬头看着项诚,地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项诚的短发微微扬起,犹如燃烧的火焰。
“到时候千万不要离开阵眼。”迟小多说:“否则会变成白痴的。”
“我知道了。”项诚睁开双眼,注视着迟小多。
“你跟我来一趟。”郑衾说:“先把午饭吃了,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迟小多起身,郑衾带着他踏上平台去,迟小多忍不住回头看,项诚似乎想说什么。迟小多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回头看他,示意他安心。
平台飞起,升向高空,迟小多仍忍不住地回头看。
“老师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郑衾淡淡道:“爱情非常美好,是不是?”
迟小多问:“老师年轻的时候也谈恋爱吗?”
“那是自然。”郑衾说:“谁年轻的时候不谈恋爱呢?”
迟小多笑道:“我在遇见项诚以前,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爱人呢。”
“姻缘呐。”郑衾道:“就是一条红线,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区别只在早一时,或晚一时,有时候你碰不到那个对的人,就再等等。”
“老师结过婚吗?”迟小多问。
郑衾没有回答,迟小多心想问到不该问的了,好尴尬。
“结过。”郑衾答道。
迟小多不敢再问了。
“世人都道一生一世,千年万载。”郑衾悠然道:“指山为盟,以海作誓,然而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记得他是谁?”
地脉的光华照亮了这个广阔浩瀚的地下世界。
“灵魂归于天地。”郑衾手中的拐杖,朝着远方一指,说:“当你死后,你将汇入地脉,所有的记忆都随之消失,忘得干干净净,过去的,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迟小多轻轻地嗯了声。
“徒儿呐,你怕死不?”郑衾朝迟小多说。
“还行。”迟小多笑着说。
“死这件事呐,离你来说太遥远了。”郑衾唏嘘道:“小孩子总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年可以活。”
是这样吗?迟小多想起了被黑翼大鹏鸟抓伤的那一天,面临死亡时,他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项诚以后会很孤独,很可怜。也许这就是爱情给人带来的强大信念吧,能将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另一种责任感。
“若说遗憾。”郑衾答道:“师父毕生,唯一的遗憾只有一个。”
“死亡吗?”迟小多不禁问道。
“不。”郑衾悠然道:“时代已经不是我的了,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从出生到老去,人的心态已早有不同,哪怕再活个千年万载,身活着,心却早就死了。”
“那……遗憾是什么?”迟小多问。
“如果你在两百年后还活着。”郑衾说:“临死前,你觉得,最后的遗憾是什么?”
迟小多想不太通,死亡确实距离他还很远很远。
“试想想。”郑衾说:“当你垂垂老去,躺在病床上,等候死亡降临的那一天……”
迟小多沉吟片刻,说:“可能……会想回到和项诚认识的那天吧。会想回到小时候,还能看到爸爸妈妈的那天,回到外婆的身边……”
“正是如此。”郑衾叹道:“师父最大的遗憾,就是已流逝的光阴,和这个物是人非的天地。”
迟小多瞬间就被震撼了,在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郑衾内心深处的一个愿望。
“可是。”迟小多说:“人生天地间如白驹过隙,清也好,民国也好……都已经过去了。”
“白驹过隙。”郑衾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人呢,总是会怀念过去的东西。死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当你想起过去,却发现你的时代,时代里的人,他们都死了。就连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点痕迹,也早已湮没在历史之中。那种苍凉,让人望而生畏,却又无比怀念。”
平台航行在辽阔的地脉之海中,缓缓上升。
郑衾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你的勇气,值得师父学习。”
迟小多挠挠头,笑道:“无知且无畏吗?”
“不。”郑衾说:“你知道得也不少,人情世故,这些你是知道的,天地万物,你也略窥门径了,你全凭感觉在办事,这是一种赤子之心。”
迟小多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过,平台发出轰然巨响,出现在监狱层。
四周牢门内再次发出疯狂的吼声,郑衾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身周飘出无数隔音符,监狱一下就沉寂下去,静得落针可闻。
郑衾说:“跟着师父,今天师父给你上完这最后一堂课。”
迟小多便跟在郑衾身后,上了楼梯。
“全凭内心的指引。”郑衾说:“有利有弊,好处在于,你永远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事。”
“坏处呢?”迟小多说。
“坏处在于。”郑衾摘下墨镜,看了迟小多一眼,继而将墨镜戴上,慢条斯理地答道:“缺乏理性的思考,便不懂得审时度势……”
郑衾将拐杖点在一扇门上,符文亮了起来,囚牢的门开启。
“小柔呐,你要见的人,我给你带过来了。”郑衾悠然道。
那扇门,迟小多惊呼一声,郑衾没有说话,背对迟小多,站在囚牢外。
迟小多快步进去,囚牢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迟小多:“?”
迟小多下意识地朝床底下看,突然间牢房的门轰然关上了。
迟小多:“……”
郑衾摘下墨镜,收好,若有所思地说:“不懂得审时度势,便不懂大势所趋的道理,譬如说现在。”
迟小多站在牢房里,深吸一口气。
“欺师灭祖。”郑衾缓缓道:“是犯天条的。看在你为师父做了这么多事的份上,师父倒是想饶你一命。”
“我……”迟小多看着郑衾。
郑衾无奈一笑,说:“记得那个隐去你龙瞳的符号不?”
迟小多:“……”
郑衾又道:“这是一个双生符,你试试看运功?”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默默使用郑衾曾经教给他的符文。
“一个龙与龙之间,用双眼传递消息的异能。”郑衾说:“并非法术,所以你从来感觉不到它,是龙瞳天生就自带的能力。一条龙,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这个方法,来朝它的同伴传递消息。”
倏然间,迟小多看到了一个景象,登时不寒而栗。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牢门里一脸焦急,握着铁窗的自己。
“这是……”迟小多道。
“不错。”郑衾说:“师父能透过你的双眼,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事,只要你用一次师父教给你的那道符,你的龙瞳,便与师父的龙瞳建立了联系,这个法术叠化在你的眉心轮中,不管你用不用龙瞳之力,只要龙瞳在你身上,师父都能随时随地,将你眼前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迟小多的思想如中雷殛,无数回忆朝他涌来——
公海上,那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在巴山那短暂的一刹那中,他看到了陈真……
“所以那天晚上,我看到了陈真……”
“正是。”郑衾答道:“陈真的心灯力量实在太强,我耗了好一番气力才将他制服,一时间无意中将景象传递了给你。”
郑衾戴上墨镜,朝迟小多点了点头,离开。
“师父。”迟小多突然开口道:“留步。”
郑衾转过身,这一次,他的龙瞳中没有发光,恢复了黑色浑浊的人类双眸。
迟小多说:“我有一些话,想问您很久了。”
郑衾笑了起来,点头道:“你且先在这里呆着,待为师将魔种之事解决了,再回来与你慢慢说。”
“等等!”迟小多扑上前去,郑衾却已离开。
“我不是欺师灭祖!”迟小多的声音在安静的监狱里回荡。
郑衾脚下一停。
迟小多的声音在牢房里异常坚定。
“项诚说,拜你为师,可以。”迟小多说:“如果你犯错了,我有责任去纠正。”
“嘿。”郑衾答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你太让我失望了,徒弟。”
郑衾把拐杖插上圆盘,缓慢下沉,离开了监狱层。
糟了,怎么办呢?迟小多没想到郑衾会提前动手,但是现在不是还没到中原夜吗?他是下去找项诚了?!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相信项诚一定能对付他的。
他旋转手上的戒指,心里默念,呼唤项诚。
下午六点,灵境胡同外:
陈朗冲上车来,抱着了陈真,陈真紧紧抱着弟弟,在他背上反复写字:【我没事。】【我没事。】陈朗抬头看着陈真,陈真却示意他稍等。
陈真右手拇指与中指捏着手里的戒指,闭着双眼,喃喃念诵咒文,心灯嗡的一声幻化出绚烂光芒。
那一刻,陈真感应到了迟小多从戒指上传来的呼唤,他马上睁开双眼。
“各组请注意。”陈真朝电话里说:“郑衾囚禁了小多,我们要提前动手了。”
“我说……”周宛媛道。
“三分钟时间准备。”陈真说:“进攻驱委,第一组出动。”
“你就没别的联系方式了吗?!”周宛媛道:“这种时候用微信群下指令好傻啊!”
“准备就绪。”曹斌道。
“宛媛,加油,完了给你发个爱马仕。”陈真道:“各就绪!”
下班时间,驱委统战部,敲门声。
“进。”王雷说。
曹斌拿着一份表,放在王雷面前,王雷笑了起来,说:“轩何志那小子终于如愿以偿地升官了。”
曹斌点头,站到一旁,背着手,王雷想了想,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曹斌,把自己的保温杯也装满了水。
“这几个人是你选的?”王雷拧开杯子,喝了口。
“是。”曹斌答道:“我准备在监察部设立一个下属部门,先试一下水。”
王雷道:“驱委不会再接受新成员了,至少在目前不会。”
曹斌答道:“郑老前天提出的,说过了今天,驱委就会推行新一轮改革,看您的意思。”
王雷沉吟片刻,而后在表格下面签字,说:“明天开始,试试吧。”
曹斌接过四张表格,另一手端着那杯水,说:“谢谢部长。”
王雷看着曹斌,曹斌拈着纸杯,朝王雷微微一扬眉,说:“但是,部长给的水,我不能喝。”
王雷瞬间色变,然而只是一秒,哈哈大笑,起身道:“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那件事……”
就在这一刻,曹斌倏然出手,王雷现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退后,说:“这就想提前动手了?”
曹斌冲上,王雷却再退一步,喝道:“起!”
顷刻间办公室内亮起符文,地面闪烁着一个巨大的法阵,锁链朝着曹斌涌来,把他捆在空中。
王雷单手一抖,抖出一把闪亮的长剑,笑道:“先去对付另外那个,待会再来处置你。”
王雷刚要出办公室,陶然却揪着被捆缚住的齐尉进来,说:“在秘密入口抓到这小子了。”
齐尉满脸是血,死狗一样地被拖着,不住喘气。
“很好。”王雷说:“第一组解决,你把两人带下去给郑老,我去解决轩何志和格根托如勒可达。”
电梯里,可达与轩何志正在下沉,可达拿着曹斌的通行卡,划了一下。
突然断电,一下陷入了黑暗里,电梯被卡在第三层与第二层中央。
“妈的。”可达说:“曹斌没掌握好时间,断电太早了。”
“想办法下去吧。”轩何志说。
“你先送我上去。”可达朝耳机里说:“陈真,计划有变,断电了,我们打算回到第三层,再走安全通道进第二层,撬开电梯门下去。”
“ok,注意安全。”陈真说。
轩何志摊开手,一枚种子在黑暗中发出绿光,藤蔓纠结,顶开电梯上层,攀延到紧闭的电梯门上,将电梯门扳开。
两人顺着藤蔓出去,进安全通道,下第二层,漆黑一片。
轩何志摊手,藤蔓把二层的电梯门撬开,突然间里面扑出一只黑色的魔犬,可达吼道:“小心!”
黑色魔犬撞中轩何志胸膛,轩何志吐出一口血,还没反应过来便摔倒在地,可达转身,另一只庞然大物撞了上来,把可达直接撞飞出去。
可达化身苍狼,怒吼一声,在黑暗里与那庞然大物搏斗,四周却亮起近十双血红色发着光的眼睛,可达意识到被偷袭了,一头钻进安全通道,紧接着王雷一扬手,七缚锁天罗地网般罩了上来,把他结实捆住。
“第二组解决了。”王雷朝对讲机里说:“把人带到监狱层去。”
王雷从可达身上摘下耳机,朝陈真道:“陈主任,你的起义军都在我的手上了。限你三分钟内进驱委来领人,超过一分钟,我杀一个。”
地脉层:
项诚在法阵中睁开双眼。
郑衾站在平台上,朝着法阵飘来。
“感觉如何?”郑衾说。
项诚答道:“稳定下来了。”
郑衾又说:“那就,辛苦你了,你们都是好孩子。”
说着郑衾以拐杖凌空一敲,刹那间法阵发出万丈光芒,地脉卷起惊涛骇浪,强大的能量一瞬间朝着球形法阵涌来!
“这……”项诚吼道:“你要做什么!”
项诚奋力挣扎,却已太迟,地脉的力量疯狂灌注入符文之中,轰然巨响,项诚全身爆发出金光,变得几近透明,心脏处出现了一枚黑色的魔种,缓慢搏动!
“啊啊啊啊——”项诚痛苦地咆哮,四肢伸展到了极限,巴蛇妖魂出现,与法阵内血色的光芒竭力对抗,他手上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不住震颤。
郑衾站在法阵外,取出浑天刀,深吸一口气,抽刀。
霎时刀中的龙血铺天盖地的爆发出去,形成一道漩涡,卷向他的面前,继而被他的双眼抽摄入了身体!
监狱层:
“开门——!”迟小多怒吼道。
郑衾离开后,隔音结界消除,四周再次响起困兽的吼声。
“不要挣扎了。”老佛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驱委监狱以缚法石砌成,一切法力都会在这里失效。”
迟小多:“……”
“老佛爷?!”迟小多靠到侧旁的窗口,竭力伸出手。
林语柔从另一个窗口里看着他。
“年轻是很好的事。”林语柔叹道:“总是有力气去做无用功。”
迟小多说:“我们找了你很久!你怎么也被抓了?”
林语柔说:“郑衾的双眼能看到人的过去,只要是你心里想着的事,都瞒不过他,当他摘下墨镜的时候,就是在窥探人心,我自问行事堂堂正正,不惧他的龙瞳洞察,没想到还是轻敌了。”
一声巨响,底下的平台再次升了上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郑衾,上面空空荡荡。
“他人呢?”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
“他显然不打算再回来了。”林语柔说。

第112章 天劫

驱委内部:电梯下沉,数名保镖,王雷,陶然与另一名郑衾的弟子,齐尉、可达、轩何志与曹斌各自置于一个光球的照射下,被符印笼罩住了全身,王雷带着他们前往地下。
“格根托如勒可达。”王雷笑道:“你想见见老佛爷吗?”
“你想见血魔吗?”可达反而朝王雷道。
王雷一怔。
一道火龙从电梯井里出现,裹着烈焰与冲击波一瞬间升了上来。
夜六点二十,灵境胡同内,驱委顶楼射出一道火光,轰穿了天台,把电梯炸飞向天空,电梯在半空中炸开,在黑暗的云层下发出巨响!
齐尉驾驭火龙,大喝一声。
火龙一化三,三化十,十化百,纵横交错,尽数朝着王雷射去,王雷百忙中回手挥剑,与齐尉在空中短兵相接,齐尉却巧妙一转身,亮出轩何志的唐刀,漂亮地插中了王雷手腕与七缚锁之间的缝隙,将七缚锁一挑——
一声轻响,王雷手上的法宝碎裂,曹斌与可达,轩何志各自飞开,另一个挣脱束缚的齐尉却在半空中幻化,出现九尾狐的身形,哗啦抖开翅膀,化作白色的飞鹰,一个盘旋,接住了轩何志!
所有人仍在半空中,曹斌左脚踏上爆炸的残骸,在高空中借着飞散的钢筋,水泥与爆炸的钢板几下飞跃,疾射向王雷。
齐尉把唐刀甩出,两把唐刀在空中划圈,飞向轩何志,轩何志脚踏巨鹰飞来,双手接住唐刀。
王雷一撤手,半空中千万飞剑齐出,犹如暴雨,又像流星一般疯狂洒下,倒映着漫天的火龙红光。
“王主任。”陈真在王雷背后道:“我来领人了,万法归寂!”
王雷的瞳孔陡然收缩,还来不及转头,白鹿便载着陈真从天空盘旋而过。
白鹿飞走,陈真悬浮在空中,化作金光,背后深沉暗夜里一瞬间金云翻涌,光耀长夜,梵音唱响,在夜空下回荡!
陈真背后,高空浮现出燃灯法相。陈真右手平托,左手覆右手上,置于身前,心灯化作巨大法相尊神手中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
燃灯右手前送,左手缓慢抬起,指缝间投出无量金光!
光耀众生,万法归寂!
在那强光之下,漫天火龙,飞剑,藤蔓,尽数一清,苍狼白鹿在空中变幻为人型,轩何志两把唐刀挥舞,搭在一起,举过左肩,大喝一声,曹斌飞向轩何志,两手十指交握,托着轩何志一脚,以强大膂力朝高空一送!
轩何志犹如离弦之箭,激射向王雷,王雷下意识地抬手要挡。
“再会。”陈真道。
刷一声两把唐刀齐出,在半空中把王雷斩成了四截,鲜血喷洒漫天,王雷带着惊愕的表情,身体爆发出黑气,天魔种飞起,射向驱委。
“都要挨刀了还乱动什么啊!害我没能切成四等分!”轩何志愤怒地说。
陈真将心灯一收,吐出一口血,掉头直摔向地面,万法归寂术解除,所有人法宝齐出,各施法术,减缓坠势,封离再次变为巨鹰,展开翅膀,绕着驱委大楼盘旋,兜住了所有人,滑翔俯冲,射向地面,一落地便把所有人抖了下来,变幻成白色的隼,再次射向天空,从顶楼天台射进了驱委大楼中。
“陈真!”周宛媛焦急地喊道。
陈朗跑来,抱着陈真,陈真摆手,一手发着抖,把耳机戴上,说:“快!机不可失!”
高空中,陶然等人飞扑而下,齐尉开始施法,驱委大楼里冲出安保人员,枪声大作。
“快快快!”可达吼道。
轩何志收唐刀,两手掐法诀,驱委附近所有的大树疯狂生长起来,朝着枪林弹雨延伸而去。
“还没好吗?!”周宛媛怒喝道。
齐尉闭着眼,左手掐剑指,右手抽出一副卷轴抖开,卷轴在空中缭绕飞舞,自动起火燃烧。
“还没好吗?!我要顶不住了!”轩何志大喊道。
一波又一波的火力朝着树墙狂轰滥炸,轩何志竭尽全力。
“我第一次用这个法术啊!”齐尉怒吼道。
所有人大吼道:“别解释了!快施法吧!”
一阵天翻地覆的爆炸,喷水池前凝聚出的水龙朝着他们射来,爆炸的木屑飞射中,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巨大形态,朝着驱委大门冲了进去!
子弹飞射,追着可达而去,苍狼撞翻了冲上前的陶然,陶然掏出一个哨子,衔在口中吹响。顷刻间千万黑鸦从虚空中出来,齐声呱噪。
齐尉仍在施法,卷轴已燃到了尽头,陶然冲进了防御圈,曹斌却犹如鬼魅般贴身而上,一拳到了陶然面门,陶然措不及防,与曹斌拆招,曹斌的速度却快得犹如疾风一般,回身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曹斌!你不想当驱魔师可以去演叶问了!”苍狼杀了回来,怒吼道:“让!”
曹斌抓着轩何志一避,苍狼和白鹿又碾了回来。
“不能再变大点吗?!”轩何志道。
“能量守恒你懂吗?!”苍狼咆哮道:“变太大就没力气了!”
“让。”齐尉沉声道。
卷轴化作灰烬,一阵风卷来,在空中飘散,就在那一刻,水龙击垮了整个防御圈,漫天银甲卫士朝着他们冲来。
齐尉身前上百平方米尽数化作熔岩,爆发出焰珥,大地震荡,紧接着轰然迸发出两根红色的珊瑚色的角,足有近十米长,斜斜指向天空。
齐尉喝道:“都退开!”继而握着两道龙角,一声闷吼,熔岩中升起一个巨大的龙头,睁开双眼,侧过头,发出愤怒的咆哮。
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王托着他升起,继而在一秒激射上高空,下一秒,一个俯冲撞向地面,口中喷发出熊熊烈焰,驱委喷泉化成的水龙相较之下登时显得无比渺小,被火龙一尾扫中,化作蒸汽。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逃离,火龙王开始无差别攻击,烈焰所到之处,玻璃融化,银甲卫士化作灰烬。陶然一边退后,一边掏出符咒,齐尉却驾驭火龙王瞬间冲到了面前,将陶然吞了进去!
驱委的空间罩濒临崩溃,齐尉抓着龙角,一侧身,硬生生扭转了火龙王的行进方向,火龙王在空中来了个飘移,拔高,飞向四百米的天顶,再一个俯冲,带着齐尉从天台电梯井内冲了进去,消失了。
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烈火,陈真扶着陈朗,不住喘气。
“这么赔起来得多少钱……”可达精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喘气。
陈真摆手,示意不要说了,正事要紧。
倏然间驱委从天台顶层一路开始爆破,砰!砰!砰!连声巨响,玻璃大楼内一层接一层地扫出冲击波。每一层楼激射出火舌,将落地窗全部轰得粉碎!
“防御解除了!”陈真道:“走!”
九尾狐在驱委大楼内竭尽全力地飞奔,头顶一层接一层传来爆炸声,追到身后时,九尾狐在空中一跃,化作蝙蝠,飞上空中,紧贴在天花板上,爆炸一过,变成一只穿山甲,抱成球,穿过烈火,从楼梯上飞速滚下去。
监狱层,迟小多尝试了所有的方法来钻出囚牢,朝隔壁的林语柔说:“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才是那个奸细!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弥补了!”
“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林语柔说:“‘如果你犯了错,我有责任去纠正,因为我是你的徒弟’。你的勇敢,正在于你永远不惧怕外界施加于你身上的压力,以及并非本意造成的过失与沉沦。”
“既然是这样。”林语柔又说:“又何必自责?”
迟小多答道:“说是这么说,可是我急啊!,唯一的希望就是项诚能发现,现在戒指……还没出现问题。”
“你觉得一切都已成定局了?”林语柔道:“我看未必。”
突然监狱层的灯灭了。
“啊?!”迟小多道:“有机会了!老佛爷,断电了!”
头上扑簌簌地落下灰尘,一道光在监狱里一闪,鸟儿展开翅膀飞来,翅膀发着蓝色的光。
“这是什么?”迟小多道。
鸟儿在空中一抖,变幻出九尾狐,四周响起震天的怒吼,九尾狐仰天长啸,被囚禁在监狱里的妖怪们全部静了。
九尾狐变出人型,站在中央平台上,朗声道:“经圣地巴蛇大王、鲲王、狐王、战死尸鬼王商议,所有妖族成员,在脱出束缚后,必须全力协助我行动,剿灭意图染指魔种的人类郑衾,任务结束后,速回巫山圣地报道,不可在人间逗留。违令者追杀至天涯海角。”
“你开不了他们的门。”林语柔说。
“所以需要您的协助。”封离转过身,朝迟小多示意稍安勿躁,站在林语柔的牢门外,说:“我们妖族救你们驱委,您放走我的同伴。”
林语柔说:“天魔复活,人间瞬成焦土。万妖脱困,人间势必将化为地狱。一样的结果,恕我没有权利去赦免他们。”
迟小多:“……”
封离:“如果您不愿相信我,那么我们就彼此等着,等待结果来临的一刻。”
“我不是不愿相信你。”林语柔说:“我无法相信你,你不是人类。”
“那么,迟小多呢?”封离说:“回到圣地后,他与巴蛇就是我们的首领,他的承诺代表着我们的王,他是你们人类。”
林语柔陷入了沉默中,迟小多马上明白了。
“老佛爷。”迟小多说:“我保证他们不会再出来害人,能相信我的承诺吗?”
“你能担保吗?”林语柔说。
“能。”迟小多说。
“把我的念珠取来。”林语柔说:“念珠可以打开这些门,否则就算把这里强行炸毁,监狱也只会沉入地脉里,他们无法脱缚,通往地脉层的入口就在你站的平台上。”
封离低头看,迟小多说:“那是一个灵力阵,我知道怎么打开,曹斌教过我,按我说的来。”
封离照着迟小多所言,朝脚下平台注入灵力,平台闪烁光芒,缓缓下沉。
地脉层内:
万千血色符文绕着项诚飞速旋转,迸发出强光,郑衾不住颤抖,全身化作鲜血,仿佛发生了某种蜕变,被融合成了一只血色的怪物。紧接着在那不断融合,重组的混沌之中,幻化出一对龙角。
只有血肉,没有骨架与内脏的一条血龙正在痛苦挣扎,要逃离出去,却被郑衾竭力稳住。
巴蛇在阵中挣扎,法阵显然已无法困住项诚。
“你把小多……带到……哪里去了……”巴蛇注视着郑衾,发出压抑的咆哮:“把他……带回来……带到我的面前……否则我……不会协助你……”
那只血龙显然比巴蛇更为巨大,绕着法阵盘旋,发出一声怒吼,龙口张开,龙舌幻化出郑衾披头散发的形态。
“你还没有明白。”郑衾的身体朝下滴着血,狰狞一笑。
巴蛇不住震颤,开始更为疯狂地颤动。
就在那一刻,血龙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咆哮!
同一时间,陈真与可达等人进了大楼,火焰四起,众人飞速赶往地下,地底下传来一声龙吟,大地震荡。
地脉层中,龙口处幻化出郑衾的半身,郑衾手握转经筒,转经筒发出一道强光,射向天顶,登时轰穿了地脉层的顶部!
“那是什么!”迟小多道。
那道金光击穿了监狱层的地面,出现一条裂缝,继而挨层击毁天花板,射出驱委大楼,射向天空之中。
郑衾抬起手,摇了第一圈转经筒,转经筒的光芒一抖,将一道脉冲送往天际。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巴蛇在法阵中逾发痛苦,发出咆哮,左冲右突。
陈真:“继续前进,我们就要抵达库房了,我听到下面的声音了。”
“不对。”曹斌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脉的洪流离开了分魂法阵,朝血龙汇聚而去,郑衾摇了第二圈转经筒,又一道脉冲被送往天脉之中。紧接着一圈接一圈地摇出去,每一道法力脉冲射向天空,都化作波纹扩散。
地脉层中,那道裂缝不断发出声响,越来越大。
北京全城,所有大钟的指针开始加速旋转,转经筒每摇过一圈,分针就会连转两圈,第三圈后,天开始大亮,紧接着太阳飞速升起,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划过天顶,落下。
巴蛇体内的魔种爆发出强烈的黑气,一瞬间吞噬了它的全身!
巴蛇痛苦地大吼起来。
“把小多交出来!”项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巴蛇一挣,法阵轰然破碎,符文炸开,散向四方,却在血龙的威力下稳住。
“如此不识相。”郑衾的声音道:“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把魔种吐出来吗?”
“天亮了!”可达道:“怎么回事?!不!天又黑了!”
陈真低头看表,时针距离十一点越来越近,陈真大吼道:“快——!”
“当——当——当——”
挂钟敲响十一点。
天脉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跨越了天空,七月十四,鬼节来临,鼓声从天空中传来。
紧接着,天脉射出一道光束,透过裂缝与地脉相连。
“发生什么事?!”迟小多抬头看,从监狱的窗口望出去,高处落下五色彩光,直接射进了地脉层。
天地脉相汇,朝着法阵中涌去!刹那间天脉的巨大能量化作纠结的电光,而地脉的海洋犹如熔岩喷发,射出烈火!
血龙在高空中盘旋,龙口中的郑衾手举法杖,引领天雷地火,环绕分魂法阵,一瞬间全部注入了符文之中!
“啊啊啊啊——”
巴蛇发出怒吼!
一只白隼穿越滔天的地火飞来,犹如利箭般穿过地面的佛珠一叼,拔高,射向天际。
狂雷电闪,尽数击向法阵之中,要将巴蛇彻底粉碎,留下魔种,巴蛇仰头咆哮,双眼中倒映着耀目的电光。
血龙一声长吟,郑衾手中举起七宝菩提树,天脉雷煌,地脉烈火瞬间消失,一秒的安静后,地脉喷发出亿万带火流星,天脉中射下万顷狂雷闪电,朝着法阵射来!
巴蛇仰头望天,第一波地火天劫射下,浑身蛇鳞在闪电中粉碎飘零。
第二波雷电轰的一声炸下,击中了巴蛇的头部,蛇眸与项诚的双眼重合在一起——他的瞳孔倒映出了一个人。
迟小多在比雷电更高的地脉层顶端,那道天裂中焦急地伸出手,却被封离紧紧抓住,不让他跳下裂口。
第三道狂雷劈下,巴蛇头部的鳞片被击碎。
然而在那两道伤口中,迸发出青色的长角,就像树木一般延展。
第四道狂雷裹挟着千万流星朝他飞来。
巴蛇鳞片尽毁,然而在那血流不止的伤口下,犹如青金石般的闪烁龙鳞片片展开!
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天劫狂雷!
四爪现出,龙须飘扬,巴蛇迎着漫天轰炸的雷劫之力,飞向黑暗天空中的那道裂缝,血龙转身追了上去。
第八道雷光射下,蛇躯外皮化作黑气飘散,它竭尽全力飞向天裂之中。
第九道闪电直接贯穿了它的全身,那一刻,在它的浑身上下,闪烁着靛青色的光芒,黑气被一瞬间驱散,哀嚎着逃离,在空中再次聚合!
七月十四,天脉照耀大地。
一声龙吟,地脉层被摧毁,紧接着一条通体发光的巨大青龙载着迟小多冲破了地下层,它张开龙口,射出青色龙炎,将拦路之物焚烧殆尽。

第113章 驱魔(结局)

“项诚——!”迟小多大喊道。
青龙载着迟小多,冲出了驱委,再在空中一个盘旋,冲向地面,射向地脉层。
血龙在黑暗里飞向聚集在空中的魔种,青龙猛然扑上去,四爪按住了血龙,一转身,将它撕成了两截,血龙在空中哀嚎,青龙转头喷发出龙炎,然而剩下的半截血龙一头扎向魔种,将它吞进了腹中。
地火瞬间吞没了血龙的身躯,迟小多心有余悸,青龙在半空中停下,在这广阔的无尽空间中悬浮着,迟小多紧紧抱着青龙的角,彼此都没有说话。
“老佛爷!”陈真跑向地脉层。
林语柔接过封离递来的佛珠,所有人朝裂缝中望去。
“您的承诺。”封离答道。
林语柔拿着佛珠,正要施法时,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地脉层爆炸了。
地脉中射出强光,郑衾狰狞的笑声传出,地脉瞬间塌陷下去,朝着离魂花海上汇聚,所有的能量都朝着花海汇聚,青龙载着迟小多一个转身,张开龙口,喷发出烈焰,要焚烧离魂花海。
“太晚了。”郑衾的声音冷笑道。
地脉炸开,能量的流动紊乱无比,到处都是爆弹飞射的地脉能。
万千离魂花受到地能的刺激,开始不受抑制地疯长起来,盘根错觉,朝着中央汇聚,顷刻间长成一棵巨大的离魂花王,突破了天裂的狭缝,朝着地面疯狂地伸长而去!
监狱层瓦解,封离吼道:“快!”
老佛爷再不迟疑,抖出佛珠,崩毁的监狱层被分解为无数囚牢,朝着地脉中坠下,佛珠飞出成千上万的符文,分别射向每一个囚牢,囚牢房门被开启,万妖齐出。
巨大的离魂花朝着地面发疯般地生长。
静谧的夜里,灵境胡同发出一声巨响,一条黑色的魔龙率先飞出,撞破了防御罩,驱委大楼不断闪烁,犹如显示屏上叠化的镜头,两个空间叠加在一起,周围的道路一瞬间被挤得拱起朝外坍塌。
紧接着又一条青龙飞了出来,撞上魔龙,两条龙在空中缠斗,迟小多紧紧抱着龙角,魔龙开口朝他嘶吼,青龙猛地一转身,将魔龙甩在地上,魔龙沿着整条街翻滚出去,压塌了路边无数报警的车辆。
下一刻,驱委大楼再次发出巨响,解体,一棵足有两百米高的的巨大离魂花从大楼里生长出来,花苞朝向天际。
“快跑!”陈真怒吼道。
成千上万的妖怪从地底飞出,短暂地汇聚,成为一股洪流,朝着魔龙一起扑去!
“老天……”周宛媛说:“陈真,你这次得赔死了。”
“老佛爷也在呢!”可达说:“不要紧张!我们有老佛爷!”
林语柔被保护着从驱委撤出来,齐尉吼道:“救不了了!太乱了!”
“小多呢?!”曹斌吼道。
轩何志拉着陈真大喊道:“先把钱包还我!”
“别想溜!”陈真朝轩何志说:“一个组的!要死一起死!”
林语柔喊道:“这里不要管了!离开战场中央!”
直升飞机射出探照灯,警察来了,到处都是警车的声音,两条龙在灯光的照射下打得天翻地覆。
“降落!”林语柔喝道:“让所有直升机降落!”
“什么?”可达还没明白过来。
陈真也意识到了,大吼道:“找安全的地方躲避!不要管战场了!撤!”
所有人朝着四面八方退开。
一、二、三.第三秒。
离魂花炸开了。
近两百米高的离魂花花苞爆开,喷发出铺天盖地的花粉,散向整个北京城,下一秒直升飞机坠地,开往灵境胡同的警车撞在一起,奔跑的所有人捂着口鼻扑倒在地。
“不要呼吸——!”陈真怒吼道。
世间一片安静,周围的人纷纷起身,看着自己趴在地上的身体。
青龙短暂地脱离了战局,在高空中蜿蜒悬浮,迟小多说:“下面怎么了?!”
“不要下去。”青龙说:“全是花粉。”
“可是花粉不是让忘记事的吗?”迟小多道。
“这花变异了。”青龙答道:“一定是郑衾的布置。”
魔龙逃往远方,青龙转头看了眼,又看那朵巨大的离魂花。
“看看能烧掉吗。”迟小多说:“要怎么办才能让魂魄归位?”
青龙眯起眼,张开口,喷了一口龙炎,青色的高温火焰扫过离魂花,离魂花却受到了刺激,再次喷发出花粉,青龙忙拔高。
花粉犹如暴雪一般,纷纷扬扬地洒向整个北京城,青龙直飞到云端,等待这一轮过后,才飞向地面。
“我去追它。”青龙说:“你小心点。”
长夜里一片雾蒙蒙,青龙把迟小多放在最近一座最高的楼顶,迟小多看着青龙,知道自己如果骑在它的头上,会让项诚没法打架。
“我……项诚。”迟小多说。
“我一定会回来。”青龙转头,四足扒着玻璃大厦的外墙,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是。”迟小多说:“我想说的是,传递消息的是我,他利用我的龙瞳,看到了所有的情报。”
“我知道。”青龙眼里带着笑意,答道,继而用龙须把迟小多卷过来,在鼻子前碰了碰,再把他塞进大楼里去,转身飞向地面,陈真等人关上大厦的正门,青龙化为项诚落地,摘下戒指,朝着门缝里一扔,陈真抬手接住。
项诚的戒指从门底下滚了出来,陈真朝他打手势,项诚却戴上戒指,比了个“ok”,什么也没说,转身化为青龙,飞走了。
迟小多站在大厦内,目送青龙离去。
魔龙在云层上飞舞,避开了故宫中央的鬼市,朝着城中飞去,它张开龙口,却没有喷火,郑衾的身体从龙舌中探出,手握落魂钟,当的一响。
地面的千万魂魄汇聚为洪流,被落魂钟吸走。
青龙追了上来,魔龙瞬间转身,两条龙再次缠斗,青龙喷出高温烈焰,魔龙喷发出黑色的魔气,青龙登时痛吼一声,避开魔气。
迟小多听到声响,忙回过头,陈真推开门进来。
“你没事吧!”陈真道。
迟小多疲惫点头,问:“大家呢?”
“都没事。”陈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陈朗冲了进来,紧紧抱着迟小多。
“太好了,小朗。”迟小多说。
曹斌也上来了,递给迟小多一瓶水,曹斌道:“现在怎么办?所有人都死了。”
“只是离魂而已!”陈真说:“还来得及,把郑衾手里的千秋万世轮抢回来,让除去鬼节的因果全部调转一次。”
“它们飞去什么地方了?”可达问道。
妖怪全部在空中盘旋,不敢落地,迟小多朝外面看。
“雾霾太厉害了,什么也看不到。”曹斌皱眉道。
陈朗牵着迟小多的手,焦急地打手势。
【金刚箭就在巴蛇的身体里。】
迟小多:【什么?】
陈朗:【金刚箭,被当年的项铉射进了巴蛇体内,我猜测一直没有取出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迟小多:“……”
【但是如果是在巴蛇体内。】迟小多打手势道:【不可能一直找不到。】【也许与它同化了。】陈朗比划道:【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有找到金刚箭才能杀死吞噬了魔种的郑衾。】“停下吧!”青龙怒吼道:“现在还来得及!”
“魔种被驱除后。”魔龙冷笑道:“看来你精神了不少。”
魔龙冲向青龙,将它撞在一栋大楼上,青龙从大厦另一头摔出,压垮了高压电线,全身电光闪烁,却浑然不惧,朝半空中冲下的魔龙喷发出万丈烈焰!
“你到底要做什么?!”
落魂钟又是当的一响,已经濒临极限,成千上万的人魂被吸进钟内。
“人魂。”魔龙冷笑道:“就是天地脉中的力量,只要有足够的人魂,这个世间,就将退回我的那个世代,一个我熟悉的人间……”
青龙咆哮着冲来,撞上魔龙,魔龙张口,幻化出郑衾身躯,手持七宝菩提树,狂雷将青龙电飞出去!
迟小多匆匆下楼,众人站在玻璃墙内,望着外头。
林语柔狼狈不堪,在可达的搀扶下走到大厅内。
“你们在这里等。”林语柔吩咐道:“哪里都不要去。”
“老佛爷!”
“不行,您不能去。”陈真拦着她。
“你们能解决掉它?”林语柔问。
没有人说话,林语柔推开门,手握佛珠,佛珠化为一条金龙,拔地而起,在天空中盘旋,夜空乌云汇聚,顷刻间暴雨降临。
“太好了!”迟小多说。
陈真沉吟片刻,说:“走,都上车!”
陈真开车,倒车,可达、轩何志、齐尉等人一共开了三部车,陈真说:“让小朗在可达车上,你们准备接应,我和小多打头阵!”
“有用吗?!”轩何志探头出车窗问道。
“尽力吧!”陈真喊道。
雨越下越大,妖怪们纷纷降落,跟在车队,一起追着林语柔的金龙而去。
“这么多人都死了。”迟小多说:“要是没办法救回来……”
“尽力。”陈真说。
大雨覆盖了城市,天空阴云密布,无数妖魔在长夜里奔跑。
陈真一手把着方向盘,若有所思,朝迟小多说。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这是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迟小多说。
陈真一点头,说:“没有什么是不会结束的,哪怕是天地与这个世界。只要一生中所做之事,毫无悔恨,就已足够了。”
雷光四射,两条龙在雨中穿梭,第三条体型较小的龙加入了战场。
“找到了!”陈真道:“接下就来交给你了。”
“太高了!”迟小多说:“我叫不到他。”
陈真倒车,戴上耳机,说:“可达能收到吗?”
“收到。”可达答道。
“让封离带领妖怪们,把魔龙打下来,只要一会儿。”陈真吩咐道:“其余人准备接应。”
那一刻,天空中战局逆转了,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上万妖怪前赴后继,冲向魔龙,金龙竭尽全力,喷出金火,被魔龙一转身,咬住龙躯。
刹那金龙化作断裂的佛珠,飞射向四面八方。
而就在这一刻,青龙绞向它的身躯,将它拖向了地面。
陈真把车开上车库顶层,倒车,油门踩到底,越野车飞出了四层高的车库,落在对面的一栋居民楼上,撞翻了楼顶的晾衣杆,风驰电掣地射向魔龙坠落的地点。
魔龙连着压垮了四五栋住宅,玻璃碎裂,口中喷发出雷霆,电光顺着地面衍生开去,电光一退,迟小多便冲向项诚。
然而魔龙再次翻身,飞向天空,青龙直追而去。
“项诚——!”
大地上,迟小多跪在离魂花粉汇聚成的海洋中,仰起头,暴雨打在他的脸上,两条龙越飞越远,飞向天际。
迟小多怔怔看着天空中的雷霆。
天地静谧,四周融合了离魂花粉的水洼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无数光点离水飞起,旋转着被吸进了迟小多的龙瞳之中。
地面就像一块平坦的镜子,而镜中则是闪耀着光华的离魂花天河。龙瞳离开了迟小多的左眼,砰然化作光粉,散向水面,发出轻响。
第四条龙从镜面中托起了迟小多,飞向天际。
“鸱吻?!”迟小多大喊道。
鸱吻全身发出碧绿色的光华,载着迟小多,追向青龙与魔龙,万妖盘旋,轮番攻击魔龙,魔龙一转身,爆发出魔气。
“你们竟敢忤逆天魔!”郑衾咆哮道。
“你该退休了。”青龙冷漠地说:“现在的头儿是我。”
紧接着青龙死死抓住了魔龙的腹部,要将它开膛破肚,魔种就在龙的七寸之处,射出滔天的魔气。
一时间所有的妖怪朝着魔龙发动了总攻击,魔龙张开口,这一次郑衾没有现身,魔龙僵持在半空,口中喷发出犹如海潮般的魔气。
青龙发出痛苦的龙吟,爪子猛力抓开魔龙的胸腹。
所有的妖怪都被那魔气影响,天魔释放出强大的力量,世间登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黑气朝着四面八方爆射开去,青龙从头到尾被魔气所污染。
紧接着青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光万道,不动明王法相出现,项诚一手按着魔龙,另一手抓住了那团黑气。
“啊——”项诚发出痛苦的怒吼,黑气瞬间蔓延到法相的全身。
鸱吻逆着魔气飞来,把迟小多甩了出去,迟小多在半空中飞向项诚,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你是个带来不幸的孩子……”
“妈妈要走了,项诚……”
“妈妈对不起你……”
“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多……”
“付出了这么多,最后你的结果还是只有一个。”
“你是妖。”
“那不是我的灵魂,我是人。”
“那是你的灵魂,我爱你,也爱你的所有。”
“金刚箭就在你的灵魂里,在巴蛇的灵魂里。”
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不在……不在我的身上。”项诚疲惫地说:“小多,我尽力了。”
“项诚,项诚,醒醒。”迟小多的声音在黑暗里小声道。
巫山悬崖下,黑暗的江岸畔,姚姬抱着项诚,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不要爱任何人……”
“妈妈把你心里的一块……”
“当你爱上一个人,这一块……就会被他取走。”
“它会让你感受到刺骨的疼痛,因为那就是当年杀死你的东西……你会畏惧它,逃离它……你就不会,再像妈妈一样……”
“妈——!”项诚痛苦地哭道:“不要死啊!”
迟小多站在竹筏上,手里提着一盏光芒四射的灯,项诚畏惧地抬起手,挡着自己的视线。
“项诚。”迟小多说:“我爱你。”
项诚不住哽咽,与迟小多对视。
在那一刻,迟小多手里的灯化作一缕金光,朝着两端延展,迟小多下意识地握住了它。
光芒化生出了具体的形态,成为一杆二尺八寸长,非金非铁的箭,箭尾迸发出净化的烈焰,熊熊燃烧。
金刚箭周身光华一闪,驱散了黑暗。
顷刻间,项诚与迟小多退后,在那滔天魔气之中迸射出无尽强光!
不动明王法身金光驱散了黑暗!
项诚侧过身,左手持蚀月弓,右手搂着迟小多,环过他的身前,握起他的右手,两人指间同时扣住了金刚箭,朝蚀月弓上一架。
捆妖绳作弓弦,蚀月弓在手,大日金轮上九字真言旋转,归于弓身,降魔杵、智慧剑、金刚箭各自分解,并合。
智慧利剑成箭头,降魔杵化箭身,金刚箭作箭羽!
满弦,放箭。
那一箭犹如万物初开驱散混沌的第一道光,犹如末法时代破开苍穹的最后一道光,金云席卷,千万雷霆初绽,金光从两人身上扩散开去。
黑夜顿时退向天际,天地间犹若永昼!
九字真言咒铺天盖地,犹如海啸般地迸发开去,继而朝着魔种上一收,梵文九声巨响,挨个封在魔种上。
下一刻,强光贯穿了魔龙的心脏,魔种焚烧,散向天地。
魔龙仰首发出痛吼,口中现出郑衾的身形。
郑衾发出哀嚎,血液崩解,龙瞳碎裂。
“你这个欺师灭祖之徒……”郑衾的声音狰狞恐怖,响彻天地:“既然选择如此,那就……”
紧接着,一道强雷贯穿了迟小多的身躯,涌入迟小多全身。
迟小多:“……”
雷电包裹了他的全身,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这是……”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不……这怎么可能?!”郑衾怒吼道:“怎么可能——!”
郑衾用尽全力,发出最后的雷电,然而哪怕再强的真煌之力,都无法对迟小多造成任何伤害,雷电一停,尽数被迟小多吸走,进入了外套口袋里。
“我……”迟小多说:“师父,也许是天意不想降罚给我。”
迟小多从口袋中摸出一个装着图腾的符箓瓶。
郑衾在空中瓦解飘散,痛苦地大吼。
项诚掏出另一个图腾,图腾中聚集了强光。
“去死吧。”项诚冷冷道。
顷刻间图腾内迸发出万顷狂雷电芒,轰然射向郑衾,郑衾残破的身躯化作齑粉,彻底消失。
远方传来钟响,项诚与迟小多同时转头。
“糟了。”迟小多说。
“快!”项诚抱着迟小多,飞向地面。
第一声钟响,全北京城魂魄飞向故宫。
“怎么用啊!”可达手忙脚乱地抓着转经筒。
“没有人会用!”陈真说:“现在回去找老佛爷已经来不及了!项诚灵力最强!你来用!!我们支援你!”
“当——!”
第二声响,鬼殿缓缓升空。
“我来!”迟小多说:“我知道它的原理了,熵壶里的沙子是逆转时间用的,转经筒里的沙子是改变空间用的!因为古书上说,上下虚空谓之宇,古往今来……”
“不要科普了!”所有人怒吼道:“快啊——!”
迟小多握着转经筒,项诚一手搭上他的手背。
转经筒的光芒射向天顶,迟小多第一转。
项诚法身中,金刚箭最先消失。
他的灵魂仿佛看见了无尽的光阴,时间在他的眼里倒流。
离魂花化作粉末,消失,驱委大楼并立起,从上到下逐层恢复,植物抽枝发芽,战斗中被毁掉的高楼大厦,砖瓦飞起,恢复。
“再来。”项诚说。
迟小多第二转,万千魂魄离开故宫,飞射向整个北京城。
项诚的大日金轮嗡的一声消失在空中。
当的一声,陈真摇响落魂钟,钟内涌出了海潮一般的灵魂,卷向大地。
“吓死我。”迟小多道:“还以为是鬼夜敲的钟。”
第三声钟响,这次才是故宫上空的鬼殿敲钟,大家目送鬼殿回入天脉。
迟小多手握转经筒,项诚答道:“再转。”
“不要再转了!”陈真马上阻止道。
“没关系,老婆喜欢。”项诚说:“只是神力敛去,成了凡兵,斩妖除魔,有智慧剑就行,其余的法宝再过一千年,还会出现的。”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你不管。”项诚说:“有什么遗憾吗?再转。”
“还有?”迟小多闭着眼睛,眼前出现了故乡的大海。
迟小多笑了起来,第三转,海中飞出光点,回入海蚀洞内,聚集为鸱吻的身体,鸱吻龙瞳闪烁,跃进大海,离开人间。
“还转吗?”项诚问。
“不转了。”迟小多说,并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我来。”项诚说。
项诚把转经筒第四转,迟小多看见了项诚的父母,然而却无法把他们召唤回来。
“进了天脉的灵魂,是不能用千秋万世轮召唤回来的,诚实。”项建华笑着说。
“哦。”项诚有一点失望。
“爸爸,妈妈。”迟小多说。
姚姬温和一笑,与项建华消失了。
“那就没有了。”项诚答道,把转经筒还给陈真。
轩何志突然说:“能帮我转个领导当当吗?”
“给你转个领导京东。”项诚说。
轩何志:“?”
明显没人听懂项诚的冷笑话,大家疲惫不堪,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收工了。
“所以说最后是一个降妖师拯救了世界吗?”周宛媛无奈地说。
齐尉说:“别得罪降妖师,你说不定还要找他挂名出任务呢。”
周宛媛马上不说了。
迟小多说:“不要这么想啊,咱们是一堆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嘛!”
“是了是了。”周宛媛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说:“对!我的爱马仕?”
陈真:“什么爱马仕?!”
周宛媛:“……”
“你给我站住!”周宛媛怒道。
陈真马上跑了,周宛媛追上去,陈真刚跑了几步就不行了,轩何志在后面喊道:“领导!领导你心脏还好吧!”
曹斌和可达坐在花坛前,看着远处,可达拍拍曹斌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告辞了。”封离过来朝可达说:“与您合作的日子很愉快。”
“等等。”可达惨叫道:“你去哪?!”
封离变为白隼,带领上万妖怪迁徙,离开北京。
曹斌也拍了拍可达的肩膀,以示安慰。
朝阳下,项诚抱着迟小多,低头吻住他的唇,迟小多依偎在项诚的怀里。
“我还没和你算账呢。”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项诚一怔,继而马上说:“我错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迟小多问。
“我……”项诚想了想,说:“给我点提示吧。”
迟小多怒吼道:“空调明明没有坏啊——!”
项诚:“……”
半年后,广州:
冬天的广州十分湿润,落地窗外大花园用鲜花堆了个心。
“脚不要放在茶几上!”迟小多下楼,朝项诚说。
项诚马上把脚放下来,迟小多说:“这么大的房子,每天都走得我好累。”
“你不要去二三四楼了。”项诚说:“我们就在一楼活动吧。”
“一楼也很大啊。”迟小多说:“每次叫你都听不见。”
“我还是跑过来的呢。”项诚说:“不然咱们搬回原来的家住?”
“算了。”迟小多刚坐下,郎犬便马上递上水,黄杉拆开零食,送到迟小多面前。
“咱们养的妖怪是不是太多了。”迟小多问项诚:“得让他们去找工作吧。”
项诚想了想,说:“有道理。”
于是项诚给妖怪们布置了个工作,把他们家后山买的那个山头种满了桃花,再用灵力催生,让长得快点。
这样项诚就可以和迟小多去赏花而不用到莲花山上去挤了,夏天还可以让妖怪们摘桃子去卖,一举两得,封离正在重新建设圣地,也在进行改革,暂时不用项诚和迟小多操心。
两人一闲下来,反而有点无聊。
“世界这么和平。”迟小多道:“好无聊啊。”
项诚说:“出去玩?我问问齐尉有什么好地方推荐。”
“哎?”迟小多说:“让齐尉过来咱们家玩吧。”
桃花树下,项诚和迟小多正在野餐,一群妖怪在给大王和皇后表演新排演的舞蹈。齐尉作为宾客,在旁边看着。
“你们家的妖怪真是积极上进。”齐尉赞叹道。
“为什么陈真还没打电话来呢?”迟小多看着手机说。
“他还没整顿完。”项诚说。
“没任务出。”迟小多说:“休息太久,一下变得很奇怪了。”
“小多皮痒了吗?”齐尉笑道。
项诚:“……”
“手痒!”齐尉马上更正道。
项诚这才点头,朝妖怪们说:“大家辛苦了,文艺汇演结束,去领薪水吧。”
齐尉迟小多一起鼓掌。
春天里,桃花漫天飞扬。
“其实我觉得当个降妖设备师真的很不错。”迟小多说。
项诚吻了吻迟小多的额头。
手机响,迟小多马上坐起来。
陈真:【接红头文件,通知都在里头了,随时欢迎你们来北京。】一张纸随风飞来,扑在迟小多的脸上。
驱魔小组领导办公室。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委员会。
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会办公室。
——————————————————————————————————中驱委字[2018]12号。
关于东西方驱魔文化交流访问会的通知
……
——国家一级注册驱魔师上岗培训通知·正文部分完——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年初五开始更番外卷
—3—
又完成一本,又是一年
谢谢各位陪伴我一直到现在
大家春节要多出去走走
这本书如无意外会出个人志
具体时间请关注我的微博@非天夜翔
恭喜发财!学业与事业都进步!


番外卷·万妖殿

第114章 沧浪之龙

寻人任务:
对象:东南亚降头师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a
性别:男
案情报告:一月,广东佛山、顺德、肇庆三地接获六起报告,经驱魔师调查,发现出现大范围降头师活动。二月三日,侦查引起降头师警觉,人去楼空。经广州驱委分析,怀疑降头师仍潜伏民间。
历史报告显示,南洋降头师多个阵营,有过曾在广东省内斗法的情况,怀疑与宗卷上显示的“傩”有关。
关于“傩”的调查报告:(待补完)。
【详情联系中驱委信息部获瓤
——
广州的鞭炮就像抽风一样,虽然早已全城禁烟花爆竹,然而一到临近过年,仍有小孩时不时放个二踢腿。前天晚上项诚正在和迟小多花园温泉play,差点被外头飞进来的鞭炮吓得不举。
迟小多从小到大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过年,小时候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起,长大以后,外婆去世了,便幻想着有一个英俊的爱人,陪他一起过新年。当然在认识项诚以前,每一年都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来年单身狗可以有个人陪,年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哇哈哈哈——
是我的是我的——这家伙全身上下,统统都是我的!
迟小多扑在项诚身上,又蹭又亲,项诚正睡着,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只手,把迟小多搂在怀里。
“别闹……”项诚道。
迟小多趴在项诚身上,亲他的唇,亲着亲着,项诚清醒了点。
“几点了?”项诚问,继而看了眼时间,一个激灵:“这么晚了?”
“昨晚上喝高了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挠挠头,迟小多昨晚睡得早,齐尉过来做客,和项诚商量事,项诚足足到半夜才睡。
“没喝多少。”项诚笑着说,翻身抱住迟小多,一身酒味,迟小多推推他,项诚便顺势抱着迟小多去洗澡,在浴室里折腾了一番,到十二点才出门从末日归来。
又是一年,临近年关,追债的追债,还钱的还钱,拖欠的拖欠,冲指标的冲指标,赶业绩的赶业绩,逼婚的逼婚,哭穷的哭穷,大家都忙得要死,只有项诚和迟小多两个到处闲逛。
项诚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要怎么给迟小多过年上,想给迟小多个惊喜,迟小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项诚的钱又可以翻一年的利息上了。
魔种被毁,项诚回到广州定居后,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安定下来,迟小多赫然发现好像一年九千多万的固定盈利也不太够花,买个别墅带个山头,就去掉三千万了,还要养一群妖怪,养妖怪的车,养妖怪的宠物等等……封离那边重建圣地,又要朝驱委买法术材料,几万只妖要到外面去修炼,还得准备班车接送,五千万又没有了。
如此一来,剩下一千万的闲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封离建议的是做点投资,找个代理人管钱,迟小多是半点也不会的,便让黄杉找人去办。
项诚则一点也不担心钱的事,每天就想着怎么和迟小多变着花样的玩。
“我说……”迟小多和项诚牵着手,在花市上走,郎犬在后头抱着一大束桃花。
“买。”项诚说。
“不是说这个!”迟小多答道:“咱们开春了去接点任务做吧?我看驱委还在抓妖怪呢。”
迟小多和项诚正式接手了圣地,而先前郑衾统领的九华门也随之被陈真接管,当然,名义上迟小多还是九华门的掌门人,七宝菩提树在他的手里。为了让妖族与人类和平共处,迟小多代表项诚与林语柔签订了一个十三条和平协议。
协议具体内容是对妖族的约束,人间还是有妖在活动,这部分妖并不归属于圣地,而当驱委履行收妖职责时,便须得与项诚为首的圣地进行沟通,尽量将能够教化的妖怪交给项诚。
而作为交换条件,项诚也必须约束圣地内的妖怪,不得进犯人间,只允许在某些特定的,远离人类栖息地的范围内活动。
项诚说:“你不是和封离成立了个妖怪联盟吗?”
“是这么说。”迟小多说:“可是我总觉得让妖怪去抓妖怪,有点不靠谱。”
项诚说:“挂咱俩的名字,让妖怪们去接任务就行了,顺便还能赚点绩点。”
迟小多哭笑不得,两人在集市上买对联,项诚看了不少,都嫌弃没有自己的字写得好看。
“齐尉昨天来找你做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正在选红纸,低头亲了亲迟小多,说:“让帮忙求婚。”
“哦哦哦——!”迟小多似乎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说:“他终于要结婚了吗?对象是谁?”
项诚想了想,说:“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很普通?”迟小多有点意外。
“嗯。”项诚挑选墨砚,朝迟小多说:“怎么了?”
“有多普通呢?”迟小多说:“是那种‘不会陨石暴雨术也不是轩辕氏后人’的普通定义吗?”
项诚笑道:“不是驱魔师,对象在一个幼儿园当老师,爸爸在华师大附中当数学老师,妈妈是家庭主妇。”
迟小多:“……”
“这么神奇?”迟小多说。
“老板,拿那块淳秘阁的过来看看鬼手推拿师。”项诚朝老板道。
“陈墨要两万八。”老板说。
“行。”项诚说:“就它了。”又朝迟小多说:“很神奇吗?咱俩不也是这样?”
迟小多心想也是。
项诚让郎犬拎着狼毫笔,鸡血砚一大堆东西出来,随口道:“你这么优秀,不也看上了这么平凡的我,可见爱情这玩意向来是毫无道理的。”
迟小多心想说反了吧!巴蛇大王你哪里平凡了啊啊啊!
齐尉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显然还没想到求婚的办法,项诚向来就不怎么会浪漫,唯一泡迟小多的手段还是在《霸道总裁爱上我》里学的,奈何台言求婚不是鲜花就是热气球,要么直升飞机,那几套都被翻来覆去地用烂了,只好求助于迟小多。
“哎?”迟小多说:“我有个办法!不如咱们过年的时候求婚怎么样?”
项诚想了想,说:“这个主意不错,我叫几个妖怪过来,大家一起撒红包?”
迟小多:“不可以这么浪费。”
项诚:“齐尉出钱。”
项诚横竖也没事干,便换了一身唐装,和迟小多两人穿着短褂,在玉兰花巷外支了个摊,给驱魔师们写春联。大家进玉兰花巷子虽然走的是不同的路,出口却只有一个。
项诚笔走龙蛇,写的对联简直引起了轰动,尤其“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四字,深得草书真谛,外面抢项诚的字抢得简直打起来。
齐尉也来了,这是齐尉第三天找到项诚,求婚的事还没有着落。
迟小多在一旁胡乱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项诚的春联都被抢光了,别人看也不看迟小多写的。只有郎犬捧着迟小多的对联,决定晾干以后贴在自己狗窝外头。
“你最近好憔悴哟。”迟小多朝齐尉说。
齐尉哭笑不得道:“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你倒是帮我想个办法。”
说起齐尉的未婚妻,确实很有点渊源,两人最早认识是在神农架,那次对象去旅游,齐尉则去调查一起野人事件,在神农架岩石森林里钻了快一个月,遭到一群鳄鱼妖伏击,出来满身破破烂烂,钱包也没了,鞋子也丢了,狼狈不堪。
刚好未婚妻就在一条偏僻小路上和闺蜜拍照,野人一般的齐尉出现时,把两人给吓得不轻。齐尉不得不四处找人借钱下山,最后搭上了那女孩包的车,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
回到广州后,齐尉三不五时会和那叫韩柔的女孩见个面,聊聊天,吃吃饭,齐尉告诉对方自己是个中学体育老师,在神农架出现是因为集训迷路了,于是韩柔这样也能信,并逐渐喜欢上了齐尉。
齐尉起初只是想照顾照顾韩柔,还她一个人情,无意中去了一次幼儿园,看到韩柔在给小孩子们上课,就莫名有种心动。
然而齐家可不是吃素的,这事要是被齐尉的几个叔叔知道了,绝对不会赞成,开什么玩笑?风水大师的正统嫡系,磐龙祖师之后的齐家,谈个这样的对象?
“你喜欢她什么呢?”迟小多问。
“她喜欢我,不是喜欢我的钱,一直以为我穷,是个混得潦倒落魄的体育老师……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齐尉说“我早就想好了,用不着分析,你帮我个忙,让我把婚成了就行。”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好吧弄花师。”
齐尉又说:“顺便,项兄的对联也赏一份给我吧。”
项诚一瞥齐尉,说:“我看要不把人带了去,直接拜天地。”
齐尉说:“那不行,求婚是要的。年初五,要么我当着大家的面求?可是我二姑,三叔四叔都精得鬼一样,年初五还给我安排了事,得想办法逃出来,还得不惊动他们。”
“哎?”迟小多说:“我有办法!”
玉兰花巷子里春风拂过,项诚派完春联,三人回到驱委的院里去,迟小多扯了张椅子,在院里给齐尉计划求婚。
齐尉父亲早亡,母亲是凡人,不怎么管事,按道理婚事只要父母和双方同意就行。
“可是你就打算一辈子瞒着她吗?”迟小多问:“她总会知道的吧。”
“没有办法。”齐尉有点郁闷,朝迟小多说:“我也不想,和凡人一起生活,就只能瞒着了。”
“我的意思是你很有钱的事情啦。”迟小多说。
“迟早都会知道的。”齐尉说:“她连这么穷的我都喜欢,发现有钱了不是更高兴么?”
“我觉得小多的计划好。”项诚说:“不过还得有人来配合。”
“嗯。”齐尉想了会,说:“可是怎么求婚呢?”
项诚说:“把轩何志和可达叫过来,就说邀请他俩来你的订婚宴。”
“那要不干脆全叫来算了。”齐尉说:“陈真,他弟弟和周宛媛也一起吧。”
“你们在说什么?”方宜兰的声音从二楼传下,问:“齐少爷要结婚了么?”
“嘘。”齐尉忙示意方宜兰别说出去,齐家与驱委关系还是很深的。
“啊!”迟小多忙道:“方小姐,你来得太好了,正有事情想麻烦你!”
于是方宜兰也加入到了齐尉的求婚攻略上来,年初五要行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抓紧。迟小多回去以后出了六幅效果图,给项诚看过,两人便吩咐妖怪们下去准备。
这天下午下起了小雨,方宜兰却上门来了。
迟小多忙招呼她喝茶,方宜兰先问了齐尉的求婚准备得如何,突然话头一转,有点犹豫,朝迟小多说:“小多,你觉得齐尉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迟小多好奇问:“是说他未婚妻的事吗?”
“不是。”方宜兰沉吟片刻,而后道:“也可以这么说。”
迟小多:“??”
迟小多有点糊涂了,方宜兰想了很久,说:“索性就告诉你吧,反正项大仙也不是外人,你不觉得……齐尉在这件事上,有点一意孤行吗?”
“为什么?”迟小多问:“我知道他爸爸的家族都反对他的决定。”
“嗯……”方宜兰说:“而且反对得非常强烈。去年给他安排了许多次相亲,最后都被齐尉婉拒了,他们齐家也做了他不少思想工作,最后都没有用。”
迟小多说:“很正常,齐齐他表面上挺温柔挺暖的,但其实很固执。”
“嗯死亡设计师最新章节。”方宜兰想了想,说:“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迟小多想起初中就认识的齐尉,感觉就一个定义:邻家大哥哥。齐尉不喜欢泡吧,偶尔会教闺蜜顺便捎上迟小多打桌球,剩下的时间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游山玩水了。当然现在知道了,真实职业是驱魔。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迟小多说:“和他打交道的朋友什么人都有,没啥阶级意识,只喜欢他喜欢的,不混那种高大上的超跑圈。所以他找到这个对象,我既意外,又觉得挺正常的。”
说实话迟小多曾经以为齐尉会娶个苗族姑娘,又或者和欧美辣妹特工发展一段异国情缘的。
“可是你知道吗?”方宜兰说:“齐尉还没有真正成为齐家的继承人呢。”
“啊?”迟小多说:“可是根据正常程序,不就应该是他吗?”
方宜兰想了想,答道:“齐家在南洋有好几个分支,南粤家族中,他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但他的叔叔找到了我妈妈,昨天晚上他们谈了一些齐家的事。”
迟小多隐约觉得似乎有点麻烦了。
“在齐尉爷爷的那一辈,缺乏一个正规的手续。”方宜兰想了想,说:“没能获得所有分支都承认的继承权,但是……因为建国以后,有很长一段对外封锁时期的关系,南洋齐家的支脉很难和这边完成接触。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陆续恢复联系。”
迟小多每次碰到这种事的时候脑子就觉得非常不够用,但项诚今天又不在广州,回丰都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然后呢?”
“然后……我想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话。”方宜兰说:“也许他的继承权会不太……稳定?”
“他自己知道吗?”迟小多说。
“我不清楚。”方宜兰遗憾地说:“不过我很钦佩齐尉,所以……我想也许能影响他意见的人,就只有你了。”
迟小多说:“你把我想得太万能了。”
方宜兰起身道:“确实是这样,毕竟你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他认识最久。我觉得他有一些话不会对我妈妈说,但是会对你说。”
迟小多嗯了声,方宜兰便起身告辞。
迟小多牵着郎犬出去遛,一边想着齐尉的事,遛到一半累了,就让郎犬变成人背他,正回来时,看到门外停了一辆自行车。
“小多!”齐尉朝迟小多说。
“项诚回丰都去了。”迟小多答道:“明天才回来。”
齐尉说:“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迟小多心想来得正好。
然而齐尉所谓的“吃饭”,居然是和韩柔一起吃晚饭。
齐尉介绍小多的身份是邻居弟弟,迟小多完全没做任何准备,便被齐尉拉了去当电灯泡。
晚饭选在一家很普通的海鲜酒家,齐尉也换了身不到四百块钱的淘宝韩版同款潮男行头,拖着迟小多入座,并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今天让迟小多了解一下自己未婚妻的性格,好配合调整求婚细节。
“齐尉说起你好多次啦。”韩柔刚坐下来,就笑吟吟地与迟小多握手。
“他也说起你好多次啦。”迟小多笑道,心想连我闺蜜都不知道呢,回头我觉得你们姑嫂一定会闹翻天的……

第115章 沧浪之龙(二)

齐尉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过来点菜。
迟小多开始时有点尴尬,不过韩柔非常可爱,尤其是做幼教的,对什么人就像对小朋友一样,很有爱心和耐心。就像所有见家长的程序一样,说着说着就开始变成了对齐尉的批判大会。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而且他还到处跑,太危险了。”
“以后你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韩柔朝齐尉说:“要去的话也得带上我一起去。”
迟小多偷瞥齐尉,齐尉在旁笑得一脸幸福。
“听到了吗?”韩柔又教训小朋友的口吻。
“好的。”齐尉一脸正经。
三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还有个好兄弟,叫项诚是吗?”韩柔说:“齐尉也经常提起他。”
于是迟小多开始说项诚的糗事,韩柔忍不住好奇迟小多的工作,问:“你们也经常到处跑?”
“呃……我做建筑的。”迟小多说:“经常会去全国各地出差。”
韩柔理解地点头,说:“见多识广,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广东呢。有什么好玩的见闻吗?”
迟小多又问:“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韩柔:“……”
画风转变得如此的快,齐尉一下就傻眼了,回过神后用脚在桌下碰碰迟小多,示意他别乱说话,迟小多用眼神示意无妨。
“相信。”韩柔想了想,说:“其实我小时候碰到过奇怪的事情。”
“真的吗?”迟小多好奇道:“是什么?”
“鬼压床。”韩柔笑道。
迟小多:“……”
齐尉:“……”
齐尉一手扶额,无语。
迟小多和韩柔聊了一会妖怪,韩柔告诉迟小多,小孩子们经常会有关于妖怪的故事,也许妖怪是存在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心里的。
“你看他。”韩柔说:“他就经常会画一些妖怪。”说着用手肘动动齐尉。
齐尉两手手肘撑在桌上,合拢手掌挡在鼻子前,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时不时地偷瞥韩柔。
“因为他长不大。”迟小多说:“我们几个都是大小孩哈哈哈。”
迟小多有时候觉得确实是这样的,驱魔师感觉相对来说都比较单纯,不是人情世故方面的单纯,而是抱着某种执著的信念。和齐尉、轩何志等人在一起,就像一个初中生和一群高中生在玩一样。
晚饭后,齐尉和迟小多把韩柔送回家,齐尉要打电话叫人把车开过来,迟小多却想遛一下郎犬,便沿着江边慢慢地走。
“你问她妖怪做咩?”齐尉用广东话朝迟小多说。
项诚在的时候很烦齐尉和迟小多说广东话,因为他听不懂,总觉得齐尉和迟小多有什么悄悄话想说,只有项诚不在的时候,两人才会用粤语来交流。
“因为我记得有一次。”迟小多说:“我被项诚的事吓得很惨,虽然之前见过,但闻过离魂花粉以后忘光了,后来在icould里看到内容时,算是第一次正式承认世界上有妖怪。”
“那次吓得我差点报警。”迟小多说:“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打听打听,否则万一哪天突然被她发现你的抽屉里藏着只妖怪,到时候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齐尉笑道:“至于吗?”
齐尉一手搭在迟小多肩上,两人牵着郎犬往回走。
“对了齐齐。”迟小多想了又想,问道:“你喜欢韩柔姐的事,家里没意见吗?”
“叫嫂子。”齐尉答道:“有意见怎么了,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的。”
迟小多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齐尉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是挺固执的。”迟小多笑道。
“金牛座嘛。”齐尉说:“我三叔四叔,都反对我和项诚往来,一开始就是,我觉得这样不对,这是我爸爸生前欠项叔叔的……”
迟小多点头道:“对。”
“你不用担心我和她没有共同语言。”齐尉说。
“不不。”迟小多忙道:“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社会阶层的差别,金钱观概念上的差异,以及双方的价值观,世界观,迟小多知道齐尉肯定天天被轰炸,念得耳朵起茧子了。像陈真家里,父亲是世家,母亲则是研究法宝的固然很好。
但南方受改革开放的影响,这种观念就会弱很多。
“狄淑敏老师的老公是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中山大学研究历史的教授。”齐尉答道:“小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迟小多问。
齐尉和迟小多并肩站在江边,倚着栏杆朝外望。
“我打算不当驱魔师了。”齐尉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
这样吗?迟小多转头看齐尉,齐尉表情平静,看着江面。
齐尉告诉自己的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而不是“我想和你商量……”。
“你家里的事先不说。”迟小多道:“但是……你要是撤牌,按照驱委的规定,会消去你所有记忆的。”
“所以我要拜托你。”齐尉说:“能不能让我在消除记忆以后,再到我身边来,让我想起前事?”
迟小多:“!!!”
齐尉答道:“从你和项诚分开,回到广州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可能。”
迟小多:“为什么呢?”
“自由。”齐尉说。
迟小多答道:“可是就算你继续当驱魔师,也是有自由的。”
“那不自由。”齐尉答道:“我说的自由,是让我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我想当个体制外的驱魔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你们这样。”
“你现在也可以。”迟小多说:“我和项诚也是体制内啊。”
“那不一样。”齐尉说:“狄淑敏老师总要有继承人,你知道地方势力和中央关系的矛盾……不过这个你可能不太清楚,项诚更理解一点。”
迟小多说:“我只以为在世俗社会里会这样。”
“一直都是。”齐尉解释道:“家里希望我以后接替狄淑敏老师的位置,地方世家和驱委,希望在我这里,完成重新的整合,狄老师也默许了。”
“我不太懂这些。”迟小多说:“可是这样不大好吧,驱委从狄老师手中,变成被齐家掌管。”
“狄老师对此有自己的考量吧。”齐尉说:“我十四岁,初中毕业就开始当驱魔师,迄今二十年……上令下不达,中驱委的命令,传达到广东以后常常难以生效。”
“所以才让你加入特别行动组吗?”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一点。
齐尉没有说话,望着灯火辉煌的珠江,夜游的船只缓缓经过江面,鸣响汽笛。
“你和韩柔同居过吗?”迟小多说:“万一发现婚后不合适。”
齐尉答道:“不会的,在那方面……我硬件条件应该还可以。”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喜欢就好了,其实我是支持你的,只是……哎。”
“从情感上说。”迟小多最后道:“我完全支持你,祝你幸福,齐齐,可是从理智上说,你也许要克服不少困难。”
“嗯。”齐尉说:“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整个过程。”
迟小多心想这是违纪的,理论上驱委要洗掉谁的记忆,就不允许再接触妖魔鬼怪世界,只怕后续麻烦会很多。
迟小多回去以后,闺蜜来了。
闺蜜因为快过年了,被家里逼婚,要在过年前把婚期定下来,于是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你不是喜欢凯凯吗?”迟小多在客厅里,两人踩着郎犬,烤着火喝奶茶。
“喜欢也不能就嫁了啊。”闺蜜说:“万一以后不合适怎么办?还没验货呢,要是唇膏的话不得哭死啊。”
迟小多说:“喜欢就好啦,对方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啊。你看项诚,我原本完全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以前迟小多这么说,闺蜜也许会反对一通,可现在迟小多住在几千万的大别墅里,出门坐加长的红旗(郑衾的车被陈真送过来了),哎一声就有人过来端茶倒水,外面一堆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保镖。
闺蜜已经完全无法反驳迟小多了。
迟小多回来以后,被闺蜜掐得一胳膊指甲印,最后只好编了个故事骗他,大略是这样的:项诚其实是一个超级富豪,但是因为争夺遗产,被仇家陷害,最后失忆了。逃过追杀后在内地游荡,不得不设法谋生,当上了鸭子,并爱上了自己。
迟小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就是在帮项诚找回记忆。
闺蜜开始的时候一脸“你当我弱智”的表情,最后在反复盘问那个“失忆的”鸭子项诚之后,又拿到了项诚包的,以迟小多名义送出的二十万红包当嫁妆时,终于相信了,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迟小多常常想这还不算最奇葩的,要是你知道了什么不动明王和天魔,那才是“当我弱智”。
“我跟他们说,我哥都没结婚呢。”闺蜜道:“要结也是等他结婚了我再结,你知道他们说什么?齐尉已经退、婚、了!”
“哦。”迟小多一边翻找资料,一边答道。
“退婚了啊!”闺蜜说:“两年前给他安排的那个未婚妻,说退就退了好吗!”
“嗯。”迟小多心想要怎么抵消掉离魂花粉的作用呢?当时封印自己的是用贝多芬的“悲怆”,唤醒的时候用的是乐曲版的“悲怆第三章”,如果齐尉决定撤牌,是不是也会用乐曲封印法?
他一边给陈朗发短信,让他帮着查查,一边心不在焉地和闺蜜闲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闺蜜怀疑地问迟小多。
“对啊。”迟小多说:“我知道他的对象叫韩柔。”
“什么?!”闺蜜一脚踩在郎犬脑袋上,把郎犬的脑袋踩下去。
郎犬:“……”
迟小多收起书,一本正经地说:“胖头鱼,你不希望你哥幸福嘛?”
闺蜜愣住了,迟小多说:“你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吗?”
迟小多大致地说了点韩柔的事,闺蜜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和我哥最近走的挺近的嘛。”
迟小多想了想,说:“只是谈得来嘛。”
闺蜜总觉得迟小多有诸多疑点没想清楚,说:“两个嫂子我都不喜欢,我宁愿你和我哥凑一对呢。”
“不可能啦。”迟小多说:“要么咱们去见见她?”
“不用说了。”闺蜜不耐烦答道:“还不是都喜欢他高帅富十八公分脾气好……”
“当然不是。”迟小多说:“人家以为他是个普通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就没一个好东西……”闺蜜随意开了发地图炮,又说:“我告诉你,我上次看了本书……”
迟小多认真道:“我问你,如果他结婚了,你会祝福他吗?”
“当然啊。”闺蜜说:“不管和谁结婚,男的女的,他和你的狗结婚我都不会说什么。”
郎犬:“……”
迟小多:“……”
闺蜜说:“可是他退了那边的婚,不会被他三叔打死吗?”
闺蜜和齐尉小时候都是外婆带大的,迟小多听说过,直到初中毕业时候,齐尉才回了父族,于是与闺蜜就像亲兄妹一样,感情很好。
“那好。”迟小多说:“收集到一个祝福了。”
闺蜜答道:“最好还是听他几个叔叔的安排吧,我空了劝劝他去。”
“不要了。”迟小多说:“他就是希望你支持他,给他点力量啊。”
两人想想,觉得齐尉也挺苦逼的,说到大半夜,项诚回来了。
闺蜜:“……”
迟小多:“……”
项诚:“……”
项诚穿着一身墨黑的王袍,站在门厅里,头上还戴着垂珠的帝冕,王袍上绣了祥云和青龙,踩着一双高靴,腰畔佩着一把青铜剑,展开手臂让迟小多看。
“好帅!”迟小多说。
“陛下。”闺蜜识趣起身道:“奴婢给您请安了。”
“陛下。”迟小多马上起身,说:“臣妾给您请安了。”
俩人拿着沙发布,一起甩到背后,朝项诚行礼。
“免礼。”项诚说。
“这是什么鬼啊!”迟小多和闺蜜同时怒吼道。
“文艺汇演用的。”项诚说。
闺蜜算是服气了,身价百亿的大老板每天没事做,就在折腾这些。
保镖们过来,纷纷给大王鞠躬,项诚摆手示意大家各做各的,不要管他。片刻后捋起袍袖,问:“宵夜吃了吗?”
“没有呢。”迟小多和闺蜜一起摇头,闺蜜过来的目地就是蹭一顿项诚做的饭,这下终于等到了。于是项诚穿着王袍去洗手拆螃蟹,给俩人做蟹黄馄饨吃。
饭后闺蜜上楼去睡觉,迟小多说:“真的是文艺汇演用的?”
“登基仪式。”项诚说:“封离坚持要登个基,好发妖王令,年后打算先派圣旨,把散妖都通知到,也好有个说法。”
迟小多点头,项诚又问:“好看吗?鬼王照着秦始皇的样式,给我做的一身。”
“好看。”迟小多嘴角抽搐,说:“就是有点夸张。”
项诚撩开帝冕前的珠帘,凑过来亲了亲迟小多。
“有事?”迟小多问。
“嗯。”项诚有点心不在焉的,打了个响指,让人拿来一份报告,给迟小多看,两人简短交流了下,报告是关于南洋降头师的分析,迟小多说了齐尉的事,项诚沉默不语。
“陈真知道吗?”项诚问。
“应该不知道吧。”迟小多说:“目前来说,只是齐尉的一个想法而已。”
“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项诚说。
“再重也没你的重吧。”迟小多随口道:“我是说以前……陈真、你……你们都是一样的啊,大家都有家族使命要完成。”
“我有你嘛。”项诚答道。
项诚很理解齐尉的心情,两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结论是只要齐尉喜欢,按他说的来就好了,而陈朗也发了条短信过来——驱魔师如果撤牌,所有洗掉记忆的方法,都是用同样的音乐封印法。
因为离魂花粉对人体有一定副作用,而且针对的只是点状记忆。譬如一个人看到了妖怪,那么他在短时间内会反复想着妖怪的事,这个时候使用离魂花粉是可以的。
但如果要把驱魔师从小到大,几十年里存在的记忆全部洗掉,用离魂花粉就不行了。于是周茂国才改进了新的音乐记忆封印法。
“很好的。”迟小多说:“那么我有办法了。”
“最好还是找陈真谈一下。”项诚说:“年初五让他们来广州玩吧。”
迟小多一想也是,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陈真,至于陈真会不会答应,就要看齐尉的本事了。
年初五,黄轩在广州租了一个小型的露天体育馆,上面挂起了大红布。陈真和陈朗、可达都来了。曹斌仍旧当外勤部部长,轩何志则升成统战部办公室副主任。
陈真代表驱委,亲自来出席项诚的登基典礼,会场围得水泄不通,搭好的舞台上挂起了红布。上面写着“华夏妖王登基典礼妖怪暨第一届圣地春节联欢晚会”。
迟小多:“……”
“本来要在圣地举行的。”项诚说:“但是圣地在装修,不太方便,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过来和项诚握手。
“可达呢?”陈真四处看。
“可达在外头,帮封离接人。”项诚说。
体育馆里坐了上万名妖怪,欢呼雀跃,准备看文艺汇演,迟小多待会还要和项诚一起祭天,圣地派出了四名妖怪大王作为代表,妖怪们各坐一个区。
迟小多穿着一身奇怪的袍子,在后台十分紧张,封离匆匆过来,先是行礼,继而帮迟小多整理外袍。
项诚背着手,出身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都来了吗?”项诚问。
“都来了。”封离答道。
鲲王、战死尸鬼王、封离和新晋的,从翼族里选出的一只鹰王,各自跟在项诚身后。
“感谢各位人类盟友。妖族兄弟拨冗前来参加今天的典礼。”黄杉的声音在舞台上说。
编钟响起,恢弘壮阔,迟小多先是被雷到,继而又被吓到,舞台上美术五光十色,一只蜃妖喷发出壮丽的雾气,形成万里长城的虚影。
“仪式开始——”
台下疯狂鼓掌,大家全部站了起来。
项诚穿着王袍,迟小多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王子服,跟在项诚身后,四大妖王同时发出吼声,体育馆内阵阵震动。
项诚洗手,在图腾前点香,蜃气环绕,台下发出各种妖怪的叫声,还有不少女妖怪发出崇拜的尖叫。
接着项诚念祭文,取代天魔,成为新的妖族之王。
陈真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并把手机录像传回驱委给周茂国看。
迟小多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点完香以后又站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接受妖怪们的朝拜,下来一到后台,项诚便把迟小多打横抱起来,进去换衣服。
“快快快。”迟小多说:“赶紧去帮齐尉求婚。”
项诚在后台手忙脚乱地换袍子,百忙中抱着迟小多,在换衣间里缠绵了一会,外头鹰王的声音道:“大王,舞狮的阵容给您准备好了。”
“马上。”项诚说。
迟小多和项诚脱了个精光,在换衣室内抱着,项诚亲吻住迟小多,迟小多被顶在镜子上,气喘吁吁地射在项诚手里。
“回去再继续。”项诚说。
迟小多说:“快穿衣服!不要闹了!”
两人换好衣服,迟小多戴上个虎头的兜帽,项诚把深红色的武袍一裹,把腰带系上,快步出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齐尉正在后门等着,郎犬背着个装满鞭炮的包,走在前面,陈朗和陈真也来了。
陈真换了身红色的西装,把狮珠扔给迟小多。
“你也来吗?”迟小多说。
“我和你换!”陈真答道:“我累了换你上!”
可达和曹斌都换了一身红,齐尉怔住了,说:“你们……”
“快开始!”可达说:“别啰嗦了!”
项诚问:“戒指准备好了吗?”
“好了!”迟小多答道。
会场距离韩柔幼儿园外面只有两个街区,迟小多特地计算过,于是齐尉举第一个狮头,曹斌到他身后去,项诚举第二个狮头,后面跟着可达。
迟小多把狮球一举,郎犬挑着鞭炮点燃,轰天震地的声响,两道妖怪们又吹又打,锣鼓喧天,舞狮求婚队出发了。
咚咚锵!砰砰砰!迟小多带着仪仗队过马路,后面跟着两只大狮,争来争去地抢球,那场面简直威风凛凛,马路上的车全部停了下来,顷刻间就围得人山人海。
陈朗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不住鼓掌,朝迟小多比划手势。
【你居然会舞狮!】
迟小多把狮球一扔到空中,百忙中朝陈朗打了个手势:【我乱来的!】陈真朝陈朗解释:【他乱来的!】
项诚和齐尉各自踏上可达、曹斌肩膀,朝前一扑,后头跟上,在空中几步飞过去,落到马路对面,迟小多快步追上,接住狮球,过背,用竹竿一挑,打了个旋。
两只狮子跃上马路旁的人行道栏杆,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咚咚锵,咚咚锵,妖怪们卖力地又吹又打,陈真在一旁收了一大叠红包,挨家挨户敲门,来到幼儿园前面。
幼儿园里炸锅了,全部跑到铁门前来看,齐尉举着狮头不住摇晃,园长亲自来开门,两只狮子进了幼儿园前的操场,郎犬把鞭炮改为大支神仙棒,喷发出绚烂的火花。

第116章 沧浪之龙(三)

咚——咚——锵锵锵——
迟小多体力已经不行了,把狮球扔给陈真。陈真一定,食指顶着狮球,滴溜溜的打转,周围人纷纷大声喝彩。
红狮上前三步,跃上台阶,绕着韩柔转了一圈。
黄狮摇头晃脑,在台阶下抖动,继而两只狮子同时又一跃,项诚和齐尉各自跃起,稳稳落在可达和曹斌的肩上。
观众们发出一声惊呼,用力鼓掌,黄狮的狮头在韩柔面前一送,狮口中现出齐尉的笑容。韩柔惊呼,大笑起来。
陈真把狮球抛给韩柔,韩柔莫名其妙接住,紧接着被黄狮一衔,狮球甩上天空,落下来时顶在狮头上,稳住。
又是一声喝彩,迟小多忙和郎犬扯开鞭炮,鼓声,铜锣声一停。
狮头狮身摘下,现出四个大帅哥,朝着台下鞠躬,掌声此起彼伏。
项诚、曹斌与可达三人都穿着修身红色武服,朝韩柔身后一站,齐尉掏出戒指,在韩柔面前单膝跪地。
“嫁给我吧。”齐尉笑着说。
哗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韩柔惊讶至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嫁!嫁!”不明内情的围观者发出起哄,迟小多和郎犬扯好鞭炮,郎犬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香,一手伸得长长的,去够引线。
迟小多在后面堵着郎犬的耳朵,两人准备只要韩柔一接过戒指,便点燃鞭炮。
三秒静默后,韩柔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了。
齐尉期待地抬头,看着韩柔。
“我……”韩柔噙着泪,伸出手,要接过戒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人群里发出“啊——”的一声。
郎犬手一抖,点着了鞭炮,鞭炮震天动地的响了起来,红纸屑飞了漫天,迟小多正要欢呼时,却发现围观的人群里发生了小型的骚动。
“醒醒!”齐尉焦急道。
韩柔晕倒了。
鞭炮噼里啪啦的一路响,迟小多还没回过神,看到齐尉抱着韩柔,项诚和曹斌,可达排开人群,跑了出来,齐尉把韩柔抱上车去,上车开走。
郎犬:“??”
迟小多追出去,项诚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安心。
不到一会儿,人群散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地鞭炮屑,郎犬傻眼了。
“她怎么了?”郎犬朝迟小多问。
“不……不知道。”迟小多也有点懵,与郎犬对视片刻,大家开始热烈地谈论这一场求婚,小孩子们扒着铁门朝外看,不知道韩老师发生了什么事。陈朗两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踮着脚张望。
一辆的士停在马路边上,门打开,轩何志摇下车窗,朝迟小多喊道:“有妖怪吗?你们有零钱吗?”
迟小多:“……”
“我一百的,司机说没钱找。”
“我找给你。”司机说。
“不用不用。”轩何志笑着说:“小多!”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给轩何志付了车费,轩何志说:“齐尉不是求婚吗?人呢?”
迟小多:“都结束了!现在才来!宛媛呢?!”
“宛媛来不了。”轩何志说:“正相亲呢!让我来催催陈真的包。”
“你好。”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迟小多和轩何志转身,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穿着发黄的衬衣,灰色西裤,凉鞋,胳膊下携着个公文包。
“请问。”那男人掏出一张纸,给迟小多看,说:“这个地方,怎么去。”
“给我一百,我带你去。”轩何志说。
“别闹了!”迟小多接过地图,发现是一行奇怪的英文字母,拼起来却仿佛只是音译地名,就像泰国的地名一样。
“不知道。”迟小多说:“问别人吧。”
“前面一百米左转。”轩何志说:“走过一个街口右转,有个商业街。”
中年男人点头。
轩何志:“商业街进去左手边有家中国移动,你去买个合约机,办两g的流量套餐,再下个百度地图,用gps搜一搜就找到了。”
迟小多:“……”
中年男人收起地图,朝他们点头致谢。
“发红包了吗?”轩何志继续朝迟小多说:“求婚成功了是不是发红包?喂……别走啊!迟小多!小朗!你拿到红包了?分我一个吧!”
当天晚上,医院里:
迟小多和陈朗、轩何志赶到时,医院里乱糟糟的,韩柔在病房里,韩柔的爸妈都来了,齐尉和陈真,项诚站在露台外头抽烟,曹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可达和封离在说话。
“来了。”封离让可达去通知项诚等人,自己匆匆走来,朝迟小多一躬身,行礼。
“怎么了?”迟小多说:“不是只是紧张得晕倒了吗?”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封离说:“有点麻烦。”
齐尉和项诚、陈真推开门进来,齐尉眉头深锁,仿佛遇上了棘手的事。
迟小多说:“我去看看?”
“你能看出来吗?”齐尉问。
“我尽力。”迟小多答道:“已经没有龙瞳了。”
迟小多在看到这阵仗的时候,就知道韩柔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事,而且多半是因为齐尉。
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让他一起来,项诚为两人推开门。
韩柔陷入昏迷,躺在病床上,身边陪伴着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迟小多心想应该是她的父母了。
“你们又是谁?”韩父起身道。
“请来的医生。”项诚随口答道。
“出去出去!”韩父不耐烦地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医院的顾问。”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进来,说:“是来给您女儿会诊的。”
韩父只得接受,那医生退了出去,变回封离的模样。
韩柔正在吊水,迟小多握起她的另一只手,按了下她的脉门。
迟小多虽然没有了龙瞳,但还是有着降妖师的知识储备打底,又在郑衾处学到了不少关于魂魄的内容,众人一筹莫展,显然不知道韩柔出了什么事,这种时候,让迟小多和陈朗来看,显然是最合适的。
陈朗认真地看韩柔的指甲,迟小多则解开她的衣领,看她的锁骨处。
【突然昏迷,代表了什么呢?】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
陈朗摇摇头,一脸疑惑:【你看到她昏迷前的表现了吗?】迟小多摆手,拿起夹在床前的,医生的登记表,看了一眼,递给陈朗,比划道:【脉搏和心跳都正常。】陈朗:【会是精神催眠吗?】
迟小多:【也许,除了催眠,还有一个可能:魂魄。】
陈朗:【魂魄被叫走了吗?】
迟小多没有回答,把一个人的魂魄抽走,是非常困难的,自己有过魂魄离体的体验,当落魂钟让他和项诚魂魄离体时,身体就会陷入沉睡,直到魂魄被还回来,才会苏醒。】外头有人敲门,齐尉进来,看了他们一眼。
迟小多和陈朗出去,大家正要交流时,韩父出来了。
“齐尉,我想你和谈谈。”韩父说。
齐尉被韩父叫走,众人小声交谈,迟小多问:“曹斌呢?”
“回北京去了。”陈真答道:“临时有点事,让他去处理,办公室不能没人。”
陈真递给迟小多一个红包,说:“曹斌给你的。”
轩何志说:“那就是齐尉的岳父吗?所以求婚到底成了没有?”
可达不耐烦道:“别惦记你的红包了!才挨了一轮骂的!”
轩何志:“……”
“为什么?”迟小多问。
“说我们是混混。”项诚说:“一直盘问咱们的身份,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爸信不过齐尉。”
迟小多哭笑不得,见项诚、齐尉、可达和陈真还一身大红紧身武服,放在医院了确实是被围观的节奏。
齐尉和韩父谈完,一脸郁闷地回来。
项诚示意大家回去再说吧。
于是特别行动组大半年不见,又在项诚家里凑齐了,当天晚上,大家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桌上放着齐尉的戒指,齐尉出乎意料地沉默,什么也没说。
迟小多和陈朗在和郎犬玩,郎犬变回狗型,先是趴在迟小多身上,又去趴到陈朗身上。
“你们不能玩点正常的游戏吗?”可达说:“太邪恶了吧这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于是迟小多只好和陈朗,郎犬一起坐过来,迟小多铺开棋盘,郎犬用毛绒绒的爪子抓着骰子扔到碗里,和他们玩飞行棋。
“我现在就回家一趟。”齐尉说。
“不忙。”项诚说:“你确定是你叔叔们下的手?”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齐尉答道。
陈真随口道:“你不够他们玩的,齐尉。”
齐尉不做声了。
“我要是你叔。”陈真说:“正等着你上门呢,要让人活过来?可以,你打消了和她结婚的念头,否则不给你解咒。”
齐尉长叹一声,手里玩着结婚戒指。
“就不能退一步?”项诚说:“非要和他们顶着来?”
齐尉说:“我答应了狄淑敏老师,接手地方驱委,整合完了以后,再交给齐家,我都退到这个地步了,还想我怎么样?”
大家都不说话了。
齐尉手里的婚戒打着转,转到项诚面前,项诚随手一弹,转到陈真面前,陈真食指和中指拨弄了几下,弹给可达。
“这戒指多少钱?”轩何志问。
可达:“你干嘛?”
轩何志说:“给我看看呗。”
可达把戒指扔到迟小多玩飞行棋的碗里,铮然打转。
迟小多看到戒指上钻石产生的火彩,犹如一条龙转来转去,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问:“你家除了你,还有别的继承人吗?我是说,有请龙之力的。”
“没有。”齐尉答道:“所以他们才下了狠心逼我。”
陈真答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不继承齐家的位置,请龙之力还能给谁?”
“这是我能选择的吗?”齐尉反问道:“命运给过我选择的余地么?是的,像项兄这样,很勇敢,很伟大,我钦佩他。但我做不到像他这样。”
“是我放不下。”项诚说:“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小多说,要我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是现在回头想想,忍不住的后怕,只要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挽回。”
迟小多有点意外,看了眼项诚,陈真随口道:“所幸都挺过来了,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迟小多把戒指扔回给齐尉,齐尉手指拈着,心不在焉地在桌上叩击。
“现在妖族有你们管着。”齐尉又说:“不用去诛妖,请不请龙,也没多大作用,再说了,我又不是要让这个法术失传,我只是想当回自由的自己。退一万步说……”
“……什么千秋万世,有多大意义?格根托如勒家,周家的苍狼白鹿,还不是希望传承结合,齐家的请龙术,充其量就是沧海一粟,没有什么千秋万世,也没有什么坚不可摧。”
所有人都静了。
“戒指可以借我看看吗?”轩何志说:“我想给我女朋友也买个。”
大家:“……”
“你还有女朋友?”项诚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
“以后可以有嘛。”轩何志说:“我当了副主任,还怕没女孩子喜欢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完全无语,他只是想到了某个说不清楚的关键点,却没想到引出齐尉这么一大番话来。
“我的意思是说。”迟小多想了想,解释道:“如果说,这件事不是你叔叔们操控的呢?”
“不可能。”齐尉说:“我知道他们的手段。”
“你家里有离魂的法术么?”迟小多说。
齐尉微微地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可以是法宝的嘛。”可达说。
“离魂法术看起来很寻常。”迟小多说:“实际上你们不清楚,这种法术是触及到很多奥秘的,如果随便一个人就能施展,项诚当初的蛇魂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陈真、可达、轩何志、齐尉、项诚都是驱魔师,但也都只熟悉自己领域范围内的那一块,驱委对灵魂的研究本来就不算透彻,涉及到分魂的法术,只有迟小多大概知道原理。
“落魂钟可以达到这个效果。”陈真说。
“但也仅有落魂钟。”迟小多说:“所以落魂钟才是禁忌神器之一,非常危险,不是吗?”
齐尉说:“我没研究过这方面,不懂。”
“你家传是风水术,不是吗?”迟小多反问道。
齐尉点头。
迟小多又说:“那就对了,你用的请龙术,归根究底也是风水学的一种,利用地脉,风水来召唤出火蛟。齐家在灵魂领域里,从来就不是擅长的。”
“没有一个家族擅长。”陈真答道。
迟小多说:“我和小朗猜测,让韩柔沉睡的,一定是某个神秘的高人,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
“……一点顾虑……”可达跟着唱道。
“你就这样睡着了——”迟小多唱道。
齐尉:“……”
迟小多说:“所以,我怀疑不是你家人下的法术,就算是,你叔叔姑姑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一定有人从旁协助。这种法术不是轻松能完成的,就像我师父的分魂术一样,说不定是个门派绝学。只要查阅驱委历年的资料,综合对比,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齐尉眉头深锁。
项诚:“去查韩柔在一个月内都和谁接触过。”
大家马上动身,齐尉穿外套出门,陈真打电话给曹斌,让曹斌把数据库接到迟小多家。
可达去医院找封离,顺便确认韩柔的状态。

第117章 沧浪之龙(四)

广州下起了第一场春雨,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迟小多和项诚抱着,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树影与雨水哗啦啦地在窗帘外拍打。
项诚的身体很温暖,大手在迟小多全身游走,迟小多有点出神地看着项诚的锁骨,心里想的却是齐尉的事。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迟小多随口道。
“像是闻了离魂花粉。”项诚答道。
“可是她的体检报告一切正常。”迟小多说:“只像是睡着了。”
“嗯。”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背,顺手摸到他的臀,把他的大腿抱起来,架到自己的腰间,硬邦邦的那个顶着迟小多,就要直接往里插。
“慢点。”迟小多马上说:“痛……”
这个姿势很不容易操作,然而项诚既长又粗,随便什么位置都能顶进去,当然,面对面侧躺的抱位还是深入不了,只能进去一截,戳来戳去地撩拨,迟小多开始很痛,然而进去以后就感觉只要别动得太厉害,皮肤摩挲感非常诱人而真实。
“不仅那女的。”项诚说:“齐尉最近也无精打采的。”
“是吗?”迟小多被项诚进了一截在身体里,完全无法集中思维,紧接着被项诚封住了唇,思考总是被打断。确实有一点……好爽,有点痛……不对,齐尉没什么目标,是和韩柔有关系吗……哎!太深了!
项诚拿了润滑油下来,呼吸急促了些,抹开油,迟小多伸手接了点,食中二指抹在项诚的胸前,指间全是滑腻的油,拈着项诚最敏感的地方,来回揉搓。项诚敏感处很多,感觉迟小多随便碰一下他,就容易让项诚扑倒。
有时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项诚要摸迟小多,迟小多便也把手伸进项诚的运动衣摸他的胸肌腹肌,项诚就忍不住了。亲他的耳垂,项诚也会很大反应。脖颈直到肩膀上,亲吻或舔舐,也会让他脸红脖子粗。
洗过澡后,摸一摸项诚的腋下,项诚就会舒服得很。迟小多有时候只是想和他温存一下,互相抱一抱,但最后都会变成被项诚压着的结果,摸下面更不得了,只要手握着,很快就会硬起来……
项诚翻了个身,从背后进来,润滑做足,两人盖着被子,迟小多赤着的身体感觉到棉被的质感,后面更被项诚顶着,难以自控。
“我刚刚……”迟小多总觉得想到了什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项诚打断了。
“专心感觉。”项诚磁性的声音在迟小多耳畔沉声说:“老公大不大?”
“好大……”迟小多说:“而且好硬……慢一点……”
项诚的动作很温柔,反复进出,一手捏着迟小多的前面,两人同时射出的时候,迟小多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他想起来了一些事。
“洗澡吗?”项诚问。
迟小多答道:“要。”
两个人在浴缸里泡着,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齐尉。
“项诚。”齐尉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已经不知道该找谁了。”
项诚答道:“说。”
“他们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齐尉答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事情不像咱们想的这么简单。”
“谁们?”迟小多问。
“我姑,我叔。”齐尉答道:“小多猜对了,我们家族里没有这种法术,也确实不会移魂,我和他们吵了一架,发现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叔叔们说,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项诚问:“你调查的事呢?”
“韩柔的生活我也调查过了。”齐尉说:“最近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和奇怪的人接触过。”
迟小多说:“有她的履历吗?传真一份给我。”
齐尉那边沉吟片刻,而后说:“不好弄,我想想办法,你们先睡吧,明天再说。”
翌日起来,雨还在下,细细的小雨飘起来,倒春寒一下就来了,项诚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和迟小多进了一家餐厅,两人坐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下着雨的广州城,迟小多最喜欢这种感觉了,两人慢慢地吃一份甜品。
“不是齐齐家里人做的。”迟小多说:“那是谁呢?难不成他们在骗他吗?”
项诚答道:“我觉得没必要撒谎,你说得对,最初我也觉得不会是齐家人。”
迟小多:“会是齐尉前未婚妻那边下的手吗?”
“让韩柔睡过去,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项诚解释道:“藉此逼迫齐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走,这个方向就是:继承齐家,整合广东的驱魔师势力——如果齐尉这么走了,那么他在未来,话语权就会很重。”
“对!”迟小多说:“他以后肯定会记仇。”
项诚答道:“上台以后,要收拾谁,要娶谁,要踹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么说不厚道,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齐尉先听话就范,掌权了,把该收拾的收拾掉,和老婆离婚,娶韩柔,谁还能拿他怎样?”项诚随口道:“他没这么做,是他这人正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屑于去搞那一套。齐家那群老头子也清楚,不可能去得罪一个未来要掌权的人。”
迟小多心中一动,想起昨晚的一个念头。
“齐齐是最近才喜欢上她的。”迟小多说:“双方第一次认识,齐尉没有表示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只是稍有好感,对这个女孩抱着友好的态度……”
“嗯。”项诚看了眼资料,说:“你怀疑这里头有什么蹊跷吗?”
迟小多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齐尉对她。”项诚说:“和我对你的感觉有点像。”
“像吗?”迟小多说:“但咱俩在一起,是日久生情……这个词好邪恶,我的意思是,咱们独处的时间很长。”
“也许。”项诚喝了点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迟小多,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你的,可能那种感觉出现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且齐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理智,不像是被什么迷情药影响。”
“但是一定有人在想办法破坏他们的感情。”迟小多答道:“破坏感情的目的是什么呢?”
项诚说:“齐家可以排除。前未婚妻家族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第三方势力了。”迟小多说。
“很可能。”项诚陷入了思索中。
迟小多喂给项诚一勺冰淇淋,项诚拍板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迟小多说。
“就在喂你雪糕的时候。”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的脸有点红,笑了笑,摇摇头,转念一想,说:“第三方势力是什么呢?”
迟小多:“……”
迟小多豁然省悟,说:“那次啊。”
“嗯。”项诚点头。
迟小多哭笑不得,想起那天,王仁让项诚开车来送他,项诚在车上喂了自己一勺哈根达斯的雪糕,是那个时候动心的吗?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还说,你不喜欢男人。”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好了。”项诚忙道:“想正经事。”
“不喜欢个鬼啊!”迟小多怒道,把资料摔了项诚一头,说:“你明明就是死活不承认!”
“我妈那诅咒太厉害了。”项诚说:“好了好了……别提了,第三方是什么?老婆你越来越聪明了。”
“你已经全部猜出来了吧。”迟小多无聊地说。
项诚嘴角微微一牵,迟小多最讨厌他这种狡猾的表情了。
“走。”项诚说:“去调查。”
迟小多只得和项诚起身,项诚还是习惯自己开车,迟小多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驱魔师很多时候调查神秘事件,就和刑警差不多。作案动机,作案手段,作案现场。
现在大概知道是第三方势力,但目的是什么呢?让韩柔沉睡,借此来破坏齐尉和韩柔的感情,对这个施法的人有什么好处?
“我不明白。”迟小多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韩柔的事,也只是一个手段呢?”项诚开着车,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迟小多疑惑道。
“韩柔也只是一个棋子。”项诚解释道。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和迟小多进医院去,陈真恰好就在病房外,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递给迟小多一份报告。
“齐尉在病房里。”陈真说:“暂时不要进去。”
迟小多接过报告,是陈朗调阅的部分资料,项诚说:“不是齐家,也不是前未婚妻。”
“嗯。”陈真说:“下手的人,显然有自己的动机和考量。”
“对方既没有朝齐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也没有任何暗示。”项诚说。
陈真点头道:“是的,我们假设,韩柔的沉睡本身就是施法者计划中的一环,而韩柔失去意识后,对方的手段也就因此而达成了。那么线索到这里就会彻底断掉。”
迟小多翻阅报告,发现援引资料上,列出了许多精神控制方面的情况,大多都是古代的巫师催眠并掌控人类,进行一些活动。
这些案例上,无一例外的是,被操纵者的表现都呈现出无意识的状态。
而操纵结束后,受操纵者将昏迷不醒,就像植物人一样。
韩柔也被控制了吗?
这是古代“傩术”的一个分支。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一个念头,继而摇摇头,觉得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怎么?”项诚道:“有话你就说。”
“有点荒唐。”迟小多说:“不大可能啦。”
“说。”陈真道。
迟小多:“如果……韩柔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呢?”
项诚:“……”
陈真:“……”
迟小多:“某个控制师,通过韩柔来接触齐尉。用的就是‘傩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当目的达到以后,他的精神控制收走了,于是韩柔就长睡不醒了。所以其实韩柔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有人想整齐尉,而是已经整完了,现在不能让韩柔醒来。”
“是这样吗?”陈真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不是见过她吗?”项诚说:“她表现如何?”
迟小多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和韩柔一起吃了饭,而那个时候的韩柔也许已经是被别人操纵的韩柔了,实际上他通过韩柔的身体,来和迟小多对话,而这个人还不知道藏在何处。
想到这里,不由得令迟小多毛骨悚然。
“动机。”项诚说:“现在还缺动机。”
陈真说:“是不是有人把韩柔当做扯线木偶,来和齐尉谈恋爱?”
迟小多:“……”
陈真又说:“我一直怀疑这件事和齐家内部争夺继承权有关。”
“不是内部的人。”项诚说:“他的地位非常稳固了。”
“我指的内部。”陈真说:“是包括整个南洋地带的,齐家的内部。”
迟小多说:“齐齐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泰国、马来西亚,印尼都有。”陈真喃喃道:“快要水落石出了,马来西亚是不是有一种巫术,能操纵死尸做农活的?”
迟小多不禁背后汗毛直竖,项诚说:“必须搞清楚,韩柔是什么时候被催眠的。”
齐尉推门出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迟小多刚要开口,却被项诚手上稍紧了紧。
“目前没有。”陈真叹了口气,说:“情况如何?”
“还睡着。”齐尉有点疲惫,眼睛通红,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坐在走廊尽头。
“给我根烟。”齐尉心不在焉地说。
陈真起身,拉开窗,项诚递给齐尉一根烟。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陈真问。
“没说什么。”齐尉抽了根烟,随口答道:“谈恋爱,不是这样么?”
“有计划过未来么?”陈真又问。
“问这个做什么?”齐尉道。
陈真道:“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小多说不定能做个法宝,想办法唤醒她。”
“没什么心愿。”齐尉答道:“她就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我要的太多了,我既想要爱情,又想给她我能给的。”
迟小多仍在想这个傩术,理论上催眠是有距离限制的,只不知道傩术是否也是这样,所有的精神控制,都必须局限在某个范围内,譬如说一个在阿根廷的巫师,就做不到催眠西伯利亚的人,因为太远了。
精神的力量是线,对象则是扯线木偶,必须保持在“线”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天韩柔与他们吃饭时,应该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暗中操纵。
正想到这一段时,项诚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你们经常在哪里约会?”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还是我老公厉害,陈真你不行了,放着让项诚来吧。
“都是些平价地方。”齐尉不耐烦地说:“大排档,人均一两百的西餐厅。”
项诚:“回忆一下。”
齐尉说:“我想静静,先别打扰我行不行?”
迟小多说:“约会地点编辑一下,发到我微信上,我去给你做法宝,搜集你们遗落在约会地点的思念和爱情,尽量唤醒她。”
项诚却道:“不用了,我们走。”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走了,项诚问:“真的有这种法宝?”
“瞎掰的。”迟小多说:“不问了?”
项诚说:“用他俩的手机号,查手机定位,两人同时出现的餐厅,就是约会吃饭的地点。”
迟小多说:“我只想到,施展傩术的人,当时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找不到那个人了,你要怎么办?”
“调阅餐厅里的监控记录。”项诚说:“如果有的话。”
迟小多:“妈蛋你太聪明了。”
项诚和迟小多找到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挨家找下去,直到深夜时才得到第一份,是火锅餐厅的记录。
第二天,两人又获得了另外两份,开始对比。
“这个人。”项诚指了下电脑屏幕,说。
监控记录上,餐厅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项诚把画面放大,对比三个餐厅里的录像,这个男人同时在三个不同的地点,韩柔与齐尉的约会处出现了。且看得出是同一个人。
迟小多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是他了。”迟小多说。
“未必。”项诚说:“万一是个连环精神控制术呢?”
迟小多:“这个男人,还不是正主儿吗?”
“有可能。”项诚沉吟道:“不过总算接近一步了。”
“你应该去当警察叔叔。”迟小多由衷道:“太聪明了。”
“是吗?”项诚朝迟小多笑笑,说:“空了弄套制服,佩根警棍和你玩。”
目标大概可以确定了,然而怎么寻找这个中年男人呢?
“太脸熟了。”迟小多喃喃道。
“你见过他?”项诚略有点意外,问道。
“啊!”迟小多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齐尉求婚当天,在幼儿园外面朝自己问路的人么?
“什么?”项诚皱眉道。
“是他!”迟小多说:“我和轩何志、小朗都见过他!”
迟小多疑惑不语,项诚却追问道:“他朝你说了什么?”
“问路。”迟小多答道。
“他在观察你。”项诚说:“一定是你和韩柔见了一面,他注意到你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法术。”迟小多说:“注意我做什么?”
项诚想了一会,说:“你是齐尉唯一一个介绍给‘她’认识的同行,何况你提到了妖怪,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迟小多总觉得敌人还会有后续,但最后在求婚这一重要关头放弃了,也许是不想惹上难以解决的麻烦。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他们找不到那个男人。
“怎么办呢?”迟小多说。
项诚拿着一张照片,笑了笑。
“找人还不简单?”项诚说:“手下这么多妖怪,也不能白养着他们。”
迟小多:“!!”
所有事情到了项诚手里,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就连陈真也自叹不如,第二天,数以千计的妖禽变幻体型,散向整个广州城。
“这人应该距离韩柔不远。”陈真听完他们的汇报后说:“范围缩小在白云区一带,从广元路附近开始查,以韩柔的家为中心,放射出去搜索。”
“齐尉呢?”迟小多问。
“昨天说回家一趟。”陈真说:“现在还没有来,我怀疑他被家里人软禁了。”
迟小多想了又想,觉得应该去看看他。
项诚在家里等封离的消息,迟小多换过衣服出门,项诚说:“我陪你去。”
“郎犬陪我吧。”迟小多答道:“你在家等。”
有些话,迟小多可以说,项诚不方便说,项诚便不再坚持,反正齐家也惹不起项诚,齐家是世家,项家也是世家——项诚身份相当于齐家当家主,而迟小多就相当于……
所以不管私底下迟小多和齐尉的关系如何,明面上,齐家肯定是要备足礼数来接待的。
黄杉开车到齐家门外,齐家住的是碧桂园的别墅群,十六栋三层的小楼,环绕中央一个大湖,黄轩看了一眼,说:“真够气派的。”
“湖里有很强的灵力。”迟小多说:“是他们家修炼的地方。”
风水世家,选的地段不可能不好,以前齐家置的产业在越秀区,后来重新看了一次风水,改到了这里。湖泊里豢养着一条灵蛟,刚一靠近,黄杉就感觉到了来自高阶水族的威压。
迟小多长期与项诚在一起,身上沾染了龙气,惊动了那条灵蛟,湖面翻腾起来,黄杉还没报上姓名,内里便出来一名管家,示意手下开门,到车前客客气气地说:“如何称呼?”
迟小多交给郎犬一片项诚的鳞,郎犬递出,对方恭敬双手接过,入内回报,不片刻后铁门打开,让车开进去。
齐家的装修风格非常豪华,混合了日式、中式与欧式三大类别,却装修得一点也不突兀,走廊里摆放着西式古董,待客室内摆上了中式功夫茶的茶具与古色古香的点心,穿着旗袍的女孩把迟小多带进来,躬身微笑,请他入座。

第118章 沧浪之龙(五)

“您好,迟先生。”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左手作了个动作,那是风水师专用的礼节,迟小多忙起身回礼,被连姓带“先生”地称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您好。”迟小多忙道:“冒昧登门,打扰了。”
“不不。”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齐铭,迟先生大驾光临,敝府上下不胜荣幸。听说您在广州定居,早就想前去拜访。”
“刚搬回来,你们家装修得真漂亮。”迟小多和齐铭握手,由衷地赞叹道。
迟小多以前和闺蜜来过齐尉家,却仅限于别墅最外围的一小块地方,从来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上来过,当时只以为是齐尉亲戚们住的地方,没想到却内有乾坤。
齐铭笑了笑,示意迟小多请坐,管家亲自上来斟茶。礼仪周到却不过分殷勤,比起齐家,迟小多觉得自己家简直是暴发户,养了一群好吃懒做的妖怪,没事就在那里玩跳舞毯吃披萨,俗得一比,回去一定要让他们上流社会一点。
“这次过来是想看看齐尉的。”迟小多说。
齐铭马上点头,说:“我马上就安排他和您见面,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迟小多转念一想,答道:“好啊,正想见见几位长辈,不过会打扰齐尉的叔叔们吗?”
齐铭尴尬笑了笑。
迟小多:“?”
“我……”齐铭说:“是他的四叔。”
迟小多:“……”
“你……”迟小多尴尬笑道:“叔叔好。”
“不敢当不敢当……”
“不不。”迟小多辈分确实比齐铭要小一些,齐铭说:“三哥和二姐正在过来,他们住在另一边,您走南边的入口,所以我就先下来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家里太大了也不好。
“齐尉他……没什么事吧。”迟小多喝了口茶,问道。
“昨天晚上情绪不太稳定,和我们吵了一架,其实我也理解他。”齐铭摇摇头,笑道:“可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迟小多遗憾地说。
齐铭的哥哥和姐姐来了,分别和迟小多握手,齐尉的三叔名叫齐铸,四十来岁,二姑有五十多岁了,名叫齐钰。迟小多心想都是同辈金字旁的名字,居然没出一串金属元素表,失敬失敬。
“迟小多。”齐钰走在前面,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迟小多与她并肩而行,齐钰边走边说:“听说你和齐尉很久以前就认识?”
“嗯是的。”迟小多答道:“还在我念中学的时候。”
“难怪。”齐钰说:“我们也委屈得很,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你能劝劝他是最好了。他一直很佩服你和项诚,觉得我们束缚了他。”
迟小多没想到齐钰居然是以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不过一想也是,两人的身份是对等的,虽然辈分不同,齐钰现在是齐家的当家主,但也仅仅是代理的。
“怎么说呢……”迟小多身后跟着黄杉与郎犬,一行人出了花园,有电瓶车来接,迟小多却说:“不不。我走一走,午饭吃得太饱了,刚才又吃了点蛋糕,消消食。”
齐钰答道:“我也正想和您聊聊,这边请。”
齐家的山庄占据了整个别墅小区,湖边种了不少树,空气非常的清新,春日下午,阳光照耀在湖面上,一时间万点金鳞,美不胜收。
迟小多问:“我冒犯地问一句,请您不要介意——如果齐尉真的拒绝这个使命,您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吗?”
齐钰似乎早就料到迟小多会有此一说,答道:“说实话,齐家严格意义上来时候,不能算是驱魔师。”
“嗯。”迟小多答道:“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堪舆之术真的很厉害,我师父生前非常推崇风水术,认为齐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法术学力量,风水术却非常的强大。”
“您过誉了。”齐钰答道:“也只是最近的一两百年里。齐家才稍微像点样子。”
“不不。”迟小多忙道:“是您太谦虚了。”
迟小多这话倒是大实话,郑衾生前就非常希望得到堪舆的帮助,奈何典籍太少,且分不出时间来。
“齐家穷数十代人精力,钻研堪舆之道。”齐铸接口道:“迄今仍只是略窥门径,风水只能改运、冲命,光靠一柄招幡,一面罗盘,却难以自保。”
“一千四百年前,齐家因机缘巧合,与灵蛟相识。”齐铸在数人身后,大家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蛟仙承齐家的情,许下承诺,只要蛟仙在世,便为齐家提供相助之力,方令我等学会请龙之术。”
“喔……”迟小多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吗?
齐钰又说:“我们都是客家人。”
“啊!”迟小多说:“我爸爸那边,再往上推,也有客家血统呢。”
齐钰笑了笑,迟小多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客家客家,做客他乡,客家人的先祖是从秦征百越之时逐渐迁来的,历经千年,五胡乱华,安史之乱,宋代衣冠南渡,悠长的历史演化出了客家文化。
迟小多:“那当年蛟仙……”
齐钰:“正是,蛟仙原本与我们的先祖在中原生活,后来才跟着齐家一起南下。”
“请龙术是齐氏唯一能自保的法术。”齐钰说:“本来如非必要,是不应在世人面前显露的,但是,世界是会变的,社会在进步,我们也不能止步不前。齐家入世,本着是以绵薄之心,去为凡尘尽一份力的念想。如今的南粤也不是以前的南粤了,想要驱委认可齐家,齐家也得协助驱委。”
“但是我们没有什么本事。”齐铭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当家主身上。”
迟小多懂了,心想今天应该让项诚一起来,不然也该是陈真,很多事情有他或陈真在,将更熟稔对方的话中之意。
“所以请龙的力量,是蛟仙赋予的吗?”迟小多问。
“是的。”齐钰答道:“和苍狼白鹿、不动明王、燃灯世家他们不同,每一代,蛟仙只承认一个人,这个人不能学堪舆术,他的职责就是在有外敌进犯时,守护齐家,免遭灭顶之灾。齐家倚靠风水为生,虽然说不去招惹外敌,不至于有人来找麻烦,但变数总不可能没有。”
“对。”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齐尉如果辞去此职。”齐铸想了想,答道:“倒也是未尝不可,但剩下的,就要看蛟仙的意思了,当年大哥去世,我们把齐尉接回家,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料蛟仙一眼就相中了他,我们才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期待他能成为家族里新的守护者。”
他们沿着湖走到另一面,面前是个简陋的小院,院子后面靠着山,齐家的成员都停下了脚步。
“他在闭门思过,直到今天下午六点。”齐钰说:“您可以进去,我们就不打扰了。”
迟小多点头道谢,推开门,走进了院里。
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沧浪水榭”。
进去后,里面是个非常普通的砖砌小房,就像工地上的民工住所一样,墙上的砖缝里,水泥已经松了。
砖房后则是一个木头搭起的棚潦,木棚挨着湖,伸出一道木码头,直通向湖面,湖水上耀眼的日光反射在码头木板的底下,形成折射。
齐尉盘膝坐在码头的尽头,收鱼竿。
迟小多朝他走去。
“她好点了么?”齐尉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在齐尉身边坐了下来,齐尉叹了口气,甩竿。
湖水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正在退开,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水底的一个庞大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尉。
应该就是蛟仙,但迟小多没有问。
“我觉得我有心魔。”齐尉说:“你应该让项诚射我一箭。”
迟小多笑了起来。
“你又没有害人的念头。”迟小多说:“所想无非是要得到幸福,怎么能算是心魔?执念是永远存在的,只要它不为害他人,就不能说是‘魔’,否则这世界上魔也太多了。”
齐尉握着鱼竿,说:“我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带我来这湖边的那天。”
“被吓坏了吧。”迟小多说。
“彻底吓坏了。”齐尉说:“简直不堪回首。”
两人都笑了起来,迟小多说:“你不会风水术,是么?”
“嗯。”齐尉答道:“是的,有时候我不喜欢这样。”
“怎么样?”迟小多问。
“像一个工具。”齐尉答道:“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齐家需要一个能接受蛟仙力量的人,找来找去,找不到,于是只好让我回来。蛟仙选中了我,于是我不干也得干,去保护一群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多大意义的人。”
“嘘。”迟小多看到那个巨大的阴影没有走远,正在湖中游曳:“别让它听见了。我觉得很多动物都听得懂人话,哪怕不是妖怪,都能从语气里猜出人想做什么。”
“啊不。”齐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后悔过认识它。我只是觉得这个使命是被强加在我头上的。”
迟小多知道齐尉从小没有在齐家长大,一直生活在母亲的娘家那边,闺蜜以前也说过,齐尉的爸爸妈妈总是不在一起。
“上一辈。”齐尉心不在焉地朝迟小多说:“我的爷爷非常反对我爸妈的婚事,就像他们也反对我和韩柔一样,甚至不让我进家门。爸爸死了,没人继承请龙只力,蛟仙不认他们,只好又把我接回来。”
“为什么他们不承认你?”迟小多又问。
“爷爷反对父母的婚事。”齐尉说:“爸妈就只好分居。”
“为什么呢?”迟小多说。
齐尉答道:“一种顽固的坚持吧,要么就在世家里通婚,要么就娶从小就在齐家长大的养女,避免家族秘辛外传。和凡人一起生活,总免不了会被探究里世界的一些奥秘。”
“我觉得你姑姑和叔叔倒是还好。”迟小多说:“我觉得他们还是讲道理的。”
“当然还好。”齐尉无奈地朝迟小多说:“他们难不成还在你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吗?他们也朝我道歉过,说因为爷爷在,所以做不了主,其实都一个样,你看他们自己娶谁嫁谁,就知道了。”
“也是。”迟小多笑道,心知齐钰老谋深算,希望自己劝说齐尉,肯定会想办法来哄。
“不过我觉得蛟仙既然选择了你。”迟小多说:“就像鸱吻选择了我一样,它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从来没朝你提起过而已。”
齐尉嗯了声。
齐尉拉起竿,说:“你知道吗?当我使用法术,觉得最自由的时候,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帮你们打败敌人……”
“是我们一起打败敌人。”迟小多说。
“对。”齐尉说:“我们是特别行动组。一起行动的时候,那感觉很爽,是我真正自由的时候。我从蛟仙身上获得了能力,我用来帮助我的朋友,保护那些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齐尉沉吟,看着湖面。
“看着你们,就像看着我自己。”齐尉出神地说:“完成了一个我未能完成的愿望。”
迟小多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有真正理解齐尉,然而他想起项诚听到齐尉宣布决定时的表情,项诚似乎更理解齐尉。
太阳快下山了,齐尉提起桶,穿着拖鞋,卷着裤脚,牵着迟小多的手回去。
“晚上在我家吃饭吧。”齐尉说。
“好。”迟小多说。
今天晚上齐尉家为了招待迟小多,特地吩咐做了不少他爱吃的菜,迟小多以前觉得齐尉家的菜很精致,厨师都是一流的。然而现在吃起来却觉得好像也就是这样,没有项诚做的好吃。
这个太咸那个太淡,摆盘摆得倒是很漂亮,一个个菜都跟艺术品似的,却少了点让人提神的镬气,看上去很诱人,实际上还没有项诚随便翻几下锅炒出来的椿芽煎蛋好吃。
倒是齐尉钓的小鱼做了个香煎杂鱼味道很鲜美,迟小多还吃了不少。
“我只会做这个。”齐尉说:“你多吃点,韩柔教我的。”
“嗯。”迟小多说:“有家的味道。”
迟小多知道齐尉每天吃的饭里缺什么了——感情。
“想好了吗?”齐铸随口道。
管家过来斟酒,齐尉没有回答。
“姑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齐钰说:“只是让你静静,想想清楚,听说陈主任也来了?”
“嗯。”迟小多接了齐尉的话,笑着说:“今天本来陈真也想登门拜访的,就是一时走不开。”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
齐尉擦了下嘴,说:“待会我送小多回去。”
齐铸说:“下个月前你最好都呆在家里,不要在外面游荡了。”
“我知道了。”齐尉说。
“没有强迫你的意思。”齐铸又说:“只是少出门,不是禁足。”
大家又静了下来,黄杉告罪进来,双手拿着耳机,帮迟小多戴上,迟小多示意抱歉起身,心想项诚估计在催自己回去了,先让他做点吃的准备加餐。
“晚上我有点事。”项诚答道:“不在家,你在那边看着齐尉,尽量不要让他出门。”
迟小多有点意外,转念一想,估计是项诚有线索了。
饭后,迟小多便留在了齐家,齐尉的房子在山脚下,还是以前和闺蜜来玩的那样,齐尉让迟小多住自己的房间,自己则去睡客房,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迟小多盖着被子,躺在齐尉的床上玩手机。
齐尉洗过澡过来,短头发还没干,和迟小多并肩躺在床上。
“怎么说?”迟小多看着手机,知道齐尉有话说。
“还是算了吧。”齐尉说:“你说得对,蛟仙选择我,一定有它的理由,我想开了。”
“为什么下个月前不能出门?”迟小多说。
“春祭。”齐尉说:“要虔诚,否则蛟仙就不会保佑齐家了。”
“我觉得你哪怕把它吃的全钓走,它也会保佑你的。”迟小多笑着说。
“我也觉得。”齐尉说:“我喜欢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姓齐,而是每次坐在湖边,就觉得挺舒服的。”
迟小多想问项诚任务进展如何,齐尉却一直在身边朝他说话,齐尉平时没什么朋友,在外人面前一个模样,但对着迟小多却会说很多。
迟小多假装打了个呵欠,暗示齐尉自己困了。
“王仁最近怎么样?”齐尉又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答道:“项诚投了笔钱给他,感谢他以前让他去设计院门口当保安,就当支持他,入个股吧。”
齐尉哭笑不得。
“对了……”
“我困了。”迟小多无聊地说。
齐尉想了想,说:“再聊一会,我想找个人说话,好几天了,一直闷闷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舒服多了。”
迟小多喔了声,乏味地说:“那你想聊啥。”
“你老蹭我脚干嘛?”齐尉笑着说:“勾引我吗?”
迟小多洗过澡后,就喜欢用脚在项诚的脚上蹭来蹭去的,忙收回来,说:“不好意思,和项诚蹭习惯了。”
“你齐齐哥我直的。”齐尉一本正经说:“要是弯的话,你早被我泡到手了,还轮得到那小子?你看。”
齐尉把被子一掀,示意迟小多自己没有硬。
“我知道了!”迟小多满脸通红地说。
手机亮了,迟小多看了一眼,以为是项诚来汇报了,却是齐尉的妹妹,也不想回她了,就这么放着。
齐尉突然道:“项诚已经找到敌人了?”
迟小多马上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齐尉说:“你们一直在想办法,帮我的忙对不对?查出什么了?你想给项诚发短信,我猜得对吗?”
“原来你一直在试我啊!”迟小多把枕头摔在齐尉头上。
齐尉笑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去。
“我去找项诚。”齐尉答道:“他晚上让你别回去,住我家,一定是查到什么了。”
“别去!”迟小多说。
齐尉一怔,说:“为什么?”
“总之你别去。”迟小多说:“听我的,可以吗?明天你送我回去,咱们顺便去一趟医院。”
齐尉想了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迟小多给项诚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打陈真的电话,听到那边有人在喊。
“陈真?!”迟小多捏着耳机,小声道。
“项诚!”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喊道:“别追了!小多来电话了!”
轩何志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先吃宵夜吧,我饿死了。”
电话里,陈真朝迟小多说:“挂了,项诚马上给你打过来。”
迟小多挂了电话,等了大概三分钟,项诚的电话来了。
“齐尉怎么样?”项诚问。
“在房间里。”迟小多说:“怎么啦?”
“人追丢了。”项诚说:“事情比咱们想的还要复杂一点,明天再说吧,我吃完宵夜过去找你,你先睡,晚上我也去齐尉家睡。”
迟小多只得先躺下,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一会儿是齐尉,一会儿是蛟仙,一会儿是那个中年男人,就像一张杂乱的地图,仿佛有什么线索是隐藏在图里的,只缺关键的一根线条,就能连起所有的内情。
迟小多翻了个身趴着,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睡意全无。
雨停了,四周静得不能再静,迟小多拿了门口一把黑伞撑开,沿着石板小路走上去。
湖面朝外发着微弱的光,湖边站着一个人。
“齐齐?”迟小多马上就发现那不是齐尉,没有齐尉高。
迟小多收起伞,躲在树后,看见了一个少年的背影。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很瘦,脚上没有穿鞋子,光脚踩在泥地里。
他的头发梳了许多个小辫子,耷拉在侧旁。
这谁?迟小多疑惑起来,再靠近了些,听到少年的声音,仿佛在念诵着语义不明的咒语。

第119章 沧浪之龙(六)

湖中波浪翻涌,暗夜里,湖水卷成一个漩涡。少年站在湖边,声音稍大了些,用语是奇怪的音节。
迟小多心脏狂跳,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喘。
少年朝湖里说了句话,蛟仙似乎不愿出来。
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恳求之意,然而蛟仙迟迟不露面,片刻后,他取出一个奇异的法宝。
迟小多往前走了一步,看见那是一个卷轴。
卷轴发出光,映着少年的脸。
湖边的树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少年的咒语一停,紧张转头看,树丛内一片黑暗。迟小多慌忙招呼郎犬躲到树后面来,郎犬呼哧呼哧伸着舌头,被迟小多揽着,一人一狗蹲在灌木从后,郎犬从树后探出半个狗头,被迟小多按下去。
少年迟疑片刻,观察许久,而后转过身,继续他的咒文。
随着咒文速度越来越快,湖面泛起蓝光,湖边区域犹如童话仙境一般,飞起无数闪烁的蓝点,汇入湖中。少年的声音带着诸多复杂的情感,仿佛在读一篇祭文,身周幻化出闪烁着靛蓝光照的触角,纠缠着探入湖中。
光越来越强,照耀得密林犹若白昼,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天与地静谧,唯有祭文在夜间飘荡的一刻。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再也没有我——喔喔——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
迟小多的铃声响起,来电是齐尉,少年被吓得中断祭文,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打量四周。
迟小多暗道糟糕,紧接着喊道:“冲!”
郎犬顷刻间扑了上去,迟小多把电话一接,喊道:“我在你家湖边!”继而挂了电话,冲上前去。
少年淬不及防,被郎犬朝身上一扑,摔在地上,紧接着翻身一甩,把郎犬推到一旁,郎犬化身为人,冲上前三步,从后面箍住那少年的脖子。紧接着郎犬大叫一声,忙甩开手,身上起火,冲进湖里灭火。
迟小多冲到近前,那少年左手焕发出熊熊火焰,推向迟小多的脸,迟小多与他一错身,少年的火掌与迟小多擦身而过,灼热的力量在迟小多脸畔一掠。
下一刻,迟小多右手在少年手腕上一搭,侧身,左脚绊他右脚,肩膀扛着少年的胸膛,狠狠一撞,少年失去平衡,仰天摔了出去,迟小多却没过瘾,拖着他的左腕,把他再一下拖回来,来了个过肩摔。
少年像沙包一样,被迟小多摔得飞出去,一头栽在泥地里。迟小多拉了个架势,喝道:“什么人?!”
少年一转头,双手前推,掌前裂开一道空间缝隙,幻化出奇异的光芒!
攻击法术!
迟小多瞳孔陡然收缩,马上转身,抱着刚上岸的郎犬一个飞扑,一起跳进了湖里,霎时少年犹如一枚人体炸弹,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爆发出无数燃烧的蛊虫,一瞬间转身,犹如红色的流星群,朝着迟小多追去!
迟小多一进水,冷得全身直发抖,郎犬在水里幻化出人型,一手拖着迟小多,朝更深的湖中潜去。
一条巨大的蛟在湖里发着蓝光,时不时挣扎,痉挛。
迟小多吐出一串气泡,怔怔看着蛟仙,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人把蛟仙怎么了?
蓝光越来越强,迟小多划水游向蛟仙,背后却突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的触角,把他一缠,拖上湖面,迟小多被拖得直飞出湖面去,在半空中竭力转身,只见自己飞向那少年,要转身一脚,少年却双手一扯。
迟小多突然感觉到全身不听使唤,摔倒在地。
“你你你……”迟小多刚爬起来,缠在身上的,所有的触角都消失了。
少年两手回扯,迟小多全身被控制住,踉跄几步,竭力挣扎要摆脱,却被少年牢牢制住。
少年嘴上咒文念得飞快,显然没有放弃他的法术,迟小多当即以一个奔跑的姿势被定在地上。
“汪汪汪!”郎犬上岸,要去救迟小多,却被少年分出一只手,同样定住。
“什么人?!”
一声怒喝,齐尉到了,一条火龙飞出,照亮了湖畔的夜空,别墅内保镖们冲出,发现了湖畔的冲突。
迟小多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却无法挪动一步,连嘴巴都张不开,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一旁,心里翻来覆去把那家伙骂了无数次,然而下一刻,迟小多已经从愤怒觉得危险了。
齐尉双手一拢,一条咆哮的水龙飞出,那少年抽身悬浮于半空,喝了句咒文,紧接着额上睁开第三只眼,手臂化为四只,左手第二臂执一把三股叉,调转叉头,朝着水龙悍然戳了下去!
水龙登时在空中爆炸,化为水滴飞散。
妈呀——!迟小多心里翻了天,马上知道这家伙请了个超级大神,是绝对惹不起的,别说自己,连项诚可能都打不过。
齐尉驭龙被破,短暂一怔,紧接着追了上来,那少年挥手,洒出千万无形的触须,就在这一刻,迟小多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每次只能控制一个人!
迟小多冲上前去,踹了那少年一脚,少年法术被破,顾不得齐尉,回手一扯,将迟小多扯到身边,迟小多再次不受控制,朝着齐尉冲去!
“啊!”迟小多大吼道。
齐尉吓了一跳,忙把火龙一收,迟小多扑了上来,撞在齐尉的身上,齐尉不敢朝迟小多动手,被他扑倒在地,迟小多双手扼着齐尉的脖子。
齐尉:“……”
迟小多:“快跑!我被他控制住身体了!”
迟小多被控制后手劲出奇地大,齐尉满脸涨红,掰开迟小多的手腕,最后一脚踹在迟小多胸口,把他踹开。
“对不起!”齐尉大喊道,继而结法印,射出火龙,扑向少年。
迟小多跑向那少年,拦在齐尉的面前,两人一时间被耍得团团转,齐尉拿那少年毫无办法,少年转身就跑,带着迟小多在山坡上狂奔,迟小多脚下一绊,短暂地恢复身体控制权,抱着头从山坡的树丛间滚了下去,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时,又被那少年一扯,竟是变成了他手中的傀儡,掩护着他逃跑!
迟小多昏头昏脑,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紧接着少年扔出一个东西,砰然幻化出一个空间门,就在他带着迟小多冲进空间门的一瞬间,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伸出手,揪住了迟小多的衣领。
迟小多无法回头,少年穿越了那道空间门,迟小多却被那只手牢牢揪住。
“回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最后关头,迟小多被倒拖出来,空间门合拢,少年猛然转头,惊讶一瞥,迟小多身上的法术随着分离而被强行断开,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说。
迟小多摔得头昏脑涨,脚还扭了,心想谢天谢地,要转头时,背后那男人却突然说:“请不要转过来,我不能和你正面朝向。”
“谢谢……”迟小多转念一想,不对,这又是谁?
迟小多竭力控制住自己转头去看那男人的念头,心念电转,问:“你是鬼吗?”
“不。”那男人解释道:“你眉心轮的力量太强,带着青龙的气息,会压制住我。”
迟小多瞬间就懂了,戒指!一定是因为自己做的戒指,另外一枚在项诚的身上,两个法宝之间会彼此呼应,把他眉心轮的力量传递给项诚,同样地也让自己获得了一点项诚的气息。
听到“压制”的时候,迟小多依稀就猜到了背后那男人的身份。
“你是蛟仙?”迟小多问。
“你忘了我吗?”男人的声音道:“我们在不久前见过一次面。”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说:“有吗?”
“就在公海上。”男人答道:“我是齐尉脚下的那条蛟,凡人将我称为龙,但我不是真正的龙。”
“啊啊啊!”迟小多说:“原来是你!”
“唔。”男人的声音道:“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你的脚扭伤了吗?起来动动。”
迟小多走了几步,说:“还能活动,不要紧。”
他不能回头,却感觉到蛟仙在自己的身后。
迟小多问:“蛟仙,你还好吧?”
“我叫余玦。”男人答道:“能走动的话,咱们继续走,去找齐家的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余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迟小多问:“那家伙是什么人?”
“那是齐家的某个分支的继承者。”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答道:“来讨一个多年前的承诺。只因曾经齐家的先祖是我封正之人。”
“什么承诺?”
“想请我下南洋。”
迟小多:“你决定跟着过去吗?”
刚下过雨,迟小多脚下一滑,余玦马上道:“小心!我不能碰你。”
迟小多忙道:“没关系。”
余玦没有回答迟小多的问题,迟小多小心地走上这段梯级,说:“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是的。”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说:“因为……”
突然一道闪光照亮了天际,乌云中直飞下了一条青龙,伴随着万顷雷霆在齐家的别墅群上炸开,方圆数里都在这龙威下为之颤抖!青龙落地之处,犹如卷起了一阵海啸,树叶飞卷。
迟小多:“项诚!”
余玦瞬间消失了。
齐尉的家里,项诚、陈真、迟小多三人坐在客厅,迟小多一只脚搁在项诚的膝盖上,项诚小心地给他按摩。
“是这个人吗?”齐尉把一张照片拿出来。
“就是他!”迟小多认出来了,方才在湖边的少年,就是照片上孱弱的,穿着白衬衣与西裤的小孩子,站在齐尉身边,与齐家的一众亲戚合影。
“这照片多久以前拍的?”陈真问。
“十年前。”齐尉说:“他的名字音译过来后叫做拿督谨修。是齐家在马来西亚的后裔。”
项诚吁了口气,看了陈真一眼,陈真思考中,迟小多仿佛看到了两人头上出现了“loading”的思考进度条。
项诚比陈真快了一点,更早load完整件事的进度,想了想,要开口。
迟小多心想于是水落石出了。
但是项诚没有分析,朝迟小多问:“余玦找你做什么?”
“他没有说。”迟小多道:“可能是想请我帮忙吧,我猜的,因为我听他的语气,好像很不好意思,觉得给我添麻烦了。”
齐尉说:“我从小到大,就见过蛟仙一次,还是背影。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陈真看项诚,项诚却假装看不到,陈真无奈,只得朝项诚说:“你手下查出来的,你说吧。”
“我忘了。”项诚一本正经道:“刚才说的什么?”
陈真:“……”
齐尉看看陈真,又看项诚,眉头皱了起来,问:“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项诚不说话,给迟小多按脚踝。
迟小多:“?”
项诚眉毛一扬,朝迟小多笑了笑,那表情十分暧昧。
“说说说。”齐尉皱眉道:“卖什么关子呢。”
陈真只得答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韩柔好点了?”齐尉道。
“她没事。”陈真说:“还没有醒过来。”
齐尉问:“有生命危险吗?”
迟小多:“……”
陈真想了想,说:“理论上在解决了这件事后,应该会,不过……可能醒来以后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齐尉莫名其妙:“啊?”
“和你谈恋爱的,根本不是什么韩柔。”陈真终于说:“就是你那远房堂兄弟,他是南洋的一个降头师,用傩术控制了韩柔。”
“我们和可达找到了他的隐居处,就在白云区,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我不知道。”陈真想了想,说。
项诚嘴角微微抽搐,迟小多心想你俩肯定知道为什么。
齐尉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半晌说不出话来,大家都静了,陈真和项诚互相看看,迟小多心想这真是太打击人了。
“这……”齐尉一手无意识地作了个手势,那表情似乎想笑,却又觉得非常的荒唐。
“不要闹了。”齐尉朝陈真说:“真的是这样?”
“是。”项诚说。
“让他缓一会。”陈真说:“是有点难接受,不过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个道具,这只是小朗的初步判断,让我带来给小多鉴定一下。”
陈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面具,递给迟小多。迟小多没有戴上,只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就是傩术吗?”迟小多:“施法用的?”
面具内部有着奇特的咒文,迟小多啊的惊呼一声,说:“移花接木符,只是具体有变动。”
“但是小朗有一件事想不通。”陈真说:“为什么是个少年人?明明监控上看到的,是个中年男人。”
“很简单。”迟小多这下全明白了,摊开面具,说:“咱们假设每一个面具戴上去以后都能控制一个人,这样戴上其中一个,就能控制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再用扯线木偶的法术,控制他的身体。”
“移花接木到中年人的身上后,再操作这个中年人,来戴上控制韩柔的面具。”迟小多说:“于是就可以操纵第一个人偶,去操纵第二个人偶了。”
陈真:“……”
项诚点了点头,三人又看齐尉。
齐尉完全没听进去,大脑似乎有点当机,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尴尬了。”
这下轮到迟小多惊讶了,齐尉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或者说打击的点没对,难道不该是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原来是被男人附体了,才觉得很雷的吗?
“但是我破不了他的法术。”迟小多说:“这法术太复杂了,只有找到施法的人才能破。”
“可达就在他家等着。”项诚说:“放心吧,跑不了多远。”
“我……出去一会。”齐尉说,继而起身走了。
“齐齐!”迟小多喊道。
三人靠在沙发上,项诚去拿饮料,拉开冰箱门,随口道:“不该告诉他的。”
陈真答道:“不告诉他,等韩柔醒了,自己发现了,也讨不到好。”
项诚拿着冰啤酒过来,放在迟小多的脚踝上,迟小多说:“拿督谨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蛟仙的力量。”陈真说:“我对齐家的事知道得很少,蛟究竟是个什么?”
“那是一条还没成龙的蛟王。”迟小多解释道:“以前跟着郑老学习,认识龙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一些。它的前身是虺,和巴蛇这种蛇系的不同。它修炼了很多年,变成蛟,齐家的祖先恰好就是它的封正之人,和它认识了。”
“封正是什么意思?”陈真问。
“就是……一种仪式。”迟小多解释道:“虺修行为蛟,蛟修行为龙。虺化蛟的时候,需要有道行有渊源的人,见证它的转化,在一旁给它‘封正’。因为人是万物之灵,可以对许多种族封正。”
项诚想了想,说:“小多就是给我封正的人,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一种认可,这种认可,反而会唤醒它的内心。”
是这样吗?迟小多转念一想,似乎有点违心主意,但从转化的角度来说,确实能感觉到那点“认可”的存在。
“你们最好小心那家伙。”迟小多说:“他会请神,齐尉和他打的时候,他居然来了招降神术,是傩术里的一种,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会,你猜他请的是什么神?”
“总不能把佛陀给请来吧。”陈真说。
“请了个湿婆。”迟小多说:“直接一叉就把齐尉的法术给叉没了。”
项诚:“……”
陈真:“……”
“千真万确。”迟小多说:“我非常肯定那是湿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奇怪东西。”
“他逃跑的时候倒是没有请什么神。”项诚说:“为什么当时不请呢?”
“可能在条件上有限制。”陈真想了想,说:“没关系,我的心灯能克制住它,只要不是妖力和法宝产生的力量,心灯都能把它化掉。”
“要不去看看他?”陈真有点担心齐尉。
“我去吧。”迟小多说。
项诚示意迟小多在房里等,迟小多却跟着出门了,项诚只得背着他,来到湖边。乌云退去,银光洒满湖面,齐尉正在湖边坐着发呆。
“嘘。”迟小多示意项诚把自己放下,慢慢地走过去。
项诚站在树后,看着迟小多与齐尉。
齐尉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你到树后去。”迟小多朝齐尉催促道:“去吧,去,快。”
湖水一片平静,迟小多让齐尉也躲到树后,走到码头的尽头,转过身,背对湖水坐下,说:“余玦,你还在吗?”
他知道这只蛟一定还有话朝自己说,只是先前被项诚打断了。
果然,湖水卷起漩涡,一只巨大的生物从湖中探出头,出现在迟小多的面前,迟小多背对它,余玦化身为人,踏上岸边。
齐尉睁大了双眼,看着远处的余玦。
迟小多看了眼湖水,湖水倒映出余玦的脸。迟小多只是无意一瞥,却吓了一跳,透过湖水,定定地看着他。
迟小多:“……”
迟小多几乎要以为那就是齐尉了!两人长得好像!
“你们……”迟小多傻眼了,说:“你俩是兄弟吗?”
余玦说:“是不是很像?”
余玦的气度沉稳,穿着修身的长裤与黑色的上衣,头发很短,看上去就像齐尉多了个哥哥。
“这是齐家先祖的外貌。”余玦说:“这么多年里,我对他的外貌记得最清楚,所以在他死后,我选择用这个人型。”
“原来齐齐的祖宗长这样啊。”迟小多说。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他,交给他我号令五色蛟的力量了。”余玦说:“他和他,眉目里很像,唤起了我对往事的一些记忆。”
“你在项诚来前,想问我什么?”迟小多问。
“我等了一千年。”余玦答道:“修行陷入了瓶颈,不知该如何化为龙。想朝您请教,巴蛇是如何化龙的?”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迟小多,迟小多根本没想到巴蛇之魂,最后到底是怎么变成龙的,这是玄学中一个无人能勘破的领域——至少目前确实如此。就连九华门对龙的研究,也未曾深入到这个地步。
天地间有龙,然而龙却不是生来为龙的,龙生九子,即使龙的后代,也并非是龙,鸱吻,饕餮等妖兽,只是力量强大的妖,它们仍需修炼,才能化龙。
“巴蛇有化龙的执念。”迟小多说:“也是持续了几千年,始终没有达成,最后……似乎是因为一些……经历?”
“以我的理解是这样。”迟小多看着湖水里余玦的倒影,说:“不一定准确,毕竟我师父也不知道。项诚化龙时,有天劫,有地脉的影响,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有一个积极的,强烈的愿望,我觉得项诚在最后关头……那一瞬间。”
迟小多想起巴蛇化龙的一刻。
“他并没有想着要变成龙。”迟小多说:“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余玦只是安静地听着。
迟小多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猜他当时最强烈的愿望只是,我要活下去,我要保护那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我要拼尽全力,去……”
迟小多隐约抓住了那一线念头。
“这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迟小多最后说:“道可道非常道,一种……累积到顶点以后,天心顿开,‘无我’的境界,于是就蜕变了。”
“我明白了。”余玦说。
“明白了什么?”迟小多问。
余玦没有回答,沉默地注视着远处群山。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可以和齐尉聊聊,你不是可以变成人吗?可以和他出去走走,累积一点经历,说不定哪天就悟了呢?”
“我从来不与齐尉说话。”余玦说:“看到了他,就像见到了当年的那个人。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他的祖先的名字,不过这些年里,我常常透过湖水的倒影看着他。”
迟小多:“为什么不和他交流呢?”
余玦说:“因为人很快就会死去,我不大想交朋友。”
迟小多沉默不语。
“不过他倒是说得不少,他告诉过我。”余玦说:“他想离开家族,去当一个自由者,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觉得,齐家的责任不应加诸在他的身上。”
“那么你还会回来吗?”迟小多说。
余玦答道:“听了你的话,我考虑是否换个地方修行,这些年里我只顾着潜心修炼,一心想化为龙,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迟小多明白了,余玦说:“我应该入世。”
“你可以和我们的妖怪们一起修炼。”迟小多说:“鲲王走了,水族还缺个领导。”
余玦笑了笑,摇摇头,迟小多一想也是,余玦的目标是化为龙,天天被项诚的龙威压制着,估计会很蛋疼。
“那你打算去哪里入世?”迟小多说。
“也许是南洋。”余玦解释道:“拿督谨修的族人恳求我过去,虽然他召唤我的方式有欠礼貌与修养,不过我仍打算去南洋生活一段时间。”
迟小多知道余玦的“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也许就是三四百年的光阴,如果余玦在马来西亚修成龙,那么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你不会舍不得这里吗?”迟小多说:“其实人还是会思念故乡的。”
余玦答道:“来来去去,弹指百年,已经习惯了,每个时期都有舍不得的东西,过了就会淡忘……这些年里,唯一牵挂的就只有齐尉,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在他出生的第一天,他的父亲就抱着他,来到我的面前。”
迟小多啊的一声,说:“可是他后来就没有再住在齐家了。”
“是的。”余玦答道:“那一天之后,他就住在他母亲的家里,不缺吃穿,健康长大。我经常会去他外婆家里,看看他,给他带点东西。”
“直到他父亲死后,某种意义上,他回到了这里,每次当他朝湖水里看的时候,我都会看看他。”
项诚与齐尉站在树后,项诚看了眼齐尉,拍拍他的肩膀。
“你会孤独吗?”迟小多问:“我们还有很多妖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我们家战死尸鬼王说不定很想和你当哥们儿。”
余玦笑了起来,说:“不必,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曾与他说过这些,就是怕他有牵碍,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我,想做什么,只要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太阳升起来了,余玦说:“非常感谢您。”
“不客气。”迟小多说:“我代表项诚和全体妖怪,欢迎你随时到圣地来玩。”
“有时间的话,一定拜访。”余玦答道。
余玦化身为蛟,鳞片在晨曦下闪烁着五色的光华,一转身投入了湖中。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起身,看见齐尉站在树下,沉默地望着湖水。

第120章 沧浪之龙(七)

早上八点,迟小多和项诚吃完早饭后在床上躺着。
“我觉得蛟仙说话的感觉和齐尉好像。”迟小多说:“那种语气,都是邻家大哥哥的风度,你觉得余玦平时是在模仿齐尉的一举一动吗?”
迟小多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余玦化身为人,就会去模仿人类,它见到的人类很少,所以在这些年里,多少会模仿一下齐尉。
“我不像邻家大哥哥吗?”项诚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迟小多想表达的意思上。
“不是很像。”迟小多说。
“那我像什么?”项诚穿着黑背心运动长裤,躺上床来,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左手翻过来,摸迟小多的胳膊,把他的手握在手里。
“你以前像鸭子哥,然后像民工哥,后来像快递哥,现在像小区里帮老太太扛米的流氓大哥哥。”迟小多诚恳地说。
项诚:“……”
“有种黑社会老大的感觉。”迟小多说。
迟小多哈哈笑了起来,项诚说:“别操心他了,睡吧睡吧,时间到了,自然就想通了。”
“齐尉中降头了吗?”迟小多缩在被子里问。
项诚说:“有一种降头是‘情降’,拿督应该是下了情降的,只是不敢做得太明显,否则会被察觉异样,我们在搜查拿督的家里时,被小朗发现,然后被解了。”
“什么?!”迟小多惊讶道:“他还会解降?”
“心灯。”项诚说:“万法归寂,陈真用法术解除了所有降头法术的施法道具。”
“我说呢!”迟小多恍然大悟道:“可是韩柔……”
“韩柔的法术还掌握在那小子的手里。”项诚答道:“我已经发动所有妖怪去找他了,他应该躲得不远……你要做什么?”
迟小多手里拿着傩术用的面具,翻来覆去地看。他在想是否能根据面具追踪到拿督的下落。
“还能找到那家伙吗?”迟小多问。
“很麻烦。”项诚说:“第一次惊动了他,现在已经不好找了。”
项诚一只手按在迟小多的面具上,想把它抽走。
“要试试吗?”迟小多说。
“不要乱来。”项诚说。
“其实南洋降头,很多是中国传过去的。”迟小多说:“世间万法,力量无非来自三个地方——天、地、人。千变万化,不离其中。”
广义的天地人,天指天脉,强大的天与神之力,地指地脉,鬼魂等等,“人”则泛指天地间的一切生灵。虽然随着逐渐学习,知道的越多,迟小多就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越无知。然而大的原理,却随着成为一名降妖师而逐渐窥见了某些从未察觉的规律。
世间千万法术,都不会超出这三个大方向,项诚与陈真等人的法术来自于“天”,是天脉运转的力量。
迟小多逐渐了解齐尉,也了解到了齐家的一些法术,风水,大多是利用‘地’的法术,齐尉施法结的首印,实际上则是与蛟仙互通的一种空间术。他召唤出的‘龙’也不是真的龙,而是蛟通过契约朝他传来的力量。
至于这些五色蛟存在于何处,迟小多便不得而知了,初步猜测,蛟族应该是各自潜藏于地脉中修炼的,水龙在深海,而火龙在熔岩之中,虽然他很好奇,但还是不敢去探知齐家法术的一些原理,毕竟那是别人家秘而不宣的家传绝学。
傩术,则是以“人”作为对象的法术,就像妖灵,鬼魂之道,掺杂了少许地灵的力量。迟小多起身,拿起笔,沉吟片刻,开始改拿督的面具。在上面添加了一些符文,这样一来,面具里傩术的方向就会巧妙地改变。
“来吧。”迟小多有点紧张。
“我来。”项诚说。
“你的龙力太强了。”迟小多说:“他马上就会解掉傩术的,我来,然后你把龙力灌注进戒指里,用眉心轮来看我看到的东西。”
“那么你尽量和他东拉西扯。”项诚说:“我负责观察他躲藏的地点。”
“你用这个。”迟小多翻出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说:“这是我的专利产品,可以根据法力的流向和联系,来寻找施法者的方向。”
说完以后,迟小多戴上面具,嗡的一瞬间,面前出现了绚烂的光华,仿佛穿越时空,出现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拿督谨修正在包扎伤口,没想到仓库内的一块木雕突然放射出强光,当即色变,退后。
木雕被迟小多的灵魂附着于身上,注视着拿督谨修。
拿督谨修:“……”
迟小多:“嘿嘿,果然被我抓住了。”
拿督谨修勃然大怒,马上就要施展降头术,迟小多却大喊一声:“慢着!”
卧室里,项诚左手牵着迟小多的手,手上戒指重叠在一起,发出光芒,右手则握着笔,让毛笔自己无意识地划圈,开始绘制迟小多所在仓库的方位。
拿督谨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降妖师。”迟小多说:“中国驱委成员,不要紧张,你的面具落在我的手里,用法术反流的方式,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拿督谨修冷冷道:“如果你是想来抓我的话,不用再徒劳了,告诉你们的‘尉’,沧浪之龙生活的地方是大海,不是这么一个浅浅的池。”
“所以这就是你用傩术来操控韩柔的目的吗?”迟小多道:“你明显没搞清楚,蛟仙爱齐尉多过爱你嘛,哪怕是一个小池子,它有家的感觉,也不会跟着你走的。”
拿督谨修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道:“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得到沧浪之龙的力量!”
“齐尉优柔寡断。”拿督谨修道:“从我第一面见他伊始,就表现出一副无知的模样,没有一点当家主该有的素养!”
“那可是你堂哥。”迟小多说:“你顶着韩柔的身体和他谈恋爱,不觉得很尴尬的吗?”
拿督谨修被这么一说,登时语塞。
迟小多笑道:“你该不会是谈着谈着,喜欢上你堂哥了吧。”
“你给我闭嘴!”拿督谨修怒吼道:“那个蠢货!简直是玷污了高贵的龙族血脉!竟会和一个凡人之女恋爱!”
“龙……龙族血脉。”迟小多嘴角抽搐道:“你认真的吗?”
拿督谨修不住喘气,冷冷道:“要不是你的身上也有龙威,我早就把你……把你……”
“打住。”迟小多一边心念电转,不知道项诚找到这家伙的位置了没有,一边嘴上东拉西扯道:“既然你那么讨厌齐尉,为什么不索性绊住他呢?”
拿督谨修冷哼一声,仇恨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感觉他还没二十,也就是说,十年前他来齐家做客的时候,只有不到十岁。
“因为他怕你。”项诚的声音在迟小多心里说:“齐尉带你去见韩柔,曾经一定把咱们的事,朝韩柔说过不少,他怕自己的计划被咱们识破。
迟小多心想是这样吗?项诚答道:“已经找到他的方位了,放点狠话,撤。”
“我不会放过你的。”拿督的表情有点扭曲,说:“等沧浪之龙来到我们的身边,这笔账,我一定会和你算!”
迟小多说:“你已经和印度教达成了协议,你能用傩术请到湿婆附身,有湿婆这么强大的神力,你还要沧浪之龙做什么?”
拿督冷哼一声,迟小多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喃喃道:“我猜你不能请湿婆来对付你在马来西亚的敌人,因为他们也信奉印度教,是这样吗,嗯?”
迟小多一扬眉,拿督终于忍无可忍,吼道:“给我滚!”
迟小多迅速摘下面具,回到了卧室里,项诚见迟小多安全归来,便接着电话,穿衣服下楼。
“你在家里睡会。”
“别闹了!”迟小多道:“怎么可能睡得着!找到方位了?”
项诚正要出门去,说:“拿督又跑了,但是他们正在跟踪他,算了一起,上车。”
“大王,所有手下就绪。”封离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他打算出广州了。”
“准备包抄。”项诚说:“别让他跑了。”
高速路的出口上停着几辆车,迟小多问:“人在哪里?”
“在去韶关的大巴上。”封离答道:“火车和飞机都会被监视住,我安排了个妖怪和他同一班车,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咱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一辆车开来,拐出收费站,弹开车门,齐尉拎着一个包下来。
项诚:“……”
齐尉说:“人到了吗?”
“陈真让你来的?”项诚说。
齐尉扔给项诚一根烟,没说话,项诚抬手接住,看了齐尉一眼。
“你还好吧。”迟小多观察齐尉。
“我?”齐尉有点茫然:“我很好,怎么了?”
迟小多说:“韩柔她……”
“我得抓住拿督。”齐尉说:“让他解降。”
“哦。”迟小多说:“那回去还结婚嘛?”
“别提了。”齐尉哭笑不得道:“难不成和拿督结婚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真是太尴尬了,待会齐尉见到拿督还不知道怎么办,要揍他一顿吗?
“大巴到了。”封离在电话里说。
一辆旅游大巴抵达收费处,一群人马上上前,陈真下车,出示手续证明,后面可达把车开过来,堵住大巴的退路。
“公务检查。”陈真穿一身警服,压低了帽檐,说:“大家请下车配合一下。”
迟小多一瞥,看见了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的拿督谨修,大巴上的人陆续下车,只有他还坐着。
接着,拿督朝迟小多望来,现出诡异的笑容。
迟小多马上喊道:“小心!”
大巴顷刻间震荡起来,下车的乘客各自大喊,逃离,车窗轰然被撞碎,可达,项诚,轩何志同时从窗口处射进了大巴里。
抓个降头师,特别行动组全部人一起上还抓不到?这简直是迟小多没法相信的,然而事实证明,这家伙简直难对付到了极点。
齐尉一道火龙迎着驾驶室贯穿了大巴,拿督却两手一分,射出了无数蛛网般的细线,把火龙收了进来,齐尉冲到跟前,被拿督一扯,只见大巴里发出强光,轰然爆射,从各个窗口里射出一发大闪光。
大巴砰然解体,炸开,所有人飞出车外,拿督飞上空中,陈真喊道:“把他引开!别在这里打!”
拿督背后再次降神,出现三目四臂的湿婆,一个旋转,射出七色彩光,犹如飘带般射向所有人,掀翻了收费处外的车辆,迟小多抱头冲出,逃向路边,轩何志双手一拢,推出。
漫天的树木疯狂生长,构筑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笼,罩住了车辆,拿督再次拔高,在空中旋转,牵动着整个世界,登时天旋地转,迟小多头晕目眩,趴在地上连声大喊。
世界开始疯狂旋转起来,陈真拿出心灯,却被转得站都站不稳,勉力推出心灯,湿婆却再次飞高,直到上百米的高空处,俯览整个大地。
“愚蠢的尉!”拿督的声音喝道:“你根本没有能力!”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达怒吼道:“我要吐了!快想办法啊!”
“上天!”迟小多喊道:“湿婆是舞蹈之神,跳起舞来整个世界都会动……我好晕……救命啊!”
就在那一刻,五声怒吼,大地上出现了五色蛟龙,载着齐尉飞起,项诚离地化为青龙,接上了迟小多,朝着湿婆飞去。
高空中的湿婆左手一拍右手的鼓,咚的一声巨响,卷起飓风,把五色蛟龙吹开。
陈真在地面举起心灯,心灯焕发出强光,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光罩下,湿婆的威力形成了一个风眼区。封离与可达变幻为狐与狼,绕着保护罩旋转,将被甩出去的车辆和人接住,拖回来。
湿婆在空中越转越快,继而弹跳起来,大地开始剧震,所有车辆弹起,被离心力甩飞出去,犹如一场台风降临,高速路上铁丝网被毁,形成一股龙卷风,朝着四面八方飞开,地面迟小多感觉头顶的天地都在疯狂旋转,齐尉竭力操控五色龙,围着湿婆,与拿督同步旋转,一圈又一圈,越转越靠近中央。
“绕着拿督转!”迟小多喊道。
青龙同样在外围旋转,湿婆一手摘下脖颈上的眼镜蛇,朝外一抖,登时蛇群犹如暴雨般飞散开去。而就在那一刻,青龙的额角发出强光,响起一声龙吟。砰然巨响,眼镜蛇在龙威下全部散开,飞向四面八方。
“我们掩护你!”迟小多朝着齐尉喊道。
青龙过于巨大,无法绕圈收拢到湿婆身边的范围里,齐尉驾驭的五色蛟焕发着彩光,避开湿婆身周的风暴。
齐尉顶着狂风,不住收拢包围圈,已无暇顾及队友们,仍在催动法术,召唤出更多的蛟龙。
湿婆在高速旋转之中不断扩大法力范围,直到最后,方圆将近一平方公里,全被湿婆的法术笼罩,山峦上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即将甩飞出去,天空中形成了极其震撼的场面,五行光芒闪烁,上千条通体闪光的蛟绕着湿婆,犹如风壁般旋转飞舞!
齐尉冲向旋转中的拿督,拿督额上第三只眼睁开,齐尉被那只眼中的光芒射中,千万缕彩色光线缠绕住它的身体。
湿婆突然一停,强大的惯性令大地轰然震响,所有的车,人都被一起摔向远方。
紧接着湿婆再次转身,反向旋转,齐尉纵声大吼,被无数丝线缠住,在空中高速旋转,离心力令他几乎吐血。
“你自己放弃的,你做什么都不行。”拿督冷笑道。
“我……还没有放弃呢。”齐尉艰难地说:“就算放弃……也不会交到……你的手里,既然已经投入印度教,又何必回……来?”
拿督冷冷道:“沧浪之龙已经答应跟随我离开!就凭你?!能做什么!”
“忘了我教你的吗?”余玦的声音在齐尉身后响起。
齐尉:“……”
齐尉陡然睁大双眼,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背后,湿婆旋转的离心力为之一阻。
紧接着,齐尉双手一回扯,上前条龙射向他的身体,迸发出强光,汇聚为一条鳞片闪烁着强光的巨大磐龙,载着齐尉朝拿督冲去。
齐尉朗声大喝,一刹那已到了拿督面前,齐尉伸出食中二指,指尖迸发出强光,朝着拿督额上的第三只眼堪堪点去。
高空中卷起了一阵强大的风暴,湿婆法相与拿督分离,紧接着地面射出一道心灯的光束,直贯天际,拿督失去了所有的法力,苍狼冲来,一口咬住了他,将他拖向地面去。
青龙一声长吟,拔高,载着迟小多飞向天空。
磐龙载着齐尉飞高。
迟小多终于喘过气来,感觉自己要挂掉了。
大地上一片狼藉,齐尉单膝跪在磐龙头顶上,不住咳嗽,青龙拉近距离,两只巨大的龙形生物在空中不断靠近。
迟小多注意到,那条磐龙和化龙前的巴蛇不一样,看得出是修炼已久的蛟,有四只爪子,但没有从前巴蛇头顶凸出的角。
“齐尉!”迟小多说:“你还好吧!”
齐尉勉强点头,说:“没事!”
“没事就好!”迟小多笑道。
“我们回家睡觉去了。”青龙发出声音道:“你自己收拾战场。”
迟小多被青龙载着,转身飞走
蛟龙载着齐尉,飞向大地。
“等等。”齐尉说:“蛟……蛟仙。”
五色蛟龙在空中停住,缓慢降低,没有答齐尉的话。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齐尉说:“大概五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山上,是你带我去的吗?”
“那是都庞岭之巅。”蛟龙答道:“我想让你看看,你长大以后将会守护的地方,五岭之南,是为岭南,那是你们齐家世代居住之处。”
“我以为是做了一场梦。”齐尉答道:“也从没想过是你。”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蛟龙靠近地面,齐尉跃下,若有所思,蛟龙看了齐尉一眼。
一人一龙,对视片刻,齐尉还要再说,蛟龙转身,消失在空中。
三天后:
陈真把结案报告递给项诚,项诚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拿督谨修。”项诚随口念道:“马来西亚降头师,为获得齐家的请龙之力,潜伏在广州市……利用韩柔身份接近特别行动组齐尉,使用降头术影响齐尉,目地是让他辞去当家主职务……你确定要这么写?齐家家丑都要被你捅光了。”
“你看着改改吧。”陈真说:“反正是迟小多写的。”
“文笔不错。”项诚改口道:“就这么定了。”
“特别行动组还是得建起来。”陈真说:“这次打得实在太狼狈了。”
“说得对。”项诚起身道:“以后你就是组长了,和轩何志同志好好努力,组织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我不干这活。”陈真说:“你当组长,你和可达努力。”
“你当。”
“你当。”陈真坚持道。
项诚拿起衣服出门,陈真问:“上哪儿去?”
“接小多和你弟弟。”项诚漫不经心道。
病房里,韩柔醒了。
“我……”韩柔道:“齐尉?你怎么在这里?”
齐尉笑了笑,说:“好些了吗?”
“嗯。”韩柔的眉头皱了起来:“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没事就好。”齐尉说:“好好休息。”
“这是……”韩柔注意到齐尉身边坐着的迟小多。
“我弟弟。”齐尉介绍道。
“你好呀。”迟小多朝韩柔招了招手。
韩柔朝他笑了笑,说:“齐尉怎么跑来看我了?”
“听说你生病了。”齐尉解释道:“顺路过来看看,给你买了点水果。”
“这太不好意思了。”韩柔忙道。
“没关系。”齐尉说:“好好养病。”
韩柔点了点头,有点尴尬,齐尉便起身道:“我走了,有缘再会。”
齐尉和韩柔握了下手,带着迟小多离开。
傍晚,两人趴在江边的栏杆上看夕阳。
迟小多问:“拿督走了吗?”
“赔钱,道歉,遣送出境。”齐尉答道:“小时候他来我家做客,就是个熊孩子,我客客气气,他就蹬鼻子上脸的,是我不想和他计较。”
“原来是个熊孩子引发的血案吗?”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齐尉没有说话,摇摇头,笑了起来。
“你长着就是一副可以随便欺负的样子。”迟小多忍不住去捏齐尉的肩膀:“我看到也忍不住想欺负你呢。”
齐尉抓住迟小多的手,说:“别闹,你会害我被项诚杀掉的。”
迟小多哈哈大笑。
“可能他的内心,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齐尉哂道:“熊孩子大多如此,看我一直不怎么理他,就怀恨在心吧。”
“那他会屈服道歉吗?”迟小多说。
“是那边的家长,特地过来道歉。”齐尉说:“马来西亚的族人有点内外交困,局面非常混乱,他们本来让拿督带着几个降头师,到齐家来请求结盟。”
“可能拿督觉得,朝堂哥请求援助是件丢脸的事,不如把蛟仙整个弄回去,来得简单方便点吧。”齐尉随口道:“他们当家主特地给我们道歉了。”
“你还会出手吗?”迟小多问。
齐尉想了想,问迟小多:“你觉得我应该出手吗?”
迟小多说:“我突然有点想去沙巴和马六甲玩呢。”
齐尉哈哈大笑,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夏天我去吉隆坡一趟。”齐尉说:“顺利的话,通知你们,大家一起过来度假?”
“带蛟仙吗?”迟小多问。
“嗯……如果他愿意的话。”齐尉说:“我是很想带他出国走走的。”
“这可太便宜拿督家了。”迟小多说。
“不便宜。”齐尉说:“高速上的清场费用,在国内捣乱的人手出勤费用,受到影响的人……韩柔的补偿费和损失费……加在一起,最后被狄淑敏老师狠狠敲了一笔,不过他家有钱,就是降头师的争斗太厉害了。马来西亚的派别太杂,很难说什么时候,就有家族覆没的危险。所以他们下手都特别狠,也不能全怪拿督。”
迟小多说:“韩柔的事……你想开了?”
齐尉打开戒指盒,看了一眼,拿出戒指,想了想,拈在手里,朝珠江中一扔,戒指在空中闪烁着弧光,落进江中,冒了个水花。
齐尉笑了起来,说:“晚上去你家吃饭。”
“走吧。”迟小多笑道。
两人刚转身,一个身影迅速无比地冲过来,边冲边脱,脱得剩下内裤,一身肌肉白皙健美,赤脚踏上栏杆,作跳水姿势,咚的一声投进了江里。
迟小多:“……”
齐尉:“……”
“轩何志!”齐尉朝江里喊道:“不要下去拣了!小心感冒!你求婚的时候我再送你个!”
轩何志从江里冒出头,朝岸边喊道:“没关系!我能找到的!你别管了我!回头你再送我个啊!你刚才自己说的!小多也听见了!”
迟小多:“……”
岭南的春天煦暖而清新,春风盈野,漫山的花开了,花瓣飞向湖中,齐尉走到湖边,卷起裤腿,坐下,甩出鱼竿。
钓着钓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齐尉没有回头,那人就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面朝碧绿青翠的大湖。
层峦叠嶂,飞鸟掠过,湖清山秀,浑然一色。
——沧浪之龙·完——

第121章 星河如覆(一)

【哥哥,你什么时候成家?】
【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今天看见他们在说你。】
【不要管那些闲话,怎么了?他们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个爱人,在一起互相支持,像小多和项诚那样……】【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幸福,不用去羡慕别人,羡慕不来的,何况我觉得这样就挺幸福。】陈真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弟弟,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那一天他忙着哭去了,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婴儿将伴随自己一生。
“真儿呢……真儿……”
弥留之际,母亲还在叫陈真的名字。
陈真被父亲带到病房前,母亲脸色苍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手指轻轻地抬起来。
“这是……你弟弟。好好……照顾他。”她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双眼。
“妈?”陈真的声音发着抖。
“出去出去。”
医生开始抢救,护士抱着襁褓中的陈朗转去育婴室,陈真手足无措地站在病房外,所有人忙成一团,唯独忽略了他。
他隔着温房,看了眼正在照光的弟弟。
母亲办完丧礼,陈朗出院那天,父亲有事出公差,不能回家,于是陈真下午请假,打车过来,把陈朗带回家去。
婴儿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抓住了陈真的手指头,陈真费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手掰开。
回到家以后,抽空前来帮忙的亲戚教给陈真怎么热奶瓶,怎么换尿布,陈朗先天失聪失明,也不会哭,只会发出奇怪的叫声,要随时注意这个脆弱小生命的表现。
乱七八糟地吩咐了一通,陈真大概记住后,亲戚走了,保姆也走了。家里因为父母的职业,不能请外人来时时守着帮忙。
于是陈真冲泡了婴儿奶粉,小心地拿着给陈朗喝,喝完以后抱起来,却被吐了一头。
陈真:“……”
陈真刚要去洗澡,小陈朗又在乱动,陈真简直忙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
直到深夜时,父亲陈戎回来了。
陈真趴在桌前写作业,桌旁是一张婴儿摇床,陈真写一会,便摇几下。
“吃过了?”陈戎问。
“吃过了。”陈真说。
“我问你。”陈戎又道。
陈真才想起来,说:“忘了。”
“桌上有菜,我看着他,你去吃。”陈戎说。
保姆做了饭,还放在桌上,陈真随便吃了点,看到陈戎抱着弟弟,低声哼着歌,在客厅里慢慢地晃,小陈朗趴在父亲的肩膀上,闭着双眼。
“他听不见。”陈真朝父亲说。
“他耳朵听不见。”陈戎答道:“心里听得见。”
“他眼睛是不是也看不见?”
“新生儿都是这样。”陈戎说:“别胡思乱想,耳朵的事,过段时间再去检查。”
陈真看着熟睡的弟弟,沉默不语。
北京的秋天黄叶满地,窗外一片萧瑟,从此陈真人生的任务,除了学琴,练琴,补习班,学法术之外,又多了一项——照顾弟弟。还必须把头发剪成寸头,以免被陈朗扯住。
陈戎朝陈真说:“看,你弟弟在朝你说话。”
陈真在给陈朗换尿布的时候,小陈朗的手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抓住了陈真的小手指。
陈真一直以为这个小东西活不了太久,新生儿听力初筛,筛出先天耳聋,后面又发现先天失明。但它仿佛带着母亲临死前强大的,坚韧的生命力,活下来了。
陈戎想尽一切办法,却终究无法解决小陈朗先天的毛病,陈真小心地路过客厅,看到父亲在家里踱步,自言自语。
“哪怕能听见,或者是看见都好。”陈戎喃喃道:“否则怎么和外界接触呢……真儿?”
陈戎听到声响,陈真马上站到一旁,手背在身后。
“手里拿的什么?”陈戎问。
陈真摇头,陈戎说:“拿出来。”
陈真退后些许,陈戎走上前去,陈真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母亲生前穿过的一件外套。
“拿外套做什么?”陈戎说。
“弟弟不舒服。”陈真说:“一直动,还叫,睡不着。”
陈戎没有再说,陈真拿着外套走了,用它包裹着小陈朗,陈朗渐渐地睡着了。
半夜,卧室里,十二岁的陈真抱着母亲的外套,侧躺在床上,哽咽流泪。
太阳依旧升起,冬日茫茫,北京全城大雪,一片苍白。
“喂!陈真!”同学喊道:“打桌球去吧!”
“不去。”陈真一边肩膀上挎着包,说:“回家有事。”
“走吧。”
“不去。”
“你这几天干嘛了,一放学就往家里跑。”
陈真什么也没说,上了路边等着接他放学的车,回到家里,听到两个保姆小声议论。
“这小孩太可怜了……还不如没被生下来……哎……”
陈真从保姆面前走过去,保姆马上不说话了,他把书包扔到一旁,看见弟弟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啊啊的叫声,像只枯巢里等着被喂食的,可怜的雏鸟。
手小,脚小,嘴巴也很小,一切都这么小,陈真用手指摸了摸弟弟的牙龈,似乎长出牙齿了。
陈朗两只手抱住了哥哥的食指,安静下来。
深夜里,陈真困得要死,陈朗又开始叫了,陈真检查过尿布没有问题,也刚喂过奶,不知道在叫什么,陈真一边赶作业,一边摇陈朗的婴儿床,陈朗却叫个不停。
那叫声听起来毫无意义,只是啊——啊——的,声音很小,一阵一阵,就像幼猫的叫声一样。陈真开始以为婴儿都是这么发声的,但逐渐发现,陈朗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哭。
陈真只得抱起陈朗,到处走动,唱歌。陈朗一被抱起来,就不叫了,乖乖地趴在陈真的肩膀上。
其实让他这么叫也没什么,嗓子又不会叫哑,毕竟不是大哭大闹,也不烦。陈真心想,但是陈朗一叫,自己就坐不住。
“没有办法。”周茂国的声音在客厅里说。
陈戎长叹一声,周茂国说:“可怜了兄弟俩。”
陈真抱着弟弟,从虚掩着的门外朝内看了一眼,陈戎走过来,关上了门,陈真看看肩上趴着的弟弟。
陈真初中毕业后,进了一个离家有点远的高中,依旧重复着他家——学校的生活。
“陈真。”一个同学说:“放学去北海滑冰吧?”
“不去。”陈真答道:“有事要回家。”
“你爸管得这么严啊。”同学又道。
陈真摆摆手,说:“改天吧。”
“改天改天。”别人哭笑不得道:“这都改多少次了。”
陈真只是笑笑,不说话,围上围巾,上了等在校门口接送的车。
陈真回到家,换鞋,看到陈朗扶着沙发扶手,正在一步一步的挪动。
“哟。”陈真说:“找什么呢?”
陈朗挪到沙发另一边去,伸手去够电话听筒。
“心情好吗?”陈真问,过去把听筒交给他,小陈朗一感觉到陈真回来,就马上不要听筒了,抓着陈真的手,死活不放,陈真连衣服还没换,无可奈何,只得把他抱起来。
陈真有时候很郁闷,父亲工作忙不在家,只得自己去照看,几次想交给保姆不管了,却常常看到保姆在忙活,陈朗太小,两岁多刚学会走路,还费了好大的劲,陈真一不看着,陈朗不是打坏东西就是摔跤。
做作业的时候,陈真还得背着陈朗,背一会换成抱着,再不行就在床上支个小桌子,让陈朗在自己旁边爬来爬去。只要陈真在身边,陈朗就会渐渐地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还可以稍微离开陈真身边一点,找点事情,自娱自乐一番。
春天来了,陈朗四岁那年,北京的春天气候很好。
陈真破例带了学校辩论队的队友回家,准备辩论赛的稿子,两男两女,陈真是队长,负责自由人与结辩。
“哈喽。”
“你好——”
“你好呀。”
“这是我弟弟。”陈真说:“陈朗。”
陈朗正在客厅里乱抓东西,队友们进来了,陈朗感觉到地上的震动,拍了拍桌子。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陈真有点忐忑地朝几个队友说。
“哦——”
陈真不想告诉同学们自己家里的事,父亲是驱魔师,这职业本来就不能在世俗社会面前曝光。陈朗又先天三失,一旦班上的同学知道了,马上就会传来传去开始议论。无论是同情还是理解,陈真都不想自己成为同龄人口中的谈资。
“先来准备稿子吧。”陈真说:“晚上在我家吃饭。”
“你弟弟长得真可爱。”队友说。
陈真说:“不要抱他,他不大喜欢被陌生人抱,会紧张,偶尔会攻击人。”
队友们点头,围观了陈朗一会,有人问:“陈真,你不告诉你弟弟你回来了吗?”
“先……不管他吧。”陈真事情多得很,没空陪陈朗,说:“待会再说,我一碰到他,他就让我抱,太粘人了,来,现在开始。”
大家嗯了声,陈朗在他们回来前正在抓东西,现在站着不动了,似乎在感觉哥哥的存在,大家尽量避免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从客厅里过去。
“美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感受……”陈真翻了下稿子,开始准备辩题。
队友们时不时探头张望,见外面陈朗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沙发上。
陈真无意一瞥,瞥见四岁的陈朗静静地坐着。
“继续。”陈真说:“不用那么小声,他听不见。”
模拟进行到一半,外面传来声响,大家都吓了一跳。
陈真家里的沙发桌子都用防撞材料包裹起来了,地上也是地毯,倒不是太紧张。
“你弟弟摔倒了。”队友说。
陈朗把茶几上的木头杯子打翻下来了,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陈真示意先不要去扶,观察了一会,朝队友们说:“他一般自己会站起来。”
小陈朗张嘴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陈真有点疑惑,过了好一会,陈朗果然自己站起来了,于是陈真和辩友们便不管陈朗了。
“人如何认识这个世界,世界就是人眼中的样子……”队友说到一半,注意到陈朗正在抓一个玩具,笑道:“你弟弟喜欢什么?”
陈朗抱着个木雕玩。
陈真抬头看了一眼,说:“他喜欢有花纹的东西,由此可见,美是一种主观感受。”
众人笑,片刻后,小陈朗朝着陈真所在的地方慢慢地爬过来,大家自动自觉地抬起脚,让他从桌子下爬过去,陈朗爬了几个来回,最后坐在桌子下,不动了。
陈真试着放下脚,小陈朗马上抱住了陈真的脚。
陈真只好把他抱起来,小陈朗开始捣乱,一会动一下,还会把手塞进陈真嘴里去,弄得陈真没法说话,最后陈真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大家开始吃饭,陈真给陈朗喂饭吃,陈朗又把碗打翻了。陈真忙朝队友们道歉,擦桌子,说:“他偶尔会有点不舒服,季节变化的原因。”
当天送走队友,陈真背着陈朗,朝朋友们告罪道别,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还觉得陈朗挺萌的。晚上,陈真看见陈朗自己坐在床上,孤零零的,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听到了吗,他们夸你是小帅哥。”陈真道:“说你长得比哥哥还帅呢。”
小陈朗只是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陈真有时候心想,陈朗算是人吗?他的基因是人,却没有任何人类世界的认识,在他的精神中,世界一片漆黑,没有过往也没有将来,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他有时候很好奇,三失人群脑海中想的都是什么?
他们的思想世界里,那个永无止境的黑暗,会随着他们的触觉感知外界,而具备着精神的波澜吗?
陈真知道陈朗能区分自己与陌生人,也许是靠气味,却已经不大认识父亲了。
陈戎殉职那天,北京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真一身黑西装,抱着同样穿一身黑衣服的陈朗。
来吊唁的人很多,陈真挨个朝他们打招呼,表示感谢,送父亲进焚化炉时,陈真把五岁的弟弟放下来,陈朗难得的很听话。
“跪下来。”陈真小声说,摸了摸陈朗的膝盖,示意他跪在地上。
两人面朝送进焚化炉的棺木跪着,陈朗又朝陈真身上爬,要抱。
陈真眼睛通红,几次让陈朗跪好,陈朗只是十分不安,陈真使劲把他朝地上一杵,带着哭腔,大声道:“跪好!爸爸死了!”
陈朗感觉到了,吓了一跳,不停地喘气,全身发抖,脸上现出彷徨的表情。
“磕头。”陈真忍着哭声,说:“小朗,给爸爸磕头。”
陈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陈真按了按他的头,让他伏身,陈朗不敢动,陈真在一旁磕头。
当天夜里,陈真抱着陈朗,凑在他的头发前,哽咽不止。
“你想爸爸吗?”陈真难过地说:“你不认识他,对吗?”
陈朗伸出手,漫无目的地抓了抓,陈真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抱着陈朗埋头痛哭。
“你想妈妈吗?”陈真道:“小朗?”
陈朗把陈真的鼻涕眼泪抹开,抹了陈真一脸,陈真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又难过地哭了很久,足足一夜,天亮时,才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一天,房间里,陈真盘膝坐在地上,燃起心灯,黑暗一瞬间为之飘散。
符文绕着陈真身周旋转,光芒之中,出现了一只魂兽模糊的轮廓。
“小朗?”陈真说:“你看得见我吗?”
七岁的陈朗坐在陈真的对面,不安地动了动,心灯的光芒照耀了两兄弟的灵魂。
陈朗的七魄形态浮现,成为七个灵魂符文,具象化为脉轮,在身前旋转。
陈真的中枢魄化为一只闪光的貂,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触碰陈朗的中枢魄。
就在魂兽触及陈朗脉轮的一瞬间,嗡然巨响,两兄弟的灵魂里,出现了一道大闪光。
陈真终于看到了弟弟的精神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具象化为各种古怪的符号,犹如奇形怪状的简笔画线条,就像海洋一般,而在海洋的最中心处,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的雕塑。
雕塑犹如一座伟岸的图腾,高高屹立着。所有杂乱的印象都围绕着它起伏,旋转,作不规则的运动。
它像是人的形象,有人的特征,又并非形象化的人。
就像现代艺术里表现出的,用支离破碎的构图拼合成的,概念化的“人”。
他由线,点与面组成,歪歪扭扭地矗立于陈朗的内心最深处。
他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此,指引着思想的世界,支撑着这混沌的星河。
他发着光,照亮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印象海洋。
——未完待续——

第122章 星河如覆(二)

【哥哥。】
陈真握着陈朗的手,在他的手掌里打了个勾。
陈朗逐渐地学会了“语言”,最开始时非常费力,陈真要进入他的灵魂里一整天,才能教给他一个盲文单字,过度使用心灯,令他的身体非常虚弱。
【小朗。】
到得后来,陈朗的学习速度逐渐快了起来,从【你】【我】【哥哥】到【我要喝水】以及三百个基础词意的表达,花了两年又三个月。
接着直到掌握盲文单字的所有词汇,陈朗只花了半年,学会盲文之后,陈朗开始在家里读书,而陈真也要去读完他中断的大学了。
陈朗已经能和陈真交流,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虽然他看着陈朗,还是会常常地想,如果有一天,陈朗能听见或是看见,该有多好。
陈真睡觉的时候,好几次梦见陈朗复明了,变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然而醒来以后,看见的还是陈朗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摸他的盲文。
【今天心情好吗?】陈真笑着在陈朗的手里写字。
陈朗点了几下,用盲文回答:【好。】
【表达尽量用汉字。】陈真说:【少用盲文,用汉字有助于你和别人交流。】【好的。】陈朗回答。
【我去给你热汤,我们吃饭。】陈真表达道。
陈朗点了点头。
【不要动它。】陈真发现陈朗进来了,在厨房的桌上摸来摸去,马上把刀拿走,递给他一棵菜,陈朗摸了一会,陈真让他摘菜,两兄弟做好饭。陈朗对陈真的依赖渐渐没那么厉害了,陈真也得以认真读书,偶尔听到陈朗在客厅里找东西的声音,便探头看看,笑笑。
那两年里,幻化出中枢魄,损害了陈真的灵魂,他不得不尽量减少使用心灯,但有时候他仍然会用心灯去看一下陈朗的内心。
陈朗的心里,那尊神祗一般的雕像还在那里,从未有过改变,精神世界也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内容,原先杂乱无章的,浩瀚的线条印象已经逐渐转化为盲文,夹杂着大量的汉字。
没有色彩,只有一些几何图形,与朦胧印象一般的图案。
如果弟弟能看见就好了,陈真有时候想想,觉得人总是贪心的,有了这个就贪得无厌地想要那个,总是不知足。
陈真每一个月会用魂兽进入陈朗的精神里看一看,但就在某一次,被陈朗拒绝了。
【怎么了?】陈真诧异地问。
陈朗起身走了。
陈真笑了起来,跟在陈朗身后:【不好意思了?】
陈朗嘴角微微勾着,点了点头,陈真凑过去观察陈朗的表情,笑着摸摸他的头。
北京的夏天,梧桐树上光影变幻,陈真还记得那一天,他把双鱼玉佩收起来,客厅里,迟小多的声音就像在他的脑海中劈开了一道响雷。
“哎……陈真?你过来看看?”
“他是看见了吗?”
陈朗动了动陈真,陈真回过神,两人坐在电影院外。
陈朗打手语:【我可以吃那个吗?】
陈真:【哪个?嗯。】
三月十四,路上到处都是情侣,陈朗看着他们,女孩依偎在男朋友身边,吃着冰淇淋。陈真买了一份回来,和陈朗分着吃,朝陈朗说:【你只能吃一点,否则会肚子疼。】【上次我和小多在澳门吃了它,没有肚子疼。】陈朗回答道。
【那是酸奶做的。】陈真说:【这是皮鞋做的,不能吃太多。】陈真指指自己的皮鞋,朝陈朗摆摆手,示意很危险,有毒。
陈朗:“?”
陈朗吃了一点,陈真把大部分的皮鞋吃完了,陈朗又问:【白色情人节是什么?】【一个骗钱的节日,和轩何志一样。】陈真答道。
【这个电影票是轩何志给我的呢。】
【什么?!】陈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陈朗吃着酸奶冰淇淋,解释道:【他有两张连在一起的电影票,问卖给我一张要不要,我说不要,我哥不让我一个人出来看电影,他说他可以坐另外一个位置陪我看,让我请他吃饭。】【我说那更不去了。他想了一下,说干脆两张都卖给我吧。让我看完以后回去给他说一下内容是什么。】【他收你钱了?】陈真问。
【我还是说不要,最后他才送我的。让我一定要记得告诉你一声,电影票是他送的。】陈朗说。
陈真哭笑不得道:【那小子又想做什么?】
电影开场,进场后陈真因为实在太困,歪在弟弟的肩膀上睡着了。
片刻后,陈朗拍拍他,示意电话来了,陈真一看是项诚,忙躬身穿过座位前排,去接电话,电话那边却是迟小多。
“归档任务大概调查出来了。”迟小多说:“内情比较复杂,我传真一份报告给你看看吗?”
“我正在和小朗看电影。”陈真说:“你大概说一下是什么类型的。”
“嗯……没法判断。”迟小多说:“不过很奇怪就是了,咱们最好找个地方碰个头。”
项诚接了电话,朝陈真说:“这样吧,小多也想找小朗玩,我们下周三飞北京,在灵境胡同汇合。”
“行。”陈真答道:“我去接你们吧。”
“我觉得,这两件案子之间一定有联系。”迟小多说。
项诚想了一会,两人最先涉及到的,是一起很普通的医药事故,而医药事故又要从迟小多的牙说起,起因是迟小多过年突发奇想,嘴馋想吃点广东的炸糖角和煎年糕。于是项诚用英国枫糖和特级的蜂蜜,做了一盆。迟小多吃了半盆,郎犬吃了半盆。
而因为吃太多油炸的,迟小多长到一半的智齿发炎了,痛得发飙。
项诚虽然是万能的巴蛇大王,却没法给迟小多拔牙,光吃止痛片又不顶用,只好马上给预约牙医,准备消炎以后再去拔牙,郎犬则吃得肚子疼,又要去看医生。
牙医上门来给迟小多看智齿时,跟着的女助手赫然是迟小多曾经在火车上见过一面的女孩。
女孩名叫谈沫雅,现在一见项诚和迟小多,想起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当即下巴掉地。谈沫雅念广州中医药大学,因为不想远嫁,于是和上次火车上见面的那个男生分手了。
迟小多哼哼唧唧地叙了几句旧,约好等消炎以后再去牙医那里拔牙,留了个电话,不料过了两天,谈沫雅却打电话上门来找项诚了。
缘因她还记得火车上,项诚交给她前男友宋彬的那张符。两人分手后,宋彬还不愿意放弃,常给她打电话,宋彬是在广州念的在职研究生,值班时接了一起半夜送来的病例,病人死在了医院里。
死了人,当然要医闹,宋彬被闹得焦头烂额,偏偏又查不出到底是什么致死的,于是与前女友通电话时,提到了这件事。
同样的,服用这种心脏中成药致死的病例,在北京一共有三起。谈沫雅朝迟小多提到了这件事,项诚便觉得有点意外。
按照正常程序,这种人命案最后往往不会报到驱委,内里也不一定会有蹊跷,因为吃这个药的人,本身心脏就有问题,不一定是药物引起的,即使是药物引起,也无法分清是否存在着“某种特别的心脏条件配合六合铸心丸会导致丧命”的情况。
迟小多本来想把案件整理一下,内部报到北京去,让别的驱魔师去查,毕竟北京的驱魔师距离事故地点也近。然而谈沫雅说了一句话,令迟小多觉得有必要认真分析一下。
“宋彬说,不知道这个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药的问题。”谈沫雅说:“但是他说,那个出事的病人,在弥留之际说了一句话。‘不要砍我的头,求求你不要砍我的头’。”
迟小多:“……”
临死的人存在一定的精神恍惚,认真想想,迟小多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你觉得这是咱们这边负责的案子吗?”迟小多说:“简直是太奇怪了。”
“如果服用铸心丸猝死的病人不止一个,临死前都这么说,那么就是咱们的案子。”项诚说:“让他问问看还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迟小多先打了个电话给北京,通过灵境胡同的关系网,调查全国是否出现同样的情况,只要是“死因不明”的案件,都会汇总给传说有关部门。
结果,迟小多查到了又一起,死者生前的六小时,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两起了。”项诚说:“发个内部任务,让当地驱魔师去查一下。”
迟小多把任务发给信息部,信息部通过评估后,作为c级任务发出。
迟小多等得无聊死了,完全没有人接这个任务。
“不如我自己去算了。”迟小多说。
“你下周还得拔牙。”项诚说:“不行。”
迟小多:“……”
迟小多正想借这个机会来逃避拔牙,却被项诚看穿了,以迟小多的本性,拔一次牙,说不定整个翻车鱼星就要被黑洞吸走了,痛的时候恨不得拔了它,现在又想方设法地躲过这一劫。
“全身麻醉可以吗?”迟小多说。
“不可以。”项诚说:“我会在旁边陪你。”
迟小多说:“那我拔牙的时候灵魂出一下窍。”
“灵魂出窍,身体痛了,灵魂也会痛。”项诚说。
迟小多只得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拔牙的降临。
迟小多正在哭爹叫娘地拔牙的时候,任务终于来了。
一个二级驱魔师去调查的,他的家乡恰好就在另一起医疗事故的县城,而且舅舅是医生,在那个医院里同样也出现了事故。
那名死者临死前,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惶恐不堪。
“掐着脖子?”迟小多问。
“根据我舅的复述。”那边的人说:“死者表情非常恐怖,当晚值班护士说他是把自己给掐死的,但警察来查过,实际上他并不是窒息而死。”
“猪到了,谢谢。”迟小多捂着腮帮子,含糊地说。
两起事故,都和脖子有关,迟小多感觉自己的智齿也中了一箭,心想有什么别有病,哪怕有再多的钱,生病了也是痛不欲生的。
“很多案子都只是一根线头。”项诚比对两名死者的生前资料,找线索,心不在焉地说:“最后却会越扯越复杂。”
迟小多完全没法说话,只能朝项诚手上的资料指指点点,有两起相同的案件,并且有足够的疑点,便可以入档成为驱委的任务了。迟小多拿着药盒看,现在则是要分析药物成分。
一种药里的成分有很多,哪一种致死,是很难确定的,根据病人临死前的表现,项诚猜测是其中的一种主要成分有问题。许多灵药的效果用药学的检测,是测不出来的,就像离魂花粉,拿去分析,得出的结论也只是普通的花粉。
“你猜是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参。
项诚点了点头,说:“我猜也是它,它是唯一可能出现的灵药品种。”
灵药大多千奇百怪,首乌、人参、灵芝、雪莲等都具有吸收地脉灵气,修炼成精的能力。一般药龄越长的植物,其灵能就越强,降妖师除了制造法宝外,还有灵药方面的学习,需要在关键时刻随时包扎并救助队友。迟小多考执照那年还没这么严,这几年降妖师已经要兼顾灵药学了,于是迟小多只好硬着头皮读书去准备三年一次的复审。
换了以前,驱魔师打不过妖怪要挂了,降妖师就给搭档直接灌红牛,倒是很省心。
迟小多第二次发布了任务,等级被修改为b,让驱委那边去分析药的成分与来历。
这次回复倒是很快,只用了三天,同时又有一份报告发过来了,同样的死因,服用了同样的药物。一致认同迟小多的意见——起作用的灵药成分是人参。
同时驱委那边给了另一个建议。
经手人:轩何志。
【人参是一种容易成精的灵药,建议和另一a级任务合并调查。】(附采参事件调查报告)
迟小多:“……”
“这是去年的任务了。”迟小多说:“轩何志居然还能找到,看来他除了死要钱,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嘛。”
项诚看了一眼,说:“申请合并吧,情况看来很复杂。”
迟小多说:“确认任务合并还需要最后一步,因为这种人参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除妖任务:
对象:未明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s
性别:不明
出没地点:大兴安岭
案情报告:大兴安岭内,采参人自9月至12月,发生十二起失踪案,根据遗弃纸张内容,提及有妖怪出没,但因未有生还者,无法判断,是以沉档处理。
一月,市面中治疗心脏疾病特效药“六合铸心丸”,因在服用时发生六起事故,令服用者身亡,经医药局检测,未发现药效中有任何致命成分。
“还不到特别行动组出手的级别。”项诚说:“理论上要到ss。”
“嗯……”迟小多说:“其实小朗前一段时间也在拜托我一件事,我的牙好了,我觉得咱们可以去看看情况。”
项诚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给陈真打个电话吧,下周去北京。”
迟小多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和陈朗约见面的事,两人各种哈哈哈哈,计划到了北京以后怎么玩,各种倒计时,上次陈朗过来,匆匆吃了个饭,因为陈真有事忙就回去了。
这一次陈真准备放年假,可以筹备着,大家一起去玩一玩,迟小多本来想叫上封离和可达,给他们创造点机会,奈何圣地重建走不开。到得出发时,迟小多和郎犬拜拜,郎犬非常可怜地送走了迟小多。
“你真的不去吗?”迟小多问。
郎犬摇摇头,迟小多总觉得郎犬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呢?
“你喜欢上谁了吗?”迟小多又问。
郎犬又摇头,答道:“没有,爸爸,你去看妈妈吧。”
项诚本来已经要上车了,又听到这个称呼,忍无可忍,走回来。迟小多忙道:“快上车吧!你和宠物计较什么!”
郎犬马上跑了。
“我怀疑郎犬谈恋爱了。”
飞机上,迟小多说。
“因为季节的原因?”项诚答道。
“可能有一点。”迟小多说:“上次我遛它的时候,经过一家宠物店,他盯着里头看了好久。”
“看上哪只了?”项诚问:“让黄杉把店里所有的狗都买下来。”
“我问他需不需要,他又死活不愿意,很惆怅的样子。”迟小多说:“好像是一只银狐。”
迟小多发了短信给可达,告诉他自己去北京了,可达现在还在重庆,作为驱委的外勤,监督圣地的重建。
抵达北京时,陈朗已经等在机场了,看到迟小多来了,朝他飞扑过来,跳到迟小多背上,迟小多背着陈朗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两人哈哈哈哈开始打手势,牵着手去买饮料喝。
“今天北京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的。”陈真开着车,说:“pm2.5还不到300,托你们的福,圣地怎么样?”
“差不多了。”项诚说:“就等揭碑剪彩,到时把朝圣令发出去,你们也能轻松点。”
陈朗和迟小多神神秘秘,抛弃手语对白,改而在对方手里写字交流,陈真从倒后镜里看了两人一眼,问:“聊什么呢。”
“没什么。”迟小多一本正经道。
陈朗马上不写字了,迟小多朝他点点头。
灵境胡同里依旧很热闹,临近下班时间,陈真直接把车停在了广场外,项诚和迟小多进驱委。
“好久没来的感觉。”迟小多左右看看。
“大半年了。”陈真答道:“老佛爷退休,周老师最近不怎么来。”
“曹斌呢?”迟小多问。
“曹斌今天刚好出去办事。”陈真说:“等我办完事开个会,项诚,有点事麻烦你帮我个忙。”
迟小多和陈朗去信息部,项诚则和陈真去组织部。
驱委换了不少人,很多都不认识,大家却都知道迟小多,朝他点头打,迟小多有点被热情吓到,笑着挨个打招呼。
【他心脏的情况好点了吗?】迟小多问。
【又加重了。】陈朗一边调阅资料,一边朝迟小多解释:【我爸爸,就是用自己的所有生命力量燃烧了心灯,最后才支持不住的。】迟小多:【不要担心,我已经大概有一个方向了。】
陈真使用自己的中枢魄,幻化出一只灵貂,外加长期使用心灯,会令他的灵魂之力越来越衰弱,这是陈朗最担心的事。陈朗复明后,开始未曾意识到陈真身体的问题,迟小多也从来不敢朝他说这件事,以免被陈朗知道原因,导致内心不安。
但陈朗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陈真身体虚弱,并不全因为心灯,主要问题还是在中枢魄的过度使用上。
而要修补中枢魄,就需要强大的能量,迟小多还记得郑衾教给他的分魂法阵。
他把法阵略作修改,把分魂改为“分魄”,改名为:“小多陈朗当当当大阵”。简称“分魂魄阵2.0”。
这个法阵,能把陈真的中枢魄分离出来,再把“魄”洗成纯净能量。包括那只貂,陈真自己的中枢魄,通通用滚筒洗衣机一样地归零,最后输回陈真的七魄里去,这样就能让陈真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
陈朗听到这个设想时,满脸【这样也行?】的表情。
但是两人开始研究之后,发现确实行,陈朗不得不感叹迟小多的彪悍。接着陈朗提出了一个更彪悍的设想:既然洗魄是可行的,那么也可以把别人的魄放进去洗,洗成纯能量之后加给陈真。
迟小多马上制止了陈朗要把自己中枢魄分给陈真的行为,让他不用麻烦,直接找使用中枢魄制作的法宝就可以了。
【我现在唯一怕的就是。】陈朗说:【他的身体会支撑不住这个法阵的运转。】【用强力的补药。】迟小多说:【手上正在调查的案子提醒了我,人参是可以强心健体的,归脾经,肺经与心经。到时候用带灵气的人参,镇住他的心脏。你找到法宝了吗?】陈朗:【中枢魄制作的法宝非常难找,法宝制作师在做这种法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丧生,我只找到了一个,是一百二十年前做出来的,主人都去世了,价格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你看看?】陈朗递给迟小多一块漂亮的石头,迟小多问:【多少钱?】陈朗:【八十万,老板答应先打欠条,成功了再付钱,如果在使用法阵的时候把石头毁掉了,也要给钱,施法后石头完好,退回给他就不用给了。】迟小多:【小意思,你手机呢?】
迟小多掏出手机,陈朗也掏出手机,迟小多接过陈朗手机,按了自己的指纹开陈朗的支付宝,用面对面付款,咻咻咻,转了八十万给他。
陈朗:【谢谢你!我爱你!小多!】
迟小多:【不要客气啦,过年我抢红包,抢到好多鲲王的,有一百一十多万呢。我跟你说,他们都好有钱。鲲王最有钱。】【他送了战死尸鬼王一条沉船。】迟小多比划道:【鬼王送了他一件金缕玉甲,妈蛋,简直不让人活了,那条沉船上全是金条,鬼王就让封离把金条去换成钱,给大家发红包。】陈朗:【难怪!你邮给我的花梨木和珍珠,还有玉也是他们送的吗?】迟小多:【哦是的,鲲王送了我们两桶珍珠,被郎犬拿来在家打弹球玩。我就挑了几个漂亮点的给你邮过来了,战死尸鬼王还有一堆玉,也不知道哪来的。花梨木和沉香是鹰王的手下在山上找的。他们发红包都十万十万地发。】陈朗:【应该把轩何志拉进你们的群里去……】
“嗨!”轩何志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迟小多:“……”
陈朗:“……”
两人背对门口,聊得兴高采烈,陈朗马上把显示屏关了,迟小多速度关上两人的支付宝界面。
轩何志拿着笔和本子,在本子上写:【小朗,你们在聊什么。】陈朗和迟小多只是看着轩何志,笑。
轩何志说:“大家都来了,不如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迟小多:“……”
陈朗在本子上写:【好。】
轩何志朝迟小多说:“陈真在七楼等你开会呢。”
“我马上上去,你先去吧。”迟小多说。
轩何志哼着歌,踌躇满志地走了。
轩何志走后,迟小多问陈朗:【他受什么刺激了吗?】
陈朗:【他最近一直是这样!上周还送了我两张八十块钱的电影票呢!】迟小多登时下巴掉地,陈朗又说:【八十元啊!我哥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迟小多感觉实在太不对劲了,推开七楼会议室的门,见陈真和项诚,轩何志坐在会议厅里。
轩何志整理资料,说:“好了,迟小多同志也到了,那我就开始开会了。”
陈真在查年假的旅游资料,项诚在手机上和战死尸鬼王,鲲王还有鹰王开了张桌子打拖拉机。
迟小多坐下来,上网刷朋友圈,周宛媛终于拿到了她的爱马仕,不用拿陈真的录音:“给你买个包买个包买个包包包包包包……”当彩铃了,正在各种换着角度拍,以及自拍。
齐尉的朋友圈是喝午茶,雀笼点心和招牌巨型拿破仑的美食拍照,美图秀秀p过。
蛟仙的朋友圈则是同一张餐桌,另一个角度的雀笼点心,无美图秀秀。
可达的朋友圈是奇怪的树,奇怪的石头,各种“哈哈哈”和自己动手做的树枝人手办。
封离的朋友圈是圣地装修照,今天开始装洗手间贴瓷砖了,装修烦烦烦。
曹斌的朋友圈是“分享好上司的二十一条工作守则”以及“爱情一定会来”的心灵鸡汤。
陈真的朋友圈是“一百个一生中不得不去的地方”与“季节时令老火汤”。
项诚的朋友圈是“这样的老婆你就娶了吧”以及北京的旅游景色照“和老婆来北京玩了”。
迟小多挨个点赞。
“这次的任务呢,大家反映得非常的及时。”轩何志诚恳地说:“为组织敲响了警钟,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任务,非常重要。”
陈真:“嗯。”
项诚:“唔。”
迟小多:“哦。”
轩何志喝了口茶,说:“针对任务的重要性,我简要地谈三点。”
迟小多:“好。”
项诚:“唔。”
陈真:“请。”
“第一点。”轩何志说:“在展开任务的侦查过程中,要重视人民群众的意见……”
“……贯彻组织的精神,好了,接下来请领导发言。”轩何志开始鼓掌。
迟小多和项诚放下手机,鼓了几下掌。
陈真说:“什么时候出发?”
“没定。”项诚答道:“目的地是哈尔滨,一个制药厂。”
“现在定。”陈真答道:“我好给你们联系当地驱委,明天我和小朗放年假,先给你安排。”
“你几号走?”项诚问:“小多想和小朗先玩几天。”
“后天吧。”陈真说:“明天在家休息一天。”
迟小多:“去哪儿?”
陈真:“没想好,可能去上海看漫展。”
迟小多道:“那我们也后天。”
陈真道:“行,我不在的时候,有事你们就找轩何志吧。”
迟小多说:“到时候可能需要远程协助一下。”
轩何志的法术是生命系的,迟小多有预感要进大兴安岭,说不定得找轩何志,他看着轩何志,轩何志一脸茫然,点点头,说:“没问题。”
“那……”迟小多本想说散会了吗,但陈真在,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吩咐。
“我再总结几点?”轩何志说。
“不用了。”陈真果断制止了轩何志,说:“放饭吧。”

第123章 星河如覆(三)

迟小多和项诚正要上车,轩何志手臂上搭着西装追上来,说:“今晚说好了我请客的嘛,来来来!”
项诚:“……”
“他刚才说什么?”项诚在车上难以置信地问。
“他下午就这么说了啊!”迟小多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诚疑惑地看陈真,陈真眯起眼,摇摇头,示意应该不是鬼上身。
陈轩何志吹着口哨,在一家餐厅前停下,大家等了半个小时的位,轩何志团购了一个两人餐,把菜单给他们,说:“再加点菜吧,可能不够吃。”
“大家过年抢了多少红包啊哈哈哈。”轩何志朝大家说。
“你抢了多少呀。”迟小多说。
“七块五呢。”轩何志说:“小多你呢?”
项诚一口茶喷了出来,陈真忙给他纸巾。
迟小多谦虚地说:“只有很少。”
轩何志说:“我给你发个?”
迟小多:“……”
项诚奇怪地看陈真,陈真摆手示意应该没事的,可能当领导了确实会大方一点。
迟小多告诉陈朗,自己后天出发,陈朗想了想,突然朝陈真打了个手势。
【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陈真吓了一跳,问:【为什么?】
陈朗沉默一会,两手打手势:【不是放年假吗?我正想和小多他们出去走走,哥哥不要在家里休息,出门运动一下吧。】陈真快速打手势:【我想带你出去玩。】
陈朗:【周老师不是想给你安排相亲吗?】
陈朗和陈真的交流快而且动作不明显,不像和迟小多“说话”一样,哑语会打到位上,而是稍微动一动手就代表一个词汇了,迟小多看不太懂,项诚和轩何志则更看不懂了。
但是陈朗的一个动作迟小多看懂了,陈朗两手虚握着拳,并在一起,拇指屈了屈,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一点,按着陈朗的手,朝陈朗“说”:【我办事,你放心啊,你不用跟着去的。】陈朗朝迟小多摆摆手,请求地看着陈真。
陈真眉头稍微皱了起来,菜上来了,轩何志说:“来来,大家吃,多吃点。”
【我想带你出去玩。】陈真解释道:【没告诉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陈朗想了一会,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又说:【但是我想和小多他们一起出去一趟。】陈真:【那我们一起去。】
陈朗:【你不要去,周老师说,让你去相亲的。】
陈真表情马上就变了,也不说话了,迟小多手指点了下陈朗的手背,让他不要说了。
项诚已经看出两兄弟在吵架了。
轩何志:“怎么啦?”
“没什么。”陈真摆摆手,说:“大家吃吧。”
吃饭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而奇怪,只有轩何志在劝大家吃吃吃,迟小多快要哭出来。
晚上陈真说:“不嫌弃的话,项诚来我家住吧。”
“也好。”项诚答道。
“哎小多。”轩何志把他们送到陈家楼下,朝迟小多招手道:“找你说个事。”
迟小多心想终于来了,还好还好,原来是有事相求。
“你说吧。”迟小多和轩何志走到树后。
“再过来点。”轩何志说:“你还怕我把你怎么了吗。”
迟小多说:“就凭你?不怕项诚把你怎么了吗。”
“开个玩笑嘛。”轩何志给迟小多一根冰棍,说:“送你吃的。”
迟小多:“……”
迟小多看轩何志,轩何志又把冰棍朝迟小多推了推,迟小多不接。
“我想追小朗。”轩何志说:“你觉得我有希望吗?你帮帮我吧。”
那一瞬间,迟小多心里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别动手啊!你干嘛!”轩何志拔腿就跑,迟小多顺手拣了块板砖就追。
“干什么!”项诚马上转身过去,迟小多朝他摆手,示意别过来。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我很喜欢他啊!”轩何志说:“他如果愿意接受我,我就把戒指送给他。”
“说老实话。”迟小多道。
轩何志不吭声了。
“我……”轩何志支吾道:“我想照顾他。”
迟小多转念一想,笑了起来,拍拍轩何志的肩膀,搭着他,勾他的脖子,朝自己这边拉了拉,说:“咱俩谁跟谁啊,你不要瞒我,我也希望小朗幸福,你把你心里想的告诉我,我才好帮你,你结婚的话,我给小朗包个五十万的红包。”
轩何志马上答道:“哎不瞒你说,我现在发现,不政治联姻,真的不行。”
迟小多:“……”
“他是陈主任的弟弟,你懂的……不过我是真的愿意照顾小朗。主任三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每天日理万机的,没人管他身体。我们都发自内心的爱他,这黑锅不如我来背……”
迟小多心想你这话要是被陈真听见,多半得被燃灯法相一指头给按成肉饼。
“照顾小朗,也没什么,不增加负担。”轩何志说:“我看到小朗每天挺孤独的,想和陈真说说话,陈真又忙,没空陪他。我和他比较有共同语言,说得上话。”
迟小多:“你就说一句,你爱不爱他。”
轩何志想了想,说:“那种爱,我没有,不过陈主任也不会允许别的人……那样对小朗吧,我会和他一起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
迟小多说:“你需要离魂花粉吗,我最近浓缩出了一种强力的,包你一下全忘光。”
“你帮我个忙,我是好心……”
“等等!你别走啊!小多!”
陈真帮项诚把箱子拖进电梯里去,到家以后,迟小多一脸无奈。
“说的什么?”项诚问。
“别问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我突然觉得我也需要离魂花粉了。”
晚上,迟小多和陈朗睡一张床,项诚则在隔壁房,和陈真睡一张床。
【陈真今天一定生气了。】迟小多坐在床上,朝陈朗比划:【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陈朗翻着ipad,没有回答迟小多。
迟小多把陈朗的ipad抽走,看着他。
陈朗解释道:【我希望他过得更好,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幸福。】【怎么能这么说呢?】迟小多不悦地说:【你们是两兄弟,他绝对是心甘情愿的!】迟小多特地比了那个拳头并在一起,拇指微屈的手势。
陈朗:【我知道,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此即彼的,不对吗?他爱我,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俩互相依赖,这没问题。难道他成家了就不爱我了吗?】【他可以有亲情,也可以有爱情,有友情,但他现在就是因为我,拒绝这些。拒绝的理由是觉得我可能会难过。】【可是我根本不难过啊!他就是我的唯一,只要他能快乐,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我真的不介意他有爱人,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会在意呢?】迟小多:【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陈朗:【有一点点吧,不过我觉得我能克服,只要他快乐。】迟小多:【只有一点点吗?】
陈朗不说话了。
迟小多:【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又何必逼他去改变呢?】陈朗:【如果我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自主,能独立,能照顾自己,他喜欢怎么样,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他过得更好。希望他能有一个爱人,有抚养孩子,看着孩子长大的乐趣,能感受到“性”给一个人带来的愉悦感。】迟小多:【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片子啊!】
陈朗:【我没有!】
迟小多:【你肯定看了!】
陈朗:【这个不重要!】
【人生在世,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说他不喜欢也就算了,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从前他用心灯进入我心里的时候,我们的灵魂是互相坦诚的,他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我何尝又不希望他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最理想的是,他既能陪伴我,又有一个爱人,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迟小多要想点别的话来反驳陈朗,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在我能看见东西,定下神以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陈朗两手快速地比划,指指自己的眼睛。
迟小多打了个手语,示意知道,不必再说了。
【他不会去相亲的。】迟小多说。
陈朗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不明白。
迟小多:【如果他谈恋爱了,你也会去谈恋爱吗?】
陈朗摇摇头。
迟小多:【不会吗?】
陈朗:【我不会爱上别的人。】
迟小多敏捷地抓住了陈朗的话柄:【“别的人”是什么意思?】陈朗:【除了哥哥以外的任何人,我不会接受别的人进我的心里,当然你除外,你是好朋友,不一样。】迟小多:【所以陈真也不会接受,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进他的心里。】“睡不着?”项诚说。
陈真翻了个身,有点烦躁地坐起来。
“喝点什么吗?”陈真问。
项诚起身出来,陈真拉开阳台门,两个大男生坐在阳台上,一身睡衣,翘着脚,拖鞋一晃一晃的,喝啤酒抽烟。
“周老师怎么管得这么宽?”项诚说。
“他还不知道我的家事吗。”陈真不耐烦地说:“多半是小朗不知道听到同事说了什么,找周老师问的。”
“你如果打定主意照顾你弟一辈子。”项诚说:“就好好说说,把这事儿给平了。小孩子,心思都多。”
陈真看着阳台外的夜景,春风吹了进来,吹得人懒洋洋的,雾霾渐渐散了。
“小朗从十六岁开始就不让我看他的精神世界了。”陈真出神地说:“他一直怕拖累我。”
“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拖累。”项诚说:“小多有时候觉得,大家出团打架,也是在拖累我。可是换个角度想,何尝又不是我在拖累他?大家互相拖累,彼此心里想想清楚,也就是了。”
陈真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项诚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朝向夜空,说:“小多总觉得我无所不能,不过我反而觉得,是我总是在给他添麻烦。”
“小多的战斗力简直是杠杠的。”陈真笑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嗯。”项诚点点头。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陈真悠然道:“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崇拜你,信任你,把精神世界的基石,建立在以你为基础的大地上,甚至你就是他的图腾,你就是他的根源。”
“所谓信仰,不外如是。”项诚说。
“嗯,信仰。”陈真道。
“我陈真原是个凡人,却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成了神。”
“这是他为我的封正。”
第二天早上:
【我还是决定去上海了。】陈朗睡眼惺忪地刷牙,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你这个善变的家伙。】
项诚在厨房里做早饭,朝两人吹了声口哨,迟小多抬头看了项诚一眼。
“行程改了,今天出发。”项诚说。
“哦。”迟小多也没问为什么,朝陈朗说:【那我们待会走了。】陈朗很舍不得迟小多。
【你当我昨天什么也没说过。】陈朗打手势道:【我突然觉得我会这么想好傻。】说着一手在太阳穴旁转圈,示意自己突然蛇精病了。
迟小多:【敢情我昨天晚上都是白听了半天的抱怨啊!你这个善变的家伙!!】陈朗很不好意思。
“睡得如何?”陈真出来。
陈真也刚睡醒,大家都有点尴尬,坐在桌前喝粥,陈真伸出手,摸摸陈朗的头,又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朝陈真说,陈朗决定去上海了,陈真只是嗯了一声。
早饭后,陈真和项诚把大包小包扔上车去。
“你们也今天出发吗?”迟小多问。
陈真答道:“嗯,是的。”
过安检时,项诚去换登机卡,迟小多和陈朗拜拜,两人在安检外面墨迹了好一会。
【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迟小多说。
【嗯,我一定会的。】陈朗说:【你控制一下食量,别吃太多东西,不然又上火了。】陈朗与迟小多十八相送,送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才把迟小多送走。
“昨天你们说的什么?”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在休息室里等飞机。
“就是春天到了,发神经。”迟小多说:“没什么的。”
“嗨!”陈真的声音道:“我们也决定去哈尔滨了。”
陈真提着个包,陈朗斜挎着个包,两人也进来了。
迟小多:“……”
陈朗:“……”
【你不能早点说吗。】迟小多道:【简直浪费我的表情。】陈朗:【我也不知道!他故意整咱们的!】
迟小多哭笑不得,看了眼陈真,陈真翘着二郎腿,抖开报纸,狡猾地笑了笑。
迟小多和陈朗昨夜几乎都一晚上没睡,上了飞机就歪着脑袋睡觉,项诚则和陈真各自看书,陈真看《萨福诗选》,项诚看《知音》。
下飞机的时候外头气温零下二十五度,迟小多刚走出去,发出一声哀嚎。
陈真和项诚各自脱风衣,把陈朗和迟小多裹起来,等到行李后,分别翻出毛衣羽绒服,迅速地给他俩打包。
于是两个球状物一弹一弹地出了机场,外面白雪茫茫,天空一片雾蒙蒙的,迟小多缩在围巾里,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戴着厚手套,朝陈朗打手势。两只手艰难地张开,比了个【哇】。
【哇,下雪了喔。】迟小多说。
陈朗像个活动不便的雪人,转过身,拍拍陈真的羽绒服,问:【冷吗?】陈真摆手,那边迟小多走出去,滑倒了,陈朗过去拉他,也滑倒了,两个球在雪地上扑腾了半天,没法站起来。
项诚说:“先不要玩了!去酒店住下再说!”
东北的几个城市里,很少有妖怪修炼,大部分成精后都入关去了,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勤劳勇敢的东北人民又酷爱打猎,和俄罗斯友人联手,常常一枪一个,搞得妖怪们防不胜防。
东北的妖怪们最喜欢就是三亚,最近有条件的都到三亚去修炼了,项诚让封离联系几只妖怪探路,封离问了一圈,基本都在海南度假。最后还是陈真找的驱委接待,开了辆四驱吉普车,排气管不停地冒黑烟,还是烧柴油的,四个车窗不住漏风,一路把他们颠到中央大街的酒店。
“咱驱委在老道外。”那驱魔师说:“陈主任随时有事,随时吩咐!”
“行。”陈真说:“辛苦了。”
进了酒店,迟小多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装备,大喊“热死啦”。
项诚抓着迟小多的棉裤朝下面扒,迟小多说:“不要趁机全脱掉啊!”
“先来抱一会。”项诚说:“一晚上没和你睡了。”
内外气温相差将近五十摄氏度,迟小多简直无法直视大东北的世界了,项诚把迟小多脱得剩下内裤,两人抱着,压在床上亲嘴。
外面陈真敲门。
迟小多:“……”
项诚:“什么事?”
“先去老道外一趟吧。”陈真说:“驱委分部材料都准备好了,请咱们今天下午过去喝杯咖啡聊聊。”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只得起来,迟小多又一件一件地穿上,和陈朗两个雪球挤在旋转门里,出了酒店。迟小多和陈朗都穿白色的羽绒服,好几次连项诚没注意都差点牵错人。
迟小多和陈朗站在街边看糖葫芦,陈真和项诚说着话,差点就把迟小多给牵走了。
“哈哈哈哈哈!”迟小多和陈朗在路边各种哈哈,迟小多让陈朗快点看,雪糕是放在纸箱子里,拿出来直接摆在地摊上批发卖的。
陈朗拉开口罩,艰难地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去。
“这里就是驱委吗?”迟小多问。
老道外一排危房,楼下是卖吃卖包子的,没有沙县小吃,陈真看了一会,绕到巷子后,躬身捧了一捧雪,揉成一个雪球,项诚也学着揉了个雪球。
“怎么进?”项诚问。
陈真说:“你俩站一起,哈尔滨驱委我还是很多年前来的了,不知道准不。”
巷子里静得很,偶有外面自行车的铃铛声传进来,四面全是危房,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老旧的玻璃窗朝外开着,朝向不同的方向,折射着太阳的反光。
陈真扔了个雪球出去,哐当一声,砸中一扇半开的窗户,窗户转了个角度。
玻璃窗的反射把阳光投向另一面窗子。
项诚也扔了个出去,哐一声,把第二面窗子砸得偏了个角度,陈真扔出第三个雪球,第四个,四周危房的窗子纷纷转角度,光线在玻璃窗外折射,跳跃,犹如无数镜子把光柱折来折去,陈真最后慢慢退,一手扳着一楼的窗户,把它转了个向。
阳光经过了所有的窗户,一瞬间危房上的所有窗门同时亮起强光,强光飞速旋转,朝着四面退开,光线变幻为晶莹冰砖上的反光。
“哇!”迟小多惊叹道。
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物拔地而起,是个高大的巴洛克风格俄罗斯建筑,外围环绕着冰砖砌起的城墙,冰砖上刻着大字:哈尔滨驱委。
“居然是俄罗斯建筑啊!”迟小多瞠目结舌。
“民国期间,哈尔滨驱委是和俄罗斯合作建立的。”陈真说:“那个时候叫‘驱魔人联盟’,建国后选址还是这里,只是内部重新装修过了。”
哈尔滨驱委里人很少,门口有个戴着毡帽的彪形大汉在看书,陈真通报后,守门人打开一扇门,让他们进去。
驱委内部一片昏暗,只有几盏欧式风格的吊灯发着光,一名老人正在办公桌后研究资料,抬头道:“陈真?”
“这位是钱主任。”陈真朝他们介绍道,大家上前与钱主任握手。
钱主任挨个寒暄了一番,摇着轮椅出来,膝盖上盖着毯子,说:“我就长话短说吧,请你们过来,一是谈你们正在办理的案子,另一件事呢,则是和大兴安岭有关。”
“您请说。”陈真示意道。
钱主任把他们带到火炉旁,各自坐定,陈真去调了点咖啡,加入一点点伏特加,做了爱尔兰,用马口铁杯子递给他们。
“大兴安岭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发生过一桩野人案情。”钱主任说:“当时的伐木工,一天半夜无意中碰上了野人。”
“野人?”迟小多皱眉道。
换了别的人,什么神农架,喜马拉雅,大兴安岭野人也许是件值得惊讶的事,对于驱魔师来说,野人实在是平淡无奇。
陈真坐下后一边听,一边给陈朗翻译,陈朗示意陈真不用翻译了,他大概能辨认钱主任的口型。
“这个野人。”钱主任在脖子上作了个动作,说:“只有四肢,没有头部,看到你们发来的报告,我就联想起了这个案件。”
四人同时一惊。
“野人具体在什么地方出没?”项诚问。
钱主任交给项诚一副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确切的方位。
“这个案子最后没查出个究竟来,只好暂时搁置。”钱主任说:“采参人失踪的方位,是在这里。”
钱主任拆开笔帽,在地图上又画了一个圈,失踪区域正在距离伐木场十六公里的西北面。
陈真点了点头,钱主任又说:“还有第三个线索。”
钱主任拉开抽屉,取出一盒铸心丸,放在桌上,说:“去年冬天不到三个月里,一共有十二名采参人失踪,这些采参人住在几个分散的村子里,偶尔会接触到这家药厂的采购员,具体是哪个,我们还没有查出来。”
“明白了。”陈真说:“我们这就动身。”
“你需要去药厂看看吗?”钱主任说。
四人朝钱主任道别,陈真借了钥匙开车,这里的天黑得早,一到下午五点,街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冰灯,充满了梦幻感,陈真先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吃过饭再说。
哈尔滨特色菜味道还是很好的,项诚手艺高超,却没学过这里的地方菜,得莫利炖活鱼、红肠、奶汁里脊,迟小多本想多尝一尝,于是点了七个菜,结果点完以后发现东北菜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南方点菜都是精致的一小碟,东北菜直接上来七大盆。
“怎么办?”迟小多对着脸盆大小的菜,彻底傻眼。
“吃吧吃吧。”项诚说:“吃不完再打包。”
“咱这边都这样。”老板笑呵呵地说:“打包就不好吃了!大家吃!吃得完!”
大家只好硬着头皮,把那一桌菜全部吃了下去,吃得迟小多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有种红肠要从喉咙里喷出来的感觉。】迟小多朝陈朗说。
陈朗抬手,示意现在没办法交流,努力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
“接下来去哪儿?”
“去……”陈真本来想吃过饭以后去药厂,但现在大家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下。
项诚打了个饱嗝,说:“还是去药厂吧。”
陈真把车停在制药厂后,厂区夜里停工,内里一片黑暗,迟小多扶着车,和陈朗小心地下来。
“我怕跳不上去。”项诚说:“吃太饱了。”
陈真:“慢点来。”
项诚朝后退,几步跑上前,一跃而起,扒着屋檐翻身上去,打开门让陈真等人入内。
厂房内放着不少制药的材料,一箱箱堆在角落里,分为好几个区。
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登记表,说:“找送货单。”
迟小多拿着手电筒,照墙上的示意图,前往办公室。
静谧的厂房里黑漆漆的,迟小多反而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觉得很饱。
“嗝儿~”迟小多说:“如果可达在这里的话,肯定要吓尿了。”
突然间,走廊深处传来“咔”“咔”的声音。
迟小多:“……”
大家屏住了呼吸,黑暗里落针可闻,那声音尤其明显。
“是什么?”项诚皱眉道。
“时钟吧。”迟小多小声道。
声音停了,三秒后,咔咔声又响起来了。
“一个坏掉的钟。”迟小多说。
他们站在一个房间前,迟小多把耳朵贴在门上,陈朗有点害怕,躲到陈真的身后。
陈真打了个饱嗝,掏出心灯。
一道光射去,刷的一声墙壁变成透明,内里结构清晰可见。
房间里有一张办公桌,桌子的抽屉里,一个小小的东西正在动。
迟小多张着嘴,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项诚说,继而示意大家退后,打了个响指,指间迸发出青色的龙炎,灼烧门锁。
门推开,陈真、项诚冲入,抽屉里的东西仿佛感觉到外头来了人,马上不动了。
迟小多示意不要紧张。找到桌子一旁的材料单,上面登记了采购员的名字,共有四名采购员。
项诚一手碰了碰抽屉,抽屉没什么动静,紧接着,陈真把抽屉一拉,里面蹦出来个速度飞快的东西,迟小多甚至还没看清楚,那东西就飞到陈朗脸上去,陈朗吓了一跳,两人手忙脚乱,项诚却手腕一抖,捆妖绳飞出,把那妖怪结结实实地缠了起来。
妖怪叽的一声,不住挣扎,到处乱撞。
项诚啪地开灯。
“哇啊啊啊——”迟小多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一支巴掌大的人参!
陈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见人参被捆妖绳绑着,满屋子乱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给我玩一下!”迟小多大喊道:“怎么这么可爱!”
项诚把捆妖绳在迟小多手腕上绕了两圈,让迟小多牵着,人参要逃出去,在门槛上一绊,摔倒了。
陈朗一脸“快给我玩快给我玩”的焦急表情,迟小多就给陈朗玩了一会,要把人参拿回来,陈朗还想再玩,两人开始抢捆妖绳。

第124章 星河如覆(四)

“姓山的。”陈真看了眼货单,说:“第三名采购员,这是他办公室。”
“找得到地址不?”项诚说。
项诚和陈真快速翻资料,迟小多和陈朗则开始抢那只人参精,人参精被扯着脑袋和两腿,瑟瑟发抖。
“它还有眼睛!”迟小多看到人参上裂了两条缝,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登时啊啊啊啊,快要被它萌疯了。
陈朗:【再给我玩一下!】
迟小多:【你已经玩好几下了!】
陈朗:【再一下,一下就好。】
“这家伙在东北叫棒槌。”项诚说:“巫山也有,你看它芦头上的鳞,也有个两三百年了。”
“还有花!”迟小多揪着捆妖绳,把人参提起来,陈朗把它握着,手指碰了碰人参脑袋上的花,人参马上把花并了起来。
“叶子都蔫了。”陈真看了眼,说:“给它喝点水?”
项诚找到一份供货合同,上面有姓山的采购员的供货地址,说:“找到了,走。”
“它想去哪?”迟小多问。
陈朗:【我猜是想家了,不想被磨成粉做药。哥哥,这个可以给我吗?】迟小多:【它明明是项诚抓住的!】
陈朗:【可是抽屉是我哥打开的。】
迟小多:“你……放手!要扯断了!”
陈朗:【再让我玩一下,我拿双鱼玉佩和你换。】
陈真从后视镜里看到陈朗的动作,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两人又在后座开始抢人参,项诚忙道:“一三五归小多,二四六归小朗,我给你们再找一只,包在我身上,不要抢了!”
陈真哭笑不得道:“你们的友谊也太脆弱了吧!”
迟小多:【先给它喝水吧。】
陈朗拿出水壶,拧开盖子,迟小多把人参塞进水里,小人参一阵发抖,突然静了,叶子也慢慢舒展开了。
“口渴了。”陈真笑道。
整个保温水壶里冒出人参的香味,迟小多闻了下,觉得好精神。
人参的两根须须就像手一样,趴在保温杯前,打量陈朗。
项诚侧过头看了它一眼,人参有点害怕,忙缩进杯子里去,露出两只眼睛。
陈朗:【它怕项诚,项诚级别太高了。】
迟小多点点头。
车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才七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六楼。”陈真说:“我和项诚去抓人,你们在车上玩人参吧。”
陈朗招手,让陈真过来,迟小多把湿淋淋的人参从保温杯里提出来,陈朗把保温杯递给陈真,让他喝点。
“这不是洗澡水吗?”陈真哭笑不得道,但还是喝了点,说:“有参汤的味道。”
迟小多拿了块毛巾,包着小人参,把它擦干,人参缩在毛巾里,又要往外跑,时刻静不下来,陈朗又要玩它,迟小多只好先让陈朗玩一会。
项诚说:“人要挖参,找到了不能惊动它,否则野山参就会跑。”
陈朗一脸疑惑,迟小多问:“那怎么挖?”
项诚解释道:“找到人参以后,在它的枝条上系条红绳,下回再来挖走。”
“哦——”迟小多说:“那山里还有别的人参吗?”
项诚答道:“以前我见过一只,成精的不多,得看运气。不过这里成精的估计多,我们走了,你俩小心。”
迟小多手上有戒指,项诚和陈真也不会离开太远,倒不怎么在意。
陈朗:【我们去马路对面的花店买个花盆吧,晚上就把它种起来。】迟小多:【你打算把它做成强心丸给陈真吃吗。】
陈朗:“……”
迟小多:“……”
两人对视。
陈朗:【算了,我们还是去买没成精的吧……】
迟小多戳了戳人参,说:“把它切片炖鸡吃,效果很好喔。”
人参犹如遭到了晴天霹雳,把毛巾卷起来,包着自己,不住发抖,看看陈朗,又看迟小多。
【它听得懂人话!】迟小多试探出来了,朝陈朗惊讶道。
陈朗:【听得懂,但看不懂咱们的手语。】
人参紧张地观察他俩,陈朗小心地给它擦身体,把它的枝条抬起来,湿毛巾擦了擦它的腋下,人参马上防备地把枝条抽回来夹着,生怕陈朗对它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就在这一刻,居民住宅区里一声巨响,二楼的一个阳台被炸得支离破碎,迟小多一惊,从车窗探头出来,看见一个黑影飞射出去。
“抓住它!”陈真的声音喊道。
项诚冲出了阳台,迟小多把人参塞给陈朗,坐到驾驶位上去,踩油门,追着项诚而去。
这是一片两层楼高的住宅群,不少房屋里没亮灯,一片黑暗,迟小多知道项诚和陈真找到正主儿了,发动吉普车,扬起漫天飞雪,在马路上疾驰。
陈真飞身下来,落在车顶,险些被甩飞出去。
项诚要抖出捆妖绳,却忘了绳索用来捆人参了还在车上,只得抽出降魔杵,脚下飞奔,追向那名采购员。
采购员回身,呲的一声,这里房屋太旧,项诚不敢化龙,尾巴稍微在老房子上拖一下,势必就会令砖瓦崩塌,伤及无辜。
采购员一咧嘴,化作一只黑黝黝的东西,在铺满积雪的屋顶上飞奔,项诚一侧身,沿着雪直滑过去,迟小多开车一个飘移,在十字路口上停了下来,陈真借着离心力飞出去,几步踩上屋顶,抖开手链。
那只黑色的怪物身在半空,前有陈真释出的飞旋光剑,后有手持降魔杵的项诚,避无可避,孰料半空中却出现了另一只怪物,叽的一声,凌空飞出,抓住了第一只黑色的怪物,两只妖怪逃向十字路口的拐弯处。
迟小多当即开车左转,冲进了巷子里,只见巷子两侧的危房玻璃碎裂,纷纷落在车顶,两只妖怪冲进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废置厂房。
迟小多吼道:“小心!”
陈朗听不见,却从倒后镜里看到了迟小多的口型,当即抱着人参朝后座下一躲,迟小多的车轰轰烈烈地冲进了巷里,撞翻了两侧的垃圾桶,撞开厂房的大门,撞翻了堆在一起的纸箱。
迟小多一个急刹车,推开车门下来,本来晚上就吃得过饱,这下实在无法控制,哇的一声吐出一堆东西。
两只妖怪冲上前,项诚飞身冲进,先是一杵挑飞了射向迟小多的第一只怪物,又一转身,两手执降魔杵,大喝一声,拦腰给了第二只妖怪一招,两只妖怪摔向仓库的角落。
数十把飞剑纷纷射入仓库,旋转着围住两只妖怪,把它俩困住了。
“哧——”
那妖怪发出愤怒的声音。
陈真靠在车旁,筋疲力尽。
“以后要抓妖……千万不能吃太饱。”陈真说。
一个小时后,哈尔滨驱委。
两只浑身白毛蓬松,鼻子红得像屁股一样的巨大猿猴被符文锁链捆在椅子上。
迟小多喝了点消食的饮料,才稍微舒服了点。
“老实交代。”陈真说:“饶不饶你俩性命,要看协不协助我们的调查了。”
“你们是什么?”项诚问:“猩猩?”
“他们是山魈。”迟小多在图鉴上见过这俩怪物。
“就是猩猩。”项诚说。
“不是!”公山魈愤怒地反驳道。
“这是一种高纬度山魈。”钱主任摘下眼镜,说:“它们本该生活在热带地区,你们为什么到人类的区域来做坏事呢?”
迟小多提着人参,说:“这是你们的吗?”
公山魈变成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警惕地看着迟小多。
母山魈变成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项诚阴沉着脸,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项诚散发出龙威,两只山魈本来以为项诚等人只是寻常驱魔师,一发现是高阶灵兽,登时不住发抖,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钱主任笑了笑,推着轮椅,到另一侧去取一本百科图鉴。
在项诚的淫威之下,山魈很识趣地招了。
这两只山魈原本住在庐山,二十多年前因为当地旅游项目的开发,无法再在江西呆下去,只得一路朝北方迁徙,最后来到大兴安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大兴安岭伐木业受到限制,造林计划开始,原始森林中渺无人迹,恰好是动物隐居的最好场所。
于是山魈们就在大兴安岭住了下来,起初打着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念头,然而居住久了,在山林中活动开了,却发现山脉中部,还住着一个邻居。
这个邻居住在群山深处,是个连妖怪都找不到的地方,本来和山魈没有交集,然而去年一次误打误撞的情况下,山魈的两个孩子,被邻居的手下抓走了。
山魈夫妻想尽办法,都救不回孩子,邻居看上了他俩的化人能力,逼迫他们应承邻居提出的条件。
条件就是:化身为人,潜入人类阵营中,混熟后结识采参人,让采参人朝大兴安岭深处,山魈指引的落雁头走。山里会定期将药材交给进山的采参人,再由山魈朝采参人收购。把少数药材混在人工养殖药材中,送交给制药厂。
山魈陆陆续续,介绍了十二个人前往落雁头,那里别说铁路,连公路都没有。采参人几乎也从未去过。起初一切正常,然而就在去年的一段时间里,采参人全部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人怎么不见了?”项诚问。
山魈恐惧地摇头。
“邻居长什么样子?”陈真问。
“没有头!它们没有头!”山魈害怕地说:“跑得飞快!”
“是人?”项诚问。
山魈点点头,又摇摇头,项诚又问:“你带回来的人参是这样的吗?”
迟小多拿出人参,山魈说:“它还活着,邻居让我带来的人参,都是死的。”
人参似乎很怕山魈,一直朝陈朗怀里钻。
“把你采购的人参都交出来。”项诚说。
“没有了!”山魈说:“都用掉了!没有了!”
“这种药,不能再卖下去了。”钱主任说:“我这就通知驱委,让他们联系协管部门,收回所有的铸心丸。”
“嗯。”陈真思考片刻,答道:“我们还得往落雁头走一趟。”
山魈看着项诚与陈真,项诚说:“跟着去一个,带我们找地方,这次的事如果能解决,允许你们将功赎罪,敢玩什么花样,圣地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两只山魈一阵颤抖,母山魈举起手,说:“我去。”
“那就麻烦您把公的先关着。”陈真朝钱主任说。
钱主任应承了,四人出外,站在冷风里,商量一会,决定先把母山魈放回家去,反正公的被扣着,母山魈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按陈真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不要跟着了,但迟小多怎么放心得下?
“那就都去吧。”项诚说。
“嗯,听队长的。”陈真说。
项诚吓了一跳,说:“打住,我什么也没说。”
项诚没想到陈真会在这种时候下套,一下被套了个正着,这下摘也摘不掉了。陈真说:“那按我说的,小多和小朗不要去了。”
迟小多登时失望地叫了起来,陈朗明白什么事以后,左右看看,和迟小多朝雪地上一躺,不动了。
项诚:“……”
于是项诚只得成为暂时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回去计划整个任务过程。一到夜里,气温再次下降,迟小多回酒店内感觉又活过来了。
他在一本新的妖怪图鉴上画了一个没有脑袋的怪物。
“没有头的妖怪。”迟小多说:“是什么呢?”
项诚一脚踩着桌沿,一晃一晃,说:“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他们制造这种药,有什么用?”
“没有头。”迟小多在怪物的脖子上画了个箭头,说:“会不会是希望得到一个头呢?”
“嗯。”项诚说:“有道理,过来。”
项诚让迟小多骑到自己身上,抱着他的腰,于是迟小多跨坐在项诚腰间,随着项诚的节奏,靠着椅子一摇一摇。
“你的想法总是很有意思。”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解释道:“一般人听到它‘没有头’的特征时,想的都是‘这妖怪一定有个头,只是不知道头藏在哪里’,而你的推论则是‘它想要一个头’。”
迟小多:“……”
原来是这样啊,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可能是我比较笨的关系吧。”
项诚沉吟道:“不,我大概明白了,这位‘邻居’,想要的也许是三魄。”
“啊啊啊——!”迟小多一瞬间也明白了!
吃下铸心丸的病人,在临死之前会喊“不要砍我的头”,然而病人的身体没有事,也就是说,变故产生于他们的魂魄里!病人在弥留之际看到了幻象,而这幻象,就是自己“头部”的魄被夺走的过程。
人身上: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有两魄是在头顶的。迟小多曾经就是用眉心轮上的灵慧魄炼制成法宝。
三魂七魄中,天冲、灵慧二轮又有一个别称,叫天魄。气力中枢称人魄,精、英称作地魄。
天魄就在人的头上……迟小多迅速补刀,说:“我觉得不是三魄,是两魄!气魄喉轮实际上是在锁骨的,还在这个怪物体内,它一定是先天少了天魄,所以四处寻找。”
“对。”项诚答道:“一定是这样了!”
迟小多又解开了一个未解之谜,当即雀跃欢呼,紧接着咚一声响,椅子失去了平衡,两人摔在一起,项诚索性把迟小多抱起来,按在床上,一手关掉了灯。
翌日早饭时,迟小多把分析朝陈真和陈朗说了,陈真答道:“很有道理。”
“人参就是一个引子。”陈真分析道:“一种灵药,你稍等,我让轩何志那边查一下。”
迟小多和陈朗又开始玩那只人参,人参似乎和陈朗熟了些,不怎么怕他了,却还有点怕迟小多。迟小多不敢解开镇妖绳,怕它跑了,抱着它朝杯子里按,给项诚泡点人参茶喝。
【它洗过好几次澡了。】陈朗说:【我昨天倒过来把它拎着,用风筒吹了下。】迟小多只好作罢,把人参放在餐盘里,用筷子咯吱它,人参痒得滚来滚去,过了一会伸出须须让迟小多抱,迟小多便把它放在围巾里裹起来,给它把叶子擦干净。
人参舒服得很,花慢慢地舒展开,一阵扑鼻的清香。
陈朗只是看了眼迟小多的报告,表情就变了,与迟小多对视,充满惊讶的表情。
【魄的转移。】陈朗飞速打手势:【理论上确实是可以实现的。】迟小多点头:【我怀疑“邻居”知道一些关于魄的修补方式,说不定可以去帮上忙。】“制药的粉末应该是混合的。”项诚说:“至少产出了上万盒。”
“是的。”陈真答道:“为什么只有六个人中招,这一点我想不通。”
“咳!咳!”轩何志在视频里说:“我简要地归纳一下。”
“说重点!”陈真说:“时间紧迫!”
轩何志马上加快了语速,直接切入正题,解释道:“植物是有生命的,虽然不像人和动物一样,有三魂七魄。但是植物有‘脉’,少数品种,通过时间的修炼,能把‘脉’扩展出去,学习它见过的人和动物,制造出七个脉轮。”
“嗯。”项诚点头道:“这和药有什么关系?”
“别急嘛。”轩何志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给大家解释,‘脉’是无处不在的,它不像人的魂魄,只存在于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等地方,哪怕你把一株人参磨成了粉,它的粉末里也留存了‘脉’的全部信息。”
迟小多倒是第一次听到,毕竟驱委对植物的研究并不多,他突然觉得轩何志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了。
轩何志在视频里笑道:“我去找点植物给你们示范……”
“等等!”陈真马上制止道。
轩何志随手一折,把窗台上的一盆花摘了下来。
“别动手啊——”陈真大叫。
“你把周老师养了二十年的的君子兰摘了!”陈真大吼道。
“没关系。”轩何志云淡风轻地打了个响指,只见背后窗台上的君子兰又长出花苞,开了朵花。
“主任,你还好吧,主任?”轩何志说。
迟小多和陈朗忙给陈真按摩心脏,陈真差点被吓没命了。
“我在这朵花上施一个法术。”轩何志说:“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
“别卖关子了!”项诚和陈真同时怒吼道:“快说正题吧!”
轩何志说:“好好,你看,譬如这样。”
轩何志在君子兰上施了个发光术,整朵花发出光,轩何志把花瓣一扯,扯了下来。
扯下来的那片花瓣还发着光,与母体保留着相对独立,又彼此呼应的关系。
“啊……”迟小多说:“我大概懂了。”
“bingo!”轩何志说:“在植物上留下了法术后,哪怕是折断一根枝条,取出来,这个法术就被部分复制了,注意,仅限于植物内部,而且是‘部分’。”
轩何志又把花瓣一片片挨个扯下来,发光的花瓣在风里微微飞扬。
“如果在人的身体上施一个法术。”迟小多说:“不,哪怕不是法术,把一个人的手砍下来,手也不能动了,是这样吧。”
“对。”轩何志说:“所以我猜,你们的对手在人参上用了一个法术,人参被磨成粉,加工成药丸,再交给病人吞服后,这个法术就会在病人的身体内起作用。”
“可是怎么解释有些人吃了有事,有些人吃了药却没事呢?”迟小多问。
轩何志:“因为在‘脉’里藏有的法术,是根据植物部分的‘量’来决定的,摄入体内后,遵循慢性植物毒素原理,在身体里堆积,我再打个比方……”
“我明白了。”迟小多暗道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答道:“不用了。”
轩何志转身,又折了一支君子兰,迟小多朝他们解释道:“假设一株人参,被注入了一百万单位的夺魄法术,研磨成粉后,进入人的身体里,今天摄入一千单位,明天摄入五百,堆积到某个程度,夺魄法术就会发挥作用……”
“是的是的。”轩何志转身过来,说:“我们来看看另外这支君子兰……”
周茂国出现在了视频里,轩何志的背后,背着手,看着轩何志手里的君子兰,又看桌上的一堆花瓣。
所有人:“……”
“祝你好运。”迟小多同情地说。
“有缘再会。”项诚说。
“goodluck。”陈真潇洒地一挥手。
轩何志:“?”
陈真关上了视频,说:“现在出发。”

第125章 星河如覆(五)

“耶——出发喽。”
迟小多和陈朗兴高采烈地上了车。
三小时后。
“妈呀——好冷啊——”
项诚和陈真在公路旁问路并观察地形,迟小多刚探出头就冷得半死,让陈朗千万要戴上口罩和毛线帽再下来。
母山魈呆呆地在后座坐着,迟小多试着和她聊天,然而妖怪怕他们,迟小多问一句,妖怪就答一句,迟小多见她心神不定,想必是思念孩子,便不打扰她了。
陈真戴着google眼镜,使用卫星定位找路,和项诚换着车开,前往大兴安林东南麓的加格达奇,再从加格达奇进山。
沿途一片白茫茫,天与地被雪白的毯子盖着,远方时而出现几座覆盖了白雪的房子。没有城市也没有村庄,山毛榉与落叶松上盖着雪,一掠而过。天地是那么的空旷,仿佛有北京与广州的数十倍大。
迟小多和陈朗起初还很好奇,然而看久了也就那样,到处都是一片白,太阳一出来,白得刺眼,而且车子实在太旧了,砰砰砰地响,还有点漏风。按项诚的意思,直接变成龙飞过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然而陈真觉得一来容易惊动妖怪,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小心谨慎点的好。
半夜三点,他们抵达加格达奇,迟小多和陈朗冻得鼻子发红,城市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市居民分两类,本地人早早就睡了,外地人全部跑光了,六月份才回来。
住宿条件有点糟糕,幸而暖气还是有的,信号时断时续。
“你在做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坐了一天的车,困得眼皮打架,却还在调试图腾。
“明天进山以后可能没信号。”迟小多说:“先联系上封离。”
“有卫星信号覆盖。”项诚说:“就怕不稳定。”
“您在大兴安岭吗?”封离问。
“对。”迟小多说:“你那里情况如何?”
“还行。”封离说:“差不多就完成了,大兴安岭……”
封离那边仿佛在想某些事,迟小多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封离说:“在下似乎听过一个关于大兴安岭的故事,可是年代久远,记不太清楚了。”
“你知道‘邻居’的身份?”项诚说。
封离回忆了很久,答道:“很抱歉,实在想不起了,战死尸鬼王也许知道一些极北之地的秘辛,我明天去找他问问。”
“没关系。”项诚随口道:“想起来后随时告诉我。”
“我做了一个图腾的增强器。”迟小多说:“到时候能和圣地联系。”
“好的。”封离说:“朝您汇报一下,大王,目前飞禽区、尸妖区与水族区已大概装修完成了。走兽区和中央圣殿还在进行中,协调工作由格根托如勒可达负责。”
封离拍了几张照发过来,项诚看了一下觉得挺满意,拍板道:“就这样。”
“圣殿中央,到时候会开启一个信号塔。”封离解释道:“按您的设计布置了。”
“很好。”迟小多说:“有遇见什么技术难题吗?”
“您简直是个天才。”封离说。
迟小多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封离说:“可是恕我冒昧地问一下,这个信号塔有什么用呢?我们平时可以打电话不是么?现在圣地也有wifi了。”
迟小多:“……”
项诚:“这个你不用管了。”
“是是。”封离忙道。
迟小多:“不不,我不是要打电话……封离你没发现这个法阵的用途吗?”
封离说:“我对法阵一窍不通,太惭愧了。”
迟小多这才知道,忙道:“信号塔不是打电话用的,而是传送用的。”
封离:“!!!”
“我就说嘛。”可达的声音在一旁道:“费这么大力气,怎么可能用来打电话?”
封离和可达站在妖族的圣殿前,抬头看着殿顶上的增幅器,迟小多开始解释自己的设计,打算模仿人类的驱委传送方式,在不同的城市中设立妖怪管理委员会,简称“妖委”,再利用法术,连通圣地,可随时进行传送。
这个方案是从沙县小吃中得到的启发,但仍在研究中,随着研究,迟小多发现,传送的距离越远,消耗的能量就越大。然而幸亏圣地的选址连西南,通荆楚,四通八达,处于中国的腹地。
也许最初天魔选择巫山建立根据地正是基于这点。
也就是说,只要信号塔建好以后,妖怪们就可以借助图腾的力量,从全国各地传送,回到圣地,这样能让众妖王更方便快捷地管理自己的手下。
当然这个传送目前只设置为单向的,即有进没出,传出去的法阵要严控,否则就乱了。
“你打算先试试看?”可达说:“把我俩一起传过去?”
饶是如此,圣地要和黑龙江省建立传送,也实在太远了。
“现在还是算了。”迟小多说:“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
“有能量就能传送吗?”项诚说。
“以前的传送是基于图腾本身,在夜月下吸收的能量。”迟小多解释道:“图腾相当于一个蓄电池,每个月储满能量后可以释放一次,现在我想把它的能力转换出来,但这样一来,打开传送门,就需要妖力维持了。普通的妖怪没法进入圣地。”
“驱委是怎么传送的?”项诚问。
“利用地脉传送。”迟小多说:“所有的入口都在地脉上,而驱委办事处选在地脉的结点,我也想效仿这个法阵,不过还有很多技术难题没有克服,改天得和小朗商量。”
迟小多测试了下,最后实在抵不住睡意,睡着了。
翌日下起了大雪,按项诚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还是在加格达奇等他们回来,然而迟小多已经离开了哈尔滨温暖的五星级酒店,跑这里来住林业招待所还不如硬着头皮进山呢。
茫茫山林,落叶松上堆满了雪,一眼望不到尽头,墨色与白色占据了视线所能企及之处,林木看似杂乱却又遵循着自然的秩序,填充了天与地。溪流全部结冰,越野车离开满是积雪的道路,沿着山坡一路下去,迟小多几次以为这车要挂掉了,没想到却出奇的彪悍。
“这车改装得太牛了。”项诚开车,碾上结冰的小溪,在树林中颠簸着前进。
“钱老年轻时是个探险家。”陈真答道:“越野车发烧友,多半就是出自他手。”
“怎么走?”项诚回头道。
山魈指了指右边,项诚便沿着坡再次开上去,雪积得太厚,车轮打了会空转,终于不动了。
“还有一百多公里。”陈真说:“今天到不了,准备扎营吧。”
项诚和陈真下车,项诚施展法术,一道青色的龙炎喷射出去,清理了道路上的积雪,紧接着两人把车推上坡去。陈真气喘吁吁,险些被要了老命,好一会才缓过来。
陈真:“呼……呼……在这里扎营吧。”
“前面。”项诚说:“地图上显示,我们马上就到第一个林场了。”
果然,不远处出现了几座零星的小屋,说是林场,实际上范围很小,不到一千平方的区域内,有三座平房,外头杂乱地堆着工具。后头还有个厨房。
项诚点燃煤油灯,照亮了黑暗的小屋,屋里一排双叠铺,受潮的棉被还在,外头狂风卷着暴雪怒号。
项诚去厨房准备吃的,迟小多和陈朗配合把床铺好,将小人参拴在床脚旁,陈朗拣了个脸盆,给它垫了点棉絮做窝。
外面则是孤寂的林海,迟小多和陈朗在门口朝外看了一会。
陈朗:【我好喜欢这里。】
迟小多瞠目结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迟小多说:【吃的也没有,又冷又偏僻。】陈真:【因为这里很简单啊,没有那么多的人,也不会让哥哥一直忙,整个世界就像是只有树,大雪和这个小屋子了。】是吗?迟小多在这片茫茫的林海里,听着风雪的声音,确实有点恍若隔世之感,远离尘世的喧嚣,一切都仿佛不再重要。
【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陈朗问。
迟小多想了想,陈朗又比划道:【有什么体验呢?】
【站在这里。】迟小多比划道:【感觉就像被人不停地打耳光,风吹得脸好痛。】陈朗:……
陈真抱着毯子进来,问:“山魈呢?”
迟小多说:“它在外头自己找吃的。”
山魈在周围活动,配偶还被关押在驱委,陈真也不怕它玩什么花样,便先不管它了。
“锅炉没法用。”项诚推门进来,说:“都冻住了,烧炭供暖吧。”
陈真说:“我再翻翻去。”
林场已歇业将近六年,到处都是蜘蛛网,建造时却是用的上好木材,避风效果很好,门一关上,暴风雪被隔绝在外。
项诚把后备箱里的食物材料取出来,和了一盆面,化开一盆肉馅,四个人外加一只山魈坐下,在木屋里生了个炭炉,用林场的大锅烧开水,包饺子。
“找到两瓶二锅头。”陈真弹了弹酒瓶,说:“喝一点,暖身体。”
山魈看着炉火发呆。
迟小多安慰道:“明天就能找到你儿子了。”
山魈点了点头,陈朗询问地看迟小多,片刻后让迟小多作翻译,问山魈问题。
迟小多:“你和你孩子分开多久了?”
山魈答道:“好几年了。”
迟小多翻译后,陈朗同情地看着它。
“吃吧。”项诚一人分了一饭盒饺子,把迟小多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划到自己碗里,迟小多一天里终于吃上一口热的,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
“再见到它的时候能认出来吗?”迟小多又替陈朗问道。
“一年里,野人让我见他们几面。”山魈答道:“认得出来。”
大家狼吞虎咽,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迟小多又问:
“应该朝人类求助啊。”
“人类管吗?”山魈问。
“找我们大王也行。”
“那时候不认识大王。”山魈苦着脸说。
“也不能做坏事嘛。”
“你没有孩子。”山魈叹了口气,说:“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了。”
山魈也是怕儿子被野人虐待。
陈朗:【他们之间的亲情比人还要深厚。】
迟小多点点头,陈朗又说:【妈妈都是这样的吧。】
【有些妈妈就不是这样。】迟小多说:【像我妈就不是。】陈朗点点头,项诚笑了笑,不说话了。
迟小多看了眼项诚,也不说话了。
大家吃过饺子,迟小多有点犯困,靠在项诚怀里玩手机,信号只有一格,还是2g,迟小多也有点想郎犬了,不知道郎犬在家里闯祸没有,发了条短信不见郎犬回,心想多半又在玩手机游戏。
“我们睡隔壁?”陈真说。
“就睡这儿吧。”项诚说:“重新生火麻烦。”
人参来了这里倒是不想跑了,也许是和他们混熟了,也许是知道快要回家的原因,蜷在被窝里,不舒服地动来动去,迟小多问:“绳子拴得太紧了吗?”
人参点点头,脑袋上的花动了动。
迟小多说:“我给你解开点?”
人参又点头。
于是迟小多给它打了个活结。
陈朗轻轻地给它盖了围巾当被子,和陈真睡一张床,项诚和迟小多去睡另一张床。
项诚的体温很热,迟小多觉得非常舒服,被他搂在怀里,迷迷糊糊地入睡。
半夜时分,伴随着门外寒风带来的碰撞声,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稍微动了下。
“怎么了。”迟小多醒了,睁开双眼。
项诚正在翻包,把床边的包放好,拉链缝里,图腾发出微光。
“嘘。”项诚示意不要出声,迟小多听到对面铺位,陈真和陈朗睡着了的呼吸声。
“图腾吗?”迟小多睡眼惺忪。
项诚一手抱着迟小多,一手去取图腾,迟小多小声道:“应该是封离把法阵画好了,图腾开始聚集地脉能。”
“嗯。”项诚看了眼,把图腾放回去:“继续睡吧。”
迟小多蜷缩在被子里,清醒了些,伸手去摸项诚的胸膛,捏他的胸肌,被项诚抓住,亲了亲嘴唇。
“不要乱摸。”项诚很小声地说:“忍得很辛苦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道:“乖,先睡。”
“睡不着了。”迟小多动来动去,朝项诚身上爬,又伸手去揪他耳朵,项诚被迟小多弄得啼笑皆非,侧过身,把他压着,轻轻地蹭。
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项诚马上停下了动作。
迟小多:“?”
项诚示意噤声,在呜呜的风雪里,分辨出了细微的树枝断裂声与动物的嗥叫声。
“听见了?”项诚小声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项诚翻身起来,飞速套上长裤,穿上羽绒,迟小多要起身跟着去,项诚却把衣服扔给他,让他快点穿上。
项诚走出一步,陈真的声音道:“山魈出去了。”
迟小多被陈真吓了一跳,取下煤油灯,朝对面铺位上看,见陈真睡在被窝里,上身穿着背心,露出白皙健硕的胳膊,搂着陈朗。陈朗依偎在他的胸膛前睡熟了,一手放在他的左胸膛上。
“我去看看。”项诚说:“你不用起来。”
迟小多提着灯推开门,狂风与暴雪迎面卷来,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护着他的头脸,躬身从树丛下冲过。
煤油灯照向树林深处,这次声音更明显了,像是什么怪物的哀嚎声。
“是山魈的声音!”迟小多说。
项诚点头示意知道了,迟小多取出符咒,贴在灯上,紧接着煤油灯离地飘起,飞向高空。
大兴安岭的树木参天而起,黑夜中仿佛一层压着一层,森林内成为飘雪的仙境,抖抖索索的雪粉分不出哪里是从天而降,哪里是树木抖落,煤油灯飞向天空,在树林间穿行,飘浮。
一个黑影迅速无比的穿过树顶,朝着声音的来处跃去。
项诚牵起迟小多的手,两人在雪地里飞速奔跑,距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倏然间四面震动,黑影犹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迟小多喊道:“不好!快跑!”
“抱住我!”项诚道。
迟小多一把抱住了项诚,项诚转身跃向最近的一棵松树,在狂风之中攀爬而上,紧接着踩上树木的枝条,跃向不远处的第二棵树。
劲风掠过面庞,树木上又一个黑影冲过,迟小多身在半空,一脚踏上松杈,项诚搂住迟小多的腰,把他放了个仰天平躺,面前挥来一把锐利的大斧,挨着他的额发削过。
只是一秒,迟小多便看到一个没有头的人,从头顶掠过去。
紧接着项诚左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腕,右手揪住松枝,一脚飞踹,野人怒吼,抬起手臂抵挡,当的一声巨响,项诚踹在一面铁盾上,那野人被项诚踹得飞了出去。
“就是它了!”迟小多喝道。
项诚抱着迟小多一个纵跃,沿着树木滑下地面,两人落地,煤油灯跟着他们降下,悬浮在头顶高处,散发出的光照耀了附近一小块区域。
风停了,项诚转头四顾,迟小多紧张得发抖,一手探入包里。
“跑了。”迟小多说。
话音未落,野人又从黑暗里冲来,扛着盾朝项诚一撞,项诚淬不及防被撞飞出去,迟小多大喊一声,背后冲来又一只野人。
第三只,第四只,树林里竟然出现了千军万马,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项诚摔出时转身,在树干上一踹,再次犹如箭矢一般飞来,抖开降魔杵,把冲到迟小多身后的无头野人一棍挑飞出去。
“嗬——嗬——嗬——”
野人们开始用手中斧头敲击盾牌,项诚与迟小多背靠背。
“跳!”项诚喝道。
迟小多马上转身,扒上了项诚的背,紧接着项诚朝前一扑,无声无息地化为青龙,一刹那所有的无头野人冲了上来,前赴后继地以战斧砍向青龙,青龙尾巴一扫,腾空而起,树木倒塌。
“不要喷火!”迟小多喊道。
这个时候如果喷火,引燃了山林,整个大兴安岭一烧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地面到处都是飞斧,青龙一拔高,回旋斧朝着他们飞来。
“俯冲!”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一躬身,青龙贴地冲了下去,飞盾与回旋斧四射,迟小多避开飞斧,掏出一把符咒,在空中一撒,青龙怒喝一声,口中绽放雷霆,闪电一见金属便飞速跳跃,在树林间疯狂放电,刹那间联接成了一张巨大的电网,犹如冲击波一般横扫开去。
野人被电得四处飞散,不住抽搐,青龙要咬住其中一只抓回去,背后却倏然一阵巨响。
青龙猛地一回头,只见远方的山峰高处一角崩塌,雪崩犹如海啸一般地涌来,而在雪崩与森林中央,赫然就是林场的木屋!
迟小多大吼一声,青龙顾不得再管这里的野人,转身飞速冲回,一口龙炎聚集在喉中,却恐怕引燃了林场的木屋。眼看雪崩的速度越来越快,青龙竭尽全力,撞上了上百吨崩塌的雪粉。
“咳、咳。”迟小多从雪里冒出头。
青龙翻滚着从雪地里冲了出来。
“陈真!”迟小多喊道。
青龙几下猛扫,雪粉犹如爆破一般被扫开,现出木屋的门。
青龙又一尾扫去,从雪地里扫出一样东西——越野车被扫得飞到了另一边。
项诚化身为人,与迟小多冲上前去,用肩膀撞开了木门。
里面空空荡荡,木屋垮塌近半,雪崩盖住了项诚和迟小多的铺位,而陈朗与陈真睡觉的地方完好无损,人没了。
迟小多:“……”
“冲锋衣,羽绒服都不在。”项诚说:“他俩没事,一定是安全的情况下离开这里的。”
迟小多意识到床边没有衣服,也就是说陈真和陈朗是先穿好衣服,才临时走的。
“人参也不见了!”迟小多说。
捆妖绳和人参都没了。
两人又在房外绕了一圈,项诚把底朝天的越野车掀过来,迟小多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去哪里了呢?”迟小多疑惑道,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项诚站在雪地中,低头戴上手套,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捆妖绳在那个方向。”项诚一指远处,说:“快,上车!”
两人上车去,项诚倒车,挂档,沿着树林旁的公路开走,绕着树林外过去,先前的无头野人已经消失了,山魈也不知去了何处,天已大亮,前面公路尽头,是一片铺着白雪的树桩。
树桩之海的另一头,则是又一片绵延的原始森林。
迟小多注意到雪地上有两道痕迹,通往森林深处,树桩旁作了个燃灯符文的记号。
地上躺着一只被砍下了脑袋的野猪,野猪的血已经结冰了。
迟小多:“???”
“他用滑雪板离开的。”项诚说:“没路了,车开不进去。”
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野人的吼叫,紧接着有武器敲击盾牌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不要上天。”迟小多说:“我怕会被发现。”
项诚想了想,拆开车前盖板,用雪简单擦了下,让迟小多坐上去,说:“我当会哈士奇,你来控制方向。”
迟小多:“好……好的。”
紧接着项诚用绳子系住那块钢板,拖着迟小多,跑进森林深处,脚下步伐越来越快,钢板到得后来,简直是飞一般的速度,迟小多不住倾身,喊道:“慢点慢点!”
项诚跃起,落在钢板上,一脚前踏,重心落在后脚,迟小多哇啊啊啊地叫,眼看几次差点撞在树上,靠着项诚左右闪避,沿着陈真留下的滑雪板痕迹,绕开了所有的树木,眼前倏然一空。
迟小多:“……”
钢板载着两人,射出开阔地,咻的飞出了悬崖,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迟小多抖开项诚的雨伞,哗啦张开,两人朝着对面的山崖飞去。
紧接着一落地,雨伞一收,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沿着陈真的雪橇痕迹飞奔而去。
“近了。”项诚道。
迟小多马上道:“小心!”
越过白雪茫茫的平原,面前是一道石桥,石桥的末端就是落雁头,居高临下望去,山峰上道路交错,到处都是野人士兵。
两人一个飘移,差点就冲到一群无头野人的中间去,项诚忙拖着迟小多,跑到一块巨岩后躲藏。
落雁头错综复杂的岩洞外:
一条红绳拖在雪地里,人参身上还绑着捆妖绳,一跳一跳地跑向其中一个洞穴入口处,扒着洞穴外沿朝里看,红绳被一只脚踩住,人参吓了一跳,叽的一声。
人参回头看,陈真作了个“嘘”的手势,人参见是熟人,便不再惊讶,小心地四处张望。
陈真提着捆妖绳,和人参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朝底下看。
一只足有三米高的无头巨人坐在岩石的王座上,声音犹如闷雷般轰隆隆响,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陈朗坐在一旁,没有被捆,接过一只无头野人递过来的水,巨人首领示意他喝。
陈朗喝了口热水,放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听不懂那无头巨人说的什么。
无头巨人的胸前长着两只巨大的眼睛,嘴巴则裂开了一条缝,不会说话。
陈朗朝无头巨人打手势:【为什么把我抓到了这里?】
无头巨人也朝陈朗打手势,指指自己肩上不存在的头,眨了眨胸膛上的双眼。
陈朗莫名其妙,无头巨人定神看陈朗,眼睛稍微低下,继而抬起,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出几个符号,又在前面两个符号上挨个打了叉。
陈朗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比划道:【是的,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无头巨人两手指自己的胸膛。
高处,项诚抬头,看见对面悬崖上埋伏着的陈真和拖着镇妖绳的小人参。
迟小多远远地朝陈真打手势:【怎么被抓了?】
陈真:【你们离开的时候,门没关好,跑进来一只野猪,人参被野猪拱了……】陈真作了个猪拱东西的动作,迟小多马上脑补出了多灾多难的人参被一只野猪衔在嘴里跑远,两行热泪迎风飘扬的画面。
陈真:【我们去追野猪,野猪被下面的……】陈真指指悬崖下的无头野人,又作了个“砍”的动作,一手比划了个“抱起”,示意野人就把陈朗挟走了。
迟小多点点头,好奇地看底下。

第126章 星河如覆(六)

那无头巨人背对他们,露出健硕的背肌,正在和陈朗对话,两手指着自己的胸膛。
“他按自己乳头做什么?”项诚莫名其妙道。
迟小多:“……”
“那是眼睛!”迟小多道:“我知道它是什么了!千万小心那家伙!”
“是什么?”项诚道。
“刑天……”迟小多眼里全是惊讶,说。
项诚朝陈真打手势,示意下面的怪物很危险,千万小心。然而项诚并没有学过手语,正确的表达是“右手拇指抵在小指上,在左手手掌上拍打几下”。
项诚的表达则是——指陈真:“你”、摆手:“不要”、指下面:“下去”。接着作了个用心灯照他们的动作,两只手朝下按,分开作发光状。
陈真:“?”
陈真带着询问的眼神,确定那个两手一起朝下按的动作。
项诚点头。
迟小多:“……”
“两只手一起朝下按是‘现在发起进攻’。”迟小多说。
项诚:“……”
陈真已经转身朝下面跑了过去,项诚只得马上冲过去,迟小多说:“等等!等等啊!”
陈朗还在和那个巨人打手势。
【我不是你们。】陈朗指指耳朵,摇手:【虽然我听不见,但我们不一样。】迟小多远远看见了手语,突然一下就明白了。
刑天应该是把陈朗当做了同类!
可是陈朗和他们也长得不同啊!刑天是怎么分类的?
“陈真!”迟小多突然喊道,声音在山谷里形成了回声。
陈真和项诚被吓得够呛,项诚忙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
无头巨人没有任何反应,还在和陈朗比划。
【我看见、你的魂魄。】无头巨人比划:【你的、天魄里,眼睛的魄,被改变了,是怎么改变的?】陈朗有点犹豫。
无头巨人:【我想做一个头,教我。】
“它听不见!”迟小多朝对面喊道:“他们都听不见声音啊!”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于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迟小多又喊道。
有眼睛,有嘴巴,唯独没有耳朵。
陈真的声音传来,答道:“早说!”
项诚也喊道:“现在怎么办?!”
陈真说:“你不是让我下去么?”
项诚答道:“我的意思是你在上面接应!”
两人一边说一边下断崖去,避开上面巡逻的卫士。
迟小多说:“你们就在他背后说话它都不知道的!”
“嗯!”陈真探头张望,说:“小朗刚才说什么?”
迟小多道:“我看见小朗的手势了!”
陈真说:“小多你在悬崖边上等着,别过来了!我和项诚下去对付它。”
三人在刑天背后,悬崖高处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
项诚说:“把它的武器抢了,它就玩不转了!”说着扔了个石子在刑天背后,放在地上的盾牌上,当的一声。
陈真说:“知道了!”
“等等!”迟小多说:“先别动手!”
陈朗:【我不会。】
刑天:【头,我有一个,可是不能开窍。】
陈朗有点疑惑,刑天作了个“聚拢”的动作,仿佛把什么力量做成了一个头,再端起来,把那个虚拟的头安在脖子上,摆摆手,摊手,示意没办法。
迟小多惊讶至极,制止了项诚与陈真。
“我知道它想干嘛了。”迟小多说:“它的脑袋以前被砍掉了,砍头的武器,一定是连着魄一起斩断的,所以它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头。现在它又想了一个办法,但我不确定。”
迟小多站到高处,朝陈朗比划手势——【答应它。】
陈朗一瞥,马上镇定下来,朝刑天点头。
刑天起身,陈真和项诚马上伏在山崖上,避开它的视线。
刑天却没有注意到他们来了,起身,拾起盾和斧头,示意陈朗走在前面。
项诚抱着迟小多落地,陈真爬下来,人参拖着红线跑过来,迟小多朝它招手,人参却拉着迟小多的裤脚,要带他去另外一边。
“待会!”迟小多朝人参说。
刑天与陈朗从崖壁下的通路走去,沿着石阶走向高处。
“它们只能用看的。”迟小多朝项诚和陈真解释道:“闻不到咱们的气味,因为没有鼻子,也没有耳朵。”
“理论上不难对付。”陈真说。
陈朗跟在刑天身后,来到了半空中的崖壁上,平台前有一个单独辟出的法阵。那是一个连迟小多和陈朗也认不出的符文。
迟小多马上从包里掏出笔记本,记录这个法阵,说不定以后为陈真凝练中枢魄能用上。
而法阵中央,浮着一团光。
刑天张着嘴,口水滴答滴答落下,走到法阵中央,站在那团光下面,脖子里伸出了飘带状的魄力,缠绕着那团光,把它按到脖子上。
陈朗也懂了,说:【你打算重新铸造你的灵慧魄和天冲魄吗?】刑天比划了个:【是。】它指指自己的腹部,简单地作了个动作,又指胸膛,意思是:【虽然有眼睛,但是看不见,有嘴巴,但不能说话,只能“感觉”。】迟小多看到了它的正面,看见它的双眼和普通人的不一样,只有眼白,眼白中间有一个瞳仁,却没有眼黑,瞳仁是一个符号。
“它的双眼和嘴巴,是由中枢魄化出来的!”迟小多马上道:“就像你的貂一样,只能感知,看不见具体的细节!”
陈朗:【抱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开窍。你、自己想办法吧。】刑天呆呆地站着,陈朗指指自己,意思是我要走了。
紧接着刑天发出一声怒吼,震得迟小多耳膜剧痛,就在陈真正将出手的瞬间,山崖间仿佛发生了什么变故。
刑天一愕,转身朝远处看去。
落雁头下的碎石洞内发生了骚乱,一只山魈抱着小山魈冲出来。
人参拖着红绳,追在山魈的背后,跳个不停,一群无头的野人追着山魈冲出。
“我救人!”陈真吼道。
“我救人参!”迟小多喊道。
“救到了马上跑!”项诚喝道:“它小弟太多了,回头再来铲平这里!”
下一瞬间,项诚飞身出去,一脚踹在刑天的背后,刑天朝前扑倒,陈真冲上前去抓住陈朗,陈朗指指法阵,又指迟小多,迟小多朝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先跑再说。
刑天回身,一斧砍向项诚,项诚一脚踹上斧面,侧身跃开,不与他缠抖,在半空中化身青龙,飞向迟小多。迟小多从山壁中跳出,落在龙头上,青龙载着迟小多飞向断桥。
山魈一臂携着另一只小山魈,在悬崖上夺路飞奔。
刑天狂吼,双眼喷发出火焰,朝着天空射去,迟小多喊道:“小心背后!”
青龙一个盘旋,趁机飞身下地,把陈真与陈朗一兜,接上空中。
刑天在山崖间跳跃,顷刻间已来到了面前,一斧朝着龙头砍下!
青龙猛地转头,以角抵上刑天腹部,把他挑得飞起,这么一耽搁的时间里,山洞内已涌出数以万计的无头野人,一起裂开腹部的血盆大口发出嗥叫,朝着山魈追去!
青龙既要应付刑天,又要顾及头上的陈真等人,还要去救迟小多的宠物,一时间实在忙不过来,不敢在空中大幅度翻身,只得贴着地面掠过。
刑天落在山崖上,举起巨斧,斧上引领着肆虐的暴风雪,霎时周围的山峦上,暴雪一起涌来,当头落下。天空中风起云涌,乌云盖顶,神威与项诚的龙威僵持不下。
“离开这里!”陈真喊道。
青龙转身,已挨近地面,潮水般的无头野人涌来,抛出绳索,套向青龙,项诚几次要拔高,却被无数绳索固定在地面。
“下来!”项诚喝道,继而一打滚,变幻为人,把三人抖了下来。
迟小多就地打滚,撒出一把雷电符,陈真把两人祭在身后,喝道:“闭眼!”
刹那间,心灯来了一式大闪光。
上万只无头野人登时纷纷哀嚎,只是短短数秒内,陈真一抖手链,飞剑犹如海潮般飞射而去,与野人大军的斧与疯狂撞击!
项诚一落地,便甩出智慧剑,冲上前去,挥出了惊天一剑,迎上了刑天的巨斧。
当的巨响,震得迟小多差点吐血,气劲掀翻了数人,朝后摔去,连项诚都抵挡不住,刑天的力度实在太强了。
“这厮小弟太多了!”项诚吼道:“先撤再说!”
就在那一刻,树林中冲出了另一只山魈,与母山魈汇合。
人参发现了迟小多,不住弹跳,朝他跑来。
然而在刑天的怒吼之下,上万把飞斧射出,掠过树林,两只山魈协力抓住小山魈,那只母山魈不提防背后射来的飞斧,当即鲜血四溅。
迟小多已冲到了近前,公山魈抓着小山魈,朝迟小多冲来。
刑天双眼已怒而喷火,全身变得赤红,喷发出的火焰一路烧来,公山魈奋力把小山魈朝着迟小多一抛。
迟小多飞身半空,抱住了小山魈,继而被项诚从背后抱住,滚下了悬崖!
“跑!”项诚收回捆妖绳,抖成天罗地网,绊倒了海啸般杀来的无头野人大军,四人转身,冲上石阶,人参却朝另一边跑去。
“跟着它跑!”陈真大声道。
四人跟着人参狂冲,人参带着他们左拐右绕,进了山洞,进了幽暗的洞穴后,面前却是条死胡同。
洞穴的尽头有个木笼子,蹲着一支灵芝,见人参来救,登时欢欣雀跃,使劲把下半截身体从木笼的间隙里钻出来,奈何灵芝的脑袋太大了,卡在里头死活出不来。
项诚:“……”
迟小多:“……”
陈真:“……”
陈朗:【又有一个了!好可爱!】
背后,刑天的身躯堵住了山洞的出口。
“刚才是谁喊跟着它的。”迟小多嘴角抽搐。
刑天一步一步地进入了山洞,人参焦急地弹来弹去,朝他们求救。
刑天朝着洞穴内发出怒吼,山洞被震得碎裂。
茫茫白雪与群山之中,青色的龙炎犹如箭矢一般刷的一声从无数个山洞内迸发开去,紧接着山峦被毁掉近半,刑天被一股冲力撞得直飞出去,青龙载着迟小多、陈真、陈朗、小山魈与灵芝和人参,一起冲了出来!
青龙却冲不出多远,一头撞进森林里,压塌了连片森林,项诚恢复人型。
“项诚!”迟小多焦急道。
“我没事!”项诚吼道:“龙魂的力量一下消耗太大了!没法再变了!”
“追上来了!”陈真喊道:“跑!”
陈真把小山魈从身上摘下来,扔给项诚,山魈马上抱着项诚的脚,被他带着在林中奔跑,迟小多把灵芝和人参包在围巾里,扔给陈朗。一群人拖家带口,开始了夺命大逃亡。
无头野人越来越多,刑天已陷入狂躁状态,一边追杀他们一边烧毁森林,项诚拖着那山魈,一颠一颠地狂冲。
“我跑不动了。”陈真气喘吁吁,扶着一棵树说。
迟小多跑得快吐了,陈朗靠着树喘气。
大地轰然震荡,野人千军万马,在刑天的带领下朝他们杀来。
项诚吼道:“跑啊!”
项诚左手拖陈真陈真拖陈朗,右手拖迟小多,身上还挂着人参灵芝和一只山魈,叫苦不迭,在树林中竭尽全力地逃跑。
“小心树啊啊啊!”迟小多喊道。
项诚把陈真一推,陈真和陈朗沿着山坡滑了下去,迟小多一个飘移,项诚从背后扑来,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无头野人全部把盾一扔,踩在盾牌上,飞速追来。
眼前一空,刷然冲出了树林,陈真看到越野车,如得大赦,马上冲上车,项诚一手一个把迟小多陈朗山魈灵芝人参一起扔了上车去。
陈真发动越野车,越野车吭了一声,熄火。
陈真:“……”
“水箱冻住了啊!”陈真道:“谁把车前盖拆走了!”
项诚:“……”
项诚无计可施,只得抽出智慧剑,说:“你们快走!”
陈真打开天窗,爬上车顶,说:“小多你带小朗快走!”
密密麻麻的无头野人冲来,三米高的巨人刑天跃出了树林,朝着他们长声怒吼。
项诚双手持智慧剑一抖,智慧剑变幻成一把巨剑。
刑天冲上前,右手持干斧,左手持戚盾,又是一招,与项诚对撞。干戚乃是上古神器,项诚的智慧剑竟奈何不得刑天,只得以力换力与它抢攻。
刑天背后,无头野人群杀至,包围了越野车,就在冲上前的那一刻,陈真的心灯再次焕发出强光,轰然爆射,放翻了冲上前的野人,紧接着一圈飞剑卷出。
就连刑天也不敢与心灯对视,避开那强光。
“有机会了!”项诚觑到破绽,一剑挥去,气劲炸开,裂过刑天的胸膛!
然而刑天的伤口只是出现了一瞬,便即飞速合拢。
迟小多喊道:“找它的弱点!在……”
陈朗拉迟小多的裤腿。
迟小多:“??”
陈朗拿出迟小多包里闪着光的圣地图腾,示意他看。
迟小多马上捞起图腾,喊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圣地,封离正在和战死尸鬼王调试圣殿顶上的发射器。
封离道:“听见了!”
战死尸鬼王:“玩得如何!还尽兴?”
迟小多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们正在……刑天……”
战死尸鬼王转念一想:“正有此意,刑天……封离昨日正朝吾提过。刑天自与天帝一战后被砍去头颅,这些年来,便时刻想找回自己的头,甚至不择手段……”
“地脉……”迟小多说。
项诚龙魂力竭,刑天又是上古之神,简直被压制得没法喘气。
迟小多抓狂道:“救命啊——!”
图腾必须有地脉才能发生效果,这时候上哪里找地脉啊!
陈朗:【怎么了?】
迟小多忙打手势,陈朗指陈真,又指天顶上。
【利用地脉传讯的原理,对于天脉也同样适用。】
陈真正坐在车顶喘气,迟小多自言自语道:“可是要怎么打通天脉呢?”
陈真示意先让我歇会,而不到半分钟,更多的野人杀过来了,陈真强打精神,说:“来,要做什么?你说。”
迟小多突然想起,陈真的心灯就是使用天脉之力的。
在心灯的聚能威力之下,一道强光直通天顶,在心灯的力量下,天脉登时现出五彩的色泽,犹如极光一般在天幕下飘荡。
圣地:
图腾感应到天脉之力,增强了讯号。
迟小多的声音嗡的一声,封离和战死尸鬼王马上捂住耳朵。
“喂,喂。”战死尸鬼王道:“听得见?”
迟小多怒吼道:“救命啊——大王要挨揍啦!”
话音未落,图腾投射出景象,项诚倒拖智慧剑,被刑天追得不住逃。
战死尸鬼王:“……”
封离:“……”
“拿我武器来!”战死尸鬼王怒吼道:“今日教那厮尝我厉害!”
大兴安岭:
陈真双手推出心灯,天脉的力量增强,嗡的一声覆盖了大地,陈真全身发出强光,强光所到之处,无头野人闭眼,无法直视。
陈真和项诚都已筋疲力尽,迟小多心里祈祷法阵千万不要出错……
在心灯的照耀下,越野车的后方,空间荡起水波,吸走了心灯引来的天脉之力。
“我要……支持不住了……”陈真咬牙道。
陈朗从背后抱住了陈真,一声巨响,心灯之光再次增强,破开了空间,在乌云密布的天幕下照向四面八方。
“随我杀!”战死尸鬼王一声大喝。
随之而来的是圣地被投放到大兴安岭上的千军万马,从图腾打开的裂隙中一瞬间冲了出来!
山摇地动,众峰雪崩!
战死尸鬼两万铁骑冲进了伐木场,个个手执武器,朝着无头军掩杀而去!
项诚见援军到来,当即弃战,手持长剑朝迟小多飞奔而来。
场面一片混乱,无头军与战士死鬼军互相冲杀,越野车几次差点被掀翻,迟小多竭力稳住身型,背后却伸出一只手,把他一抓。
“自己人!”迟小多吼道:“别动手!”
“是我!”项诚骑着一匹尸马,让迟小多坐在马背上。
心灯又是一道强光,陈真的背后浮现出巨大的符文。
在那金光之中,陈朗手持心灯,陈真站在陈朗身后,双手环过他的肩膀,两手覆笼在心灯上,双掌微微外翻。
两兄弟的身躯在强光中变得近乎透明,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辉,继而铺天盖地的发散出去。
辉焕朝日,星河如覆!
千亿星光从心灯中爆发出去,射进所有无头兵士胸膛上的双眼。
陈真睁眼,双手扣指一弹,两点星光直摧刑天双目。
刑天双眼登时被封印住,它张嘴发出痛苦的嘶吼,手中斧与盾挥舞不休。
“抓稳了!”项诚喝道:“控马!”
迟小多驾驭尸马,与项诚一起射向刑天。
“弱点应该在它的脖子上!”迟小多喊道。
战死尸鬼王从千军万马中冲出,手持长戟,一戟捅住了刑天的血盆大口,随之迟小多纵马飞跃,项诚在空中来了个倒挂金钩,两人掠过刑天的肩上,项诚一剑正中它的脖颈断口,直插下去。
项诚竭力勾着马镫翻身上马,两人飞远,战马落地。
刑天不住震荡,双眼,空中爆发出强光,青色的灵魂离体飞起。
“远古战神。”陈真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以燃灯之名,洗去你心中一切执念,超度尔等不屈之魂。”
心灯卷出温柔的光浪,一瞬间淹没了无头大军,灵魂在这强光之下化作星辰,射向天脉。
迟小多不住喘气,片刻后,心灯光芒一收,陈真倒下,陈朗忙紧紧抱着他。
夜,落雁头的山头升起了篝火,雪停了。
陈真躺在刑天的法阵中间,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
迟小多:【你确定吗?】
陈朗:【一定可以的。】
刑天被超度了,而法阵上还悬浮着纯粹的魄力。
迟小多说:“那就请鬼王帮我们一把。”
“我为你们护法。”战死尸鬼王屹立于山峦之中。
“开始吧。”项诚说:“陈真的消耗太大了,就算现在带他回北京,也得大病一场。”
灵芝和小人参一只站一边,一起朝陈真嘴里吹气。
黑暗的精神世界里,没有天也没有地,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流浪。
一点光亮了起来,紧接着化作漫天璀璨的星河。
“小朗?”
“哥哥。”
陈朗全身发着光,双手捧着一团光,照耀了这无止境的宇宙。
“小朗。”陈真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这里是……”
“这是给你的。”陈朗温柔地说:“哥哥。”
“可是……”陈真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就在他接过那团光的一刻,四周亮了起来,恢复了色彩缤纷的万物。
精神的世界犹如一条长河,裹着无数的记忆,冲刷着他们彼此的灵魂。
“这就是你说的颜色吗,哥哥?”陈朗笑着看四周。
“现在能看见了?”陈真说。
“嗯。”陈朗点头道:“在你的世界里,我还能听见声音。”
那团光从陈朗的手中被交到陈真的手中,陈朗说:“真美好啊。”
“等等!”陈真见陈朗要转身离开,说:“小朗,你……”
陈真站在陈朗的背后,陈朗没有回头。
大兴安岭,落雁头:
项诚与战死尸鬼王各站一侧,陈真躺在地上,陈朗跪在陈真的身前。
静谧的夜空中,星河犹如一条飘带横亘而过。
陈朗手中捧着心灯,头顶的魄力被引向心灯之中,再由心灯注入陈真的身体内,陈真全身发出光,在心灯的照耀下,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只灵兽。
陈真的貂守护在陈朗的身旁,陈朗看了它一眼,貂便转身,进入了心灯,进入陈真的体内。
光芒一收。
“我以后可以偶尔过来看看你的世界吗?”陈朗轻轻地说。
“嗯……当然。”陈真说:“不对,小朗,你是怎么进来的?我告诉过你,让你不要用心灯的!”
心灯熄灭,世界终归于寂,陈真睁开了双眼,陈朗期待地看着兄长,见陈真醒了,笑着抱住了他。
一个月后,北京:
陈真家里,迟小多边用牙刷给人参和灵芝洗澡,边时不时和陈朗聊天。
迟小多:【你为什么也可以用心灯?心灯不是只有他能用吗?】陈朗:【我不知道,那天心灯突然就接纳了我,可能觉得我和他的灵魂是一样的吧?是认错了吗?也可能是它太老了,出错了。】迟小多:【现在还能用吗?】
陈朗:【他不让我再碰它了。】
迟小多:【我猜是你俩的灵魂已经有点相容,所以心灯就把你俩等同于一个人了?就像我和项诚那样,不对……真的是这样吗?】陈朗:【你在说什么啊!】
迟小多忙道好好好,是我脑洞开太大了。
“好了吗?”项诚问:“你都给它俩洗多少次澡了。”
“我舍不得它们啊啊啊!”迟小多把牙刷一摔。
“要么你俩一人养一只?”陈真过来说。
人参和灵芝听到这话以后,马上紧紧地互相抱着,灵芝还把人参的须在自己的杆上绕了好几圈,示意永远不分离。
迟小多恋恋不舍地看着两只药材,说:“你们要好好修炼啊,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陈朗:【拜拜,小多。过几个月咱们就又见面啦。】
迟小多也和陈朗抱了抱,朝陈真说:“你也要好好锻炼啊。”
“现在身体好多了。”陈真笑着说:“每天坚持跑步没问题,中元节圣地见。”
项诚朝陈真告别,说:“少跑步,别吸雾霾吸出别的问题来了。”
项诚潇洒一挥手,开车离开,迟小多还趴在后座上,看陈朗和他抱着的两只小药材。
到家以后,让黄杉运回来的山魈居然先到了。
郎犬看到山魈,登时多了个玩具,舔得山魈一头湿嗒嗒的。
“不要欺负它了!”迟小多说:“带它修炼啊。”
郎犬点了点头,衔了根香肠过去,给山魈吃。
陈朗则还每天在给两只小药材洗澡,早上起来,跳到床上,骑在陈真身上,陈真裹着被子,叫苦道:“小朗,我都喝得流鼻血了,停几天可以吗?”
【这是灵芝的,调息理气。】陈朗笑着说,又把保温杯朝陈真递了递。
窗外一轮红日照耀千里,陈真吃过早饭,与陈朗上车,开车进灵境胡同,循例每天上班。
轩何志抱着陈真的大腿,被他拖过走廊,叫道:“陈主任!你一定要帮我啊!要不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被周老师穿小鞋……”
陈真把轩何志拖到会议室里,一屋子同事,轩何志忙拍拍灰,爬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
——陈真篇·星河如覆·完——

第127章 轰一般的篮子(一)

“大家都到齐了吧。-”
“嗯。”
“喔。”
“哎。”
“啊。”
“说说说,快点说,老娘下午还要去逛街。”
“现在开会,本次会议,是一个以解决格根托如勒可达同志,个人生活的小组会议。”
“本次会议的重点‘精’神,是为了解决格根托如勒可达同志的婚姻大事,帮助他走出恋爱带来的困境。就像大家所认识的情况一样,格根托如勒同志呢,是一个好同志,他作风严谨,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英勇无畏,和蔼可亲。”
“身为干部,亲近群众,在下基层体验妖怪生活的过程中,不怕苦,不怕累,树立了驱委的正面形象,他是驱委新一代的中坚力量,他威风凛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对待敌人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无情,妖怪们见到他,纷纷偃旗息鼓……”
“轩何志你开追悼会啊!偃旗息鼓这么用的吗?!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快点进正题!不然老子揍死你!快!待会封离就来验收了!”
“好的好的,主任不要着急,现在呢,格根托如勒同志遇见了一个感情生活的小问题,组织本着关怀干部生活的初衷,召开这一次会议,希望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群策群力,协助格根托如勒同志,解决终身大事,以饱满的热情,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下面请陈主任发言。”
“……”
“我没什么说的,你们看着办吧,小多想想办法?”
“啊?叫我吗?”
“这个……那我再说几点,其实呢,这个问题,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根据组织关怀年轻同志们感情生活的初衷——
“——我建议暂时把格根托如勒同志调回北京,与周宛媛同志重新培养感情,俗话说得好……”
“我去你妹的!”周宛媛终于爆发了,怒吼道:“感情你把老娘叫来开你们的什么鬼会就是想说这个啊!”
周宛媛一把掀翻了会议桌,把轩何志拖到角落里。
其余人一起抬起头,视频里,轩何志被周宛媛拖走了,在角落中传来哀嚎。
陈真:“……”
项诚:“……”
迟小多把视频窗口缩小,放到桌面一旁,点开炉石传说,继续打卡牌游戏。
片刻后,周宛媛气势汹汹地冲到摄像头前,把摄像头转了个向,朝着角落里,又一阵风般地冲回去,继续揍轩何志。
项诚:“那就……先散会?”
陈真在视频里问:“装修完了?”
“快了。”项诚说:“定在中元节,你们可以提前出差,我和小多下周去重庆,正好带你们去成都玩玩。”
“那就暂定下周。”陈真说。
迟小多看着视频里的可达,想说什么,可达却一脸无聊地挂了通话。
阳光从圣地四周洒下来,山体内部巨大的‘洞’‘穴’内,光柱错落,一如秘境,蝴蝶在空中飞扬。
可达把靠在桌上的手机拿下来,揣进兜里,叹了口气。
“可达?”背后封离的声音道。
“哎。”可达马上‘精’神一抖擞,转身看着封离。
可达头上戴着个安全帽,夏天圣地有点热,中央制冷系统还没开,可达便穿着条蓝‘色’的吊带工人‘裤’,打着赤膊,在走兽区巡视,一身古铜‘色’的肌‘肉’健硕漂亮。
封离说:“我们找您一上午了。”
可达忙道:“我在淘宝上选东西,想给你选个秋千。”
封离又说:“有事想征求您的意见,请跟我来圣殿。”
可达跟随封离前往圣殿,圣殿做了重新翻修,外墙清洗过一次。迟小多特地请了多位知名设计师,做了一次概念‘性’的主题公园设计。
如何让一个在山体内,封闭式的主题公园得到阳光和月光,并且看得到星星?设计师们提出了概念‘性’的设想,用特殊的材料,改造山体外壳,打开多扇“窗户”,让光线得以进来。
于是迟小多召集了妖怪们,把这种设想用法术变成了现实,现在的山体上有许多天窗分布着,从山上看,一切都是正常的,使用特殊的岩石,来为圣地内部采光。
圣地顶上更有一线天,下雨或下雪天,‘洞’中气流就会卷起雨水,让它均匀分布到整个圣城中。
可达用他强大的手办能力,为走兽区建起了雕塑园,并自掏腰包,买来了不少植物,把走兽区建成了一个巨大的立体公园,呈太极形态,中央是封离闪闪发光的王座。王座后更有巨大的古树,开枝散叶,覆盖了走兽区,接通狐王广场与走兽区内的所有建筑。
妖怪们可以沿着树枝行动,通往各自的生活地点。
圣殿则保留着原本的建筑风格,开始时妖怪们建议给项诚和迟小多立一个雕像——项诚左手托天魔种,无畏状望向远方,右手搂着迟小多,迟小多张望,一手指向前方,作为妖族指引未来状。
当然,最后遭到了迟小多的强烈反对,雕像改成别的了。
“您觉得这个可行吗?”封离站在雕塑前,问道。
“应该可以吧。”可达掸掸雕塑底座前的三个大字。
万妖殿。
封离说:“我恐怕巴蛇大王会反对,每一位妖王都会立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似乎不太喜欢。”
尸族神殿顶上,就有战死尸鬼王手持长戟,驾驭战马指向远方的雕塑。
“我觉得可能他们认为……那样的雕塑太傻了。”可达说:“和雕塑无关,只是和表达的意蕴有关……”
封离说:“您对这方面比较熟悉,那您说他们喜欢什么样的雕塑呢?”
可达想了一会,摇摇头。
封离又道:“不如也让大王骑在马上,皇后坐在他的身前,眺望远方,仿造鬼王的雕塑来一个?”
可达一手扶额,说:“还是算了,就这样吧。”
大家把雕塑用红布覆着,等候中元节夜晚,项诚前来揭布。
战死尸鬼王正在圣殿前的广场上玩遥控飞机,鹰王和鲲王打高尔夫球,封离与可达一起进去。
圣殿内部翻新,上古传说中,妖怪的壁画铺满穹顶,正在进行喷绘的几名画家朝他们打招呼,封离点头回应。
“辛苦了!”可达喊道。
“你看看这个。”封离把手按在祭坛中央的一块石头上。
可达抬头看穹顶,以天‘花’板中央为核心区域,无数符文隐藏在画下,亮起微弱的光。
“法阵是皇后设计的。”封离说:“一旦圣地遭到侵略,壁画就会释放出妖灵,攻击入侵者。”
可达点了点头,封离说:“到时候,请您把这点回报给驱委。”
可达无奈一笑,说:“该不会到了这时候,你还提防着我们吧。”
“只是担心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驱魔师闯进来。”封离说:“虽然决定与人类相安无事共处,把话说在前头,总是好的。”
“有小多和项诚在。”可达道:“起不了什么冲突。”
“一百年如此。”封离淡淡道:“两百年呢?一千年呢?光‘阴’弹指即逝,一切都是不可预测的。”
可达没再说什么,只是嗯了声。
圣地入夜,月光投下,封离便道:“辛苦您了,请随意。”
说着他转身就走,可达想说什么,但这些日子以来,封离一直是这样,办完事以后,说声“您请随意”就意味着各玩各的了。如果可达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封离便会想办法来打发他。
可达快步下圣殿,回走兽区去,离开中央区域时,抬头看了一眼封离,封离却没有走远,只是安静地站在圣殿的一侧,看着全城灯火。
圣地业已建成,剩下最后的一点点工序,四个区域里,唯独走兽区最是用心,参天古木之下,萤火虫光点四处飞扬,封离掏出手机,拍了张照,打开朋友圈,编辑了两个字:新家。
刚发出去没多久,他又把消息给删了。
一架遥控飞机飞过来,嗡嗡嗡地从面前经过,战死尸鬼王似乎爱上了这个新玩具,作为一只魁梧的僵尸,他既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于是每天就在圣殿前站着玩遥控飞机,也玩不腻。
“那小子不错。”战死尸鬼王说。
“你们都被他收买了。”封离淡淡道。
可达来了圣地以后,变着‘花’样给妖王们介绍人生体验与乐趣,给他们买手机,教他们玩psp,粘手办,淘宝买遥控飞机,玩ebay和亚马逊,邮到丰都的办事处那里由几个妖怪代收,‘弄’得鬼王和鲲王天天在家等快递。
鲲王和鹰王则在飞禽区里天天打高尔夫球。
“考虑考虑?”战死尸鬼王明显是从自身角度出发。
封离没有正面回答,岔开了话题,说:“鬼王,你觉得大王满意这样的圣地么?”
“大王满意不满意我不知道。”战死尸鬼王低头给遥控器换电池,手指太大,‘操’作不了太灵巧的东西,封离便顺手接过,帮他换电池。
“圣地竟然建成这样。”战死尸鬼王颇有点感慨,说:“当年你还未曾开灵智,便不得不离开此处,你不知曾经的圣地,便无从比对如今。”
“曾经的圣地是怎么样的?”封离问。
战死尸鬼王说:“一具石棺,关住了妖族。”
封离把遥控器还给战死尸鬼王,按着圣殿外的围栏,抬头看天际闪耀的星辰。
“可这是大王与皇后的设计。”封离说:“不是他的。”
战死尸鬼王示意封离看远处,扶桑古树下,光点飞扬。
“如今圣地,有了点人情味。”战死尸鬼王道:“鲲王也赖在家里不走了。这是一个家。”
封离沉默地看着远方。
古树下是封离的宅邸,延伸下来的枝条郁郁葱葱,仲夏夜里萤火虫四处飞,欧式风格的庭院里有个天然的喷泉,方便封离随时喝水用。
庭院内的光源都设计成了含苞待放的‘花’朵,‘花’朵里发着柔和的光,十分‘浪’漫。
一只蝴蝶飞来,停在秋千的扶手上,收起翅膀。
里头是九尾天狐封离的窝,围着草木从的栅栏,推开栅栏出来,院里有一个漂亮的吊篮秋千,可达懒洋洋地陷在那大秋千里,充电器‘插’在底下的地‘插’上,玩着手机。
自从来了圣地以后,可达简直无聊到爆,每天能玩的大概只有手机,他在圣地里加了不少娱乐设施,包括妖怪酒吧,桑拿,卡拉ok,桌球厅等,却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有时候他有点想放弃,回家去了,然而每次看到封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满意你的新家吗?下个月我就走了。”可达说。
“怎么发现我的?”蝴蝶的翅膀一开一合,传来封离的声音。
可达答道:“因为这只蝴蝶和别的蝴蝶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蝴蝶答道:“因为我偷看了你的手机?”
可达笑了起来,收起手机。
蝴蝶变幻为封离,与可达一起坐在吊篮里,吊篮很大,哪怕封离摊平了躺,脚也够不着可达。
“谢谢您,我很喜欢。”封离说:“这是我从小到大,收到最有心意的礼物。”
“老实说,我发自内心地羡慕你。”可达认真地说:“从来没有人送我这样的礼物呢。”
封离和可达都笑了起来,封离的笑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可达却转过头,刻意不去看他。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感谢您了。”封离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就在想,要如何报答您才好。”
可达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只喜欢让别人欠你的情。”
“也不完全是这样。”封离随口答道:“小多告诉我,偶尔也要释然去接受,别人对我的好,从这点来说,您和他很像。”
“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可达悠然道:“来点酒?我知道你喜欢马爹利。”
“我去取。”封离说。
可达给封离做了一个酒柜,无数枝桠与藤蔓卷着酒瓶,封离打了个响指,藤蔓便卷着酒瓶放下来。封离斟了一杯,过来递给可达,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碰。
封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两人各坐在吊篮的一头,星光与萤火虫的光芒落下来,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妖与人的世界,自然与凡尘的世界、刹那光‘阴’,与悠久不尽岁月的世界。
“装修这里的时候。”可达喝了口酒,说:“我总是想起我的姐姐们。”
“我听说过。”封离说:“您的家人,似乎都在国外?”
“嗯。”可达答道:“其实我的身世很简单,没什么苦大仇深的过往,也没什么‘波’澜起伏的过程,像我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少年漫画的主角,你懂的,嗯?”
封离不禁好笑。
“平淡的日子得来不易。”
“是这么说。”可达叹了口气,答道:“我四个姐姐都出嫁了,过生日的时候,她们会给我打钱,偶尔也会回来看看我,给我带点礼物。”
“所以在生日前的一周。”可达说:“我会把住的地方布置好,兴奋个不停,收拾,装饰,等着她们来给我庆祝生日。”
“多大的时候?”封离问。
“十岁左右吧。”可达想了想,摇摇头,说:“忘了。”
可达喝了点酒,出神地说:“布置完整个家里,开一场生日宴会,姐姐们就都又走了,剩下我自己,再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收走,扔进垃圾桶,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还是剩下我一个人。”
“不过到十八岁以后。”可达说:“她们就几乎不来看我了。”
封离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达终于作了个靠近封离的动作,倾身过去,伸出手,拍了拍封离的膝盖。
“所以我也能理解你的感觉。”可达说。
“一世又一世,几十年的快乐对你的意义,就像我生日那短暂的一天。拥有了片刻家人,转眼就消失了,就像过眼云烟一样。”
封离把酒杯凑近‘唇’边,喝马爹利时注视着杯里的酒。
“这是我接触到的第一种酒。”封离说:“是一个西班牙人教我喝的,他是个吸血鬼。”
可达看着封离,知道他想说点什么,封离几乎从不朝任何人说自己的内心,就连在项诚面前,也对过往守口如瓶。以可达所知,封离唯一一次说到过去,是在迟小多的面前,那天在武隆泡温泉的夜晚。
也只是约略提起。
“马爹利的历史只有三百年。”
“是的。”封离点头道:“一千年前,离开圣地后,我东躲西藏,有时候托庇于凡人的保护,有时候则在山野间艰难存活,灵智慢慢打开,在三百年前,才喝到了第一口酒。狐妖生来就会幻化,可是我的脸,被胡新阳夺走了,我找不到自己,只能当一个……阳光下的鬼魅,我也曾试着变成一个人,去人类社会里看看,但那个时候,我的脸仍然是一张狐脸。”
可达想象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情况。
封离说:“一个人的身体,有一张狐狸的脸庞,是不是很恐怖?”
可达点了点头,封离说:“我只好用一个银面具‘蒙’住脸,去学习当一个人类,但不管我走到哪里,‘交’再多的朋友,当我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他们都会怕我。”
“当然,我相信以我的狐面出现在人的面前时,绝不会有任何人第一眼就爱上我。”封离笑了笑,仿佛暗示着可达什么。
“后来呢?”可达略过了这个话题,问。
封离说:“我为了了解人类,偶尔会读书,尤其喜欢读一个叫戴名世的人的文章,进而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
“戴名世……”可达问:“和我很像?”
“不像。”封离说:“一点也不像,他是个文人。他是少有的,知道我是妖怪身份,还不怕我的人,我陪伴了他一段时间,看他写文章。”
“老戴还有一个朋友,知道我常常住在他的书斋里。”封离一笑道:“对我的身份很好奇,缠着老戴问长问短,最后把我写进了书里,那本书叫《聊斋》。”
可达惊讶地看着封离。
“可惜好景不长,我不犯人,人要犯我,一名道士抓住了我,他非常厉害,知道我的弱点。”
封离笑笑,说:“道士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于是把我卖给了一个西班牙人,让我不要再回来了,我辗转流‘浪’到欧洲,跟着这西班牙吸血鬼。”
“他的名字很长,现在已经记不清了,算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类。”封离若有所思道。
“和我很像吗?”可达问。
“不,不像。”封离有点诧异,答道:“为什么这么说?”
可达示意他继续说。
封离又说:“他很快也死了,死在大主教的手里,于是我被转手给一个葡萄牙人,他是个航海家。”
“哥伦布吗?”可达问。
“哥伦布的时代,比我到欧洲早了两百年呢。”
可达说:“我历史是数学老师教的。”
封离笑答道:“我辗转到了美国,在那里住了下来。认识了不少人类,谈过几次恋爱,其中一次是和一个农场主,另一次,则是和一名奴隶,还有一次,是和一个很好看的印第安人,我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名字叫迪恩斯。”
“他们的部落奉狐、狼为图腾。”封离说:“是西丛林人,大多很幽默,迪恩斯尤其,总能逗我笑。”
“嗯。”可达正要开口时,封离却摇摇头,说:“他不像你。”
可达的话被堵住,一时间表情很奇怪,封离却认真地说:“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像你。”
“他的身份是个酋长,很快也死了。”封离说:“我用尽了所有的能力,也没有把他救活,他临死前拜托我照顾他的族人。不过我没做到。”
“其实我当时意识到了。”封离又说:“我是妖,就该回到妖的世界里去,嗯……就是你说的那种感觉,生日宴会里得到片刻的欢娱,第二天酒醒时,依旧只有自己,那感觉很不好受。”
“但妖的世界容不下我,何况一个外来者,我强烈地想念故乡。”
“我无意识地沿着北边走,穿过加拿大,认识了不少动物,世事更迭,得到的一切都将失去。”
“我穿过白令海峡,回到亚洲,又一路南下,进入中国境内。”封离说:“世界变得太快,令我无所适从,抗战时,我无意中救下了一个姓叶的人,并进入了他的家族,担当守护者。”
“世上总有这样的或那样的人,能够接受一个人身狐头的怪物。”封离悠然道:“我改变了想法,觉得如果不能和一个人当朋友……”
可达接口道:“就改而与一个家族做朋友。”
“是的。”封离说:“叶家对我很好,三代更迭,都对我尊敬有加,只是我没想到,就连这么庞大的家族,生命也会有尽头,说来就来,所有的记忆就像一阵风。”
“也许我爱的是那阵风。”封离说:“在风去之后,连痕迹也不会再给我留下。”
可达动了动嘴‘唇’,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格根托如勒可达,您是个好人。”
“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封离取出一个匣子,双手捧着,略一躬身,说:“权当信物,愿我们的友谊万古长存。”
那张好人卡发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
“万古长存存存存存……”
可达一下被“万古长存”打进了无情的深渊。
当天深夜。
迟小多打着呵欠,乏味地看着视频对面的可达,项诚在背后给迟小多按肩膀。
“巴蛇大王,赐我永恒的生命。”可达说。
项诚抬眼一瞥可达,说:“哦。”
可达:“我感觉我要死了,小多,你说,咱俩是兄弟不?你不能见死不救。”
迟小多说:“苍狼同志,你不是妖怪,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你要找组织解决你的感情问题。”
可达说:“今天我想朝封离表白……”
“被他发卡了吗?”迟小多同情地说。
可达把匣子打开,生无可恋脸道:“他给我这个!”
匣子里是一把短剑。
可达说:“让我自刎吗这是?!”
迟小多安慰道:“不是啦,送你剑的意思是赠君之慧剑,盼君斩情丝啊。”
可达拿着剑,项诚忙道:“你冷静点!”
可达朝地上一趟,说:“我不管!封离不喜欢我我就自杀了!”
“哎哎你能冷静点吗。”迟小多说:“不要这样子啊,封离又不是玩具,我们也不能买给你。”
“你具体说说难处。”项诚说:“我尽量帮你解决吧。”
可达这才把剑放下,说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说:“我现在就一个要求,给我永恒的生命,否则我就不活了。”
迟小多怎么听怎么觉得“赐我永恒的生命否则我就死给你看”这句话里有非常大的逻辑bug,却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首先你认为‘只要永生了,封离就会考虑和你处对象’,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项诚说:“他不喜欢你,只要喜欢你,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喜欢我。”可达说:“我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项诚说。
可达说:“他对我和对其它的妖怪都不一样,很细节的区别。”
“他对人和对妖怪本来就不一样。”迟小多答道。
可达心烦意‘乱’道:“总之我知道的!你们到底想不想帮我!我要自杀了!”
“好好好。”迟小多忙道:“冷静点。”
“或者说,他还没到那么喜欢你”项诚说:“这种喜欢不足以克服他的心结。”
“我不想让他难过。”可达说:“问题在我自己身上,我很清楚,所以我要永生。”
“那是不可能的。”迟小多说:“让你永生,那我师父不是死得也太亏了,那么多人想永生呢,凭什么反派就该死啊。”
可达说:“我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换,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迟小多说:“其实我和小朗研究过这个问题。”
项诚想了想,说:“别傻了。”
可达灵机一动,说:“你们不是会转那个什么吗?转转转,把我转到一只哈……转到一只狼的身上,不就行了?”
“行个鬼啊!”迟小多说:“狼不也会死的吗?”
可达说:“我可以修炼啊,虽然几率很小,可是有你们帮助,再多吸收点地脉天脉的灵气,过个几百年,说不定就修炼回人型了呢?”
迟小多说:“死心吧,以前说不定还有希望,现在绝对不行了。”
可达:“为什么?”
迟小多答道:“建国以后的动物不许成‘精’,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可达:“……”
项诚说:“还是可以的,现在和驱委沟通过了,成‘精’的要登记备案,领一个成‘精’证。”
迟小多说:“好吧我只是随便说说,但是把人的魂魄转移到动物身上去,是绝对不可行的,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动物的身体根本就无法容纳人魂。”
“那我就……”可达举起短剑。
“等等!”迟小多和项诚忙一起道。
“我还有一个办法!”迟小多说:“同志!不要冲动!”
可达:“说。”
迟小多说:“让他爱上你。”
可达答道:“我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我确定他爱上我了!我很确定!”
项诚答道:“还是不够爱的问题。”
突然间可达那边传来敲‘门’声,可达说:“你们等等。”
可达把东西收好,去开‘门’,‘门’外,封离来了。
“圣地外面来了一只受伤的妖怪。”封离说。
“哦,需要治疗?”可达莫名其妙道。
“它的身份非常特殊。”封离说:“可能会引起妖怪和人类的矛盾,我们想为它提供庇护,需要您联络驱委那边。”
可达跟着封离过去,迟小多听到最后一句,好奇地探头张望。
“是什么?”迟小多说:“让我看看。”
封离打了个响指,四周亮起灯。
圣地入口处,出现了一只受伤的妖怪,显然已经筋疲力尽,趴在地上,不能动了,地上渗了很大一摊血,左脚被咬出伤口,一‘抽’一‘抽’的。
那是一只大熊猫。
迟小多:“……”
项诚:“……”
可达傻眼了,封离着实有点焦虑,上前去‘摸’了‘摸’那只硕大的熊猫。
“喂。”可达戳了戳那大家伙,说:“你没事吧。”
熊猫呜咽了几声,抬了抬左脚,意思是你不会自己看吗,都伤成这样了。

第128章 轰一般的篮子(二)

熊猫出事问题是非常严重的,不仅熊猫,所有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只要遇上了麻烦,都要由妖委和驱委协调解决。根据这只熊猫所转述,事情发生时,它们曾经派出一只牦牛载着浣熊前往成都驱委求助。
但成都驱委每天早上10点上班,下午3点下班,中间还有2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大家还经常翘班去打麻将。
求助的妖怪去联系驱委,然而成都的驱委入口非常难找,妖怪绕晕了头,找了三天,找到的时候别人下班了。只得出来找地方躲藏,第二天又去找了一天,还是没找到。
最后好不容易进了驱委,因为族群比较敏感,而且一致认为没多大事,驱委不受理,最后求助者被赶走了。
牦牛只好又去找重庆驱委。
奈何重庆实在太热,牦牛等得太久,还有点中暑,回去又花了将近一个月。
接着事态升级,不少大熊猫受伤并被控制,熊猫们只得亲自动身,连夜下人间来搬救兵,这只叫阿胖的熊猫就是他们一致推举出来的代表。
它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前往圣地,朝妖王求助。
熊猫不会飞,更不会游泳,属于走兽,自然划给封离解决。
“就是这样。”熊猫坐在圣殿中间,脸上肿了一大块,用爪子捧着冰热敷,腿上缠好了绷带,口齿不清地说。
“谁打你了!”迟小多的声音在通讯法术另一头怒吼道:“反了!敢打熊猫?!我给你报仇!你等着!”
“没有人打我。”熊猫含糊地答道:“我自己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封离:“……”
可达:“……”
“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熊猫哀求道,继而抬起手,一把抱住了封离的大腿。
可达说:“你能稍微挪个地方吗?我看你进来以后屁股就没抬起过。”
熊猫稍微往一旁挪了挪。
项诚说:“怎么摔的?有人追你?”
熊猫说:“没有,我一脚踩空,从山上滚了下来。”
所有人嘴角抽搐。
封离道:“说说事情经过吧,团体斗殴属于你们内部矛盾,我们的原则是不干涉种族内政,想必也帮不上忙。”
熊猫的肚子咕的一响。
熊猫说:“有吃的吗。”
“给他找点竹子。”项诚说。
“不用竹子。”熊猫说:“吃肉就行,别太咸,吃了掉毛。”
所有人:“……”
可达只得去让妖怪给找肉,端上来一叠生牛肉,熊猫又说:“有熟的吗?生的细菌多,吃了不健康。”
可达:“你怎么这么麻烦啊!”
熊猫不说话了,无辜地看着封离。
“给它找点牛肉干。”封离说。
最后熊猫对着一盆牛肉粒,朝嘴巴里扔,吃完了又要喝水,好一会儿,大家都快没耐心了,熊猫才打了个饱嗝,开始说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熊猫们居住的地方,是雅安碧峰峡深处,自然保护区里的非开放地区。
不久前雅安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地震,几只熊猫正在树上吃零食,不小心滚进了地震产生的裂隙里。接着熊猫们在发动大举救援时,发现了地裂中出现的一只远古怪物。
那只怪物似乎被困在洞里很久了,个头足有普通熊猫的两倍大,因为地震而被放了出来,出来之后便制伏了方圆数里内的所有熊猫,把熊猫幼崽全部抓了过去。
“它的眼睛是这样的。”熊猫比划道,两个眼睛瞪着突出,作丧尸状,又看看自己的爪子,说:“手是这样的,还带毒,它这样一抓,就……”
“啊啊啊啊——”迟小多在另外那边喊道:“好萌啊!”
“不要卖萌了。”可达哭笑不得道:“快点说!”
熊猫又说:“我没有卖萌,孩子们都被抓起来了,我们尝试着营救,可是进去的熊猫都被打伤了。”
“我们去找人类帮忙。”熊猫解释道:“驱魔师不管,只好来找妖怪兄弟了。”
熊猫又开始吃了,意思是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大家面面相觑。
项诚那边实在搞不定迟小多,只得说:“我们明天出发,大家明天见吧。”
营救任务:
对象:熊猫幼崽
敌方:古代封印猛兽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c
性别:未明
案情报告:一只远古猛兽脱出封印地点,拘捕了附近的大熊猫幼崽,(据说)来去如风,膂力强悍,爪上带毒,性格残忍。
翌日,圣地外:
“一、二、三——”可达和封离合力顶着熊猫的屁股,把它朝车里塞。
“啊啊啊——”熊猫狂叫道:“脚好痛啊!”
可达说:“要不把它绑在车顶上吧。”
“不要啊!”熊猫忙道:“外面太热了!”
“大哥您收一下肚子!”可达说:“就不能变成人吗?”
熊猫又不愿意变人,封离说:“算了,你把肚子收一收。”
可达明显是吃醋了,不满地从后视镜里看着熊猫。
“好了。”封离拉上车门,大熊猫横躺着挤在后座,一手抱着薯片,另一手掏吃的往嘴里送。封离在车窗内部贴上变幻符,免得沿途被高速看见里头的熊猫盘查。
“空调可以开冷一点吗?”熊猫说:“最近真是太热了。”
可达只得把温度调低,开车走人。
封离从副驾上回手,拍拍熊猫的脑袋。
“谢谢大王。”熊猫乖巧地说。
可达一路把车开到成都,走成雅高速去碧峰峡,给迟小多打电话,事情不大,封离又是走兽之王,本来用不着项诚亲自出马。
按可达的意思是在成都等项诚,但后座的熊猫一直叫唤,担心自己的族人,可达只得给迟小多打了个电话。
迟小多刚睡醒,还在和项诚喝午茶,准备坐下午的飞机,可达只得载着熊猫和封离在市内兜了几圈。
“我实在是找不到成都驱委的入口。”可达朝电话里的项诚说:“这地方比北京高架还难。”
项诚指挥了一会,也没法用gps,只得放弃,让他们先去碧峰峡看看情况。
“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吗?”迟小多问。
项诚穿着一身休闲装,短裤搭皮鞋,翘着脚喝茶,摇了摇头。
“我理解封离。”项诚说:“说实话,这种感觉我也曾经有过。”
“啊?”迟小多有点茫然。
“患得患失。”项诚说:“封离很希望被人关心,他想交朋友,他和很多妖怪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喜欢人,希望亲近人。却怕得到的幸福变成了泡影。”
“你以前也这么想吗。”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项诚点了点头,说:“刚开始和你在一起尤其,怕失去吧,可达也有点问题,他是个好的玩伴,也许不是个好的爱人。”
“现在呢。”迟小多问。
项诚答道:“现在当然没有了。”
“宅男有宅男表达感情的方法。”迟小多说:“宅男不像你们这群直男……”
迟小多觉得这话说起来有点怪,不过相信项诚能理解。
“就像齐齐那样。”迟小多说:“男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有很多,不一定都要杀伐果断,霸气侧漏的嘛。”
“我们这群直男。”项诚觉得好笑:“还有谁是直男?”
迟小多转念一想,不说了。
“不过可达的直觉还是很敏感的。”项诚说:“封离对他确实有那么一点意思。但他既然不开口,我也不好勉强。”
当天傍晚,项诚和迟小多到文殊坊外。
“先去驱委吧。”项诚说:“登记备案,然后去妖协看看。”
“妖协已经成立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本来叫妖委,为了区别,改名叫妖怪协会,就在驱委对门。”
“我看看成都的怎么进去……”迟小多翻了下驱委黄页,项诚说:“这里我来过好几次了。”
项诚和迟小多绕着外头的商品街逛了一圈,在文殊坊前的公交车站等车,上了一辆车。
迟小多:“???”
项诚说:“成都的驱委入口相当恼火。”
迟小多:“为啥。”
项诚说:“待会你就知道了,听报站,别错过了。”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北内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南内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三段外侧。”
“下一站:东三环路五段东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一段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三段中外侧。”
“下一站:南三环路三段外侧。”
迟小多:“……”
“下一站应该就到了。”项诚说。
公交车司机看了他俩一眼,项诚朝司机点点头,公交车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项诚按了下下车键,车上已经没几个人了,项诚在一个废弃的公交站牌“南三环路二段西”下车。
“只有搭公交车才能看到这一站。”项诚说:“在南三环路三段外侧和南三环路二段中外侧两站的中间,按键才停车,开车过来很难找的。”
迟小多简直晕头转向,总算明白那头牦牛为什么每次过来要找好久了。
盛夏树影绰约,阳光洒在两人的头顶,项诚去买冰粉给迟小多吃,两人站在站牌下等驱委的班车,迟小多热得吐舌头。
项诚却不讨厌夏天,因为夏天一来,他们就可以穿白t恤,迟小多穿白t恤和五分裤,滑板鞋的感觉很青葱,背着个斜挎包,有种少年感,是项诚最喜欢的。
项诚总忍不住伸手去搂迟小多,还想撩他的t恤,伸手进去摸他的背。
“不要抱了。”迟小多说:“好热,碰一下就黏糊糊的。”
“那你抱着我。”项诚笑道。
迟小多稍稍靠着项诚些许,两人坐在公交站牌下的长椅上,成都的生活节奏缓慢而舒适,整个城市就像一只巨大的熊猫一样,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驱委的车来了,两人上车以后到了驱委,迟小多还惦记着那只熊猫,很想和它做一下朋友。
成都的驱委倒是很凉快,是个古镇,闹中取静,古镇内房屋林立,是西南地区历史最悠久的消息集散地,到处都是卖材料的地方。
“一级驱魔师。”项诚出示工作证。
迟小多出示证件:“一级降妖师。”
“下班啦。”门口一老头摇着蒲扇说:“里头那些静坐示威的,是你们家的不?都给领走吧,这可蹲好几天了,我看怪可怜的。”
迟小多刚进去,看到一地圆滚滚的熊猫。
迟小多:“……”
熊猫们发现了迟小多和项诚。
“都是从碧峰峡来的?”项诚问。
“你谁啊。”领头的一只熊猫会说话,问道。
项诚的眼里龙威一闪,熊猫们纷纷转过身。
“大王!”
“大王给我们做主啊!”领头的熊猫大叫道。
熊猫们纷纷过来,抱大腿的抱大腿,献竹子的献竹子,还有熊猫去院里的池塘上抓蜻蜓讨好迟小多。
迟小多说:“哎呀你们怎么能这样呢?肯定要帮你们解决问题的嘛,过来过来,都过来。”
于是熊猫们一窝蜂地簇拥到迟小多身边去了,迟小多简直要被萌疯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当皇后真好啊!
“我先把任务登记了。”迟小多说:“你们等等啊,大王一定给你们做主。”
迟小多拖着一群熊猫,过去任务终端那里录入任务,顺便接通了驱委的视频电话。
陈朗快下班了,正在处理信息,看了一眼便下巴掉地。
【那是什么!】陈朗:【等等!你们在哪里?!】
迟小多做了个鬼脸:【都是我的喽都是我的喽。】于是迅速挂掉了通话。
“去妖协吧。”项诚说:“先搞清楚状况,再给你们做主。”
于是十二只熊猫跟着迟小多和项诚浩浩荡荡地涌了出来,迟小多恨不得抱着熊猫跑路,奈何体型都太大,实在抱不动,熊猫们倒是很识趣的,涌到一起,抬着迟小多,跑了。
妖协入口在南三环路二段西的另一头,一群熊猫从公交车站冲了出来,到马路对面去,一辆加长凯迪拉克停在站牌前,熊猫们纷纷上车去,在路上绕了两个圈,进了成都市妖怪协会。
比起驱委,成都的妖怪协会显然热闹很多,沿途茶馆很多,都在喝茶听评书,集市上还有不少修炼用的东西,偶尔能找到从人类那里搜缴过来的法宝。
妖怪们看到项诚和迟小多带着一群熊猫过来,纷纷朝两人行礼。
妖协金碧辉煌,琉璃瓦镀金顶,两扇红门敞着。
项诚敲了敲门,问:“还在上班?”
“来了!”里面一个豪爽的声音道。
内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见满地的熊猫蹲着,脸色一变道:“艾玛,咋又来了nia?不是让你们回去的吗?去去去!没空管你们这破事!”
“别动手啊!”领头的熊猫马上抱着项诚的左腿,说:“我们可是一级保护动物!”
“谁怕谁nia!”中年男人一抹额头,现出个王字,是只成精的东北虎,怒道:“保护动物了不起啦?老子也是一级保护动物,杀了你小样儿的不犯法!”
迟小多:“……”
项诚:“……”
“两位这是……”那中年男人打量项诚和迟小多。
项诚摘下墨镜,那男人显然是新来的,忙道:“大王您里头请,里头说。”
“这群家伙特会看人下菜碟。”东北虎朝迟小多说:“全靠卖萌吃软饭,皇后可千万别让他们迷惑。”
迟小多哭笑不得点头。
“你刚过来?”项诚问。
“是的是的。”东北虎忙道:“回禀大王,小的刚调过来没多久。”
“工作做得不错。”项诚显然很满意成都妖协,有只老虎镇着,想必妖怪们也不敢乱来。
“你们平时也不修炼。”东北虎伺候迟小多和项诚坐定,朝一众熊猫教训道:“功夫功夫不学,光知道吃!睡!自己山头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想办法,就知道抱大腿,抱大腿有用吗?”
熊猫们不吭声了。
迟小多心想明显很有用啊。
“碧峰峡情况怎么样?”项诚问。
“回禀大王。”东北虎答道:“这事儿就是他们自己族里的麻烦,按道理说咱们是不该给外援的,否则这么下去还得了?熊猫自己领地里动乱,咱们管了,改天河马也来找,豪猪也来找,什么大象长颈鹿的全过来了,妖协也管不过来,您说是不?”
迟小多说:“可是它们不是说碰到了个古代妖怪么?”
“嗨!”东北虎答道:“别听这群熊货瞎掰扯,什么古代妖怪,那是他们自己人!就是个几千年前成精了的熊猫怪。”
项诚点了点头,如果肇事者也是熊猫,而且没有危害到人,实在不能插手,总不能厚此薄彼,把古代熊猫不当熊猫吧。
“您喝点这个。”东北虎给迟小多斟了点茶,说:“老家送来的。”
迟小多心想这东北虎还真有趣。
“怎么办?”项诚朝迟小多说。
“你不能插手。”迟小多说:“封离估计也不行,我可以试试看,去给他们调解一下。我都答应啦。”
东北虎想了想,说:“那敢情好,我派辆车,送大王和皇后过去?”
“暂时让它们在这儿住着吧。”项诚说:“等我看看情况,安全了,你再叫个班车,把熊猫们集体送回去,不然它们老在驱委里坐着不走,对咱们妖族影响也不好。”
“那是一定的。”东北虎道:“我办事,您放心!”
迟小多和项诚出来,还听到里头东北虎在训一群熊猫。
“听到没有?少给大王丢人现眼……”
入夜时,可达与封离抵达碧峰峡,把车停在路边,熊猫说:“到了。”
熊猫下车下到一半,屁股卡在车里,可达只得从另一头爬进去推,封离在前面抓着那熊猫的爪子拉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熊猫拖出来。可达实在受不了这只熊猫,说:“你们都成精了,连变一下体型都不会么?”
“不会啊。”熊猫茫然说:“没人教我们。”
“那你会什么?”可达说。
“会说话。”熊猫坐在地上说。
“快起来。”封离说:“不要坐了。”
“带路带路。”可达明显对这个物种不太感冒。
熊猫爬起来带路,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到了?”封离问。
“还有很远喔。”熊猫答道,继而抓了点竹子,拿着朝嘴里塞,边走边吃。
可达拿着手电筒跟在后头,和封离并肩而行。
夏夜里,碧峰峡很凉快,树丛里蟋蟀叽叽叽地叫。
“我准备回去就用点离魂花粉。”可达朝封离说
“什么?”封离听到可达突然提起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话题,一时间有点怔。
“到时候。”可达笑笑,一手拍了拍封离的肩:“我就不记得你了。”
“嗯……”封离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点点头,说:“尊重您的选择。”
可达又说:“你还想着喜欢过的那些人吗?”
“嗯?”封离又是一怔,继而答道:“不,没有想他们了。”
可达和封离一路沉默地走着,气氛有点尴尬。
“原来您是这样想的吗?”封离突然开口道。
“什么?”可达答道。
“如果我不接受更进一层的关系。”封离说:“那么对您来说,我们之间这么久的友谊,就宁愿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达:“……”
“我坐一会。”熊猫说:“你们慢慢聊。”
“你快点走!”可达不耐烦地说。
封离说:“请不要费心了,您回去吧,我们妖族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
可达有点诧异,说:“你生气了?”
封离平静地站在漫天星光下,碧峰峡的竹林在风中刷刷作响。
可达惊讶道:“你居然生气了!”
“是的。”封离答道:“我生气了。”
“这很合理。”可达笑了起来,摊手道:“你既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当然不会再想在你的身上浪费时间,这不是很公平的么?”
封离答道:“但我不会忘记你的,格根托如勒可达,因为你……”
“我在你的回忆里根本排不上号。”可达答道。
“你回去吧。”封离被打断了话,不悦道:“不要再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付出了很多。”可达说:“我生平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真心诚意地去对待一个人……”
“不必再说了。”封离也打断了可达的话,答道:“有缘再会,熊猫,走。”
“喂!”可达追上来,说:“封离,对不起,我刚刚是故意这么说的。”
封离没有回答,平静地走在峡谷小道上。
可达说:“我以为你真的完全不在乎我。”
封离变为狐狸形态,跑了,可达忙大步追上来。
“哎呀你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可达说:“我只是希望和你像普通朋友一样沟通,就像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总是戴着面具。”可达说:“不管何时何地,都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情,令我觉得很茫然,封离?”
“喂!封离!”可达突然说:“我爱你!”
封离加快了脚步,进入密林之中,可达化身苍狼,潜入树林内,身体发着光,照亮了周围的区域。
九尾狐蹲踞在树枝上,星穹般的狐目注视着地上的苍狼。
苍狼蹲坐下来,后腿挠了挠耳朵。
“什么才是真正的你?”苍狼浑厚的声音说:“你无欲无求,从来不表现出任何期望,你什么都不要,跟个劳模一样,就像是为了别人活着的,其实你有自己,对不对?”
九尾狐没有回答。
苍狼转头四顾,又说:“你才是个好人,封离,别人求你办什么事,你就帮助别人,几乎是有求必应,上司,下属,从来不会拒绝。我知道你希望得到什么。”
“你想要朋友,想要家人,对不对?”苍狼又说:“实话说,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你渴望一个一直陪伴着你的人,我不是妖怪,我是人,是,我活不了那么久,我一定会比你先走。”
“你的寿命是漫长的,我的寿命是短暂的。”苍狼转头,四处看了一眼,说:“可是我相信,许多事情虽然不能永久,却不因为短暂而变得毫无意义。佛家不是说吗?刹那就是永恒。”
“好感人喔。”熊猫吃着竹子,在树下说。
“如果你还是介意这个。”苍狼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再也不会因为这个难过。”
九尾狐:“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我对你没有感觉,你不要胡思乱想。”
苍狼抬头,看着树上的九尾狐,咧开嘴,朝九尾狐暧昧地笑了笑。
苍狼:“我问过……”
“我不爱你。”九尾狐说:“你不用动这个念头了。”
苍狼:“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呢?”
九尾狐跟随熊猫离开,苍狼一路小跑,尾巴摇来摇去,跟在九尾狐和熊猫的后头。
“就在这下面了。”熊猫扒着悬崖,朝下望。
九尾狐和苍狼冒出头来。
“我下去看看。”九尾狐说。
熊猫朝苍狼问:“有什么办法可以一直活着吗?”
“关你屁事。”苍狼不客气地说。

第129章 轰一般的篮子(三)

这是一个地震形成的山体断裂带,看样子那古代妖兽先前是被封印在山里的,却因熊猫们救同族,误打误撞的把他放了出来,裂谷周围还有不少法阵与符文。
裂谷中央隐约发出紫色的光芒,尽头有一块巨岩,九尾狐侧头端详周遭,全身一抖,变幻为一只乌鸦,潜入了夜色中,拍打翅膀,朝着巨岩飞去。
深谷中有不少熊猫在活动,巨岩上突然亮起两道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有什么妖兽睁开了它的双眼。
紧接着一声咆哮,整个山谷都醒了,封离感觉到强大的气息,马上飞身退后,而平地一道黑气射出,卷向半空中的封离,封离瞬间收拢身躯,变成一只隼,刷然射出包围圈,离开了黑气。
苍狼站起,退后半步,白隼射来,变回九尾天狐。
封离说:“是魔!!快撤!”
紧接着,峡谷内升起一道巨大的阴影,犹如鬼魅般扩散,顷刻间席卷了整个树林。
封离一转身,幻化为巨鹰,朝着那黑影喷发出漫天的烈火。
黑气席卷,轰然散开,现出里面那虎背熊腰的怪物,它浑然不惧封离的火焰,迎着烈火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巨鹰的翅膀,巨鹰拔高,逃离,带着那黑色的妖怪旋转,被它倒拖回去,掼在地上!
“原来是一只九尾天狐。”一个声音道。
那怪物一步迈出,整个山峦都在为之颤抖,正要扼住九尾天狐时,苍狼从一侧扑上,咬住了它的脖颈,妖怪长声怒吼,将苍狼一把掀翻,苍狼要过去救封离,背后却冲上数以万计的走兽,将它扑倒在地。
苍狼发出狼嗥,震得山峰不住震荡。
那怪物在星夜下现出身形,是一只足有普通熊猫三倍大小的巨型熊猫妖,它的双眸赤红,獠牙尖利,示威一般朝着苍狼发出声音更大的咆哮。
古代熊猫妖的怒吼震天动地,山林中万兽臣服,苍狼还未回过神来,那巨兽便朝着他扑上!苍狼与巨兽展开了交战,被一口咬住了前腿,摔在山崖上,发出闷响。
“走!”封离的声音怒吼道。
紧接着封离所幻化出的雪白犀牛冲向那巨兽,尖角抵着它的胸膛,冲出了悬崖!犀角对它竟是毫无影响,那巨型熊猫反手抓住犀牛角,与它一同摔下了悬崖。
封离在空中变幻为飞禽要撤离,却被熊猫一掌拍飞,苍狼挣扎正要冲上去救,前腿却不听使唤,吐出一口血。
成都,凌晨五点。
手机在枕旁不住震动,项诚睡得迷迷糊糊,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摸起手机,把耳机戴上,半睡半醒间接了电话。
“说。”
紧接着项诚睁开双眼,完全清醒过来。
“什么?”项诚莫名其妙道。
迟小多也醒了,问:“怎么了?”
项诚一个翻身弹起来,套上短裤,飞速穿袜子,迟小多接过耳机,那边是可达。
“封离被抓了。”可达说:“情报有误,你们得马上过来帮忙。”
“封离被抓了?!”迟小多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迟小多忙朝项诚打手势,示意不要发怒,项诚差点就要把可达骂个狗血淋头,被迟小多阻住了。
可达左臂上全是血,靠在车旁给项诚打电话。
“是我的错。”可达说:“我没有保护好封离,现在就去想办法救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迟小多接过电话,说:“我这就请援军,你千万别冲动,放心好了。”
“那是什么鬼?”项诚难以置信道:“连封离和可达都不是对手?”
“不是一只熊猫吗?”迟小多也无法相信,项诚翻身冲出了阳台,朝着二十九楼外一跃,化身为龙,迟小多飞身上龙,落在龙头上,青龙升起,飞向碧峰峡。
迟小多马上联络圣地请求援助,同时接入驱委数据库,搜索古代熊猫。
可达挂了电话,一拳揍在车门上。
几只熊猫围过来,看着可达。
“还不是你们害的!”可达朝熊猫们怒吼道。
熊猫们无辜地看着可达,其中一只熊猫正在咀嚼植物,吐在爪子上,朝可达手臂上抹了抹,给他敷上。
一阵清凉后,可达稍微平静了点。
“对不起啊。”那只领他们来这里的熊猫说:“我没想到你们这么菜,都是我不好。”
可达:“……”
太阳升起来了,可达说:“援军马上就过来了,你们给我说老实话,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没有骗你!”熊猫们纷纷说:“它就是古代的妖怪啊。”
三个月前的碧峰峡:
大地阵阵震动,一轮纵波传上地面,坐在树上吃树叶的熊猫们被颠得一跳一跳,大家四处张望。
紧接着,一些熊猫慢慢地爬下树来,努力逃跑。
横波传来,大地裂开一条口子,两只熊猫掉了进去,其余的熊猫围上去。
地震停了,半山腰出现了一条将近两公里长的裂口。
“地震了——”不知道是谁喊道。
“刚才是地震吗?”
“快跑吧。”
“有熊猫掉进去了,怎么办?”
其中一只体格彪壮的熊猫过来,朝谷底望,掉进去的两个同族,其中一个正坐在谷底吃竹子,另一个则四处看,慢慢地爬向远处,尝试逃生。
“喂!”上头的熊猫朝下喊道:“我们搓根绳子,把你们救上来!”
搓绳子搓了两天,断了一次,又搓了一天。
“你们到另外一头去!那里地势高点!”
其中一只熊猫揪着绳子下去,把绳子绑在一个同族的身上,其它熊猫协力把它扯上来。
“咦,这是什么?”那只下去探路的家伙发现了峡谷的岩壁上长着一棵植物,植物上结了红色的果实。
于是它把果实一扯,连着植物一起送进嘴里,被扯下来的植物带着岩壁坍塌了一小块,背后出现了一个法阵,法阵瓦解后,里面是个洞穴。
洞穴中冒出一股黑气,黑气散尽,出现了一只面目狰狞的大熊猫。
“就是这样了。”阿胖朝可达解释道。
说了等于没说,可达简直要败给他们了。
“它被封印在那里多久了?”可达问。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可达说:“现在裂谷里全是你们的人吗?”
“大家都被它管着。”一只熊猫说:“谁也不敢出来。”
可达要去察看,奈何却进不了谷底,其中一只熊猫说:“你好,我是他们的长老。”
可达:“……”
“我们有一个法术,是以前的族长传下来的,可以让你暂时变成熊猫,要下去看看吗?”
可达转念一想,说:“你们还有这种法术?”
“只有一个小时效力。”那熊猫说:“是我们族的不传之秘,但您是来帮忙的,可以在您身上施法。”
可达心中一动,问:“能力会增强吗?”
“不会。”
可达说:“不对吧!这叫什么不传之秘?单单在外形上把别的动物变成熊猫一个小时,这种法术到底有什么用啊!而且本来还不给外人用?”
“要吗?”那熊猫长老说:“不要就算了。”
“来来来。”可达说:“快变快变。”
可达也顾不得别的了,熊猫长老于是开始主持仪式,其余熊猫绕着可达,围成一个圈,熊猫长老开始念咒语。
十分钟后:
可达:“你们这个咒语要多久?”
“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熊猫长老说。
可达:“用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把一个别的动物变成熊猫一个小时。”
熊猫长老点头。
可达:“当我没说,念吧。”
夏天一到早上就开始热,熊猫们热得半死,总算把咒语念完,可达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接近两米高的熊猫。
不等长老吩咐,可达便转身冲进了裂谷内。
“他跑得就像一阵风。”有熊猫赞许地说。
可达速度全开,用熊猫的身体笨拙地跑进了峡谷内,不到五分钟后,发现实在是太热了,而且还很难散热,头晕目眩的,差点中暑。
峡谷内居住着不少熊猫,巨型熊猫妖抓着九尾狐,把它扔在中央的石台上。
九尾狐闭着眼睛,生死不明。
“九尾天狐。”那熊猫妖沉声道:“不要妄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你们狐族狡诈多端,总是喜欢装死。”
九尾狐始终保持着闭着眼侧躺的姿势。
熊猫妖说:“妖族历尽数千年更替,竟已落到如此地步,连一只狐狸也能当妖王了,简直是个笑话!”
九尾狐瞬间想起了什么,睁开眼,惊愕地看着那熊猫妖。
“你是……你是……”
熊猫妖露出残忍的笑容,九尾狐缓缓起身,浑身的毛发竖起,惊愕至极,没有与熊猫妖对视,而是看脚下的地面。
地面是个祭坛,祭坛一半以黑石铺就,一半以白玉砌成,正午的阳光投下深谷,照耀着这个太极祭坛。熊猫妖按膝站起,身形高大,面朝九尾狐。
它站在太极之阴,散发出强大的威势,九尾狐猛然弓起背,紧张地注视着它。
“你知道为何走兽之王的王座,是太极坛不?”
“当真以为你们幻化狐篡走了这位置,便理所当然地自称兽王了?”
九尾狐咧齿,激动至极。
熊猫妖却丝毫不惧,冷笑道:“你的父母没有告诉过你,真正的兽王,是阴阳相生,集太极之轮于一身,掌握混沌之力的王者?!”
熊猫妖之声犹如滚雷,在深谷中轰然震响,那气势散发到了极致。
“白、罴。”封离的声音道:“是我失策……竟没料到你仍在世。”
与此同时,一只胖大的熊猫笨拙地靠近祭坛,从白罴身后的祭坛下探出爪子,一爪扒在祭坛上。
可达热得直伸舌头。
白罴道:“如今天下已成了什么样子?!身为妖族,竟然与人族勾结,还有没有天魔麾下子民的尊严?!”
九尾狐冷冷道:“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白罴冷笑道:“我恰恰知道,它们会朝妖族求助,带来现世的走兽之王,只万万没有料到,我的族人,竟是变得如此好吃懒做……”
紧接着,可达跃上了高台,一个飞扑,两脚踹出,扒在了白罴的后背上。
“快走……”可达还来不及吼出话,便被白罴一个打滚,压得差点吐血,白罴把可达一脚踹开,九尾狐变为一头猛犸象,怒吼着冲向白罴,白罴力气却大得出奇,两手抓住猛犸象的象牙,奋力一扳。
猛犸象被白罴抓着,在空中旋了一圈,狠狠撞上山壁!
可达变成的熊猫又从背后冲上,白罴转身一掌,与可达对掌,两只熊猫对拆一招,可达抱住白罴的手臂,来了个惊天动地的过肩摔,轰然巨响,整个山头仿佛为之一跳,祭坛上被摔出一个熊猫形状的碎坑!
紧接着白罴奋然怒吼,转身撞上可达,可达身形终究小了白罴一号,在体型上吃了亏,两只巨型熊猫打得天翻地覆,封离缓过劲来,变成猱,跃上了白罴的头部。
白罴却化作一团黑火,一团白火砰然散开,顷刻间黑火射向可达,白火射向封离,将两人直推出去。
“我早就发现你的偷袭了——”白罴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冷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可达被黑火捆着喉咙,提在半空,奋力挣扎。
“因为只有你热了会吐舌头……死吧!”白罴的声音炸响,黑火与白火卷起可达与封离,把他们朝中间一撞。
下一刻龙吟响起,一条青龙从头顶直冲下来,青色的龙炎爆发,两团火焰瞬间弃猎物于不顾,在空中聚合出白罴的身形,只见白罴冲向青龙,青龙却浑身光华一闪消失,出现身穿金色战甲的不动明王法相。
项诚手持智慧剑,朝着白罴就是一剑,白罴双目一眯,不敢托大,飞身退后,项诚收智慧剑。
“起!”项诚怒吼道。
龙力所到之处,移山填海,裂谷朝着两边坍塌,中央祭坛升起,出现在碧峰峡空谷之中,周围已经成平地。
山头,林中,出现了成千上万的走兽,一齐朝天怒吼。
狮狼虎豹,象马熊猿,万兽齐鸣!
圣地内的走兽大军赶到,排山倒海散进了山谷,包围阴阳祭坛,封离幻化出九尾狐身,发出狐啸!
与此同时,白罴环顾四周,现出邪恶的笑容,双臂一掠,朝天怒吼!
那一声狂吼登时爆发出堪比龙威的威势,席卷了整个山林。
迟小多忙到祭坛前,努力地拉起可达,可达还没变回原形,一只大熊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迟小多拍拍他的脸,说:“你没事吧,快下来……”
可达竭力下来,迟小多从包里掏出冰符,贴在可达的侧脸上,可达一手抱着迟小多,坐在地上,实在站不起来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家伙速度……太快了。”可达说。
“没事了。”迟小多说。
可达让迟小多坐在自己怀里,抱着他看场内战况。
“妈的,怎么出来个这么强的家伙?”可达说。
“它是第一任兽王!”迟小多小声道:“我也是才查到的,当年蚩尤是第一任天魔,它是蚩尤的坐骑,非常恐怖,待会大伙儿一起上,听项诚的指挥。”
“白罴,是吧。”项诚冷冷道:“如今我才是妖王,你想做什么?”
白罴冷笑一声,说:“你也配当妖王?”
“配不配另说。”项诚道:“纵是天魔再生,你也不过是个兽王,仍要听从巴蛇与神女的号令,我的母亲是神女,妖身乃是巴蛇化龙,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白罴这才不得不单臂按着地面,稍一躬身,它的体型实在太高,纵使行礼,也像是在威胁项诚。
“你已被古神封印了几千年。”项诚说:“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打伤我小弟,我倒是要找你讨个说法。”
白罴冷笑一声:“且慢,年轻的妖王,你难道不知道,我才是走兽之王么?!太极轮归我所属!你麾下万兽,谁能质疑我的正统身份?!”说着朝身上重重一指,示意他看自己的毛发。
迟小多听到这句话时便暗道不妙,偷偷离开可达,朝东北虎小声说了几句话,东北虎马上进树林去。
“且慢!”迟小多说:“你长得黑白相间就说自己掌握太极了么?我们也有啊!”
迟小多朝旁边一指,叮,旁边站着一匹无辜的斑马。
所有妖:“……”
斑马不住哆嗦,迟小多朝白罴说:“我们还有奶牛呢,要不要也牵过来给你看看?”
白罴当即怔住,项诚说:“嗯,黑白相间证明不得什么,大把冒牌货。”
白罴却大手一挥,冷笑道:“既然如此!我要挑战兽王!”
迟小多心中一惊。
“按兽部的规矩!”白罴道:“族中任何一名成员,有权向兽王提出挑战!外人不得干涉,哪怕是天魔!这是兽部自己的纷争!”
“不会吧。”迟小多小声道:“有这规矩?”
侧旁的东北虎警惕地盯着白罴,转瞬看了迟小多一眼,带着迟疑,点了点头。
“巴蛇!”白罴说:“我承认你的身份!但你非我族类,无权插手我部纠纷!哪怕是尸族、水族、禽族都没有权利!”
迟小多心想项诚是龙,也有四只脚,不知道算是爬行还是两栖,勉强也可以算走兽啊,要不大家一起上?反正妖多打妖少,肯定能收拾它。
白罴伸出一掌,指向九尾天狐,说:“你、敢、么?战败即死!”
怎么办?
白罴冷笑道:“还是你动了围攻我的心思?!你倒是试试看使唤这漫山遍野的部下?看谁敢来攻击我?”
在一片寂静之中,封离的声音响起。
“既有雅兴,便陪你玩玩。”
瞬间整个山谷内动了起来,万千走兽纷纷退后,白罴站在祭坛上,身后是一群它刚刚收复的大熊猫,封离的一边则是圣地走兽。
“给你一个时辰准备。”白罴道:“完了定教你重新投胎。”
“话别说得太满。”封离答道。
“怎么办怎么办?”迟小多小声说。
圣地方,大家聚集在一起,可达坐在一旁,看看项诚,又看封离。
“有把握吗?”项诚问。
“没有。”封离说:“白罴非常厉害,如果胡新阳在,我们说不定还能一战,可我虽然夺回了自己的脸,却没有胡新阳的洞察之力。而白罴是当年蚩尤的坐骑,它的身上就有阴阳,阴阳相合,会引出混沌之力,我打不过它。”
“混沌之力是什么?”迟小多问。
“混沌就是‘幻’。”封离解释道:“是太极,太极是创世之轮,它化生出整个世界,阳力幻化出表世界,也就是外部。阴力幻化出里世界,也就是内心。”
迟小多说:“那只熊猫也会变成别的吗?”
“会的。”封离说:“只是它们不喜欢用,但是阴阳幻化之力,一旦合起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它会改变因果,甚至影响整个世界。”
“这下糟了。”项诚说:“不过我们还有希望,九尾天狐是阴阳幻化狐,所以理论上,我们可以派出两个人……两个妖,想想还能找谁进来帮忙。”
封离答道:“不必了,大王。让我光明磊落地输一场。您是巴蛇,它不敢违抗您的命令,哪怕继承了兽王之位,也必须朝您低头,以它凶残暴戾的习性,定不能长久,我相信他不是您的对手。”
“开什么玩笑!”迟小多炸毛道:“封离!你怎么能放弃!难不成走兽区的雕塑要变成一只大熊猫吗?我才不要!”
项诚示意封离稍等,看了眼表,说:“我们还有时间,没有到最后一秒,不要放弃。”
几只熊猫围过来,朝迟小多递东西。
“皇后,竹子吃吗?”熊猫讨好地问。
迟小多摆手说谢谢,可达没好气地抢了一根,塞进嘴里大嚼,刚要咽下去时,砰的一声,可达变回了人,竹渣当即卡住了喉咙,迟小多忙给他拍背,封离却走过来,给可达递水。
迟小多过去和项诚想办法,可达漱口后,和封离面对面站着。
“我也许会死在它的手下。”封离说:“最后有句话,想对您说。”
可达没有回答。
“昨天晚上,被您打断的后半句是……”封离想了想,说:“我等待了一千年,终于获得了完整的人生,有了一张和人类一样的脸庞。”
可达接口道:“而且还很好看。”
“谢谢。”封离低头说。
“我曾经想过。”封离解释道:“开启一段新的生活,我告诉自己,我已经拥有变幻为人的完全能力了,我的脸不再是狐狸,不会再把人吓跑。”
“嗯。”可达漫不经心地答道,却忍不住去瞥远处坐着大嚼竹子的白罴。
“所以我……犹豫着。”封离沉吟片刻,而后道:“是否应该忘掉过去,开始我的新生活。那天在温泉,与小多大人聊到一些事……我有过这个想法,过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可达把目光转回来,注视着封离的双眼。
“……我想找个一千二百岁以上的,英俊高大的,妖力比我强,有责任感的爱人。”封离说:“不过目前来说似乎没有。”
“那个就是。”可达一指远处的白罴,说:“三米高,七千多年修为呢,可惜它想杀了你。你觉得他帅吗?”
封离突然觉得很滑稽,大笑起来,可达奇怪地看着封离,封离笑了很久,最后无奈摇头,说:“如果他对我好的话,条件可以适当放宽,就这样。”
“你不会死的。”可达说:“别怕,我会替你去挑战它。”
封离:“……”
“你疯了!”迟小多听到可达的提议时彻底傻眼。
“完全有可能。”可达说:“首先,熊猫的弱点是跑不快。”
“它哪里跑不快了!”迟小多说:“你不要以貌取熊好吗?”
“跑不快是相较之下的。”可达拍拍自己的胸膛,说:“不觉得吗?你可达哥我跑起来就像一阵风!”
熊猫们吃着竹子,纷纷口齿不清地附和。
“哩简直就是轰一般的篮子。”
可达怒了,朝熊猫们吼道:“干嘛骂人?!你们才篮子呢!你们全家都是篮子!”
熊猫们忙躲到项诚身后。
项诚说:“它们说话有四川口音,勒和呢分不出来。”
迟小多忙安抚可达:“你和熊猫一般见识做什么?”
可达瞪了熊猫们一眼,又朝迟小多和项诚解释道。
“其次,熊猫怕热,只要让它竭尽全力,不和它正面交手,拖着它,消耗它的体力,它就一定会中暑!”
可达又说:“而且我散热性能好,不怕中暑。”
“怎么样?”可达看了周围一眼,说:“我的计划不错吧?”
项诚说:“你是人,你没有资格参战。”
“我是苍狼。”可达说:“又是封离的男朋友,于情于理,我去都很合适?”
迟小多下巴哐当掉地,看封离,封离眼里仿佛有泪光在闪烁,说:“没有这回事,我去了。”
“都这时候了,你就全我个面子不行吗?”可达朝封离说:“非要揭穿我。”
“等等!”项诚道:“我还有个办法!封离!”
“可达!”迟小多拖住可达。
奈何封离一步跃上,在空中优雅转身,变为九尾狐。
九尾狐稍稍侧过头,打量白罴,眼里尽是蔑视。
白罴把手中竹子一扔,说:“准备好赴死了么?”
“慢着。”
一只魁梧的灰蓝色巨狼跃上祭坛,四足踞地,将九尾狐护在身前。
“嗷呜——”苍狼仰天发出狼嗥。
天地间狼族,犬族,狮虎豹齐鸣,在这狼嗥声下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山野间形成了回声!
“哇,好大。”熊猫们羡慕地说。
迟小多:“……”
项诚紧张地看着局势,一旦可达与封离遇险,哪怕是打破规矩也不得不做了,必须马上化身青龙,强行镇压白罴,剩下的烂摊子到时再收拾。
“你下去。”九尾狐怒道:“没见大王都听小多大人的吗?!”
苍狼不理会九尾狐,朝白罴说:“阴阳幻化狐有两只,被我们家小多宰了一只,现在剩一只,候补由我顶上,熊猫,你有没有意见?”
白罴冷笑道:“来罢!”
九尾狐要动,却被苍狼猛地一爪,按在身前。
九尾狐:“你……”
苍狼低声道:“如果我不小心挂了,你别拼命,认输,知道吗?”
苍狼低头看了九尾狐一眼,说:“鬼王答应帮我一个忙……”
九尾狐:“不行!你……放开我!”
九尾狐发现苍狼的力度大得出奇,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苍狼抬起头,朝向天际。
风云色变,万兽齐鸣,白罴退后一步,拉开一个奇异的手势,以静制动。
苍狼的脸上现出狰狞的纹路,自尖耳蔓延到全身,仰头长嗥。
“嗷呜——”
狼群齐齐随着苍狼的引领,朝着正午的天空发出嗥叫。
迟小多:“……”
“嗷呜——”
第二声狼嗥,整个四川地区所有的野狼仿佛受到了感应,仰头随着苍狼嗥叫。
“它要干嘛?”迟小多茫然道。
“嘘。”项诚示意不要担心。
九尾狐茫然看着变幻为苍狼的可达,不知它要玩什么玄虚。
白罴放下手,猖狂大笑。
“小奶狼,你打算将我吓跑么?!”白罴嘲弄道。
“嗷呜——”苍狼发出了第三声狼嗥。
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的犬科动物全部感应到了这头狼的愤怒,正午十二点,太阳正在天顶之际,群狼望月!各自朝天发出怒吼。
远隔千里的广州,郎犬快步冲上阳台,化身为狗,发出一声长嗥!
“嗷呜——”
仿佛一个古老的契约,自碧峰峡祭坛中央朝外飞速扩散,茫茫中原大地,狼嗥月出!
天空中的光线为之一暗,兽群骚动,纷纷抬头望向天空。
迟小多:“……”
北京:
陈真快步走出会议室,隔着玻璃窗,看见天空中的太阳缺了一角。
碧峰峡:
旁观者登时哗然,迟小多抬头看天,天象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大地上千家万户涌出街道,抬头看着突如其来的日蚀。
天狗蚀日!
狼威之中,月亮在白天被强行改变了轨迹,挡住了日光。
日蚀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大地陷入了永恒的黑暗,苍狼的毛发在狂风中飞扬,面部现出符纹,全身闪烁着靛蓝色的光芒。
它把封离朝祭坛外一扔,封离摔在地上,闪电般跃起,要冲进祭坛时,日蚀却发散出太阳轮的光芒,印在大地上,形成一个封印区域,拦住了它的去路。
可达的狼眸注视着白罴。
“这就陪你玩玩。”苍狼冷冷道。
太阳形成一个发光的指环,星辰在指环的边缘一闪,犹如天地洪荒初开时,便已铭刻在宇宙轨迹中的一枚世纪钻戒。
日蚀产生了奇异的魔力,苍狼再次幻化,全身燃起蓝色的幽火,双目喷发出碧绿色的火焰,口中飞溅着金色的光点。
白罴大声咆哮,苍狼的怒吼声赫然震慑了它,紧接着苍狼朝着白罴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它的肩膀!

第130章 轰一般的篮子(四)

白罴拔地而起,浑身铁甲,两眼喷发出黑火,与苍狼打得天翻地覆,众兽逃离,白罴将苍狼奋力甩出,摔在巨岩上,巨岩登时被撞成了粉末。苍狼顶着白罴,将它挑得平地飞起,令他坠下深谷。
紧接着白罴化作黑白两色火焰,形成一道龙卷风,苍狼则砰然爆破,变幻为星光。
日环食的景象中,太阳形成的光轮一瞬间喷发出千万日珥,将它的强大威力洒向人间大地,星光在空中重聚,现出可达的人形。
他居高临下,身形与日蚀重叠在一起,背后浮现出一双狼眸,面朝重新聚形的白罴,双掌分开,左掌下,右掌上,划拳,抱圆,引领日蚀的强大力量,朝着白罴轰去!
白罴张开双臂,血盆大口怒吼,身上黑白两色顷刻间化为混沌的灰色。口中爆发出一道浑浊的强大力量!
“可达——!”迟小多吼道。
两股能量对冲,形成了强大的冲击波,瞬间击垮了整个山头,天摇地动,万兽逃离,青龙载着迟小多拔地飞起,在外围盘旋。
“得制止他们!”项诚的声音道。
“不!不!”迟小多颤声道:“再等等!说不定能赢!”
迟小多瞬间想通了可达的安排,这才是他真正的布置!可达太聪明了!白罴使用的是阴阳相融的混沌之力,而可达使用的也是混沌之力!
一黑一白,太极谓之阴阳。
而日升月落,日月也是阴阳!
可达召唤群狼望月,在正午时分以天狗食日之术对战白罴,用的就是日与月重叠,产生的混沌!
两股混沌的力量摧毁了整片树林,灰色的雾气蒸腾而起,大地上,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飞奔。
“封离——!”迟小多大喊道。
“你不能这么做。”封离的声音道:“你承受不了混沌的力量,你会死的。”
可达已经再听不见凤梨的声音,他的全身在日蚀的火焰中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散发出缭绕的雾气。
“交给我吧。”封离低声道:“您为我做的太多了,我死而无憾……”
一道强光射进了苍狼与白罴的战场,紧接着一只诡异的怪兽冲进了战团,封离将幻化之力施展到了极致,九尾在空中温柔地舒蔓,狐尾无止境地铺展开去,猎猎皮毛,尽现山河大地。
九尾天狐妩媚转头,眼神带着冷漠与悲哀,继而张口,竭尽全力地喷发出修炼千年的内丹。
混沌之力的对冲刹那被截住,内丹轰然吸走了所有的力量,再爆出耀眼强光,反冲力击中白罴,白罴倒飞出去,坠向深谷!
可达脱离这不受控制的力量,瞬间恢复神智,大吼道:“封离!”
内丹在空中闪了一闪,正要粉碎的那一刻,可达直扑下来,握住了那枚石头,死死用手箍住了它。
奈何混沌之力过于强大,灌注进可达的身体,令他爆发出刺眼的光华。
轰然巨响,可达站在茫茫旷野之中,火焰燃烧了大地,他一脸茫然,四处张望。
山峦崩毁,将远方的圣地埋在落石之中。
“封离?封离!”可达喊道。
他摊开手,封离的内丹已不在手中,他满脸疑惑地跃上山坡,望向远方。
圣地全面沦陷,远处传来九尾天狐临死前的哀鸣,可达变幻为苍狼,追着妖族逃亡的大部队而去。
兽群自相践踏,背后还有驱魔师冲来,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狸被另一只黑色的狐狸一口咬在脖颈上。
千军万马之中,两只狐狸仍在斗殴,黑狐占了上风,将白狐按在爪下,张口嘶吼,吸扯白狐的先天妖力,白狐疯狂挣扎,然而彼长己消,全身抽搐。
就在黑狐即将吞噬白狐的所有妖力之时,一声狂吼,苍狼从侧旁冲来,一爪拍飞了黑狐,衔起白狐,掉头逃跑。
飞禽走兽的滔滔洪流淹没了平原,苍狼踏空而去,消失在天边。
溪流旁,苍狼将白狐放在水里,白狐大声咳嗽,喝了点水,狼狈不堪,湿淋淋地爬上岸来。
苍狼注视着白狐,片刻后,又转头看看四周,似乎努力地辨认着这里是幻境还是现实。
白狐朝水里看,看见苍狼在水中的倒影,突然有点害怕,不敢回头。
“听得懂我说话吗?”苍狼沉声道。
白狐听不懂,转身跑开,警惕地打量着苍狼。
“妈的,这是什么地方?”苍狼一脸疑惑道:“你的梦境吗?”
白狐跑了,苍狼追在它的身后,喝道:“等等!别乱跑!你这固执的狐狸!”
“可达!”迟小多的声音在苍狼耳畔响起,喊道:“混沌之力失控了,正在改变封离的因果!你得马上停下!”
“我不知道怎么停下啊!”苍狼吼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找到他!”迟小多焦急地大声道:“这不是梦境啊!你要找到封离!让他控制住这股力量!”
青龙在碧峰峡上空盘旋,全身发出青光,笼罩了峡谷内的区域,迟小多焦急地朝着下面喊话。
封印非常脆弱,白罴与可达释放出来的混沌力量几乎不受控制,随时可能崩溃。
苍狼沿着白狐离开的方向努力地追去。
混沌区域中,时光仿佛正在倒流,一切因果也已发生改变,内里现出奇异的五色光芒。
“你支持得住吗?!”迟小多喊道。
青龙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一圈一圈地将光粉洒下去,维持龙力结界。
苍狼在因果世界里跑着跑着,忽然发现周围发生了改变。
那是一条大路,大路的尽头通往古代的城市,苍狼认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左右看看,小跑着朝城市而去。
城门处,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手持木棍与石块,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苍狼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一条线,看清楚了那人的身影。
那是封离!
封离长着狐狸的头,斗篷被人类扯掉,狼狈逃出城外,在人类的围攻下,悍然化身为狐,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要冲上前去报复。
而城中冲出数以百计的卫兵,纷纷架箭。
“齐射——”
苍狼大吼一声,冲上前去,衔住那狐狸,转身就逃,背后箭矢犹如暴雨般追来,狐狸不住挣扎,却被苍狼死死咬着,无法逃脱。
逃出将近五里地后,苍狼才把狐狸放了下来。
“你犯什么浑!”苍狼朝它吼道。
狐狸嘶叫一声,冲上前咬了苍狼的爪子一下,苍狼痛得大叫,不住甩爪子,狐狸却转身就跑。
“等等!”苍狼吼道:“别跑啊!听我说!”
苍狼追着追着,四周景色变幻,现出一座小城,苍狼一个急刹,躲进小巷里,摇身一变,变回人型,四处看看。
小巷内是个庭院,庭院里坐着一个蒙面的少年,正在石桌旁看书。
“喂。”可达的声音从院墙上传下。
少年吓了一跳。
“记得我么?”可达问。
少年穿着斗篷,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眼睛周围还有少许毛发。
可达招手,说:“过来。”
“你是谁?”少年说。
“你是谁?”可达说:“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么?”
可达朝少年现出不羁的笑容,作了个“抓”的动作,少年松了口气,说:“你是那只狼妖。”
“你记得我?”可达有点意外。
“当然记得。”少年答道:“七百年前,我刚出世那天,你救了我一命。”
可达十分惊讶,少年说:“三百年前,洛阳城外,你帮了我一个忙,你也修炼为人了?你是什么狼种?叫什么名字?进来吧。”
可达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内。
“这就是混沌之力产生的影响吗?”可达四处看看,有点疑惑。
“你说什么?”少年问。
“没什么。”可达说:“我叫格根托如勒可达。”
“格根托如勒可达。”少年说:“很特别的名字。”
“塞外来的。”可达有了先前的教训,不敢对封离乱来,免得狡诈多疑的狐狸又要跑路——它的提防心太重了。
少年上下打量可达,说:“喝茶吗?”
可达看着他,少年去给他倒茶,说:“我叫封离。”
“固步自封的封。”少年说:“流离失所的离。”
可达说:“原封不动的封,形影不离的离。”
封离笑了起来,说:“我们很有缘,这么大的世界,居然在七百年间,见了三次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可达正要说话,院外响起谈话声,铃铛声,封离登时色变,天空风起云涌,无数符纸越过围墙,高速旋转,朝着院内射来。
“走!”可达抓起封离的手。
“妖孽!”道士的声音道:“还想往何处逃?!”
一时间飞剑如雨,天地间尽是金光,可达变幻成苍狼,吼道:“你快逃!”
封离眼中现出惊诧之色,退出院子后门,苍狼回头道:“跑啊!”
紧接着苍狼推翻了院墙,朝着门外冲去。
“还没好吗?!”迟小多的声音道。
苍狼掀翻了那道士,沿途扑倒了不少房屋,怒吼道:“正在被追杀呢!别吵了!”
项诚的声音大声道:“白罴出来了!你快点!”
苍狼吼道:“我倒是想快点!怎么快啊!”
迟小多说:“我看见它正在长尾巴了!封离的力量正在觉醒!它能控制混沌!让他的九条尾巴长出来,他说不定就醒了!你刚才做了什么?他怎么多了一条尾巴?!”
白罴拖着受伤的身体,一瘸一拐,走向祭坛中央,可达横抱着封离的身躯,跪在地上,两人如同雕塑。
封离的背后,现出六条巨大的尾巴,就在白罴靠近它的时候,出现了第七条。
白罴抬起爪子,要把封离与可达一起毙于掌底。
“我明白了……”苍狼大喊道:“这是封离过往的不甘!是他想改变过去的愿望!等我!我能保护他!”
苍狼逃出城外,时光飞逝而过,四周暗了下来,天地开始摇晃,可达猛地转头,发现自己正在一艘船上。
“封离?”可达推开船舱门。
床上,被里,一个身形正在喘息,欺负。
可达揭开被子,封离全身赤裸,身体白皙,依旧是狐头,猛地吓了一跳。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上来的?不可能!这里是印度洋啊!”
可达咽了下口水,说:“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起来?”
“带我走。”封离说:“不管去哪里……带我走!我的妖力被封印住了!”
外头脚步声响起,可达作了个嘘的手势,闪到门边。
一名西方人推开舱门进来,可达随手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朝墙壁上狠狠撞了几下,那西方人登时昏迷不醒,倒在地上。
“叫你脱我老婆衣服。”可达说:“还想给老子戴绿帽?”
可达一边说一边揍,身高一米九,把那一米八的西方人提在手里,摔来打去,最后揉成一团,塞进桌子下面。
封离:“……”
水声响,封离裹着床单,坐在船舷上,可达小心地把救生艇放下去。
可达划着船,小船的另一头载着封离,月色照耀着平静的大海,小船摇摇晃晃,驰离大船。
“你刚才说的什么?”封离说。
“啊?”可达傻乎乎地看着封离。
封离安静地看着可达。
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太阳升起来了,因果之力移山填海,可达知道他们又要离开了。
“我得走了。”可达说。
“不要走!”封离马上说。
可达:“……”
封离说:“你……你要去哪里?”
封离用床单把自己的脸蒙起来,露出眼睛,看着可达。
“嘿。”可达说:“你干什么呢。”
可达伸出手,把封离蒙着脸的布扯下来,自己变出一个狼头,朝他咧嘴。
封离:“……”
封离被吓了一跳,继而两人都大笑起来。
“亲你一下可以吗?”可达问。
封离没有回答,可达便凑近了点,狼鼻子在封离脸上蹭来蹭去,最后舔了他一下。
“别闹了!”封离说。
“我走了。”可达说:“下一个轮回见。”
“什么?”封离茫然道。
船只靠岸,可达化作漫天星光消失。
“还剩几条尾?!”可达大喊道。
“一条了!”迟小多的声音从天空中传下。
可达跑向岸边,天地旋转,天空中下起了茫茫白雪。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山,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年行走在雪地中。
苍狼亦步亦趋,走在少年的身后。
“你终于愿意出现了?”少年没有回头。
苍狼鼻子里哼哼,没有回答。
“你这个混账!”封离的声音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苍狼一怔,封离转过身,苍狼变幻为人,马上退后,封离扑上来,可达正要张开双臂拥抱他,却被封离赏了一拳。
“哎!”可达怒吼道:“我要生气了!我为你做了这么多就换来一拳吗?!”
“你到底是什么狼?!”封离说:“为什么会一直出现在我的身边?”
可达突然给了封离一记雪球,继而哈哈哈地跑开。
封离满脸是雪,呸呸地吐掉雪粉。
可达又把封离的兜帽一下掀了下来,意外地发现,他拥有了人的脸庞。
“哟。”可达说:“你把妖力拿回来了?”
封离眼睛通红,仇恨地盯着可达看。
可达两手插在兜里,漫天大雪,他还穿着衬衣短裤,冻得直哆嗦。
封离说:“今天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吧,你知道吗,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找你。”
“你和印第安酋长谈恋爱了吗?”可达说。
“你怎么知道?”封离警觉地说。
可达想了想,说:“如果我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我还有很多事忙。”封离答道:“不想和你再啰嗦下去了。”
“等等嘛。”可达说:“我好冷,冰天雪地,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是想谋杀亲夫吗?”
“你……”封离终于忍无可忍,吼道:“这些年里你都去哪里了!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好冷喔。”可达只是说:“好冷好冷……”
突然间可达又把封离抓了过来,封离淬不及防,被可达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紧接着可达低头,亲了下去。
可达心想:终于亲到了,想很久了。
封离:“……”
下一秒,封离的第九条尾巴出现,他伸出手,覆上了可达的左脸。
他在可达的怀里睁开双眼,内丹闪烁着光芒,吸收了所有的混沌之力,回归他的胸膛。
只是一秒,封离便推开可达,转身一步跃出,幻化为巨大的九尾天狐,左眸阴,右眸阳,狠狠地撞向一爪抓向自己的白罴,将它按倒在地。
九尾天狐仰天发出咆哮,混沌之力轰然收拢,卷成漩涡,朝着它的身体一收,继而它低下头,朝着爪下的白罴喷出熊熊烈焰。
白罴痛苦地怒吼,九尾天狐的眼睛喷发着烈火,白罴被烈焰禁锢,腾空而起,奋力挣扎,随着九尾天狐的力量,被压制到深谷之中。
“再在里头沉睡个一千年吧!”封离的声音怒吼道。
日蚀射出强光,聚集成环,压向白罴,白罴被投向深谷,第一道日蚀封印轰然落下!
第二道兽王封印呈现出九尾狐的标记,连带着祭坛朝白罴压了下去!
紧接着第三道封印,碧峰峡的地裂再次轰然合拢,青龙盘旋飞来,一口龙炎沿着地面的裂缝直而去,岩石融化,项诚恢复人形,双手结印,喝道:“封!”
不动明王一掌,天摇地动,将法印按上了大山。
熊猫们一起欢呼,抬着昏迷不醒的可达抛上天空,抛了三下。迟小多冲上前道:“不不!快住手! “熊猫们一哄而散,可达在地上摔了一下,登时醒了过来,抱着后脑勺惨叫。
“谁干的!”可达狂吼道。
熊猫们登时全部躲了起来。
“你没事吧。”迟小多担心地问。
可达摆摆手,坐在地上,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九尾天狐站在悬崖边上,安静地注视着黄昏时的碧峰峡。
苍狼一瘸一拐,从背后走来,坐在它的身后。
“喂,封离。”苍狼说:“混沌里的那些过去,是你执着于改变的因果吗?”
九尾天狐没有回答。
苍狼说:“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能陪伴你,我很抱歉。”
九尾天狐沉默。
“有时候我总是觉得,人生可以从头再来就好了。”苍狼又说:“我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在你最难熬的时候遇见你。”
“封离?”苍狼抬起爪子,试着摸了摸九尾天狐的尾巴。
九尾天狐突然转身,跑得飞快,消失了。
苍狼一脸惆怅,看着它消失的方向。
第二天晚上,圣地:
迟小多则躺在一群熊猫之间,在圣殿聊天。熊猫们哪怕不说话,只是呼噜噜地喘,迟小多都觉得很好笑,哈哈哈地揉它们。
“这地方太无聊啦!”迟小多说:“还好有你们。”
熊猫们一起说不无聊不无聊,比动物园里宽敞多了。
封离经过,熊猫们又讨好地问他吃竹子吗。
封离礼貌地说:“不吃,谢谢。”
迟小多说:“你在找可达吗?”
封离看看迟小多,迟小多朝他招手,封离便过来坐下,两人躺在一群熊猫中间,看着星空。
“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可达了。”迟小多问。
“您怎么看出来的?”封离说。
“因为你每次都给他的朋友圈点赞啊。”迟小多说。
封离:“……”
“您误会了。”封离说:“点赞……只是礼尚往来。”
迟小多说:“如果不是很喜欢一个人,是不会每条都给他点赞的。偶尔也会漏掉几条。只有很在意一个人,才会时刻注意他的朋友圈内容,不漏掉每一个赞。”
封离:“我……”
迟小多神秘地说说:“鬼王告诉了我一件事。”
“他也告诉我了。”封离说:“由此可见,什么秘密,千万不能让鬼王知道,否则很快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了。”
迟小多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个技术难题。”迟小多摇头道,枕着熊猫的肚子,软绵绵的,实在太舒服了。
走兽区:
可达依旧穿着他的工装吊带裤,打着赤膊,戴着个焊工面具,为封离家门口焊一个信箱。
夏夜的微风吹来,萤火虫四散飞开,花园的栅门被一只手推开,封离走了进来。
可达摘下焊工面具,扔到一边,试了几下信箱的门,说:“这样你就能收到信了,虽然现在用电邮多,不过我猜很多妖怪还是会给你写情书。”
“没有人给我写过情书。”封离答道。
“会有的。”可达说:“我就听郎犬说过,你是他男神。”
封离走进来,可达却走了出去,两人隔着一道栏杆,可达试了下栏杆稳不稳,松了口气,带着庆祝的声音道:“完工了!”
封离:“谢谢。”
可达朝他笑了笑,说:“不客气,我走了,祝你幸福。”
“可达。”
可达转过身的时候,封离叫住了他。
一只熊猫捧着迟小多的手机偷偷跑过来,躲在树丛后,伸出爪子,小心地拨了几下手机屏幕,抬眼看可达。
音乐响起。
a fine frenzy的almost lover。
“your fiips ay skin。”
封离:“……”
可达:“……”
封离:“这是什么?”
可达哭笑不得,答道:“这是小多还给我的bgm,还是他最懂我。”
封离安静地看着可达。
“你不等万妖殿揭幕吗?”封离问。
“不了。”可达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i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
“i thought you want the same for me。”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突然说。
“封离。”可达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
“那些日子,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陪伴在你的身旁,过去的你独自承受着,直到今天,你已经过得很幸福,不再需要一个陪伴着你的人了。”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可达侧过头,看了封离一眼。
封离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可达说:“再见。”
封离目光复杂,看着可达离开。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t you just let me be”
可达收拾东西,迟小多从花园后探头,朝外看了一眼,熊猫恭敬地把手机捧回给他。
“快去。”迟小多小声道。
封离站在花园里,眼眶通红。
迟小多说:“快去追啊!”
迟小多拖着封离的手,要把他拖过去,可达却在圣殿下面喊道:“小多!”
迟小多只得自己先跑过去,稳住可达。
可达套上t恤,在围墙下喊了几声,上头扔下来一堆竹子。
熊猫探出头,朝可达说:“吃吗?”
“给我滚!”可达实在是烦死这些卖萌为生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尤其在被一只大熊猫妖怪揍得满地找牙之后,更令他完全不想和熊猫说话。
“干嘛!”
迟小多从圣殿顶上的平台探出头。
“项诚呢?”可达问:“找他喝酒!”
迟小多答道:“他开车接齐齐和蛟仙去了!”
可达说:“那你下来,陪我去喝酒!”
“我不喝酒!”迟小多说:“叫两只熊猫陪你去喝行吗?”
可达说:“不行!刚才那首歌是什么?给我传一首!”
迟小多嗯了声,可达想了想,说:“不喝酒那你想做什么?”
迟小多说:“我想玩啊。”
可达说:“那走吧,我带你去游乐场玩。”
迟小多说:“等等啊,项诚还没回来。去欢乐谷吗?”
可达说:“走吧,管什么项诚啊!你还爱不爱我了!爱我就跟我走!我去买票。”
迟小多翻手机,说:“等项诚回来我们就去。”
可达只得说:“那我先走了。”
迟小多要拖住可达,可达却完全不想呆在圣地里,迟小多只得去搬救兵,可达离开圣地时,战死尸鬼王站在出口玩遥控飞机。
“回去了?”鬼王问。
“走了。”可达抬手,战死尸鬼王和可达击掌,拜拜。
“还要不要把你变僵尸,当死亡骑士了?”战死尸鬼王问。
“不用了。”可达答道。
“你不是想永生的吗?”鬼王又问。
可达说:“想当死亡骑士,也得有这个资格才行啊,帮我和鲲王鹰王打个招呼,有缘再会。”
战死尸鬼王道:“毛头小伙子。”
可达一肚子火,要过去和战死尸鬼王打架,鬼王却不理他,继续玩自己的遥控飞机,拿着遥控杆躲开可达,小跑着离开。
可达出圣地去,开车到成都,找了个酒店住,打电话叫陈真来喝酒,大家都说没空,可达简直一肚子火,失恋的人叫谁都叫不到,最后只好叫轩何志。
“轩何志,过来陪我喝酒吧。”可达说:“我请你喝。”
轩何志说:“项大仙说让我别去陪你,给我两千块钱呢,你给我三千我就去。”
可达暴躁道:“他什么意思啊!我给你四千,你过来吧!”
轩何志说:“你等会儿,我再问问项大仙,可能待会你得给我六千了……”
可达说:“轩何志,回北京你给我等着。”
“别挂啊!”轩何志说:“四千就四千……成——”
可达刚挂了电话,迟小多便把电话打来了。
“你不是带我去游乐场的吗?”迟小多说:“别喝酒啊!”
可达说:“好吧你过来吧。”
“待会游乐场见。”迟小多说。
“待会?!”可达说:“半夜三更的跑游乐场去!你玩碟仙啊!”
迟小多说:“现在才八点半,项诚下午跑了几个地方,现在已经把游乐场买下来了!打算让咱们大家好好玩呢!”
可达:“我告诉你,迟小多,你敢带熊猫的话我就不和你好了。”
“车在酒店楼下了。”电话里传来项诚的声音,说:“过来吧,大家都在呢,陪你喝酒。”
可达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们……”
可达起身,穿上外套,出门去。
游乐场内一片黑暗,可达四处看看,飞身翻过大门,落在中央广场。
一瞬间,整个游乐场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五光十色,犹如幻境。喷泉五彩缤纷,闪烁着梦一般的颜色。
封离穿着一件黑色的马甲,头发漆黑,额发垂下,挡住了左侧的眉眼。
“等候您很久了。”封离有点拘束地微微躬身,说:“很抱歉,我不擅长表达……”
可达走上前去,封离仿佛十分不安。
迟小多和一群熊猫在旁边给封离加油。
“你热不热。”可达说:“大夏天的穿这么多。”
封离笑了起来,可达手指勾着他的西服马甲,给他解开外头的扣子,将马甲搭在自己的手上。
接着,可达又解开封离衬衣领口的第一枚扣子,解扣子时,他低下头,看着封离的双眼,封离的睫毛微微一动。
可达伸出手,搂着封离的腰,封离的呼吸仿佛停了,于是可达低头,鼻梁抵着封离的鼻子,嘴唇覆上了他的唇。
“快快……”迟小多打手势。
熊猫们点燃烟花引信,漫天烟花飞射,照亮了夏夜的星空。
可达搂着封离,两人都没有抬头,专注地在焰火下接吻。
焰火点燃了天穹,犹如天脉中绽放出的繁花,只有一瞬,却带着永恒的力量,凝固在无尽的时光之中。
——轰一般的篮子·完——
“哎!”轩何志说:“完了吗?完了吗?总算轮到我了吧!”
旋转木马旁的餐厅,陈真、齐尉、蛟仙、陈朗、轩何志都到了。
项诚说:“他俩走了吧。”
陈真笑道:“终于找到真爱了,来!大家为可达的爱情干杯!”
轩何志说:“干杯干杯,这也太浪费了,放这么多烟花。”
“他们在哪?”迟小多还在张望。
齐尉笑道:“喏,你看。”
可达搂着封离,坐在喷水池后面,两人只有背影。
轩何志说:“可以玩了吗?走走!快开始玩吧!”
于是熊猫们和轩何志一起解放了。熊猫们骑着旋转木马,欢呼声中转来转去。
轩何志坐在海盗船上,哈哈地笑,说:“早就想来了!”又朝隔壁的熊猫说:“你应该值不少钱吧!”
熊猫们面无表情地看着轩何志。
“小多!”轩何志朝迟小多说:“你的熊猫可以送我一个吗?”
迟小多说:“如果被我发现他们少了一根毛,你就等着吧!”
——万妖殿·网络连载部分·暂完结——
感谢大家在本书连载期间的陪伴,番外卷《万妖殿》更新进度暂先放出人气较高的齐尉、陈真、可达以上三部分,网络连载部分暂时先到这里,个人志上市三个月到半年后,会在网上把剩下的部分一次贴完。
项诚、轩何志篇将在个人志内附上。
除特别行动组五位成员一共五篇番外,剩下的还有协力人员曹斌以及郎犬、周宛媛番外各一则,外加全员番外一则。
所以买不买书都可以看到番外喔,只是会慢一点。
但是文中的一些删节内容就没有办法了,因为晋江审核很严,所以网上是没法张贴的。
个人志将于本月月底前开预售,详情请关注我微博@非天夜翔,会有书讯最后,再次,非常,感谢,大家对本书的支持与宽容,咱们下本书见啦—3—mua!


☆、动如参与商(一)


盛夏清晨,广州的空气里带着灼热而清新的气息,一轮朝阳照向珠江,金波万顷,全城植被从一夜沉睡中醒来,迎着晨曦舒展开枝叶,散发出繁闹都市中自然的气息,早餐摊纷纷开张,肠粉蒸屉、小笼包、早茶与糯米鸡的餐车推出。
美食之都中茶的气味、早点蒸汽的气息、车水马龙与珠江的水汽、树木的新鲜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像这个城市的印记般令人身心舒畅。
“GaGaOlalala——”
“I want your loving and I want your revenge——”
“You and me could write a bad romance——”
Lady GaGa的歌伴随着轩何志与陈真跑过滨江大道,轩何志手里拿着个山寨机,开着公放,播着从迟小多那里拷来的歌,一路洋洋洒洒,和江边晨练的老年人们《我的中国心》交相辉映。
两人穿着运动衣,从项诚家跑出来,沿着滨江大道跑了个来回,背后跟着出来放风的郎犬。
“等等……等等!”
“我不行了,等等我啊……”
轩何志靠在路边喘气,陈真跑着跑着,发现人没了,回头看。
“你身体太差了。”陈真说。
轩何志哭笑不得,说:“陈主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牛了……呼……呼……”
轩何志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跟着陈真一起跑下去。
“坐办公室坐太久了……”轩何志说,“缺乏锻炼……呼呼……”
陈真说:“所以才要多出任务,你看郎犬身体多好。”
郎犬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朝两人摇尾巴。
“它是狗啊!”轩何志抓狂了,“怎么能和人比?”
两人跑过一家早餐店。
“吃早点吗?”陈真说,“我请你吃。”
轩何志说:“能报销吗?不如主任您把钱给我,我回项城家吃?”
陈真:“……”
陈真给轩何志二十块钱,轩何志不住感谢,和陈真进早餐店去,陈真自己点了吃的,给郎犬也点了份,老板出去蒸完早点进来,突然看见多了个满头大汗的男人(郎犬)吐着舌头吃早饭,被吓了一跳。
“心情不好吗?”陈真摸摸郎犬的头,问,“最近有心事?怎么都不说话了?”
“谈恋爱了吧。”轩何志同情地说,又朝老板道:“我要一杯茶就行。”
喝过茶,回到江滨别墅,刚过八点,这个时候项诚家才逐渐醒来。妖怪们先起床打扫,准备早餐材料,至于迟小多和项诚什么时候下来吃早饭,在不在家吃就随意了。
迟小多的三餐是大王亲自动手做的,所以妖怪们只会准备好材料,等大王做饭,封离先前定了严格的规矩:大王和皇后没吃,妖怪们不可以在家里先吃,实在饿了可以出去吃早点。
于是轩何志洗完澡,就在沙发上干等着迟小多起床放早饭,肚子饿得咕咕叫。陈真在一旁刷手机。
“主任,给我看看他们最近在做什么吧?”轩何志说。
陈真一脸不耐烦,避开轩何志。
轩何志又说:“手机借我玩一下吧?我看看朋友圈啊。”
陈真说:“你自己没有吗?”
轩何志说:“我手机太破了,一打开朋友圈就会程序崩溃。”
陈真:“……”
陈真:“不行!有公务。”
“你就不能办个套餐,充话费送机子吗?”陈真说,“每次联系你都出状况。”
轩何志说:“唉,没钱,要省吃俭用嘛,等我过生日的时候,小多说不定会送我个呢。”
陈真说:“省下这么多钱,做什么用?先买个用着吧。”
轩何志只好讪讪坐着发呆,陈真说:“你去娱乐厅里看电视吧。”
轩何志去娱乐厅里,狼犬变成人形穿着短裤,打着赤膊,一米八的个子,趴在地毯上看宠物视频,轩何志拿了遥控器,看了眼旁边趴着玩游戏的郎犬,吓了一跳。
“哇靠!”轩何志说,“你一只狗都用6Plus啊!”
郎犬戴着耳机,聚精会神地看一只漂亮的苏牧。
轩何志的自尊在那一刻受到了某种重挫,突然开始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有点失败。
“你的手机借我玩一下。”轩何志说,“好用吗?改天我也去买个算了。”
轩何志去摘郎犬的耳机,却不知道郎犬正在和那只苏牧的主人视频,实际目的是为了看对面的狗,被轩何志一摘耳机,登时“汪汪汪”地狂怒,追着轩何志要咬,轩何志只得跑了。
于是轩何志到了厨房,两只熊猫戴着大厨帽,正在给迟小多准备早饭材料。
“有吃的吗?”轩何志问。
“现在没有,喵。”熊猫妖答道。
“你是熊猫你喵什么喵。”轩何志说。
那熊猫站起来快有一米九,肩宽体胖,说:“等大王起床。”
“早饭吃什么?怎么还有西瓜?”轩何志还是很平易近妖的,项诚府上,只有妖怪们不嫌弃他烦人。
“皇后的一道菜啊。”熊猫答道。
熊猫正在挖西瓜,他把西瓜切成两半,用一把勺子,挖出最中间那部分,并成一个直径不到三厘米的小球,放在盘里,剩下的部分放到一边。
轩何志难以置信道:“这么大个西瓜,就只吃中间那一小勺?”
“是啊。”熊猫说,“大王吩咐,只要最好吃的地方。”
轩何志看到满厨房的五六个西瓜,全部都被挖走了最中间的一小勺,剩下的扔在那里,当即心中涌起了一股愤怒。
“剩下的呢?”轩何志问。
“我们自己吃啊。”熊猫说,“西瓜很好吃的呢。”
“那给我一块吧。”轩何志马上改口道。
另一只熊猫说:“大王还没起床,不能吃。”
轩何志:“……”
轩何志游荡到后山的花园里,那东北来的小山魈倒是起得很早,却还没有成精化形,坐在一堆叶子里发呆。
轩何志也过去,坐着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思想在看到那堆西瓜只挖掉中间一小块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在这个充满朝晖的夏日上午,太阳灼得人暖洋洋的,他开始反省自己的人生。
金钱与物质犹如一道洪流,它从虚空中来,裹挟着无数人身不由己地朝着未来呼啸而去。为什么这世界上有穷人,有富人,为什么有人吃酸奶不舔盖,有些人却只能啃西瓜皮,师父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世界是物质的,要认识这个世界,首先要通过物质。
他的人生就像师父的人生,目标就在于囤积物质,但项诚说过一句话,每个人一生中活着,都需要不断地自拔与更新。可是自己的人生如何更新呢?
轩何志开始有一点迷茫了,这是他从前没有清醒地自我审视过的问题。
“轩何志!”迟小多在阳台上喊道,“吃早饭了!”
山魈听到吃饭,马上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爬上阳台,伸手要迟小多抱,迟小多便抱着山魈下来。
最开始迟小多是不太爱这只山魈的,嫌这个物种长得太奇怪了,而且山魈归他,人参和灵芝又被陈朗霸占了,令迟小多相当郁闷。山魈还掉得他全身毛。幸而项诚说山魈是孤儿了,和自己一样,迟小多想到这点,才觉得确实应该好好疼爱它。
那小山魈倒是很懂事,也不给迟小多惹麻烦,反而十分听话,迟小多慢慢地开始很喜欢它,抱着它下楼,摸摸它的手,说:“你和轩何志在说什么?不要借钱给他哦。”
山魈叫了几声,熊猫们在餐桌前摆上婴儿椅,迟小多就把山魈放在婴儿椅里,给它一大碗拌饭和勺子。
“最近有点掉毛。”项诚做好饭过来,摸摸小山魈的脑袋,说,“少吃点盐,大家早上好,开饭吧。”
熊猫们朝着项诚鞠躬,家里妖怪们各自说:“皇后与大王万岁。”接着各自散了去吃早饭,开始快乐的打工仔的一天生活。
轩何志看到迟小多面前的煎蛋西多士、奶茶和果盘,又勾起了一番惆怅。最近陈真为了调查一个海外妖怪走私任务,特地到广州来执行任务,与轩何志在项诚家里住了半个月,现在调查进行得差不多了,也该走了。
迟小多给小山魈喂了几口,把勺子给它让它自己吃,见轩何志有点闷闷不乐,问:“轩何志你怎么啦?”
迟小多还是比较喜欢轩何志的,来家里做客这家伙也懂得分寸,不会偷茶叶和糖,就像轩何志自己说的一样“我从来不动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借钱也是,别人一说不借,轩何志就不会死缠烂打。
只听轩何志叹了口气。
项诚也发现了,说:“不想走就多住几天?”
迟小多怀疑轩何志只是不想回北京办事,但轩何志却笑笑,说:“也该走了。”
迟小多觉得轩何志今天实在是反常,又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嘛,组织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轩同志。”
轩何志想了想,说:“突然一下人生没有了目标。”
没有了目标……
目标……
标……
迟小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怔道:“什么目标?”
轩何志说:“没什么了。”
迟小多与项诚面面相觑,项诚也是一副吃惊的表情。
轩何志看着迟小多餐盘里的西瓜球,说:“人庸庸碌碌,活在这个世界上,拼死拼活地赚钱、工作、攒钱、买车、买房、努力往上爬、吃好的、住好的,有这么多钱,却没有目标,甚至不知道明天做什么,你们觉得幸福吗?”
“幸福啊。”迟小多说,“简直幸福死了不是吗。”
项诚:“……”
迟小多说:“混吃等死,这样不是很好吗?”
轩何志:“……”
项诚:“幸福,怎么突然这么说?”
轩何志说:“我觉得不幸福。”
迟小多心想你现在才觉得不幸福啊。
项诚说:“你可以试试调整状态,人需要不断地自拔与更新。”
轩何志叹了口气,说:“我觉得我越来越堕落了。”
迟小多吃了一块西瓜球,最喜欢夏天西瓜的精华部分了,好甜哦,又说:“你可以试试看改变一下自我嘛,比如说……从换个手机开始,或者把家里不要的东西扔掉一部分。”
轩何志听到这话,突然想起了,说:“下个月我过生日,请你们来我家玩吧?”
迟小多一点也不想去,想到轩何志的家,印象里就是一堆纸皮箱子、空瓶子、酒店的糖包和驱委洗手间里的卷纸堆满了。
“我会把礼物邮寄给你的。”迟小多说,“不一定能去。”
轩何志精神一振,说:“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迟小多问。
“不要太物质也不要太庸俗的。”轩何志想了想,说,“我决定改变自己。”
“那……手绘贺卡可以吗?”迟小多说。
轩何志顿时崩溃了,怒吼道:“我们这么久的交情,我过生日你就送我一张手绘的贺卡?!!”
项诚忙示意轩何志冷静一点,说:“贺卡只代表心意,会有其他庸俗的东西的。”
轩何志这才点了点头。
当天陈真整理完汇报,让迟小多帮忙录入,收拾了行李,和轩何志一起向主人和妖怪们告别,轩何志还和郎犬握了握爪子,颇有点依依不舍,两人这才上了飞机。
晚上抵达北京时下起了暴雨,轩何志提着自己的包,拖着陈真的箱子,开车先把陈真送回去,陈真说:“上来喝杯茶,洗个澡再走吧。”
“不了!”轩何志说,“主任您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轩何志和陈朗打过招呼,顺手关上门,陈真从防盗门里递出钥匙,说:“你把车开回去吧!明天上班我坐地铁去!”
“不用了!”轩何志说,“我打车回去!”
陈朗见轩何志没接钥匙,问陈真,陈真打手势,陈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陈真解释道:【应该是车没油了。】
陈朗追出来,给轩何志一把伞,轩何志十分感动,说:“谢谢!”
轩何志匆匆下楼梯,撑开伞,风急雨骤,挡住了人,挡不住包,公共汽车站几乎都没人了,光他一个人站着淋雨,车还迟迟不来,在那一刻,他顿时有种被天地万物嫌弃了的感觉。
一辆马萨拉蒂飞驰而过,溅得轩何志一身水,轩何志站在路边破口大骂,雨伞掉在水里,朝着车的背影吼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小心妖怪吃了你!”
雨势渐小,在北京的道路上溅起了千万道水花,路边的咖啡店播着莫文蔚的《爱》。
轩何志:“……”
轩何志也不打伞了,挎着巨大的行李包,气喘吁吁地朝地铁站走,赶到地铁站时,包差点还被夹在车门上。
一番辗转,终于回到在北京租的一室一厅。
“睡了吗?”轩何志自言自语说,翻包找钥匙,打开门进去,身上全是水。
这是丰台区的一个城中村,房租三千六,组织给报销,轩何志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的这里,客厅里有一张沙发床,房间里有一张床,轩何志进去看了眼。
被子里盖着一只很小很小的妖怪,只有足月的小奶狗般大,四只爪子摊开,趴着。
轩何志隔着被子,摸摸小妖怪,揭开看了一眼,里头露出个貔貅的圆脑袋。
“嗷——”小貔貅睡眼惺忪地挪了个地方。
“喂!我回来了!”轩何志说。
小貔貅不理他,换了个地方,继续睡。
轩何志去换衣服洗澡,把衣服裤子全脱了,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他的皮肤白皙,常常东奔西跑,肌肉瘦削,手长腿长,头发剪短了很精神。只是因为没对象,总是憋得够呛。
洗完以后,貔貅还在睡觉,轩何志把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看到奶酪吃光了,就又给小貔貅的食盆里放了点。
打开橱柜,里头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卷纸,轩何志拉开橱柜一侧的抽屉,从满抽屉一次性筷子里拿了一双,泡了个面吃,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进了水,坏了,当即好生郁闷。
“你不饿吗?”轩何志又朝房里小貔貅喊道,“别睡了!出来吃饭吧!”
小貔貅不理他,轩何志只得抱了床被子出来,在沙发上睡了。
当夜,轩何志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翌日清早听到貔貅叫声,醒了。
轩何志的头“嗡嗡嗡”地响,貔貅在沙发下朝他叫个不停,努力地要爬上来,最后咬住毛巾被,朝外拖。
轩何志的内裤全湿了,正手忙脚乱脱下来,貔貅却凑过去闻。
“不要舔!”轩何志叫道,忙把内裤抢回来,快速到浴室去,扔在盆里泡水。
小貔貅跟在轩何志身后,轩何志走到哪,貔貅就跟到哪,“嗷嗷”地叫个不停。轩何志被吵得头疼欲裂,说:“行行好不要叫了,去吃饭吧,盆里有吃的……不会吧!已经吃完了吗?!”
轩何志下巴“哐当”掉地,说:“怎么吃了这么多!”
小貔貅瞪着轩何志看,轩何志只好打开冰箱,把牛肉拿出来给它吃。
“好吃吗?”轩何志昏昏欲睡,看着小貔貅。
小貔貅又不理轩何志了,开始狂吃。
轩何志感觉额头滚烫,嗓子好像着了火,胸闷想吐,片刻后,一个踉跄,一头栽倒在地上。
八月北京,骄阳似火,一辆车开过来,周宛媛优雅下车,拎着个果篮,和曹斌一起,进了轩何志家的单元门口,结果发现没有电梯。
“呼……呼……”周宛媛爬得累死。
曹斌按了下轩何志家的门铃,门铃是坏的,只好拍门。
“轩主任!”曹斌道,“你在家吗?”
周宛媛怒道:“没电梯还住八楼啊!轩何志你给老娘滚出来!”
里面没有半点动静,曹斌打电话给陈真,说:“没人,上班去了?”
“应该是昨天白天中暑了,晚上又淋了雨。”陈真在电话里说,“你再敲敲看,不行就用钥匙开。”
“快点开门吧!热死了都。”周宛媛说。
先前陈真交给曹斌一把轩何志抽屉里找到的备用钥匙,不知道是不是家门钥匙,曹斌试了下,果然打开了。
“轩何志?”曹斌挂着耳机说,“等等!有妖气!”
周宛媛色变,马上取出法宝,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轩何志家,曹斌背靠门,四处打量,听到厨房里传来“嗷嗷”的声音,以及“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拐角处,露出轩何志的半只小腿。
“啊——”周宛媛立即想到了妖怪吃人的场面,登时骇得魂飞魄散。果盘掉在地上,水果滚来滚去。
曹斌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吼道:“轩何志!”
轩何志一身赤|裸,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旁边正在吃东西的小貔貅横了曹斌一眼,只是短短的一会儿,又埋头继续吃了起来。
曹斌:“……”
一个小时后。
轩何志萎顿不堪,躺在病床上输液——昨天白天跑步回来中暑,晚上回北京后淋雨感冒,洗澡后没开空调,在客厅里闷着,二次中暑。
“轩何志。”曹斌想了想,无奈道,“你怎么……”
“别提了。”轩何志呻|吟道,挣扎着要起身。
“用医保看的病。”曹斌忙安慰,让他躺好。
病房门打开,陈真进来了,朝护士说:“我们想单独谈谈。”
护士便关上病房门,陈真严肃地看着轩何志,说:“你怎么……”
“别提了。”轩何志呻|吟道,“能有点同情心吗?”
“这件事很严重。”陈真说,“你倒是自己说,怎么办?”
轩何志把枕头蒙在脸上,一副要死掉的样子,在他昏迷的时候,那只小貔貅“咻”的一声就窜了出去,大摇大摆,穿街过巷,还被不少人拍了下来,害得曹斌好一番收拾善后,曹斌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边和周宛媛追着那貔貅满大街乱跑,周宛媛还把鞋跟卡在了下水井盖上。
“下周一。”陈真说,“康复以后回驱委作报告,还要赔周宛媛的高跟鞋。”
“这么严重?”轩何志一听,病马上就好了,整个人弹起来坐着,问:“高跟鞋要多少钱?”
“高跟鞋就算了!貔貅是国家一级保护妖怪,灵兽级别。”陈真说,“按照组织要求,所有未成年的妖怪,都需要登记备案,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养了一只幼年貔貅?而且貔貅一旦成年,会非常危险,你是干部,怎么能在家里养妖怪?!现在整个驱委都知道了!”
“你听我解释啊!”轩何志忙道,“主任!都是我不好!”
“项诚家里也养妖怪不是吗?”轩何志想了想,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项诚是双重身份。”曹斌说,“本身就是妖王,怎么能比?”
“那以前郑老,他身边也跟着妖怪啊。”轩何志又说。
陈真说:“你要有郑老的资历,自然没人管你,建国时的驱委还是他操办起来的呢。”
曹斌想了想,说:“你把事情经过说一说,今天我就得回去朝周老师汇报,说不定能通融一下。”
轩何志无奈叹气,说:“我师父死得早,师父死的时候,我正在外头捉妖寻宝,听到通知,紧赶慢赶地回来,晚了一步。”
“师弟们把师父烧了,法宝分了,各寻各路去。”
陈真:“说重点!”
轩何志:“师父的东西都被他们分了,我就想再找找,突然想起小时候,半夜三更,见师父在门派后院的一个花盆里,偷偷埋了个什么东西……”
“我当时以为是个什么宝。”轩何志解释道,“想说挖出来看看,结果挖到了一个蛋。”
曹斌:“……”
轩何志:“我心想蛋就蛋吧,师父死了,门派散了以后,我举目无亲,只好来找师父的老朋友郑老。郑老师又把我介绍给乔大师……”
“就是咱们刚认识那会儿。”陈真说,“你来参加考试。”
轩何志点头说:“对,后来乔大师给我申请了一笔安家费,我在北京租了房子,这个蛋,就被我带到新家里,开始我不知道它能孵出来,就设了个供台,把蛋供着。”
“师父的舍利都被师弟们分走了,我只好见蛋如见师父。”
陈真说:“你怎么不告诉郑老这事?”
轩何志支支吾吾,陈真和曹斌心想,多半把那蛋当作宝,也不会说出来,生怕被抢了。
轩何志又说:“刚来北京不是没工资开嘛,乔大师又不管,那天我实在饿得不行了……”
陈真:“……”
曹斌:“……”
轩何志:“……我就下楼去买泡面,回来见一只什么玩意儿满屋子乱跑,见什么吃什么……”
陈真怒吼道:“当时怎么不上报?!”
轩何志说:“我……我不敢啊,初来乍到,啥都不懂!万一取消我特别行动组的资格怎么办?我怕被处分。”
“你是驱魔师。”陈真说,“笔试前没复习过?驱魔师藏匿妖怪,要怎么处理?”
轩何志不吭声了,陈真和曹斌都知道他肯定是舍不得那只貔貅,说不定还打着让貔貅去玩杂耍赚钱的主意。
轩何志说:“貔貅呢?”
“在驱委呢。”陈真说,“按规矩要把它关进地下层监狱里,是曹斌帮你说情,才没关进去。”
轩何志“哦”了一声,问:“那咋办?”
陈真简直肺都被他气炸了,轩何志又开始叫屈:“驱委禁止驱魔师和妖怪在一起不是吗?就算我上报了,他们肯定也得把小貔貅带走,能带到哪儿去?放生吗?它连家都没有,能去哪儿?”
从前驱委倒是有个放生条例——捉妖过程中,如果大妖怪杀了人,那么对不懂事的妖怪幼崽,通常是放生处理。
但放生条例的生效前提是普通妖怪,和灵兽没有多大关系。假设一只狼修炼多年,成为狼妖,也就是说如果它要繁育后代的话,同样要找另一只狼妖来配对。这样两只狼妖在一起,才能生出一只小狼。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妖族自己繁衍生出来的后代,并非一出生就成精了,也需要日积月累,慢慢地修炼。妖怪幼崽唯一的优势就是有父母双亲引导,被动地学习修炼。
然而妖怪要教一只后代这么多东西,还要天时地利人和地把它培养成精,非常费劲,往往成功率不到1%,更多的后代是无法成精,最后自然老死。这样一来,大多数妖怪都不愿意生小孩,生下来几乎没法教,也教不会。
所以驱魔师捣毁妖怪老巢后,要么见不到幼崽,有幼崽的话也不可能成精,通常是交给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养大以后放生了事。从没有谁单枪匹马捣了一只白虎或者凤凰的老巢,抓回来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灵兽这种情况。
于是陈真也不知道拿这只貔貅怎么办了,让轩何志养着吧,明显不合规矩,何况貔貅刚从他家跑出来的时候,惊动了整个驱委,想兜也兜不住。
放生吧,更麻烦,貔貅这种灵兽,肯定会成精。
“找项诚想想办法?”曹斌说,“我记得有一个遣返条约。”
“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陈真说,“妖怪是归他们管的,只能先送到圣地,交给封离照看。”
幸好在项诚当政后,为保障妖族的利益,与驱委签署了一系列合约,其中就有接管妖怪的遣返条约,即妖协有权力要求驱委交出所有没有触犯国家法律的妖怪。
陈真给项诚打了个电话,那边迟小多一听就马上说:“好啊!貔貅!我要!”
项诚忙制止了迟小多把妖怪据为己有的兴奋之情,问:“多大的貔貅?”
“还不懂事。”陈真在车上打着电话,说,“满驱委乱窜,非常麻烦。”
项诚说:“我想想办法。”
迟小多回过神了,貔貅在古籍上记载,是非常凶猛的一种瑞兽,虽然称为瑞兽,攻击性却很强,品阶又实在太高,按兽种算,算是走兽,可又是龙的后裔,放到圣地去,整个圣地没有一只妖怪能压得住它。
“最麻烦的是不懂事。”项诚说,“太小了,刚一岁大。”
迟小多提议:“先去看看吧。”


☆、动如参与商(二)


项诚只得联络北京驱委,同时询问封离的意见,圣地上次装修完,正要揭幕,然而因为防水出了点小问题,鲲王池一直渗水,只得把池子返工,一返工就错过了黄道吉日,又要重新等日子。大家只好各自回家,等下个月再来给圣地开幕。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朗了,又可以出差一次。
封离在亲自监督一群泥鳅朝湖底填水泥,接了电话,片刻后说:“抱歉,大王,我的品阶压制不住貔貅。”
这话是项诚预料之中,事实上貔貅比龙低半阶,龙生九子,第九子就是貔貅。而九尾天狐又比貔貅低半阶,把一只貔貅扔到圣地里,根本管不住。
也就是说接回来以后,他们得亲自养它,相当于家里多了一只打横走、谁也不怕只怕项诚的熊妖怪。
项诚有点嫌麻烦,又怕自己一下没看住,小貔貅把迟小多给欺负了,说:“要不算了,来了又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有个郎犬和山魈就够受了。”
迟小多心想那多可怜,貔貅没爹没娘的。
“这样貔貅就要被关在驱委的监狱里了!”迟小多说,“太残忍了吧。”
项诚也是没办法,说:“轩何志到底在搞什么。”
迟小多说:“其实我觉得跟着轩何志,也和蹲监狱差不多。”
项诚一想也是,迟小多说:“收留下来吧,小孩子嘛,都是有点不懂事,等长大以后就好了。”
项诚:“貔貅的幼年期有六十年……”
迟小多:“……”
迟小多一手扶额,等这貔貅成年,自己和项诚都要九十岁了。
“先带回来再说吧。”迟小多说。
本来嘛,解铃还须系铃人,让轩何志自己养是最好的办法,但带回来再塞回给轩何志,再被抓到一次,轩何志的前途就完蛋了。人生总是有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收养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倒也不能说是轩何志的错。
于是项诚与迟小多商量完毕,只好决定又去北京一趟。
首先由封离拟文件发给驱委,要求遣返这只连名字都没起的貔貅,继而由项诚与迟小多亲自前去提妖,之前项诚又和轩何志提前沟通了一下,整个特别行动组开了个会,会上大家一起上阵,把轩何志骂了个狗血淋头。
轩何志只好照单全收,不停地给项诚赔礼道歉。
“那以后我还能见到它吗?”轩何志问。
迟小多说:“看你表现吧。”
轩何志问:“它还是我的吗?”
项诚忍无可忍,说:“本来它就不属于任何人,它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不是你的宠物!”
“对啊。”周宛媛面无表情地说,“你也太不尊重妖了,小心妖族找你麻烦哦。”
迟小多又说:“还有,抚养费要按月给啊。”
轩何志惨叫道:“还有抚养费?”
“一定要的!”大家异口同声道,“不然白给你养啊。”
“你先想清楚。”迟小多说,“如果你不想出,我们就不去接了,开玩笑呢这是。”
这也是大家提前商量好的,决定给轩何志一个教训,但是这个数额迟小多衡量了很久,不敢报太高,生怕轩何志破罐子破摔,狗急跳墙。
“抚养费多少?”轩何志问。
项诚如是说:“我们没养过貔貅,不知道你家小朋友吃多少,到时会开发|票给你,发|票开成餐饮,方便你报销。”
轩何志:“……”
陈真在视频会议那头落井下石道:“他不会赖账的,直接从他工资里扣就行。”
“你决定了?”项诚又说,“想好了再点头,别到时候反悔。”
迟小多以为轩何志会痛不欲生一番,没想到他居然不怎么迟疑,点了点头,说:“好,谢谢你们。”
这个简短的决定令迟小多对轩何志有点改观,也许从一个蛋相处到了现在,多少也有点感情吧?
第二天,周茂国盖了印,项诚就和迟小多上飞机去接貔貅了。
轩何志连着好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小貔貅被关在统战部会议室,施加了好几层符咒,免得它到处搞破坏。周茂国的君子兰已经被打碎了两盆,实在对这小家伙忍无可忍了。
“哟。”陈真说,“今天来这么早?”
轩何志“唉”了声,说:“是啊。”
轩何志背着个编织袋,拽着袋子口,在会议室外等着。
“里头装的什么?”陈真问。
轩何志打开袋子,给陈真看了一眼,见编织袋里是小貔貅的狗盆狗玩具,以及几大盒芝士饼干。
“小多他们会准备好的。”陈真拍拍轩何志的肩。
轩何志答道:“它只用这个脸盆吃饭,别的不碰。”
陈真只得“嗯”了声,看了眼表。
轩何志说:“能让我再和它见个面吗?”
陈真心想早做什么去了,那么舍不得你的貔貅,连名字也不给人起一个。
“这个……不好办啊。”陈真想了想,说,“你去求周老师吧,你去比我去有用,把话说清楚,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轩何志把编织袋放在门口,去敲周茂国的门,陈真便转身走了。
过了会儿,轩何志拿着批条跑了好几个地方签字,才获得探监的资格,一推门进去,貔貅正趴在会议桌上睡觉。
轩何志:“唉——”
小貔貅耳朵动了动,听到轩何志的声音,醒了,看到轩何志,马上爬起来,“嗷嗷”地朝他叫了几声。
轩何志伸手把它从结界里抱出来,说:“都是你不好,没事乱跑什么?你看,要被收养了。”
小貔貅“嗷嗷”叫,一脸不高兴,转过头给轩何志看,脖子上还留着一个箍过的红印,显然是驱委用什么法宝把它降住后留下的。
轩何志一肚子眼泪,哭也哭不出来,抱着小貔貅,自言自语一会儿,小貔貅挣扎下来,跑到门口,又朝轩何志叫了几声,示意可以回家了吗。
轩何志说:“待会儿就要换新家啦,你跟着项大仙,日子比跟着我好过,去了不要闯祸,人家可是讲规矩的……”
小貔貅:“??”
小貔貅看着轩何志,轩何志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小貔貅仿佛明白了什么。
飞机上,迟小多还在给即将到来的家庭新成员想名字,和项诚商量了好几个,都觉得太奇怪了,最后决定还是换个称呼,直接叫天禄。要把一个貔貅带回来也是麻烦,飞机带不了,火车也不能托运,只好关在笼子里,藏在汽车上,走高速回广州。
然而刚下飞机,迟小多便听到了个噩耗——貔貅跑了。
来接机的曹斌摘下墨镜,一摊手。
“陈真呢?”项诚问。
“驱委。”曹斌言简意赅,答道,“早上轩何志去看那小东西,一个没留神,跑得影儿都不见了。”
通缉任务:
对象:貔貅
名字:名字
危害级别:SS
性别:雄
出没地点:淮河以北
案情报告:驱委统战部副主任轩何志家中发现一级妖怪貔貅,交由组织管制后,因看守者一时疏漏脱逃。下落不明,很可能已逃出北京。
处理意见:追回逃跑的貔貅,轩何志通报批评处分,一月内若不结案,开除公职。
迟小多同情地看着轩何志。
“辛辛苦苦几十年。”轩何志唏嘘道,“一朝回到解放前。”
“快找吧!”陈真简直怀疑自己流年不利,才摊上了轩何志这事。
“我去找。”轩何志说,“找不到,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找不到。”陈真说,“驱委就得发全国任务追捕它了,你以为找不到就算了吗?”
“喂。”项诚提醒道,“妖王就在你面前,当我是死的吗?”
迟小多附和道:“对啊,当我们吃白饭的吗?”
陈真说:“不好意思,但这事我做不了主,万一它吃人你怎么交代?”
项诚也没办法了,貔貅一旦饿了,是什么都吃的,也不懂人不能吃。
“找吧。”曹斌说,“今天晚上我让外勤封锁全北京城,搜查它的下落。”
“不可能留在城里的。”迟小多说,“肯定早就跑出去了。”
迟小多的乌鸦嘴果然一说就中,晚上大家在轩何志家里简单地聚了一顿餐,貔貅没有回家。轩何志坐立不安,每隔十分钟就担心地看时钟一眼,一直等到十二点,都没有挠门的声音。
可达远程贡献了一个办法,让轩何志出去电线杆上贴“寻貅启事”,被众人一票否决了。直到深夜两点,还是没等到貔貅回家。
轩何志吃过饭,在阳台上坐着,三点时说:“大家睡觉吧。”
陈真和曹斌各自回去了,项诚正要去住宾馆,轩何志却朝他们说:“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别嫌弃我穷,晚上就睡这儿吧。”
两人都有点意外,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点了头,轩何志于是去收拾床铺,让项诚去洗澡。
轩何志铺床铺到一半,拍拍床,让迟小多坐上来,又去套被套。
迟小多不知道怎么安慰轩何志,想了想,说:“你别郁闷啦。”
“还行。”轩何志说,“我好几次不想管它了,实在吃得太多。”
迟小多:“……”
“可是现在它走了,还是很难过。”轩何志又说,“喝杯咖啡吗?”
“好的。”迟小多点头。
轩何志泡了杯速溶咖啡给他,迟小多问:“这是你上次从澳门五星级酒店拿的吗?”
“对,比驱委的好喝。”轩何志答道。
彼此沉默良久,迟小多又听见轩何志说:“唉——”
“能找回来的。”迟小多说,“我向你保证。”
他听见项诚出来了,轩何志又说:“项诚,茶几下有烟!”
“谢谢。”项诚在外面用棉签掏耳朵,翻出轩何志家里的烟,一个罐子,里面装满各种牌子的、稀奇古怪的烟,从大前门到万宝路,什么都有,每种一根,料想是别人敬烟的时候带回来存下的,项诚反而觉得很有意思,抽了一根。
房里,轩何志一边铺床,一边在和迟小多闲聊。
“我是把它从刚孵出来的时候养到这么大的。”轩何志比划道,“刚出壳的时候,眼睛还糊着,我想这是什么怪物?嘴巴却一张一张的,要吃,只能拿棉签给喂点葡萄糖,后来会喝奶了,一天就喝了我一大罐奶粉。”
“你这么抠……你这么节约。”迟小多说,“都是为了养它吗?”
“那倒不是。”轩何志说,“要养家糊口嘛,有危机感,生怕哪天没工作了,就只好去讨饭了。”
迟小多问:“那你自己呢?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小时候家里穷,不比你们。”轩何志说,“师父一分钱也不给我们当徒弟的,大家穷得叮当响,想买瓶五毛钱的玻璃瓶可乐也买不起。”
迟小多心想也还好吧,项诚小时候也很穷。
“唉——”轩何志铺完床,自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你还有师兄弟吗?”
“有。”轩何志出神地答道。“我是大师兄。”
外头项诚按打火机的声音,轩何志朝迟小多开始说他的过往。
原来轩何志小时候不叫轩何志,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自从懂事开始,就在一个庙里生活,据师父说,他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被父母亲养不起,送给师父的,那是一个夏夜,山林呼啸,一声啼哭和闪电一起打破了夜空……
“可以不要加修饰吗。”迟小多适当地说,“有点雷人的感觉。”
“好的。”轩何志继续说。
轩何志的师父叫龙大师,是一个孤山老庙里的住持,已经很老很老,老得连自己都记不清岁数了,附近的百姓换了一代又一代,他还坚|挺地活着。时间长了,大家都叫他“老神仙”。
但不是很灵,庙里香火也断断续续的,龙大师为了维持生计,有时候不得不亲自下山,给附近的住民们服务,有病的看病,中邪的驱邪,没病的闲聊几句,给人看看相。
收轩何志当徒弟时,龙大师也许是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大限将至了,于是就把庙外的婴儿捡了回来养。在此之前,庙外头偶尔也会有弃婴,但龙大师一般会将襁褓中的婴儿……
迟小多的脸一下就绿了。
“吃掉吗?”迟小多问。
“想什么呢!”轩何志说,“是送去孤儿院!”
“哦哦。”迟小多说,“你继续说。”
养轩何志的时候,龙大师庙里的香火钱已经很少了,妖协也没成立,老年妖怪的生活要如何照顾,实在是很麻烦,于是龙大师就打算把轩何志养大,负责养老。
接下来,龙大师养徒防老的计划就开始了,除了轩何志,陆陆续续又收了点弃婴回来,附近有养不起小孩的,最后也扔给龙大师管。
这可苦了最年长的轩何志,既要伺候师父,又要管一群师弟,且龙大师也不怎么会教徒弟,生怕徒弟出去惹祸,法术功夫,都教得很少,一群弟子武艺平平,且是妖怪带大的,是以从不培养自身素质,唯一的教育方式就是俭以养德。
十四岁到二十岁,是轩何志最难熬的时候,他既要去山下读高中,又要回家煮大锅饭给师弟们吃,还要伺候师父,每天天不亮就要挑水打满水缸,和面蒸馒头给大家准备早饭。
接着匆匆下山去念书,利用半天时间把书读完作业做完,剩下的全部自学,中午跑回庙里,下午带师弟们学武练法术。晚上再去夜市摆摊赚点小钱。
“那你们庙里的香火钱呢?”迟小多问。
“师父拿走了啊。”轩何志说。
迟小多说:“你不会让他拿点出来吃饭吗?”
轩何志奇怪地看着迟小多,说:“你觉得可能让一只老貔貅把到手的东西拿出来吗?”
迟小多一想也是。
于是轩何志这棵孤苦的大树,就在风吹雨打里逐渐长大了,十八岁高考,考上了人大,但因为没钱缴学费,没去读。
迟小多心想妈呀你学习这么好吗?
轩何志说:“我政治课学得最好了,改革开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三个代表,现在还记得呢。”
迟小多忙摆手示意不用背了,说:“后来呢?”
轩何志说:“后来当然就是回庙里,养活大家了。”
太造孽了,迟小多心想。
轩何志高中毕业以后,朝师父要不到学费,打工的钱还被师弟告状,被师父搜走了。但总不能一辈子在庙里吧?大家的意思是,让他去找份固定工作,这样师父与众师弟的衣食住行就有保障了。
毕竟物价飞涨,摆地摊总是不行,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大师兄有手有脚,为什么不想办法去赚钱?
“你师弟们多大了?”迟小多终于问了出来。
“最大的十五。”轩何志说,“最小的六岁,喏,我给你看。”
轩何志去翻相册,里面是几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轩何志指着给迟小多介绍,迟小多看得心烦,突然觉得轩何志这家伙很了不起,鼻子有点酸酸的。
接着轩何志就只好去打工了,先是当了一段时间的男模,然后交了一个女朋友,轩何志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养得起女朋友?带回家以后果不其然地被嫌弃这一大家子,被甩了。
接着他又去送快递,因为喜欢捡别人不要的包装箱去卖,被投诉怀疑偷东西,开除了。最后龙大师托关系,给他找了个驱魔师的工作,这才稳定下来。
轩何志进了陕西驱委后,感觉就像进了一个新天地,登时如鱼得水,武功高强,且得同事尊敬,驱委已经很多年没出过这么杰出的青年人才了。于是轩何志一路走高,深得领导赏识。
当然,工资还是要寄回庙里的,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庙情况如何,只以为是个深山里的古老门派,言辞之中不由得充满艳羡,领导的女儿也喜欢他。轩何志又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因喜欢搜刮东西且抠门的行为,饱受对方诟病。
最后当领导女儿提出要去他家看看时,轩何志因第一个女朋友的阴影,果断拒绝了提议。
后来轩何志有一次回家,因为做错了一点小事,被师弟们围攻。
“现在想起来。”轩何志说,“还是我不好,去了大城市,回庙里就不自觉地摆谱,师弟们可能不喜欢我这样吧,觉得我变了。”
迟小多问:“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轩何志说:“很小的一件事,我回去那天,大家加菜,我煮面的时候,给老四放了葱花,四师弟不吃葱花,我给忘了。他们就说我没把人放在心上,去了大城市就目中无人了,说我带回去的礼物价钱也不一样……”
迟小多说:“后来你就怒了么?”
“怒了。”轩何志说,“我真的怒了,心想老子因为你们,女朋友也谈不成,每个月拼死拼活,自己只留两百,剩下的全寄回去。我一工作,大家都吃得起白面了,晚上还能吃鸡蛋……”
迟小多:“………………”
两人静了片刻,轩何志躺在床上,又朝外叫道:“项大仙!我家的烟你尽管抽啊!”
项诚显然也在厅里听,想事情。
“好的。”项诚说。
“后来呢?”迟小多问。
“后来我就怒了啊。”
“怒了怎么样?”迟小多问。
“就走了。”轩何志说,“再也不想回去了,只把钱给他们就算尽到责任了。”
迟小多:“……你还给钱啊!”
轩何志说:“还是要给的,要不是师父收留我,传我一身武艺,我也不会有今天,对不对?”
迟小多没说什么,轩何志说:“我就驱魔,赚钱,驱魔……就这样了,后来师父死了,我才知道后悔,匆忙赶回去,哭了一场,想说找找遗产,什么也没找着,只有这个蛋,带着回西安,那边的领导让我填表,来北京考试,恰好师父生前又和郑老是朋友,来了先找郑老报到,再参加考试的时候,就认识你们了。”
迟小多“嗯”了声,说:“现在你自己的钱,都自己存着了吧。”
“嗯。”轩何志说,“可是我习惯省着了,有时候太省,你可别放心上。”
“认识你和项大仙。”轩何志说,“还有齐老板、陈主任、曹主任、可达、周小姐他们……”
“……是我这一生里,过得最高兴的日子。”轩何志说完最后一句话,迟小多怔怔看着他,轩何志起身出去。
轩何志的钱包还在床头柜上,迟小多拿过来,翻了翻,里头几十块钱,两张打车票,钱包是迟小多送的,上面贴的胶膜还没撕下来,保护得很好。
钱包里夹着特别行动组的照片,原本在澳门拍的缺了项诚,后来摆平郑衾,大家在驱委门口的喷泉前合了个影。迟小多把照片挂在家里墙上,陈真把照片放在相框里,竖在办公桌上,曹斌拿照片当电脑桌面……
轩何志则收在了钱包里。
项诚抽完烟,进来了,迟小多把钱包递给他,项诚把钱包朝外面一扔,关上了门,关灯睡觉。
“大王。”
“怎么了,皇后。”
迟小多在黑暗里动来动去,喝了咖啡,根本睡不着。
“轩何志真不容易。”迟小多说。
“自找的。”项诚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
“那咱们帮他找儿子吗?”迟小多说。
“嗯。”项诚答道,“我帮他找,你别担心。”
“大海捞针。”迟小多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大王手底下全是妖怪。”项诚说,“找个貔貅还找不到?”
迟小多倒是相信项诚,天底下虽然这么大,貔貅跑了,肯定不会在一个地方藏着,要出来吃这个吃那个,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发现,被发现就会备案,移交有关部门,送到驱委。
什么案子只要到了驱委就好办了,陈真会走后门通知项诚,项诚再去把貔貅提前弄走。
“睡。”项诚说,“要疼你一下吗?”
“不用了。”迟小多抱着项诚,说,“别人家的床……”
项诚说:“所以问你住不住酒店。”
哦原来是这样吗?聪明人眼里都是一二三层意思的,迟小多现在才明白过来,轩何志说“住我家”的时候,项诚看自己,是问晚上想不想做的意思。
“那睡吧。”项诚抱着迟小多一顿亲,最后小心地把他搂着,自己先睡着了。
迟小多根本睡不着,开始在脑子里构思一个貔貅雷达——如何通过现代化科技找到一只貔貅的下落,可是这个雷达只能用一次,似乎很浪费材料。还是说能在里头添加各种怪物的识别芯片,从而扩展到找妖这个大范畴来……
突然他听见外头响了一声。
项诚的呼吸短暂一停,感觉极其灵敏。
“你还没睡?”项诚小声说。
迟小多老实道:“睡不着……嘘。”
他们抱在一起,听见外面轩何志在找钥匙,收拾包,项诚示意迟小多继续睡,自己小心起身。
迟小多摆手,示意他去,项诚想了会儿,点点头。
这个时候,轩何志家防盗门响了一声,迟小多跑出去看,见他收拾了东西,走了,桌上放着张字条:
【我去找貔貅,明天帮我给陈主任请个假。】
轩何志快步下楼,清晨六点,楼下包子店已经开门了,他狼吞虎咽地吃了早餐,用湿纸巾擦了把脸,买了点水果,准备车上去吃。
抵达火车站时,轩何志正要过安检,背后却伸过来一只手,揪着他的耳朵。
“哎呀!哎呀!”轩何志大叫道。
迟小多面无表情,把他揪到一旁。
“我错了我错了。”轩何志说。
迟小多呵欠连天,说:“你要自己跑出来,能不能先和我们商量声?”
轩何志忙道歉,问:“项大仙呢?”
“回圣地了。”迟小多挎着个包,说,“他派我来监视你,你想去哪里?票拿出来!”
轩何志只得拿出火车票,迟小多掏出自己的火车票,说:“果然是去西安,上车吧,我们走了!”
迟小多回头,朝黄衫等人挥手,一众妖怪手下们等在安检口,齐齐朝迟小多鞠躬,大家挥手道:“皇后慢走——”
暑假结束时,人潮汹涌,轩何志和迟小多挤上了火车,迟小多已经很多年没和返校大学生一起坐过火车了,两人挤在硬座上。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回西安?”轩何志问。
“项诚猜的。”迟小多说。
轩何志说:“你俩居然……分开了?”
“是啊。”迟小多说,“为了帮你这个忙,怎么,很奇怪吗?”
轩何志一下感动得热泪盈眶,问:“他回圣地,是为了帮我吗?”
迟小多:“……”
迟小多说漏嘴了,只好改口道:“不要问了,你怎么这么啰嗦啊。”
轩何志又说:“他放心你单独跟我一起吗?”
“放心啊。”迟小多茫然道,“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轩何志以前也保护过迟小多,还保护得很好,在实力方面,还和项诚交过手,项诚对他倒是放心的。
“不不。”轩何志说,“他不怕我对你……”
“花生瓜子矿泉水,小伙子脚让一下……”
“哎。”迟小多把脚收回来,说,“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能泡到我啊,跟着你喝西北风吗?”
轩何志不说话了。
迟小多嘴角抽搐,片刻后找到列车员,换了个软卧位,和轩何志换进去,躺在铺上给陈真发微信,陈真那边回了个【收到,辛苦你们了】。
“你觉得貔貅可能回西安吗?”
“我决定回安华寺看看。”轩何志说,“我怀疑它在孵出来前,就已经记得一些事了。”
“一个蛋也有记忆吗?”迟小多问。
“有些妖怪的蛋是有记忆的。”轩何志答道,“有灵气嘛。”
迟小多开辟了一个新领域,掏出笔记本,往里头添加词条,问:“那是蛋黄有记忆还是蛋白有记忆呢?”
“蛋黄吧。”轩何志说,“我怎么知道,我觉得它有记忆,是有一次看电视,上头播西安小吃金钱塔,它就一直叫,意思是我们去过那里的,那天我把蛋揣在兜里,听到来北京的事,乐得吃了六个金钱塔。”
迟小多:“……”
“回去就问问我师弟们。”轩何志说,“我猜它就是顺着路回去了……项大仙去圣地做什么?”
迟小多说:“秘密。”
轩何志说:“告诉我啊,我这样才好配合……”
迟小多:“下车之前,我给你一百块钱,现在开始,问一句就扣十块。”
轩何志认真地说:“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是朋友,我爱你们,你告诉我,我全力配合项大仙。”
迟小多有点意外,说:“但是也不能说。”
轩何志盯着迟小多看,迟小多已经很困了,转了个身睡觉,轩何志摇摇迟小多,说:“喂。”
“真的不能告诉你。”迟小多说。
“那你把一百块钱给我吧,我什么也不问了。”
“……”


☆、动如参与商(三)


迟小多和轩何志上车以后各自倒头大睡,中途轩何志买了饭叫他起来吃,迟小多随便吃了一点,轩何志就把剩饭全吃了,两人足足睡了十个小时。
醒来后迟小多给项诚发发微信,你爱我啊我爱你的,轩何志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了。”迟小多睡醒了很高兴,先是和项诚谈谈恋爱,再和家里的郎犬视频一下,看它吃饭了没有。
轩何志说:“真羡慕你们。”
迟小多瞥轩何志,两人相对无言。
“我也好想谈恋爱。”轩何志又说,“上次和你相亲,回去我就总在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成家呢?”
“一切都会有的。”迟小多安慰道,“我还没认识项诚之前,也总是觉得人生很绝望呢。”
“我吃的是草,挤的是奶。”轩何志自言自语道。
迟小多:“……”
车到站,迟小多一脸困倦,站在西安火车站,轩何志带着他在火车站广场坐公交,到了古城墙,去租自行车。
“不会吧!”迟小多说,“西安驱委还要骑车?!这么热的天气,能不要欺负人了吗。”
轩何志说:“你会吗?不会我带你。”
迟小多以前骑车上下班,但是他实在不想骑了,于是轩何志租了一辆双人的,迟小多无聊地坐在后头,腿也不动,骑上了古城墙。起初到处都是人,然而轩何志拐过第一个口,突然所有游人都没了。
接着,轩何志把车蹬到尽头,两手一拉车把,玩杂技一般定住,用车轮抵了下某块城墙砖,那块砖凹陷下去。继而两侧砖石犹如分解的机关一般分离,升起,现出一条长桥。
“哟呵——”
“啊啊啊——”迟小多大叫道。
自行车沿着倾斜的长桥飞也似的直冲下去,“嗡”的一声进入了西安驱委的结界,面前是一座恢弘气派的明建筑风格城楼,四面飞檐,红柱绿瓦,城楼下广场前,地面被晒得滚烫。
城楼两侧挂着木牌。
“下车。”轩何志把车停好,快步从边门进了驱委。
迟小多一边和项诚发短信,一边快步追着轩何志进去。
“你好你好!”轩何志进去以后先和办事人员握手。
“哟!轩何志你回来了!”
一群女孩坐在办事窗口后面嗑瓜子,轩何志抓了把瓜子给迟小多吃,迟小多打过招呼,轩何志便去找领导汇报详情。
迟小多路过信息自助终端时顺便刷了卡,查询最近陕西省的任务——虽然他很怀疑貔貅能不能跑这么快。
而事实证明,是可以的,貔貅真的跑得很快。就在昨天下午,迟小多与轩何志还在火车上时,回民街出了一桩妖怪抢劫案。一只小妖怪突然出现,抢走了挂在摊子上卖的羊腿,把附近居民吓得够呛。
当时刚好有人拿手机把事情经过录了下来。
“喂。”迟小多探头说。
轩何志还在等领导接见,两手夹在膝盖里发呆,迟小多忙朝他打手势。
“你看这个。”迟小多按了回放,速度放慢,一团金黄色的影子掠过去。
“这是它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怔住了,说:“是!应该就是了!”
“最后一次出现在回民街。”迟小多说,“走吧。”
“等等……”
“还等什么啊!”迟小多揪着轩何志耳朵,把他拖走了,大厅里的妹妹们一番哄堂大笑。
回民街里,迟小多朝那肉铺老板详细问了经过,轩何志用半生不熟的陕西话沟通良久,最后得知当时那怪物把羊腿拖到北边去了。
迟小多说:“顺着血迹找。”
天色已渐黑,迟小多打开荧光灯,朝着地上照,貔貅先是从一楼抢走了羊腿,继而拖上二楼,从屋顶跳跃着逃掉的,轩何志横抱迟小多,几步上了屋顶,两人跳过房顶,照灯追踪血迹的下落。
羊腿的痕迹越来越淡,轩何志在一个天线架子前发现了小半块晒干的羊肉,显然是被挂下来的。
血迹通到一个两层高的楼房外,没了。
迟小多指指房间,示意就在这里了,让轩何志准备进去,自己则绕到大门口。
“有妖气。”轩何志低声说,“这是妖怪们住的地方。”
房间里一片阴沉,里头光芒一闪一闪,十分诡异。
迟小多点点头,轩何志把插销拔|出来,拉开窗子。
“不许动!”轩何志怒吼道。
“驱委执行任务!”迟小多大喊道。
接着,两人同时冲了进去。
“咯——”一声毛骨悚然的鸡叫,紧接着一个两手变成翅膀的男人狂喊狂叫,房间里羽毛飞来飞去,轩何志抽出唐刀,另一个女人冲过来,在轩何志头上狂拍。
迟小多:“……”
居然是两只鸡妖,迟小多大吼道:“不许动!”
说着迟小多掏出项诚的龙鳞,两只鸡妖又是一声歇斯底里,朝屋里躲,到处都是飞扬的羽毛,迟小多开始狂打喷嚏。
“哈秋——!”迟小多怒道,“哈——哈秋!都给我放弃抵抗!”
公鸡妖保护着母鸡妖,底下有一窝蛋,两只鸡瑟瑟发抖,公鸡妖的冠都立起来了,母鸡妖则充满惊恐,左右看,眼睛转来转去,不安地瞥迟小多。
两只鸡保护着一窝蛋。
“什么人!”公鸡妖大声道,“我们不归计划生育部门管的!”
迟小多一手扶额。
轩何志把整个屋子搜了一次,没有发现貔貅,出来说:“没有。”
“去妖协说吧。”迟小多无力道。
西安妖协在大雁塔对面,本地妖怪非常有钱,且是历史上最古老的四个妖怪聚集地之一,先前黑翼大鹏鸟从法门寺下跑了出来,最先着手收复小弟们的,就是在西安。
妖怪们为了庆祝不再被黑翼大鹏统治,欢天喜地集资,在大雁塔对面开了个结界,也建了个塔,名叫大妖塔,装修得金碧辉煌,充斥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土豪审美,外头还加了观光电梯,直达顶层。
大雁塔七层,大妖塔非要建九层,一到晚上,从塔顶到塔底疯狂闪灯,简直闪瞎了轩何志的狗眼。
迟小多刚到门口,一群妖怪便跑出来迎接,不停声道“皇后万岁”“皇后万万岁”,众星拱月地把他迎了进去。
西安妖协主席是只胖胖的、和蔼可亲的海东青妖,正在和圣地通电话,一见迟小多来了,马上泡了杯汉水银梭,奉上点心,站在一旁听使唤。
轩何志已经对迟小多和项诚出行的排场完全麻木了。
“给我跪下!”主席朝两只鸡妖怒道。
鸡妖一个哆嗦,迟小多马上说:“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妖妖平等,自由民主的,不用跪不用跪。”
两只鸡妖垂着翅膀,低着头,不住发抖。
“是不是有一只貔貅来了你们家?”迟小多问。
“咯咯咯……是。”公鸡妖把母鸡妖护到身后,答道,“我们不不不……不知道它是皇后要找的人……”
迟小多示意不要害怕,他很好说话的,问清楚缘由,才知道貔貅来过,但是又跑了。那天貔貅拖着个羊腿进了鸡妖家,旁若无妖地大吃大嚼,在鸡妖家睡了个午觉,并且吩咐不许说出去,还让鸡妖给定位了个GPS地点。
“什么?”轩何志说,“它会说话?”
“它不会……不会说人话。”母鸡妖壮着胆子说,“我们鸡大概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咯咯。”
迟小多说:“使用妖怪的语言吗?可是大家都说人话的啊。”
公鸡妖解释了一下,迟小多才知道,是用“气场”与眼神来交流的,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
轩何志问:“定位的区域在哪里?”
公鸡妖掏出手机,翻出历史记录,双翅捧着给迟小多看。
轩何志只是看了一眼,便说:“回庙里了,我们走。”
迟小多犹豫片刻,海东青妖怪小心地说:“那个,皇后,您都来了,属下正在吩咐这里最好的厨师做菜,还有文艺汇演,大家正准备庆祝个三天三夜呢。”
迟小多虽然很想吃,但实在是找貔貅要紧,便说:“要不这样,我和大王回来再一起来庆祝?你先派个车,带我们去安化寺里。”
轩何志匆匆出塔,妖协派了辆车,叫了个妖怪开车,轩何志主动道他认识路,不用司机了,免得节外生枝,便当天离开西安,前往秦岭。
项诚打电话过来了,问:“找到了?”
“找到了。”迟小多说,“正往山里走。”
“吃饭了吗?”项诚问。
“还没有。”迟小多说,“不过这边接待的妖协给准备了些点心路上吃。”
项诚“嗯”了声,说:“我这边的事情也办好了,现在马上过来,到了以后注意点。”
“没问题的。”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放心好了。”
车驰进了黑暗的山林中,迟小多歪在副驾位上睡了会儿,醒来以后看见身上盖着轩何志的外套,轩何志问:“醒了?饿了吗?”
“还行。”迟小多乏味地说。
轩何志说:“真是对不起你了,这一路上都没让你好好休息。”
迟小多答道:“没关系。”
轩何志平时虽然很抠,衣服也很旧,却洗得很干净,这次迟小多终于看到了他认真的一面,心想以后还是不黑他了。
开进秦岭后,轩何志下车问路,带迟小多在路边吃了碗面,又绕过山路进山去。
车开到村里头,终于不能再走山路了,得徒步进去,轩何志说:“明天再爬山吧,还是睡一晚上。”
“没关系。”迟小多坚持道,“没多远,爬不动了你背我。”
轩何志迟疑片刻,知道迟小多也想快点找到貔貅,便率先在前面开路。
一轮明月出青山,今夜恰好是十五,照得山林中一片银白。
“你师父完全可以住到山下来的嘛。”迟小多说,“年轻的时候不攒钱,就坑点香火,老了没钱养老,只好吸徒弟的血,你看多可怕。”
“师父生前说。”轩何志解释道,“世人庸庸碌碌,只知道钱,钱,钱。却很少有人驻足这空灵之景。”
迟小多心想那是你师父哄你呢。
轩何志走在前面,又说:“有人觉得有钱幸福,有人觉得有房有车幸福,不过我觉得,能和家人在一起,能自由自在的,最幸福。”
“可是你也没和家里人在一起啊。”迟小多说。
“是……是的。”轩何志膝盖中了一箭。
迟小多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轩何志要背他,又怕这个动作太亲热了,到时候被项诚知道容易挨揍,于是去半山腰的农家借了个板车,让迟小多坐在板车上,拖着朝山上走。
走着走着,板车停在一间破庙前,外头满是蜘蛛网。
“到了。”轩何志速度进去,喊道,“喂!你在吗?!快出来!”
“别闹了!人呢?”
迟小多下车去,走进院里,月色明朗,看得见墙角落里有被啃破的面包纸,捡起来看了眼,上头还有面包屑,显然是最近才带回来的,一定就在这里。
庙里,曾经供奉神像的地方有一处空位,显然是神像被搬走了。
然而空位是不规则的,迟小多好奇问:“貔貅自己就是灵兽,还要供奉吗?”
轩何志说:“以前师父供奉的是建木大神,我们都是从庙里雕像,修炼来的一身本事。”
“回家啦。”轩何志四处喊道。
“是我在这里所以不愿意出来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想了想,迟小多便主动道:“那我在外面等吧。”
轩何志进去找貔貅,迟小多则站在门外等,打电话给项诚没接,估计正在天上飞没信号,便四处看了看。
轩何志描述故乡时还挺漂亮的,然而实际上一见,只觉生存环境太恶劣了,山上连口井都没有,也不知道一群孤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月上中天,迟小多站在一棵松树旁往下看。
突然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妖气,马上回头,瞬间一只诡异的妖怪朝他扑来,迟小多猛地大叫一声,声音在山谷里回响。
“小多——!”轩何志万万未料,自己故居里竟然会有埋伏!
迟小多还没回过神来,甚至没看清楚自己被什么给攻击了,那怪物就像一团塑料纸,“呼啦啦”地一响,便缠住了他,带着他飞出山谷去。
“小多!”轩何志当即一条命被吓掉了半条,迟小多要是有什么闪失,自己肯定会被项诚碾成肉泥,什么貔貅,什么工作全不重要了,当即从寺庙内直冲出来。
迟小多怒吼道:“反了你了!哪来的妖怪!连我都敢抓?!”
那怪物“嘎”的一声大叫,在空中翻了个身,一头朝着山谷下直坠下去,迟小多狂叫出声,一手无目的地乱抓,突然抓住了根竹子。
竹妖?不对,竹妖身上怎么会有纸?还是塑料纸……迟小多借着月色,一眼瞥见了那妖怪的小半个身体,登时就愣住了。
那是一只将近三米长的风筝!
怎么会这样?!风筝也能成精了?!
迟小多平生第一次看见风筝妖,反而忘了危险,这代表什么?代表有新的物种出来了!是怎么回事?!
“小多——!”轩何志沿着山崖飞奔,抽出两把唐刀,追着摇摇晃晃在深谷里滑翔的风筝飞驰而去。
“救命啊——”迟小多抓着那风筝,大喊道。
紧接着,轩何志从山崖边上纵身一跃,两把唐刀交叉挥出,口中默念咒语,随着他那一跃起,整个山谷内的树木疯狂生长起来,重重交错。在一秒内,风筝犹如裂帛,“唰唰”两声,被斩开数截。
“不要啊——”迟小多的研究品就这么没了,轩何志在半空中抓住了他的手,山谷内树木“唰”的一声直探天际。轩何志一手搂住迟小多的腰,踏上树顶,借力飞跃。
树木自动组成阶梯,要送他们落地之时,突然间变故再生,那一刻迟小多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那是源自本能的警觉。
果然所料不差,附近山崖上,所有藤蔓一瞬间朝着他们抽来。
“小……”迟小多一声小心还没喊出口,轩何志便以身体护住他,被藤蔓唰然几下,抽在身上,两人一同飞出去,摔进了密林里。
噼里啪啦,树枝断折,迟小多从树冠狠狠地摔下去,一阵天旋地转,轩何志则直接摔在地面,痛得大喊一声。
迟小多摔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然而事态紧急,他顾不得检查身上的伤,拉起轩何志就要跑,背后藤蔓重重,一瞬间全部探入了森林之中。轩何志还在喘气,喊道:“老三!是你吗?!”
“不会吧是你师弟下的手啊!”迟小多怒道。
“他们不知道……等等!”轩何志踉踉跄跄,一只胳膊搭在迟小多肩上,还不住回头看。
藤蔓越来越多,迟小多眼看快要无处可逃,左右看看,问:“怎么办?”
“自己人!”轩何志纵声大喊道,“自己人啊!”
然而藤蔓却不听他的使唤,眼看就像千军万马般,刹那已到面前。
迟小多完全没办法了,心想让你们抓吧,等着被项诚烧成灰。
轩何志沉默片刻,双手结了个法印,示意迟小多不要怕,将他护在身后,三秒后,藤蔓兜头盖面,朝他们的全身缠来。
轩何志深吸一口气,怒吼道:
“漠漠山峦,滔滔大川,神木之灵,万古长青,给我退——!”
几乎就在同一刻,轩何志身上强光一闪,犹如烈日。
从迟小多脚下,泥土炸开一道轰然翻滚的冲击波,重重叠叠地扩散出去,树木被连根拔起,整个山谷天翻地覆,迟小多原以为轩何志释放了什么木系法术,没想到竟是把山谷内成千上万的树木全部召唤起来,以根须为腿,拔根而出,冲向四面八方!
登时藤蔓被逼退,树木朝着周围挤去,远处传来一声痛喊,显然是结界被破,轩何志一怔,继而吼道:“是老四?!”
没有人回答,轩何志追出一步,却左腿负伤,马上以刀撑地,险些摔在地上。
树木倒下,轩何志表情十分痛苦,朝迟小多说:“我在这里等……等救援,不能乱动。”
“项诚马上就到了。”迟小多知道方才那一刻,一定已经通过戒指,传达到项诚那里了,只不知道他是变成龙飞过来,还是在飞机上。
如果在飞机上,不能跳机出来,那多半还有一会儿。
迟小多给轩何志包扎,轩何志低声道:“待会儿、你、你先跑……我会用木术把你送下山去,你跑,不要回头,到村子里,开车……”
他把车钥匙按在迟小多手里。
四周一片静谧,天已蒙蒙亮,按理说应当会有鸟叫,却静得无以伦比。
“自己人?”迟小多只问了三个字。
轩何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有说话,迟小多说:“我不会走的。”
他揪着轩何志的衣领,把他拖到树后,远方传来“突突突”的拖拉机声音,晨光透过树林投下,落在两人头顶,来了个染了金发的乡村非主流。
迟小多把轩何志保护在身后,面朝男人。
“你是谁?”轩何志莫名其妙道。
“少废话!”男人说,“跟我走!不要反抗了!”
男人掏出手铐,铐在轩何志的左手与迟小多右手上,揪着两人上了拖拉机,拖拉机一侧还堆着不少砖。
迟小多在轩何志耳畔说:“别怕,项诚很快就来救咱们了。”
轩何志始终没有开口,注视着开车的那人,拖拉机绕过山谷,开了足足两个小时,在一片废弃的村落前停了下来,村子破破烂烂,显然已有很久未曾住过人。
“下来。”男人又说。
土堆的墙壁里传来狗叫声,两人被揪着下来,那男人又踢了轩何志一脚,迟小多怒了,说:“他腿受伤了!”
“哎哟,慢点,慢点,大哥您慢点。”一个声音在房内响起。
迟小多本来一腔愤怒,正想为轩何志破口大骂,但就在对方出来时,反而一怔。
“你们这是丐帮吗?!”迟小多说。
“给我闭嘴!”
那是一个三十不到的青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上前就要扇迟小多耳光,轩何志马上把迟小多挡在身后,怒吼道:“老二!”
“嘿,大哥。”那青年说,“你还有脸回来?”
迟小多:“……”
轩何志看看四周,说:“伏击我的就是你?!为什么?!”
那青年冷笑道:“动你又怎么样?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轩何志怔住,只听隔壁院子里,有人问道:“那姓轩的混账回来了吗?”
顷刻间来了好几个人,轩何志环顾周遭,愕然道:“老三、老四,你们……”
好几个年轻人衣衫褴褛,满脸尘垢,围着轩何志,怒气冲冲,显然意难平,七嘴八舌,指责轩何志,场面一片混乱。
“等……等等。”迟小多说,“等等啊!”
轩何志不住喘气,眼里泪水滚来滚去,显然是被勾起了过往的回忆。
“都给我闭嘴!”迟小多怒吼一声,终于静了。
迟小多茫然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恨他?他是大师兄啊,他做错了什么?”
众人愤愤“哼”了一声,还有人不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那名唤“老二”的,明显是他们的首领,说:“你自己问,他做了什么?”
“别和他废话!”另一名年轻人说,“把他们关起来,等着通知这小子家里人,给赎金!”
“就是。”又有人朝迟小多指指点点道,“这人有钱。”
迟小多心想真是够了,折腾半天就为了要钱吗。
轩何志终于平静下来,说:“你们已经沦落到这处境了么?”
“要不是你!”老二咆哮道,“我们至于么?!”
轩何志无言以对,片刻后说:“是,没有寄钱回来,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们……”
迟小多本来以为轩何志要说“可是你们有手有脚,就不会去工作吗”,结果轩何志来了句:“师父死了以后你们就走了!”
轩何志狂叫道:“我想寄钱也找不到地址啊!”
迟小多当场摔倒。
“你现在还有多少钱?”老二问。
轩何志迟疑片刻,说:“师父的孩子在你们手上吗?还给我,我这就带你们去镇上取钱。”
“你……”迟小多只想呼轩何志一巴掌,奈何手腕却和他铐在一起,动弹不得。
“你省点吧。”老三咬牙切齿道,“不会再相信你这个骗子了!”
“唉!”
轩何志和迟小多被搜了身,又推进了一个房间里,又拿了个手铐,把轩何志的另一只手铐在窗格上。
四面昏暗,地上只有两个桶。轩何志叹了口气,迟小多打量周围,又到窗前,看到院子里几个人商量要赎金的事。
“他们都是你的师弟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是。”
迟小多简直哭笑不得,说:“有手有脚,你就没教他们自己去工作吗?”
轩何志说:“都是我不好,有养没教,唉。”
外头传来商量声。
“那小子看起来有钱,敲多少合适?”
“起码也得二十万吧。”
“二十万?他家里人给得起吗?”
“二十五万八千!都别说了!”
迟小多:“……”
迟小多深吸一口气,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为了二十五万八,就绑架他??两千万也就算了,这是瞧不起人吗?!还有,你们好歹也凑个整数吧,四舍五入不行吗?不是二十五也不是二十六还不是三十万,搞个二十五万八,合着绑票还要缴个人所得税吗?
“我说你们。”迟小多终于忍不住说,“你们知道我男人是谁吗?”
“我管你男人是谁!”老二道,“给我闭嘴!”
轩何志说:“你们放了小多,有事冲着我来。”
“你的账,回头再算。”老二说,“不管他们,先吃饭吧。”
于是老三架了个锅,老四生了火,三人就围在锅边做饭了。
“老五呢?”轩何志又问。
“走喽。”最小的那个答道。
轩何志稍微放下了心,又道:“小师弟呢?”
众人哈哈大笑,觉得轩何志管那貔貅叫小师弟甚为滑稽,隔壁房里传来“嗷嗷”的叫声,迟小多也听见了,料想貔貅就在不远处。
末了,轩何志的师弟们煮好饭了,里头是两包方便面。
迟小多:“……”
“咱们马上就要拿到钱了!”老二说,“先好好地吃一顿!”
“二哥下了两包泡面?哇!”
迟小多:“…………”
“拿到二十五万八了怎么花?”
“你们说怎么花?”
“还有姓轩的钱呢……”
三人在院子里议论,轩何志也没辙了,拉拉手铐,示意迟小多坐下。
“等项诚来吧。”迟小多安慰道。
轩何志一手扶额,说:“对不起,小子们没学好,都是我的错。”
迟小多只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也不觉得轩何志抠门了。
轩何志靠在墙角,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迟小多问。
“以前的我,就像他们一样。”轩何志朝迟小多说,“很好笑是不是?”
“你师父的教育方法很有问题。”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你没穷过,你不懂。”轩何志无奈摇头笑笑。
迟小多说:“有手有脚,还会法术,就不能去城里打工么?”
“他们觉得累啊。”轩何志解释道,“说白了,就是懒。”
“那以前呢?”迟小多问,“在庙里也不动?”
轩何志点点头,迟小多又问:“你白天去赚钱养家,这伙师弟们做什么?”
“躺家里睡觉。”轩何志解释道,“等我回来,叫起来练武。”
“你师父也这样吗?”迟小多简直无法理解。
轩何志点点头,说:“小貔貅也这样。”
迟小多彻底服气了,他实在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每天心甘情愿地挨着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不会无聊么?
轩何志正色道:“陕西这边很多农村也这样呢,又穷又懒,白天就在家里躺着,或者游手好闲地乱逛。”
迟小多示意不要再说了,朝窗户外望,见轩何志的三个师弟吃完了,两包泡面三个人分,显然还是饿,吃饱了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老三说:“二哥,我去睡了。”
“老四去镇上打个电话吧。”老二过来,说,“喂,把你家里电话给一个,叫你家人拿钱来赎。”
迟小多写了个项诚的电话给他们,心想待会儿人一来你们就热闹了。


☆、动如参与商(四)


于是那几个师弟散了,轩何志还在尝试说服老二,说:“老二,这些年里,你们过得怎么样?”
“你不会自己看吗?”老二说。
轩何志不说话了。
“跟大师兄走吧。”轩何志说,“师兄现在在驱委办公室当副主任,给你们安排工作去。”
“哟呵。”老二说,“姓轩的,你还当官了啊。”
迟小多:“……”
轩何志没有生气,反而笑笑,说:“是,我在北京那会儿,就常想着你们,要是大家还在一起,该有多好。”
“拉倒吧你。”老二看也不看轩何志,说,“老头子送你去镇上念书,让你出去见世面,最后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个干净,有这么报答家里人的吗?”
迟小多:“……”
“你们也可以念书啊。”轩何志说,“为什么不去?我说了多少次,人要靠自己,要成长为被别人倚靠的男人啊!”
迟小多:“………………”
“老子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老二怒道,“行了吗?姓轩的,你什么都不缺,什么便宜都是你占了!你看看师弟们住的什么地方?吃的什么?!如今你还当官了!”
轩何志不说话了,老二不屑地“呸”了声,起身走了。
迟小多明明很替轩何志生气,但一见这群丐帮弟子,却又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轩何志表情黯然,注视着老二离开的背影。
迟小多觉得轩何志应该很难过,然而正要安慰他时,房间的柴门下,却探进来一个脑袋,“啾啾”地叫了几声。
轩何志大喜道:“你来了!”
小貔貅使劲地从柴门缝隙里挤进来,脑袋卡在门上,迟小多忙揪着它的角帮它拔,心想啊啊啊好可爱啊!就是它吗?
小貔貅警惕地看了迟小多一眼,不认识他,脑袋要缩回去,迟小多忙道:“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来来!”
小貔貅被迟小多拔了进来,一身脏兮兮的,脖子上还被套了个狗项圈,挂着个狗牌,进来就朝轩何志身上扒,轩何志一手抱着它起来,小貔貅给了轩何志一巴掌。
轩何志“哎”地一声大叫,迟小多马上“嘘”了一声。
“这是什么?”迟小多拎了下小貔貅身上的狗牌,发现那是一个禁锢用的法宝。
小貔貅咬着轩何志的裤腿一直朝后退,意思是快点走,不想在这里待了。
轩何志转念一想,灵机一动,搓了下手指,说:“帮我找一枚种子过来,种子。”
小貔貅“嗷”的一声,又去钻门缝,迟小多在后头推它屁股,把它推出去了。
“它听得懂吗?”迟小多问。
轩何志说:“应该可以。”
迟小多说:“好可爱啊,算了,它的生活费我包了。”
轩何志说:“还是我来吧。”
片刻后,小貔貅钻了回来,吐出一枚南瓜籽,落在轩何志手心。轩何志摊开手,闭上双眼,喃喃念诵咒语,南瓜籽发出轻响裂开,继而抽枝发芽,南瓜藤缠绕着探入手铐的钥匙孔中,“咔”的一声,将手铐顶开。
迟小多手都要麻了,抽回来,抱起小貔貅。
轩何志依样施为,把另一只手铐也解开。
“我们走。”轩何志一瘸一拐,把种子扔出去,南瓜藤顶开了外面的锁栓。两人偷偷摸摸地往外走,天气实在太热了,热得迟小多头昏脑涨。
轩何志离开前,还朝隔壁院子里看了一眼。
“东西怎么办?”轩何志问。
迟小多和轩何志的手机、钱包,都被这伙人收走了。
迟小多说:“先跑再说,回头再叫妖怪们来平了他们。”
轩何志脚上带伤,拄着块木板出了院子,听见隔壁院内老三和老四正商量着怎么用貔貅去赚钱。
刚走出院外,要沿着小路离开时,小貔貅却十分难受,“嗷嗷”地叫了起来。
“糟了。”迟小多忙检查它的脖颈,小貔貅不住挣扎,被那狗项圈箍得死死的,难受得大叫起来。
那是一个缚灵锁,必须找到下锁的人才能解开,貔貅一吼,登时就惊动了几个院里睡觉的人。
“怎么回事?!”
“人跑了!”
三人同时出动,轩何志拄着木板,转过身,大吼一声:“把这个项圈解开!”
老二冷笑一声,说:“还想走?”
老三伸出手,小貔貅登时被无形的力量倒拖过去,轩何志吼道:“混账!”
“别让他们跑了!”老二大喝一声。
迟小多:“等等!”
轩何志手持两块木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那一刻周围草木朝着中央疯狂挤压,轩何志的三名师弟抬着一座根雕杵在地上,老二开始朝着雕像施法。
轩何志以木板作为唐刀,朝根雕冲去,然而根雕在老二的催化下,犹若有生命的大树一般拔地而起!
迟小多顷刻间就明白了,这是庙里唯一的、最重要的法宝!
他在古老文献上读到过,世间有一种树名唤建木,能驱使其他所有的树,这是建木的根雕!
“把师弟还回来!”轩何志怒道。
参天建木开枝散叶,轩何志冲进枝叶之中,迟小多下意识地找地方躲避。
只见空中绿叶旋转,光秃秃的废弃村落附近一刹那生长出万千树木,轩何志两块木板平削,避过抽向他的藤条,把迟小多衣领一揪,未受伤一腿踏着树干,踉跄几步奔跑,迟小多被甩得在空中飞出,然而背后,一棵大树幻化成的树人接住了他!
轩何志吼道:“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绿叶卷成一阵旋风,轩何志正要脱身,却被树枝与藤条缠住,紧接着一声怒吼。
轩何志双手回扯,树叶炸开,激起一道旋风。
迟小多被那大树抱着,跑出了包围圈,仰望远处,轩何志已没入在树海之中。
突然一人朝他飞来,那是轩何志的师弟!
“朝后跑!”迟小多指挥道。
树人抱着迟小多,大步飞奔,背后老三与老四驾驭拖拉机,风驰电掣地冲来。
迟小多感觉到戒指微微发热,项诚已经到了!
树人一颠一颠,迟小多紧紧抱着树干,才不至于摔下去,他逐渐看见了远处的山路,山路上停着他和轩何志开来的车,车旁有另一辆车,而车中间,站着一个人正在喝水——
“项诚!”迟小多大叫道。
项诚抬头一看,马上把水扔了,转身三步疾奔,跃起,在空中变幻成青龙,朝着迟小多飞来,迟小多跃上龙头,抓住龙角,两人一会合,老三与老四登时傻眼。
局势瞬间逆转,青龙喷发出龙炎,追着拖拉机冲去,拖拉机在路上掉头,还没成功转向,两人便从车上跳了下来,没命飞奔。
“怎么回事?”青龙张口道。
迟小多简单交代了过程,抓住龙角,远方轩何志正在与师弟斗法,树叶纷飞,犹如一场绿色的龙卷风暴,项诚一到,马上变成了迟小多驾驭青龙,追着敌人而去。
“不要喷火!”迟小多喊道。
“抱紧我。”青龙话音落,在空中一个翻身,再次变幻成项诚人身,迟小多紧紧搂着他的腰,两人扑入了树海之中。
一片绿光里,老二抓着貔貅,小貔貅大声吼叫,要竭力挣扎。
轩何志身周藤蔓飞舞,挡开不住袭来的枝叶,痛苦地喊道:“你就一定要这样吗?!连师父的建木都在你手里,就不能拿去卖钱吗?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当师兄的很痛心?!”
“你倒是买啊!”老二怒吼道,“这么多年里,我们什么苦没吃过?!都是你!”
“你有手有脚。”轩何志怒道,“为什么不去当驱魔师!穷到这个地步,连师父的孩子都不放过?!”
“现在我才是掌门!”老二冷笑道,“师父圆寂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师父没有把门派交给你!”轩何志道。
老二说:“姓轩的,你不服?老三老四都在我手下,你这个门中的叛徒!”
“进不去。”项诚和迟小多停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项诚问:“到底怎么回事?”
迟小多解释道:“他是轩何志的师弟,师父死了以后,他觉得自己才是掌门,轩何志是叛徒。”
“那小气鬼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项诚有点意外。
迟小多答道:“他没给门派里打钱。”
项诚:“……”
迟小多:“……”
那团绿光砰然炸开,轩何志和老二各自飞开,迟小多说:“快上去帮忙!”
“门派的事。”项诚答道,“咱们不能插手,待会儿。”
建木抖开枝桠,轩何志飞身而出,小貔貅被一团绿光裹在半空,不住“嗷嗷”叫,轩何志停在树人身上,面朝巨大的、狰狞的建木。
在他的背后,则是悠然盘旋的青龙。
“项大仙!”轩何志说,“你带小多走!”
青龙一声呼啸,稍稍拔高,却不离开,显然是要给轩何志掠阵。
“我不会插手。”项诚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老二听到这话,终于安下了心,说:“人你可以带走了!赎金不要了!我们惹不起你!”
青龙一声长吟,不理会老二。
地面上,轩何志祭起法术,四周山峦中,树木排山倒海般拔根而起,朝着中央的建木巨人冲来。
建木巨人一瞬间发散出千万枝条,朝着四面八方射去,就在那一刻,轩何志操控着天地间飘飞的绿叶,同时发起光,犹如无数暗夜中射出绿光的眼睛,所有树人同时纵身,跳跃,闪避,避开了建木的攻击!
迟小多大声喝彩,项诚从未见过轩何志放这种大招,问道:“是什么法术?”
“不知道……”迟小多说,“一种很古老的法术,你发现了么,那些树叶,其实就是眼睛。”
“嗯。”项诚答道,“他能把精神分移,同时操纵上万棵树。”
树海一再逼近,行成包围圈,不少树人爬上了建木身躯,建木幻化出巨大的双眼与大口,疯狂咆哮,用力甩开犹如蚁群般的树人。
“封!”轩何志朗声喝道,紧接着所有树人挥出气根与枝条,铺天盖地射去,形成一张巨网,把建木彻底捆住,紧接着,轩何志弃了木板,树根千丝万缕,汇聚在身前,化作惊天的巨臂,挥出了震荡群山的一拳!
那一拳直接击在建木上,将老二撞得犹如流星一般倒飞出去,建木失去了法力支持,唰然变化回根雕之形,漫天飞叶散尽,现出踉跄站定的轩何志。
老二翻了个身,在地上呻|吟,老三与老四大惊,跑向他将他扶起。
小貔貅朝轩何志跑来,“嗷嗷”地叫。
轩何志躬身抱起它,说:“跟我走吧,大伙儿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
一只手在轩何志肩上点了点,背后传来项诚的声音。
项诚:“门派恩怨解决了?”
轩何志:“……”
项诚:“现在轮到外人来办点事了。”
项诚随手抖开降魔杵,朝躺在地上的老二、老三与老四走去,轩何志马上道:“不不!项大仙!手下留情!留点面子啊!”
项诚:“绑架我老婆?嗯?”
老二刚爬起来,项诚便半空中一个翻身,横脚踹去,老四一声大叫,在山谷中荡漾起回声。
迟小多:“……”
“你们不是要赎金吗?嗯?”项诚冷冷道,降魔杵一扫,把老三扫成一道弧线,消失了。
“你。”项诚降魔杵挑起老二的手臂,把他挂在降魔杵上,问,“要多少赎金?”
“我我我我……”
老二吓得魂不附体,全身打颤。
“多少?”项诚说,“刚接到你电话,要多少?说!给个数!”
“二二二……二十五……”
“不用找了。”项诚轻飘飘拍出一掌,印在老二腰间。
“啊啊啊啊——”
老二也消失了。
剩下轩何志孤零零地站在满是尘土的山路前,一副落寞表情。
项诚转身,牵着迟小多的手,在一旁看着,片刻后,项诚示意迟小多过去安慰几句。
轩何志抱着小貔貅,呆呆地站在山路上。
“那年他们不是这样的。”轩何志说。
迟小多唱道:“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那就彻底撕破脸。”
“就像那年匆促,再次勉强见面不如给我打点钱……”
轩何志:“……”
迟小多:“……”
第二天,西安。
轩何志的师弟们被手铐铐着,带到西安驱委。
“中驱委的批复,由西安接收。”轩何志朝当地领导出示批条,说,“劳动改造一年,改造好了,再看实际情况安排工作。”
师弟们哭丧着脸,轩何志朝他们说:“你们要好好工作,才对得起党和人民……”
迟小多不耐烦道:“你到底会不会教训人了,在驱委耀武扬威的不是很溜么?”
项诚摘下墨镜,说:“放着我来。”
轩何志马上道:“别!我亲自来!”
话音落,轩何志给了老二后脑勺一巴掌,怒道:“才对得起大师兄!懂么?!”
“懂,懂……”
项诚在办公室联系陈真办手续,迟小多吃着零食出来,看见轩何志站在黄昏时的城墙上,低头看小貔貅跑来跑去。
轩何志穿一身黑色西服,虽然没有项诚高大,却衬得身材很好,侧脸在夕阳中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一般。
“大师兄。”迟小多笑道,“你还要照看他们吗?”
“唉。”轩何志怪不好意思的,说,“又麻烦你们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没想到变了这么多,以后不管他们了。”
迟小多拍拍他的肩膀,说:“养家糊口,不容易。”
轩何志说:“谢谢你,小多,也谢谢项大仙。”
西安城楼上,拍照的过来推销,轩何志掏出钱包,花二十块钱,让他给自己和小貔貅拍一张快照。
“哟,这是啥玩意儿?”拍照的人笑道。
“你拍就是了。”轩何志说,“问这么多做什么?”
轩何志抱着小貔貅,在城墙上拍了张照,拿到照片后,小心地收好,把小貔貅递给迟小多,迟小多说:“干吗?”
轩何志答道:“不干。”
迟小多怒吼道:“和谁学的!”
轩何志忙改口道:“给你啊,现在就交给你了。”
小貔貅懂了,爪子紧紧地抓着轩何志的西装,死活不放,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迟小多嘴角抽搐,说:“我家有很多好吃的哦。”
小貔貅看也不看迟小多,把轩何志的西服抓了好几个洞。
项诚销完任务,联络过北京的陈真,出来说:“走,怎么?”
“它不要我。”迟小多说。
“我还不想要它呢。”项诚一脸嫌弃的表情,搂住迟小多肩膀,说,“老婆,走。”
“哎!别!”轩何志忙抱着小貔貅,追在两人身后,说,“你答应过我收养它的,项大仙!陛下!你别见死不救啊!”
小貔貅愤怒地发出吼声,显然对项诚非常不满,然而项诚墨镜一摘,回头,双目注视小貔貅。
貔貅一瞬间就静了,怕得不住发抖,轩何志第一次见项诚释放龙威,那绝对的高阶物种本身的威严,就连他也有点受到压制。
然而项诚刚耀武扬威了三秒,妖王的强大气场就被妖后一招破解,迟小多揪着项诚的皮带,把他朝一边拖,说:“你成天吓唬小孩子做什么!”
“好好好。”项诚戴上墨镜,笑了起来,亲热地搂着迟小多,走了。
“等等啊!”轩何志茫然跟在后面。
当夜,一辆大巴停在妖协外头。
妖协正在办接待大王与皇后的联欢晚会,一只牛和一只狗在台上说相声,外头小弟进来,在项诚耳畔说了几句话,项诚便点点头,示意进来吧。
小貔貅坐在一张高高的婴儿椅上,轩何志脱了西服,在一旁给它喂东西吃。
“别吃了。”项诚说,“走吧,老婆去吗?”
“我……”迟小多有点犹豫,说,“我看节目,不去了,你替我问声好。”
轩何志莫名其妙,带着小貔貅出来,见妖协门外的广场上站着几个人。
大家先朝项诚问好,封离身后跟了两个人。
“这位是嘲风前辈。”封离介绍道。
名唤“嘲风”的男人要朝项诚下跪,项诚却示意不必多礼,改为与他握手。
另一名英俊的男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这是鸱吻。”封离又介绍道,“你们认识的。”
项诚笑了笑,与鸱吻握手。
“我们开始。”项诚朝他们说,又回头说:“老婆,你不来看看吗?”
迟小多正在里头探头探脑,项诚朝他招手,迟小多便过来了,各人忙又与迟小多打招呼。
“你好啊。”迟小多笑道,“没想到封离把你也找来了。”
“我自己想跟来的。”鸱吻说,“冒犯了。”
迟小多心想鸱吻还挺帅,而且和杨星杰完全不一样嘛,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尴尬……
幸而封离识趣地转移了话题,逗了几下小貔貅,说:“这就是貔貅?挺可爱,我也是第一次见。”
轩何志问:“你们要做什么?”
“让它化形。”迟小多说,“大家都是龙的传人嘛,只要有足够的龙力,是能催化它力量的,提前铸造出内丹,把它变成人,这样驱委就没法用幼年灵兽管理条例来限制它了。”
妖怪一旦变成了人,就会被当作有人类智慧的、被承认的、独立的个体,只要它不作恶,是不允许把外界意志强加在它身上的。
只要让小貔貅化形,哪怕是个小孩子,在不闯祸的情况下,驱委就无权干涉了,迟小多为此特地设计了一个法阵,利用同族的力量,来帮助小貔貅铸造内丹。
光靠项诚,无法调和龙力,需要有别的龙从旁协助,把力量注入貔貅的体内。迟小多设计了两条龙的法阵,考虑到这世界上龙实在是太难找,同为龙族的九子也是可以的。
封离找到了一只嘲风,恰好鸱吻正在和嘲风喝酒,于是连鸱吻也一起过来了。
那天在千秋万世轮的威力之下,鸱吻重获生命,回归大海,迟小多完成了一个愿望,守护着他的龙瞳也因此失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鸱吻也要来的时候,迟小多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很不好意思。
“这就开始吧。”项诚说,“拜托各位。”
嘲风看到小貔貅倒是很喜欢,摸摸它的头,说:“长大以后来找我,我收你当徒弟。”
小貔貅“嗷”了声,轩何志抱着它,站在广场中央。
项诚飞身而起,化作青龙,嘲风则现出原形,是一条体形比项诚更大的异兽,具有龙的特征,却不敢飞得比青龙更高,遵循龙族内的规矩,低于它将近一米。两条龙在空中飞舞,绕着中央的轩何志盘旋。
迟小多平时没什么对比,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男朋友很威风,但是看到嘲风黑黝黝的外形时,才觉得项诚简直是帅呆了,它的龙鳞、爪子、肌肉,闪烁着金光的角,都比别的龙兽豪华好多!简直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天地间居然有这么威严的灵兽,真是太帅了!
鸱吻穿着T裇短裤,站在迟小多身边,与他一同仰望天空。
“最近在忙什么?”鸱吻问迟小多。
“啊……”迟小多有点紧张,笑道,“不忙,每天和项诚一起玩。”
鸱吻问:“他对你还行?”
迟小多笑道:“项诚吗?当然,简直是最佳老公。”
鸱吻笑了起来,迟小多问他:“你呢?最近都在海里吗?”
“嗯……”鸱吻答道。
迟小多本想说有空来我家玩,但是还是有点尴尬。
“我打算去澳大利亚看看。”鸱吻说,“空了欢迎你们来大堡礁潜水。”
“好的。”迟小多答道。
就在此刻,天际青龙喷出一口龙炎,旋转的嘲风也喷出一口火焰,两股龙息纠缠在一起,光芒一闪,炸开,化为漫天星光,犹如流星般朝着中央汇聚,射向小貔貅的身体,小貔貅“嗷”地叫了起来,浑身闪烁着金光!
鸱吻快步跃起,也化作原形,升上天空,协助项诚与嘲风。
迟小多又看到鸱吻的原形了,上次没注意到,这次看见时感觉鸱吻好短……龙头鱼身,非常奇怪,没有项诚长,不过还挺萌的。
鸱吻也喷出一口蓝色的烈火,与项诚、嘲风的火焰汇聚在一起,千万龙息诞生的星光,注入了小貔貅的身躯。
“再见!”鸱吻的声音说。
紧接着鸱吻与嘲风拔高,一前一后,飞向天际,消失在云层里。
青龙落下,恢复项诚人身,轩何志“啊”的一声大叫,差点把小貔貅给扔了。
“哇——”婴儿的声音大哭起来。
迟小多:“……”
迟小多忙上前检视,只见轩何志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登时下巴掉地,虽然设想到会化为人形,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小!
婴儿的腹部,出现了一个很淡的封印。
“是男的吗?”迟小多小心地看那小婴儿的下面,果然是男孩。
“哎呀!放开!”迟小多的头发被貔貅给抓住了。
项诚快步过来,貔貅马上很有眼色地放开了迟小多的头发。
轩何志说:“这就……完了?”
项诚说:“封印在十八岁时会解开。”
轩何志说:“哦。”接着把婴儿交给迟小多,迟小多把婴儿推回去,说:“给我干什么!你自己养啊!”
轩何志:“……”
第二天早上,西安机场。
“等等……可是。”轩何志简直要疯了,说,“你让我怎么照顾一个这么小的小孩?!”
“别人怎么照顾你就怎么照顾啊。”迟小多说。
轩何志:“我要上班,不能把他放在家里啊!”
项诚说:“你找陈真提一下困难,组织会帮助你解决的,让陈真给你批六个月产假。”
“可是完了呢?”轩何志瞠目结舌,“我还要上班啊!”
“买个背带。”迟小多说,“背着去上班。”
轩何志:“………………”
“我还怎么相亲!”轩何志要崩溃了,站在候机厅里喊道,“我还结婚吗?”
项诚拎着包,和迟小多要回重庆,回头说:“你不会说自己离异带小孩吗?”
轩何志说:“我的前途呢?”
迟小多:“周老师会理解你的。”
轩何志:“……”
婴儿车里,小貔貅大哭起来,轩何志简直焦头烂额,马上抱着他,迟小多说:“应该是要换尿布了!”
迟小多带小山魈带出经验了,说:“祝你好运啦,轩何志!”
“照顾好他!”项诚朝轩何志说。
轩何志半晌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
两人进候机室,轩何志抱着小婴儿,被整得焦头烂额,一会儿要哭,一会儿要抱。
“你故意的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为什么不直接把貔貅变成十六岁?”
“十六岁。”项诚说,“轩何志更搞不定了,分分钟把驱委都拆了,陈真特地嘱咐,千万不能让他看见驱委里出现七八岁的熊孩子,否则和妖协开打没商量。”
迟小多说:“其实我觉得轩何志还挺高兴的。”
说完,手机来了段短消息。
【谢谢你们,小多,项大仙,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轩何志篇动如参与商完——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一)


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迟小多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觉得非常适合项诚。
他从诗集里抬头,看项诚,项诚正在翻一本《知音》,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角,都帅得不能再帅了。
“怎么了?”项诚问,“想做了?”
迟小多说:“回圣地去再说。”
项诚看了眼表,说:“早得很,走,去洗手间。”
“不要!”迟小多不喜欢在洗手间里做,万一被人听见就尴尬死了,项诚说:“那在重庆开个房。”
“两位可以登机了。”
项诚便收了书起身,目的地——重庆。昨天晚上,迟小多又见到了鸱吻,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了一晚上没睡好,今天上飞机,靠在项诚身上睡了一路。睡得口水淌在他的衣服上。
抵达重庆时,封离亲自来机场,把迟小多和项诚接到了丰都,圣地在山外设计了三个入口,一条水路、一个山门,以及供战死尸鬼王指挥的妖怪大军出入的兵道。
迟小多与项诚站在峭壁前,封离走上前去,说:“您只要直接朝峭壁走,封印就自然会打开。”
迟小多迎着峭壁走去,就在即将撞上的那一瞬间,四周轰然退却,现出宽阔的山门,山内别有洞天,恢弘圣地拔地而起,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哇!”迟小多第一次从正式入口俯览圣地。
“小多!”可达在远处喊道。
整个圣地全是飞行来去的石板符文,高空天梯改为穿梭石板,立体的道路与交通系统,足够容纳十万名妖怪同时活动。
“有免费的WiFi。”封离说,“根据您的设计,建立了大型市集,每月初一、十五,铺租全免,提供货物交流的空间。”
迟小多已经快等不及买买买了,项诚问:“鲲王池怎么样了?”
“防水重做。”封离说,“试放了一次水,没有问题。”
项诚和迟小多踏着符文石板飞向鲲王池,水族正在地下河里游来游去,鲲王池经过重建,行成太极形状,左边是淡水区,右边是咸水区,先前就是咸水区腐蚀得太厉害,朝地下渗水。
“很好。”项诚说,“可以准备揭幕了?”
“但是还有一个小问题。”封离说,“是关于雕像的。”
圣殿中央,一艘遥控无人机飞过去,迟小多朝战死尸鬼王的小飞机打招呼。
中央雕像上面还蒙着布,战死尸鬼王和鲲王、鹰王都过来了。
战死尸鬼王搭着迟小多肩膀,站在雕像下看,说:“你是个天才。”
“可以用吗?”迟小多有点紧张。
封离迟疑片刻,说:“确切地说,不太……完整。”
“第一次使用,都是这样的。”迟小多说。
“根据您给出的材料和法术符文回路。”封离说,“我们成功地复刻了图纸上的法阵,只是,我恐怕它在启动上有点困难。”
项诚只是约略知道一点,问:“有什么困难?”
迟小多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希望放在圣殿的雕塑,能起到不仅仅是……标志建筑的作用,它应该也是有一些法力的,能影响圣地里可能产生的戾气,以及驱逐所有的心魔。”
“很美的设计初衷。”可达退后几步,看着雕塑的造型,蒙着布的造型,就像一张弓。
“所以雕塑底部有很复杂的符文。”迟小多朝项诚说,“能够净化所有妖怪的心魔与戾气,我希望不管咱们一百年以后还在不在,大家站在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心情很愉快。”
“一座让人心情愉快的雕像。”项诚明白了,笑了起来,说,“你想得很棒。”
迟小多说:“于是这是一座法力雕像,能让靠近它的妖怪们,感觉到爱与希望,这样能净化掉很多充满戾气的念头。”
封离说:“是的,在我听到皇后的这个设计时,也非常惊讶。”
天魔是因为人与妖怪内心的阴暗、痛苦、悲伤所产生的,迟小多设计的这个净化符文,能通过雕像的力量,来净化圣地里的戾气。
世界这么大,每个角落里是否会有怨气幻化出来,迟小多无法完全净化,项诚也做不到。
但在所有妖怪的家里,这个里世界的中心城,他可以确保,只要有雕塑的存在,魔就永远不会诞生出来。
在迟小多知道了圣地的历史之后,常常就在想,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那个时候,魔的力量万一卷土重来,圣地要怎么办?那么这座雕塑,将带着现在所有的人的爱与希望,守护圣地。
“它上接天脉,下接地脉。”迟小多说,“有强大的净化之力,这样一来,我想,哪怕以后新的天魔诞生了,想回来收复圣地,我们的力量也保留在雕像里,能与它对抗。”
项诚问:“问题出在哪里?”
“出在启动上。”封离说,“法阵没有问题,需要一个‘魔力引’,来聚集与连通天地脉,把所有妖族的希望融合在一起,化作一个‘核’。”
“咦?”迟小多说,“你们都不行吗?”
“我们试过了。”封离说,“用了所有的办法。”
“这个核需要什么材料?”项诚问,“内丹?”
“不不。”迟小多说,“需要一种带标记的能量,就像老式的汽车发动机开始旋转的时候,要摇它一下,它才能根据惯性,整个运转起来,封离?”
“我们也试过了。”鲲王说,“也许我的记忆里就没什么特别美好的东西。”
“需要美好的记忆?”项诚说。
“是的。”封离说,“我们的杂念都太多,虽然和格根托如勒……嗯。”
大家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脸上红了。
“要一些……”迟小多朝项诚说,“美好的、甜蜜的感情,来……作为驱动,形成一个能量球,再把它放进雕塑里,法阵才能运转。”
“要很纯的那种。”战死尸鬼王说,“我老了,也不行了。”
迟小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很不好意思。
封离掏出一条脚链,交给迟小多,看了可达一眼,可达笑了起来,也躬身摘下自己的脚链,扔给项诚。
项诚抬手接住。
“拜托你们了。”可达说。
“要做什么?”项诚问。
大家看着迟小多,迟小多面红耳赤,说:“那就……交给我们吧。”
“等等。”项诚拿着那条魔力链,还没明白过来,莫名其妙道,“具体做什么?”
“走啦!”迟小多拉着项诚的手。
圣地入夜,山体内穹投射下温柔的月光,迟小多坐在床边上,项诚单膝跪在地上,给他戴好脚链。
“爱情吗?”项诚问。
“嗯,是的。”迟小多的嘴角微微翘着,答道,“要用美好的感情,来提纯成一个能量球。”
“为什么是脚链?”项诚说,继而脱下长裤,躺在床上。
迟小多跪坐着,低头把月光石的脚链拴在项诚的脚踝上。
“因为这是按动物的习性来设计的。”迟小多说,“动物求偶的时候,都会……呃,去闻同类后面,所以漂亮的装饰品,一般都会拴在后肢上。”
项诚笑了起来,屈膝,把脚踝搁在迟小多腰间,问:“怎么用?”
“只要月光石感觉到充沛的爱情。”迟小多说,“就会亮起来,然后保存住能量,净化能达到一定强度的时候,就能提取出来了。”
项诚让迟小多躺到自己身边,宁静的夏夜,圣地寝殿四周挂着纱,静谧无声,头顶是湛蓝色的夜空,星光洒下来,落在轻纱上。
迟小多一脚摩挲项诚的脚背,两人洗过澡后,皮肤干燥,质感舒服,他解开项诚的浴袍,把手伸进浴袍里,摸他的胸肌,项诚则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腰,另一手放肆地在他的身上游走。
“周围有隔音结界。”项诚说,“外面也看不到里面,你可以大叫。”
“我平时都叫得很大声吗?”迟小多问。
------------------------此处河蟹若干字--------------------------------------
项诚给迟小多简单地又洗了个澡,用浴巾裹着他,说:“去床上躺着。”
已经是晚上两点了,迟小多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月光石脚链。
“老公。”迟小多软绵绵地叫道。
项诚正在柱子下洗澡,热水冲过身体,洗了一下汗,擦干后过来晾着,摊开两手,让迟小多枕在胸膛前。
迟小多一脚蹭项诚的脚链,说:“奇怪,果然没用。”
“没用就算了吧。”项诚答道。
迟小多当然不甘心,要怎么样才能搜集爱情能量呢?看来不是可达和封离的问题。
“换个方式试试看。”迟小多突发奇想。
“怎么试?”项诚说,“你要干老公?”
“可以吗?”迟小多说,“我来上你一次?说不定有用。爱情是相互的嘛,可能咱们的步骤还不完整?”
迟小多心想,考验你到底有没有这么爱我的时候终于到了。
项诚点了下头。
迟小多:“真的可以?!”
项诚:“当然,你喜欢,老公做什么都可以,这有什么的。”
迟小多说:“那我上来喽。”
项诚摊开四肢,说:“来吧。”
迟小多不怀好意地看着项诚,项诚被看得有点脸红,笑了起来,笑容很英俊,看得迟小多又要发花痴了。
啊啊啊啊你怎么能这么帅?!迟小多心想。
项诚索性把四肢一摊,大字型地躺着,迟小多用浴巾把他的手绑住,项诚打趣道:“你要对大王怎么放肆?”
“免得你中途反悔。”迟小多一本正经地说。
项诚答道:“不反悔……哎。”
迟小多快要散架了,被抱回床上,两人肢体纠缠,仍意味犹尽地亲吻彼此的唇。
“还是不行。”迟小多把两人的脚链摘下来,拎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说,“怎么回事呢?”
“算了。”项诚说,“麻烦。”
“不!”迟小多强迫症发作,说,“一定要把这个研究出来!”
“好好。”项诚哄着说,“明天再说,一二三,睡。”
项诚打了个响指,四周暗了下来,剩下漫天星光。
第二天早上,迟小多走路都有点走不稳了,主要是昨天的骑乘式太耗腰力,腰酸背痛的,项诚倒是很精神。
封离看了迟小多一眼。
迟小多扶着自己的腰,说:“好酸。”
“您还好吧?我给您按按腰。”封离说,“行了吗?”
“不行。”迟小多说。
“都这样了还不行。”封离哭笑不得道,“这要求也太高了,要不算了吧。”
“不能就算了。”迟小多坚持道,“我一定要把这个雕像做出来。”
众人无语,迟小多说:“我其实还有一根救命稻草……等等。”
迟小多亮出手机,大家盯着他,三秒后,迟小多编辑消息,打开联络人“小郎”,发了三个字:【求救场!】,后面还跟了一大堆感叹号。
所有人倒。
【熊猫借我玩一下。】陈朗秒回,迟小多几乎能看到他在北京嘚瑟的表情。
【借你两只。】迟小多,【你帮我把事情分析清楚了,我这就送它们上飞机。】
北京。
陈朗心花怒放,直接拿U盘接了最高机密数据库,打开视频功能,对着档案,迟小多打手势,讲了月光石的经过,陈朗也有点奇怪。
【按道理说不应该啊。】陈朗回答道,【月光石能吸收世间一切美好的能量,你确定戴着它了?】
迟小多:【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项诚不爱我,或者我不爱项诚。】
陈朗一边操作数据库,调阅月光石的档案,一边答道:【也许吧。】
迟小多:【也许你个头啊!熊猫还要不要了!】
陈朗示意镇定,靠在转椅背上,手里转着笔,轻轻划拉,把一块光屏拉过来,翻到摄像头面前。
月光石:吸收世间美好能量,净化心魔用,对恋爱感应度非常灵敏,能探测到佩戴者热恋期间的情绪。
陈朗:【不至于呀。】
迟小多:【以前有人用过吗?】
陈朗:【有的,你这两块月光石,花了我好大力气才找到,是清代的一位大师,送给一名世家公子,公子从小就佩戴着它,并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情。】
迟小多:【曹家?】
陈朗:【看描述好像是。】
迟小多:【最后呢?】
陈朗突然反应过来,比划道:【我明白了!】
迟小多:“???”
陈朗:【月光石的作用,不是直接放在身上就能吸收的,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就是说,你需要从小就佩戴着它,先让它认主,再带着它,去谈恋爱。从喜欢上一个人,到真正的得偿夙愿,获得爱情的美满,月光石才能吸收足够的能量!】
迟小多:“啊!”
周围的人都不会手语,看迟小多和陈朗比划了半天。
迟小多做了个【了解】的动作。
陈朗:【你和项诚已经在一起啦,没办法再给月光石充能了,只能另找了。】
迟小多:【可是我需要项诚的龙力,来守护圣地啊。怎么办?】
陈朗耸肩,无解,迟小多手动拜拜,陈朗焦急地问;【我的熊猫呢?】
迟小多答道:【好好好,这就给你】,关了视频。
“怎么说?”项诚问。
“嗯。”迟小多说,“没有办法,我明白了。”
项诚安慰道:“尽力就行了。”
当天下午,迟小多坐在雕像一旁,抬头看着那个被布盖住的守护神雕塑,他心想,如果真能把能量聚集出来,放在雕塑里做一个核,该有多好?
可达过来,问了经过,迟小多也不瞒着他,解释完以后,最后又说:“如果要聚集能量,就要在两个人还没有爱上对方的时候,给他们月光石,这样经历了完整的恋爱,还要happy ending,月光石才能完成这个能量聚集的循环。”
“啊!”可达说,“早知道,该早点给我的。”
迟小多说:“我只是想把和项诚的爱,留在这里,守护圣地,唉。”
可达说:“交给别的人有用吗?比如说给郎犬,让它去谈恋爱?”
迟小多说:“他们没有龙力,最合适的就是项诚了。”
“你那鸱吻好基友呢?”可达又问。
“不要提他可以吗。”迟小多说,“别给我添麻烦,难道又要闻离魂花粉吗?可是我实在不想这样了,何况项诚龙力那么强,离魂花粉都没法影响他了。”
“唉——”
可达拍拍迟小多的肩膀,两人坐在广场外,背靠雕像,迟小多靠在可达肩膀上,问:“你恋爱谈得怎么样啦?”
可达嘿嘿一笑,露出虎牙,说:“很爽,终于找到一辈子最喜欢的人了。”
迟小多说:“什么叫很爽嘛……”
“就是……”可达还有点意犹未尽,说,“你懂的,和梦寐以求的那个人上床,简直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啊!”
“什么烦恼,什么欲望,全部抛到脑后。”可达说,“世界就是我们俩的世界,也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那封离他……”迟小多想了想,说,“能接受吗?”
“开始的时候觉得太大了。”可达说,“不过进去以后就习惯了,还很喜欢呢。他那人就是心里很满意,嘴上不会说。”
迟小多头上三条黑线,可达说:“我们偶尔还会变成动物来一发,可惜你和项大仙不能变……不,是你不能变。”
迟小多想到一只体形巨大的狼抱着一只狐狸,在走兽区的花园里交|配的场面,登时满脸通红,又突然想到,昨天晚上,他和项诚在广场上玩,也有一点那种感觉。
“哦我知道了。”迟小多笑道,“对,确实很舒服。”
“很放肆。”可达挤了挤眼,说,“毛茸茸的小狐狸,和我的毛皮贴着的感觉,不能再爽了。不过我还是喜欢人形,花样多点。”
“好了好了。”迟小多头上三条黑线,说,“不要再说了。”
项诚看完流程,从圣地里出来,可达回头看了一眼,便起身走了。
项诚站在雕像下,抬头看那弓形的、盖着布的雕塑。
“想出办法了吗?”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苦恼地说。
项诚答道:“陈真给我打了个电话。”
“哦,熊猫送过去了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答道,“都变成人形,送去北京了。”
两人静静站着,项诚看着迟小多,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迟小多:“?”
“我得出去办点事。”项诚说。
“去呗。”迟小多说,“要陪你去吗?”
项诚摆摆手,又看了眼迟小多,问:“月光石的脚链呢?”
迟小多从口袋里掏出脚链,给项诚拴上,项诚穿着低帮的皮鞋,露出干净的脚踝,转身走了。
“待会儿齐尉过来一趟。”项诚说,“他有事要请你帮忙。”
“哦?”迟小多说,“和蛟叔闹别扭了吗?”
项诚又笑了笑,看着迟小多,迟小多仰起头,双腿蹲踞,坐在雕塑的底座前,阳光灿烂,项诚认真地端详他,一手按在膝盖上,单膝跪了下来,凑到迟小多面前,蜻蜓点水地,给他一个吻。
“我爱你到永远。”项诚说。
迟小多的心都要化了,项诚转身道,“走了!”
项诚跃出圣殿,化作青龙,从顶上的一线天垂直升上去,飞出了巫山。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二)


真美好啊,迟小多拿着脚链翻来覆去地看,这么充沛的爱情能量,月光石居然没能储存下来。
回想起他们从认识以后在一起,几乎没有吵过架,别人家都吵吵闹闹,为什么他们在一起,却从来不吵架呢?迟小多想起自己和项诚意见冲突的几次,唯独那天,在郑州时,到了生死关头,项诚吼过他一次。
但迟小多却不生气,他知道项诚是被胡新阳的阴暗念头影响了。
小时候他总听说夫妻在一起,免不了吵架,越是吵,感情就越好,他甚至以为自己的恋爱和家庭,就会是电视上演的那样,互相攻击,矛盾剧烈。但是和项诚在一起了,却发现半点也不是这样。
他完全不能理解,作为伴侣,有什么好吵的呢?毕竟都深爱着对方。
一条龙又从一线天处降了下来,迟小多抬头,说:“怎么啦?”
“什么?”齐尉的声音说。
“啊?”迟小多才发现不是项诚,而是蛟仙。
齐尉从蛟仙头上跳下来,笑道:“看来我来早了。”
蛟仙幻化为人,朝迟小多吹了声调戏的口哨,迟小多笑了起来。远处鲲王池内,响起一声鲲王闷雷般的叫声。
蛟仙双手合十,朝着鲲王池的方向行了一礼,池中水纹平静,迟小多这才察觉到高阶灵兽之间气场的冲突。
“项诚说你有事让帮忙?”迟小多有点奇怪。
齐尉抿着嘴角,看了眼蛟仙,蛟仙朝迟小多说:“带你兜风,去不去?”
迟小多莫名其妙,被齐尉拉着,上了蛟仙的背,抓住它的角,蛟仙升空而起,飞向东南方。
脚下山川一掠而过,速度越来越快,齐尉释放出风符,两人周围的一小块空间内,空气流动挡住了迎面的狂风,继而蛟仙一蓄力,身周卷起音爆,砰然巨响,化作黄昏时一道闪烁着夕阳光芒的闪电,射向远方!
“啊啊啊——”迟小多抓狂大叫。
“好玩吗?!”齐尉从背后抱着迟小多,两人握紧了蛟仙的角,在晨昏线上穿梭。
“你要干吗?!”迟小多大叫道。
“啊?这么热情啊,真的可以吗!”齐尉笑着喊道。
迟小多:“………………”
到底哪里学会的这招!怎么全部人都这么说?!还有没有友情了!
紧接着蛟仙一翻身,冲破层云,飞上了云端。
面前豁然开朗,云海闪烁着金光,夕阳的光芒滚滚而来,就像梦境里的一场风吹麦浪。
“玩过吗?!”齐尉笑着问。
“你疯了吗?”迟小多哭笑不得,抹了把脸,全是穿过云层的水雾。
“很好看吧。”齐尉说。
“是很好看。”迟小多说,“可是怎么觉得和你一起看夕阳,总是有点怪怪的。”
齐尉一本正经地答道:“和你齐齐哥我出来飙个车怎么了?”
蛟仙突然转身,朝着大地直坠下去,齐尉和迟小多同时疯狂大喊,蛟仙坠向山体,眼看就要粉身碎骨时又倏然拔高,贴着地面掠过,带起一阵劲风。
迟小多心脏都要掉出来了。
“你说谁是车?”蛟仙的声音带着笑意道。
齐尉马上说:“我错了,好好飞,小心待会儿项大仙来找咱们麻烦了。”
蛟仙摆尾,居然已过了南岭,没入云层中,过韶关,入广东境内。
“要干……要做什么?”迟小多问。
入夜,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转向西面,珠江灯火辉煌,蛟仙在一个住宅区的天台上放下了两人,转身飞走了。
“哎,蛟叔!”迟小多喊道。
“他回去了。”齐尉说,“跟我来。”
齐尉带着迟小多下楼,这并不是高档小区,和第二次迟小多与项诚一起租的房子有点像,格局相似,摆设与内部装修不同。齐尉拿出钥匙,开了灯,把钥匙放在鞋柜上。
“这是你的房子?”迟小多问。
齐尉把灯全打开,按空调遥控器,布质沙发与温暖的黄灯,有种别具一格的温馨感觉,迟小多看到书架上几乎全是自己的书,“咦”了一声。
“你就住这里吧。”齐尉递给迟小多一个新手机,说,“我走了。”
“等等,去哪里?”迟小多问,“项诚呢?”
齐尉奇怪地问:“什么项诚?”
迟小多:“……”
“怎么了?”齐尉见迟小多奇怪的表情,摸摸他的额头,笑着问,“你还好吧?”
“我们……”迟小多嘴角抽搐,说,“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吗?我要回家!”
“这不就是你的家吗?”齐尉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迟小多彻底无语了,说:“你把我从丰都带到这里来!还要我去上班?!”
齐尉夸张地说:“你没事吧!刚才咱们不是才从你单位开车回来,刚吃过晚饭吗?什么丰都,做梦了?”
迟小多:“………………”
“好了,好好休息。”齐尉说,“过几天给你介绍男朋友。”
齐尉走了,门关上,一声轻响,迟小多瞬间明白了什么。
项诚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迟小多开始怀疑起来,就像闻了离魂花粉一样……等等,手机呢?他记得手机还放在圣地里,齐尉给了自己另外一个手机?
他翻手机,看到通讯录里,没有封离、可达等人的联系电话,也没有项诚的。
齐尉就像布了一个局,把他过去五年里的生活一招全部翻了盘,并且抹得干干净净。迟小多环顾四周,见家里的摆设、书、沙发、被套,全部都和以前租房子时不一样,却又出奇地熟悉。
这是项诚布置的!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又掏出了静默的月光石手链,拉开落地窗,外面是带着些许秋意的广州夏夜。
恋爱任务:
对象:未知
名字:未知
任务难度:高
性别:男
恋爱地点:广州
任务细节:为令月光石聚能成功,给雕像注入强大的守护净化能,必须重新经历恋爱细节,尽力将对方当作陌生人,重温从人海中相遇,再彼此深爱的整个过程。
其间须排除一切外界干扰。
当天夜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迟小多,他抱着枕头,安静地躺在床上,翻开手机,见里面都是久违而熟悉的电话号码,第一个就是王仁。
自从踏上开往北京的火车那天起,迟小多就像走进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之中,沙县小吃和漫咖啡的厨房能通往普通人从未发现的里世界;妖怪们平时伪装成普通人挤地铁上班;撑起一把雨伞就能像蒲公英一般飞上天空,而一个喷嚏就能回到现实生活。
无数幻象接踵而来,现实与梦境纵横交错,色彩混杂,握起千秋万世轮,轻轻一摇,整个宇宙便为之倾覆,因果倒流,时光旋转……
所有的记忆在这个夏末秋初的夜里,都显得如此不真实。珠江大桥上那个雷雨交加的夏夜、郑州冰冻十里黄河上飘扬的黑色经幡、开封龙亭湖破冰时那刺骨的酷寒、圣地的千军万马、北京天空下飞旋的龙……
一切的一切,恍若一场浮生大梦,而那个叫项诚的人,眉目深邃,眼里带着温柔,注视进了他的内心。
手机的光芒映照着迟小多的双眼,他打开微信朋友圈,里面一切如常,陈真、陈朗、轩何志、格根托如勒可达,所有的朋友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之中,再无痕迹。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是齐尉带自己回家了。
因为只有他,跨越了这表里两重世界,联系起了他的一切回忆。
他打开手机音乐,大提琴的奏鸣声温和而舒缓。
手机来电亮起,那边是王仁。
“喂。”迟小多带着笑接了电话。
“还没睡觉?”王仁问。
“刚想睡。”迟小多乏味地答道,不知道项诚是怎么买通的王仁,要朝他说什么。
“你到底啥时候来上班?”王仁说。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王仁又问:“玩够了?”
“玩够了。”迟小多说,“明天就来。”
王仁说:“可别迟到了啊。”
迟小多与王仁互道晚安,挂了电话,在音乐中进入了梦乡。
秋来广州仍是一片欣欣向荣,偶尔几片落叶,贴在湿润的柏油马路上,清晨全城空气清新,迟小多听着音乐快步下楼,看到楼道外居然还停着他骑过的自行车!
上次王仁骑到设计院去,就一直停在那里,好几年没动过,现在居然又回来了。迟小多背上双肩包,跨上自行车,骑出小区,前往设计院上班。先前住在江边的别墅里,很少回广州的生活区,如今一回来,发现车水马龙,早餐小铺,全部一模一样,一切仍然是那么的井井有条,未尝有过丝毫改变。
“嗨!”迟小多进了王仁的设计院,并朝新同事们打招呼,说,“大家好。”
王仁介绍了迟小多,又朝他说:“你先复习一下,前面一周尽量不给你安排事儿了,还有,把挂我的注册证给续一下合同。”
迟小多签了合同,和同事们聊了几句,王仁公司里的氛围很轻松。小楼外面种着两棵香樟树,办公室里开了空调,影子落在玻璃窗上,晃来晃去,非常舒服。
他翻开专业书,摊平,感觉自己脑子都变迟钝了,太久没接触建筑规范,幸而王仁都准备好了,给他一大摞书。
迟小多看了整整一天,头昏脑涨的,王仁过来关灯,带他去吃饭,两人下班回家。
“我的男朋友呢?”迟小多朝王仁说。
“急什么。”王仁把迟小多的自行车放到自己的SUV上去,答道,“我还没有呢。”
迟小多哭笑不得,当天王仁去谈事,在一家酒楼里与老板们去包房吃了,知道迟小多不喜欢应酬,便给他安排了个靠窗位,点了几个招牌菜,迟小多一边吃一边玩手机,吃完就出来骑自行车,走了。
从这天开始,一切都仿佛奇异地回到了曾经的生活轨道。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迟小多还是个设计师,住在广州,三十岁了还没有男朋友,刚从设计院跳槽到王仁的私人公司,每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
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睡觉。
一个人逛漫展,一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发呆。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设计院上班时,偶尔下午能翘班,就会溜到太古汇里的咖啡店,喝一杯咖啡,上上网。那个时候觉得很高兴,现在却空空落落的。
又下了两场雨,天气一下冷了下来,有时候他看着商场里的情侣,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猜测这茫茫人海之中,是否还会有他的霸道总裁?
终于,在回到了广州的第十天后,王仁给他打了个电话,约他周日出来,见个人,给他介绍男朋友。
迟小多:“……”
迟小多躺在床上给闺蜜打电话,奇怪的是,闺蜜仿佛也完全失忆了,和迟小多说:“我们下周去马尔代夫玩,一起吧一起吧。”
“不去啦。”迟小多说,“要上班啊。”
“上你个头的班。”闺蜜说,“你都存一百万了,放余额宝里一个月也有四千多了,挂个证出去月入六千,光坐着一个月就有上万了,还上什么班,快走,跟老娘出去嗨!”
迟小多感觉做什么都没意思,软绵绵地趴在床上,说:“我才不去当你们的电灯泡。”
闺蜜说:“你和我玩,让那姓张的靠边站!走吧!”
迟小多哇啦哇啦地吐槽了几句,闺蜜又觉得结婚了也没什么意思,嫁入豪门后也不上班了,每天只想到处去玩。两人友好而残忍地互相吐槽了一番,最后迟小多挂了电话,满心期待明天的相亲。
周日早上,迟小多洗了个脸,刮干净胡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似乎还不是很老,周围的朋友都说他几乎没变化,只是肤色没那么白了。当然,气质还是成熟了一点的。
他换上西服外套,下楼骑自行车,前往与王仁约定的地点。
王仁在一家英式下午茶店里打电话,朝迟小多打了个招呼。茶桌对面,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你们互相了解一下吧。”王仁说,“戴恩,这个是我弟弟迟小多。”
迟小多满心失望,和戴恩握手,戴恩笑了起来,示意请坐。
“他刚从英国回来。”王仁解释道,“明年想去银行上班。”
迟小多点点头,看那名叫戴恩的年轻人,感觉好小,皮肤白,穿着也很潮,很有英伦范儿,头发烫过,戴个四十多万的表。
迟小多以前戴的表是两百多万的陀飞轮,自然不会太在意对方是不是很有钱。
“和照片上差不多。”戴恩笑着说。
“你也……很帅。”迟小多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个麻杆,又瘦又高,男模范儿。
“你们聊。”王仁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迟小多哭笑不得,没想到王仁还真的给自己介绍了,朋友们是集体闻了离魂花粉么?介绍相亲真的太奇怪了。
迟小多正坐立不安,想找个借口告辞,王仁却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不要这么抗拒嘛,交个朋友也不错啊。】
迟小多一想也是,可以当朋友处着嘛,万一是个国外的驱魔师呢?
“戴恩……”迟小多说,“是英文名的中译吗?”
“其实是李戴恩。”戴恩答道,“不过我更喜欢朋友们这么叫我。”
“怎么打算回国了?”迟小多说。
“国内吃的多。”戴恩说,“英国那黑暗料理,实在是无法下咽。”
迟小多笑了起来,觉得戴恩容貌看起来很小,却很成熟。
“你在英国读的研究生吗?”迟小多问。
戴恩只是盯着迟小多看,眼里带着笑意,说:“没有,我念本科,刚毕业。”
迟小多:“………………”
“你多大?”迟小多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二十二。”戴恩说,“上个月刚过完生日,你呢?”
迟小多:“……”
迟小多只觉人生了无生趣。
“三十。”迟小多一手扶额,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哦。”戴恩说,“三十啊……完全不像……”
相亲的场合里,受比攻大了整整八岁,迟小多只想落荒而逃。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最后迟小多说:“我来买单吧。”
“我来我来。”戴恩说,“这个就不要和我抢了,王大叔让我买单的。”
王大叔……迟小多膝盖又中了一箭,王仁和自己是同班同学……他把王仁叫作“大叔”,那自己是什么。
最后还是迟小多买了单,和戴恩出来,说了几句客套话,有空再出来吃个饭什么的,迟小多带他在广州玩等等……最后戴恩上了兰博基尼,迟小多骑自行车,各回各家。
晚上电话里。
闺蜜:“高帅富啊!还是海归!”
迟小多:“我已经没有力气刷弹幕了,你声音小一点可以吗。”
闺蜜:“还是二十二岁的小鲜肉!”
迟小多:“感觉就是在一根竹竿上晾了一套阿曼尼Emperor,不,这个不是重点,我明天要砍死王仁啊!到底在搞什么!”
“哎呀受大八,抱金砖嘛。”闺蜜说。
迟小多:“我根本就不想和这种人谈恋爱好吗!”
闺蜜:“那你要什么类型的嘛。”
迟小多:“我……”
迟小多卡住了,想说老子已经有老公了啊!怎么还会被叫出来相亲!这剧本不对啊!但是既然要充月光石,还是得认真点。
“高大英俊。”迟小多说,“不不,丑的也可以,有感觉就行。”
闺蜜:“……”
第二天,迟小多把王仁骂了个狗血淋头,让他介绍个靠谱点的。
接着又是足足一周的时间,周五下班时,齐尉突然打了个电话,说:“晚上出来吃饭?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迟小多在图纸前面趴了一整天,中午又吃了很少,事实上自从回来以后,他就一直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吃什么都觉得好难吃。听到晚上要去见人,迟小多登时魂飞魄散,说:“我今天早上出门没洗头!而且头发还长了!衣服上全是早饭沾的番茄酱,也没洗啊!”
“没关系。”齐尉说,“我朋友也没洗头。”
迟小多:“……”
迟小多哀求齐尉明天再见不行吗,齐尉坚持,最后迟小多只得提前下班,去设计院外面剪了个头,把头发理成圆寸,去H&M里买了件赛车外套。戴了顶棒球帽,骑车出发。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迟小多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人生。难道以前的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
他停自行车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躬身摸了摸月光石的脚链,还在。
齐尉介绍的人,是一个外贸公司的经理,一见迟小多,马上起来握手,连声问好。
迟小多第一印象是:这人根本用不着洗头。
对方的圆寸比迟小多还短,几乎贴着头皮,不算很帅,胡子茬刮得铁青,很有男人味,皮肤有点黑,看样子接近四十了。
“你弟弟很帅。”那人朝齐尉笑道。
“他今天变攻了。”齐尉开玩笑地说,“什么时候剪头发的?也不拍一张发过来。”
迟小多笑着自我介绍,男人叫陈昊,安徽芜湖人,四十一岁了,身材保持得挺好,皱纹也没多少,属于比较有魅力的中年大叔,五年前被公司外派到新西兰工作了一段时间,最近刚回来。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从国外回来的,迟小多心想,又看看齐尉,齐尉猜到他的心思,说:“陈兄说想见见,交个朋友。”
迟小多点点头,就当作普通朋友处着,陈昊说话十分风趣幽默,且在新西兰工作了三年,那边同志可以结婚,观念也比较开放,话里有意无意地提到,如果迟小多愿意,可以养他,顺便去新西兰结婚,领证。
迟小多当然没有太大兴趣,但陈昊实在很热情,不是那种让人觉得不自在的热情,而是属于四十来岁的男人,特有的诚恳。最后吃完饭,互相加了微信,秋天来了,天气凉了不少,路边都是情侣。
“我送你俩回去?”齐尉问。
“不了。”陈昊说,“我陪迟小弟走走吧。”
“行。”齐尉说,“你们多聊聊。”
迟小多陪陈昊聊了几句,送他到的士站去,陈昊说:“回头常联系。”
“好的。”迟小多笑着挥手,和他拜拜。
迟小多走出来,被风一吹,华灯初上,人来人往,商业街上灯红酒绿,人海茫茫,心里叹了口气,忽然开始思索人生与爱情。
天大地大,一个孤独的人,要遇见那个命中注定的爱人,该有多难?
迟小多回家后刷了下朋友圈,觉得陈昊挺有意思的,在朋友圈里放了不少照片,最近似乎刚在欧洲玩过一段时间,其中有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他和一个奇怪的符号的合影,像是个西方的六芒星魔法阵,却又不完全是。
一个很独特的变形魔法阵。
迟小多把手机扔到一旁,仿佛已习惯了这孤独而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又下了几场雨,天气一下转冷,广州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穿毛衣了。
咖啡店里。
“那个大叔不错。”闺蜜说,“年收入五十多万呢,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迟小多说:“哦。”
迟小多看着外头玻璃墙上的雨水朝下淌,闺蜜又说:“税后哦。”
“你老公税后多少?”迟小多好奇地问。
闺蜜答道:“那不重要……”
“你老摸自己肚子干吗?”迟小多转移话题,说。
“嘘。”闺蜜神秘兮兮地做了个手势。
“啊啊啊啊——”迟小多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怀孕了!
闺蜜带了一兜耽美漫画给迟小多,说:“我婆婆要过来照看我,这些书不能让她看见了,你带回去看吧。”
迟小多拿过一本,翻了翻,嘴角抽搐,说:“尺度有点大。”
不过耽美漫画真的很好看,迟小多于是照单全收了,翻了几本,闺蜜又说:“还有台湾个人志,太可惜了。”
两人于是在咖啡店里看起了BL漫和小黄文,看了一下午,闺蜜的老公来接,寒暄了几句,闺蜜去婆婆家吃饭了,迟小多提着袋子就走,在楼下吃了个烧鹅饭,回到家继续看。
打开袋子以后,迟小多数了数,突然发现少了一本。
迟小多:“……”
迟小多马上给咖啡馆打电话,问:“那个……我下午忘了一本什么书在店里,是吗?”
“啊?”店员小哥的声音很好听,说,“稍等,我帮您问问。”
片刻后,店员说:“好像是有一本留在了座位上,但是您走了以后,有一位客人坐了您的位置,可能被他拿去看了,这样吧,您留个手机号码?”
迟小多想说不要了,但是好歹是本书,闺蜜也集得很辛苦的。心想反正到时候光速过去,拿了就走,再也不去那家咖啡店,应该没事。
他留下了电话,店员答应如果找到了联系他,便没再当回事。
第二天王仁的工作室出图,大家都在忙,迟小多一只手按着图纸,另一手拿着笔写写画画,电话响了,迟小多瞥了一眼,见是个陌生号码,按了下免提。
“您好!”店员小哥的声音说,“是迟先生吗?”
迟小多暗道不好,马上要去按掉免提却已经晚了一步,电话那边说:“您的《霸道总裁极品鸭》找到了……”
整个办公室所有同事一起抬起头,只剩下打印机的嘎嘎声,所有人仿佛控制着自己,努力地不回头去看迟小多,片刻后,王仁走进来,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干吗?!”王仁说,“快点干活!”
迟小多那表情简直惨不忍睹,说:“我下午就来拿……”
迟小多挂了电话,面红耳赤。
当天下午,他戴着帽子和口罩,进了咖啡馆,店员反复确认他的身份,迟小多只是唔唔着点头。
“是这位客人捡到的。”店员拿给迟小多一张卡片,上面有一个电话号码,说:“他希望和你交个朋友。”
迟小多收起卡片,交给店员一百块钱,决定以后再也不来了,说:“再见到他的时候,帮我请他喝杯咖啡,吃个蛋糕……”
迟小多回到家后,把那本《霸道总裁极品鸭》塞进书架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心想如果有失忆药就好了。
晚上,突然有一个陌生人,加了他的微信,迟小多加班两天,困得要死,看了一眼,又有个短信,内容是:【你好,我是捡到书的人。】
迟小多:“……”
微信上是个英文名,迟小多随手点了通过,对方没说话,迟小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手机放到一边,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发现昨晚上三点,那个叫“绿茶芝华士”的男人,留了句话。
【谢谢你的咖啡和蛋糕,下次我请。】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昨天晚上才留的钱,这么快就答谢他了吗?哦,应该是昨天晚上这人又去了的。
据此得出,此人应该是喜欢下班后去一会儿咖啡馆,上次也是晚上七点的时候捡到他的书。
迟小多本来不想回了,但是作为聊天一定要回最后一句的强迫症,还是打了个:【谢谢你还我书。】
对方没反应,直到中午,迟小多下班吃午饭的时候,才发来又一条消息。
【你喜欢男的?】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也太直白了吧,回了个:【呃……你把那本书看完了吗?】
对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五分钟后又说:【看完了,我是1,你是?】
迟小多心里和他手动拜拜,实在是太尴尬了,把手机扔在一边,不管了,抱着一沓图纸去开会。
一个小时后,开会回来,打开微信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多了一堆消息,还是半小时前,从自己手机发出去的。
迟小多的手机:【我是0,哥哥么么哒。】
绿茶芝华士:【(亲嘴的表情)我看你朋友圈里都是一个人,在找对象?】
迟小多的手机:【是哒,哥哥帅吗?我给你发我的照片,你也给我发一张吗?】
绿茶芝华士:【呵呵,不用了,昨天你来拿书的时候,我就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看见你了。在上班?】
迟小多的手机:【是哒,不过可以抽空摸鱼聊天~~~哥哥也在上班吗?】
绿茶芝华士:【我手机里没照片,晚上有空吗?出来吃个饭?你在哪里上班?我去接你?】
迟小多的手机:【好哒,你定地方,我自己过去吧。】
绿茶芝华士:【你定地方,我随便都行。】
迟小多:“……”
“王仁——!你给我滚出来——!”
迟小多的怒吼震得整个设计院的玻璃窗咯咯作响。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三)


傍晚,外面下起了雨,迟小多撑着伞,进了王仁选的,常来吃饭的那家餐厅,站在手扶电梯上,一脸郁闷。
餐厅是吃粤菜的,迟小多进去,给他发微信说到了,对方还在路上,让迟小多先坐。
迟小多找了空位坐下,一边刷手机,等了足足半小时,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抬起了头,仿佛某个无声的讯号,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了他的生活里。
一个穿黑色西服外套、牛仔裤的男人,从餐厅正门进来,四处看。
迟小多笑了起来,抬手,那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朝他走过来。
他的半身被雨淋得湿透,脱下外套,晾在椅子上,半湿的白衬衣里,优美而分明的肌肉轮廓线条若隐若现,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眉目深邃,浓眉大眼,头发很短,手指修长有力好看。
“项诚。”他笑着说。
迟小多:“我叫迟小多。”
那一刻,桌子底下,发出一道微弱的光,月光石脚链亮了起来,温润的蓝光犹如水波纹一般流动。
“不好意思。”项诚说,“久等了,路上堵车。”
迟小多说:“这里不好停车,我老板选的地方……今天下午回复你的,呃,不是我。”
项诚笑了起来,说:“买不起车,下次该坐地铁来,你老板偷看你手机?”
“嗯。”迟小多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在那一刻,他仿佛奇异地失去了所有的过往的印象,仿佛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命中注定的人,过往已不再重要,而当下,才是给予他一切强烈的、活着的感觉的来源。
两人冷场了一会儿,项诚说:“想吃什么?点菜?”
“哦对。”迟小多说,“来个……椒麻葵花鸡?”
“鲍鱼吃吗?”项诚说,“随便点。”
“太贵了。”迟小多说,“而且味道一般。”
迟小多点了些便宜实惠的,与项诚各自喝茶,不太好意思抬眼看他。
其实这人也不是很帅,主要是五官搭配在一起好看,很有男性的魅力。和上上次见的那个英伦风小鲜肉比起来,项诚的肤色要深一点,而且五官粗犷,不精致,但是迟小多就很吃这口,觉得项诚很沉稳、靠谱,是帅得能让人心里很踏实的男生。
“你做什么工作?”项诚想了半天,找了个话题。
“画图。”迟小多说,“设计师,你呢?”
项诚答道:“在物流公司上班,蓝领。”
迟小多点点头,又冷场了一会儿,项诚说:“老板是故意整你吗?”
“没有。”迟小多笑道,“老板是我好朋友,看我找不到……对象,成天替我着急。”
“那就好。”项诚说,“下午看到语气不对,吓了一跳。”
两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上菜时,又寒暄了几句,互相查了下户口,了解对方情况,完毕后,迟小多突然觉得这家的菜很好吃。项诚还用公筷给他夹菜,说:“忙了一天,多吃一点。”
“你也多吃点。”迟小多给他舀汤。
吃过饭后,迟小多要买单,项诚却已经把单拿走了,说:“下次你来,除非你不想再和我出来吃饭了,这次可以让你买。”
迟小多只得让项诚去买单,一顿饭吃了四百多,对于一个在物流公司上班的人,还是有点贵的。
饭后项诚送迟小多坐地铁,还在说说笑笑,项诚说:“刚来广州的时候,粤语一直听不懂,和鸟叫一样。”
“现在呢?”迟小多问。
项诚:“还行,听得懂一些,但不怎么会说。”
迟小多在地铁上教项诚说粤语,项诚说得很奇怪,两人说了一会儿,又哈哈地笑。
“我下车了。”迟小多朝项诚说。
“嗯。”项诚说,“下次见,微信联系。”
迟小多下了地铁,上手扶电梯时,忍不住地低头看,直到列车开走,脸上还带着笑。走出地铁站时,外头在下雨,他“哟呵”一声,跑进了雨里,踩起水花。那漫天纷飞的雨水,犹如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陪伴着他一路跑回家门口。
洗过澡后出来,放在桌上的手机亮着,上面是“绿茶芝华士”发来的消息,时间是一小时前。
【在吗?突然想起外面还下雨,买了把伞给你送过去,在地铁口等我会儿。】
【还在不?我到地铁站了。】
【已经回去了?那我回了,到家去洗澡,别感冒了。】
【我到家了。】
迟小多忙抓起手机,回他的消息,说不好意思,跑回来的,没看到。项诚也猜到了,和他说了晚安,便不再有消息。
迟小多晚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把他们今天见面说的每一句话都回忆了一遍,又打开手机,唰唰唰地重新看了次他们互相发的微信,把王仁发的内容删掉,一个人躺着傻乐。
深夜,他在无数甜美的梦境里睡着了,被子里,月光石闪烁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第二天,项诚说要办事,约了人吃饭,不能过来找迟小多。迟小多表示没关系,反正出完图也没事干,就拿着手机和项诚聊天。
项诚:【想买个房,三十老几还没房,广州的房价太贵了。】
迟小多:【可以按揭的嘛。】
项诚:【你房子是自己买的吗?】
迟小多:【我也是租的,之前有点动心,不过觉得房贷也挺烦的,主要是有生活压力。】
项诚给迟小多发了张照片,上面是仓储超市里的货架,一排排的,仓储和物流员工正在卸货,把零食堆在车上推走,巧克力堆得像山一样。
【想吃什么?这些喜欢吃吗?】
项诚又连着发了一堆图,全是他上班时附近的零食。
迟小多忙回答他:【会被发现的。】
项诚:【不拿,我和超市买,能打折。】
迟小多也没什么想吃的,就说不要了,又聊了几句,下班时间到,项诚走了。
迟小多一个人在外头吃饭,突然想起项诚,刷了几下微信,项诚的消息又来了。
项诚:【吃饭了吗?】
项诚发了张在外头和朋友吃饭的图,迟小多也给他发了张自己吃饭的照片,项诚知道他在吃饭,便不打扰他了。
这一天,迟小多开始觉得自己坠入爱河了,先前的茫然一扫而空,然而随之而来的,则是更难以言喻的孤独,那感觉如此清晰,就像小时候拿到一点点钱,去买了一瓶汽水,喝的时候很快喝完,过后还想继续喝,忍不住总是回味。越回味就越想喝,却抓耳挠腮地喝不着。
他的耳朵变得非常灵敏,随时注意着手机的动向,哪怕没有“叮咚”和震动,也要拿起来刷一刷。
“迟小多你够了!”
一起吃饭的闺蜜说:“能不能有志气点啊!”
“好好。”迟小多放下手机,说,“我不玩了。”
“不是玩不玩的问题!你怎么能秒回!”闺蜜说,“也太实诚了吧!”
迟小多:“为什么不秒回?”
闺蜜说:“要假装出除了谈恋爱,你也有自己的生活好吗!你看我老公给我发的消息我就从来不秒回。”
迟小多:“……”
“可是我们还没有谈恋爱呢。”迟小多说,“他还没给我表白啊。”
“所以才要矜持一点!”闺蜜说。
“好吧。”迟小多答道,继而看了眼手机,项诚发消息问:【吃饭了吗?】
迟小多马上回:【正在吃,你来吗?】
闺蜜:“……”
迟小多说:“下次一定记得。”
项诚又说:【正高峰期,过来要一个半小时,你先吃,不用等我,待会儿吃个点心。】
迟小多马上回了个:【你也先吃,别饿着。】
闺蜜把迟小多暴打了一顿,仗着自己是孕妇,迟小多也不敢还手。
直到很晚,闺蜜老公把她接走了,项诚才过来,看上去很忙,而且有点累,手指揉了揉眉心。
“这个给你。”迟小多递给他一盒日本买的,缓解肌肉酸痛的贴片,说,“扯到筋的时候可以用。”
“我也给你带了东西。”项诚说,“今天开了公司的车,待会儿送你回家。”
迟小多很想和项诚多待一会儿,哪怕什么也不说,就是这么坐着,吃吃点心,互相看看,就觉得很安心,是一种享受,但项诚每隔一会儿,就会看一下表。
“忙吗?”迟小多说,“有事你就先去。”
项诚正在看表,答道:“不,我在想,今天还有多少时间能和你在一起。”
迟小多:“……”
“说也奇怪。”项诚笑着说,“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不累了,哪怕不说话,面对面地坐着,互相看看对方,也觉得很舒服。”
迟小多脸上发红,问:“上班很累吗?”
“还行。”项诚说,“今天应该早点过来的,这样就能一起吃饭了。”
“没关系。”迟小多说,“明天有空吗?”
“有。”项诚说,“明天我早点翘班出来,别再堵路上了。”
“今天见面还剩下四十分钟了。”迟小多说,“我十一点前得回去睡觉。”
项诚笑了起来,说:“那还是专心点吧,我忍不住,就像吃一个好吃的冰淇淋,总会忍不住想还剩下多少。”
“如果还能再来一份就好了,对吧。”迟小多打趣道。
“嗯。”项诚的嘴角带着笑,注视迟小多的双眼,乐道,“可惜很多东西,要么没有钱,要么没有时间,总是不能吃到饱。”
幽暗的咖啡厅里,项诚跷着脚,皮鞋和迟小多的板鞋轻轻碰了下,两人的月光石脚链都亮起蓝光。
“我外婆说。”迟小多认真道,“越是好东西,就越是不能贪得无厌,获得太多,要只感受一点点,你才会时不时地回味它,用感觉和记忆去……体验它的滋味。”
“恋爱也是这样吗?”项诚问。
迟小多心想我们是在谈恋爱吗?可是你并没有和我说要谈恋爱吧?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思想有点岔开了,岔成了一片空白。
甜品店要打烊了,项诚与迟小多出来,上了辆小货车,让迟小多坐副驾,送他回家。到家时,项诚到车后去,搬了两箱果汁饮料,说:“给你买的。”
迟小多要帮忙,项诚却示意不用,让他先上去开门,带进了他家。
“进来坐坐吧。”迟小多说。
“不了。”项诚站在门口,说,“你早点休息。”
迟小多:“那……”
“晚安。”项诚低下头,在迟小多侧脸上吻了下。
迟小多刹那满脸通红,脸上热得连自己都感觉到了,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脑海中一片空白,项诚脸上也红了,快步跑开,在楼道里喊道:“明天晚上我来接你吃饭!”
迟小多:“……”
迟小多已经完全神游物外,项诚却赶紧跑了。
他的气味,他的温暖,仿佛还留在门口,从未离开。
迟小多转身扑倒在沙发上,抓起抱枕,“啊啊啊”地叫,双眼不停地转圈圈,彻底沦陷了。
足足一个小时后,迟小多才艰难地爬起来,关上了门。
项诚回去后还给迟小多发了条消息:【我到家了,晚安。】
啊啊啊他说“晚安”,晚安晚安晚安——迟小多一瞬间觉得这个晚上美妙至极,“晚安”拆开来,一个是“晚”,一个是“安”,仿佛透过这简短的问候,而窥见了美妙的秋夜,带着迷人气息的“晚”与充满了关怀的“安”!
晚安!温情备至的嘘问!晚安!人生从此不再孤独!晚安!星空与宇宙,存在的大智慧!
迟小多在这大智慧里带着微笑,睡着了。
“你是不是有病?”王仁说。
“你才有病呢。”迟小多不客气地答道。
王仁:“半天画个楼梯间,有病就回家休息啊。”
迟小多一本正经道:“你炒我啊,顺便把证还我。”
天大地大,迟小多的一级证最大,王仁只得不吭声了,迟小多脑袋上还在冒粉红泡泡,对着窗外的秋叶,沉浸在与项诚的恋爱里。
“哟,谈恋爱了?”闺蜜问。
迟小多收起他的傻笑,摆摆手。
咖啡店里,闺蜜拷问了迟小多一番,大叫道:“你怎么找了个做搬运工的啊!”
“什么搬运工!”迟小多说,“人家一个月也有八千呢!”
闺蜜:“……”
“你的择偶一百二十一条呢?”闺蜜说。
迟小多讪讪,已经把一百二十一条忘光了,最后他只好说:“反正我就是喜欢。”
“哟,谈恋爱了?”
闺蜜老公今天没空,齐尉特地过来,接闺蜜去做产检,迟小多坐上车,认真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
齐尉要问,迟小多却死活不吭声了,齐尉只得说:“找时间出来,请你家那位吃个饭?”
迟小多感觉齐尉和项诚完全就是两个圈子的,想了想,说:“我问问他吧,他可能有点忙。”
齐尉朝迟小多说:“最近想开个新公司,正想请人帮忙。”
看齐尉的样子,应当是想帮忙给项诚介绍点靠谱的工作,正好上次项诚自己也说,做物流太累,想跳槽。不过他们还没有正式恋爱,迟小多不知道项诚会不会有歪掉的自尊心,考虑良久,还是决定谨慎点的好。
“你的朋友都很有钱吧。”果然项诚这一次见面的时候提起来了。
“还好吧。”迟小多只是稍微提了下齐尉的事,想试探下项诚愿不愿意到齐尉的公司去上班,露了点口风,说,“也就几千万的身家而已。”
“‘也就’。”项诚笑道。
迟小多哈哈哈地笑,今天项诚精神倒是很好,周末在家睡了一整天,收拾干净后出来约会,和迟小多沿着公园外头慢慢地走,晒晒秋冬交际的太阳,暖洋洋的。
“最近和主管吵架了吗?”迟小多问。
“吵。”项诚答道,“天天吵,吵得不想干了,主管成天刁难我。”
项诚的工作是个副主管,经常被拿钱不干活的主管欺负,使唤他跑上跑下的,还经常被主管在领导那里告状。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项诚突然问。
“还行。”迟小多说,“要吃饭啊,还是有点累的,经常加班,二十五之前还可以,现在就渐渐不行了。”
“你觉得我辞职合适吗?”项诚又问迟小多。
迟小多和项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开始给项诚分析利弊,按他的想法,稍微规划了一下,觉得项诚在这个公司做,哪怕做到中层或高层,也就是两万一个月,没有太大的出路,不如换个工种。
可是适合做什么呢?项诚要技术没技术,要学历没学历,初中毕业就没再读过书,在社会上闯荡,三十好几了,才混到月入八千的位置,自尊心又实在太强,还经常被人瞧不起。
迟小多知道项诚心里肯定有点敏感,对别人的一言一行,都有抵触,只是混惯了社会,不会轻易说出来。
“我就初中毕业的学历。”项诚说,“找什么工作,薪水都不高,最近看了几份招聘,主管岗位都要研究生学历的,早知道当初好好读书了。”
迟小多说:“其实我觉得,工作一段时间后,一般就不必用投简历的方式来找工作了。”
项诚说:“可是我也没有人脉。”
他们安静地看着草坪上放风筝的小孩,迟小多依稀觉得,如果没有那梦境般的一切,他与项诚的生活也许就是这样的吧,表世界与里世界,就像一块镜子的两面,倒映着他们的理想与现实。
“那天我在咖啡厅里看到你的时候。”项诚说,“我猜你一定混得很好。”
“也没有很好。”迟小多说,“还不是给人打工的。”
“嗯?”项诚想了想,说,“读书人,既有文化,又有社会地位,和我这种外来人口不一样,在这么大的城市,挣扎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在广州还没有一席之地。”
“想回去。”项诚把烟头按在长椅旁的垃圾桶里,悠然说,“老家的房子又拆迁,没了。”
在里世界中,项诚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充满了天马行空的际遇与波澜壮阔的冒险。
而在表世界里,他仍是坐在这个公园里,普普通通、为工作烦恼、为生活发愁的一个初中学历的农村男人。
“这才是生活。”迟小多自言自语地说。
“什么?”项诚没理解。
迟小多笑了起来,起身说:“我喜欢这样的你,走吧。”
“去哪?”项诚问。
“我买菜,去你家做饭吃?”迟小多说。
“等等。”项诚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项诚站起身,迟小多认真地看着他,想安慰他几句,项诚却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给他。
“送给你的。”项诚说。
盒子外头包了礼物纸,迟小多茫然道:“送……我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没有。”项诚笑道,“就是……嗯,买给你的。”
“谢谢。”迟小多笑道,想把盒子收起来,却又注意到项诚似乎在期待他拆,于是想了下,便小心地拆开包装纸,里面是一对iWatch。
迟小多:“……”
“这太贵了。”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笑,迟小多说:“好吧,谢谢。”
项诚说:“感觉你什么都不缺,想买礼物都不知道送什么。”
“哪有。”迟小多笑道,“很喜欢。”
迟小多戴上表,心想这么一对手表,得花掉项诚一个月的薪水了,以他目前的待遇来说,确实非常有心。
“另外这个是戴右手吗?”迟小多问。
项诚:“……”
“这个是我的。”项诚说。
迟小多反应过来,给项诚戴上,项诚按了几下,有个心率监测,还有GPS定位,给迟小多设置好了,朝迟小多亮了下表,说:“你可以从你的手机上看到我在什么地方。”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说:“你的心跳很快。”
“有一点。”迟小多的脸有点热,很不好意思,说,“那你是不是也能知道我的位置?”
“嗯。”项诚说,“有一个‘恋人app’,是店员教我设置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这就取消掉。”
“不不。”迟小多说,“我……可以接受的。”
这样一来,项诚和迟小多就能在各自的表上看到对方的心率、睡眠和所在位置了。
“我可以……”项诚想了想,说,“提一个要求吗?”
迟小多莫名其妙:“啊?”
“我……”项诚有点紧张。
嘀嘀嘀嘀——刚戴上的手表开始报警了。
项诚的心跳瞬间飙高,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他想表白!要表白了吗?来啊!快说啊!
他们就这么呆呆地面对面站着。
嘀嘀嘀——心率持续报警,项诚满脸通红,把心率预警按掉。
“你……”项诚说,“你的条件真的……很……”
迟小多:“……”
“我配不上你。”项诚说,“这个请求,可能有点过分。”
迟小多:“………………”
迟小多的手表也开始报警了,他的呼吸急促,站在秋日的阳光下,整个世界充斥着无所不在的金色阳光,两人的月光石脚链瞬间亮了起来,发出绚烂的蓝光,一只狗跑过来,朝着他们“汪汪”地叫。
“走开!”项诚皱眉道。
迟小多:“……”
“你……不要这么说。”迟小多说,“你很好啊,你又高又帅,也很暖。”
“我没有钱,没文化,混得也不好。”项诚有点郁闷地说。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可是你很努力,只要努力,生活有目标就好嘛。”
项诚欲言又止,一阵风吹过,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黄叶飞扬,掠过他们身前。
“我觉得你不会……”项诚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迟小多说,“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听过一个说法,缺啥爱啥。”
项诚:“?”
“就是。”迟小多想了想,说,“喜欢自己身上没有的一些……特质,譬如说像我这种技术工,就喜欢初中毕业没读过大学的,喜欢干体力活的,喜欢质朴点的,运动系的,喜欢……像你这样的。”
“找到过吗?”项诚说。
“目前没有。”迟小多答道。
“我喜欢你,你考虑一下我可以吗?”项诚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口。
“好。”迟小多想也不想就答道。
黄昏时,月光石温柔地绽放光芒,唰然从两人脚踝上绽放,扩散出一道铺满大地的蓝色光浪,浪涛的边缘闪烁着白光,从公园内飞速蔓延。
在那天地脉交汇之时,皓月东升,夕阳西沉,月光石的浪漫之光犹如地毯一般覆盖了城市、山川、河流,无止无尽地洒向天边。
时间仿佛停驻,两人的身前,散发着蓝光,蓝光犹如粉末一般飞起,整个世界为之歌唱。
项诚紧张得要死,伸出一手,朝迟小多伸了伸,迟小多将手放在他的手掌中,项诚便握着他的手,两人的手互相牵在一起的时候,四周仿佛又恢复了原状。夕阳在地平线上渐渐沉默,留下一抹绯红色的晚霞。
喧闹的车水马龙声又回来了,项诚提议道:“去吃饭?”
迟小多脸上发红,跟着项诚走,手心紧张得直出汗,有点不自在,却又不好意思放开。
公园外,有人好奇地看着他俩,到了公交车站前,项诚便顺势放开手。
迟小多见项诚一直在笑,突然也觉得好笑,两人面对面,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迟小多说,“你……你笑什么?”
项诚既不好意思,又觉得好笑,转过头去,还忍不住想盯着迟小多看,说:“我……不知道,你笑什么?”
迟小多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公车来了,两人挤上车,在车门前挤得紧贴在一起,项诚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衬衣,迟小多贴着项诚衬衣下强壮的肌肉,感觉到他灼热的体温与剧烈的心跳。
“晚饭去哪里吃?”迟小多问。
项诚示意由他安排,两人便在狭小的空间里挤了五六站,到一个小区外,项诚进超市里推着车,迟小多买自己喜欢吃的菜回家做,进小区后回了项诚的家。
项诚的家里收拾得很整齐,家具也很简单,书架上一大堆八|九十年代的台湾地摊武侠,什么《天邪教主》《武霸天下》之类的,偶尔能找到几本金庸黄易温瑞安。
迟小多站在书架前,问:“你喜欢古龙吗?”
“古龙的书看起来不够爽。”项诚在厨房里做饭说,“主角都太厉害了,不接地气,不喜欢。”
是嘛,迟小多心想,你就是大龄男青年喜欢看YY武侠小说,幻想摇身一变成大侠。不过我也喜欢看台言,幻想霸道总裁爱上我什么的。
项诚的速度很快,一个小时饭菜可吃,他在阳台上摆了张桌子,点了蜡烛,放俩玻璃酒杯,给迟小多倒了果汁,边看夜景边吃晚饭。
“晚上住我家吗?”项诚低头给迟小多剥虾,问道。
迟小多的心率监测再次开始报警。
“我……还没有准备好。”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说:“我想着你搬过来,可以省你那边的房租。”
“一次交了三个月。”迟小多答道,“到月底呢。”
“嗯,那先住完。”项诚说。


☆、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四)


这天晚饭后,迟小多总觉得两人的关系怪怪的,仿佛随着项诚把那句告白说出口,两人变得更客气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才好。
“那我……回去了。”迟小多说。
项诚:“我送你。”
“不不不。”迟小多忙道,“我自己回去,不晚。”
项诚笑道:“明天见。”
项诚穿着家居服,一直等到迟小多打上了车,车开走时迟小多还看到他在公交车站前。
好暖男的感觉,有一个这样的居家型男朋友,基本满足迟小多所有的要求,就是钱少了一点,上班有点辛苦,外加学历不高。
迟小多下车后走着回家,完全忘了晚上吃的什么,整个人都不在状态,还紧张得有点想吐,在家门口外的楼下,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倚在电线杆前抽烟,头发有点长,挡住了眉毛,颇有几分忧郁王子的气质。
“嗨。”那男人说。
“啊……嗨。”迟小多说。
男人说:“好久不见。”
“嗯,戴恩?”迟小多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这人就是和自己相过亲的戴恩。
“我那天看到你和一个人上了出租车。”戴恩说,“他叫什么名字?是你爱人吗?”
迟小多想了想,答道:“是我男朋友,怎么?”
戴恩:“可以给我一个他的联系方式吗?”
迟小多微微眯起眼,想了想,答道:“可以,怎么了?”
戴恩递给迟小多一张纸条,迟小多注意到戴恩的手腕上有一个奇怪的法阵符号,似乎在哪儿见过。
他把项诚的手机号码写给戴恩,让他自己去联系,戴恩非常感激,没过多久,迟小多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来。
“哦?”项诚说,“嗯,确实找过我。”
“找你做什么?”迟小多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项诚:“问我男朋友这么帅,上哪儿找的,他也想找一个。”
迟小多哈哈大笑。
项诚眼里带着笑意,脸上带着红晕,两人坐在西餐厅里,吃着五十八一份的廉价牛排,迟小多用叉子拨弄了下沙拉,忍不住抬眼看落地窗外,外头下着小雨,两人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
恋爱的感觉很幸福,因为世上多了这么一个人,看了什么好玩的微博,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读了一本好书,发了一笔奖金,都有人可以说。
哪怕只有自己一个人逛街、上网,看见衣服时,也会想起项诚穿上,说不定很好看……
“打算什么时候给我?”项诚依旧是那笑意、那红晕。
“什……么?”迟小多怔了几秒,继而满脸通红。
“买单。”项诚打了个响指。
两人注视着对方,项诚台面上结账,台面下,又暧昧地以皮鞋碰了碰迟小多的脚踝。
迟小多的呼吸都要窒住了,外面下着雨,不如今天就去项诚家住算了。
“呃……”迟小多心想,如果项诚再提一次,他就答应吧,他好喜欢项诚,也感觉到项诚那灼热的爱,两人一见面,心跳就都会加速。
“送你回去?”项诚问。
迟小多心想要去我家过夜吗?他今天非常非常紧张,也没有做什么准备工作,更没有买安全套……不过项诚肯定不会在外面乱来,他们约会时项诚几乎没有奇怪的电话,有也是工作。
下雨天,广州的地铁很挤,项诚和迟小多抱着靠在车门旁的角落里,迟小多刷手机,项诚在身后搂着迟小多的腰,瞥迟小多的手机。
“买了什么?”项诚问。
“给你买的鞋子、袜子和内裤。”迟小多轻轻地说,手指朝上划,上面是给项诚买的休闲服和运动鞋。
项诚说:“星期五我带你出去玩。”
迟小多:“……”
“去哪里?”
“现在没想好,去不?”
“过夜吗?”
“当然,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项诚在他耳畔小声说道。
“我还有点……”迟小多的心脏狂跳。
“那你这两天可以心理建设一下。”项诚又说。
迟小多:“……”
迟小多知道这是项诚的求爱方式,带他出去过夜,也就是想确认关系了,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好。”迟小多说。
“星期五晚上我来接你下班。”项诚说。
夜十点,到了楼下,迟小多搂着项诚的脖子,彼此亲了下,项诚又意味犹尽,把迟小多抓回来,抱在身前,足足亲吻了快半个小时,又把他按在楼道里,把手伸进他的衬衣里头摸来摸去。
“今天吗?”迟小多喘息着问。
项诚稍微清醒了些,吁了口气,摸摸短发,说:“后天吧。”
“晚安。”迟小多站在一层台阶上,恰好和项诚平齐,便在他侧脸上亲了亲,项诚明显控制着自己不爆发出来。
“对了,这个给你买的。”项诚从包里掏出一个叠得很平整的袋子,递给迟小多,“后天出门穿。”
“好的。”迟小多心想应该是T裇或者裤子。
项诚与迟小多道别后,转身在下着小雨的街道上行走,双手插在裤兜里,仍忍不住抬头看阳台,阳台亮起了灯,迟小多到家了。
迟小多把早上洗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掏出来,免得忘掉,从阳台上张望,远处路上项诚似乎在和路灯下的一个人说话。
迟小多:“???”
那谈话并未持续太久项诚就走了。
迟小多躺在沙发上,拆开项诚的礼物,登时脸上红到耳根。
袋子里是一条很薄的白色子弹内裤,只有几条布带,以及一件范思哲的、印着虎纹的、丝绸的年轻款T裇,没印图案的部分,几乎可以透过丝绸看到后面。迟小多吞了下口水,穿上T裇,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几近半裸,胸膛轮廓、乳|头与腹肌线条清晰可见,下身是西裤,还能看见腰下明显的人鱼线。
要要要……穿着这个出门?!迟小多哭笑不得,这太暴露了,虽然老外模特这么穿的不少,但迟小多还是不太能接受,上半身接近什么都没穿地在外面走。
凉快倒是很凉快,迟小多提着内裤,有种不忍卒睹的感觉,很想试一下,想想还是算了。
【礼物喜欢吗?】
第二天在开会的时候,项诚发了个消息过来。
迟小多:【实在是太变态了,你在哪里看到的?】
项诚:【无聊随便看,觉得这身适合你,还有更暴露的,不过太露了也不好。】
王仁在开会,项诚又发了条微信,里面贴上了一张照片,问:【想摸吗?】
照片里项诚没有露脸,是和迟小多同款的T裇与内裤,穿在项诚身上,项诚这身比迟小多稍微大一号,却是黑色的,还撩起了T裇下摆,露出腹肌。
他剃掉了腹部下的毛发,皮肤很干净,胯|间那庞然大物在黑色薄纱内裤的束缚下,轮廓分明,那物外面贴着很薄的材质,若隐若现。
迟小多登时心脏狂跳。
王仁:“那个,迟小多?”
迟小多迅速地把微信切掉,语无伦次地发言。
今天项诚没来接,说有点事,迟小多满脑子里全是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差点就要对着照片自己解决,感觉比那些小黄图劲爆多了,要传到网上去的话估计瞬间走红。
【想我了吗?】深夜,项诚又发了条短信过来。
【并没有。】迟小多答道,其实正在翻微信,看两人的聊天记录。月光石脚链在脚踝上微微地发着光。
项诚:【我想你了,我现在就想要你,可以来你家吗?】
迟小多:【出差回来了?吃饭了没有?】
项诚那边不说话了。
迟小多也很想他,差点就说来我家吧,不过既然已经约好了明天,最后这一关一定要忍住啊!
项诚:【我回去睡会儿,有点困,明天下午来接你。】
迟小多看了眼表,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项诚居然还没有回家?
【你在哪里?】迟小多问。
项诚扔掉烟头,站在路灯下,两手揣在运动服里,抬头看迟小多的阳台,那里亮着一盏灯。
项诚:【我爱你。】
迟小多:【我也爱你,你在开车吗?】
项诚:【嗯。】
迟小多:【那你还打字!专心开车!】
项诚笑着转身,跑上步行道,准备回家去。
翌日迟小多换上了项诚送他的T裇和内裤,套上西裤,实在不敢这样出门,又在外头穿了外套,饶是如此,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很耻,仿佛街边的行人总会注意到自己。
到了单位,迟小多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一跟人说起话就脸红,搞得所有同事都莫名其妙,连王仁过来问事情,迟小多都有点语无伦次。
傍晚,项诚打电话来了。
“我在你单位外头,忙完了吗?”
迟小多很早就忙完了,听到项诚声音的时候,紧张感已经到了顶点,马上跑去洗手间照镜子,总感觉哪里不对,收拾了背包一阵风地跑出去,看到项诚开了一辆越野车。
“啊!项诚!你好。”迟小多说。
项诚:“……”
项诚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脸,侧身给他系好安全带,又顺便亲了下他的唇。
“去哪里?”迟小多说,“我收拾了两天的衣服,不知道够不……”
项诚问:“里面穿的什么?”
迟小多:“……”
项诚今天穿的西装,一手打开西服外套给迟小多看,里面只穿着那件黑色的薄纱外套,现出温暖而健壮的肌肉。
“穿……穿了。”迟小多说。
项诚于是倒车,开出滨江道,离开市区。
迟小多目视前方,心脏狂跳,项诚看了眼表,说:“估计赶得及吃晚饭。”
日式料理店内,灯光昏暗而温暖,两人进了包房,项诚挪过来,让迟小多点菜。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去玩时,迟小多请项诚吃的日料店!
这里以前来过的,迟小多心想,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一天仿佛就在不久以前,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反而一点也不违和。
“怎么了?今天整个人都不在状态的感觉。”项诚低沉的声音说。
“嗯?”迟小多渐渐放松下来,店里的音乐让他觉得很舒服,他的心绪终于平静,看着灯光下,项诚笼着一层淡淡光芒的头发。
“我看上一套房子。”项诚说,“你觉得呢?”
“买啊。”迟小多说,“在哪里?”
项诚想了想,答道:“下周一起去看看?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迟小多:“一起住吗?”
项诚问:“愿意吗?搬家的事不用烦恼,我来就行,你拎包入住,会写上你名字。”
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项诚的嘴角微微勾着,眼里带着笑意,目不转睛地看迟小多。
“我……”迟小多想了一下,说,“你首付够吗?”
“够。”项诚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用湿毛巾擦手,给迟小多倒酱油,调芥末,“我打算辞职了,换朋友的公司,薪水能涨到一万二。”
迟小多说:“我支持你,前几天一直在忙这个吗?”
项诚答道:“嗯,总算谈妥了,今天好好庆祝一下。”
项诚催了好几次上菜,最后终于在这濒临禁欲崩溃的边缘吃完了晚饭,开车带着迟小多离开。一路上莲花山,抵达客栈时,迟小多已经紧张过了,反而有点困。
外面开始下雨,项诚跑出去拿伞,又跑回来,带着迟小多快步跑进客栈里,开好房,两人脱下外套,短发都是湿的。
“你把头发擦一下……嗯。”迟小多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项诚压在床上,强吻下来。
“你嫁给我。”唇分时,项诚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好……”迟小多喘息道。
“洗个澡。”项诚抽了根烟,把迟小多抱到浴室里去。
“项诚。”迟小多说。
“嗯。”
“我爱你,项诚。”迟小多小声说。
“我爱你,小多。”
--------------------------------上面河蟹若干字---------------------------------
项诚在背后搂着他,他们的身躯紧贴在一起,迟小多迷迷糊糊地闭上双眼,终于抗拒不住睡意,心想:有个男朋友真好啊。
翌日,迟小多醒来时,窗外阳光灿烂,项诚靠在床头看一本诗集,肌肤干净清爽,迟小多抱着他的腰,伸手摸来摸去。
“昨天还没摸够么?”项诚说,话音未落,腾出一手,抓着迟小多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又把手伸到迟小多腰间去。
“没有。”迟小多哈哈地笑,整个人趴到项诚身上去,干爽的肌肤蹭起来的舒服感难以言喻。
“你在看什么书?”迟小多问。
“《普希金诗集》。”项诚说,“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项诚篇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章下午一点发哦-3-

☆、妖怪总动员(一)


“你居然不看故事会了。”迟小多笑道。
项诚笑道:“我突然觉得诗歌也不错,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送给我的。”
迟小多:“?”
项诚合上诗集,问:“饿了吗?”
迟小多昨夜耗费太大体力,确实很饿,项诚又抵着他的鼻梁摩挲,亲昵地说:“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然后呢。”迟小多笑道,“有什么仪式吗?”
“工资卡要上缴吗?”项诚说,“给你管钱,但不能乱花。”
迟小多哈哈笑,说:“其实我不会管钱,不如我把钱给你吧。”
“好的。”项诚说,“我给你张信用卡刷。”
项诚掏出钱包,递给迟小多一张信|用|卡的副卡,又说:“改天去开通你的签名,签谁的都可以。”
迟小多也翻了下钱包,递给项诚一张储|蓄|卡,上面有他三个月的薪水存款,六万多。
交换了卡,他们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迟小多突然觉得很好笑,项诚又说:“我给你准备了个戒指……等等……”
“哇——!”
“怎么回事?!”
客栈外面响起声音,游客兴奋地叫喊,人声鼎沸。
“怎么了?”迟小多莫名其妙,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昨夜一番筋疲力尽,现在两脚还有点发抖,站不稳,项诚抱着他让他站好,穿上衣服。
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季,莲花山上云雾弥漫,还有将近一个月才到春天,然而就在这一天早上,阳光温暖地照耀下来,破开了重重云层,将辉光洒向大地。
一夜间,漫山遍野的桃树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唤醒,整个莲花山开满了桃花。
“啊啊啊——!!”迟小多大叫道,“不是还没到春天吗?!桃花怎么就开了?!”
迟小多开窗,哗啦一阵暖风,卷着千千万万花瓣飞旋进来。
外面的游人都疯了,全部人冲出去看桃花,寒冬腊月,虽然广州很暖,在这个季节全部桃花绽放,实在也是太罕见了。
“去刷牙洗脸,待会儿下来,吃午饭。”项诚说,“我提前找老板订了一桌。”
桃花树下,摆着一张桌,上面放了两杯清茶,花瓣飞扬,项诚坐在桌前打电话,阳光不冷不热,一切都刚刚好。迟小多欣然入座,老板端上两份嫩牛排。
“待会儿去哪里?”迟小多问。
“上山看桃花。”项诚答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迟小多说:“没有,在附近走走就行,省点钱,这顿饭一定很贵吧。”
项诚笑道:“还行,我认识老板。”
项诚的电话一直震,迟小多看了一眼,见上面是个陌生号码,有点奇怪。项诚接了电话,那边似乎说了什么,项诚便道:“自己解决。”
“公司有事吗?”迟小多问。
“不管他们。”项诚说,“成天打电话,什么都要问,烦死。”
迟小多说:“忙的话就先回去,我没关系的,要么陪你去上班?”
项诚答道:“你别管。”
项诚顺手关机,迟小多只觉好笑,项诚又说:“后天回去我就辞职,到新单位报到之前,有一个月的假期,不如咱们出去旅游?”
“好啊!”迟小多说,“你想去哪里玩?”
正在这个时候,迟小多的电话也响了,上面显示【齐尉】。
“喂,齐齐。”迟小多笑着接了电话,那边齐尉的声音紧张道:“快告诉项诚!那家伙朝着你们这边过来了!”
迟小多:“谁?什么过来了?”
突然间大地轰然震动,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朝着桃花林里直冲下来。
迟小多:“……”
项诚:“小心!”
轰然巨响,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那震动先是掀翻了桌子,泼了他一身茶,项诚手上、头上全是酱汁。就像一架轰炸机贴着莲花山直飞过去,再撞了上来,迟小多一抬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
迟小多:“………………”
紧接着更多人冲了过来,有人喊道:“先清场!先清场——!”
“不要管了!”齐尉怒吼道,“别让它逃了!”
“你在这里等我。”项诚在树下掩护迟小多,说,“我马上就回来。”
迟小多说:“一起啊!我帮你!”
整个山头兵荒马乱,一下不知道哪里出来了一群妖怪,全在维持秩序。
“那是什么?!”迟小多问。
“一条龙!”
“爸爸——!”
郎犬跑出来,抱着迟小多一扑,迟小多被保护在树后,项诚一脚踩上餐桌,在半空中一旋身,化作青色的盘龙,嘶吼着飞上天空。
一条红色的西方龙展开翅膀,足有三十余米长,尾上长着倒刺,双目赤红,喷发出火焰,灼烧整片桃花林,山林中陆陆续续有妖怪升空,却不是西方龙的对手。
龙炎扫过之处,火焰熊熊燃烧,黑烟升上天空。
“爸爸!小心!”郎犬穿着西装,背后着火,燃起了一大块,迟小多忙帮他扑打,顷刻间更多的奇异怪物飞下,仿佛是西方的石像鬼,朝迟小多与郎犬追来。迟小多张着嘴望天,面前的景象实在是冲击了他的认知下限。就像爱情电影……不,同志片演到一半,突然进入了爆米花奇幻片模式。
齐尉驾驭蛟龙飞来,盘旋于战团外围,和升空的青龙一起,与那恶龙搏斗。青龙两爪揪住红色恶龙的脖颈,两条龙对着喷发出烈火,青龙喷发出的龙炎是青色的,而恶龙喷出的龙炎则是紫红色。
青红烈火相撞,发生了爆炸,迟小多还在看,上百只两米高的蝙蝠已朝着他和郎犬冲来!
“呜——”郎犬变幻出真身,一只通体灰色、额上带着火焰符文印的巨大德国狼狗挡住了迟小多。
“你快跑。”郎犬低沉的声音吼道。
紧接着郎犬冲向蝙蝠群。
“等……”迟小多一阵天旋地转,被一只蝙蝠揪了起来。
“啊——”迟小多放声大喊,被蝙蝠甩飞出去,落到另一只蝙蝠手里。
“小心!”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轰然巨响,冰霜狂风爆射,从迟小多背后的山头一瞬间铺天盖地地飞向蝙蝠群。半空中飞舞的蝙蝠登时哀嚎着落向地面,一个身影从地面飞身上来,抱住了迟小多。
“他安全了!”另一个男人喊道。
“别让他受伤了!”先前那男声喊道。
迟小多定神一看,见居然是先前见过面的那中年人陈昊!
紧接着,戴恩从山上冲下来,喊道:“迟小多!你没事吧!”
“我……”迟小多终于镇定下来,而天顶,一龙一蛟,还在与那条西方龙搏斗。
“到底是怎么回事——!”迟小多抓狂道。
“你不是降妖师吗?”戴恩焦急地说,“能想想办法吗?别让洛肯到市区里去,否则会有很大|麻……”
对哦。
迟小多忽然想起来,我不是降妖师吗?
迟小多:“……”
对啊,我是降妖师!
我是降妖师——!!
迟小多:“……………………”
迟小多突然有种任督二脉自通的感觉,可是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什么龙?”迟小多问。
“一条腐烂的恶龙。”陈昊眉头深锁,说,“我们一直在寻找解决它的办法,以为回到祖国,能有力量协助,找了妖怪协会好几次,他们说妖协管事的正在谈恋爱……”
“腐烂的恶龙。”迟小多喃喃道,“被什么腐蚀了?能飞吗?送我上去看看。”
“不行。”戴恩说,“空中到处都是它的爪牙!”
迟小多低头,拨通齐尉的电话,对方接不到,显然打得正酣。
正在此刻,郎犬朝着迟小多冲来,戴恩与陈昊一惊,以为又是妖怪,迟小多忙摆手,飞身上前,一跃翻上郎犬的背,郎犬口里咬着一个爱马仕的包,甩出来被迟小多抓在手里,反手负于背后。
迟小多伸手进包一翻,降魔杵、捆妖绳都在。
“爸爸!怎么办?”郎犬问。
“通知妖怪全部撤出去。”迟小多说,“在外围形成包围圈,联系封离,让他打开传送门,空投支援部队!”
郎犬载着迟小多,几步跳上客栈屋顶。
“呜——嗷嗷嗷——”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狼嗥,大地犹如海浪一般,妖怪们纷纷撤出桃林,青龙与蛟仙注意到了地面,迟小多骑在郎犬背上,朝着空中,观察那恶龙的身影。
一龙一蛟开始将恶龙逼向地面,那血红色的巨龙却仿佛感觉到了敌人的意图,不住扑打翅膀拔高,朝山顶飞去。
“送我上去。”迟小多朝郎犬说。
郎犬“呜”的一声,竭尽全力,跳上山坡,沿着凸出的山脊加速,犹如腾云驾雾,冲上树顶,迟小多紧紧抱着郎犬的脖颈,面朝悬崖尽头最高的那棵松树。
“跳!”迟小多喝道。
郎犬借着惯性,连续跳过数棵大树,最后带着冲力一扑,与迟小多挂在树上,将那棵松树压成一道弧——
紧接着松树回弹,迟小多身体一轻,被送上二十米的高空,张开双臂,飞向战团!
顷刻间蛟龙掠过,齐尉一手抓住了迟小多的手腕。
“去!”齐尉朗声喝道。
迟小多飞向青龙,青龙一低头,侧身漂移,接住了迟小多。
“哪里冒出来的?!”迟小多喊道。
“上个月,两个老外……”项诚的声音低声道,然而一句话未完,恶龙便直扑过来,张开大口,咬向龙头处的迟小多,青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卸去腾云劲气,与迟小多直直坠落地面。
与恶龙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迟小多陡然睁大了双眼,看见恶龙仿佛全身腐烂,散发着带有恶臭的黑气。那是一只翼龙,仿佛还被魔的力量侵蚀了,胸腹、半边羽翼腐得露出紫黑色的肉,羽翼中还戳出了灰白色的龙骨。
“抱紧了!”项诚的声音吼道。
那翼龙一击不得手,转而扑向齐尉,眼看翼龙一爪抓住了蛟仙的身躯,正要喷火,蛟仙却顺势一卷,一缠,将翼龙缠住。
青龙载着迟小多飞向齐尉与蛟仙。迟小多在半空中一抖包袱,降魔杵在空中旋转,瞬间项诚变幻为人,借着冲力抓住降魔杵,一杵挥去,降魔杵焕发出强光,聚集成智慧剑,朝翼龙肩膀砍下!
翼龙痛得大吼,猛力推开蛟仙,一口火焰到了龙喉,转而朝项诚与迟小多扑来。
“啊啊啊——”
迟小多大喊,项诚仓促间再次化身为青龙,与空中扑来的翼龙对撞。
刹那间惊天动地,青龙庞大的身躯斜斜坠向莲花山公园,轰隆巨响,撞向望海观音像,龙躯带着迟小多,沿着地面直擦过去,摔进公园内。
翼龙展开翅膀,洒出血液,朝着二人扑来。
“项诚!项诚!”迟小多摇晃项诚,大喊道。
两人摔得狼狈不堪,项诚头上全是血,月光石脚链断开,掉在地上。
“妈的……”项诚咬牙支起身体,要带着迟小多躲藏,迟小多却捡起两人的月光石,缠在一起,握在手中,彼此手指交缠。
“它被魔气腐蚀了!”迟小多喊道,“月光石能对付它!”
说时迟那时快,翼龙已扑到了面前,项诚抱着迟小多,让他把头埋在自己肩前,互相十指紧扣。
漫天龙炎,翼龙狰狞着扑向莲花山山头,风云际会,项诚抱着迟小多,手中系着月光石,坠子赫然处于两人手心。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两人同时将月光石朝外一推。
劲风吹来,两人头发、衣服疯狂飞舞。
青龙之威在二人身周流动,形成强悍的气场,继而注入法宝之中,月光石迸射出一道净化的强光,唰然射出,笼罩了翼龙全身!
翼龙发出狂吼,痛苦地逃离月光石所射出的能源光场,全身冒出黑烟。
而下一刻,两人背后,传送门轰然洞开。
圣地援军赶到,千万飞禽犹如海啸般卷出,翼龙不敢再战,一个转身,摇摇晃晃冲上云端,脱离战斗。
迟小多:“……”
项诚头上擦破,流了一头血,不住喘息,两人对视,迟小多嘴角抽搐。
“项经理,这是你的兼职吗?”迟小多说。
“不完全是……”项诚哭笑不得道,“所以说不久后……打算跳槽。”
传送门光芒越来越强,封离骑在苍狼背上飞出。
“杀啊——”可达的声音大喊道,“嗯?敌人呢?”
项诚:“……”
迟小多:“……”
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蜂拥而上、保卫吾王的战死尸鬼士兵,迟小多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心想幸好陈真的心脏病已经好了……
当天夜晚。
“番禺莲花山今日午后起火。”
“起火原因正在调查中,一架直升飞机因视野不清坠落在公园中,幸而南海观音像无损,也无人伤亡,政府正在展开修建,环保局认为不会影响广大市民来年观赏桃花……”
项诚、迟小多、陈真、可达、轩何志、齐尉,六人坐在迟小多家里的沙发上,项诚头上还包着绷带。
戴恩和陈昊一人一把餐椅,迟小多家里杯子不够,只好用碗给每个人倒了点茶,封离和郎犬坐在地上,二十平方的客厅一下挤得要死。
“给你的。”项诚拿出一个被压扁的盒子,里面是一团糟的蛋糕。
迟小多:“……”
项诚用勺子拨了一会儿,从惨不忍睹的蛋糕里拨出两个钻石戒指。
迟小多一手扶额。
“这是今天午饭的甜品吗?”
“对。”项诚说,“不过被这俩混蛋……算了。”
迟小多把戒指擦干净,还是以前他给项诚打的对戒,上面镶满了钻石,于是随手戴上,去拿烫伤药水,给郎犬背后抹上。
郎犬:“爸爸,蛋糕可以吃吗?”
迟小多拿了个大勺子,舀蛋糕给郎犬吃。
“你们俩最好把情况给我交代清楚。”项诚朝戴恩说,“就凭你们干的好事,知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
戴恩说:“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各位的损失,我们一定会赔偿。”
“你赔得起?”项诚冷冷道。
戴恩:“中国龙陛下,我们也是情非得已,非常非常……”
戴恩的“very”还没完,陈真打断道:“不用致歉了,先说你打算怎么补偿吧。”
戴恩:“我会出一笔金额,作为赔偿与重建费用。”
项诚:“你打算出多少?”
戴恩说:“三千万欧元,这个数字您满意吗?”
郎犬吃得不亦乐乎,忽然被什么卡住了喉咙,咳了几下,吐出来一张银|行|卡。
项诚马上想起来了,说:“卡也是给你的,里面是零花钱。”
迟小多:“哦,有多少钱?”
项诚随口答道:“二十多亿吧,密码是你生日。我告诉你,戴恩,你所谓的‘赔偿’,还不够我老婆做两个法宝的材料费,你如果真的有致歉之意,现在就给我把洛肯的藏身之地交代清楚!”
戴恩:“……”
轩何志马上说:“小多,卡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迟小多给轩何志,轩何志又问:“小多,可以给我一点吗,一百万就行,反正你也用不完。”
陈真咳了下,说:“按照规定程序,你们两位已经是犯罪了,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戴恩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求助于中国,中国龙陛下,我是真的不知道,洛肯的藏身之地在哪里,我知道我的所有财产都比不上您的一点零用钱,但是我诚恳地向您求助……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走遍了所有的国家,都只是为了拯救洛肯。”
“为了这个目标,我甚至不介意自己的生命。”戴恩又说,“如果您让我一辈子在中国坐牢,能让洛肯恢复,我想这个惩罚我甘愿接受。”
厅内静了一会儿,陈昊叹了口气。
“你还是个孩子。”项诚说,“幼稚。”
戴恩答道:“我被很多人这么说过。”
迟小多忽然开口道:“先说说洛肯吧,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通缉任务:
对象:龙
名字:洛肯
危害级别:SS
性别:雄
出没地点:不明
任务详情:——
“六年前,我在希腊认识了一个男人。”
“六年前?”
“嗯,六年,十六岁的时候。从哪里说起呢?这要从我们的初拥开始说……给我初拥的,是洛肯。”
迟小多看看陈昊,又看戴恩,仿佛明白了什么。
“初拥是啥?”轩何志问。
“是一种不纯洁的东西。”迟小多朝轩何志说,“你不要问了。”
“不不。”戴恩说,“是很纯洁的。”
“我说的纯洁和你说的不是一个词。”迟小多解释道,“中文博大精深,为免让这位直男询问详细过程,并联想到一些事情……你懂的。”
戴恩马上道:“啊,yes,反正你懂就行。”
“你是吸血鬼?”项诚问。
“是的。”戴恩说,“陈先生也是。”
“他今年只有二十二。”陈昊说,“并不老,心理年龄更小。”
戴恩想了想:“我出生在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家族历史有四百多年,陈先生从一百二十年前起,充当我们的管家,作为这个家族最后的继承人,我既要像普通人一样学习,也要进行驱魔训练。”
“担任我剑术课老师的,是陈先生。”戴恩说,“而教导我魔法的,就是洛肯。十六岁时,我在希腊认识了洛肯,他是一名流浪汉,曾经任职于英格兰王,苏格兰王,条顿王……他们称他为黑骑士。”
“黑骑士。”陈真想了想,说,“最后变成了一条龙?”
“是的。”戴恩说,“他活了将近一千三百年,他的记忆在时间的长河之中模糊不清,但我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他。”
“一千三百年的大妖怪。”迟小多说。
“一千三百年。”戴恩说,“从历史上说,不一定是最久的,但是非常难对付,至于为什么他给了我初拥,这个过程我想各位不一定有兴趣知道,我就说重点吧。”
“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被梵蒂冈骑士团追踪,他知道我的家族,许多年前他与我的祖先立下过一个誓言,能够亲手杀死他的,只有我这个家族的后人。”
“他活得足够久了,久到在漫长的岁月里,他所使用的魔法混成一团,其中杂乱无章的法术,令他的身体产生了变化,他在黑暗力量的折磨下痛苦不堪,日夜祈求我的出现,于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陈真:“既然求死,为什么不自首,让教皇净化他?”
“嗯……”戴恩想了会儿,说,“教皇并没有那个能力,他们只能用圣水烧毁他的肉身,再把洛肯的灵魂关起来,也许是一个小瓶子,也许是别的什么圣器,他不愿当囚犯,只求完完全全的解脱。”
“所以他开始训练我。”戴恩解释道,“教会我许多法术,希望我能找到杀掉他的方法,不过……我们……唔。”
众人看着戴恩。
“我们后来相爱了。”戴恩说,“也许是出于对他的同情,也许是别的,总之我觉得我爱他,是,我确定我爱他,我愿意承担他犯下的罪行,并希望他能活下来。”
厅内没有人说话。
戴恩又说:“我希望能找到让他获得新生的办法,在他的身体里,流淌着邪恶的血液,每一天他都倍受这黑暗之力的折磨,四年后,他的身体起了一些反应。”
“这些黑暗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迟小多一语切中了要害。
戴恩:“……”
“我不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戴恩说:“诅咒,很多诅咒,其中有一些来自被他杀死的强大魔物,另一些则来自于我们西方世界里传说的地狱,还有一些,则是为了打败强敌,而不得不与恶魔做交易,产生的后遗症。”
“但是请相信我。”戴恩又说,“他是个好人,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被体内的邪恶力量影响,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有点像从前的项诚——迟小多心想,他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果然也在想同样的事,把手覆在迟小多的手背上,沉默不语。
“你想说什么吗?”陈真朝迟小多问道。
“来自于地脉。”迟小多说,“你们所说的邪恶能量,正是我们东方世界里的‘地脉’,而大恶魔,龙的灵魂,则是强大生物魔化后的遗留产物,所以他被魔腐蚀了,正因如此,我们的月光石才会令他产生畏惧。”
“也许。”戴恩耸肩道,“无论如何,我想我是找对了地方,在我们恋爱期间,他尝试了几乎所有的方法,想让自己变回人类。他想获得救赎,却无路可走……所有的宗教都视他为恶魔。”
“最后他被魔化了。”迟小多说。
“魔化。”戴恩想了想,说,“也许吧,他的体内本来有一条魔龙的诅咒,那家伙……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洛肯和那条龙有什么关系?”齐尉问,“契约,还是共生?”
“都不是。”戴恩说,“据他自己清醒的时候所说,他喝下过一杯炼金术士提供的龙血,于是得到了强大的力量,而龙血发挥的诅咒,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最后在我们尝试着解开他体内的一个封印时,那条龙残存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身体。”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狂,只好设法把他关起来。”戴恩说,“再慢慢地寻找解决办法,有时候他清醒了,我们就像往常一样相处。”
“不容易。”项诚说。
真是太像项诚了,迟小多开始逐渐觉得,洛肯确实像戴恩所说的那样,是个正直的人,因为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有放弃希望。看在这个的份上,迟小多决定暂时原谅他们把自己的约会搞得一团糟的事。
“然后呢?”陈真问。
“我从一本古书上,找到了一个可供尝试的方法。”戴恩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叫作菲尼克斯,我想也许用它,能让洛肯获得新生。”
迟小多:“……”
“那是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暗自感叹,戴恩还是很聪明的。
“就是凤凰。”迟小多说,“所以这就是你们来中国的原因吗?”
“是的。”戴恩说,“菲尼克斯的原产地……不,故乡,在东方大陆,英格兰曾有的几只都已不知去向,我想中国也许能帮助我,我找到齐先生,提出了这个要求,不过他说你们正在玩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
项诚:“……”
迟小多:“……”
齐尉:“……”
齐尉:“戴恩,你完全没有告诉我这么复杂的内情,你只是说希望认识一些中国驱魔师朋友,并开展一个东西方文化沙龙而已!而且我根本……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
众人哭笑不得,齐尉朝项诚等人解释道:“他拿着丁主任的介绍信过来,找狄淑敏老师,狄淑敏老师又把他介绍给我……”
“停。”项诚说,“我不追究责任,还有要补充的吗?”
戴恩郁闷道:“没有了。”
“现在你希望我们做什么呢?”陈真问。
戴恩说:“帮助我,各位将获得我最真挚的友情。”
轩何志:“那三千万是我们所有人分吗?”
迟小多:“……”
“我考虑下。”项诚说,“这几天你们给我老实待着,但凡有任何动作,全部打断腿,遣送出境,中国是我的地盘。”
戴恩说:“我无法保证洛肯会不会再次被龙控制……”
项诚说:“那你就祈祷吧,随便向什么神。”
戴恩:“……”
陈真起身说:“大家先休息吧,项诚你……”
“我会派手下密切监视广州市内的动向。”项诚把烟头按灭,回答道,“北京那边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交代了,我们不能再使用千秋万世轮。”
“好的。”陈真答道,“这段时间,特别行动组就在广州待命,我会通知本地驱委,一级戒备。”


☆、妖怪总动员(二)


众人随着陈真出门,厅内来过客人,乱糟糟的,迟小多开始拖地,项诚躺在沙发上发呆。
“吃宵夜吗?”迟小多问,“煮个出前一丁给你吃?”
项诚说:“收拾一下,今晚去我家住吧,来,过来。”
迟小多拖好地,过来趴在项诚身上,项诚亲了亲迟小多的嘴唇,专注地看着他的双眼。
“你打算帮他,对吧?”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他们的事情打动你了吗?”
迟小多依偎在项诚肩前,玩着他修长手指上的那枚钻石戒指,张开五指,与他的大手贴在一起。
“他说的那句话。”项诚说,“让我觉得,就像你和我的感情一样。”
“哪一句?”迟小多随口问道。
“命运让我们相遇。”项诚答道。
命运让我们相遇,迟小多已不止一次地感觉到命运的多舛与奇妙,他仿佛一夜间又回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真实的世界。虽然一群驱魔师与两个吸血鬼于不久前才在自己家的狭小客厅里开过会,会议内容是对付一只被恶龙附身的黑骑士……但当他们走后,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剩下脑袋上包着绷带、穿着脏兮兮西装的项诚,与无聊的自己。
“走吧。”项诚说,“回家,东西不要收了,那边还有。”
“我都习惯这里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不过有项诚的地方就是家,他收拾了月光石链子,小心地放好,与项诚出去,加长轿车已停在门外,黄杉恭敬地拉开车门,载着他们回到别墅里。
一群熊猫在门口拉着横幅“欢迎大王与皇后回家”,列队鼓掌,大家还准备了蹦床和秋千。
“不用表演节目了。”项诚正心烦,让熊猫们各自回去。看到项诚脑袋上包着绷带进来时,熊猫们一通狂笑。
项诚眉头深锁,迟小多却觉得实在是很好笑,也跟着熊猫们一起笑了起来。
家里一切照旧,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迟小多翻箱倒柜,找出特制药膏,给项诚疗伤,驱委提供的金创药效果非常好,涂上去没过多久就完全愈合了。
小山魈过来,伸手要抱,熊猫们在门外哈哈哈地偷看大王吃瘪,项诚哭笑不得。
迟小多抱起小山魈,问:“你多久没回家了?”
“咱们分开那天开始就没回来过。”项诚答道,“他们都想你了。”
“皇后,晚上吃宵夜吗?”熊猫问。
“吃吃吃。”迟小多说,“想吃什么吃什么,自己去开冰箱吧。”
熊猫们欢呼雀跃着去找吃的,准备开欢迎party,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郎犬趴在地上,和项诚各自涂了金创药,迟小多一脚搁在郎犬脑袋上,身体舒服地倚在项诚身上。
“有一个喜欢的人。”迟小多说,“养一条傻乎乎的狗……”
“谁的诗?”项诚问。
“我的。”迟小多笑道,手里拿着月光石脚链,把项诚随便绑上的绳子拆开,再穿起来。
“你觉得它找咱们做什么呢?”迟小多问。
“思归。”项诚答道。
“嗯。”迟小多说,“可是思归的下落,现在谁也找不到了。”
“它一直都在,就在你的身边。”项诚说,“只是咱们不需要它了,所以它不会显形。”
“为什么?”迟小多说,“我还挺希望见到它的,如果思归能化为人,应该是个很帅的男生。”
“你试试看叫它。”项诚说,“在它涅槃的时候,你是陪伴它的人,就像为龙封正一样,你与它有着特殊的联系。”
迟小多答道:“但当时很多人在场啊,大家都在。”
“不一样。”项诚搂着迟小多,说,“你距离它最近。”
迟小多说:“应该是宛媛姐离它最近,她用手机录像的时候,都要凑到思归身上去了。”
项诚笑了起来,说:“它和你最有缘吧。”
迟小多说:“可是后来,也没见它来救我不是么?”
“那是因为你没有生命危险。”项诚说,“总之,你和思归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从你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注定了将成为陪伴它涅槃的人,当然,在那个时间点,所有的人,都和它有缘。只是你与它的羁绊,是最深的。”
迟小多回想起来,似乎确实是这样,从刚认识项诚开始,这只鸟儿就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思归救过他们不止一次,而就在最后,当它在烈火中重生、展翅飞向远方之时,迟小多甚至来不及朝它说一声谢谢。
“要怎么才能找到它?”迟小多问。
项诚耸肩,答道:“用你的心。”
迟小多:“……”
项诚笑着抱过迟小多,说:“拼人品吧,走,上床睡觉。”
别墅里的灯光全部熄灭了,剩下花园里、屋顶上,五颜六色的彩灯,一闪一闪,房顶还竖着熊猫们做的灯牌,左边是歪歪扭扭的巴蛇,右边则是一条鱼,中间是“welcome”大字。
冬天来了,在这祥和与静谧之中。
而在这黑暗的最深处,一名光着身子的男人踉踉跄跄,身上沾满了下水道内的污泥,疲惫地跪在地上,继而“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思归在哪里呢?迟小多很努力地梦它,却始终没有任何迹象。
“我们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清除掉这个隐患。”
第二天下午,陈真等人又来了,大家搜寻了一晚上,没有下落,都在打呵欠。
“戴恩就没有追踪洛肯的方法吗?”可达朝陈昊问道。
陈昊耸肩,说:“有,但是他隐匿了所有的气息。”
会躲在什么地方呢?大家都很头疼,项诚则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坐在桌前喝牛奶,看迟小多的法宝设计图,马上就可以使用月光石了。
迟小多则背靠郎犬,坐在地毯上,拿着一个iPad,写写画画。
“小多,你在做什么?”齐尉问。
迟小多把iPad给他们看,上面是圣地附近的卫星地图。
“我觉得洛肯短期内不会再出现。”迟小多说。
“他也许会把你抓走做人质。”可达说。
迟小多:“不,假设当时他被那条龙控制了,而那条龙不会想再碰到我们,因为它知道我们手里,有克制它的东西。”
项诚点了点头,迟小多说:“思归涅槃的时候,你们都看见了的。”
大家都没有说话,迟小多说:“刚刚涅槃,思归就是一只小鸟,也飞不远,它会去什么地方呢?”
“其实我也很奇怪。”陈真说,“按道理说,思归理应陪伴着小多与项诚。”
“不是你们想的这样。”项诚看完了设计图,终于开口答道,“凤凰涅槃,重生之后,就是新的一生了,它不像封离、蛟仙,会对过去有留恋,甚至可以说现在的思归,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思归了。”
“一点留恋也没有吗?”迟小多问。
“也许有那么一点。”项诚说,“但我从来不知道,它的内心在想什么。”
迟小多说:“它要找一个地方,去开启一段新生活,是不是?”
“嗯……”项诚瞥了眼迟小多。
迟小多说:“那么它不会躲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我觉得应该是它所熟悉的。”
“也许。”项诚点头道。
迟小多拎起包,说:“走吧,也许不久后能找到它。”
迟小多拿出水晶,通知圣地开门,陈真等人横竖没事,也全部跟了上去,圣地已经装修完了,只等迟小多和项诚揭幕。战死尸鬼王正在准备开幕当天的遥控飞机大赛。
“准备好了?”鬼王问。
“还没有,不过快了!”项诚牵着迟小多,从圣殿中央快步下来,其余人朝鬼王打招呼,纷纷经过,项诚又回头道:“通知部队待命,可能还要打一场。”
战死尸鬼王打了个响指,示意收到,众人聚集在宽敞的广场上,项诚变为青龙,迟小多骑在龙头上,其他伙伴们纷纷坐上龙身,青龙从圣地顶端的裂隙中直升上去。
“你知道去哪里吗?”迟小多问。
“当然知道。”项诚的声音说。
他们掠过巫山,轩何志“哟呵”一声,说:“我还是第一次坐在项大仙身上呢!”
“不要乱动哦。”迟小多说,“小心掉下去。”
项诚的声音道:“抓紧了。”
旋即所有人一起大叫,青龙侧身,整条龙直直地朝着山谷中砸了下去。
迟小多哈哈大笑,及至距离地面五十米高处,青龙才又飞了起来,缓慢接近山谷内的一处空无一人的度假村。
“这是什么地方?”齐尉问。
“我曾经的家。”项诚答道,“后来被拆迁了,改成度假村。”
“建了这么久还没完工。”可达说,“我记得来圣地时,就经过了这里。”
“后来被我们买下来了。”迟小多跃下龙头,在度假村里四处寻找,见上次被自己和项诚撞破的玻璃门还没修,里头已经荒芜得可以养猴子了。
“思归——!”
“思归!”
数人散开,四处寻找,项诚仍旧保持龙形,悬浮在一个树桩上,树桩的对面,就是他曾经的家,现如今却已改成了一个游泳池。
“思归!你在这里吗?”迟小多喊道。
青龙张开口,发出一声龙吟,龙吟悠长而浑厚,所有人马上退让,及至那龙威震天彻地,所有的玻璃同时崩碎,犹如星辰般飞散。
场面壮观无比,迟小多还没回过神,青龙却一转身,说:“不在这里,走。”
数人又上了青龙的背,一道青光沿着龙角扩展,成为挡风结界,青龙升上云层,迎着发出金辉的阳光与滚滚云海,飞向东方。
“现在去哪?”轩何志问。
“去我们曾近生活过的地方。”迟小多说,“哪怕是涅槃新生,要开始新的生活,也会选一个喜欢的地方住下,嗯,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青龙在北京市上空盘旋,陈真说:“别太高调。”
陈真从包里抽出一面小旗子,来回挥了三下,云层下的天空登时暗不见天日,青龙缓慢降落,落在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上,继而变回人形。
北京,华灯初上。
“我觉得它不可能住在这地方。”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初冬季节,外头的树上,到处都是乌鸦。
“不一定。”项诚嘴角微扬,朝迟小多说,“你注意到我们每一次住的地方,都有什么特征吗?”
迟小多倒是没怎么注意,每次搬家都是项诚在租房子,项诚一指屋外的行道树,说:“你没发现,广州家里也种了一棵这个树吗?”
“啊?”迟小多惊讶道,“是一样的树,这是……梧桐树?!”
“嗯。”项诚说,“凤栖梧桐。”
陈真通知了北京合租楼里的房东过来给他们开门,迟小多不禁想起和项诚住在这里的时候。
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那天晚上可达和项诚喝了陈真给的一瓶酒,人生从此变得与众不同。
“办乩仙案的时候,就在这里谈的。”陈真想起前事。
项诚说:“你小子不是好东西,给老子喝的那瓶酒,浪漫都全毁了。”
“什么案?”轩何志莫名其妙道,“什么酒?”
“跟你没关系。”迟小多忙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没有。”项诚说,“走。”
郑州,清晨。
特别行动组的队员们打了个呵欠,在小区门口停下。
小区里,一群大妈正在跳广场舞,拿着扇子有模有样。
“哎?小伙子回来啦?”大妈说。
“不谈对象!”项诚忙道,“谢谢谢谢。”
迟小多站在梧桐树下抬头看,喊道:“思归!”
没有鸟儿栖息,迟小多问大妈,大妈说前几天确实有只鸟儿来过,不过被小孩子用弹弓打跑,就没有再回来了。
“一定是它!”迟小多说,“会是在哪里呢?来过又走了。”
冬日里,青龙带着他们飞过了重庆、北京、郑州,最后回到了广州,还是没有找到思归的踪影,大家就当在天上兜了一圈,陈真继续想办法追查洛肯的下落,其余人各自散了。
“回去家里看看么?”项诚问。
“都租出去了吧。”迟小多说。
项诚和迟小多站在很早以前,迟小多租房住的小区楼下,那是他们认识以后,迟小多搬的第一次家,也是他们最早开始同居的地方。
“哎!等等!”迟小多追在项诚身后,项诚快步上楼,迟小多小声说:“不要进去了!”
项诚随手在防盗门上一按,锁自动打开。
迟小多:“!!!”
项诚开门,家里打扫得整整齐齐,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木地板上洒满了夕阳的光辉,窗纱被风吹得微微卷起。
“已经买下来了。”项诚说,“回到广州以后,我让黄杉连家具带房子,一起买的。”
迟小多不禁好笑,他发现这里和自己搬走之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估计平时也有妖怪来定期收拾打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推断了——思归不大可能在这里。也许在思归漫长的生命里,项诚和迟小多只是两个过客而已吧。
他走向阳台,想起那天思归就是从这里飞进来,带着闪光的粉末,令他重新认识了宇宙,认真地说,它才是带领迟小多踏入这个新世界的使者。
“我记得你还没揭穿身份的时候。”迟小多笑着说,“思归就经常来咱们家吃吃喝喝。”
“嗯。”项诚从身后搂着迟小多,说,“它喜欢泰国米。”
“其实我怀疑它是因为喜欢吃你做的饭菜才跟着你的。”迟小多笑道。
项诚突然“嘘”了一声,示意迟小多看。
阳台栏杆上的拐角处,花盆旁边,放着一个小碟子,那是迟小多以前喂思归吃东西用的,上面有一点饼干屑。
迟小多:“……”
“是谁负责打扫这里的?”迟小多问。
项诚要给黄杉打电话,迟小多却改变主意了,说:“等等吧,不管是不是它。”
项诚一想也是,让妖怪买了菜送上来,在旧家里开伙做饭,就像他们以前相处的日子,迟小多边吃边不时朝阳台看,暮色给群山镶上了紫红的边,思归却始终没有出现。
“吃吧。”项诚说,“别管它了。”
饭后项诚去洗碗,手机上来电显示是戴恩,迟小多替项诚接了。
“你们找到了吗?”戴恩问。
“没有,你呢?”迟小多说。
“没有。”
戴恩那边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束手无策。
“谁?”项诚正在洗碗,回过头问。
迟小多摆手,示意不必介意,走到阳台前。
戴恩则在一个公交车站,靠着站牌柱子,眼望这繁华都市里的车水马龙与闪烁的霓虹灯。
“他们告诉过我,你和中国龙陛下认识的经过,和我们很像。”戴恩说,“我想也许你会愿意帮助我们。”
“以我的经验。”迟小多说,“靠外力的帮助,是远远不够的,需要你自发地,去寻找那股力量,救赎也好,新生也好……”
戴恩沉默片刻,迟小多又说:“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洛肯获得新生,这个人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项诚洗过碗,接了个陈真的电话,让他去喝酒,项诚征求地指指外面,迟小多摆手,示意不去了。
“我们就在外面烧烤摊。”项诚说。
迟小多说:“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项诚关门,下楼,迟小多坐在阳台上,看着冬日的夜空,戴着耳机,与戴恩打电话。
戴恩说:“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但我们的运气似乎远远不如你们。”
“我知道你的纠结。”迟小多说,“戴恩,但这不是运气的问题,是在你们身上,似乎缺了一点东西。”
“缺了什么东西?”戴恩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以我过往的经验来判断,你们似乎……唔……少了一种对死亡的豁达想法吧……”
戴恩:“……”
迟小多笑了起来,说:“可能因为中国人对生死看得很轻,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只有你与中国龙陛下是这么想的。”戴恩答道,“我想活下去,如果不为了活下去,那么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可是在五千年的文化里。”迟小多说,“对生与死的执念,都不那么重。”
迟小多回想起陈真的话。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如果生与死都不再重要,人在浩瀚的天地之间显得如此渺小,那么生死的轮回,凤凰的涅槃,又是为了什么呢?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
那一刻,迟小多隐约抓住了某个线头——
“也许你没有找到菲尼克斯的原因……”迟小多喃喃道,“我想我明白了。”
“什么?”戴恩问。
“因为他们不像你与龙王。”
“你们曾置生死于度外……”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迟小多猛然抬头。
刹那天际银河如昼,灿烂繁星射向大地,凤凰展翅,在夜空下盘旋,拖着绚烂飞撒的银白色光粉,飞向阳台。
迟小多站起身,手机掉在地上,他怔怔看着夜空,那团炽热而明亮的光落在阳台上。
“思归?”迟小多道,“终于找到你了!”
思归抖开羽翼一卷,将迟小多裹在其中,展开双翅,载着他腾空而起,飞向天际。
“思归!”迟小多抱着它的脖颈。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思归说,“只有置生死于度外,才能获得我的力量。”
“你还是以前的思归吗?”
“你说呢?”思归反问道。
迟小多:“……”
思归载着迟小多,越飞越高,冲上云海之巅,凤凰出云,凤鸣响彻天地,百鸟追随其后,银海月光灿烂,粼光滚滚,思归温柔地展开翅膀,云雾在迟小多身周为之散去。
“今天的你还是昨天的你吗?”思归低声问。
“嗯……我想是的。”迟小多说,“虽然我们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不过我想好不容易能骗到你开一次口,关注点显然不是在这种哲学问题上。”
“有人说我们凤凰一族是天生的哲学家。”思归的话里带着笑意。
“你一直能说话吗?”迟小多问。
“嗯。”思归应了声。
迟小多问:“为什么以前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因为不想说。”思归答道,“言多必失,来,下车。”
思归身躯一抖,迟小多脚下踏空,习惯性地紧张,凤凰全身光芒幻化,从那光芒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
思归变幻为人形,迟小多马上踩上了云海,云海凝结,托起二人。
思归一头红发,背后迸发出铺天盖地的红袍,在风中猎猎飘扬,犹如三千世界劫火红莲,顷刻间射向天际,将他包裹在这烈火之中,继而漫天火焰一收,化作一个年轻男人。
迟小多:“……”
思归变成了一个帅得彻底击穿了迟小多认知下限的男人,他皮肤白皙,五官极尽精致,犹如造化神功用尽天地间的灵气,雕琢出了一枚美玉。
黑发,黑眸,鼻梁高挺,双目深邃,依稀有点项诚的影子。眉毛修整,嘴唇温润,全身闪烁着星光,有种令人为之屏息的中性美。
迟小多毕生中见过的所有人,唯一能和思归拼一下的只有封离了,自己和陈朗完全被这只凤凰的美貌所打败。
妖怪们!你们还给不给人类活路啊!
“你……”迟小多说。
思归与迟小多在一块巨大的云上坐了下来,思归淡淡道:“很惊讶吗?”
迟小多心想这家伙真的好帅。
思归却说:“你不是见过这个人吗?”
“没有啊。”迟小多茫然道,“这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妖族都没有本来面目。”思归说,“天道并不会赋予我们人类的面容,只能自己给自己捏脸,比照人类。”
“你手工真好。”迟小多由衷地钦佩道,“把自己捏得这么帅。”
思归说:“这不是我捏的,是项建华的样子。”
迟小多下巴“哐当”一声掉地,思归却说:“或者说,是他年轻时的容貌。”
项诚的老爸居然这么帅吗?啊啊啊——但是项诚和他也不怎么像啊!迟小多发现思归的眉毛和鼻子还是有点像项诚的。
“他年轻时是个美男子。”思归抱着膝盖,若有所思地坐在云海上,望着月亮,随口说,“不过后来风吹日晒,又长壮了,就成糙汉子了。”
迟小多哈哈大笑,思归也笑了起来。
“你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迟小多说。
“不了。”思归答道,“我妖阶和项诚相冲,不能去圣地。”
如果思归和项诚都在圣地里,这两只超级大妖怪坐镇,都可以组个龙凤呈祥组合了。
迟小多很舍不得思归,它救了他们太多次,可以说他们的冒险,也有着属于思归的,共同的一部分。
“我也很想你。”思归朝迟小多说,“从你在天魔幻境里把项诚带出来那天,我的使命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想把这里当作家,我挺喜欢这个地方。”
“好吧。”迟小多说,“不勉强,我可以经常回来看看你吗?”
“当然。”思归说,“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我们凤凰一族,和龙一直不对付,虽然世人常把龙凤并称,但就在很多年以前,久远得已经在你们的史书上被抹除,山海纪里,我们和龙族经历过一场大战。”
“你很好,项诚也很好。”思归说,“而项诚是龙,这点注定了我与他无法共存。”
迟小多挠挠头,总觉得还是挺可惜的,说:“那,项诚不在的时候,我带你去圣地看看?”
思归说:“倒也不是完全不想见他,只是避免太多接触。”
迟小多“嗯”了声,靠在思归的肩膀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谢谢你救了我这么多次。”迟小多回想起最早认识思归的那天。
“不客气,一直以来,你的勇气与执着令我敬佩。”思归的语气礼貌而生疏,迟小多却感觉到一点温暖,也许在久远的生命之中,思归就像封离一样,早已习惯了古井无波的感情。
他们沉默片刻,思归说:“那,我送你回去?”
“等等。”迟小多忙道,“还有一件事想找你。”
迟小多说了戴恩事件的全过程,思归只是沉默地听着,最后迟小多问:“你愿意帮助他们吗?”
这似乎有点强人所难,思归却没有拒绝,只是略一沉吟,便说:“可以,净化魔气,死而后生,凤凰一族的鸣叫声能唤醒入魔者的灵魂。你把这枚羽毛带在身上,到时候我会来协助你。”
“会耗费你太多力量吗?”迟小多问。
思归答道:“涅槃重生后,我已度过了九十九劫,这很轻松。”
迟小多说:“我替戴恩和洛肯谢谢你……”
“不客气。”思归答道,“那,期待与你再见。”
突然间云海变幻为雾影,迟小多马上大喊道:“等等!”
思归双手一展,化作带着火焰的羽翼,再度成为凤凰,转身飞向远方,迟小多则从云海上直摔下去!
“啊啊啊——”
下坠感令迟小多全身一动,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在阳台上。
“怎么了?”项诚带着冰淇淋回来,一阵风地冲出阳台,迟小多如梦初醒,答道:“没……没什么。”
一只杜鹃飞来,停在阳台上,低头啄食盘子里的米,并非思归。
迟小多低下头,怀里有一根红色的羽毛,他抬头与项诚对视,拿出羽毛,项诚伸出手指,凤羽的力量却抵触着项诚的靠近。
“它一直都在。”迟小多笑道。


☆、妖怪总动员(三)


同一时间,深夜。
下水道内,戴恩提着一盏灯,照耀在阴暗的洞壁内,水流声仿佛从那个遥远的过去而来。
“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叫‘轮回不止,命运不休’。”戴恩的声音回荡在通道内,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洛肯,也是在希腊的下水道里,这个古老的文明,充满了智慧,似乎我们来中国是来对了。”
“所以我打算在事情结束后,留在祖国。”陈昊答道。
戴恩:“你不打算再陪伴我了么,陈?”
“假设你的爱人能克服这一切困难。”陈昊说,“我想我的使命也到此为止了。”
戴恩走在幽暗的通道内,抬头看下水道地面上留下的血迹。
“你打算做什么?”戴恩问。
陈昊答道:“我和另一个陈谈了谈,他们的政府需要开展对欧洲的交流,这个议题正在逐渐提上日程,我想我也许可以留下来,在中国工作。”
戴恩没有说话,水流声在下水道中回响。
“失去你我很难过。”戴恩说。
“这是你长大的必经之路。”陈昊答道,“你常说,吸血鬼需要不一样的生活,要有自己的愿望与理想,现在我明白了,并希望在这次机会中转变。”
“可是我觉得你仿佛在逃避。”戴恩停下脚步,提着灯,照向幽暗的洞穴深处。
“不。”陈昊站在戴恩身前,并不回头,答道,“他们希望通过两个世界的合作,去寻求真相。”
“什么真相?”
“世界的真相。”
戴恩微微皱眉。
“世界的真相。”陈昊补充道,“灵魂的真相,天空与大地,人类与自然,宇宙星辰,万物表相下埋藏着的另一层神秘意义。”
“你什么时候也成为了一个哲学家。”戴恩笑道。
陈昊悠然道:“活的时间太长了。”
“顺便在中国谈一段恋爱吗?”戴恩揶揄道。
“也许。”陈昊答道。
下水道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仿佛有人在里面喘气,他们走到了尽头,面前是六个排水口汇聚的一处中央大厅,而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内,墙壁上、地面上,仿佛都有着剧烈打斗过的痕迹。
“有大型妖兽。”戴恩喃喃道。
“不。”陈昊说,“只是曾经,这些痕迹已经不明显了,也许是在好几年前。”
陈昊示意戴恩在这里等候,自己抛下绳子,小心地垂下去。
“你喜欢像迟小多那样的少年,我猜得对不?”戴恩朝陈昊吹了声口哨。
“他比你大了将近十岁。”陈昊一边垂下,一边随口答道。
戴恩纠正道:“喜欢有少年感的男生。”
“少年谁都喜欢。”陈昊答道,“尤其是心性纯洁、率真、善良的孩子,是我身上所没有的。”
戴恩说:“所以呢?”
陈昊:“赤子之心,只可远观,每个人都将会有自己的爱情。”
陈昊打着手电筒,朝四处看,抬头道:“我觉得你猜错地方……”
突然间一声龙吼,翼龙从一侧冲出来,一口咬住了陈昊!
“洛肯——!”戴恩的大吼声在通道内回荡。
翼龙掉头把陈昊摔向洞壁,转头朝戴恩喷出烈焰,戴恩飞身下来,然而这口烈焰瞬间点燃了残余的少量沼气,火焰铺天盖地,轰然巨响。
滨江大道外,一声爆炸,轰然掀飞了下水道井盖,四处车辆全部开始疯狂报警。
凌晨五点,天上下着小雨。
手机响,项诚睡得正头疼,一手搂着迟小多,另一手摸到电话。
“找到人了!”陈真道,“这次直接以龙形冲出了珠江!”
项诚马上起身,迟小多惊醒,喊道:“等等!”
项诚把迟小多一抱,直接跃出了阳台,迟小多还穿着睡衣,青龙在熟睡的城市中飞向天际。
翼龙射出珠江,一爪抓着陈昊,沿着珠江飞去。戴恩踉踉跄跄,跑向江边,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吼。
“啊——”
戴恩全身被烧成了焦炭,不住剥离,血液迸发,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洛肯——!”
戴恩一边拖着被烧焦的身体追赶,吸血鬼的力量令他的身躯缓慢愈合。
翼龙飞上高空,然而驱魔师们已早有布置,全体出动,四栋大厦的顶端,避雷针释放出强光,直通天际!翼龙刚突破云层,云层之上却再次出现了一道压顶的乌云,乌云释放出雷霆,朝着地面疯狂释放闪电!
翼龙被电得抽搐,不住哀嚎,挣扎着降落,扑向引动雷霆的最高建筑物,轰然撞了上去,继而数爪乱扒,将自己固定在广州塔上。
“各单位准备驱魔!”陈真喊道。
“不——!”戴恩说,“让我到它身边去!”
戴恩一句话未完,侧旁冲来青龙,掠过,迟小多从天空中飞下,勾住戴恩一手,把他拖上了青龙的背脊,飞向广州塔。
天蒙蒙亮,云雾聚集在广州塔的腰际,翼龙扒在塔顶,朝下眺望,四周是一片云海。陈昊竭力挣扎,抽出佩剑,一剑刺在翼龙的爪上。
翼龙猛力挥拍,陈昊口吐鲜血,被摔向近百米外遥远的大地上!
然而紧接着,云海下金光翻滚,齐尉、陈真、苍狼、轩何志、项诚同时升空。
“执行驱魔!”
五人形成了包围圈,青龙在空中一兜,将迟小多甩向蛟龙,紧接着陈真出心灯。
天际鸣雷,翼龙环视众人,喷出龙炎。
陈真左手一摊,右手前推,心灯绽放光华,光海与龙炎互相碰撞,齐尉召唤冰龙,腾云驾雾,喷发出滚滚寒冰龙息。
轩何志将双刀一抛,双手合十,悬浮于空中,藤蔓从江中绽放,飞速缠向广州塔,将翼龙死死缠绕在塔上。
翼龙狠命挣扎,下一刻,项诚站在苍狼头顶,朝着翼龙飞去!
苍狼一口咬住黑色翼龙脖颈,魔气登时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去,就在那即将爆炸的一瞬间,项诚手持智慧剑杀到。
逆鳞之下,翼龙的心脏处,出现了一个全身腐烂、散发着黑气的男人。
“我……”
项诚:“……”
男人怒吼,在那蔓开的滔天魔气之中,挥出一把古老的西方长剑,铮然架住了项诚的智慧剑!
两剑碰撞,声音震耳欲聋,绽出音爆,轰然扩散,所有人在这音爆面前,被一瞬间击飞出去!
“那是什么?”迟小多震惊了,这世上居然还有武器能与不动明王的宝剑抗衡?!
智慧剑脱手飞出,翼龙死命挣扎,眼看广州塔发出巨响,即将承受不住这巨力之时,蛟龙飞来,将戴恩扔向巨龙。
戴恩径直飞向龙喉,一头扑向翼龙的心脏,紧紧抱住了魔化的洛肯。
“他……不行。”
一身鲜血的陈昊说:“那是……石中剑。戴恩,没有办法……唤醒他。”
驱魔师们在空中悬浮,观察广州塔上的情况,翼龙短暂地安静下来,戴恩紧紧抱着洛肯,背后透出鲜血淋漓的石中剑。
洛肯恢复了短暂的神智,怔怔看着这一切,他手中的剑贯穿了戴恩的胸膛,戴恩则抬起头,用沾满鲜血的一手,覆上洛肯的侧脸,继而靠近他,轻轻地亲吻了他的嘴唇。
迟小多紧张得不住发抖,他手里紧握着思归的羽毛,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然而下一刻,黑气轰然爆发,污染了整片云海,洛肯的灵魂幻化为魔,在空中痛苦地挣扎。
“项诚!”陈真喝道。
项诚伸出手,落下大地的智慧剑发出一道金光,破空飞回。
项诚右手智慧剑,左手剑诀,剑尖闪烁着强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背后现出不动明王法相。
“破!”数人齐声喝道。
刹那间所有人释放法术,光华四射,掩护项诚飞向翼龙心脏。
洛肯一手抱着戴恩,石中剑被戴恩紧紧握住,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飞下的不动明王法相,那一刻项诚身周强光笼罩,犹如天际圣光,所到之处,魔气退避。五颜六色的法术光芒,就像教堂内彩色玻璃的折射。
他眯起眼,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这短暂的清醒中,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双手抱着戴恩,一转身,以背脊朝向项诚。
智慧剑发出轻响,刺穿了洛肯的心脏,紧接着去势未消,将戴恩的胸膛也一并穿透。
吸血鬼的血液在这金色的强光之下化作青色的烟雾飘散。
项诚将剑刺入洛肯身体的一刻,翼龙展开黑色腐朽羽翼,朝着天空疯狂嘶吼,邪恶的灵魂终于在智慧剑的力量下被彻底驱散。
“没想到……”戴恩喃喃道,“最后还是……”
洛肯低下头,双眼带着温柔,注视戴恩。
“sorry。”他低声说。
智慧剑光芒轰然炸开,天地间一片白光。
迟小多喘着气,低下头,手中思归的羽毛开始燃烧,现出熊熊烈焰。紧接着那烈焰四射,幻化出凤凰躯体,蛟仙马上转身避让。
“思归?!”迟小多紧张道。
“我尽力一试。”思归冷漠的声音答道。
思归载着迟小多,展翅飞向广州塔前,它所到之处,拖出一道烈焰,仿佛在云海上出现了十个翻滚着、燃烧着的太阳,所有人都无法直视那道强光,项诚收智慧剑,变幻为青龙,喷发出龙炎,青炎抵挡住凤凰灵力施展时,燃烧起的大片云海。
迟小多置身于那道强光之中,却未曾感觉到灼热,思归说:“协助我,迟小多,用你的精神力量,去捕捉他们的灵魂。”
迟小多的意识仿佛与思归合为一体,那感觉十分奇妙,仿佛铺展开去的烈火都成为了他与思归的意识触角。
戴恩与洛肯的灵魂散为微弱的光点,飞向天脉,火焰飞舞,射向这广袤的宇宙,迟小多双手分开,再一并拢,将他们的灵魂顷刻间尽数收了回来。
凤凰飞向洛肯与戴恩的尸体,迟小多两手拢着那灵魂,手掌轻轻外翻,将灵魂推入了他们的身体之中。凤鸣声起,思归温柔地点燃了他们的身躯,烈焰熊熊燃烧,灰烬于清晨的第一缕微风之中飘散。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在那火焰之中,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体,火焰化作光环,轰然散尽,思归一声凤鸣,再次拔高。
“项诚,你的爱人,我带走了。”思归温和地说。
“什么?!”包括迟小多在内的所有人,同时大喊道。
迟小多:“快放我下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项诚恢复人形,抬头看着迟小多与思归。
“思归,好久不见。”项诚说,“请你把小多还给我。”
思归低声道:“项诚,我对你过往的表现并不算太满意,虽然我与你项家有约定要照顾你,但你给我添了太多麻烦。”
项诚深吸一口气,说:“我对从前的事深感抱歉,但这和小多没有关系……”
“圣地竣工之日。”思归说,“我会送他回来,再会。”
项诚:“……”
迟小多:“……”
迟小多:“等等!”
项诚:“别走!”
思归不由分说,载着迟小多,转头飞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迟小多哭笑不得,大喊道。
项诚化身青龙要追,思归却已倏忽消失,众人面面相觑。
昆仑山顶。
凤凰落在雪山之巅,百鸟朝凤,思归变幻为人形,看着东方的一轮朝阳。
迟小多:“……”
思归上下打量他,迟小多说:“别闹,快送我回去。”
思归说:“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质了。”
迟小多:“你你……”
思归说:“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凤凰,就一定不会做坏事?”
迟小多:“………………”
昆仑山巅满是积雪,迟小多还穿着睡衣,然而站在思归身边,却一点也不冷。
“你太恶趣味了!”迟小多说。
“不要太激动。”思归说,“这里海拔太高了,小心缺氧产生高原反应。”
迟小多哭笑不得,环顾四周,见越来越多的鸟儿,朝着他们聚集。
思归又说:“偶尔恶作剧一下,才能消遣无聊的几千年生命,不是么?”
迟小多认真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思归。”
“不做什么。”思归答道,“他让我着急了好几次,我也让他着急一次,作为报复。”
迟小多哈哈大笑,思归又望向大地,说:“这里就是圣地的遗址,想进去看看么?”
迟小多:“???”
广州。
打完一场大战后,所有人面面相觑,恶龙杀了,BOSS推倒了,公主……不,皇后却没了。
项诚:“……………………”
“你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只凤凰。”可达莫名其妙道,“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我也不知道啊!”项诚简直要气炸了,一脸“你问我我问谁去”的表情。
“思归应该不会伤害小多。”陈真说,“不要紧张,我这就通报全国,让所有驱魔师密切留意。”
封离、黄杉都来了,不等项诚吩咐,马上通知所有妖怪,寻找迟小多的下落,几乎是倾巢出动,项诚又要飞走,齐尉却道:“你冷静点,不要冲动。”
项诚眉头深锁,坐在江边,沉默片刻,鹰王来了。
“陛下。”鹰王朝项诚说。
项诚起身道:“派出所有飞禽,出去找人。”
鹰王稍一犹豫,与封离交换了个眼色,项诚问:“怎么?”
封离说:“大王,有一个问题,需要……提醒您。”
项诚示意说,封离想了想,说:“以我们圣地目前的实力,除非四大妖王齐出,或者是您亲自找到它,否则普通妖怪,都不是凤凰的对手。”
项诚:“……”
“不可能。”项诚说,“思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封离说:“因为它历经九十九劫,最后一次涅槃后,成为真火之凤,除了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存在能伤害它了。”
正在此刻,一只青鸟从天边飞来,落在项诚面前。
“妖王。”青鸟低声说,“维序者请您在今天太阳下山之时,回到圣地,召集所有的妖怪,准备重开妖族圣地。”
项诚快步上前,青鸟却转身飞走了。
“妈的。”项诚哭笑不得道,“思归这家伙太嚣张了。”
昆仑山中,圣地遗址。
“这是第二个圣地。”思归说,“我曾经被抓到过这里来一次,后来是项铉把我救了出去。”
思归身周焕发着红光,照亮了破破烂烂、满是蛛网的圣地。
迟小多才知道,当年居然还有这回事。
“你怎么会被抓住?”迟小多问。
“凤凰的劫,不像龙一样,是天劫。”思归说,“从出生起,我就是凤凰,每九十九年一劫,每过一劫,我的力量就会被削弱一分。”
迟小多:“……”
“蛟渡劫为龙。”思归说,“力量全在那一刻的爆发与自省、对生死的洞察上。而凤凰渡劫,至九十九个生死轮回,才拥有最强大的力量。在这之前,一世接一世,力量会越来越弱。”
“所以陪伴项诚的时候……”
“对。”思归点头,与迟小多穿过黑暗的隧道,说,“载着你们,冲出天魔幻境的那天,是我力量最微弱的时候,出生时我的力量极为强大,直到第九十八劫时,监视项诚的这一个百年轮回中,我的灵力一再衰减,最后连一只鸱吻也对付不了。”
迟小多说:“也不能怪你,鸱吻本来就挺厉害的,而且还被魔化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找一件东西,完成当年的一点心愿。”思归他注意到迟小多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便道:“我会送你回去,不要担心。”
迟小多笑道:“倒不是担心,你要害我,早就下手了,不会等到现在,我只是在想,戴恩和洛肯不知道怎么样了。”
“管他们去死。”思归随口道,“要不是你求情,他们在我眼里都是蝼蚁。”
好霸气,迟小多心想,我应该也是蝼蚁之一吧,充其量是只触角挥舞得勤快点的蝼蚁。
“你不是蝼蚁。”思归看出迟小多写在脸上的内心独白,说,“你夫君对我还是有一定威胁力的。”
面前是一块结冰的地下湖,冰层很脆,思归载着迟小多,飞到湖对岸,融化了岩穴里的冰层。
“到了。”思归说,“来我这里。”
“你想找什么?”迟小多说,“有什么能帮你的吗?是什么心愿?”
“说来话长。”思归叹了口气,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迟小多:“谁?”
“项铉。”思归在黑暗里答道。
思归全身的光芒都已敛去,唯余袍角上散发出的淡淡微光,他的声音梦幻而遥远,仿佛讲述着一个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
“那年我在涅槃之时,被抓到圣地。”思归说,“他们想用我的轮回之力,来复活巴蛇与圣女,也就是项诚的妈妈。”
迟小多:“……”
“我迫不得已,朝一只飞禽求救,向外界传递消息。”思归说,“恰好项铉当时正在调查迁徙后的妖怪们的下落,于是找到了圣地。”
迟小多说:“原来你就是这样,认识了项家的人……”
“嗯。”思归点头道,“凡人的生命很短暂,也许九尾天狐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道理谁都懂,要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
“你和项铉……”
“他受伤死了。”思归想了想,忽问道:“金刚箭,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
“就在项诚的身体里。”迟小多说。
思归一怔,继而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项建华也找了很久,倒是没想到。”
迟小多:“你没有参与攻陷圣地的那一战吗?”
思归答道:“并没有,我是后来才认识项铉的,但他临死前拜托我,请我也监视圣地,不要让妖族死灰复燃,所以根据职责,我是有权剿灭圣地的。”
迟小多:“…………”
思归答道:“当然,看在项诚和你的份上,圣地已不再是以前的圣地了,我还是会讲道理。只是你要求作为妖族维序者的凤凰,住到圣地里去,就不能从命了。”
难怪,迟小多明白了。
思归打开圣殿旁的一扇门,带着迟小多来到一个石室内。
“应该就在这里。”思归自言自语道。
“是什么?”迟小多说,“我帮你找。”
“一件衣服,当初圣女穿的,但颜色和款式,都是中性的,男生也能穿。”思归说,“你的身材和我差不多,穿上后应该很好看。”
迟小多似乎明白了什么。
迟小多:“你和项铉……”
思归没有回答,沉吟片刻,而后说:“快点找,项诚应该很着急了。”
巫山圣地,万妖殿前。
众妖齐聚,台阶下妖头济济,静默无声,看着高台上的项诚。
夕阳西下,一道绯红的光束投入圣地,项诚没有穿黑袍,反倒是一身束身的劲装,两手文武袖,装扮十分简单,降魔杵别在腰间。
在他的面前,则是被布遮盖着的巨大雕像,日光从西面的穹顶投下,转为绯红,四大妖王分站四个角落,等候着太阳下山的那一刻。
项诚抬起手,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迟小多仍在十分遥远的西方。
“你的理想是什么?”
“世界和平……”
“你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加油,不动明王!”
“真正的光明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候,只是永不被黑暗所遮蔽……”
“只消你能不断地自拔与更新……”
昆仑山,圣地。
空无一人、黑暗的祭坛上,迟小多换上衣服,展开双臂,一袭利落的长袍垂到脚边,他转头看,仿佛这黑暗的圣地里,观众席上,当年的妖怪们还在。
千百年的繁华,似乎从未消失。
“好看吗?”迟小多穿着红色的长袍,问道。
“很好看。”思归说。
迟小多说:“太阳下山了吗?咱们可能迟到了。”
“没关系。”思归说,“有一个法术,可以让两个圣地之间暂时打开通道,只是当年被驱魔师与妖怪们各自封住了,待会儿咱们用这通道回去。”
迟小多站在祭坛前,抬头看着巴蛇与巫山神女的雕塑,仿佛感觉到,项诚就在另一头等候着自己。
“Valpolicella。我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作‘诚’。”
“你开门,我再告诉你……”
“我们……处……处个对象。耍朋友,行?”
“我爱你。我们分开以后,我才发现,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我躲在黄河边的一个峭壁夹缝里,最难支撑的时候,是你给了我力量……”
迟小多抬头看着巴蛇,巴蛇的双目镶上了碧玉,闪闪发光,倒映着迟小多的面容。
巫山圣地。
最后一缕暮色之光彻底消失,妖怪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会不会是要揭幕才算竣工?”在一旁观礼的可达问。
项诚迟疑良久,只得走上前去,一手抓住幕布的一角。
圣地内一片静谧。
“小多,我爱你。”
“项诚,我爱你。”
“走。”思归说,“差不多是时候了。”
思归释放出全身的烈火,席卷了整个圣地。
项诚抓着幕布,叹了口气,伸手一扯。
万妖殿内迸发出滔天的烈火,一声凤鸣响彻天地!
就在幕布飘离的那一瞬间,凤凰展翅,载着迟小多打开了空间通道,从圣殿之中飞了出来。
妖怪们同时大呼,项诚马上转过身,面朝圣地,迟小多带着微笑,单膝跪在凤凰背上,被思归载着,华丽至极地出现在十万妖怪面前。
凤凰烈火一收,身下光粉,温柔地撒向世间,圣地外天穹星空闪烁,透过水晶天窗从四面八方流淌而下。
所有观礼者疯狂欢呼,声音仿佛掀翻了圣地,大家都笑了起来,项诚仰头,望向在天空中盘旋的思归。
幕布缓缓飘落,现出中央的雕像——不动明王法相屹立于地面,抬起一手,伸向空中。面容是英俊的项诚,而少年乘坐在凤凰背上,从高空俯身而下,伸出手掌。
少年手掌摊开,手中是一盏明灯。
欢呼声雷动,思归将它的光粉撒遍整个圣地,及至幕布落地,思归飞向圣殿中央,翅膀一抖,在空中缓慢悬浮。迟小多单膝跪着,探下手去,项诚站在他的面前,仰起头。
两人手中各持一条月光石链,月光石链彼此缠绕,化作明亮的星光,归于那少年手中的灯中,化为一团火焰般的长明灯。
在这照亮黑夜的长明灯下,星河如瀑,旋转不休。
“恭喜圣地涅槃重生。”
思归放下迟小多,抖开翅膀,又一声凤鸣,升向高空,在万众瞩目之下,离开了圣地。
迟小多快步上前,与项诚同时扑向对方,紧紧抱在一起。
——全员篇妖怪总动员完——
——番外万妖殿完——


☆、当年明月在


“曹部,下班了。”
曹斌朝进电梯的同事点点头,不苟言笑,北京的冬天孤独而清冷,树杈光秃秃地指向天空。
夕阳如金,笼罩着白茫茫的一层雾,曹斌背上包,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个公园,穿过公园后,对面才是公交站。
他在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一袭黑风衣穿在西服外面,随手摸出手机,翻开微信。
【三、二、一……】
【耶——!新年快乐!】
【曹斌!】
迟小多笑着朝曹斌祝贺新年的到来,骑在项诚肩上,两人背后是灿烂的烟火。
【我们在英国倒数,给你看烟花!】迟小多兴奋地喊叫道,把摄像头转向背后的烟火。
曹斌修长的手指按着屏幕,把录像快进,迟小多和项诚下来,站在路边,项诚拿着手机,转向迟小多。
【新的一年,祝你高升。】迟小多笑着说,【生活顺利!加油!】
项诚:【好了,下一个给谁?】
迟小多乐道:【给可达吧?】
视频关了。
曹斌笑了笑,关上手机,去坐公交车回家,到家门口时顺便在楼下的小餐馆点了两个炒菜,一盘饺子,一瓶啤酒,吃完开门回家,打开灯,灯光温暖,四壁空空荡荡。
北京寒风凛冽,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曹斌听着曹轩宾的歌,躺在沙发上,翻出包里的报告,手指转了下笔,给几份材料签字。
“我我我……我不会做外科手术啊!”
“快!他不会死的!”
那只手带着温暖的体温,伸进了他的身体,那感觉极其怪异,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道力量,探入了他的灵魂。
曹斌在镜子前脱掉衣服,那道曾经被魔气腐蚀的伤口已完全痊愈,但它仍留着疤,似乎永远不会消失,也总是提醒着他,有那么一个人,曾经用这种方式救过他的性命。
“你好啦?我看看?”
那天他坐在走廊前,阳光昏暗,伴随着那个人从楼下走来,摸了摸他的头。
“可达、陈真都去了,怎么不是你保护小多,而是轩何志?”
“我负责在暗处接应,陈真安排的,有问题?”
“不是做贼心虚?”
水气氤氲,水流淌过他健美的躯体,洗过澡出来,曹斌穿着内裤,毛巾搭在脖子上,一头湿漉漉的,朝着镜子里抹发蜡,认真地打理好,坐在沙发上,一手拿着手机,端端正正地举着,朝着自己。
“谢谢。”曹斌微笑道,“祝福收到了,也祝你和项诚……”
曹斌想了想,决定还是把上衣穿上。
“谢谢,英国好玩吗?”曹斌朝手机说,“小心吸血鬼,不过吸血鬼碰到你,应该会……”
曹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觉得似乎有点僵,删了重新录。
“咳!”
曹斌对着摄像头,认真地审视自己,最后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到一旁,靠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片刻后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一个同志交友软件,翻了下照片。
电话来了,是可达的。
“曹叽八!”可达说。
曹斌马上坐直身体,问:“主任,怎么了?”
可达问:“在家吗?怎么不祝我新年快乐?”
曹斌答道:“正要给您发祝福呢。”
可达这才说:“那就好,快发过来。”
曹斌:“……”
曹斌绞尽脑汁,编了个微信,什么一马当先十全十美的,加上一堆闪闪发光的表情叠好,发给了可达。
可达那边发来自己一手搂着封离么么哒的自拍照,曹斌当场受到了十万点暴击,心塞难言,把手机扔到一旁,躺在沙发上回血。
可达:【给你介绍了个对象,明天去见一见吧。】
摊上一个不理解自己的上司,实在是很蛋疼,还不能拒绝无理要求。
寒风呼号,调休日,曹斌刮了胡子,见就见吧,反正总要开始新生活的。
可达本着组织对下属同志的亲切关怀……其实只是谈成了恋爱,希望大家也都找到自己的毕生所爱,于是开始给曹斌热心地张罗终身大事。先是忽悠他下一堆同志交友软件,又让曹斌把肌肉照放上去勾引小零,还帮他编辑了一堆声情并茂的个人独白。
当然,曹斌完全没有动静,就像一棵树站在那里,不悲不喜。于是又托封离给曹斌介绍了一个朋友。人类,帅,温和,善良踏实,少年,很干净。
曹斌见到这个少年时,感觉对方确实很不错,或许自己需要改变一下生活态度,谈谈恋爱了,对方看到他,也是眼前一亮,笑了起来。
那种表情曹斌看到过,从迟小多眼里,每次项诚出现的时候,迟小多都会笑。
他这么一晃神,曹斌便错过了对方的名字。对方问曹斌是做什么的,似乎很意外封离介绍的这个高帅男这么有气质,而且很帅。
“卖保险的。”曹斌笑道。
对方也笑了起来,两人聊了一会儿,气氛很舒服,但曹斌没有产生爱情,他很喜欢和这样的少年坐在一起聊天,却不爱这样的少年。仿佛尘世间的浊气,都能从这种简单的气氛里被洗得很干净。
约了有空下次一起吃饭,曹斌推开门出来,送那少年上地铁,走上公交车站,还有点走神。
车站后面,一个男人打着黑色的伞,与曹斌差不多高,于漫天飞雪之中,朝他点了点头。
“你好。”曹斌一怔,本能地发现面前这人不是凡人。
“陈昊。”
“曹斌。”
曹斌与陈昊握手,陈昊说:“很抱歉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报到,喝一杯?”
曹斌答道:“当然。”
陈昊将狄淑敏的介绍信交给曹斌,曹斌先前已经看过他的材料了,问:“戴恩先生与那条龙呢?”
“洛肯。”陈昊答道,“他们告别了中国龙和特别行动组,暂时定居香港。”
“这里也许没有太多血供应。”
“不要紧。”陈昊说,“吸血鬼也不一定要血液,吃别的也能活下去。”
曹斌点点头,问:“有地方落脚吗?”
陈昊摇头,两人在酒吧里喝着轩尼诗,曹斌想了想,说:“暂时来我家里住吧。”
陈昊点头感谢,叹了口气,问:“刚才西餐厅里的,是你男朋友?”
曹斌笑了笑,摇头,说:“我发现我不太适应这个社会,有心无力,不会社交,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
陈昊指指曹斌的胸口,喝了口酒,说:“爱情总会来的,相信自己,我活了四百年,还没这么说过呢。”
曹斌想了想,说:“你帮我录段视频,方便么?”
陈昊接过曹斌的手机。
“嗨。”曹斌朝视频里说,“在英国玩得开心么?”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音乐流淌,曹斌一手拈着杯,摇了摇,冰块碰撞,叮当作响,又说:“去罗马的时候帮我往许愿池里许个愿,嗯……祝我碰到喜欢的人吧,项诚,小多,好好玩,新年快乐。”
陈昊关了视频,拍拍曹斌的肩膀,两人结账,走进大雪纷飞的街道。
“我来教你。”陈昊在风雪里说,“古老的吉普赛法术里,传说缘分是由自己缔造的……”
“我有时候也在反省。”曹斌说,“不过我觉得缘分总会来……”
风雪漫天,彩灯闪烁,远处房屋亮起温暖的灯光,新的一年又到来了。
——曹斌篇·当年明月在·完——


☆、曾照彩云归


“新年快乐——周宛媛——”
迟小多和项诚在视频里喊道,项诚拿着烟花,一手搂着迟小多,背景是伦敦的新年倒数夜。
“滚你奶奶的啊——!”周宛媛怒吼道,“去欧洲跨年了不起吗?”
周宛媛把视频关了,一肚子火,在沙发上生闷气,新年第一天,周茂国在房里写书法,保姆在做饭。
“大喊大叫做什么?”周茂国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
周宛媛不说话了,刷朋友圈,看到闺蜜们都在血拼、旅游,周宛媛便撩了下头发,拿着手机,自拍了张,美图秀秀P了半天,发到朋友圈里去。
十几个赞,包括上次相亲相到的那个猥琐男,周宛媛只想把他拉黑了。
午饭时,周茂国问道:“今天就没安排?”
“什么安排?”周宛媛翻了个白眼。
周茂国说:“上回相亲那小伙子不错,怎么不去见见?看看电影,吃个晚饭。”
“不去。”周宛媛气冲冲地说。
周茂国慢条斯理地说:“要多接触,才知道喜欢不喜欢。”
“不去。”周宛媛答道,“太挫了,穿个高跟鞋都比他高,介绍人是不是和你有仇?”
周茂国:“这样吧,不找普通人了,在驱魔师里找?”
“不。”周宛媛又说。
周茂国问:“新年有什么愿望?”
周宛媛:“没有。”
一顿饭又不欢而散,父女二人住在一个家里,互相不说话,周宛媛去睡午觉时,看到周茂国在书房里拜祭,面前摆着周宛媛妈妈的相框。
老头子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一个人孤零零,挺可怜的。周宛媛叹了口气,敷上面膜,决定下午还是遂了他的意,去见见那个相亲男吧,不然又拿过世的老娘来压她。
说也奇怪,周宛媛一直觉得父母之间没什么爱情,七十年代人,组织介绍,相亲认识,结婚生子。母亲是诗书世家,做古代文献研究的,父亲则是干部。周茂国下班回家,父母之间长久地不说一句话,只有餐桌上那盏灯,一直亮着。做饭、清洁、买菜都有阿姨,母亲就总是盖着毯子,在窗边读书。无论谁找她,哪怕是小时候的周宛媛到她身前去,母亲都是淡淡地“嗯”一声。
她读书时,那扇窗仿佛就是她的背景,仿佛是一幅会流动的画,春夏秋冬,叶黄叶落,风雪飘洒,她始终在那里。
周茂国回家时,她会淡淡地问一句“回来了?”
周茂国则答应一声,晚上各自读书,工作,交集便仅限于这简短的对话。唯一激烈的一次,是在母亲去世前不久,他们大吵了一架,说他命中注定有劫数,不能去巫山……
老头子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在他们那一代人的眼里,只有婚姻。
周宛媛睡不着,于是爬起来,下午去和相亲男见面,在商场内坐了半天,男生倒是很诚恳,问这问那,问得她最后不耐烦了,便低头看手机,男生也识相,不再开口了。
四点,周茂国的车等在商场外。
“我走了,我爸爸来接。”周宛媛说,“下次再一起吃饭,拜拜。”
男生上前,拉开车门,看到周茂国坐在车里,朝他点头,忙躬身道:“叔叔好。”
周茂国主动伸出手,与他握手,说:“宛媛给你添麻烦了。”
男生忙摆手,送周宛媛上车。
车一开走,周宛媛就立马开始吐槽。
“我不想和他将就。”周宛媛说。
“没有要你将就。”周茂国耐心地说,“没聊起来?”
周宛媛答道:“不知道说什么。”
周茂国说:“可能是太紧张了,介绍人说他很有才华。需要共同话题。”
“你和妈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话题。”周宛媛说,“还说我?”
“怎么没有共同话题了?”周茂国反问道,“你妈妈是驱委的才女,只是身体不好。”
周茂国笑笑,说:“我和你妈妈,在精神上有共鸣。”
周宛媛一副“谁信你”的表情,周茂国打方向盘,上了高速,周宛媛莫名其妙地问:“去哪?”
司机带两人到了机场,把箱子提下来去托运,换好机票,走的特别通道,周宛媛还不知道父亲要去哪里。
“出差?”周宛媛问。
周茂国只是不回答。
两人在候机厅里坐了下来,周茂国拿出一本书,随手翻了下,周宛媛好奇地看周茂国手里那本书,沈复的《浮生六记》。
“这是你妈妈的读书笔记。”周茂国给周宛媛看,又解释道:“旁边是我的。”
周宛媛:“……”
书页留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里面俱是母亲与父亲的对话,情意盎然,却毫无轻佻之意,极是工整,边上还画了几朵梅花。
“没有感觉到爱情的原因。”周茂国说,“是你需要多读点书。”
周宛媛受到了十万点暴击伤害,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航班足有十一个小时,其间周茂国一直在闭目养神,周宛媛把《浮生六记》看完了,这书小时候自己便读过,常常向往沈复与陈芸的爱情,然而最吸引她的,仍是父母在书页上狡黠的批注。
母亲说:“读沈复谈酱瓜与卤虾,偶有缘一尝,实不敢恭维。”
父亲则答道:“尽信书不如无书,‘西出阳关无故人’,谓阳关,不过风沙入口,天色晦暗时两小土包尔尔。”
周宛媛不禁笑了起来,仿佛看到两个小孩,兴味盎然地交换自己的读书心得。
飞机即将降落,周茂国睁开眼,周宛媛合上了书。
“去哪里?”周宛媛问。
“带你买爱马仕。”周茂国答道,“玩伦敦。”
周宛媛:“……”
周茂国又说:“奢侈品永远不能令人精神富足,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周宛媛心里狂叫道:哪有!老娘明明很富足好吗?!
——周宛媛篇·曾照彩云归·完——


☆、汪汪汪


“新年快乐——!”
元旦的第三天,迟小多回来了,把在国外买的毛衣穿在郎犬的身上,抱着郎犬,问:“想我了吗?”
“呜——”郎犬郁闷地摇着尾巴,迟小多一去多日,郎犬每天都只好在家门口蹲着,等主人回来。迟小多心想也是造孽,早知道把郎犬带上了。
“我才出去了三天。”迟小多一本正经说,“下次一定带你,英国太冷了,你不是喜欢去海边吗?”
郎犬吐着舌头,趴在迟小多身边,片刻后想想又站了起来,跑去找拖鞋给迟小多穿。
“爸爸。”郎犬变成人形回来了,把迟小多吓得够呛。
“不要突然变成人!”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郎犬于是又变成狗,爬到沙发上来,朝着迟小多摇尾巴。
“怎么啦。”迟小多搂着郎犬,项诚上楼去洗澡了,郎犬便来舔迟小多的脸,被迟小多推开,两眼无辜地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
郎犬似乎有话想说,迟小多又道:“你还是变成人吧,要说什么?”
于是郎犬再次变成人,场景转换为: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趴在迟小多的面前,几乎贴着迟小多的嘴唇,说:“我想要一百块钱……”
项诚下楼梯时,恰好看见了这一幕。
三秒后,项诚拿着降魔杵追在后面,郎犬“汪汪汪”地疯狂逃跑,屁滚尿流地逃到花园里,回身还朝着项诚摇尾巴。
晚饭时,迟小多说:“你还是把儿子放进来吧。”
“我又不是它爸爸。”项诚黑着脸,说,“不行!”
迟小多:“……”
郎犬十分无辜,天黑了还在花园里吃狗粮。吃过晚饭后,项诚抱着迟小多,在沙发上看电视,郎犬又在花园的落地窗外转来转去,想进来。
“是不是发情了?”项诚说,“该带去配种了。”
迟小多说:“它今天找我要一百块钱。”
项诚问:“想做什么?”
郎犬在落地窗外期待地看着两人,迟小多耸耸肩,项诚又说:“郎犬长得太大了,成天扑你也不方便,给它找个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就这么定了。”
迟小多:“……”
第二天,迟小多给了它一百块钱,郎犬便把钱藏在地板下面,蹲坐在沙发上,玩了一天的iPad。
迟小多好奇地看,看见郎犬正在浏览微博上的狗狗宠物图,迟小多看了一会儿,郎犬转过头,用爪子把home键按掉。
“你想谈恋爱吗?”迟小多问郎犬。
郎犬的表情有点迟疑,看看迟小多,又低头看iPad,迟小多说:“变成人。”
郎犬转过身,示意迟小多看背后,背后有个项诚下的三天有效封印,罚他不能变人。
迟小多无语了。
“最近郎公子似乎有点茶饭不思。”黄杉在一旁彬彬有礼道。
“春天要来了吧。”迟小多说,“我带它出去遛一遛。”
迟小多牵着郎犬出门去,广州的天气很暖和,寒流刚过,路上迟小多问郎犬:“想谈恋爱了是吗?”
郎犬又不吭声了,迟小多问:“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郎犬摇摇尾巴,迟小多牵着它,朝江边走,心想狗狗的寿命只有十来年,最多二十年,郎犬如果喜欢上别的狗了,到时候一定会很伤心。
经过一个路口时,郎犬拖着迟小多,朝街边走,迟小多身不由己,被带着一路飞奔。
“等等啊——!”迟小多两行热泪,被郎犬拖了半条街。
郎犬在一个宠物店的橱窗外“汪汪汪”地叫了几声,里头狗叫声此起彼伏。
迟小多:“……”
“你喜欢里头的狗吗?”迟小多问。
郎犬要进去,迟小多心道完了,多半是谈恋爱了。
“你好——”
“你好。”迟小多进了店,一只吉娃娃盯着郎犬看,朝它叫,于是郎犬也朝着它叫。
“哎呀。”一个女孩笑着说,“你又来啦。”说着摸摸郎犬的头,郎犬朝她摇尾巴。
趴在墙角的哈士奇马上起来,和郎犬开始玩,其间一只金毛、一只哈士奇、一只松狮,轮番趴到郎犬背上,仿佛是要从背后上它,都被郎犬挣脱了。迟小多一脸不忍卒睹,女孩也很尴尬。
“你的狗狗吗?”女孩问。
“是……是的。”迟小多说,“我就住在江边的项府……”
“知道。”女孩笑道,“看你家爱马仕的皮项圈就认出来了,我姓林。”
迟小多:“……”
这家是个宠物店,也兼做兽医与宠物护理,女孩与她的哥哥开了这家店,湖南人。女孩叫林玲,老板叫林詹。
林玲给迟小多倒茶喝,两人聊了会儿,迟小多家里的动物千奇百怪,熊猫都一堆,自然对宠物很有爱心,一边闲聊,迟小多一边盘算哪只狗是郎犬的恋爱对象,花钱买回去可以吗?或者想给郎犬讨媳妇,要不要问问林玲和她哥哥的意思?
或者让项诚把整个宠物店都买下来?迟小多还不知道如何开口,更被郎犬闹得眼花缭乱。
感觉这宠物店里的每只狗都和郎犬有一腿……迟小多已经没眼看了。
说着说着,老板林詹回来了。
整个宠物店内所有的狗都为之一静。
哇,好帅。迟小多心想,虽然没有项诚那么有气质,但也是高白帅哥一枚,林詹穿着件白衬衣、黑西裤,非常干净,朝迟小多笑笑。
“哟。”林詹摸摸郎犬的头,说,“爱马仕又来了?”
迟小多:“……”
林詹和迟小多寒暄了几句,郎犬马上视所有狗于不存在,跟着林詹跑来跑去。迟小多登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林詹打趣道,“又想洗澡吗?”
郎犬猛点头,跑到迟小多身边,示意他掏钱包。
“多……多少钱?”迟小多嘴角抽搐。
“一百。”林詹说,“狗是熟狗,也不捣乱,给你打个八折。”
迟小多掏钱,林玲找钱,又和他闲聊几句,郎犬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林詹牵着绳子,说:“走走,后头先洗澡去。”
郎犬躺在地上摇尾巴,林玲笑道:“它要你抱。”
林詹便吃力地把郎犬抱起来,抱进去做保洁与皮毛护理,迟小多偷偷朝里看了一眼,林詹给郎犬洗澡的时候,郎犬不住舔他的手臂。
迟小多登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直到下午六点,林詹把迟小多和狗送出来,笑着再见,迟小多才拖着郎犬回家去。
“你……喜欢那个宠物店的老板?”迟小多问。
郎犬看了迟小多一眼,转身跑了,迟小多追在后面,把它堵在墙角,郎犬无路可逃,只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天晚上。
项诚:“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项诚爆发出一阵狂笑,连筷子都拿不住了,迟小多忙道:“不要笑!”
“啊哈哈哈……”项诚说,“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们家的狗,喜欢上了隔壁宠物店的老板??!!”
“哈哈哈哈哈……”
“是的!”迟小多咬牙切齿道,“怎么办啊!”
项诚笑得都要坐不直了,忙摆手,说:“你让我先消化一下这个惊人的事实……”
郎犬在一旁低着头,受到了十万点暴击伤害。
项诚根本就没把郎犬的恋爱当回事,然而迟小多却完全没有办法,想了又想,第二天郎犬又要去洗澡,迟小多便说:“不许去。”
郎犬只好望着窗外出神,片刻后,项诚拿了一根狗绳过来,拴着郎犬,说:“走,带你相亲去。”
“这样都行啊?”迟小多说。
项诚说:“包我身上。”
项诚牵着郎犬,和迟小多出去散步,有项诚在,郎犬不敢蹦跶,两人穿着运动服跑过宠物店,站在门口,郎犬乖乖蹲着,竖着耳朵听项诚与林詹聊天。
项诚说:“老板,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多谢你照顾它。”
“不客气不客气。”林詹正在扫门口的落叶,说,“这狗听话。”
林詹看项诚和迟小多,似乎看出了两人的关系,项诚又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想认识认识你,不知道你愿意不。”
“什么?”林詹说,“男的女的?”
“男的。”项诚答道,掏出便笺纸,写了行电话号码给林詹,说:“有兴趣的话,打个电话,我介绍你们认识,走了,再见!”
项诚又牵着狗,和迟小多一起跑步走了。
林詹:“……”
“他不会接受的吧!”迟小多气喘吁吁,在路边说。
项诚买饮料,回头说:“直接一点不好?”
迟小多问:“万一人家不喜欢男的呢?”
项诚说:“那当然不能勉强,不过你不觉得一个男的,和妹妹一起开宠物店,昨天我让黄杉打听了下,也没谈恋爱,不是很有可能么?”
晚上回去以后,项诚手机收到了林詹的短信,问:【有照片么?发来看看?】
迟小多:“……”
项诚拿手机拍了郎犬低头吃东西的照片发过去。
那边说:【你朋友的照片。】
迟小多:“你……”
项诚改口道:【发错了,等等,我找下照片。】
“快快!”迟小多让项诚给郎犬解封印,郎犬莫名其妙。
“到镜子这边来。”迟小多说,“把你的手机拿着,T裇撩起来,露出腹肌……”
郎犬:“???”
两人给郎犬摆好pose,让他自拍一张,又把熊猫们叫出来修图,稍微美化了一下,郎犬不犯二的时候还是很帅的,肌肉匀称,身材修长,充满了猎犬血统的美感,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犬齿,又带着若有若无的邪气。
林詹那边收到了短信,半天没回复,睡觉前发了个短信,说:【那就拜托你了,在哪里约?】
“这不成了?”项诚说。
迟小多转头看郎犬,郎犬正在吃炖肉,吃得满嘴糊,迟小多突然有种太坑人的感觉。
第二天,郎犬一身西服,戴着墨镜,俨然一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站在宠物店门口,朝里头看了眼。
狗们一起叫了起来,林詹打开门,一怔。
“洗澡……”郎犬说,“不,你……我是项大王的朋友。”
林詹:“……”
“请进。”林詹笑了笑,郎犬的脸登时就红了。
马路对面,迟小多与项诚看着郎犬推门进去,迟小多忐忑道:“能行吗?”
项诚说:“接下来就靠他自己了,慢慢培训吧,二一点没关系,别被发现是狗就行,走走走。”
春风吹来,项诚带着迟小多,跑上了江边的运动道。
——郎犬篇·汪汪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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