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totoro-tj

2015-3-4 20:45


第114章 沧浪之龙
寻人任务:
对象:东南亚降头师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a
性别:男
案情报告:一月,广东佛山、顺德、肇庆三地接获六起报告,经驱魔师调查,发现出现大范围降头师活动。二月三日,侦查引起降头师警觉,人去楼空。经广州驱委分析,怀疑降头师仍潜伏民间。
历史报告显示,南洋降头师多个阵营,有过曾在广东省内斗法的情况,怀疑与宗卷上显示的“傩”有关。
关于“傩”的调查报告:(待补完)。
【详情联系中驱委信息部获瓤
——
广州的鞭炮就像抽风一样,虽然早已全城禁烟花爆竹,然而一到临近过年,仍有小孩时不时放个二踢腿。前天晚上项诚正在和迟小多花园温泉play,差点被外头飞进来的鞭炮吓得不举。
迟小多从小到大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过年,小时候希望和爸爸妈妈一起,长大以后,外婆去世了,便幻想着有一个英俊的爱人,陪他一起过新年。当然在认识项诚以前,每一年都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来年单身狗可以有个人陪,年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哇哈哈哈——
是我的是我的——这家伙全身上下,统统都是我的!
迟小多扑在项诚身上,又蹭又亲,项诚正睡着,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只手,把迟小多搂在怀里。
“别闹……”项诚道。
迟小多趴在项诚身上,亲他的唇,亲着亲着,项诚清醒了点。
“几点了?”项诚问,继而看了眼时间,一个激灵:“这么晚了?”
“昨晚上喝高了吧。”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项诚挠挠头,迟小多昨晚睡得早,齐尉过来做客,和项诚商量事,项诚足足到半夜才睡。
“没喝多少。”项诚笑着说,翻身抱住迟小多,一身酒味,迟小多推推他,项诚便顺势抱着迟小多去洗澡,在浴室里折腾了一番,到十二点才出门。
又是一年,临近年关,追债的追债,还钱的还钱,拖欠的拖欠,冲指标的冲指标,赶业绩的赶业绩,逼婚的逼婚,哭穷的哭穷,大家都忙得要死,只有项诚和迟小多两个到处闲逛。
项诚的注意力只集中在要怎么给迟小多过年上,想给迟小多个惊喜,迟小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项诚的钱又可以翻一年的利息上了。
魔种被毁,项诚回到广州定居后,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安定下来,迟小多赫然发现好像一年九千多万的固定盈利也不太够花,买个别墅带个山头,就去掉三千万了,还要养一群妖怪,养妖怪的车,养妖怪的宠物等等……封离那边重建圣地,又要朝驱委买法术材料,几万只妖要到外面去修炼,还得准备班车接送,五千万又没有了。
如此一来,剩下一千万的闲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封离建议的是做点投资,找个代理人管钱,迟小多是半点也不会的,便让黄杉找人去办。
项诚则一点也不担心钱的事,每天就想着怎么和迟小多变着花样的玩。
“我说……”迟小多和项诚牵着手,在花市上走,郎犬在后头抱着一大束桃花。
“买。”项诚说。
“不是说这个!”迟小多答道:“咱们开春了去接点任务做吧?我看驱委还在抓妖怪呢。”
迟小多和项诚正式接手了圣地,而先前郑衾统领的九华门也随之被陈真接管,当然,名义上迟小多还是九华门的掌门人,七宝菩提树在他的手里。为了让妖族与人类和平共处,迟小多代表项诚与林语柔签订了一个十三条和平协议。
协议具体内容是对妖族的约束,人间还是有妖在活动,这部分妖并不归属于圣地,而当驱委履行收妖职责时,便须得与项诚为首的圣地进行沟通,尽量将能够教化的妖怪交给项诚。
而作为交换条件,项诚也必须约束圣地内的妖怪,不得进犯人间,只允许在某些特定的,远离人类栖息地的范围内活动。
项诚说:“你不是和封离成立了个妖怪联盟吗?”
“是这么说。”迟小多说:“可是我总觉得让妖怪去抓妖怪,有点不靠谱。”
项诚说:“挂咱俩的名字,让妖怪们去接任务就行了,顺便还能赚点绩点。”
迟小多哭笑不得,两人在集市上买对联,项诚看了不少,都嫌弃没有自己的字写得好看。
“齐尉昨天来找你做什么?”迟小多问。
项诚正在选红纸,低头亲了亲迟小多,说:“让帮忙求婚。”
“哦哦哦——!”迟小多似乎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说:“他终于要结婚了吗?对象是谁?”
项诚想了想,说:“一个很普通的女孩。”
“很普通?”迟小多有点意外。
“嗯。”项诚挑选墨砚,朝迟小多说:“怎么了?”
“有多普通呢?”迟小多说:“是那种‘不会陨石暴雨术也不是轩辕氏后人’的普通定义吗?”
项诚笑道:“不是驱魔师,对象在一个幼儿园当老师,爸爸在华师大附中当数学老师,妈妈是家庭主妇。”
迟小多:“……”
“这么神奇?”迟小多说。
“老板,拿那块淳秘阁的过来看看。”项诚朝老板道。
“陈墨要两万八。”老板说。
“行。”项诚说:“就它了。”又朝迟小多说:“很神奇吗?咱俩不也是这样?”
迟小多心想也是。
项诚让郎犬拎着狼毫笔,鸡血砚一大堆东西出来,随口道:“你这么优秀,不也看上了这么平凡的我,可见爱情这玩意向来是毫无道理的。”
迟小多心想说反了吧!巴蛇大王你哪里平凡了啊啊啊!
齐尉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显然还没想到求婚的办法,项诚向来就不怎么会浪漫,唯一泡迟小多的手段还是在《霸道总裁爱上我》里学的,奈何台言求婚不是鲜花就是热气球,要么直升飞机,那几套都被翻来覆去地用烂了,只好求助于迟小多。
“哎?”迟小多说:“我有个办法!不如咱们过年的时候求婚怎么样?”
项诚想了想,说:“这个主意不错,我叫几个妖怪过来,大家一起撒红包?”
迟小多:“不可以这么浪费。”
项诚:“齐尉出钱。”
项诚横竖也没事干,便换了一身唐装,和迟小多两人穿着短褂,在玉兰花巷外支了个摊,给驱魔师们写春联。大家进玉兰花巷子虽然走的是不同的路,出口却只有一个。
项诚笔走龙蛇,写的对联简直引起了轰动,尤其“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四字,深得草书真谛,外面抢项诚的字抢得简直打起来。
齐尉也来了,这是齐尉第三天找到项诚,求婚的事还没有着落。
迟小多在一旁胡乱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项诚的春联都被抢光了,别人看也不看迟小多写的。只有郎犬捧着迟小多的对联,决定晾干以后贴在自己狗窝外头。
“你最近好憔悴哟。”迟小多朝齐尉说。
齐尉哭笑不得道:“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你倒是帮我想个办法。”
说起齐尉的未婚妻,确实很有点渊源,两人最早认识是在神农架,那次对象去旅游,齐尉则去调查一起野人事件,在神农架岩石森林里钻了快一个月,遭到一群鳄鱼妖伏击,出来满身破破烂烂,钱包也没了,鞋子也丢了,狼狈不堪。
刚好未婚妻就在一条偏僻小路上和闺蜜拍照,野人一般的齐尉出现时,把两人给吓得不轻。齐尉不得不四处找人借钱下山,最后搭上了那女孩包的车,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认识了。
回到广州后,齐尉三不五时会和那叫韩柔的女孩见个面,聊聊天,吃吃饭,齐尉告诉对方自己是个中学体育老师,在神农架出现是因为集训迷路了,于是韩柔这样也能信,并逐渐喜欢上了齐尉。
齐尉起初只是想照顾照顾韩柔,还她一个人情,无意中去了一次幼儿园,看到韩柔在给小孩子们上课,就莫名有种心动。
然而齐家可不是吃素的,这事要是被齐尉的几个叔叔知道了,绝对不会赞成,开什么玩笑?风水大师的正统嫡系,磐龙祖师之后的齐家,谈个这样的对象?
“你喜欢她什么呢?”迟小多问。
“她喜欢我,不是喜欢我的钱,一直以为我穷,是个混得潦倒落魄的体育老师……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齐尉说“我早就想好了,用不着分析,你帮我个忙,让我把婚成了就行。”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好吧。”
齐尉又说:“顺便,项兄的对联也赏一份给我吧。”
项诚一瞥齐尉,说:“我看要不把人带了去,直接拜天地。”
齐尉说:“那不行,求婚是要的。年初五,要么我当着大家的面求?可是我二姑,三叔四叔都精得鬼一样,年初五还给我安排了事,得想办法逃出来,还得不惊动他们。”
“哎?”迟小多说:“我有办法!”
玉兰花巷子里春风拂过,项诚派完春联,三人回到驱委的院里去,迟小多扯了张椅子,在院里给齐尉计划求婚。
齐尉父亲早亡,母亲是凡人,不怎么管事,按道理婚事只要父母和双方同意就行。
“可是你就打算一辈子瞒着她吗?”迟小多问:“她总会知道的吧。”
“没有办法。”齐尉有点郁闷,朝迟小多说:“我也不想,和凡人一起生活,就只能瞒着了。”
“我的意思是你很有钱的事情啦。”迟小多说。
“迟早都会知道的。”齐尉说:“她连这么穷的我都喜欢,发现有钱了不是更高兴么?”
“我觉得小多的计划好。”项诚说:“不过还得有人来配合。”
“嗯。”齐尉想了会,说:“可是怎么求婚呢?”
项诚说:“把轩何志和可达叫过来,就说邀请他俩来你的订婚宴。”
“那要不干脆全叫来算了。”齐尉说:“陈真,他弟弟和周宛媛也一起吧。”
“你们在说什么?”方宜兰的声音从二楼传下,问:“齐少爷要结婚了么?”
“嘘。”齐尉忙示意方宜兰别说出去,齐家与驱委关系还是很深的。
“啊!”迟小多忙道:“方小姐,你来得太好了,正有事情想麻烦你!”
于是方宜兰也加入到了齐尉的求婚攻略上来,年初五要行动,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抓紧。迟小多回去以后出了六幅效果图,给项诚看过,两人便吩咐妖怪们下去准备。
这天下午下起了小雨,方宜兰却上门来了。
迟小多忙招呼她喝茶,方宜兰先问了齐尉的求婚准备得如何,突然话头一转,有点犹豫,朝迟小多说:“小多,你觉得齐尉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迟小多好奇问:“是说他未婚妻的事吗?”
“不是。”方宜兰沉吟片刻,而后道:“也可以这么说。”
迟小多:“??”
迟小多有点糊涂了,方宜兰想了很久,说:“索性就告诉你吧,反正项大仙也不是外人,你不觉得……齐尉在这件事上,有点一意孤行吗?”
“为什么?”迟小多问:“我知道他爸爸的家族都反对他的决定。”
“嗯……”方宜兰说:“而且反对得非常强烈。去年给他安排了许多次相亲,最后都被齐尉婉拒了,他们齐家也做了他不少思想工作,最后都没有用。”
迟小多说:“很正常,齐齐他表面上挺温柔挺暖的,但其实很固执。”
“嗯。”方宜兰想了想,说:“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迟小多想起初中就认识的齐尉,感觉就一个定义:邻家大哥哥。齐尉不喜欢泡吧,偶尔会教闺蜜顺便捎上迟小多打桌球,剩下的时间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游山玩水了。当然现在知道了,真实职业是驱魔。
“他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迟小多说:“和他打交道的朋友什么人都有,没啥阶级意识,只喜欢他喜欢的,不混那种高大上的超跑圈。所以他找到这个对象,我既意外,又觉得挺正常的。”
说实话迟小多曾经以为齐尉会娶个苗族姑娘,又或者和欧美辣妹特工发展一段异国情缘的。
“可是你知道吗?”方宜兰说:“齐尉还没有真正成为齐家的继承人呢。”
“啊?”迟小多说:“可是根据正常程序,不就应该是他吗?”
方宜兰想了想,答道:“齐家在南洋有好几个分支,南粤家族中,他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但他的叔叔找到了我妈妈,昨天晚上他们谈了一些齐家的事。”
迟小多隐约觉得似乎有点麻烦了。
“在齐尉爷爷的那一辈,缺乏一个正规的手续。”方宜兰想了想,说:“没能获得所有分支都承认的继承权,但是……因为建国以后,有很长一段对外封锁时期的关系,南洋齐家的支脉很难和这边完成接触。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陆续恢复联系。”
迟小多每次碰到这种事的时候脑子就觉得非常不够用,但项诚今天又不在广州,回丰都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然后呢?”
“然后……我想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话。”方宜兰说:“也许他的继承权会不太……稳定?”
“他自己知道吗?”迟小多说。
“我不清楚。”方宜兰遗憾地说:“不过我很钦佩齐尉,所以……我想也许能影响他意见的人,就只有你了。”
迟小多说:“你把我想得太万能了。”
方宜兰起身道:“确实是这样,毕竟你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他认识最久。我觉得他有一些话不会对我妈妈说,但是会对你说。”
迟小多嗯了声,方宜兰便起身告辞。
迟小多牵着郎犬出去遛,一边想着齐尉的事,遛到一半累了,就让郎犬变成人背他,正回来时,看到门外停了一辆自行车。
“小多!”齐尉朝迟小多说。
“项诚回丰都去了。”迟小多答道:“明天才回来。”
齐尉说:“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迟小多心想来得正好。
然而齐尉所谓的“吃饭”,居然是和韩柔一起吃晚饭。
齐尉介绍小多的身份是邻居弟弟,迟小多完全没做任何准备,便被齐尉拉了去当电灯泡。
晚饭选在一家很普通的海鲜酒家,齐尉也换了身不到四百块钱的淘宝韩版同款潮男行头,拖着迟小多入座,并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今天让迟小多了解一下自己未婚妻的性格,好配合调整求婚细节。
“齐尉说起你好多次啦。”韩柔刚坐下来,就笑吟吟地与迟小多握手。
“他也说起你好多次啦。”迟小多笑道,心想连我闺蜜都不知道呢,回头我觉得你们姑嫂一定会闹翻天的……
第115章 沧浪之龙(二)
齐尉打了个响指,让服务生过来点菜。
迟小多开始时有点尴尬,不过韩柔非常可爱,尤其是做幼教的,对什么人就像对小朋友一样,很有爱心和耐心。就像所有见家长的程序一样,说着说着就开始变成了对齐尉的批判大会。
“……是的是的。”迟小多说:“而且他还到处跑,太危险了。”
“以后你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韩柔朝齐尉说:“要去的话也得带上我一起去。”
迟小多偷瞥齐尉,齐尉在旁笑得一脸幸福。
“听到了吗?”韩柔又教训小朋友的口吻。
“好的。”齐尉一脸正经。
三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你还有个好兄弟,叫项诚是吗?”韩柔说:“齐尉也经常提起他。”
于是迟小多开始说项诚的糗事,韩柔忍不住好奇迟小多的工作,问:“你们也经常到处跑?”
“呃……我做建筑的。”迟小多说:“经常会去全国各地出差。”
韩柔理解地点头,说:“见多识广,我从小到大还没出过广东呢。有什么好玩的见闻吗?”
迟小多又问:“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吗?”
韩柔:“……”
画风转变得如此的快,齐尉一下就傻眼了,回过神后用脚在桌下碰碰迟小多,示意他别乱说话,迟小多用眼神示意无妨。
“相信。”韩柔想了想,说:“其实我小时候碰到过奇怪的事情。”
“真的吗?”迟小多好奇道:“是什么?”
“鬼压床。”韩柔笑道。
迟小多:“……”
齐尉:“……”
齐尉一手扶额,无语。
迟小多和韩柔聊了一会妖怪,韩柔告诉迟小多,小孩子们经常会有关于妖怪的故事,也许妖怪是存在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心里的。
“你看他。”韩柔说:“他就经常会画一些妖怪。”说着用手肘动动齐尉。
齐尉两手手肘撑在桌上,合拢手掌挡在鼻子前,嘴角露出一点点笑,时不时地偷瞥韩柔。
“因为他长不大。”迟小多说:“我们几个都是大小孩哈哈哈。”
迟小多有时候觉得确实是这样的,驱魔师感觉相对来说都比较单纯,不是人情世故方面的单纯,而是抱着某种执著的信念。和齐尉、轩何志等人在一起,就像一个初中生和一群高中生在玩一样。
晚饭后,齐尉和迟小多把韩柔送回家,齐尉要打电话叫人把车开过来,迟小多却想遛一下郎犬,便沿着江边慢慢地走。
“你问她妖怪做咩?”齐尉用广东话朝迟小多说。
项诚在的时候很烦齐尉和迟小多说广东话,因为他听不懂,总觉得齐尉和迟小多有什么悄悄话想说,只有项诚不在的时候,两人才会用粤语来交流。
“因为我记得有一次。”迟小多说:“我被项诚的事吓得很惨,虽然之前见过,但闻过离魂花粉以后忘光了,后来在icould里看到内容时,算是第一次正式承认世界上有妖怪。”
“那次吓得我差点报警。”迟小多说:“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打听打听,否则万一哪天突然被她发现你的抽屉里藏着只妖怪,到时候怎么解释都没用了。”
齐尉笑道:“至于吗?”
齐尉一手搭在迟小多肩上,两人牵着郎犬往回走。
“对了齐齐。”迟小多想了又想,问道:“你喜欢韩柔姐的事,家里没意见吗?”
“叫嫂子。”齐尉答道:“有意见怎么了,我又不是为他们活的。”
迟小多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复——齐尉就是这样的人。
“你还是挺固执的。”迟小多笑道。
“金牛座嘛。”齐尉说:“我三叔四叔,都反对我和项诚往来,一开始就是,我觉得这样不对,这是我爸爸生前欠项叔叔的……”
迟小多点头道:“对。”
“你不用担心我和她没有共同语言。”齐尉说。
“不不。”迟小多忙道:“这个我倒是不担心。”
社会阶层的差别,金钱观概念上的差异,以及双方的价值观,世界观,迟小多知道齐尉肯定天天被轰炸,念得耳朵起茧子了。像陈真家里,父亲是世家,母亲则是研究法宝的固然很好。
但南方受改革开放的影响,这种观念就会弱很多。
“狄淑敏老师的老公是做什么的?”迟小多问。
“中山大学研究历史的教授。”齐尉答道:“小多,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迟小多问。
齐尉和迟小多并肩站在江边,倚着栏杆朝外望。
“我打算不当驱魔师了。”齐尉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
这样吗?迟小多转头看齐尉,齐尉表情平静,看着江面。
齐尉告诉自己的是:“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而不是“我想和你商量……”。
“你家里的事先不说。”迟小多道:“但是……你要是撤牌,按照驱委的规定,会消去你所有记忆的。”
“所以我要拜托你。”齐尉说:“能不能让我在消除记忆以后,再到我身边来,让我想起前事?”
迟小多:“!!!”
齐尉答道:“从你和项诚分开,回到广州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可能。”
迟小多:“为什么呢?”
“自由。”齐尉说。
迟小多答道:“可是就算你继续当驱魔师,也是有自由的。”
“那不自由。”齐尉答道:“我说的自由,是让我有选择做与不做的权利。我想当个体制外的驱魔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你们这样。”
“你现在也可以。”迟小多说:“我和项诚也是体制内啊。”
“那不一样。”齐尉说:“狄淑敏老师总要有继承人,你知道地方势力和中央关系的矛盾……不过这个你可能不太清楚,项诚更理解一点。”
迟小多说:“我只以为在世俗社会里会这样。”
“一直都是。”齐尉解释道:“家里希望我以后接替狄淑敏老师的位置,地方世家和驱委,希望在我这里,完成重新的整合,狄老师也默许了。”
“我不太懂这些。”迟小多说:“可是这样不大好吧,驱委从狄老师手中,变成被齐家掌管。”
“狄老师对此有自己的考量吧。”齐尉说:“我十四岁,初中毕业就开始当驱魔师,迄今二十年……上令下不达,中驱委的命令,传达到广东以后常常难以生效。”
“所以才让你加入特别行动组吗?”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一点。
齐尉没有说话,望着灯火辉煌的珠江,夜游的船只缓缓经过江面,鸣响汽笛。
“你和韩柔同居过吗?”迟小多说:“万一发现婚后不合适。”
齐尉答道:“不会的,在那方面……我硬件条件应该还可以。”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喜欢就好了,其实我是支持你的,只是……哎。”
“从情感上说。”迟小多最后道:“我完全支持你,祝你幸福,齐齐,可是从理智上说,你也许要克服不少困难。”
“嗯。”齐尉说:“你想好了,再告诉我整个过程。”
迟小多心想这是违纪的,理论上驱委要洗掉谁的记忆,就不允许再接触妖魔鬼怪世界,只怕后续麻烦会很多。
迟小多回去以后,闺蜜来了。
闺蜜因为快过年了,被家里逼婚,要在过年前把婚期定下来,于是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
“你不是喜欢凯凯吗?”迟小多在客厅里,两人踩着郎犬,烤着火喝奶茶。
“喜欢也不能就嫁了啊。”闺蜜说:“万一以后不合适怎么办?还没验货呢,要是唇膏的话不得哭死啊。”
迟小多说:“喜欢就好啦,对方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啊。你看项诚,我原本完全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呢。”
以前迟小多这么说,闺蜜也许会反对一通,可现在迟小多住在几千万的大别墅里,出门坐加长的红旗(郑衾的车被陈真送过来了),哎一声就有人过来端茶倒水,外面一堆衣冠楚楚,人面兽心的保镖。
闺蜜已经完全无法反驳迟小多了。
迟小多回来以后,被闺蜜掐得一胳膊指甲印,最后只好编了个故事骗他,大略是这样的:项诚其实是一个超级富豪,但是因为争夺遗产,被仇家陷害,最后失忆了。逃过追杀后在内地游荡,不得不设法谋生,当上了鸭子,并爱上了自己。
迟小多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就是在帮项诚找回记忆。
闺蜜开始的时候一脸“你当我弱智”的表情,最后在反复盘问那个“失忆的”鸭子项诚之后,又拿到了项诚包的,以迟小多名义送出的二十万红包当嫁妆时,终于相信了,不得不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迟小多常常想这还不算最奇葩的,要是你知道了什么不动明王和天魔,那才是“当我弱智”。
“我跟他们说,我哥都没结婚呢。”闺蜜道:“要结也是等他结婚了我再结,你知道他们说什么?齐尉已经退、婚、了!”
“哦。”迟小多一边翻找资料,一边答道。
“退婚了啊!”闺蜜说:“两年前给他安排的那个未婚妻,说退就退了好吗!”
“嗯。”迟小多心想要怎么抵消掉离魂花粉的作用呢?当时封印自己的是用贝多芬的“悲怆”,唤醒的时候用的是乐曲版的“悲怆第三章”,如果齐尉决定撤牌,是不是也会用乐曲封印法?
他一边给陈朗发短信,让他帮着查查,一边心不在焉地和闺蜜闲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闺蜜怀疑地问迟小多。
“对啊。”迟小多说:“我知道他的对象叫韩柔。”
“什么?!”闺蜜一脚踩在郎犬脑袋上,把郎犬的脑袋踩下去。
郎犬:“……”
迟小多收起书,一本正经地说:“胖头鱼,你不希望你哥幸福嘛?”
闺蜜愣住了,迟小多说:“你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吗?”
迟小多大致地说了点韩柔的事,闺蜜道:“你怎么知道的?你和我哥最近走的挺近的嘛。”
迟小多想了想,说:“只是谈得来嘛。”
闺蜜总觉得迟小多有诸多疑点没想清楚,说:“两个嫂子我都不喜欢,我宁愿你和我哥凑一对呢。”
“不可能啦。”迟小多说:“要么咱们去见见她?”
“不用说了。”闺蜜不耐烦答道:“还不是都喜欢他高帅富十八公分脾气好……”
“当然不是。”迟小多说:“人家以为他是个普通的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就没一个好东西……”闺蜜随意开了发地图炮,又说:“我告诉你,我上次看了本书……”
迟小多认真道:“我问你,如果他结婚了,你会祝福他吗?”
“当然啊。”闺蜜说:“不管和谁结婚,男的女的,他和你的狗结婚我都不会说什么。”
郎犬:“……”
迟小多:“……”
闺蜜说:“可是他退了那边的婚,不会被他三叔打死吗?”
闺蜜和齐尉小时候都是外婆带大的,迟小多听说过,直到初中毕业时候,齐尉才回了父族,于是与闺蜜就像亲兄妹一样,感情很好。
“那好。”迟小多说:“收集到一个祝福了。”
闺蜜答道:“最好还是听他几个叔叔的安排吧,我空了劝劝他去。”
“不要了。”迟小多说:“他就是希望你支持他,给他点力量啊。”
两人想想,觉得齐尉也挺苦逼的,说到大半夜,项诚回来了。
闺蜜:“……”
迟小多:“……”
项诚:“……”
项诚穿着一身墨黑的王袍,站在门厅里,头上还戴着垂珠的帝冕,王袍上绣了祥云和青龙,踩着一双高靴,腰畔佩着一把青铜剑,展开手臂让迟小多看。
“好帅!”迟小多说。
“陛下。”闺蜜识趣起身道:“奴婢给您请安了。”
“陛下。”迟小多马上起身,说:“臣妾给您请安了。”
俩人拿着沙发布,一起甩到背后,朝项诚行礼。
“免礼。”项诚说。
“这是什么鬼啊!”迟小多和闺蜜同时怒吼道。
“文艺汇演用的。”项诚说。
闺蜜算是服气了,身价百亿的大老板每天没事做,就在折腾这些。
保镖们过来,纷纷给大王鞠躬,项诚摆手示意大家各做各的,不要管他。片刻后捋起袍袖,问:“宵夜吃了吗?”
“没有呢。”迟小多和闺蜜一起摇头,闺蜜过来的目地就是蹭一顿项诚做的饭,这下终于等到了。于是项诚穿着王袍去洗手拆螃蟹,给俩人做蟹黄馄饨吃。
饭后闺蜜上楼去睡觉,迟小多说:“真的是文艺汇演用的?”
“登基仪式。”项诚说:“封离坚持要登个基,好发妖王令,年后打算先派圣旨,把散妖都通知到,也好有个说法。”
迟小多点头,项诚又问:“好看吗?鬼王照着秦始皇的样式,给我做的一身。”
“好看。”迟小多嘴角抽搐,说:“就是有点夸张。”
项诚撩开帝冕前的珠帘,凑过来亲了亲迟小多。
“有事?”迟小多问。
“嗯。”项诚有点心不在焉的,打了个响指,让人拿来一份报告,给迟小多看,两人简短交流了下,报告是关于南洋降头师的分析,迟小多说了齐尉的事,项诚沉默不语。
“陈真知道吗?”项诚问。
“应该不知道吧。”迟小多说:“目前来说,只是齐尉的一个想法而已。”
“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项诚说。
“再重也没你的重吧。”迟小多随口道:“我是说以前……陈真、你……你们都是一样的啊,大家都有家族使命要完成。”
“我有你嘛。”项诚答道。
项诚很理解齐尉的心情,两人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结论是只要齐尉喜欢,按他说的来就好了,而陈朗也发了条短信过来——驱魔师如果撤牌,所有洗掉记忆的方法,都是用同样的音乐封印法。
因为离魂花粉对人体有一定副作用,而且针对的只是点状记忆。譬如一个人看到了妖怪,那么他在短时间内会反复想着妖怪的事,这个时候使用离魂花粉是可以的。
但如果要把驱魔师从小到大,几十年里存在的记忆全部洗掉,用离魂花粉就不行了。于是周茂国才改进了新的音乐记忆封印法。
“很好的。”迟小多说:“那么我有办法了。”
“最好还是找陈真谈一下。”项诚说:“年初五让他们来广州玩吧。”
迟小多一想也是,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陈真,至于陈真会不会答应,就要看齐尉的本事了。
年初五,黄轩在广州租了一个小型的露天体育馆,上面挂起了大红布。陈真和陈朗、可达都来了。曹斌仍旧当外勤部部长,轩何志则升成统战部办公室副主任。
陈真代表驱委,亲自来出席项诚的登基典礼,会场围得水泄不通,搭好的舞台上挂起了红布。上面写着“华夏妖王登基典礼妖怪暨第一届圣地春节联欢晚会”。
迟小多:“……”
“本来要在圣地举行的。”项诚说:“但是圣地在装修,不太方便,大家多多包涵。”
众人过来和项诚握手。
“可达呢?”陈真四处看。
“可达在外头,帮封离接人。”项诚说。
体育馆里坐了上万名妖怪,欢呼雀跃,准备看文艺汇演,迟小多待会还要和项诚一起祭天,圣地派出了四名妖怪大王作为代表,妖怪们各坐一个区。
迟小多穿着一身奇怪的袍子,在后台十分紧张,封离匆匆过来,先是行礼,继而帮迟小多整理外袍。
项诚背着手,出身地看着远处的天空。
“都来了吗?”项诚问。
“都来了。”封离答道。
鲲王、战死尸鬼王、封离和新晋的,从翼族里选出的一只鹰王,各自跟在项诚身后。
“感谢各位人类盟友。妖族兄弟拨冗前来参加今天的典礼。”黄杉的声音在舞台上说。
编钟响起,恢弘壮阔,迟小多先是被雷到,继而又被吓到,舞台上美术五光十色,一只蜃妖喷发出壮丽的雾气,形成万里长城的虚影。
“仪式开始——”
台下疯狂鼓掌,大家全部站了起来。
项诚穿着王袍,迟小多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王子服,跟在项诚身后,四大妖王同时发出吼声,体育馆内阵阵震动。
项诚洗手,在图腾前点香,蜃气环绕,台下发出各种妖怪的叫声,还有不少女妖怪发出崇拜的尖叫。
接着项诚念祭文,取代天魔,成为新的妖族之王。
陈真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并把手机录像传回驱委给周茂国看。
迟小多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点完香以后又站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接受妖怪们的朝拜,下来一到后台,项诚便把迟小多打横抱起来,进去换衣服。
“快快快。”迟小多说:“赶紧去帮齐尉求婚。”
项诚在后台手忙脚乱地换袍子,百忙中抱着迟小多,在换衣间里缠绵了一会,外头鹰王的声音道:“大王,舞狮的阵容给您准备好了。”
“马上。”项诚说。
迟小多和项诚脱了个精光,在换衣室内抱着,项诚亲吻住迟小多,迟小多被顶在镜子上,气喘吁吁地射在项诚手里。
“回去再继续。”项诚说。
迟小多说:“快穿衣服!不要闹了!”
两人换好衣服,迟小多戴上个虎头的兜帽,项诚把深红色的武袍一裹,把腰带系上,快步出去。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齐尉正在后门等着,郎犬背着个装满鞭炮的包,走在前面,陈朗和陈真也来了。
陈真换了身红色的西装,把狮珠扔给迟小多。
“你也来吗?”迟小多说。
“我和你换!”陈真答道:“我累了换你上!”
可达和曹斌都换了一身红,齐尉怔住了,说:“你们……”
“快开始!”可达说:“别啰嗦了!”
项诚问:“戒指准备好了吗?”
“好了!”迟小多答道。
会场距离韩柔幼儿园外面只有两个街区,迟小多特地计算过,于是齐尉举第一个狮头,曹斌到他身后去,项诚举第二个狮头,后面跟着可达。
迟小多把狮球一举,郎犬挑着鞭炮点燃,轰天震地的声响,两道妖怪们又吹又打,锣鼓喧天,舞狮求婚队出发了。
咚咚锵!砰砰砰!迟小多带着仪仗队过马路,后面跟着两只大狮,争来争去地抢球,那场面简直威风凛凛,马路上的车全部停了下来,顷刻间就围得人山人海。
陈朗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不住鼓掌,朝迟小多比划手势。
【你居然会舞狮!】
迟小多把狮球一扔到空中,百忙中朝陈朗打了个手势:【我乱来的!】
陈真朝陈朗解释:【他乱来的!】
项诚和齐尉各自踏上可达、曹斌肩膀,朝前一扑,后头跟上,在空中几步飞过去,落到马路对面,迟小多快步追上,接住狮球,过背,用竹竿一挑,打了个旋。
两只狮子跃上马路旁的人行道栏杆,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咚咚锵,咚咚锵,妖怪们卖力地又吹又打,陈真在一旁收了一大叠红包,挨家挨户敲门,来到幼儿园前面。
幼儿园里炸锅了,全部跑到铁门前来看,齐尉举着狮头不住摇晃,园长亲自来开门,两只狮子进了幼儿园前的操场,郎犬把鞭炮改为大支神仙棒,喷发出绚烂的火花。
第116章 沧浪之龙(三)
咚——咚——锵锵锵——
迟小多体力已经不行了,把狮球扔给陈真。陈真一定,食指顶着狮球,滴溜溜的打转,周围人纷纷大声喝彩。
红狮上前三步,跃上台阶,绕着韩柔转了一圈。
黄狮摇头晃脑,在台阶下抖动,继而两只狮子同时又一跃,项诚和齐尉各自跃起,稳稳落在可达和曹斌的肩上。
观众们发出一声惊呼,用力鼓掌,黄狮的狮头在韩柔面前一送,狮口中现出齐尉的笑容。韩柔惊呼,大笑起来。
陈真把狮球抛给韩柔,韩柔莫名其妙接住,紧接着被黄狮一衔,狮球甩上天空,落下来时顶在狮头上,稳住。
又是一声喝彩,迟小多忙和郎犬扯开鞭炮,鼓声,铜锣声一停。
狮头狮身摘下,现出四个大帅哥,朝着台下鞠躬,掌声此起彼伏。
项诚、曹斌与可达三人都穿着修身红色武服,朝韩柔身后一站,齐尉掏出戒指,在韩柔面前单膝跪地。
“嫁给我吧。”齐尉笑着说。
哗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韩柔惊讶至极,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嫁!嫁!”不明内情的围观者发出起哄,迟小多和郎犬扯好鞭炮,郎犬蹲在地上,手里拿着香,一手伸得长长的,去够引线。
迟小多在后面堵着郎犬的耳朵,两人准备只要韩柔一接过戒指,便点燃鞭炮。
三秒静默后,韩柔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了。
齐尉期待地抬头,看着韩柔。
“我……”韩柔噙着泪,伸出手,要接过戒指,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人群里发出“啊——”的一声。
郎犬手一抖,点着了鞭炮,鞭炮震天动地的响了起来,红纸屑飞了漫天,迟小多正要欢呼时,却发现围观的人群里发生了小型的骚动。
“醒醒!”齐尉焦急道。
韩柔晕倒了。
鞭炮噼里啪啦的一路响,迟小多还没回过神,看到齐尉抱着韩柔,项诚和曹斌,可达排开人群,跑了出来,齐尉把韩柔抱上车去,上车开走。
郎犬:“??”
迟小多追出去,项诚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安心。
不到一会儿,人群散得干干净净,留下一地鞭炮屑,郎犬傻眼了。
“她怎么了?”郎犬朝迟小多问。
“不……不知道。”迟小多也有点懵,与郎犬对视片刻,大家开始热烈地谈论这一场求婚,小孩子们扒着铁门朝外看,不知道韩老师发生了什么事。陈朗两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踮着脚张望。
一辆的士停在马路边上,门打开,轩何志摇下车窗,朝迟小多喊道:“有妖怪吗?你们有零钱吗?”
迟小多:“……”
“我一百的,司机说没钱找。”
“我找给你。”司机说。
“不用不用。”轩何志笑着说:“小多!”
迟小多面无表情地给轩何志付了车费,轩何志说:“齐尉不是求婚吗?人呢?”
迟小多:“都结束了!现在才来!宛媛呢?!”
“宛媛来不了。”轩何志说:“正相亲呢!让我来催催陈真的包。”
“你好。”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迟小多和轩何志转身,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穿着发黄的衬衣,灰色西裤,凉鞋,胳膊下携着个公文包。
“请问。”那男人掏出一张纸,给迟小多看,说:“这个地方,怎么去。”
“给我一百,我带你去。”轩何志说。
“别闹了!”迟小多接过地图,发现是一行奇怪的英文字母,拼起来却仿佛只是音译地名,就像泰国的地名一样。
“不知道。”迟小多说:“问别人吧。”
“前面一百米左转。”轩何志说:“走过一个街口右转,有个商业街。”
中年男人点头。
轩何志:“商业街进去左手边有家中国移动,你去买个合约机,办两g的流量套餐,再下个百度地图,用gps搜一搜就找到了。”
迟小多:“……”
中年男人收起地图,朝他们点头致谢。
“发红包了吗?”轩何志继续朝迟小多说:“求婚成功了是不是发红包?喂……别走啊!迟小多!小朗!你拿到红包了?分我一个吧!”
当天晚上,医院里:
迟小多和陈朗、轩何志赶到时,医院里乱糟糟的,韩柔在病房里,韩柔的爸妈都来了,齐尉和陈真,项诚站在露台外头抽烟,曹斌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可达和封离在说话。
“来了。”封离让可达去通知项诚等人,自己匆匆走来,朝迟小多一躬身,行礼。
“怎么了?”迟小多说:“不是只是紧张得晕倒了吗?”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封离说:“有点麻烦。”
齐尉和项诚、陈真推开门进来,齐尉眉头深锁,仿佛遇上了棘手的事。
迟小多说:“我去看看?”
“你能看出来吗?”齐尉问。
“我尽力。”迟小多答道:“已经没有龙瞳了。”
迟小多在看到这阵仗的时候,就知道韩柔可能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事,而且多半是因为齐尉。
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让他一起来,项诚为两人推开门。
韩柔陷入昏迷,躺在病床上,身边陪伴着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迟小多心想应该是她的父母了。
“你们又是谁?”韩父起身道。
“请来的医生。”项诚随口答道。
“出去出去!”韩父不耐烦地说:“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我们医院的顾问。”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进来,说:“是来给您女儿会诊的。”
韩父只得接受,那医生退了出去,变回封离的模样。
韩柔正在吊水,迟小多握起她的另一只手,按了下她的脉门。
迟小多虽然没有了龙瞳,但还是有着降妖师的知识储备打底,又在郑衾处学到了不少关于魂魄的内容,众人一筹莫展,显然不知道韩柔出了什么事,这种时候,让迟小多和陈朗来看,显然是最合适的。
陈朗认真地看韩柔的指甲,迟小多则解开她的衣领,看她的锁骨处。
【突然昏迷,代表了什么呢?】迟小多朝陈朗打手势。
陈朗摇摇头,一脸疑惑:【你看到她昏迷前的表现了吗?】
迟小多摆手,拿起夹在床前的,医生的登记表,看了一眼,递给陈朗,比划道:【脉搏和心跳都正常。】
陈朗:【会是精神催眠吗?】
迟小多:【也许,除了催眠,还有一个可能:魂魄。】
陈朗:【魂魄被叫走了吗?】
迟小多没有回答,把一个人的魂魄抽走,是非常困难的,自己有过魂魄离体的体验,当落魂钟让他和项诚魂魄离体时,身体就会陷入沉睡,直到魂魄被还回来,才会苏醒。】
外头有人敲门,齐尉进来,看了他们一眼。
迟小多和陈朗出去,大家正要交流时,韩父出来了。
“齐尉,我想你和谈谈。”韩父说。
齐尉被韩父叫走,众人小声交谈,迟小多问:“曹斌呢?”
“回北京去了。”陈真答道:“临时有点事,让他去处理,办公室不能没人。”
陈真递给迟小多一个红包,说:“曹斌给你的。”
轩何志说:“那就是齐尉的岳父吗?所以求婚到底成了没有?”
可达不耐烦道:“别惦记你的红包了!才挨了一轮骂的!”
轩何志:“……”
“为什么?”迟小多问。
“说我们是混混。”项诚说:“一直盘问咱们的身份,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她爸信不过齐尉。”
迟小多哭笑不得,见项诚、齐尉、可达和陈真还一身大红紧身武服,放在医院了确实是被围观的节奏。
齐尉和韩父谈完,一脸郁闷地回来。
项诚示意大家回去再说吧。
于是特别行动组大半年不见,又在项诚家里凑齐了,当天晚上,大家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桌上放着齐尉的戒指,齐尉出乎意料地沉默,什么也没说。
迟小多和陈朗在和郎犬玩,郎犬变回狗型,先是趴在迟小多身上,又去趴到陈朗身上。
“你们不能玩点正常的游戏吗?”可达说:“太邪恶了吧这是,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于是迟小多只好和陈朗,郎犬一起坐过来,迟小多铺开棋盘,郎犬用毛绒绒的爪子抓着骰子扔到碗里,和他们玩飞行棋。
“我现在就回家一趟。”齐尉说。
“不忙。”项诚说:“你确定是你叔叔们下的手?”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齐尉答道。
陈真随口道:“你不够他们玩的,齐尉。”
齐尉不做声了。
“我要是你叔。”陈真说:“正等着你上门呢,要让人活过来?可以,你打消了和她结婚的念头,否则不给你解咒。”
齐尉长叹一声,手里玩着结婚戒指。
“就不能退一步?”项诚说:“非要和他们顶着来?”
齐尉说:“我答应了狄淑敏老师,接手地方驱委,整合完了以后,再交给齐家,我都退到这个地步了,还想我怎么样?”
大家都不说话了。
齐尉手里的婚戒打着转,转到项诚面前,项诚随手一弹,转到陈真面前,陈真食指和中指拨弄了几下,弹给可达。
“这戒指多少钱?”轩何志问。
可达:“你干嘛?”
轩何志说:“给我看看呗。”
可达把戒指扔到迟小多玩飞行棋的碗里,铮然打转。
迟小多看到戒指上钻石产生的火彩,犹如一条龙转来转去,突然联想到了一件事,问:“你家除了你,还有别的继承人吗?我是说,有请龙之力的。”
“没有。”齐尉答道:“所以他们才下了狠心逼我。”
陈真答道:“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你不继承齐家的位置,请龙之力还能给谁?”
“这是我能选择的吗?”齐尉反问道:“命运给过我选择的余地么?是的,像项兄这样,很勇敢,很伟大,我钦佩他。但我做不到像他这样。”
“是我放不下。”项诚说:“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做。小多说,要我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是现在回头想想,忍不住的后怕,只要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挽回。”
迟小多有点意外,看了眼项诚,陈真随口道:“所幸都挺过来了,可见冥冥中自有天意。”
迟小多把戒指扔回给齐尉,齐尉手指拈着,心不在焉地在桌上叩击。
“现在妖族有你们管着。”齐尉又说:“不用去诛妖,请不请龙,也没多大作用,再说了,我又不是要让这个法术失传,我只是想当回自由的自己。退一万步说……”
“……什么千秋万世,有多大意义?格根托如勒家,周家的苍狼白鹿,还不是希望传承结合,齐家的请龙术,充其量就是沧海一粟,没有什么千秋万世,也没有什么坚不可摧。”
所有人都静了。
“戒指可以借我看看吗?”轩何志说:“我想给我女朋友也买个。”
大家:“……”
“你还有女朋友?”项诚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
“以后可以有嘛。”轩何志说:“我当了副主任,还怕没女孩子喜欢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完全无语,他只是想到了某个说不清楚的关键点,却没想到引出齐尉这么一大番话来。
“我的意思是说。”迟小多想了想,解释道:“如果说,这件事不是你叔叔们操控的呢?”
“不可能。”齐尉说:“我知道他们的手段。”
“你家里有离魂的法术么?”迟小多说。
齐尉微微地皱起眉头,不说话了。
“可以是法宝的嘛。”可达说。
“离魂法术看起来很寻常。”迟小多说:“实际上你们不清楚,这种法术是触及到很多奥秘的,如果随便一个人就能施展,项诚当初的蛇魂也不会这么麻烦了。”
陈真、可达、轩何志、齐尉、项诚都是驱魔师,但也都只熟悉自己领域范围内的那一块,驱委对灵魂的研究本来就不算透彻,涉及到分魂的法术,只有迟小多大概知道原理。
“落魂钟可以达到这个效果。”陈真说。
“但也仅有落魂钟。”迟小多说:“所以落魂钟才是禁忌神器之一,非常危险,不是吗?”
齐尉说:“我没研究过这方面,不懂。”
“你家传是风水术,不是吗?”迟小多反问道。
齐尉点头。
迟小多又说:“那就对了,你用的请龙术,归根究底也是风水学的一种,利用地脉,风水来召唤出火蛟。齐家在灵魂领域里,从来就不是擅长的。”
“没有一个家族擅长。”陈真答道。
迟小多说:“我和小朗猜测,让韩柔沉睡的,一定是某个神秘的高人,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
“……一点顾虑……”可达跟着唱道。
“你就这样睡着了——”迟小多唱道。
齐尉:“……”
迟小多说:“所以,我怀疑不是你家人下的法术,就算是,你叔叔姑姑也没这么大的能耐,一定有人从旁协助。这种法术不是轻松能完成的,就像我师父的分魂术一样,说不定是个门派绝学。只要查阅驱委历年的资料,综合对比,说不定就能找到线索。”
齐尉眉头深锁。
项诚:“去查韩柔在一个月内都和谁接触过。”
大家马上动身,齐尉穿外套出门,陈真打电话给曹斌,让曹斌把数据库接到迟小多家。
可达去医院找封离,顺便确认韩柔的状态。
第117章 沧浪之龙(四)
广州下起了第一场春雨,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迟小多和项诚抱着,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树影与雨水哗啦啦地在窗帘外拍打。
“洗澡吗?”项诚问。
迟小多答道:“要。”
两个人在浴缸里泡着,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齐尉。
“项诚。”齐尉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已经不知道该找谁了。”
项诚答道:“说。”
“他们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齐尉答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事情不像咱们想的这么简单。”
“谁们?”迟小多问。
“我姑,我叔。”齐尉答道:“小多猜对了,我们家族里没有这种法术,也确实不会移魂,我和他们吵了一架,发现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叔叔们说,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项诚问:“你调查的事呢?”
“韩柔的生活我也调查过了。”齐尉说:“最近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和奇怪的人接触过。”
迟小多说:“有她的履历吗?传真一份给我。”
齐尉那边沉吟片刻,而后说:“不好弄,我想想办法,你们先睡吧,明天再说。”
翌日起来,雨还在下,细细的小雨飘起来,倒春寒一下就来了,项诚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和迟小多进了一家餐厅,两人坐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下着雨的广州城,迟小多最喜欢这种感觉了,两人慢慢地吃一份甜品。
“不是齐齐家里人做的。”迟小多说:“那是谁呢?难不成他们在骗他吗?”
项诚答道:“我觉得没必要撒谎,你说得对,最初我也觉得不会是齐家人。”
迟小多:“会是齐尉前未婚妻那边下的手吗?”
“让韩柔睡过去,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项诚解释道:“藉此逼迫齐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走,这个方向就是:继承齐家,整合广东的驱魔师势力——如果齐尉这么走了,那么他在未来,话语权就会很重。”
“对!”迟小多说:“他以后肯定会记仇。”
项诚答道:“上台以后,要收拾谁,要娶谁,要踹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么说不厚道,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齐尉先听话就范,掌权了,把该收拾的收拾掉,和老婆离婚,娶韩柔,谁还能拿他怎样?”项诚随口道:“他没这么做,是他这人正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屑于去搞那一套。齐家那群老头子也清楚,不可能去得罪一个未来要掌权的人。”
迟小多心中一动,想起昨晚的一个念头。
“齐齐是最近才喜欢上她的。”迟小多说:“双方第一次认识,齐尉没有表示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只是稍有好感,对这个女孩抱着友好的态度……”
“嗯。”项诚看了眼资料,说:“你怀疑这里头有什么蹊跷吗?”
迟小多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齐尉对她。”项诚说:“和我对你的感觉有点像。”
“像吗?”迟小多说:“但咱俩在一起,是日久生情……这个词好邪恶,我的意思是,咱们独处的时间很长。”
“也许。”项诚喝了点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迟小多,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你的,可能那种感觉出现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且齐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理智,不像是被什么迷情药影响。”
“但是一定有人在想办法破坏他们的感情。”迟小多答道:“破坏感情的目的是什么呢?”
项诚说:“齐家可以排除。前未婚妻家族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第三方势力了。”迟小多说。
“很可能。”项诚陷入了思索中。
迟小多喂给项诚一勺冰淇淋,项诚拍板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迟小多说。
“就在喂你雪糕的时候。”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的脸有点红,笑了笑,摇摇头,转念一想,说:“第三方势力是什么呢?”
迟小多:“……”
迟小多豁然省悟,说:“那次啊。”
“嗯。”项诚点头。
迟小多哭笑不得,想起那天,王仁让项诚开车来送他,项诚在车上喂了自己一勺哈根达斯的雪糕,是那个时候动心的吗?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还说,你不喜欢男人。”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好了。”项诚忙道:“想正经事。”
“不喜欢个鬼啊!”迟小多怒道,把资料摔了项诚一头,说:“你明明就是死活不承认!”
“我妈那诅咒太厉害了。”项诚说:“好了好了……别提了,第三方是什么?老婆你越来越聪明了。”
“你已经全部猜出来了吧。”迟小多无聊地说。
项诚嘴角微微一牵,迟小多最讨厌他这种狡猾的表情了。
“走。”项诚说:“去调查。”
迟小多只得和项诚起身,项诚还是习惯自己开车,迟小多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驱魔师很多时候调查神秘事件,就和刑警差不多。作案动机,作案手段,作案现场。
现在大概知道是第三方势力,但目的是什么呢?让韩柔沉睡,借此来破坏齐尉和韩柔的感情,对这个施法的人有什么好处?
“我不明白。”迟小多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韩柔的事,也只是一个手段呢?”项诚开着车,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迟小多疑惑道。
“韩柔也只是一个棋子。”项诚解释道。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和迟小多进医院去,陈真恰好就在病房外,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递给迟小多一份报告。
“齐尉在病房里。”陈真说:“暂时不要进去。”
迟小多接过报告,是陈朗调阅的部分资料,项诚说:“不是齐家,也不是前未婚妻。”
“嗯。”陈真说:“下手的人,显然有自己的动机和考量。”
“对方既没有朝齐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也没有任何暗示。”项诚说。
陈真点头道:“是的,我们假设,韩柔的沉睡本身就是施法者计划中的一环,而韩柔失去意识后,对方的手段也就因此而达成了。那么线索到这里就会彻底断掉。”
迟小多翻阅报告,发现援引资料上,列出了许多精神控制方面的情况,大多都是古代的巫师催眠并掌控人类,进行一些活动。
这些案例上,无一例外的是,□□纵者的表现都呈现出无意识的状态。
而操纵结束后,受操纵者将昏迷不醒,就像植物人一样。
韩柔也被控制了吗?
这是古代“傩术”的一个分支。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一个念头,继而摇摇头,觉得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怎么?”项诚道:“有话你就说。”
“有点荒唐。”迟小多说:“不大可能啦。”
“说。”陈真道。
迟小多:“如果……韩柔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呢?”
项诚:“……”
陈真:“……”
迟小多:“某个控制师,通过韩柔来接触齐尉。用的就是‘傩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当目的达到以后,他的精神控制收走了,于是韩柔就长睡不醒了。所以其实韩柔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有人想整齐尉,而是已经整完了,现在不能让韩柔醒来。”
“是这样吗?”陈真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不是见过她吗?”项诚说:“她表现如何?”
迟小多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和韩柔一起吃了饭,而那个时候的韩柔也许已经是被别人操纵的韩柔了,实际上他通过韩柔的身体,来和迟小多对话,而这个人还不知道藏在何处。
想到这里,不由得令迟小多毛骨悚然。
“动机。”项诚说:“现在还缺动机。”
陈真说:“是不是有人把韩柔当做扯线木偶,来和齐尉谈恋爱?”
迟小多:“……”
陈真又说:“我一直怀疑这件事和齐家内部争夺继承权有关。”
“不是内部的人。”项诚说:“他的地位非常稳固了。”
“我指的内部。”陈真说:“是包括整个南洋地带的,齐家的内部。”
迟小多说:“齐齐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泰国、马来西亚,印尼都有。”陈真喃喃道:“快要水落石出了,马来西亚是不是有一种巫术,能操纵死尸做农活的?”
迟小多不禁背后汗毛直竖,项诚说:“必须搞清楚,韩柔是什么时候被催眠的。”
齐尉推门出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迟小多刚要开口,却被项诚手上稍紧了紧。
“目前没有。”陈真叹了口气,说:“情况如何?”
“还睡着。”齐尉有点疲惫,眼睛通红,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坐在走廊尽头。
“给我根烟。”齐尉心不在焉地说。
陈真起身,拉开窗,项诚递给齐尉一根烟。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陈真问。
“没说什么。”齐尉抽了根烟,随口答道:“谈恋爱,不是这样么?”
“有计划过未来么?”陈真又问。
“问这个做什么?”齐尉道。
陈真道:“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小多说不定能做个法宝,想办法唤醒她。”
“没什么心愿。”齐尉答道:“她就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我要的太多了,我既想要爱情,又想给她我能给的。”
迟小多仍在想这个傩术,理论上催眠是有距离限制的,只不知道傩术是否也是这样,所有的精神控制,都必须局限在某个范围内,譬如说一个在阿根廷的巫师,就做不到催眠西伯利亚的人,因为太远了。
精神的力量是线,对象则是扯线木偶,必须保持在“线”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天韩柔与他们吃饭时,应该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暗中操纵。
正想到这一段时,项诚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你们经常在哪里约会?”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还是我老公厉害,陈真你不行了,放着让项诚来吧。
“都是些平价地方。”齐尉不耐烦地说:“大排档,人均一两百的西餐厅。”
项诚:“回忆一下。”
齐尉说:“我想静静,先别打扰我行不行?”
迟小多说:“约会地点编辑一下,发到我微信上,我去给你做法宝,搜集你们遗落在约会地点的思念和爱情,尽量唤醒她。”
项诚却道:“不用了,我们走。”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走了,项诚问:“真的有这种法宝?”
“瞎掰的。”迟小多说:“不问了?”
项诚说:“用他俩的手机号,查手机定位,两人同时出现的餐厅,就是约会吃饭的地点。”
迟小多说:“我只想到,施展傩术的人,当时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找不到那个人了,你要怎么办?”
“调阅餐厅里的监控记录。”项诚说:“如果有的话。”
迟小多:“妈蛋你太聪明了。”
项诚和迟小多找到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挨家找下去,直到深夜时才得到第一份,是火锅餐厅的记录。
第二天,两人又获得了另外两份,开始对比。
“这个人。”项诚指了下电脑屏幕,说。
监控记录上,餐厅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项诚把画面放大,对比三个餐厅里的录像,这个男人同时在三个不同的地点,韩柔与齐尉的约会处出现了。且看得出是同一个人。
迟小多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是他了。”迟小多说。
“未必。”项诚说:“万一是个连环精神控制术呢?”
迟小多:“这个男人,还不是正主儿吗?”
“有可能。”项诚沉吟道:“不过总算接近一步了。”
“你应该去当警察叔叔。”迟小多由衷道:“太聪明了。”
“是吗?”项诚朝迟小多笑笑,说:“空了弄套制服,佩根警棍和你玩。”
目标大概可以确定了,然而怎么寻找这个中年男人呢?
“太脸熟了。”迟小多喃喃道。
“你见过他?”项诚略有点意外,问道。
“啊!”迟小多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齐尉求婚当天,在幼儿园外面朝自己问路的人么?
“什么?”项诚皱眉道。
“是他!”迟小多说:“我和轩何志、小朗都见过他!”
迟小多疑惑不语,项诚却追问道:“他朝你说了什么?”
“问路。”迟小多答道。
“他在观察你。”项诚说:“一定是你和韩柔见了一面,他注意到你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法术。”迟小多说:“注意我做什么?”
项诚想了一会,说:“你是齐尉唯一一个介绍给‘她’认识的同行,何况你提到了妖怪,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迟小多总觉得敌人还会有后续,但最后在求婚这一重要关头放弃了,也许是不想惹上难以解决的麻烦。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他们找不到那个男人。
“怎么办呢?”迟小多说。
项诚拿着一张照片,笑了笑。
“找人还不简单?”项诚说:“手下这么多妖怪,也不能白养着他们。”
迟小多:“!!”
所有事情到了项诚手里,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就连陈真也自叹不如,第二天,数以千计的妖禽变幻体型,散向整个广州城。
“这人应该距离韩柔不远。”陈真听完他们的汇报后说:“范围缩小在白云区一带,从广元路附近开始查,以韩柔的家为中心,放射出去搜索。”
“齐尉呢?”迟小多问。
“昨天说回家一趟。”陈真说:“现在还没有来,我怀疑他被家里人软禁了。”
迟小多想了又想,觉得应该去看看他。
项诚在家里等封离的消息,迟小多换过衣服出门,项诚说:“我陪你去。”
“郎犬陪我吧。”迟小多答道:“你在家等。”
有些话,迟小多可以说,项诚不方便说,项诚便不再坚持,反正齐家也惹不起项诚,齐家是世家,项家也是世家——项诚身份相当于齐家当家主,而迟小多就相当于……
所以不管私底下迟小多和齐尉的关系如何,明面上,齐家肯定是要备足礼数来接待的。
黄杉开车到齐家门外,齐家住的是碧桂园的别墅群,十六栋三层的小楼,环绕中央一个大湖,黄轩看了一眼,说:“真够气派的。”
“湖里有很强的灵力。”迟小多说:“是他们家修炼的地方。”
风水世家,选的地段不可能不好,以前齐家置的产业在越秀区,后来重新看了一次风水,改到了这里。湖泊里豢养着一条灵蛟,刚一靠近,黄杉就感觉到了来自高阶水族的威压。
迟小多长期与项诚在一起,身上沾染了龙气,惊动了那条灵蛟,湖面翻腾起来,黄杉还没报上姓名,内里便出来一名管家,示意手下开门,到车前客客气气地说:“如何称呼?”
迟小多交给郎犬一片项诚的鳞,郎犬递出,对方恭敬双手接过,入内回报,不片刻后铁门打开,让车开进去。
齐家的装修风格非常豪华,混合了日式、中式与欧式三大类别,却装修得一点也不突兀,走廊里摆放着西式古董,待客室内摆上了中式功夫茶的茶具与古色古香的点心,穿着旗袍的女孩把迟小多带进来,躬身微笑,请他入座。
第118章 沧浪之龙(五)
“您好,迟先生。”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左手作了个动作,那是风水师专用的礼节,迟小多忙起身回礼,被连姓带“先生”地称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您好。”迟小多忙道:“冒昧登门,打扰了。”
“不不。”年轻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齐铭,迟先生大驾光临,敝府上下不胜荣幸。听说您在广州定居,早就想前去拜访。”
“刚搬回来,你们家装修得真漂亮。”迟小多和齐铭握手,由衷地赞叹道。
迟小多以前和闺蜜来过齐尉家,却仅限于别墅最外围的一小块地方,从来没有沿着这条路走上来过,当时只以为是齐尉亲戚们住的地方,没想到却内有乾坤。
齐铭笑了笑,示意迟小多请坐,管家亲自上来斟茶。礼仪周到却不过分殷勤,比起齐家,迟小多觉得自己家简直是暴发户,养了一群好吃懒做的妖怪,没事就在那里□□玩跳舞毯吃披萨,俗得一比,回去一定要让他们上流社会一点。
“这次过来是想看看齐尉的。”迟小多说。
齐铭马上点头,说:“我马上就安排他和您见面,不忙的话,不如一起吃个晚饭?”
迟小多转念一想,答道:“好啊,正想见见几位长辈,不过会打扰齐尉的叔叔们吗?”
齐铭尴尬笑了笑。
迟小多:“?”
“我……”齐铭说:“是他的四叔。”
迟小多:“……”
“你……”迟小多尴尬笑道:“叔叔好。”
“不敢当不敢当……”
“不不。”迟小多辈分确实比齐铭要小一些,齐铭说:“三哥和二姐正在过来,他们住在另一边,您走南边的入口,所以我就先下来了。”
迟小多心想原来是这样,家里太大了也不好。
“齐尉他……没什么事吧。”迟小多喝了口茶,问道。
“昨天晚上情绪不太稳定,和我们吵了一架,其实我也理解他。”齐铭摇摇头,笑道:“可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迟小多遗憾地说。
齐铭的哥哥和姐姐来了,分别和迟小多握手,齐尉的三叔名叫齐铸,四十来岁,二姑有五十多岁了,名叫齐钰。迟小多心想都是同辈金字旁的名字,居然没出一串金属元素表,失敬失敬。
“迟小多。”齐钰走在前面,一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迟小多与她并肩而行,齐钰边走边说:“听说你和齐尉很久以前就认识?”
“嗯是的。”迟小多答道:“还在我念中学的时候。”
“难怪。”齐钰说:“我们也委屈得很,完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你能劝劝他是最好了。他一直很佩服你和项诚,觉得我们束缚了他。”
迟小多没想到齐钰居然是以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不过一想也是,两人的身份是对等的,虽然辈分不同,齐钰现在是齐家的当家主,但也仅仅是代理的。
“怎么说呢……”迟小多身后跟着黄杉与郎犬,一行人出了花园,有电瓶车来接,迟小多却说:“不不。我走一走,午饭吃得太饱了,刚才又吃了点蛋糕,消消食。”
齐钰答道:“我也正想和您聊聊,这边请。”
齐家的山庄占据了整个别墅小区,湖边种了不少树,空气非常的清新,春日下午,阳光照耀在湖面上,一时间万点金鳞,美不胜收。
迟小多问:“我冒犯地问一句,请您不要介意——如果齐尉真的拒绝这个使命,您能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吗?”
齐钰似乎早就料到迟小多会有此一说,答道:“说实话,齐家严格意义上来时候,不能算是驱魔师。”
“嗯。”迟小多答道:“不过一命二运三风水,堪舆之术真的很厉害,我师父生前非常推崇风水术,认为齐家虽然没有明面上的法术学力量,风水术却非常的强大。”
“您过誉了。”齐钰答道:“也只是最近的一两百年里。齐家才稍微像点样子。”
“不不。”迟小多忙道:“是您太谦虚了。”
迟小多这话倒是大实话,郑衾生前就非常希望得到堪舆的帮助,奈何典籍太少,且分不出时间来。
“齐家穷数十代人精力,钻研堪舆之道。”齐铸接口道:“迄今仍只是略窥门径,风水只能改运、冲命,光靠一柄招幡,一面罗盘,却难以自保。”
“一千四百年前,齐家因机缘巧合,与灵蛟相识。”齐铸在数人身后,大家沿着湖边慢慢地走:“蛟仙承齐家的情,许下承诺,只要蛟仙在世,便为齐家提供相助之力,方令我等学会请龙之术。”
“喔……”迟小多明白了,原来是这样的吗?
齐钰又说:“我们都是客家人。”
“啊!”迟小多说:“我爸爸那边,再往上推,也有客家血统呢。”
齐钰笑了笑,迟小多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客家客家,做客他乡,客家人的先祖是从秦征百越之时逐渐迁来的,历经千年,五胡乱华,安史之乱,宋代衣冠南渡,悠长的历史演化出了客家文化。
迟小多:“那当年蛟仙……”
齐钰:“正是,蛟仙原本与我们的先祖在中原生活,后来才跟着齐家一起南下。”
“请龙术是齐氏唯一能自保的法术。”齐钰说:“本来如非必要,是不应在世人面前显露的,但是,世界是会变的,社会在进步,我们也不能止步不前。齐家入世,本着是以绵薄之心,去为凡尘尽一份力的念想。如今的南粤也不是以前的南粤了,想要驱委认可齐家,齐家也得协助驱委。”
“但是我们没有什么本事。”齐铭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当家主身上。”
迟小多懂了,心想今天应该让项诚一起来,不然也该是陈真,很多事情有他或陈真在,将更熟稔对方的话中之意。
“所以请龙的力量,是蛟仙赋予的吗?”迟小多问。
“是的。”齐钰答道:“和苍狼白鹿、不动明王、燃灯世家他们不同,每一代,蛟仙只承认一个人,这个人不能学堪舆术,他的职责就是在有外敌进犯时,守护齐家,免遭灭顶之灾。齐家倚靠风水为生,虽然说不去招惹外敌,不至于有人来找麻烦,但变数总不可能没有。”
“对。”迟小多说:“我明白了。”
“齐尉如果辞去此职。”齐铸想了想,答道:“倒也是未尝不可,但剩下的,就要看蛟仙的意思了,当年大哥去世,我们把齐尉接回家,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谁料蛟仙一眼就相中了他,我们才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期待他能成为家族里新的守护者。”
他们沿着湖走到另一面,面前是个简陋的小院,院子后面靠着山,齐家的成员都停下了脚步。
“他在闭门思过,直到今天下午六点。”齐钰说:“您可以进去,我们就不打扰了。”
迟小多点头道谢,推开门,走进了院里。
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四个字:“沧浪水榭”。
进去后,里面是个非常普通的砖砌小房,就像工地上的民工住所一样,墙上的砖缝里,水泥已经松了。
砖房后则是一个木头搭起的棚潦,木棚挨着湖,伸出一道木码头,直通向湖面,湖水上耀眼的日光反射在码头木板的底下,形成折射。
齐尉盘膝坐在码头的尽头,收鱼竿。
迟小多朝他走去。
“她好点了么?”齐尉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在齐尉身边坐了下来,齐尉叹了口气,甩竿。
湖水微微一动,仿佛有什么正在退开,那一刻迟小多看见了水底的一个庞大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齐尉。
应该就是蛟仙,但迟小多没有问。
“我觉得我有心魔。”齐尉说:“你应该让项诚射我一箭。”
迟小多笑了起来。
“你又没有害人的念头。”迟小多说:“所想无非是要得到幸福,怎么能算是心魔?执念是永远存在的,只要它不为害他人,就不能说是‘魔’,否则这世界上魔也太多了。”
齐尉握着鱼竿,说:“我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带我来这湖边的那天。”
“被吓坏了吧。”迟小多说。
“彻底吓坏了。”齐尉说:“简直不堪回首。”
两人都笑了起来,迟小多说:“你不会风水术,是么?”
“嗯。”齐尉答道:“是的,有时候我不喜欢这样。”
“怎么样?”迟小多问。
“像一个工具。”齐尉答道:“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齐家需要一个能接受蛟仙力量的人,找来找去,找不到,于是只好让我回来。蛟仙选中了我,于是我不干也得干,去保护一群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多大意义的人。”
“嘘。”迟小多看到那个巨大的阴影没有走远,正在湖中游曳:“别让它听见了。我觉得很多动物都听得懂人话,哪怕不是妖怪,都能从语气里猜出人想做什么。”
“啊不。”齐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后悔过认识它。我只是觉得这个使命是被强加在我头上的。”
迟小多知道齐尉从小没有在齐家长大,一直生活在母亲的娘家那边,闺蜜以前也说过,齐尉的爸爸妈妈总是不在一起。
“上一辈。”齐尉心不在焉地朝迟小多说:“我的爷爷非常反对我爸妈的婚事,就像他们也反对我和韩柔一样,甚至不让我进家门。爸爸死了,没人继承请龙只力,蛟仙不认他们,只好又把我接回来。”
“为什么他们不承认你?”迟小多又问。
“爷爷反对父母的婚事。”齐尉说:“爸妈就只好分居。”
“为什么呢?”迟小多说。
齐尉答道:“一种顽固的坚持吧,要么就在世家里通婚,要么就娶从小就在齐家长大的养女,避免家族秘辛外传。和凡人一起生活,总免不了会被探究里世界的一些奥秘。”
“我觉得你姑姑和叔叔倒是还好。”迟小多说:“我觉得他们还是讲道理的。”
“当然还好。”齐尉无奈地朝迟小多说:“他们难不成还在你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吗?他们也朝我道歉过,说因为爷爷在,所以做不了主,其实都一个样,你看他们自己娶谁嫁谁,就知道了。”
“也是。”迟小多笑道,心知齐钰老谋深算,希望自己劝说齐尉,肯定会想办法来哄。
“不过我觉得蛟仙既然选择了你。”迟小多说:“就像鸱吻选择了我一样,它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从来没朝你提起过而已。”
齐尉嗯了声。
齐尉拉起竿,说:“你知道吗?当我使用法术,觉得最自由的时候,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帮你们打败敌人……”
“是我们一起打败敌人。”迟小多说。
“对。”齐尉说:“我们是特别行动组。一起行动的时候,那感觉很爽,是我真正自由的时候。我从蛟仙身上获得了能力,我用来帮助我的朋友,保护那些对我而言真正重要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齐尉沉吟,看着湖面。
“看着你们,就像看着我自己。”齐尉出神地说:“完成了一个我未能完成的愿望。”
迟小多惊讶地发现,自己甚至还没有真正理解齐尉,然而他想起项诚听到齐尉宣布决定时的表情,项诚似乎更理解齐尉。
太阳快下山了,齐尉提起桶,穿着拖鞋,卷着裤脚,牵着迟小多的手回去。
“晚上在我家吃饭吧。”齐尉说。
“好。”迟小多说。
今天晚上齐尉家为了招待迟小多,特地吩咐做了不少他爱吃的菜,迟小多以前觉得齐尉家的菜很精致,厨师都是一流的。然而现在吃起来却觉得好像也就是这样,没有项诚做的好吃。
这个太咸那个太淡,摆盘摆得倒是很漂亮,一个个菜都跟艺术品似的,却少了点让人提神的镬气,看上去很诱人,实际上还没有项诚随便翻几下锅炒出来的椿芽煎蛋好吃。
倒是齐尉钓的小鱼做了个香煎杂鱼味道很鲜美,迟小多还吃了不少。
“我只会做这个。”齐尉说:“你多吃点,韩柔教我的。”
“嗯。”迟小多说:“有家的味道。”
迟小多知道齐尉每天吃的饭里缺什么了——感情。
“想好了吗?”齐铸随口道。
管家过来斟酒,齐尉没有回答。
“姑姑没有勉强你的意思。”齐钰说:“只是让你静静,想想清楚,听说陈主任也来了?”
“嗯。”迟小多接了齐尉的话,笑着说:“今天本来陈真也想登门拜访的,就是一时走不开。”
众人点头,表示理解。
齐尉擦了下嘴,说:“待会我送小多回去。”
齐铸说:“下个月前你最好都呆在家里,不要在外面游荡了。”
“我知道了。”齐尉说。
“没有强迫你的意思。”齐铸又说:“只是少出门,不是禁足。”
大家又静了下来,黄杉告罪进来,双手拿着耳机,帮迟小多戴上,迟小多示意抱歉起身,心想项诚估计在催自己回去了,先让他做点吃的准备加餐。
“晚上我有点事。”项诚答道:“不在家,你在那边看着齐尉,尽量不要让他出门。”
迟小多有点意外,转念一想,估计是项诚有线索了。
饭后,迟小多便留在了齐家,齐尉的房子在山脚下,还是以前和闺蜜来玩的那样,齐尉让迟小多住自己的房间,自己则去睡客房,外面又开始下雨了,迟小多盖着被子,躺在齐尉的床上玩手机。
齐尉洗过澡过来,短头发还没干,和迟小多并肩躺在床上。
“怎么说?”迟小多看着手机,知道齐尉有话说。
“还是算了吧。”齐尉说:“你说得对,蛟仙选择我,一定有它的理由,我想开了。”
“为什么下个月前不能出门?”迟小多说。
“春祭。”齐尉说:“要虔诚,否则蛟仙就不会保佑齐家了。”
“我觉得你哪怕把它吃的全钓走,它也会保佑你的。”迟小多笑着说。
“我也觉得。”齐尉说:“我喜欢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姓齐,而是每次坐在湖边,就觉得挺舒服的。”
迟小多想问项诚任务进展如何,齐尉却一直在身边朝他说话,齐尉平时没什么朋友,在外人面前一个模样,但对着迟小多却会说很多。
迟小多假装打了个呵欠,暗示齐尉自己困了。
“王仁最近怎么样?”齐尉又问。
“还是那样。”迟小多答道:“项诚投了笔钱给他,感谢他以前让他去设计院门口当保安,就当支持他,入个股吧。”
齐尉哭笑不得。
“对了……”
“我困了。”迟小多无聊地说。
齐尉想了想,说:“再聊一会,我想找个人说话,好几天了,一直闷闷的,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舒服多了。”
迟小多喔了声,乏味地说:“那你想聊啥。”
“你老蹭我脚干嘛?”齐尉笑着说:“勾引我吗?”
迟小多洗过澡后,就喜欢用脚在项诚的脚上蹭来蹭去的,忙收回来,说:“不好意思,和项诚蹭习惯了。”
“你齐齐哥我直的。”齐尉一本正经说:“要是弯的话,你早被我泡到手了,还轮得到那小子?你看。”
齐尉把被子一掀,示意迟小多自己没有硬。
“我知道了!”迟小多满脸通红地说。
手机亮了,迟小多看了一眼,以为是项诚来汇报了,却是齐尉的妹妹,也不想回她了,就这么放着。
齐尉突然道:“项诚已经找到敌人了?”
迟小多马上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齐尉说:“你们一直在想办法,帮我的忙对不对?查出什么了?你想给项诚发短信,我猜得对吗?”
“原来你一直在试我啊!”迟小多把枕头摔在齐尉头上。
齐尉笑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去。
“我去找项诚。”齐尉答道:“他晚上让你别回去,住我家,一定是查到什么了。”
“别去!”迟小多说。
齐尉一怔,说:“为什么?”
“总之你别去。”迟小多说:“听我的,可以吗?明天你送我回去,咱们顺便去一趟医院。”
齐尉想了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迟小多给项诚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打陈真的电话,听到那边有人在喊。
“陈真?!”迟小多捏着耳机,小声道。
“项诚!”陈真的声音在电话里喊道:“别追了!小多来电话了!”
轩何志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先吃宵夜吧,我饿死了。”
电话里,陈真朝迟小多说:“挂了,项诚马上给你打过来。”
迟小多挂了电话,等了大概三分钟,项诚的电话来了。
“齐尉怎么样?”项诚问。
“在房间里。”迟小多说:“怎么啦?”
“人追丢了。”项诚说:“事情比咱们想的还要复杂一点,明天再说吧,我吃完宵夜过去找你,你先睡,晚上我也去齐尉家睡。”
迟小多只得先躺下,脑子里胡思乱想的。一会儿是齐尉,一会儿是蛟仙,一会儿是那个中年男人,就像一张杂乱的地图,仿佛有什么线索是隐藏在图里的,只缺关键的一根线条,就能连起所有的内情。
迟小多翻了个身趴着,半睡半醒之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睡意全无。
雨停了,四周静得不能再静,迟小多拿了门口一把黑伞撑开,沿着石板小路走上去。
湖面朝外发着微弱的光,湖边站着一个人。
“齐齐?”迟小多马上就发现那不是齐尉,没有齐尉高。
迟小多收起伞,躲在树后,看见了一个少年的背影。少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很瘦,脚上没有穿鞋子,光脚踩在泥地里。
他的头发梳了许多个小辫子,耷拉在侧旁。
这谁?迟小多疑惑起来,再靠近了些,听到少年的声音,仿佛在念诵着语义不明的咒语。
第119章 沧浪之龙(六)
湖中波浪翻涌,暗夜里,湖水卷成一个漩涡。少年站在湖边,声音稍大了些,用语是奇怪的音节。
迟小多心脏狂跳,躲在树后,大气也不敢喘。
少年朝湖里说了句话,蛟仙似乎不愿出来。
少年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丝恳求之意,然而蛟仙迟迟不露面,片刻后,他取出一个奇异的法宝。
迟小多往前走了一步,看见那是一个卷轴。
卷轴发出光,映着少年的脸。
湖边的树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少年的咒语一停,紧张转头看,树丛内一片黑暗。迟小多慌忙招呼郎犬躲到树后面来,郎犬呼哧呼哧伸着舌头,被迟小多揽着,一人一狗蹲在灌木从后,郎犬从树后探出半个狗头,被迟小多按下去。
少年迟疑片刻,观察许久,而后转过身,继续他的咒文。
随着咒文速度越来越快,湖面泛起蓝光,湖边区域犹如童话仙境一般,飞起无数闪烁的蓝点,汇入湖中。少年的声音带着诸多复杂的情感,仿佛在读一篇祭文,身周幻化出闪烁着靛蓝光照的触角,纠缠着探入湖中。
光越来越强,照耀得密林犹若白昼,少年的声音也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天与地静谧,唯有祭文在夜间飘荡的一刻。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再也没有我——喔喔——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
迟小多的铃声响起,来电是齐尉,少年被吓得中断祭文,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打量四周。
迟小多暗道糟糕,紧接着喊道:“冲!”
郎犬顷刻间扑了上去,迟小多把电话一接,喊道:“我在你家湖边!”继而挂了电话,冲上前去。
少年淬不及防,被郎犬朝身上一扑,摔在地上,紧接着翻身一甩,把郎犬推到一旁,郎犬化身为人,冲上前三步,从后面箍住那少年的脖子。紧接着郎犬大叫一声,忙甩开手,身上起火,冲进湖里灭火。
迟小多冲到近前,那少年左手焕发出熊熊火焰,推向迟小多的脸,迟小多与他一错身,少年的火掌与迟小多擦身而过,灼热的力量在迟小多脸畔一掠。
下一刻,迟小多右手在少年手腕上一搭,侧身,左脚绊他右脚,肩膀扛着少年的胸膛,狠狠一撞,少年失去平衡,仰天摔了出去,迟小多却没过瘾,拖着他的左腕,把他再一下拖回来,来了个过肩摔。
少年像沙包一样,被迟小多摔得飞出去,一头栽在泥地里。迟小多拉了个架势,喝道:“什么人?!”
少年一转头,双手前推,掌前裂开一道空间缝隙,幻化出奇异的光芒!
攻击法术!
迟小多瞳孔陡然收缩,马上转身,抱着刚上岸的郎犬一个飞扑,一起跳进了湖里,霎时少年犹如一枚人体炸弹,以他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爆发出无数燃烧的蛊虫,一瞬间转身,犹如红色的流星群,朝着迟小多追去!
迟小多一进水,冷得全身直发抖,郎犬在水里幻化出人型,一手拖着迟小多,朝更深的湖中潜去。
一条巨大的蛟在湖里发着蓝光,时不时挣扎,痉挛。
迟小多吐出一串气泡,怔怔看着蛟仙,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人把蛟仙怎么了?
蓝光越来越强,迟小多划水游向蛟仙,背后却突然出现了无数白色的触角,把他一缠,拖上湖面,迟小多被拖得直飞出湖面去,在半空中竭力转身,只见自己飞向那少年,要转身一脚,少年却双手一扯。
迟小多突然感觉到全身不听使唤,摔倒在地。
“你你你……”迟小多刚爬起来,缠在身上的,所有的触角都消失了。
少年两手回扯,迟小多全身被控制住,踉跄几步,竭力挣扎要摆脱,却被少年牢牢制住。
少年嘴上咒文念得飞快,显然没有放弃他的法术,迟小多当即以一个奔跑的姿势被定在地上。
“汪汪汪!”郎犬上岸,要去救迟小多,却被少年分出一只手,同样定住。
“什么人?!”
一声怒喝,齐尉到了,一条火龙飞出,照亮了湖畔的夜空,别墅内保镖们冲出,发现了湖畔的冲突。
迟小多心里翻起滔天巨浪,却无法挪动一步,连嘴巴都张不开,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一旁,心里翻来覆去把那家伙骂了无数次,然而下一刻,迟小多已经从愤怒觉得危险了。
齐尉双手一拢,一条咆哮的水龙飞出,那少年抽身悬浮于半空,喝了句咒文,紧接着额上睁开第三只眼,手臂化为四只,左手第二臂执一把三股叉,调转叉头,朝着水龙悍然戳了下去!
水龙登时在空中爆炸,化为水滴飞散。
妈呀——!迟小多心里翻了天,马上知道这家伙请了个超级大神,是绝对惹不起的,别说自己,连项诚可能都打不过。
齐尉驭龙被破,短暂一怔,紧接着追了上来,那少年挥手,洒出千万无形的触须,就在这一刻,迟小多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每次只能控制一个人!
迟小多冲上前去,踹了那少年一脚,少年法术被破,顾不得齐尉,回手一扯,将迟小多扯到身边,迟小多再次不受控制,朝着齐尉冲去!
“啊!”迟小多大吼道。
齐尉吓了一跳,忙把火龙一收,迟小多扑了上来,撞在齐尉的身上,齐尉不敢朝迟小多动手,被他扑倒在地,迟小多双手扼着齐尉的脖子。
齐尉:“……”
迟小多:“快跑!我被他控制住身体了!”
迟小多被控制后手劲出奇地大,齐尉满脸涨红,掰开迟小多的手腕,最后一脚踹在迟小多胸口,把他踹开。
“对不起!”齐尉大喊道,继而结法印,射出火龙,扑向少年。
迟小多跑向那少年,拦在齐尉的面前,两人一时间被耍得团团转,齐尉拿那少年毫无办法,少年转身就跑,带着迟小多在山坡上狂奔,迟小多脚下一绊,短暂地恢复身体控制权,抱着头从山坡的树丛间滚了下去,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时,又被那少年一扯,竟是变成了他手中的傀儡,掩护着他逃跑!
迟小多昏头昏脑,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紧接着少年扔出一个东西,砰然幻化出一个空间门,就在他带着迟小多冲进空间门的一瞬间,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伸出手,揪住了迟小多的衣领。
迟小多无法回头,少年穿越了那道空间门,迟小多却被那只手牢牢揪住。
“回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最后关头,迟小多被倒拖出来,空间门合拢,少年猛然转头,惊讶一瞥,迟小多身上的法术随着分离而被强行断开,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男人的声音在背后说。
迟小多摔得头昏脑涨,脚还扭了,心想谢天谢地,要转头时,背后那男人却突然说:“请不要转过来,我不能和你正面朝向。”
“谢谢……”迟小多转念一想,不对,这又是谁?
迟小多竭力控制住自己转头去看那男人的念头,心念电转,问:“你是鬼吗?”
“不。”那男人解释道:“你眉心轮的力量太强,带着青龙的气息,会压制住我。”
迟小多瞬间就懂了,戒指!一定是因为自己做的戒指,另外一枚在项诚的身上,两个法宝之间会彼此呼应,把他眉心轮的力量传递给项诚,同样地也让自己获得了一点项诚的气息。
听到“压制”的时候,迟小多依稀就猜到了背后那男人的身份。
“你是蛟仙?”迟小多问。
“你忘了我吗?”男人的声音道:“我们在不久前见过一次面。”
“啊?”迟小多莫名其妙,说:“有吗?”
“就在公海上。”男人答道:“我是齐尉脚下的那条蛟,凡人将我称为龙,但我不是真正的龙。”
“啊啊啊!”迟小多说:“原来是你!”
“唔。”男人的声音道:“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了,你的脚扭伤了吗?起来动动。”
迟小多走了几步,说:“还能活动,不要紧。”
他不能回头,却感觉到蛟仙在自己的身后。
迟小多问:“蛟仙,你还好吧?”
“我叫余玦。”男人答道:“能走动的话,咱们继续走,去找齐家的人。”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迟小多问。
余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迟小多问:“那家伙是什么人?”
“那是齐家的某个分支的继承者。”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答道:“来讨一个多年前的承诺。只因曾经齐家的先祖是我封正之人。”
“什么承诺?”
“想请我下南洋。”
迟小多:“你决定跟着过去吗?”
刚下过雨,迟小多脚下一滑,余玦马上道:“小心!我不能碰你。”
迟小多忙道:“没关系。”
余玦没有回答迟小多的问题,迟小多小心地走上这段梯级,说:“刚刚,是你在叫我吗?”
“是的。”余玦在迟小多的背后说:“因为……”
突然一道闪光照亮了天际,乌云中直飞下了一条青龙,伴随着万顷雷霆在齐家的别墅群上炸开,方圆数里都在这龙威下为之颤抖!青龙落地之处,犹如卷起了一阵海啸,树叶飞卷。
迟小多:“项诚!”
余玦瞬间消失了。
齐尉的家里,项诚、陈真、迟小多三人坐在客厅,迟小多一只脚搁在项诚的膝盖上,项诚小心地给他按摩。
“是这个人吗?”齐尉把一张照片拿出来。
“就是他!”迟小多认出来了,方才在湖边的少年,就是照片上孱弱的,穿着白衬衣与西裤的小孩子,站在齐尉身边,与齐家的一众亲戚合影。
“这照片多久以前拍的?”陈真问。
“十年前。”齐尉说:“他的名字音译过来后叫做拿督谨修。是齐家在马来西亚的后裔。”
项诚吁了口气,看了陈真一眼,陈真思考中,迟小多仿佛看到了两人头上出现了“loading”的思考进度条。
项诚比陈真快了一点,更早load完整件事的进度,想了想,要开口。
迟小多心想于是水落石出了。
但是项诚没有分析,朝迟小多问:“余玦找你做什么?”
“他没有说。”迟小多道:“可能是想请我帮忙吧,我猜的,因为我听他的语气,好像很不好意思,觉得给我添麻烦了。”
齐尉说:“我从小到大,就见过蛟仙一次,还是背影。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陈真看项诚,项诚却假装看不到,陈真无奈,只得朝项诚说:“你手下查出来的,你说吧。”
“我忘了。”项诚一本正经道:“刚才说的什么?”
陈真:“……”
齐尉看看陈真,又看项诚,眉头皱了起来,问:“查出什么问题了吗?”
项诚不说话,给迟小多按脚踝。
迟小多:“?”
项诚眉毛一扬,朝迟小多笑了笑,那表情十分暧昧。
“说说说。”齐尉皱眉道:“卖什么关子呢。”
陈真只得答道:“你做好心理准备。”
“韩柔好点了?”齐尉道。
“她没事。”陈真说:“还没有醒过来。”
齐尉问:“有生命危险吗?”
迟小多:“……”
陈真想了想,说:“理论上在解决了这件事后,应该会,不过……可能醒来以后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
齐尉莫名其妙:“啊?”
“和你谈恋爱的,根本不是什么韩柔。”陈真终于说:“就是你那远房堂兄弟,他是南洋的一个降头师,用傩术控制了韩柔。”
“我们和可达找到了他的隐居处,就在白云区,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我不知道。”陈真想了想,说。
项诚嘴角微微抽搐,迟小多心想你俩肯定知道为什么。
齐尉表情变得有点奇怪,半晌说不出话来,大家都静了,陈真和项诚互相看看,迟小多心想这真是太打击人了。
“这……”齐尉一手无意识地作了个手势,那表情似乎想笑,却又觉得非常的荒唐。
“不要闹了。”齐尉朝陈真说:“真的是这样?”
“是。”项诚说。
“让他缓一会。”陈真说:“是有点难接受,不过我们在他家里发现了一个道具,这只是小朗的初步判断,让我带来给小多鉴定一下。”
陈真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面具,递给迟小多。迟小多没有戴上,只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这就是傩术吗?”迟小多:“施法用的?”
面具内部有着奇特的咒文,迟小多啊的惊呼一声,说:“移花接木符,只是具体有变动。”
“但是小朗有一件事想不通。”陈真说:“为什么是个少年人?明明监控上看到的,是个中年男人。”
“很简单。”迟小多这下全明白了,摊开面具,说:“咱们假设每一个面具戴上去以后都能控制一个人,这样戴上其中一个,就能控制那个中年男人的脸,再用扯线木偶的法术,控制他的身体。”
“移花接木到中年人的身上后,再操作这个中年人,来戴上控制韩柔的面具。”迟小多说:“于是就可以操纵第一个人偶,去操纵第二个人偶了。”
陈真:“……”
项诚点了点头,三人又看齐尉。
齐尉完全没听进去,大脑似乎有点当机,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太尴尬了。”
这下轮到迟小多惊讶了,齐尉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或者说打击的点没对,难道不该是发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原来是被男人附体了,才觉得很雷的吗?
“但是我破不了他的法术。”迟小多说:“这法术太复杂了,只有找到施法的人才能破。”
“可达就在他家等着。”项诚说:“放心吧,跑不了多远。”
“我……出去一会。”齐尉说,继而起身走了。
“齐齐!”迟小多喊道。
三人靠在沙发上,项诚去拿饮料,拉开冰箱门,随口道:“不该告诉他的。”
陈真答道:“不告诉他,等韩柔醒了,自己发现了,也讨不到好。”
项诚拿着冰啤酒过来,放在迟小多的脚踝上,迟小多说:“拿督谨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蛟仙的力量。”陈真说:“我对齐家的事知道得很少,蛟究竟是个什么?”
“那是一条还没成龙的蛟王。”迟小多解释道:“以前跟着郑老学习,认识龙的时候,我大概知道一些。它的前身是虺,和巴蛇这种蛇系的不同。它修炼了很多年,变成蛟,齐家的祖先恰好就是它的封正之人,和它认识了。”
“封正是什么意思?”陈真问。
“就是……一种仪式。”迟小多解释道:“虺修行为蛟,蛟修行为龙。虺化蛟的时候,需要有道行有渊源的人,见证它的转化,在一旁给它‘封正’。因为人是万物之灵,可以对许多种族封正。”
项诚想了想,说:“小多就是给我封正的人,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一种认可,这种认可,反而会唤醒它的内心。”
是这样吗?迟小多转念一想,似乎有点违心主意,但从转化的角度来说,确实能感觉到那点“认可”的存在。
“你们最好小心那家伙。”迟小多说:“他会请神,齐尉和他打的时候,他居然来了招降神术,是傩术里的一种,虽然只有很短暂的一会,你猜他请的是什么神?”
“总不能把佛陀给请来吧。”陈真说。
“请了个湿婆。”迟小多说:“直接一叉就把齐尉的法术给叉没了。”
项诚:“……”
陈真:“……”
“千真万确。”迟小多说:“我非常肯定那是湿婆,说不定还会有别的什么奇怪东西。”
“他逃跑的时候倒是没有请什么神。”项诚说:“为什么当时不请呢?”
“可能在条件上有限制。”陈真想了想,说:“没关系,我的心灯能克制住它,只要不是妖力和法宝产生的力量,心灯都能把它化掉。”
“要不去看看他?”陈真有点担心齐尉。
“我去吧。”迟小多说。
项诚示意迟小多在房里等,迟小多却跟着出门了,项诚只得背着他,来到湖边。乌云退去,银光洒满湖面,齐尉正在湖边坐着发呆。
“嘘。”迟小多示意项诚把自己放下,慢慢地走过去。
项诚站在树后,看着迟小多与齐尉。
齐尉抬头看了迟小多一眼。
“你到树后去。”迟小多朝齐尉催促道:“去吧,去,快。”
湖水一片平静,迟小多让齐尉也躲到树后,走到码头的尽头,转过身,背对湖水坐下,说:“余玦,你还在吗?”
他知道这只蛟一定还有话朝自己说,只是先前被项诚打断了。
果然,湖水卷起漩涡,一只巨大的生物从湖中探出头,出现在迟小多的面前,迟小多背对它,余玦化身为人,踏上岸边。
齐尉睁大了双眼,看着远处的余玦。
迟小多看了眼湖水,湖水倒映出余玦的脸。迟小多只是无意一瞥,却吓了一跳,透过湖水,定定地看着他。
迟小多:“……”
迟小多几乎要以为那就是齐尉了!两人长得好像!
“你们……”迟小多傻眼了,说:“你俩是兄弟吗?”
余玦说:“是不是很像?”
余玦的气度沉稳,穿着修身的长裤与黑色的上衣,头发很短,看上去就像齐尉多了个哥哥。
“这是齐家先祖的外貌。”余玦说:“这么多年里,我对他的外貌记得最清楚,所以在他死后,我选择用这个人型。”
“原来齐齐的祖宗长这样啊。”迟小多说。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他,交给他我号令五色蛟的力量了。”余玦说:“他和他,眉目里很像,唤起了我对往事的一些记忆。”
“你在项诚来前,想问我什么?”迟小多问。
“我等了一千年。”余玦答道:“修行陷入了瓶颈,不知该如何化为龙。想朝您请教,巴蛇是如何化龙的?”
“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迟小多,迟小多根本没想到巴蛇之魂,最后到底是怎么变成龙的,这是玄学中一个无人能勘破的领域——至少目前确实如此。就连九华门对龙的研究,也未曾深入到这个地步。
天地间有龙,然而龙却不是生来为龙的,龙生九子,即使龙的后代,也并非是龙,鸱吻,饕餮等妖兽,只是力量强大的妖,它们仍需修炼,才能化龙。
“巴蛇有化龙的执念。”迟小多说:“也是持续了几千年,始终没有达成,最后……似乎是因为一些……经历?”
“以我的理解是这样。”迟小多看着湖水里余玦的倒影,说:“不一定准确,毕竟我师父也不知道。项诚化龙时,有天劫,有地脉的影响,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有一个积极的,强烈的愿望,我觉得项诚在最后关头……那一瞬间。”
迟小多想起巴蛇化龙的一刻。
“他并没有想着要变成龙。”迟小多说:“事实上,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余玦只是安静地听着。
迟小多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猜他当时最强烈的愿望只是,我要活下去,我要保护那个对我而言重要的人,我要拼尽全力,去……”
迟小多隐约抓住了那一线念头。
“这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迟小多最后说:“道可道非常道,一种……累积到顶点以后,天心顿开,‘无我’的境界,于是就蜕变了。”
“我明白了。”余玦说。
“明白了什么?”迟小多问。
余玦没有回答,沉默地注视着远处群山。
迟小多说:“我觉得你可以和齐尉聊聊,你不是可以变成人吗?可以和他出去走走,累积一点经历,说不定哪天就悟了呢?”
“我从来不与齐尉说话。”余玦说:“看到了他,就像见到了当年的那个人。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他的祖先的名字,不过这些年里,我常常透过湖水的倒影看着他。”
迟小多:“为什么不和他交流呢?”
余玦说:“因为人很快就会死去,我不大想交朋友。”
迟小多沉默不语。
“不过他倒是说得不少,他告诉过我。”余玦说:“他想离开家族,去当一个自由者,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觉得,齐家的责任不应加诸在他的身上。”
“那么你还会回来吗?”迟小多说。
余玦答道:“听了你的话,我考虑是否换个地方修行,这些年里我只顾着潜心修炼,一心想化为龙,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迟小多明白了,余玦说:“我应该入世。”
“你可以和我们的妖怪们一起修炼。”迟小多说:“鲲王走了,水族还缺个领导。”
余玦笑了笑,摇摇头,迟小多一想也是,余玦的目标是化为龙,天天被项诚的龙威压制着,估计会很蛋疼。
“那你打算去哪里入世?”迟小多说。
“也许是南洋。”余玦解释道:“拿督谨修的族人恳求我过去,虽然他召唤我的方式有欠礼貌与修养,不过我仍打算去南洋生活一段时间。”
迟小多知道余玦的“一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也许就是三四百年的光阴,如果余玦在马来西亚修成龙,那么就永远见不到他了。
“你不会舍不得这里吗?”迟小多说:“其实人还是会思念故乡的。”
余玦答道:“来来去去,弹指百年,已经习惯了,每个时期都有舍不得的东西,过了就会淡忘……这些年里,唯一牵挂的就只有齐尉,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在他出生的第一天,他的父亲就抱着他,来到我的面前。”
迟小多啊的一声,说:“可是他后来就没有再住在齐家了。”
“是的。”余玦答道:“那一天之后,他就住在他母亲的家里,不缺吃穿,健康长大。我经常会去他外婆家里,看看他,给他带点东西。”
“直到他父亲死后,某种意义上,他回到了这里,每次当他朝湖水里看的时候,我都会看看他。”
项诚与齐尉站在树后,项诚看了眼齐尉,拍拍他的肩膀。
“你会孤独吗?”迟小多问:“我们还有很多妖怪朋友,可以介绍给你认识。我们家战死尸鬼王说不定很想和你当哥们儿。”
余玦笑了起来,说:“不必,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曾与他说过这些,就是怕他有牵碍,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需要我,想做什么,只要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太阳升起来了,余玦说:“非常感谢您。”
“不客气。”迟小多说:“我代表项诚和全体妖怪,欢迎你随时到圣地来玩。”
“有时间的话,一定拜访。”余玦答道。
余玦化身为蛟,鳞片在晨曦下闪烁着五色的光华,一转身投入了湖中。
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起身,看见齐尉站在树下,沉默地望着湖水。
第120章 沧浪之龙(七)
早上八点,迟小多和项诚吃完早饭后在床上躺着。
“我觉得蛟仙说话的感觉和齐尉好像。”迟小多说:“那种语气,都是邻家大哥哥的风度,你觉得余玦平时是在模仿齐尉的一举一动吗?”
迟小多回家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余玦化身为人,就会去模仿人类,它见到的人类很少,所以在这些年里,多少会模仿一下齐尉。
“我不像邻家大哥哥吗?”项诚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迟小多想表达的意思上。
“不是很像。”迟小多说。
“那我像什么?”项诚穿着黑背心运动长裤,躺上床来,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左手翻过来,摸迟小多的胳膊,把他的手握在手里。
“你以前像鸭子哥,然后像民工哥,后来像快递哥,现在像小区里帮老太太扛米的流|氓大哥哥。”迟小多诚恳地说。
项诚:“……”
“有种黑|社会老大的感觉。”迟小多说。
迟小多哈哈笑了起来,项诚说:“别操心他了,睡吧睡吧,时间到了,自然就想通了。”
“齐尉中降头了吗?”迟小多缩在被子里问。
项诚说:“有一种降头是‘情降’,拿督应该是下了情降的,只是不敢做得太明显,否则会被察觉异样,我们在搜查拿督的家里时,被小朗发现,然后被解了。”
“什么?!”迟小多惊讶道:“他还会解降?”
“心灯。”项诚说:“万法归寂,陈真用法术解除了所有降头法术的施法道具。”
“我说呢!”迟小多恍然大悟道:“可是韩柔……”
“韩柔的法术还掌握在那小子的手里。”项诚答道:“我已经发动所有妖怪去找他了,他应该躲得不远……你要做什么?”
迟小多手里拿着傩术用的面具,翻来覆去地看。他在想是否能根据面具追踪到拿督的下落。
“还能找到那家伙吗?”迟小多问。
“很麻烦。”项诚说:“第一次惊动了他,现在已经不好找了。”
项诚一只手按在迟小多的面具上,想把它抽走。
“要试试吗?”迟小多说。
“不要乱来。”项诚说。
“其实南洋降头,很多是中国传过去的。”迟小多说:“世间万法,力量无非来自三个地方——天、地、人。千变万化,不离其中。”
广义的天地人,天指天脉,强大的天与神之力,地指地脉,鬼魂等等,“人”则泛指天地间的一切生灵。虽然随着逐渐学习,知道的越多,迟小多就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越无知。然而大的原理,却随着成为一名降妖师而逐渐窥见了某些从未察觉的规律。
世间千万法术,都不会超出这三个大方向,项诚与陈真等人的法术来自于“天”,是天脉运转的力量。
迟小多逐渐了解齐尉,也了解到了齐家的一些法术,风水,大多是利用‘地’的法术,齐尉施法结的首印,实际上则是与蛟仙互通的一种空间术。他召唤出的‘龙’也不是真的龙,而是蛟通过契约朝他传来的力量。
至于这些五色蛟存在于何处,迟小多便不得而知了,初步猜测,蛟族应该是各自潜藏于地脉中修炼的,水龙在深海,而火龙在熔岩之中,虽然他很好奇,但还是不敢去探知齐家法术的一些原理,毕竟那是别人家秘而不宣的家传绝学。
傩术,则是以“人”作为对象的法术,就像妖灵,鬼魂之道,掺杂了少许地灵的力量。迟小多起身,拿起笔,沉吟片刻,开始改拿督的面具。在上面添加了一些符文,这样一来,面具里傩术的方向就会巧妙地改变。
“来吧。”迟小多有点紧张。
“我来。”项诚说。
“你的龙力太强了。”迟小多说:“他马上就会解掉傩术的,我来,然后你把龙力灌注进戒指里,用眉心轮来看我看到的东西。”
“那么你尽量和他东拉西扯。”项诚说:“我负责观察他躲藏的地点。”
“你用这个。”迟小多翻出一支毛笔,蘸了点朱砂,说:“这是我的专利产品,可以根据法力的流向和联系,来寻找施法者的方向。”
说完以后,迟小多戴上面具,嗡的一瞬间,面前出现了绚烂的光华,仿佛穿越时空,出现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拿督谨修正在包扎伤口,没想到仓库内的一块木雕突然放射出强光,当即色变,退后。
木雕被迟小多的灵魂附着于身上,注视着拿督谨修。
拿督谨修:“……”
迟小多:“嘿嘿,果然被我抓住了。”
拿督谨修勃然大怒,马上就要施展降头术,迟小多却大喊一声:“慢着!”
卧室里,项诚左手牵着迟小多的手,手上戒指重叠在一起,发出光芒,右手则握着笔,让毛笔自己无意识地划圈,开始绘制迟小多所在仓库的方位。
拿督谨修:“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降妖师。”迟小多说:“中国驱委成员,不要紧张,你的面具落在我的手里,用法术反流的方式,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拿督谨修冷冷道:“如果你是想来抓我的话,不用再徒劳了,告诉你们的‘尉’,沧浪之龙生活的地方是大海,不是这么一个浅浅的池。”
“所以这就是你用傩术来操控韩柔的目的吗?”迟小多道:“你明显没搞清楚,蛟仙爱齐尉多过爱你嘛,哪怕是一个小池子,它有家的感觉,也不会跟着你走的。”
拿督谨修听到这句话,勃然大怒道:“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得到沧浪之龙的力量!”
“齐尉优柔寡断。”拿督谨修道:“从我第一面见他伊始,就表现出一副无知的模样,没有一点当家主该有的素养!”
“那可是你堂哥。”迟小多说:“你顶着韩柔的身体和他谈恋爱,不觉得很尴尬的吗?”
拿督谨修被这么一说,登时语塞。
迟小多笑道:“你该不会是谈着谈着,喜欢上你堂哥了吧。”
“你给我闭嘴!”拿督谨修怒吼道:“那个蠢货!简直是玷污了高贵的龙族血脉!竟会和一个凡人之女恋爱!”
“龙……龙族血脉。”迟小多嘴角抽搐道:“你认真的吗?”
拿督谨修不住喘气,冷冷道:“要不是你的身上也有龙威,我早就把你……把你……”
“打住。”迟小多一边心念电转,不知道项诚找到这家伙的位置了没有,一边嘴上东拉西扯道:“既然你那么讨厌齐尉,为什么不索性绊住他呢?”
拿督谨修冷哼一声,仇恨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感觉他还没二十,也就是说,十年前他来齐家做客的时候,只有不到十岁。
“因为他怕你。”项诚的声音在迟小多心里说:“齐尉带你去见韩柔,曾经一定把咱们的事,朝韩柔说过不少,他怕自己的计划被咱们识破。
迟小多心想是这样吗?项诚答道:“已经找到他的方位了,放点狠话,撤。”
“我不会放过你的。”拿督的表情有点扭曲,说:“等沧浪之龙来到我们的身边,这笔账,我一定会和你算!”
迟小多说:“你已经和印度教达成了协议,你能用傩术请到湿婆附身,有湿婆这么强大的神力,你还要沧浪之龙做什么?”
拿督冷哼一声,迟小多突然想到一个关键点,喃喃道:“我猜你不能请湿婆来对付你在马来西亚的敌人,因为他们也信奉印度教,是这样吗,嗯?”
迟小多一扬眉,拿督终于忍无可忍,吼道:“给我滚!”
迟小多迅速摘下面具,回到了卧室里,项诚见迟小多安全归来,便接着电话,穿衣服下楼。
“你在家里睡会。”
“别闹了!”迟小多道:“怎么可能睡得着!找到方位了?”
项诚正要出门去,说:“拿督又跑了,但是他们正在跟踪他,算了一起,上车。”
“大王,所有手下就绪。”封离的声音在电话里说:“他打算出广州了。”
“准备包抄。”项诚说:“别让他跑了。”
高速路的出口上停着几辆车,迟小多问:“人在哪里?”
“在去韶关的大巴上。”封离答道:“火车和飞机都会被监视住,我安排了个妖怪和他同一班车,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咱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一辆车开来,拐出收费站,弹开车门,齐尉拎着一个包下来。
项诚:“……”
齐尉说:“人到了吗?”
“陈真让你来的?”项诚说。
齐尉扔给项诚一根烟,没说话,项诚抬手接住,看了齐尉一眼。
“你还好吧。”迟小多观察齐尉。
“我?”齐尉有点茫然:“我很好,怎么了?”
迟小多说:“韩柔她……”
“我得抓住拿督。”齐尉说:“让他解降。”
“哦。”迟小多说:“那回去还结婚嘛?”
“别提了。”齐尉哭笑不得道:“难不成和拿督结婚吗?”
迟小多一手扶额,真是太尴尬了,待会齐尉见到拿督还不知道怎么办,要揍他一顿吗?
“大巴到了。”封离在电话里说。
一辆旅游大巴抵达收费处,一群人马上上前,陈真下车,出示手续证明,后面可达把车开过来,堵住大巴的退路。
“公务检查。”陈真穿一身警服,压低了帽檐,说:“大家请下车配合一下。”
迟小多一瞥,看见了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的拿督谨修,大巴上的人陆续下车,只有他还坐着。
接着,拿督朝迟小多望来,现出诡异的笑容。
迟小多马上喊道:“小心!”
大巴顷刻间震荡起来,下车的乘客各自大喊,逃离,车窗轰然被撞碎,可达,项诚,轩何志同时从窗口处射进了大巴里。
抓个降头师,特别行动组全部人一起上还抓不到?这简直是迟小多没法相信的,然而事实证明,这家伙简直难对付到了极点。
齐尉一道火龙迎着驾驶室贯穿了大巴,拿督却两手一分,射出了无数蛛网般的细线,把火龙收了进来,齐尉冲到跟前,被拿督一扯,只见大巴里发出强光,轰然爆射,从各个窗口里射出一发大闪光。
大巴砰然解体,炸开,所有人飞出车外,拿督飞上空中,陈真喊道:“把他引开!别在这里打!”
拿督背后再次降神,出现三目四臂的湿婆,一个旋转,射出七色彩光,犹如飘带般射向所有人,掀翻了收费处外的车辆,迟小多抱头冲出,逃向路边,轩何志双手一拢,推出。
漫天的树木疯狂生长,构筑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笼,罩住了车辆,拿督再次拔高,在空中旋转,牵动着整个世界,登时天旋地转,迟小多头晕目眩,趴在地上连声大喊。
世界开始疯狂旋转起来,陈真拿出心灯,却被转得站都站不稳,勉力推出心灯,湿婆却再次飞高,直到上百米的高空处,俯览整个大地。
“愚蠢的尉!”拿督的声音喝道:“你根本没有能力!”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达怒吼道:“我要吐了!快想办法啊!”
“上天!”迟小多喊道:“湿婆是舞蹈之神,跳起舞来整个世界都会动……我好晕……救命啊!”
就在那一刻,五声怒吼,大地上出现了五色蛟龙,载着齐尉飞起,项诚离地化为青龙,接上了迟小多,朝着湿婆飞去。
高空中的湿婆左手一拍右手的鼓,咚的一声巨响,卷起飓风,把五色蛟龙吹开。
陈真在地面举起心灯,心灯焕发出强光,形成了一个保护罩,光罩下,湿婆的威力形成了一个风眼区。封离与可达变幻为狐与狼,绕着保护罩旋转,将被甩出去的车辆和人接住,拖回来。
湿婆在空中越转越快,继而弹跳起来,大地开始剧震,所有车辆弹起,被离心力甩飞出去,犹如一场台风降临,高速路上铁丝网被毁,形成一股龙卷风,朝着四面八方飞开,地面
迟小多感觉头顶的天地都在疯狂旋转,齐尉竭力操控五色龙,围着湿婆,与拿督同步旋转,一圈又一圈,越转越靠近中央。
“绕着拿督转!”迟小多喊道。
青龙同样在外围旋转,湿婆一手摘下脖颈上的眼镜蛇,朝外一抖,登时蛇群犹如暴雨般飞散开去。而就在那一刻,青龙的额角发出强光,响起一声龙吟。砰然巨响,眼镜蛇在龙威下全部散开,飞向四面八方。
“我们掩护你!”迟小多朝着齐尉喊道。
青龙过于巨大,无法绕圈收拢到湿婆身边的范围里,齐尉驾驭的五色蛟焕发着彩光,避开湿婆身周的风暴。
齐尉顶着狂风,不住收拢包围圈,已无暇顾及队友们,仍在催动法术,召唤出更多的蛟龙。
湿婆在高速旋转之中不断扩*力范围,直到最后,方圆将近一平方公里,全被湿婆的法术笼罩,山峦上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即将甩飞出去,天空中形成了极其震撼的场面,五行光芒闪烁,上千条通体闪光的蛟绕着湿婆,犹如风壁般旋转飞舞!
齐尉冲向旋转中的拿督,拿督额上第三只眼睁开,齐尉被那只眼中的光芒射中,千万缕彩色光线缠绕住它的身体。
湿婆突然一停,强大的惯性令大地轰然震响,所有的车,人都被一起摔向远方。
紧接着湿婆再次转身,反向旋转,齐尉纵声大吼,被无数丝线缠住,在空中高速旋转,离心力令他几乎吐血。
“你自己放弃的,你做什么都不行。”拿督冷笑道。
“我……还没有放弃呢。”齐尉艰难地说:“就算放弃……也不会交到……你的手里,既然已经投入印度教,又何必回……来?”
拿督冷冷道:“沧浪之龙已经答应跟随我离开!就凭你?!能做什么!”
“忘了我教你的吗?”余玦的声音在齐尉身后响起。
齐尉:“……”
齐尉陡然睁大双眼,一只手掌按在他的背后,湿婆旋转的离心力为之一阻。
紧接着,齐尉双手一回扯,上前条龙射向他的身体,迸发出强光,汇聚为一条鳞片闪烁着强光的巨大磐龙,载着齐尉朝拿督冲去。
齐尉朗声大喝,一刹那已到了拿督面前,齐尉伸出食中二指,指尖迸发出强光,朝着拿督额上的第三只眼堪堪点去。
高空中卷起了一阵强大的风暴,湿婆法相与拿督分离,紧接着地面射出一道心灯的光束,直贯天际,拿督失去了所有的法力,苍狼冲来,一口咬住了他,将他拖向地面去。
青龙一声长吟,拔高,载着迟小多飞向天空。
磐龙载着齐尉飞高。
迟小多终于喘过气来,感觉自己要挂掉了。
大地上一片狼藉,齐尉单膝跪在磐龙头顶上,不住咳嗽,青龙拉近距离,两只巨大的龙形生物在空中不断靠近。
迟小多注意到,那条磐龙和化龙前的巴蛇不一样,看得出是修炼已久的蛟,有四只爪子,但没有从前巴蛇头顶凸出的角。
“齐尉!”迟小多说:“你还好吧!”
齐尉勉强点头,说:“没事!”
“没事就好!”迟小多笑道。
“我们回家睡觉去了。”青龙发出声音道:“你自己收拾战场。”
迟小多被青龙载着,转身飞走
蛟龙载着齐尉,飞向大地。
“等等。”齐尉说:“蛟……蛟仙。”
五色蛟龙在空中停住,缓慢降低,没有答齐尉的话。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齐尉说:“大概五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我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山上,是你带我去的吗?”
“那是都庞岭之巅。”蛟龙答道:“我想让你看看,你长大以后将会守护的地方,五岭之南,是为岭南,那是你们齐家世代居住之处。”
“我以为是做了一场梦。”齐尉答道:“也从没想过是你。”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蛟龙靠近地面,齐尉跃下,若有所思,蛟龙看了齐尉一眼。
一人一龙,对视片刻,齐尉还要再说,蛟龙转身,消失在空中。
三天后:
陈真把结案报告递给项诚,项诚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拿督谨修。”项诚随口念道:“马来西亚降头师,为获得齐家的请龙之力,潜伏在广州市……利用韩柔身份接近特别行动组齐尉,使用降头术影响齐尉,目地是让他辞去当家主职务……你确定要这么写?齐家家丑都要被你捅光了。”
“你看着改改吧。”陈真说:“反正是迟小多写的。”
“文笔不错。”项诚改口道:“就这么定了。”
“特别行动组还是得建起来。”陈真说:“这次打得实在太狼狈了。”
“说得对。”项诚起身道:“以后你就是组长了,和轩何志同志好好努力,组织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我不干这活。”陈真说:“你当组长,你和可达努力。”
“你当。”
“你当。”陈真坚持道。
项诚拿起衣服出门,陈真问:“上哪儿去?”
“接小多和你弟弟。”项诚漫不经心道。
病房里,韩柔醒了。
“我……”韩柔道:“齐尉?你怎么在这里?”
齐尉笑了笑,说:“好些了吗?”
“嗯。”韩柔的眉头皱了起来:“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没事就好。”齐尉说:“好好休息。”
“这是……”韩柔注意到齐尉身边坐着的迟小多。
“我弟弟。”齐尉介绍道。
“你好呀。”迟小多朝韩柔招了招手。
韩柔朝他笑了笑,说:“齐尉怎么跑来看我了?”
“听说你生病了。”齐尉解释道:“顺路过来看看,给你买了点水果。”
“这太不好意思了。”韩柔忙道。
“没关系。”齐尉说:“好好养病。”
韩柔点了点头,有点尴尬,齐尉便起身道:“我走了,有缘再会。”
齐尉和韩柔握了下手,带着迟小多离开。
傍晚,两人趴在江边的栏杆上看夕阳。
迟小多问:“拿督走了吗?”
“赔钱,道歉,遣送出境。”齐尉答道:“小时候他来我家做客,就是个熊孩子,我客客气气,他就蹬鼻子上脸的,是我不想和他计较。”
“原来是个熊孩子引发的血案吗?”迟小多哭笑不得道。
齐尉没有说话,摇摇头,笑了起来。
“你长着就是一副可以随便欺负的样子。”迟小多忍不住去捏齐尉的肩膀:“我看到也忍不住想欺负你呢。”
齐尉抓住迟小多的手,说:“别闹,你会害我被项诚杀掉的。”
迟小多哈哈大笑。
“可能他的内心,只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力。”齐尉哂道:“熊孩子大多如此,看我一直不怎么理他,就怀恨在心吧。”
“那他会屈服道歉吗?”迟小多说。
“是那边的家长,特地过来道歉。”齐尉说:“马来西亚的族人有点内外交困,局面非常混乱,他们本来让拿督带着几个降头师,到齐家来请求结盟。”
“可能拿督觉得,朝堂哥请求援助是件丢脸的事,不如把蛟仙整个弄回去,来得简单方便点吧。”齐尉随口道:“他们当家主特地给我们道歉了。”
“你还会出手吗?”迟小多问。
齐尉想了想,问迟小多:“你觉得我应该出手吗?”
迟小多说:“我突然有点想去沙巴和马六甲玩呢。”
齐尉哈哈大笑,一手搭着迟小多的肩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夏天我去吉隆坡一趟。”齐尉说:“顺利的话,通知你们,大家一起过来度假?”
“带蛟仙吗?”迟小多问。
“嗯……如果他愿意的话。”齐尉说:“我是很想带他出国走走的。”
“这可太便宜拿督家了。”迟小多说。
“不便宜。”齐尉说:“高速上的清场费用,在国内捣乱的人手出勤费用,受到影响的人……韩柔的补偿费和损失费……加在一起,最后被狄淑敏老师狠狠敲了一笔,不过他家有钱,就是降头师的争斗太厉害了。马来西亚的派别太杂,很难说什么时候,就有家族覆没的危险。所以他们下手都特别狠,也不能全怪拿督。”
迟小多说:“韩柔的事……你想开了?”
齐尉打开戒指盒,看了一眼,拿出戒指,想了想,拈在手里,朝珠江中一扔,戒指在空中闪烁着弧光,落进江中,冒了个水花。
齐尉笑了起来,说:“晚上去你家吃饭。”
“走吧。”迟小多笑道。
两人刚转身,一个身影迅速无比地冲过来,边冲边脱,脱得剩下内裤,一身肌肉白皙健美,赤脚踏上栏杆,作跳水姿势,咚的一声投进了江里。
迟小多:“……”
齐尉:“……”
“轩何志!”齐尉朝江里喊道:“不要下去拣了!小心感冒!你求婚的时候我再送你个!”
轩何志从江里冒出头,朝岸边喊道:“没关系!我能找到的!你别管了我!回头你再送我个啊!你刚才自己说的!小多也听见了!”
迟小多:“………………”
岭南的春天煦暖而清新,春风盈野,漫山的花开了,花瓣飞向湖中,齐尉走到湖边,卷起裤腿,坐下,甩出鱼竿。
钓着钓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齐尉没有回头,那人就在他的身旁坐下,两人就这么并肩坐着,面朝碧绿青翠的大湖。
层峦叠嶂,飞鸟掠过,湖清山秀,浑然一色。
——沧浪之龙·完——
第121章 星河如覆(一)
【哥哥,你什么时候成家?】
【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今天看见他们在说你。】
【不要管那些闲话,怎么了?他们让你不开心了?】
【没有,我只是想……如果你有个爱人,在一起互相支持,像小多和项诚那样……】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幸福,不用去羡慕别人,羡慕不来的,何况我觉得这样就挺幸福。】
陈真第一眼见到自己的弟弟,是在他十二岁那年,那一天他忙着哭去了,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婴儿将伴随自己一生。
“真儿呢……真儿……”
弥留之际,母亲还在叫陈真的名字。
陈真被父亲带到病房前,母亲脸色苍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低声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手指轻轻地抬起来。
“这是……你弟弟。好好……照顾他。”她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双眼。
“妈?”陈真的声音发着抖。
“出去出去。”
医生开始抢救,护士抱着襁褓中的陈朗转去育婴室,陈真手足无措地站在病房外,所有人忙成一团,唯独忽略了他。
他隔着温房,看了眼正在照光的弟弟。
母亲办完丧礼,陈朗出院那天,父亲有事出公差,不能回家,于是陈真下午请假,打车过来,把陈朗带回家去。
婴儿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抓住了陈真的手指头,陈真费好大劲儿才把他的手掰开。
回到家以后,抽空前来帮忙的亲戚教给陈真怎么热奶瓶,怎么换尿布,陈朗先天失聪失明,也不会哭,只会发出奇怪的叫声,要随时注意这个脆弱小生命的表现。
乱七八糟地吩咐了一通,陈真大概记住后,亲戚走了,保姆也走了。家里因为父母的职业,不能请外人来时时守着帮忙。
于是陈真冲泡了婴儿奶粉,小心地拿着给陈朗喝,喝完以后抱起来,却被吐了一头。
陈真:“……”
陈真刚要去洗澡,小陈朗又在乱动,陈真简直忙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
直到深夜时,父亲陈戎回来了。
陈真趴在桌前写作业,桌旁是一张婴儿摇床,陈真写一会,便摇几下。
“吃过了?”陈戎问。
“吃过了。”陈真说。
“我问你。”陈戎又道。
陈真才想起来,说:“忘了。”
“桌上有菜,我看着他,你去吃。”陈戎说。
保姆做了饭,还放在桌上,陈真随便吃了点,看到陈戎抱着弟弟,低声哼着歌,在客厅里慢慢地晃,小陈朗趴在父亲的肩膀上,闭着双眼。
“他听不见。”陈真朝父亲说。
“他耳朵听不见。”陈戎答道:“心里听得见。”
“他眼睛是不是也看不见?”
“新生儿都是这样。”陈戎说:“别胡思乱想,耳朵的事,过段时间再去检查。”
陈真看着熟睡的弟弟,沉默不语。
北京的秋天黄叶满地,窗外一片萧瑟,从此陈真人生的任务,除了学琴,练琴,补习班,学法术之外,又多了一项——照顾弟弟。还必须把头发剪成寸头,以免被陈朗扯住。
陈戎朝陈真说:“看,你弟弟在朝你说话。”
陈真在给陈朗换尿布的时候,小陈朗的手漫无目的地挥了挥,抓住了陈真的小手指。
陈真一直以为这个小东西活不了太久,新生儿听力初筛,筛出先天耳聋,后面又发现先天失明。但它仿佛带着母亲临死前强大的,坚韧的生命力,活下来了。
陈戎想尽一切办法,却终究无法解决小陈朗先天的毛病,陈真小心地路过客厅,看到父亲在家里踱步,自言自语。
“哪怕能听见,或者是看见都好。”陈戎喃喃道:“否则怎么和外界接触呢……真儿?”
陈戎听到声响,陈真马上站到一旁,手背在身后。
“手里拿的什么?”陈戎问。
陈真摇头,陈戎说:“拿出来。”
陈真退后些许,陈戎走上前去,陈真只得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母亲生前穿过的一件外套。
“拿外套做什么?”陈戎说。
“弟弟不舒服。”陈真说:“一直动,还叫,睡不着。”
陈戎没有再说,陈真拿着外套走了,用它包裹着小陈朗,陈朗渐渐地睡着了。
半夜,卧室里,十二岁的陈真抱着母亲的外套,侧躺在床上,哽咽流泪。
太阳依旧升起,冬日茫茫,北京全城大雪,一片苍白。
“喂!陈真!”同学喊道:“打桌球去吧!”
“不去。”陈真一边肩膀上挎着包,说:“回家有事。”
“走吧。”
“不去。”
“你这几天干嘛了,一放学就往家里跑。”
陈真什么也没说,上了路边等着接他放学的车,回到家里,听到两个保姆小声议论。
“这小孩太可怜了……还不如没被生下来……哎……”
陈真从保姆面前走过去,保姆马上不说话了,他把书包扔到一旁,看见弟弟张着嘴,发出嘶哑的,啊啊的叫声,像只枯巢里等着被喂食的,可怜的雏鸟。
手小,脚小,嘴巴也很小,一切都这么小,陈真用手指摸了摸弟弟的牙龈,似乎长出牙齿了。
陈朗两只手抱住了哥哥的食指,安静下来。
深夜里,陈真困得要死,陈朗又开始叫了,陈真检查过尿布没有问题,也刚喂过奶,不知道在叫什么,陈真一边赶作业,一边摇陈朗的婴儿床,陈朗却叫个不停。
那叫声听起来毫无意义,只是啊——啊——的,声音很小,一阵一阵,就像幼猫的叫声一样。陈真开始以为婴儿都是这么发声的,但逐渐发现,陈朗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哭。
陈真只得抱起陈朗,到处走动,唱歌。陈朗一被抱起来,就不叫了,乖乖地趴在陈真的肩膀上。
其实让他这么叫也没什么,嗓子又不会叫哑,毕竟不是大哭大闹,也不烦。陈真心想,但是陈朗一叫,自己就坐不住。
“没有办法。”周茂国的声音在客厅里说。
陈戎长叹一声,周茂国说:“可怜了兄弟俩。”
陈真抱着弟弟,从虚掩着的门外朝内看了一眼,陈戎走过来,关上了门,陈真看看肩上趴着的弟弟。
陈真初中毕业后,进了一个离家有点远的高中,依旧重复着他家——学校的生活。
“陈真。”一个同学说:“放学去北海滑冰吧?”
“不去。”陈真答道:“有事要回家。”
“你爸管得这么严啊。”同学又道。
陈真摆摆手,说:“改天吧。”
“改天改天。”别人哭笑不得道:“这都改多少次了。”
陈真只是笑笑,不说话,围上围巾,上了等在校门口接送的车。
陈真回到家,换鞋,看到陈朗扶着沙发扶手,正在一步一步的挪动。
“哟。”陈真说:“找什么呢?”
陈朗挪到沙发另一边去,伸手去够电话听筒。
“心情好吗?”陈真问,过去把听筒交给他,小陈朗一感觉到陈真回来,就马上不要听筒了,抓着陈真的手,死活不放,陈真连衣服还没换,无可奈何,只得把他抱起来。
陈真有时候很郁闷,父亲工作忙不在家,只得自己去照看,几次想交给保姆不管了,却常常看到保姆在忙活,陈朗太小,两岁多刚学会走路,还费了好大的劲,陈真一不看着,陈朗不是打坏东西就是摔跤。
做作业的时候,陈真还得背着陈朗,背一会换成抱着,再不行就在床上支个小桌子,让陈朗在自己旁边爬来爬去。只要陈真在身边,陈朗就会渐渐地安静下来,有时候甚至还可以稍微离开陈真身边一点,找点事情,自娱自乐一番。
春天来了,陈朗四岁那年,北京的春天气候很好。
陈真破例带了学校辩论队的队友回家,准备辩论赛的稿子,两男两女,陈真是队长,负责自由人与结辩。
“哈喽。”
“你好——”
“你好呀。”
“这是我弟弟。”陈真说:“陈朗。”
陈朗正在客厅里乱抓东西,队友们进来了,陈朗感觉到地上的震动,拍了拍桌子。
“他听不见也看不见。”陈真有点忐忑地朝几个队友说。
“哦——”
陈真不想告诉同学们自己家里的事,父亲是驱魔师,这职业本来就不能在世俗社会面前曝光。陈朗又先天三失,一旦班上的同学知道了,马上就会传来传去开始议论。无论是同情还是理解,陈真都不想自己成为同龄人口中的谈资。
“先来准备稿子吧。”陈真说:“晚上在我家吃饭。”
“你弟弟长得真可爱。”队友说。
陈真说:“不要抱他,他不大喜欢被陌生人抱,会紧张,偶尔会攻击人。”
队友们点头,围观了陈朗一会,有人问:“陈真,你不告诉你弟弟你回来了吗?”
“先……不管他吧。”陈真事情多得很,没空陪陈朗,说:“待会再说,我一碰到他,他就让我抱,太粘人了,来,现在开始。”
大家嗯了声,陈朗在他们回来前正在抓东西,现在站着不动了,似乎在感觉哥哥的存在,大家尽量避免惊动他,轻手轻脚地从客厅里过去。
“美是客观存在,还是主观感受……”陈真翻了下稿子,开始准备辩题。
队友们时不时探头张望,见外面陈朗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沙发上。
陈真无意一瞥,瞥见四岁的陈朗静静地坐着。
“继续。”陈真说:“不用那么小声,他听不见。”
模拟进行到一半,外面传来声响,大家都吓了一跳。
陈真家里的沙发桌子都用防撞材料包裹起来了,地上也是地毯,倒不是太紧张。
“你弟弟摔倒了。”队友说。
陈朗把茶几上的木头杯子打翻下来了,自己也摔倒在地上。
陈真示意先不要去扶,观察了一会,朝队友们说:“他一般自己会站起来。”
小陈朗张嘴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陈真有点疑惑,过了好一会,陈朗果然自己站起来了,于是陈真和辩友们便不管陈朗了。
“人如何认识这个世界,世界就是人眼中的样子……”队友说到一半,注意到陈朗正在抓一个玩具,笑道:“你弟弟喜欢什么?”
陈朗抱着个木雕玩。
陈真抬头看了一眼,说:“他喜欢有花纹的东西,由此可见,美是一种主观感受。”
众人笑,片刻后,小陈朗朝着陈真所在的地方慢慢地爬过来,大家自动自觉地抬起脚,让他从桌子下爬过去,陈朗爬了几个来回,最后坐在桌子下,不动了。
陈真试着放下脚,小陈朗马上抱住了陈真的脚。
陈真只好把他抱起来,小陈朗开始捣乱,一会动一下,还会把手塞进陈真嘴里去,弄得陈真没法说话,最后陈真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大家开始吃饭,陈真给陈朗喂饭吃,陈朗又把碗打翻了。陈真忙朝队友们道歉,擦桌子,说:“他偶尔会有点不舒服,季节变化的原因。”
当天送走队友,陈真背着陈朗,朝朋友们告罪道别,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还觉得陈朗挺萌的。晚上,陈真看见陈朗自己坐在床上,孤零零的,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听到了吗,他们夸你是小帅哥。”陈真道:“说你长得比哥哥还帅呢。”
小陈朗只是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陈真有时候心想,陈朗算是人吗?他的基因是人,却没有任何人类世界的认识,在他的精神中,世界一片漆黑,没有过往也没有将来,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他有时候很好奇,三失人群脑海中想的都是什么?
他们的思想世界里,那个永无止境的黑暗,会随着他们的触觉感知外界,而具备着精神的波澜吗?
陈真知道陈朗能区分自己与陌生人,也许是靠气味,却已经不大认识父亲了。
陈戎殉职那天,北京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陈真一身黑西装,抱着同样穿一身黑衣服的陈朗。
来吊唁的人很多,陈真挨个朝他们打招呼,表示感谢,送父亲进焚化炉时,陈真把五岁的弟弟放下来,陈朗难得的很听话。
“跪下来。”陈真小声说,摸了摸陈朗的膝盖,示意他跪在地上。
两人面朝送进焚化炉的棺木跪着,陈朗又朝陈真身上爬,要抱。
陈真眼睛通红,几次让陈朗跪好,陈朗只是十分不安,陈真使劲把他朝地上一杵,带着哭腔,大声道:“跪好!爸爸死了!”
陈朗感觉到了,吓了一跳,不停地喘气,全身发抖,脸上现出彷徨的表情。
“磕头。”陈真忍着哭声,说:“小朗,给爸爸磕头。”
陈朗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陈真按了按他的头,让他伏身,陈朗不敢动,陈真在一旁磕头。
当天夜里,陈真抱着陈朗,凑在他的头发前,哽咽不止。
“你想爸爸吗?”陈真难过地说:“你不认识他,对吗?”
陈朗伸出手,漫无目的地抓了抓,陈真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抱着陈朗埋头痛哭。
“你想妈妈吗?”陈真道:“小朗?”
陈朗把陈真的鼻涕眼泪抹开,抹了陈真一脸,陈真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又难过地哭了很久,足足一夜,天亮时,才在沙发上睡着了。
又一天,房间里,陈真盘膝坐在地上,燃起心灯,黑暗一瞬间为之飘散。
符文绕着陈真身周旋转,光芒之中,出现了一只魂兽模糊的轮廓。
“小朗?”陈真说:“你看得见我吗?”
七岁的陈朗坐在陈真的对面,不安地动了动,心灯的光芒照耀了两兄弟的灵魂。
陈朗的七魄形态浮现,成为七个灵魂符文,具象化为脉轮,在身前旋转。
陈真的中枢魄化为一只闪光的貂,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触碰陈朗的中枢魄。
就在魂兽触及陈朗脉轮的一瞬间,嗡然巨响,两兄弟的灵魂里,出现了一道大闪光。
陈真终于看到了弟弟的精神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具象化为各种古怪的符号,犹如奇形怪状的简笔画线条,就像海洋一般,而在海洋的最中心处,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的雕塑。
雕塑犹如一座伟岸的图腾,高高屹立着。所有杂乱的印象都围绕着它起伏,旋转,作不规则的运动。
它像是人的形象,有人的特征,又并非形象化的人。
就像现代艺术里表现出的,用支离破碎的构图拼合成的,概念化的“人”。
他由线,点与面组成,歪歪扭扭地矗立于陈朗的内心最深处。
他理所当然地存在于此,指引着思想的世界,支撑着这混沌的星河。
他发着光,照亮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印象海洋。
——未完待续——
第122章 星河如覆(二)
【哥哥。】
陈真握着陈朗的手,在他的手掌里打了个勾。
陈朗逐渐地学会了“语言”,最开始时非常费力,陈真要进入他的灵魂里一整天,才能教给他一个盲文单字,过度使用心灯,令他的身体非常虚弱。
【小朗。】
到得后来,陈朗的学习速度逐渐快了起来,从【你】【我】【哥哥】到【我要喝水】以及三百个基础词意的表达,花了两年又三个月。
接着直到掌握盲文单字的所有词汇,陈朗只花了半年,学会盲文之后,陈朗开始在家里读书,而陈真也要去读完他中断的大学了。
陈朗已经能和陈真交流,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虽然他看着陈朗,还是会常常地想,如果有一天,陈朗能听见或是看见,该有多好。
陈真睡觉的时候,好几次梦见陈朗复明了,变得和普通的孩子一样,然而醒来以后,看见的还是陈朗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摸他的盲文。
【今天心情好吗?】陈真笑着在陈朗的手里写字。
陈朗点了几下,用盲文回答:【好。】
【表达尽量用汉字。】陈真说:【少用盲文,用汉字有助于你和别人交流。】
【好的。】陈朗回答。
【我去给你热汤,我们吃饭。】陈真表达道。
陈朗点了点头。
【不要动它。】陈真发现陈朗进来了,在厨房的桌上摸来摸去,马上把刀拿走,递给他一棵菜,陈朗摸了一会,陈真让他摘菜,两兄弟做好饭。陈朗对陈真的依赖渐渐没那么厉害了,陈真也得以认真读书,偶尔听到陈朗在客厅里找东西的声音,便探头看看,笑笑。
那两年里,幻化出中枢魄,损害了陈真的灵魂,他不得不尽量减少使用心灯,但有时候他仍然会用心灯去看一下陈朗的内心。
陈朗的心里,那尊神祗一般的雕像还在那里,从未有过改变,精神世界也渐渐出现了不一样的内容,原先杂乱无章的,浩瀚的线条印象已经逐渐转化为盲文,夹杂着大量的汉字。
没有色彩,只有一些几何图形,与朦胧印象一般的图案。
如果弟弟能看见就好了,陈真有时候想想,觉得人总是贪心的,有了这个就贪得无厌地想要那个,总是不知足。
陈真每一个月会用魂兽进入陈朗的精神里看一看,但就在某一次,被陈朗拒绝了。
【怎么了?】陈真诧异地问。
陈朗起身走了。
陈真笑了起来,跟在陈朗身后:【不好意思了?】
陈朗嘴角微微勾着,点了点头,陈真凑过去观察陈朗的表情,笑着摸摸他的头。
北京的夏天,梧桐树上光影变幻,陈真还记得那一天,他把双鱼玉佩收起来,客厅里,迟小多的声音就像在他的脑海中劈开了一道响雷。
“哎……陈真?你过来看看?”
“他是看见了吗?”
陈朗动了动陈真,陈真回过神,两人坐在电影院外。
陈朗打手语:【我可以吃那个吗?】
陈真:【哪个?嗯。】
三月十四,路上到处都是情侣,陈朗看着他们,女孩依偎在男朋友身边,吃着冰淇淋。陈真买了一份回来,和陈朗分着吃,朝陈朗说:【你只能吃一点,否则会肚子疼。】
【上次我和小多在澳门吃了它,没有肚子疼。】陈朗回答道。
【那是酸奶做的。】陈真说:【这是皮鞋做的,不能吃太多。】
陈真指指自己的皮鞋,朝陈朗摆摆手,示意很危险,有毒。
陈朗:“?”
陈朗吃了一点,陈真把大部分的皮鞋吃完了,陈朗又问:【白□□人节是什么?】
【一个骗钱的节日,和轩何志一样。】陈真答道。
【这个电影票是轩何志给我的呢。】
【什么?!】陈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陈朗吃着酸奶冰淇淋,解释道:【他有两张连在一起的电影票,问卖给我一张要不要,我说不要,我哥不让我一个人出来看电影,他说他可以坐另外一个位置陪我看,让我请他吃饭。】
【我说那更不去了。他想了一下,说干脆两张都卖给我吧。让我看完以后回去给他说一下内容是什么。】
【他收你钱了?】陈真问。
【我还是说不要,最后他才送我的。让我一定要记得告诉你一声,电影票是他送的。】陈朗说。
陈真哭笑不得道:【那小子又想做什么?】
电影开场,进场后陈真因为实在太困,歪在弟弟的肩膀上睡着了。
片刻后,陈朗拍拍他,示意电话来了,陈真一看是项诚,忙躬身穿过座位前排,去接电话,电话那边却是迟小多。
“归档任务大概调查出来了。”迟小多说:“内情比较复杂,我传真一份报告给你看看吗?”
“我正在和小朗看电影。”陈真说:“你大概说一下是什么类型的。”
“嗯……没法判断。”迟小多说:“不过很奇怪就是了,咱们最好找个地方碰个头。”
项诚接了电话,朝陈真说:“这样吧,小多也想找小朗玩,我们下周三飞北京,在灵境胡同汇合。”
“行。”陈真答道:“我去接你们吧。”
“我觉得,这两件案子之间一定有联系。”迟小多说。
项诚想了一会,两人最先涉及到的,是一起很普通的医药事故,而医药事故又要从迟小多的牙说起,起因是迟小多过年突发奇想,嘴馋想吃点广东的炸糖角和煎年糕。于是项诚用英国枫糖和特级的蜂蜜,做了一盆。迟小多吃了半盆,郎犬吃了半盆。
而因为吃太多油炸的,迟小多长到一半的智齿发炎了,痛得发飙。
项诚虽然是万能的巴蛇大王,却没法给迟小多拔牙,光吃止痛片又不顶用,只好马上给预约牙医,准备消炎以后再去拔牙,郎犬则吃得肚子疼,又要去看医生。
牙医上门来给迟小多看智齿时,跟着的女助手赫然是迟小多曾经在火车上见过一面的女孩。
女孩名叫谈沫雅,现在一见项诚和迟小多,想起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当即下巴掉地。谈沫雅念广州中医药大学,因为不想远嫁,于是和上次火车上见面的那个男生分手了。
迟小多哼哼唧唧地叙了几句旧,约好等消炎以后再去牙医那里拔牙,留了个电话,不料过了两天,谈沫雅却打电话上门来找项诚了。
缘因她还记得火车上,项诚交给她前男友宋彬的那张符。两人分手后,宋彬还不愿意放弃,常给她打电话,宋彬是在广州念的在职研究生,值班时接了一起半夜送来的病例,病人死在了医院里。
死了人,当然要医闹,宋彬被闹得焦头烂额,偏偏又查不出到底是什么致死的,于是与前女友通电话时,提到了这件事。
同样的,服用这种心脏中成药致死的病例,在北京一共有三起。谈沫雅朝迟小多提到了这件事,项诚便觉得有点意外。
按照正常程序,这种人命案最后往往不会报到驱委,内里也不一定会有蹊跷,因为吃这个药的人,本身心脏就有问题,不一定是药物引起的,即使是药物引起,也无法分清是否存在着“某种特别的心脏条件配合*铸心丸会导致丧命”的情况。
迟小多本来想把案件整理一下,内部报到北京去,让别的驱魔师去查,毕竟北京的驱魔师距离事故地点也近。然而谈沫雅说了一句话,令迟小多觉得有必要认真分析一下。
“宋彬说,不知道这个药哪里出了问题,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药的问题。”谈沫雅说:“但是他说,那个出事的病人,在弥留之际说了一句话。‘不要砍我的头,求求你不要砍我的头’。”
迟小多:“……”
临死的人存在一定的精神恍惚,认真想想,迟小多还是觉得心里发毛。
“你觉得这是咱们这边负责的案子吗?”迟小多说:“简直是太奇怪了。”
“如果服用铸心丸猝死的病人不止一个,临死前都这么说,那么就是咱们的案子。”项诚说:“让他问问看还有没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迟小多先打了个电话给北京,通过灵境胡同的关系网,调查全国是否出现同样的情况,只要是“死因不明”的案件,都会汇总给传说有关部门。
结果,迟小多查到了又一起,死者生前的六小时,服用了同一种药物。
“两起了。”项诚说:“发个内部任务,让当地驱魔师去查一下。”
迟小多把任务发给信息部,信息部通过评估后,作为c级任务发出。
迟小多等得无聊死了,完全没有人接这个任务。
“不如我自己去算了。”迟小多说。
“你下周还得拔牙。”项诚说:“不行。”
迟小多:“……”
迟小多正想借这个机会来逃避拔牙,却被项诚看穿了,以迟小多的本性,拔一次牙,说不定整个翻车鱼星就要被黑洞吸走了,痛的时候恨不得拔了它,现在又想方设法地躲过这一劫。
“全身麻醉可以吗?”迟小多说。
“不可以。”项诚说:“我会在旁边陪你。”
迟小多说:“那我拔牙的时候灵魂出一下窍。”
“灵魂出窍,身体痛了,灵魂也会痛。”项诚说。
迟小多只得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拔牙的降临。
迟小多正在哭爹叫娘地拔牙的时候,任务终于来了。
一个二级驱魔师去调查的,他的家乡恰好就在另一起医疗事故的县城,而且舅舅是医生,在那个医院里同样也出现了事故。
那名死者临死前,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表情惶恐不堪。
“掐着脖子?”迟小多问。
“根据我舅的复述。”那边的人说:“死者表情非常恐怖,当晚值班护士说他是把自己给掐死的,但警察来查过,实际上他并不是窒息而死。”
“猪到了,谢谢。”迟小多捂着腮帮子,含糊地说。
两起事故,都和脖子有关,迟小多感觉自己的智齿也中了一箭,心想有什么别有病,哪怕有再多的钱,生病了也是痛不欲生的。
“很多案子都只是一根线头。”项诚比对两名死者的生前资料,找线索,心不在焉地说:“最后却会越扯越复杂。”
迟小多完全没法说话,只能朝项诚手上的资料指指点点,有两起相同的案件,并且有足够的疑点,便可以入档成为驱委的任务了。迟小多拿着药盒看,现在则是要分析药物成分。
一种药里的成分有很多,哪一种致死,是很难确定的,根据病人临死前的表现,项诚猜测是其中的一种主要成分有问题。许多灵药的效果用药学的检测,是测不出来的,就像离魂花粉,拿去分析,得出的结论也只是普通的花粉。
“你猜是什么?”项诚说。
迟小多在纸上画了一个小人参。
项诚点了点头,说:“我猜也是它,它是唯一可能出现的灵药品种。”
灵药大多千奇百怪,首乌、人参、灵芝、雪莲等都具有吸收地脉灵气,修炼成精的能力。一般药龄越长的植物,其灵能就越强,降妖师除了制造法宝外,还有灵药方面的学习,需要在关键时刻随时包扎并救助队友。迟小多考执照那年还没这么严,这几年降妖师已经要兼顾灵药学了,于是迟小多只好硬着头皮读书去准备三年一次的复审。
换了以前,驱魔师打不过妖怪要挂了,降妖师就给搭档直接灌红牛,倒是很省心。
迟小多第二次发布了任务,等级被修改为b,让驱委那边去分析药的成分与来历。
这次回复倒是很快,只用了三天,同时又有一份报告发过来了,同样的死因,服用了同样的药物。一致认同迟小多的意见——起作用的灵药成分是人参。
同时驱委那边给了另一个建议。
经手人:轩何志。
【人参是一种容易成精的灵药,建议和另一a级任务合并调查。】
(附采参事件调查报告)
迟小多:“……”
“这是去年的任务了。”迟小多说:“轩何志居然还能找到,看来他除了死要钱,本事还是有一点的嘛。”
项诚看了一眼,说:“申请合并吧,情况看来很复杂。”
迟小多说:“确认任务合并还需要最后一步,因为这种人参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除妖任务:
对象:未明
名字:未明
危害级别:s
性别:不明
出没地点:大兴安岭
案情报告:大兴安岭内,采参人自9月至12月,发生十二起失踪案,根据遗弃纸张内容,提及有妖怪出没,但因未有生还者,无法判断,是以沉档处理。
一月,市面中治疗心脏疾病特效药“*铸心丸”,因在服用时发生六起事故,令服用者身亡,经医药局检测,未发现药效中有任何致命成分。
“还不到特别行动组出手的级别。”项诚说:“理论上要到ss。”
“嗯……”迟小多说:“其实小朗前一段时间也在拜托我一件事,我的牙好了,我觉得咱们可以去看看情况。”
项诚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给陈真打个电话吧,下周去北京。”
迟小多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和陈朗约见面的事,两人各种哈哈哈哈,计划到了北京以后怎么玩,各种倒计时,上次陈朗过来,匆匆吃了个饭,因为陈真有事忙就回去了。
这一次陈真准备放年假,可以筹备着,大家一起去玩一玩,迟小多本来想叫上封离和可达,给他们创造点机会,奈何圣地重建走不开。到得出发时,迟小多和郎犬拜拜,郎犬非常可怜地送走了迟小多。
“你真的不去吗?”迟小多问。
郎犬摇摇头,迟小多总觉得郎犬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出去呢?
“你喜欢上谁了吗?”迟小多又问。
郎犬又摇头,答道:“没有,爸爸,你去看妈妈吧。”
项诚本来已经要上车了,又听到这个称呼,忍无可忍,走回来。迟小多忙道:“快上车吧!你和宠物计较什么!”
郎犬马上跑了。
“我怀疑郎犬谈恋爱了。”
飞机上,迟小多说。
“因为季节的原因?”项诚答道。
“可能有一点。”迟小多说:“上次我遛它的时候,经过一家宠物店,他盯着里头看了好久。”
“看上哪只了?”项诚问:“让黄杉把店里所有的狗都买下来。”
“我问他需不需要,他又死活不愿意,很惆怅的样子。”迟小多说:“好像是一只银狐。”
迟小多发了短信给可达,告诉他自己去北京了,可达现在还在重庆,作为驱委的外勤,监督圣地的重建。
抵达北京时,陈朗已经等在机场了,看到迟小多来了,朝他飞扑过来,跳到迟小多背上,迟小多背着陈朗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两人哈哈哈哈开始打手势,牵着手去买饮料喝。
“今天北京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的。”陈真开着车,说:“pm2.5还不到300,托你们的福,圣地怎么样?”
“差不多了。”项诚说:“就等揭碑剪彩,到时把朝圣令发出去,你们也能轻松点。”
陈朗和迟小多神神秘秘,抛弃手语对白,改而在对方手里写字交流,陈真从倒后镜里看了两人一眼,问:“聊什么呢。”
“没什么。”迟小多一本正经道。
陈朗马上不写字了,迟小多朝他点点头。
灵境胡同里依旧很热闹,临近下班时间,陈真直接把车停在了广场外,项诚和迟小多进驱委。
“好久没来的感觉。”迟小多左右看看。
“大半年了。”陈真答道:“老佛爷退休,周老师最近不怎么来。”
“曹斌呢?”迟小多问。
“曹斌今天刚好出去办事。”陈真说:“等我办完事开个会,项诚,有点事麻烦你帮我个忙。”
迟小多和陈朗去信息部,项诚则和陈真去组织部。
驱委换了不少人,很多都不认识,大家却都知道迟小多,朝他点头打,迟小多有点被热情吓到,笑着挨个打招呼。
【他心脏的情况好点了吗?】迟小多问。
【又加重了。】陈朗一边调阅资料,一边朝迟小多解释:【我爸爸,就是用自己的所有生命力量燃烧了心灯,最后才支持不住的。】
迟小多:【不要担心,我已经大概有一个方向了。】
陈真使用自己的中枢魄,幻化出一只灵貂,外加长期使用心灯,会令他的灵魂之力越来越衰弱,这是陈朗最担心的事。陈朗复明后,开始未曾意识到陈真身体的问题,迟小多也从来不敢朝他说这件事,以免被陈朗知道原因,导致内心不安。
但陈朗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陈真身体虚弱,并不全因为心灯,主要问题还是在中枢魄的过度使用上。
而要修补中枢魄,就需要强大的能量,迟小多还记得郑衾教给他的分魂法阵。
他把法阵略作修改,把分魂改为“分魄”,改名为:“小多陈朗当当当大阵”。简称“分魂魄阵2.0”。
这个法阵,能把陈真的中枢魄分离出来,再把“魄”洗成纯净能量。包括那只貂,陈真自己的中枢魄,通通用滚筒洗衣机一样地归零,最后输回陈真的七魄里去,这样就能让陈真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
陈朗听到这个设想时,满脸【这样也行?】的表情。
但是两人开始研究之后,发现确实行,陈朗不得不感叹迟小多的彪悍。接着陈朗提出了一个更彪悍的设想:既然洗魄是可行的,那么也可以把别人的魄放进去洗,洗成纯能量之后加给陈真。
迟小多马上制止了陈朗要把自己中枢魄分给陈真的行为,让他不用麻烦,直接找使用中枢魄制作的法宝就可以了。
【我现在唯一怕的就是。】陈朗说:【他的身体会支撑不住这个法阵的运转。】
【用强力的补药。】迟小多说:【手上正在调查的案子提醒了我,人参是可以强心健体的,归脾经,肺经与心经。到时候用带灵气的人参,镇住他的心脏。你找到法宝了吗?】
陈朗:【中枢魄制作的法宝非常难找,法宝制作师在做这种法宝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丧生,我只找到了一个,是一百二十年前做出来的,主人都去世了,价格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你看看?】
陈朗递给迟小多一块漂亮的石头,迟小多问:【多少钱?】
陈朗:【八十万,老板答应先打欠条,成功了再付钱,如果在使用法阵的时候把石头毁掉了,也要给钱,施法后石头完好,退回给他就不用给了。】
迟小多:【小意思,你手机呢?】
迟小多掏出手机,陈朗也掏出手机,迟小多接过陈朗手机,按了自己的指纹开陈朗的支付宝,用面对面付款,咻咻咻,转了八十万给他。
陈朗:【谢谢你!我爱你!小多!】
迟小多:【不要客气啦,过年我抢红包,抢到好多鲲王的,有一百一十多万呢。我跟你说,他们都好有钱。鲲王最有钱。】
【他送了战死尸鬼王一条沉船。】迟小多比划道:【鬼王送了他一件金缕玉甲,妈蛋,简直不让人活了,那条沉船上全是金条,鬼王就让封离把金条去换成钱,给大家发红包。】
陈朗:【难怪!你邮给我的花梨木和珍珠,还有玉也是他们送的吗?】
迟小多:【哦是的,鲲王送了我们两桶珍珠,被郎犬拿来在家打弹球玩。我就挑了几个漂亮点的给你邮过来了,战死尸鬼王还有一堆玉,也不知道哪来的。花梨木和沉香是鹰王的手下在山上找的。他们发红包都十万十万地发。】
陈朗:【应该把轩何志拉进你们的群里去……】
“嗨!”轩何志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迟小多:“……”
陈朗:“……”
两人背对门口,聊得兴高采烈,陈朗马上把显示屏关了,迟小多速度关上两人的支付宝界面。
轩何志拿着笔和本子,在本子上写:【小朗,你们在聊什么。】
陈朗和迟小多只是看着轩何志,笑。
轩何志说:“大家都来了,不如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迟小多:“……………………”
陈朗在本子上写:【好。】
轩何志朝迟小多说:“陈真在七楼等你开会呢。”
“我马上上去,你先去吧。”迟小多说。
轩何志哼着歌,踌躇满志地走了。
轩何志走后,迟小多问陈朗:【他受什么刺激了吗?】
陈朗:【他最近一直是这样!上周还送了我两张八十块钱的电影票呢!】
迟小多登时下巴掉地,陈朗又说:【八十元啊!我哥还以为他被什么东西给上身了!】
迟小多感觉实在太不对劲了,推开七楼会议室的门,见陈真和项诚,轩何志坐在会议厅里。
轩何志整理资料,说:“好了,迟小多同志也到了,那我就开始开会了。”
陈真在查年假的旅游资料,项诚在手机上和战死尸鬼王,鲲王还有鹰王开了张桌子打拖拉机。
迟小多坐下来,上网刷朋友圈,周宛媛终于拿到了她的爱马仕,不用拿陈真的录音:“给你买个包买个包买个包包包包包包……”当彩铃了,正在各种换着角度拍,以及自拍。
齐尉的朋友圈是喝午茶,雀笼点心和招牌巨型拿破仑的美食拍照,美图秀秀p过。
蛟仙的朋友圈则是同一张餐桌,另一个角度的雀笼点心,无美图秀秀。
可达的朋友圈是奇怪的树,奇怪的石头,各种“哈哈哈”和自己动手做的树枝人手办。
封离的朋友圈是圣地装修照,今天开始装洗手间贴瓷砖了,装修烦烦烦。
曹斌的朋友圈是“分享好上司的二十一条工作守则”以及“爱情一定会来”的心灵鸡汤。
陈真的朋友圈是“一百个一生中不得不去的地方”与“季节时令老火汤”。
项诚的朋友圈是“这样的老婆你就娶了吧”以及北京的旅游景色照“和老婆来北京玩了”。
迟小多挨个点赞。
“这次的任务呢,大家反映得非常的及时。”轩何志诚恳地说:“为组织敲响了警钟,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任务,非常重要。”
陈真:“嗯。”
项诚:“唔。”
迟小多:“哦。”
轩何志喝了口茶,说:“针对任务的重要性,我简要地谈三点。”
迟小多:“好。”
项诚:“唔。”
陈真:“请。”
“第一点。”轩何志说:“在展开任务的侦查过程中,要重视人民群众的意见……”
“……贯彻组织的精神,好了,接下来请领导发言。”轩何志开始鼓掌。
迟小多和项诚放下手机,鼓了几下掌。
陈真说:“什么时候出发?”
“没定。”项诚答道:“目的地是哈尔滨,一个制药厂。”
“现在定。”陈真答道:“我好给你们联系当地驱委,明天我和小朗放年假,先给你安排。”
“你几号走?”项诚问:“小多想和小朗先玩几天。”
“后天吧。”陈真说:“明天在家休息一天。”
迟小多:“去哪儿?”
陈真:“没想好,可能去上海看漫展。”
迟小多道:“那我们也后天。”
陈真道:“行,我不在的时候,有事你们就找轩何志吧。”
迟小多说:“到时候可能需要远程协助一下。”
轩何志的法术是生命系的,迟小多有预感要进大兴安岭,说不定得找轩何志,他看着轩何志,轩何志一脸茫然,点点头,说:“没问题。”
“那……”迟小多本想说散会了吗,但陈真在,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吩咐。
“我再总结几点?”轩何志说。
“不用了。”陈真果断制止了轩何志,说:“放饭吧。”
第123章 星河如覆(三)
迟小多和项诚正要上车,轩何志手臂上搭着西装追上来,说:“今晚说好了我请客的嘛,来来来!”
项诚:“……”
“他刚才说什么?”项诚在车上难以置信地问。
“他下午就这么说了啊!”迟小多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诚疑惑地看陈真,陈真眯起眼,摇摇头,示意应该不是鬼上身。
陈轩何志吹着口哨,在一家餐厅前停下,大家等了半个小时的位,轩何志团购了一个两人餐,把菜单给他们,说:“再加点菜吧,可能不够吃。”
“大家过年抢了多少红包啊哈哈哈。”轩何志朝大家说。
“你抢了多少呀。”迟小多说。
“七块五呢。”轩何志说:“小多你呢?”
项诚一口茶喷了出来,陈真忙给他纸巾。
迟小多谦虚地说:“只有很少。”
轩何志说:“我给你发个?”
迟小多:“……”
项诚奇怪地看陈真,陈真摆手示意应该没事的,可能当领导了确实会大方一点。
迟小多告诉陈朗,自己后天出发,陈朗想了想,突然朝陈真打了个手势。
【我要和他们一起去。】
陈真吓了一跳,问:【为什么?】
陈朗沉默一会,两手打手势:【不是放年假吗?我正想和小多他们出去走走,哥哥不要在家里休息,出门运动一下吧。】
陈真快速打手势:【我想带你出去玩。】
陈朗:【周老师不是想给你安排相亲吗?】
陈朗和陈真的交流快而且动作不明显,不像和迟小多“说话”一样,哑语会打到位上,而是稍微动一动手就代表一个词汇了,迟小多看不太懂,项诚和轩何志则更看不懂了。
但是陈朗的一个动作迟小多看懂了,陈朗两手虚握着拳,并在一起,拇指屈了屈,迟小多马上就明白了一点,按着陈朗的手,朝陈朗“说”:【我办事,你放心啊,你不用跟着去的。】
陈朗朝迟小多摆摆手,请求地看着陈真。
陈真眉头稍微皱了起来,菜上来了,轩何志说:“来来,大家吃,多吃点。”
【我想带你出去玩。】陈真解释道:【没告诉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陈朗想了一会,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又说:【但是我想和小多他们一起出去一趟。】
陈真:【那我们一起去。】
陈朗:【你不要去,周老师说,让你去相亲的。】
陈真表情马上就变了,也不说话了,迟小多手指点了下陈朗的手背,让他不要说了。
项诚已经看出两兄弟在吵架了。
轩何志:“怎么啦?”
“没什么。”陈真摆摆手,说:“大家吃吧。”
吃饭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气氛尴尬而奇怪,只有轩何志在劝大家吃吃吃,迟小多快要哭出来。
晚上陈真说:“不嫌弃的话,项诚来我家住吧。”
“也好。”项诚答道。
“哎小多。”轩何志把他们送到陈家楼下,朝迟小多招手道:“找你说个事。”
迟小多心想终于来了,还好还好,原来是有事相求。
“你说吧。”迟小多和轩何志走到树后。
“再过来点。”轩何志说:“你还怕我把你怎么了吗。”
迟小多说:“就凭你?不怕项诚把你怎么了吗。”
“开个玩笑嘛。”轩何志给迟小多一根冰棍,说:“送你吃的。”
迟小多:“……”
迟小多看轩何志,轩何志又把冰棍朝迟小多推了推,迟小多不接。
“我想追小朗。”轩何志说:“你觉得我有希望吗?你帮帮我吧。”
那一瞬间,迟小多心里的火山终于爆发了。
“别动手啊!你干嘛!”轩何志拔腿就跑,迟小多顺手拣了块板砖就追。
“干什么!”项诚马上转身过去,迟小多朝他摆手,示意别过来。
“你怎么突然这么想?”迟小多难以置信道。
“我很喜欢他啊!”轩何志说:“他如果愿意接受我,我就把戒指送给他。”
“说老实话。”迟小多道。
轩何志不吭声了。
“我……”轩何志支吾道:“我想照顾他。”
迟小多转念一想,笑了起来,拍拍轩何志的肩膀,搭着他,勾他的脖子,朝自己这边拉了拉,说:“咱俩谁跟谁啊,你不要瞒我,我也希望小朗幸福,你把你心里想的告诉我,我才好帮你,你结婚的话,我给小朗包个五十万的红包。”
轩何志马上答道:“哎不瞒你说,我现在发现,不政治联姻,真的不行。”
迟小多:“…………”
“他是陈主任的弟弟,你懂的……不过我是真的愿意照顾小朗。主任三十多岁了,身体又不好,每天日理万机的,没人管他身体。我们都发自内心的爱他,这黑锅不如我来背……”
迟小多心想你这话要是被陈真听见,多半得被燃灯法相一指头给按成肉饼。
“照顾小朗,也没什么,不增加负担。”轩何志说:“我看到小朗每天挺孤独的,想和陈真说说话,陈真又忙,没空陪他。我和他比较有共同语言,说得上话。”
迟小多:“你就说一句,你爱不爱他。”
轩何志想了想,说:“那种爱,我没有,不过陈主任也不会允许别的人……那样对小朗吧,我会和他一起生活,这样不是很好吗?”
迟小多说:“你需要离魂花粉吗,我最近浓缩出了一种强力的,包你一下全忘光。”
“你帮我个忙,我是好心……”
“等等!你别走啊!小多!”
陈真帮项诚把箱子拖进电梯里去,到家以后,迟小多一脸无奈。
“说的什么?”项诚问。
“别问了……”迟小多哭笑不得道:“我突然觉得我也需要离魂花粉了。”
晚上,迟小多和陈朗睡一张床,项诚则在隔壁房,和陈真睡一张床。
【陈真今天一定生气了。】迟小多坐在床上,朝陈朗比划:【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陈朗翻着ipad,没有回答迟小多。
迟小多把陈朗的ipad抽走,看着他。
陈朗解释道:【我希望他过得更好,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幸福。】
【怎么能这么说呢?】迟小多不悦地说:【你们是两兄弟,他绝对是心甘情愿的!】
迟小多特地比了那个拳头并在一起,拇指微屈的手势。
陈朗:【我知道,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不是非此即彼的,不对吗?他爱我,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我俩互相依赖,这没问题。难道他成家了就不爱我了吗?】
【他可以有亲情,也可以有爱情,有友情,但他现在就是因为我,拒绝这些。拒绝的理由是觉得我可能会难过。】
【可是我根本不难过啊!他就是我的唯一,只要他能快乐,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我真的不介意他有爱人,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会在意呢?】
迟小多:【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陈朗:【有一点点吧,不过我觉得我能克服,只要他快乐。】
迟小多:【只有一点点吗?】
陈朗不说话了。
迟小多:【他觉得现在的生活好,又何必逼他去改变呢?】
陈朗:【如果我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自主,能独立,能照顾自己,他喜欢怎么样,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他过得更好。希望他能有一个爱人,有抚养孩子,看着孩子长大的乐趣,能感受到“性”给一个人带来的愉悦感。】
迟小多:【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片子啊!】
陈朗:【我没有!】
迟小多:【你肯定看了!】
陈朗:【这个不重要!】
【人生在世,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如果说他不喜欢也就算了,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从前他用心灯进入我心里的时候,我们的灵魂是互相坦诚的,他希望我能快点好起来,我何尝又不希望他能去追求自己喜欢的生活?】
【最理想的是,他既能陪伴我,又有一个爱人,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迟小多要想点别的话来反驳陈朗,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在我能看见东西,定下神以后,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陈朗两手快速地比划,指指自己的眼睛。
迟小多打了个手语,示意知道,不必再说了。
【他不会去相亲的。】迟小多说。
陈朗指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不明白。
迟小多:【如果他谈恋爱了,你也会去谈恋爱吗?】
陈朗摇摇头。
迟小多:【不会吗?】
陈朗:【我不会爱上别的人。】
迟小多敏捷地抓住了陈朗的话柄:【“别的人”是什么意思?】
陈朗:【除了哥哥以外的任何人,我不会接受别的人进我的心里,当然你除外,你是好朋友,不一样。】
迟小多:【所以陈真也不会接受,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进他的心里。】
“睡不着?”项诚说。
陈真翻了个身,有点烦躁地坐起来。
“喝点什么吗?”陈真问。
项诚起身出来,陈真拉开阳台门,两个大男生坐在阳台上,一身睡衣,翘着脚,拖鞋一晃一晃的,喝啤酒抽烟。
“周老师怎么管得这么宽?”项诚说。
“他还不知道我的家事吗。”陈真不耐烦地说:“多半是小朗不知道听到同事说了什么,找周老师问的。”
“你如果打定主意照顾你弟一辈子。”项诚说:“就好好说说,把这事儿给平了。小孩子,心思都多。”
陈真看着阳台外的夜景,春风吹了进来,吹得人懒洋洋的,雾霾渐渐散了。
“小朗从十六岁开始就不让我看他的精神世界了。”陈真出神地说:“他一直怕拖累我。”
“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拖累。”项诚说:“小多有时候觉得,大家出团打架,也是在拖累我。可是换个角度想,何尝又不是我在拖累他?大家互相拖累,彼此心里想想清楚,也就是了。”
陈真笑了起来,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吗?”
项诚嘴角微微勾了起来,朝向夜空,说:“小多总觉得我无所不能,不过我反而觉得,是我总是在给他添麻烦。”
“小多的战斗力简直是杠杠的。”陈真笑道:“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嗯。”项诚点点头。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陈真悠然道:“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崇拜你,信任你,把精神世界的基石,建立在以你为基础的大地上,甚至你就是他的图腾,你就是他的根源。”
“所谓信仰,不外如是。”项诚说。
“嗯,信仰。”陈真道。
“我陈真原是个凡人,却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成了神。”
“这是他为我的封正。”
第二天早上:
【我还是决定去上海了。】陈朗睡眼惺忪地刷牙,朝迟小多说。
迟小多:【你这个善变的家伙。】
项诚在厨房里做早饭,朝两人吹了声口哨,迟小多抬头看了项诚一眼。
“行程改了,今天出发。”项诚说。
“哦。”迟小多也没问为什么,朝陈朗说:【那我们待会走了。】
陈朗很舍不得迟小多。
【你当我昨天什么也没说过。】陈朗打手势道:【我突然觉得我会这么想好傻。】说着一手在太阳穴旁转圈,示意自己突然蛇精病了。
迟小多:【敢情我昨天晚上都是白听了半天的抱怨啊!你这个善变的家伙!!】
陈朗很不好意思。
“睡得如何?”陈真出来。
陈真也刚睡醒,大家都有点尴尬,坐在桌前喝粥,陈真伸出手,摸摸陈朗的头,又摸摸迟小多的头。
迟小多朝陈真说,陈朗决定去上海了,陈真只是嗯了一声。
早饭后,陈真和项诚把大包小包扔上车去。
“你们也今天出发吗?”迟小多问。
陈真答道:“嗯,是的。”
过安检时,项诚去换登机卡,迟小多和陈朗拜拜,两人在安检外面墨迹了好一会。
【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迟小多说。
【嗯,我一定会的。】陈朗说:【你控制一下食量,别吃太多东西,不然又上火了。】
陈朗与迟小多十八相送,送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才把迟小多送走。
“昨天你们说的什么?”项诚牵着迟小多的手,在休息室里等飞机。
“就是春天到了,发神经。”迟小多说:“没什么的。”
“嗨!”陈真的声音道:“我们也决定去哈尔滨了。”
陈真提着个包,陈朗斜挎着个包,两人也进来了。
迟小多:“……”
陈朗:“……”
【你不能早点说吗。】迟小多道:【简直浪费我的表情。】
陈朗:【我也不知道!他故意整咱们的!】
迟小多哭笑不得,看了眼陈真,陈真翘着二郎腿,抖开报纸,狡猾地笑了笑。
迟小多和陈朗昨夜几乎都一晚上没睡,上了飞机就歪着脑袋睡觉,项诚则和陈真各自看书,陈真看《萨福诗选》,项诚看《知音》。
下飞机的时候外头气温零下二十五度,迟小多刚走出去,发出一声哀嚎。
陈真和项诚各自脱风衣,把陈朗和迟小多裹起来,等到行李后,分别翻出毛衣羽绒服,迅速地给他俩打包。
于是两个球状物一弹一弹地出了机场,外面白雪茫茫,天空一片雾蒙蒙的,迟小多缩在围巾里,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戴着厚手套,朝陈朗打手势。两只手艰难地张开,比了个【哇】。
【哇,下雪了喔。】迟小多说。
陈朗像个活动不便的雪人,转过身,拍拍陈真的羽绒服,问:【冷吗?】
陈真摆手,那边迟小多走出去,滑倒了,陈朗过去拉他,也滑倒了,两个球在雪地上扑腾了半天,没法站起来。
项诚说:“先不要玩了!去酒店住下再说!”
东北的几个城市里,很少有妖怪修炼,大部分成精后都入关去了,因为天气实在太冷,勤劳勇敢的东北人民又酷爱打猎,和俄罗斯友人联手,常常一枪一个,搞得妖怪们防不胜防。
东北的妖怪们最喜欢就是三亚,最近有条件的都到三亚去修炼了,项诚让封离联系几只妖怪探路,封离问了一圈,基本都在海南度假。最后还是陈真找的驱委接待,开了辆四驱吉普车,排气管不停地冒黑烟,还是烧柴油的,四个车窗不住漏风,一路把他们颠到中央大街的酒店。
“咱驱委在老道外。”那驱魔师说:“陈主任随时有事,随时吩咐!”
“行。”陈真说:“辛苦了。”
进了酒店,迟小多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装备,大喊“热死啦”。
项诚抓着迟小多的棉裤朝下面扒,迟小多说:“不要趁机全脱掉啊!”
“先来抱一会。”项诚说:“一晚上没和你睡了。”
内外气温相差将近五十摄氏度,迟小多简直无法直视大东北的世界了,项诚把迟小多脱得剩下内裤,两人抱着,压在床上亲嘴。
外面陈真敲门。
迟小多:“……”
项诚:“什么事?”
“先去老道外一趟吧。”陈真说:“驱委分部材料都准备好了,请咱们今天下午过去喝杯咖啡聊聊。”
于是项诚和迟小多只得起来,迟小多又一件一件地穿上,和陈朗两个雪球挤在旋转门里,出了酒店。迟小多和陈朗都穿白色的羽绒服,好几次连项诚没注意都差点牵错人。
迟小多和陈朗站在街边看糖葫芦,陈真和项诚说着话,差点就把迟小多给牵走了。
“哈哈哈哈哈!”迟小多和陈朗在路边各种哈哈,迟小多让陈朗快点看,雪糕是放在纸箱子里,拿出来直接摆在地摊上批发卖的。
陈朗拉开口罩,艰难地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去。
“这里就是驱委吗?”迟小多问。
老道外一排危房,楼下是卖吃卖包子的,没有沙县小吃,陈真看了一会,绕到巷子后,躬身捧了一捧雪,揉成一个雪球,项诚也学着揉了个雪球。
“怎么进?”项诚问。
陈真说:“你俩站一起,哈尔滨驱委我还是很多年前来的了,不知道准不。”
巷子里静得很,偶有外面自行车的铃铛声传进来,四面全是危房,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老旧的玻璃窗朝外开着,朝向不同的方向,折射着太阳的反光。
陈真扔了个雪球出去,哐当一声,砸中一扇半开的窗户,窗户转了个角度。
玻璃窗的反射把阳光投向另一面窗子。
项诚也扔了个出去,哐一声,把第二面窗子砸得偏了个角度,陈真扔出第三个雪球,第四个,四周危房的窗子纷纷转角度,光线在玻璃窗外折射,跳跃,犹如无数镜子把光柱折来折去,陈真最后慢慢退,一手扳着一楼的窗户,把它转了个向。
阳光经过了所有的窗户,一瞬间危房上的所有窗门同时亮起强光,强光飞速旋转,朝着四面退开,光线变幻为晶莹冰砖上的反光。
“哇!”迟小多惊叹道。
一座高大宏伟的建筑物拔地而起,是个高大的巴洛克风格俄罗斯建筑,外围环绕着冰砖砌起的城墙,冰砖上刻着大字:哈尔滨驱委。
“居然是俄罗斯建筑啊!”迟小多瞠目结舌。
“民国期间,哈尔滨驱委是和俄罗斯合作建立的。”陈真说:“那个时候叫‘驱魔人联盟’,建国后选址还是这里,只是内部重新装修过了。”
哈尔滨驱委里人很少,门口有个戴着毡帽的彪形大汉在看书,陈真通报后,守门人打开一扇门,让他们进去。
驱委内部一片昏暗,只有几盏欧式风格的吊灯发着光,一名老人正在办公桌后研究资料,抬头道:“陈真?”
“这位是钱主任。”陈真朝他们介绍道,大家上前与钱主任握手。
钱主任挨个寒暄了一番,摇着轮椅出来,膝盖上盖着毯子,说:“我就长话短说吧,请你们过来,一是谈你们正在办理的案子,另一件事呢,则是和大兴安岭有关。”
“您请说。”陈真示意道。
钱主任把他们带到火炉旁,各自坐定,陈真去调了点咖啡,加入一点点伏特加,做了爱尔兰,用马口铁杯子递给他们。
“大兴安岭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发生过一桩野人案情。”钱主任说:“当时的伐木工,一天半夜无意中碰上了野人。”
“野人?”迟小多皱眉道。
换了别的人,什么神农架,喜马拉雅,大兴安岭野人也许是件值得惊讶的事,对于驱魔师来说,野人实在是平淡无奇。
陈真坐下后一边听,一边给陈朗翻译,陈朗示意陈真不用翻译了,他大概能辨认钱主任的口型。
“这个野人。”钱主任在脖子上作了个动作,说:“只有四肢,没有头部,看到你们发来的报告,我就联想起了这个案件。”
四人同时一惊。
“野人具体在什么地方出没?”项诚问。
钱主任交给项诚一副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确切的方位。
“这个案子最后没查出个究竟来,只好暂时搁置。”钱主任说:“采参人失踪的方位,是在这里。”
钱主任拆开笔帽,在地图上又画了一个圈,失踪区域正在距离伐木场十六公里的西北面。
陈真点了点头,钱主任又说:“还有第三个线索。”
钱主任拉开抽屉,取出一盒铸心丸,放在桌上,说:“去年冬天不到三个月里,一共有十二名采参人失踪,这些采参人住在几个分散的村子里,偶尔会接触到这家药厂的采购员,具体是哪个,我们还没有查出来。”
“明白了。”陈真说:“我们这就动身。”
“你需要去药厂看看吗?”钱主任说。
四人朝钱主任道别,陈真借了钥匙开车,这里的天黑得早,一到下午五点,街上亮起了五颜六色的冰灯,充满了梦幻感,陈真先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吃过饭再说。
哈尔滨特色菜味道还是很好的,项诚手艺高超,却没学过这里的地方菜,得莫利炖活鱼、红肠、奶汁里脊,迟小多本想多尝一尝,于是点了七个菜,结果点完以后发现东北菜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南方点菜都是精致的一小碟,东北菜直接上来七大盆。
“怎么办?”迟小多对着脸盆大小的菜,彻底傻眼。
“吃吧吃吧。”项诚说:“吃不完再打包。”
“咱这边都这样。”老板笑呵呵地说:“打包就不好吃了!大家吃!吃得完!”
大家只好硬着头皮,把那一桌菜全部吃了下去,吃得迟小多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有种红肠要从喉咙里喷出来的感觉。】迟小多朝陈朗说。
陈朗抬手,示意现在没办法交流,努力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
“接下来去哪儿?”
“去……”陈真本来想吃过饭以后去药厂,但现在大家只想找个地方坐一下。
项诚打了个饱嗝,说:“还是去药厂吧。”
陈真把车停在制药厂后,厂区夜里停工,内里一片黑暗,迟小多扶着车,和陈朗小心地下来。
“我怕跳不上去。”项诚说:“吃太饱了。”
陈真:“慢点来。”
项诚朝后退,几步跑上前,一跃而起,扒着屋檐翻身上去,打开门让陈真等人入内。
厂房内放着不少制药的材料,一箱箱堆在角落里,分为好几个区。
迟小多看了眼墙上的登记表,说:“找送货单。”
迟小多拿着手电筒,照墙上的示意图,前往办公室。
静谧的厂房里黑漆漆的,迟小多反而一点也不害怕,只是觉得很饱。
“嗝儿~”迟小多说:“如果可达在这里的话,肯定要吓尿了。”
突然间,走廊深处传来“咔”“咔”的声音。
迟小多:“……”
大家屏住了呼吸,黑暗里落针可闻,那声音尤其明显。
“是什么?”项诚皱眉道。
“时钟吧。”迟小多小声道。
声音停了,三秒后,咔咔声又响起来了。
“一个坏掉的钟。”迟小多说。
他们站在一个房间前,迟小多把耳朵贴在门上,陈朗有点害怕,躲到陈真的身后。
陈真打了个饱嗝,掏出心灯。
一道光射去,刷的一声墙壁变成透明,内里结构清晰可见。
房间里有一张办公桌,桌子的抽屉里,一个小小的东西正在动。
迟小多张着嘴,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
“这里就是目的地了。”项诚说,继而示意大家退后,打了个响指,指间迸发出青色的龙炎,灼烧门锁。
门推开,陈真、项诚冲入,抽屉里的东西仿佛感觉到外头来了人,马上不动了。
迟小多示意不要紧张。找到桌子一旁的材料单,上面登记了采购员的名字,共有四名采购员。
项诚一手碰了碰抽屉,抽屉没什么动静,紧接着,陈真把抽屉一拉,里面蹦出来个速度飞快的东西,迟小多甚至还没看清楚,那东西就飞到陈朗脸上去,陈朗吓了一跳,两人手忙脚乱,项诚却手腕一抖,捆妖绳飞出,把那妖怪结结实实地缠了起来。
妖怪叽的一声,不住挣扎,到处乱撞。
项诚啪地开灯。
“哇啊啊啊——”迟小多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一支巴掌大的人参!
陈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见人参被捆妖绳绑着,满屋子乱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给我玩一下!”迟小多大喊道:“怎么这么可爱!”
项诚把捆妖绳在迟小多手腕上绕了两圈,让迟小多牵着,人参要逃出去,在门槛上一绊,摔倒了。
陈朗一脸“快给我玩快给我玩”的焦急表情,迟小多就给陈朗玩了一会,要把人参拿回来,陈朗还想再玩,两人开始抢捆妖绳。
第124章 星河如覆(四)
“姓山的。”陈真看了眼货单,说:“第三名采购员,这是他办公室。”
“找得到地址不?”项诚说。
项诚和陈真快速翻资料,迟小多和陈朗则开始抢那只人参精,人参精被扯着脑袋和两腿,瑟瑟发抖。
“它还有眼睛!”迟小多看到人参上裂了两条缝,乌黑的眼睛眨了眨,登时啊啊啊啊,快要被它萌疯了。
陈朗:【再给我玩一下!】
迟小多:【你已经玩好几下了!】
陈朗:【再一下,一下就好。】
“这家伙在东北叫棒槌。”项诚说:“巫山也有,你看它芦头上的鳞,也有个两三百年了。”
“还有花!”迟小多揪着捆妖绳,把人参提起来,陈朗把它握着,手指碰了碰人参脑袋上的花,人参马上把花并了起来。
“叶子都蔫了。”陈真看了眼,说:“给它喝点水?”
项诚找到一份供货合同,上面有姓山的采购员的供货地址,说:“找到了,走。”
“它想去哪?”迟小多问。
陈朗:【我猜是想家了,不想被磨成粉做药。哥哥,这个可以给我吗?】
迟小多:【它明明是项诚抓住的!】
陈朗:【可是抽屉是我哥打开的。】
迟小多:“你……放手!要扯断了!”
陈朗:【再让我玩一下,我拿双鱼玉佩和你换。】
陈真从后视镜里看到陈朗的动作,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去。
两人又在后座开始抢人参,项诚忙道:“一三五归小多,二四六归小朗,我给你们再找一只,包在我身上,不要抢了!”
陈真哭笑不得道:“你们的友谊也太脆弱了吧!”
迟小多:【先给它喝水吧。】
陈朗拿出水壶,拧开盖子,迟小多把人参塞进水里,小人参一阵发抖,突然静了,叶子也慢慢舒展开了。
“口渴了。”陈真笑道。
整个保温水壶里冒出人参的香味,迟小多闻了下,觉得好精神。
人参的两根须须就像手一样,趴在保温杯前,打量陈朗。
项诚侧过头看了它一眼,人参有点害怕,忙缩进杯子里去,露出两只眼睛。
陈朗:【它怕项诚,项诚级别太高了。】
迟小多点点头。
车在一栋居民楼前停下,才七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六楼。”陈真说:“我和项诚去抓人,你们在车上玩人参吧。”
陈朗招手,让陈真过来,迟小多把*的人参从保温杯里提出来,陈朗把保温杯递给陈真,让他喝点。
“这不是洗澡水吗?”陈真哭笑不得道,但还是喝了点,说:“有参汤的味道。”
迟小多拿了块毛巾,包着小人参,把它擦干,人参缩在毛巾里,又要往外跑,时刻静不下来,陈朗又要玩它,迟小多只好先让陈朗玩一会。
项诚说:“人要挖参,找到了不能惊动它,否则野山参就会跑。”
陈朗一脸疑惑,迟小多问:“那怎么挖?”
项诚解释道:“找到人参以后,在它的枝条上系条红绳,下回再来挖走。”
“哦——”迟小多说:“那山里还有别的人参吗?”
项诚答道:“以前我见过一只,成精的不多,得看运气。不过这里成精的估计多,我们走了,你俩小心。”
迟小多手上有戒指,项诚和陈真也不会离开太远,倒不怎么在意。
陈朗:【我们去马路对面的花店买个花盆吧,晚上就把它种起来。】
迟小多:【你打算把它做成强心丸给陈真吃吗。】
陈朗:“……”
迟小多:“……”
两人对视。
陈朗:【算了,我们还是去买没成精的吧……】
迟小多戳了戳人参,说:“把它切片炖鸡吃,效果很好喔。”
人参犹如遭到了晴天霹雳,把毛巾卷起来,包着自己,不住发抖,看看陈朗,又看迟小多。
【它听得懂人话!】迟小多试探出来了,朝陈朗惊讶道。
陈朗:【听得懂,但看不懂咱们的手语。】
人参紧张地观察他俩,陈朗小心地给它擦身体,把它的枝条抬起来,湿毛巾擦了擦它的腋下,人参马上防备地把枝条抽回来夹着,生怕陈朗对它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就在这一刻,居民住宅区里一声巨响,二楼的一个阳台被炸得支离破碎,迟小多一惊,从车窗探头出来,看见一个黑影飞射出去。
“抓住它!”陈真的声音喊道。
项诚冲出了阳台,迟小多把人参塞给陈朗,坐到驾驶位上去,踩油门,追着项诚而去。
这是一片两层楼高的住宅群,不少房屋里没亮灯,一片黑暗,迟小多知道项诚和陈真找到正主儿了,发动吉普车,扬起漫天飞雪,在马路上疾驰。
陈真飞身下来,落在车顶,险些被甩飞出去。
项诚要抖出捆妖绳,却忘了绳索用来捆人参了还在车上,只得抽出降魔杵,脚下飞奔,追向那名采购员。
采购员回身,呲的一声,这里房屋太旧,项诚不敢化龙,尾巴稍微在老房子上拖一下,势必就会令砖瓦崩塌,伤及无辜。
采购员一咧嘴,化作一只黑黝黝的东西,在铺满积雪的屋顶上飞奔,项诚一侧身,沿着雪直滑过去,迟小多开车一个飘移,在十字路口上停了下来,陈真借着离心力飞出去,几步踩上屋顶,抖开手链。
那只黑色的怪物身在半空,前有陈真释出的飞旋光剑,后有手持降魔杵的项诚,避无可避,孰料半空中却出现了另一只怪物,叽的一声,凌空飞出,抓住了第一只黑色的怪物,两只妖怪逃向十字路口的拐弯处。
迟小多当即开车左转,冲进了巷子里,只见巷子两侧的危房玻璃碎裂,纷纷落在车顶,两只妖怪冲进了巷子尽头的一个废置厂房。
迟小多吼道:“小心!”
陈朗听不见,却从倒后镜里看到了迟小多的口型,当即抱着人参朝后座下一躲,迟小多的车轰轰烈烈地冲进了巷里,撞翻了两侧的垃圾桶,撞开厂房的大门,撞翻了堆在一起的纸箱。
迟小多一个急刹车,推开车门下来,本来晚上就吃得过饱,这下实在无法控制,哇的一声吐出一堆东西。
两只妖怪冲上前,项诚飞身冲进,先是一杵挑飞了射向迟小多的第一只怪物,又一转身,两手执降魔杵,大喝一声,拦腰给了第二只妖怪一招,两只妖怪摔向仓库的角落。
数十把飞剑纷纷射入仓库,旋转着围住两只妖怪,把它俩困住了。
“哧——”
那妖怪发出愤怒的声音。
陈真靠在车旁,筋疲力尽。
“以后要抓妖……千万不能吃太饱。”陈真说。
一个小时后,哈尔滨驱委。
两只浑身白毛蓬松,鼻子红得像屁|股一样的巨大猿猴被符文锁链捆在椅子上。
迟小多喝了点消食的饮料,才稍微舒服了点。
“老实交代。”陈真说:“饶不饶你俩性命,要看协不协助我们的调查了。”
“你们是什么?”项诚问:“猩猩?”
“他们是山魈。”迟小多在图鉴上见过这俩怪物。
“就是猩猩。”项诚说。
“不是!”公山魈愤怒地反驳道。
“这是一种高纬度山魈。”钱主任摘下眼镜,说:“它们本该生活在热带地区,你们为什么到人类的区域来做坏事呢?”
迟小多提着人参,说:“这是你们的吗?”
公山魈变成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警惕地看着迟小多。
母山魈变成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妈,说:“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
项诚阴沉着脸,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项诚散发出龙威,两只山魈本来以为项诚等人只是寻常驱魔师,一发现是高阶灵兽,登时不住发抖,跪伏在地,不敢起身。
钱主任笑了笑,推着轮椅,到另一侧去取一本百科图鉴。
在项诚的淫威之下,山魈很识趣地招了。
这两只山魈原本住在庐山,二十多年前因为当地旅游项目的开发,无法再在江西呆下去,只得一路朝北方迁徙,最后来到大兴安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大兴安岭伐木业受到限制,造林计划开始,原始森林中渺无人迹,恰好是动物隐居的最好场所。
于是山魈们就在大兴安岭住了下来,起初打着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的念头,然而居住久了,在山林中活动开了,却发现山脉中部,还住着一个邻居。
这个邻居住在群山深处,是个连妖怪都找不到的地方,本来和山魈没有交集,然而去年一次误打误撞的情况下,山魈的两个孩子,被邻居的手下抓走了。
山魈夫妻想尽办法,都救不回孩子,邻居看上了他俩的化人能力,逼迫他们应承邻居提出的条件。
条件就是:化身为人,潜入人类阵营中,混熟后结识采参人,让采参人朝大兴安岭深处,山魈指引的落雁头走。山里会定期将药材交给进山的采参人,再由山魈朝采参人收购。把少数药材混在人工养殖药材中,送交给制药厂。
山魈陆陆续续,介绍了十二个人前往落雁头,那里别说铁路,连公路都没有。采参人几乎也从未去过。起初一切正常,然而就在去年的一段时间里,采参人全部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人怎么不见了?”项诚问。
山魈恐惧地摇头。
“邻居长什么样子?”陈真问。
“没有头!它们没有头!”山魈害怕地说:“跑得飞快!”
“是人?”项诚问。
山魈点点头,又摇摇头,项诚又问:“你带回来的人参是这样的吗?”
迟小多拿出人参,山魈说:“它还活着,邻居让我带来的人参,都是死的。”
人参似乎很怕山魈,一直朝陈朗怀里钻。
“把你采购的人参都交出来。”项诚说。
“没有了!”山魈说:“都用掉了!没有了!”
“这种药,不能再卖下去了。”钱主任说:“我这就通知驱委,让他们联系协管部门,收回所有的铸心丸。”
“嗯。”陈真思考片刻,答道:“我们还得往落雁头走一趟。”
山魈看着项诚与陈真,项诚说:“跟着去一个,带我们找地方,这次的事如果能解决,允许你们将功赎罪,敢玩什么花样,圣地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两只山魈一阵颤抖,母山魈举起手,说:“我去。”
“那就麻烦您把公的先关着。”陈真朝钱主任说。
钱主任应承了,四人出外,站在冷风里,商量一会,决定先把母山魈放回家去,反正公的被扣着,母山魈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按陈真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不要跟着了,但迟小多怎么放心得下?
“那就都去吧。”项诚说。
“嗯,听队长的。”陈真说。
项诚吓了一跳,说:“打住,我什么也没说。”
项诚没想到陈真会在这种时候下套,一下被套了个正着,这下摘也摘不掉了。陈真说:“那按我说的,小多和小朗不要去了。”
迟小多登时失望地叫了起来,陈朗明白什么事以后,左右看看,和迟小多朝雪地上一躺,不动了。
项诚:“……”
于是项诚只得成为暂时的特别行动队队长,回去计划整个任务过程。一到夜里,气温再次下降,迟小多回酒店内感觉又活过来了。
他在一本新的妖怪图鉴上画了一个没有脑袋的怪物。
“没有头的妖怪。”迟小多说:“是什么呢?”
项诚一脚踩着桌沿,一晃一晃,说:“比起这个,我更奇怪的是,他们制造这种药,有什么用?”
“没有头。”迟小多在怪物的脖子上画了个箭头,说:“会不会是希望得到一个头呢?”
“嗯。”项诚说:“有道理,过来。”
项诚让迟小多骑到自己身上,抱着他的腰,于是迟小多跨坐在项诚腰间,随着项诚的节奏,靠着椅子一摇一摇。
“你的想法总是很有意思。”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解释道:“一般人听到它‘没有头’的特征时,想的都是‘这妖怪一定有个头,只是不知道头藏在哪里’,而你的推论则是‘它想要一个头’。”
迟小多:“……”
原来是这样啊,迟小多哭笑不得道:“可能是我比较笨的关系吧。”
项诚沉吟道:“不,我大概明白了,这位‘邻居’,想要的也许是三魄。”
“啊啊啊——!”迟小多一瞬间也明白了!
吃下铸心丸的病人,在临死之前会喊“不要砍我的头”,然而病人的身体没有事,也就是说,变故产生于他们的魂魄里!病人在弥留之际看到了幻象,而这幻象,就是自己“头部”的魄被夺走的过程。
人身上: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七魄,有两魄是在头顶的。迟小多曾经就是用眉心轮上的灵慧魄炼制成法宝。
三魂七魄中,天冲、灵慧二轮又有一个别称,叫天魄。气力中枢称人魄,精、英称作地魄。
天魄就在人的头上……迟小多迅速补刀,说:“我觉得不是三魄,是两魄!气魄喉轮实际上是在锁骨的,还在这个怪物体内,它一定是先天少了天魄,所以四处寻找。”
“对。”项诚答道:“一定是这样了!”
迟小多又解开了一个未解之谜,当即雀跃欢呼,紧接着咚一声响,椅子失去了平衡,两人摔在一起,项诚索性把迟小多抱起来,按在床上,一手关掉了灯。
翌日早饭时,迟小多把分析朝陈真和陈朗说了,陈真答道:“很有道理。”
“人参就是一个引子。”陈真分析道:“一种灵药,你稍等,我让轩何志那边查一下。”
迟小多和陈朗又开始玩那只人参,人参似乎和陈朗熟了些,不怎么怕他了,却还有点怕迟小多。迟小多不敢解开镇妖绳,怕它跑了,抱着它朝杯子里按,给项诚泡点人参茶喝。
【它洗过好几次澡了。】陈朗说:【我昨天倒过来把它拎着,用风筒吹了下。】
迟小多只好作罢,把人参放在餐盘里,用筷子咯吱它,人参痒得滚来滚去,过了一会伸出须须让迟小多抱,迟小多便把它放在围巾里裹起来,给它把叶子擦干净。
人参舒服得很,花慢慢地舒展开,一阵扑鼻的清香。
陈朗只是看了眼迟小多的报告,表情就变了,与迟小多对视,充满惊讶的表情。
【魄的转移。】陈朗飞速打手势:【理论上确实是可以实现的。】
迟小多点头:【我怀疑“邻居”知道一些关于魄的修补方式,说不定可以去帮上忙。】
“制药的粉末应该是混合的。”项诚说:“至少产出了上万盒。”
“是的。”陈真答道:“为什么只有六个人中招,这一点我想不通。”
“咳!咳!”轩何志在视频里说:“我简要地归纳一下。”
“说重点!”陈真说:“时间紧迫!”
轩何志马上加快了语速,直接切入正题,解释道:“植物是有生命的,虽然不像人和动物一样,有三魂七魄。但是植物有‘脉’,少数品种,通过时间的修炼,能把‘脉’扩展出去,学习它见过的人和动物,制造出七个脉轮。”
“嗯。”项诚点头道:“这和药有什么关系?”
“别急嘛。”轩何志得意洋洋地说:“现在给大家解释,‘脉’是无处不在的,它不像人的魂魄,只存在于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等地方,哪怕你把一株人参磨成了粉,它的粉末里也留存了‘脉’的全部信息。”
迟小多倒是第一次听到,毕竟驱委对植物的研究并不多,他突然觉得轩何志也不是那么的不靠谱了。
轩何志在视频里笑道:“我去找点植物给你们示范……”
“等等!”陈真马上制止道。
轩何志随手一折,把窗台上的一盆花摘了下来。
“别动手啊——”陈真大叫。
“你把周老师养了二十年的的君子兰摘了!”陈真大吼道。
“没关系。”轩何志云淡风轻地打了个响指,只见背后窗台上的君子兰又长出花苞,开了朵花。
“主任,你还好吧,主任?”轩何志说。
迟小多和陈朗忙给陈真按摩心脏,陈真差点被吓没命了。
“我在这朵花上施一个法术。”轩何志说:“大家猜猜会发生什么?”
“别卖关子了!”项诚和陈真同时怒吼道:“快说正题吧!”
轩何志说:“好好,你看,譬如这样。”
轩何志在君子兰上施了个发光术,整朵花发出光,轩何志把花瓣一扯,扯了下来。
扯下来的那片花瓣还发着光,与母体保留着相对独立,又彼此呼应的关系。
“啊……”迟小多说:“我大概懂了。”
“bingo!”轩何志说:“在植物上留下了法术后,哪怕是折断一根枝条,取出来,这个法术就被部分复制了,注意,仅限于植物内部,而且是‘部分’。”
轩何志又把花瓣一片片挨个扯下来,发光的花瓣在风里微微飞扬。
“如果在人的身体上施一个法术。”迟小多说:“不,哪怕不是法术,把一个人的手砍下来,手也不能动了,是这样吧。”
“对。”轩何志说:“所以我猜,你们的对手在人参上用了一个法术,人参被磨成粉,加工成药丸,再交给病人吞服后,这个法术就会在病人的身体内起作用。”
“可是怎么解释有些人吃了有事,有些人吃了药却没事呢?”迟小多问。
轩何志:“因为在‘脉’里藏有的法术,是根据植物部分的‘量’来决定的,摄入体内后,遵循慢性植物毒素原理,在身体里堆积,我再打个比方……”
“我明白了。”迟小多暗道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层,答道:“不用了。”
轩何志转身,又折了一支君子兰,迟小多朝他们解释道:“假设一株人参,被注入了一百万单位的夺魄法术,研磨成粉后,进入人的身体里,今天摄入一千单位,明天摄入五百,堆积到某个程度,夺魄法术就会发挥作用……”
“是的是的。”轩何志转身过来,说:“我们来看看另外这支君子兰……”
周茂国出现在了视频里,轩何志的背后,背着手,看着轩何志手里的君子兰,又看桌上的一堆花瓣。
所有人:“……”
“祝你好运。”迟小多同情地说。
“有缘再会。”项诚说。
“goodluck。”陈真潇洒地一挥手。
轩何志:“?”
陈真关上了视频,说:“现在出发。”
第125章 星河如覆(五)
“耶——出发喽。”
迟小多和陈朗兴高采烈地上了车。
三小时后。
“妈呀——好冷啊——”
项诚和陈真在公路旁问路并观察地形,迟小多刚探出头就冷得半死,让陈朗千万要戴上口罩和毛线帽再下来。
母山魈呆呆地在后座坐着,迟小多试着和她聊天,然而妖怪怕他们,迟小多问一句,妖怪就答一句,迟小多见她心神不定,想必是思念孩子,便不打扰她了。
陈真戴着google眼镜,使用卫星定位找路,和项诚换着车开,前往大兴安林东南麓的加格达奇,再从加格达奇进山。
沿途一片白茫茫,天与地被雪白的毯子盖着,远方时而出现几座覆盖了白雪的房子。没有城市也没有村庄,山毛榉与落叶松上盖着雪,一掠而过。天地是那么的空旷,仿佛有北京与广州的数十倍大。
迟小多和陈朗起初还很好奇,然而看久了也就那样,到处都是一片白,太阳一出来,白得刺眼,而且车子实在太旧了,砰砰砰地响,还有点漏风。按项诚的意思,直接变成龙飞过去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然而陈真觉得一来容易惊动妖怪,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小心谨慎点的好。
半夜三点,他们抵达加格达奇,迟小多和陈朗冻得鼻子发红,城市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城市居民分两类,本地人早早就睡了,外地人全部跑光了,六月份才回来。
住宿条件有点糟糕,幸而暖气还是有的,信号时断时续。
“你在做什么?”项诚问。
迟小多坐了一天的车,困得眼皮打架,却还在调试图腾。
“明天进山以后可能没信号。”迟小多说:“先联系上封离。”
“有卫星信号覆盖。”项诚说:“就怕不稳定。”
“您在大兴安岭吗?”封离问。
“对。”迟小多说:“你那里情况如何?”
“还行。”封离说:“差不多就完成了,大兴安岭……”
封离那边仿佛在想某些事,迟小多把事情的经过大概说了,封离说:“在下似乎听过一个关于大兴安岭的故事,可是年代久远,记不太清楚了。”
“你知道‘邻居’的身份?”项诚说。
封离回忆了很久,答道:“很抱歉,实在想不起了,战死尸鬼王也许知道一些极北之地的秘辛,我明天去找他问问。”
“没关系。”项诚随口道:“想起来后随时告诉我。”
“我做了一个图腾的增强器。”迟小多说:“到时候能和圣地联系。”
“好的。”封离说:“朝您汇报一下,大王,目前飞禽区、尸妖区与水族区已大概装修完成了。走兽区和中央圣殿还在进行中,协调工作由格根托如勒可达负责。”
封离拍了几张照发过来,项诚看了一下觉得挺满意,拍板道:“就这样。”
“圣殿中央,到时候会开启一个信号塔。”封离解释道:“按您的设计布置了。”
“很好。”迟小多说:“有遇见什么技术难题吗?”
“您简直是个天才。”封离说。
迟小多谦虚地说:“哪里哪里。”
封离说:“可是恕我冒昧地问一下,这个信号塔有什么用呢?我们平时可以打电话不是么?现在圣地也有wifi了。”
迟小多:“……”
项诚:“这个你不用管了。”
“是是。”封离忙道。
迟小多:“不不,我不是要打电话……封离你没发现这个法阵的用途吗?”
封离说:“我对法阵一窍不通,太惭愧了。”
迟小多这才知道,忙道:“信号塔不是打电话用的,而是传送用的。”
封离:“!!!”
“我就说嘛。”可达的声音在一旁道:“费这么大力气,怎么可能用来打电话?”
封离和可达站在妖族的圣殿前,抬头看着殿顶上的增幅器,迟小多开始解释自己的设计,打算模仿人类的驱委传送方式,在不同的城市中设立妖怪管理委员会,简称“妖委”,再利用法术,连通圣地,可随时进行传送。
这个方案是从沙县小吃中得到的启发,但仍在研究中,随着研究,迟小多发现,传送的距离越远,消耗的能量就越大。然而幸亏圣地的选址连西南,通荆楚,四通八达,处于中国的腹地。
也许最初天魔选择巫山建立根据地正是基于这点。
也就是说,只要信号塔建好以后,妖怪们就可以借助图腾的力量,从全国各地传送,回到圣地,这样能让众妖王更方便快捷地管理自己的手下。
当然这个传送目前只设置为单向的,即有进没出,传出去的法阵要严控,否则就乱了。
“你打算先试试看?”可达说:“把我俩一起传过去?”
饶是如此,圣地要和黑龙江省建立传送,也实在太远了。
“现在还是算了。”迟小多说:“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
“有能量就能传送吗?”项诚说。
“以前的传送是基于图腾本身,在夜月下吸收的能量。”迟小多解释道:“图腾相当于一个蓄电池,每个月储满能量后可以释放一次,现在我想把它的能力转换出来,但这样一来,打开传送门,就需要妖力维持了。普通的妖怪没法进入圣地。”
“驱委是怎么传送的?”项诚问。
“利用地脉传送。”迟小多说:“所有的入口都在地脉上,而驱委办事处选在地脉的结点,我也想效仿这个法阵,不过还有很多技术难题没有克服,改天得和小朗商量。”
迟小多测试了下,最后实在抵不住睡意,睡着了。
翌日下起了大雪,按项诚的意思,迟小多和陈朗最好还是在加格达奇等他们回来,然而迟小多已经离开了哈尔滨温暖的五星级酒店,跑这里来住林业招待所还不如硬着头皮进山呢。
茫茫山林,落叶松上堆满了雪,一眼望不到尽头,墨色与白色占据了视线所能企及之处,林木看似杂乱却又遵循着自然的秩序,填充了天与地。溪流全部结冰,越野车离开满是积雪的道路,沿着山坡一路下去,迟小多几次以为这车要挂掉了,没想到却出奇的彪悍。
“这车改装得太牛了。”项诚开车,碾上结冰的小溪,在树林中颠簸着前进。
“钱老年轻时是个探险家。”陈真答道:“越野车发烧友,多半就是出自他手。”
“怎么走?”项诚回头道。
山魈指了指右边,项诚便沿着坡再次开上去,雪积得太厚,车轮打了会空转,终于不动了。
“还有一百多公里。”陈真说:“今天到不了,准备扎营吧。”
项诚和陈真下车,项诚施展法术,一道青色的龙炎喷射出去,清理了道路上的积雪,紧接着两人把车推上坡去。陈真气喘吁吁,险些被要了老命,好一会才缓过来。
陈真:“呼……呼……在这里扎营吧。”
“前面。”项诚说:“地图上显示,我们马上就到第一个林场了。”
果然,不远处出现了几座零星的小屋,说是林场,实际上范围很小,不到一千平方的区域内,有三座平房,外头杂乱地堆着工具。后头还有个厨房。
项诚点燃煤油灯,照亮了黑暗的小屋,屋里一排双叠铺,受潮的棉被还在,外头狂风卷着暴雪怒号。
项诚去厨房准备吃的,迟小多和陈朗配合把床铺好,将小人参拴在床脚旁,陈朗拣了个脸盆,给它垫了点棉絮做窝。
外面则是孤寂的林海,迟小多和陈朗在门口朝外看了一会。
陈朗:【我好喜欢这里。】
迟小多瞠目结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迟小多说:【吃的也没有,又冷又偏僻。】
陈真:【因为这里很简单啊,没有那么多的人,也不会让哥哥一直忙,整个世界就像是只有树,大雪和这个小屋子了。】
是吗?迟小多在这片茫茫的林海里,听着风雪的声音,确实有点恍若隔世之感,远离尘世的喧嚣,一切都仿佛不再重要。
【你没有这种感觉吗?】陈朗问。
迟小多想了想,陈朗又比划道:【有什么体验呢?】
【站在这里。】迟小多比划道:【感觉就像被人不停地打耳光,风吹得脸好痛。】
陈朗:……
陈真抱着毯子进来,问:“山魈呢?”
迟小多说:“它在外头自己找吃的。”
山魈在周围活动,配偶还被关押在驱委,陈真也不怕它玩什么花样,便先不管它了。
“锅炉没法用。”项诚推门进来,说:“都冻住了,烧炭供暖吧。”
陈真说:“我再翻翻去。”
林场已歇业将近六年,到处都是蜘蛛网,建造时却是用的上好木材,避风效果很好,门一关上,暴风雪被隔绝在外。
项诚把后备箱里的食物材料取出来,和了一盆面,化开一盆肉馅,四个人外加一只山魈坐下,在木屋里生了个炭炉,用林场的大锅烧开水,包饺子。
“找到两瓶二锅头。”陈真弹了弹酒瓶,说:“喝一点,暖身体。”
山魈看着炉火发呆。
迟小多安慰道:“明天就能找到你儿子了。”
山魈点了点头,陈朗询问地看迟小多,片刻后让迟小多作翻译,问山魈问题。
迟小多:“你和你孩子分开多久了?”
山魈答道:“好几年了。”
迟小多翻译后,陈朗同情地看着它。
“吃吧。”项诚一人分了一饭盒饺子,把迟小多包的奇形怪状的饺子划到自己碗里,迟小多一天里终于吃上一口热的,当即感动得泪流满面。
“再见到它的时候能认出来吗?”迟小多又替陈朗问道。
“一年里,野人让我见他们几面。”山魈答道:“认得出来。”
大家狼吞虎咽,陈朗朝迟小多打手势,迟小多又问:
“应该朝人类求助啊。”
“人类管吗?”山魈问。
“找我们大王也行。”
“那时候不认识大王。”山魈苦着脸说。
“也不能做坏事嘛。”
“你没有孩子。”山魈叹了口气,说:“等你有孩子了就知道了。”
山魈也是怕儿子被野人虐待。
陈朗:【他们之间的亲情比人还要深厚。】
迟小多点点头,陈朗又说:【妈妈都是这样的吧。】
【有些妈妈就不是这样。】迟小多说:【像我妈就不是。】
陈朗点点头,项诚笑了笑,不说话了。
迟小多看了眼项诚,也不说话了。
大家吃过饺子,迟小多有点犯困,靠在项诚怀里玩手机,信号只有一格,还是2g,迟小多也有点想郎犬了,不知道郎犬在家里闯祸没有,发了条短信不见郎犬回,心想多半又在玩手机游戏。
“我们睡隔壁?”陈真说。
“就睡这儿吧。”项诚说:“重新生火麻烦。”
人参来了这里倒是不想跑了,也许是和他们混熟了,也许是知道快要回家的原因,蜷在被窝里,不舒服地动来动去,迟小多问:“绳子拴得太紧了吗?”
人参点点头,脑袋上的花动了动。
迟小多说:“我给你解开点?”
人参又点头。
于是迟小多给它打了个活结。
陈朗轻轻地给它盖了围巾当被子,和陈真睡一张床,项诚和迟小多去睡另一张床。
项诚的体温很热,迟小多觉得非常舒服,被他搂在怀里,迷迷糊糊地入睡。
半夜时分,伴随着门外寒风带来的碰撞声,迟小多感觉到项诚稍微动了下。
“怎么了。”迟小多醒了,睁开双眼。
项诚正在翻包,把床边的包放好,拉链缝里,图腾发出微光。
“嘘。”项诚示意不要出声,迟小多听到对面铺位,陈真和陈朗睡着了的呼吸声。
“图腾吗?”迟小多睡眼惺忪。
项诚一手抱着迟小多,一手去取图腾,迟小多小声道:“应该是封离把法阵画好了,图腾开始聚集地脉能。”
“嗯。”项诚看了眼,把图腾放回去:“继续睡吧。”
迟小多蜷缩在被子里,清醒了些,伸手去摸项诚的胸膛,捏他的胸肌,被项诚抓住,亲了亲嘴唇。
“不要乱摸。”项诚很小声地说:“忍得很辛苦了。”
迟小多笑了起来,项诚又道:“乖,先睡。”
“睡不着了。”迟小多动来动去,朝项诚身上爬,又伸手去揪他耳朵,项诚被迟小多弄得啼笑皆非,侧过身,把他压着,轻轻地蹭。
外面传来轻微的声响,项诚马上停下了动作。
迟小多:“?”
项诚示意噤声,在呜呜的风雪里,分辨出了细微的树枝断裂声与动物的嗥叫声。
“听见了?”项诚小声问。
“什么?”迟小多茫然道。
项诚翻身起来,飞速套上长裤,穿上羽绒,迟小多要起身跟着去,项诚却把衣服扔给他,让他快点穿上。
项诚走出一步,陈真的声音道:“山魈出去了。”
迟小多被陈真吓了一跳,取下煤油灯,朝对面铺位上看,见陈真睡在被窝里,上身穿着背心,露出白皙健硕的胳膊,搂着陈朗。陈朗依偎在他的胸膛前睡熟了,一手放在他的左胸膛上。
“我去看看。”项诚说:“你不用起来。”
迟小多提着灯推开门,狂风与暴雪迎面卷来,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护着他的头脸,躬身从树丛下冲过。
煤油灯照向树林深处,这次声音更明显了,像是什么怪物的哀嚎声。
“是山魈的声音!”迟小多说。
项诚点头示意知道了,迟小多取出符咒,贴在灯上,紧接着煤油灯离地飘起,飞向高空。
大兴安岭的树木参天而起,黑夜中仿佛一层压着一层,森林内成为飘雪的仙境,抖抖索索的雪粉分不出哪里是从天而降,哪里是树木抖落,煤油灯飞向天空,在树林间穿行,飘浮。
一个黑影迅速无比的穿过树顶,朝着声音的来处跃去。
项诚牵起迟小多的手,两人在雪地里飞速奔跑,距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倏然间四面震动,黑影犹如浪潮一般席卷而来,迟小多喊道:“不好!快跑!”
“抱住我!”项诚道。
迟小多一把抱住了项诚,项诚转身跃向最近的一棵松树,在狂风之中攀爬而上,紧接着踩上树木的枝条,跃向不远处的第二棵树。
劲风掠过面庞,树木上又一个黑影冲过,迟小多身在半空,一脚踏上松杈,项诚搂住迟小多的腰,把他放了个仰天平躺,面前挥来一把锐利的大斧,挨着他的额发削过。
只是一秒,迟小多便看到一个没有头的人,从头顶掠过去。
紧接着项诚左手握住了迟小多的手腕,右手揪住松枝,一脚飞踹,野人怒吼,抬起手臂抵挡,当的一声巨响,项诚踹在一面铁盾上,那野人被项诚踹得飞了出去。
“就是它了!”迟小多喝道。
项诚抱着迟小多一个纵跃,沿着树木滑下地面,两人落地,煤油灯跟着他们降下,悬浮在头顶高处,散发出的光照耀了附近一小块区域。
风停了,项诚转头四顾,迟小多紧张得发抖,一手探入包里。
“跑了。”迟小多说。
话音未落,野人又从黑暗里冲来,扛着盾朝项诚一撞,项诚淬不及防被撞飞出去,迟小多大喊一声,背后冲来又一只野人。
第三只,第四只,树林里竟然出现了千军万马,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项诚摔出时转身,在树干上一踹,再次犹如箭矢一般飞来,抖开降魔杵,把冲到迟小多身后的无头野人一棍挑飞出去。
“嗬——嗬——嗬——”
野人们开始用手中斧头敲击盾牌,项诚与迟小多背靠背。
“跳!”项诚喝道。
迟小多马上转身,扒上了项诚的背,紧接着项诚朝前一扑,无声无息地化为青龙,一刹那所有的无头野人冲了上来,前赴后继地以战斧砍向青龙,青龙尾巴一扫,腾空而起,树木倒塌。
“不要喷火!”迟小多喊道。
这个时候如果喷火,引燃了山林,整个大兴安岭一烧起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地面到处都是飞斧,青龙一拔高,回旋斧朝着他们飞来。
“俯冲!”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一躬身,青龙贴地冲了下去,飞盾与回旋斧四射,迟小多避开飞斧,掏出一把符咒,在空中一撒,青龙怒喝一声,口中绽放雷霆,闪电一见金属便飞速跳跃,在树林间疯狂放电,刹那间联接成了一张巨大的电网,犹如冲击波一般横扫开去。
野人被电得四处飞散,不住抽搐,青龙要咬住其中一只抓回去,背后却倏然一阵巨响。
青龙猛地一回头,只见远方的山峰高处一角崩塌,雪崩犹如海啸一般地涌来,而在雪崩与森林中央,赫然就是林场的木屋!
迟小多大吼一声,青龙顾不得再管这里的野人,转身飞速冲回,一口龙炎聚集在喉中,却恐怕引燃了林场的木屋。眼看雪崩的速度越来越快,青龙竭尽全力,撞上了上百吨崩塌的雪粉。
“咳、咳。”迟小多从雪里冒出头。
青龙翻滚着从雪地里冲了出来。
“陈真!”迟小多喊道。
青龙几下猛扫,雪粉犹如爆破一般被扫开,现出木屋的门。
青龙又一尾扫去,从雪地里扫出一样东西——越野车被扫得飞到了另一边。
项诚化身为人,与迟小多冲上前去,用肩膀撞开了木门。
里面空空荡荡,木屋垮塌近半,雪崩盖住了项诚和迟小多的铺位,而陈朗与陈真睡觉的地方完好无损,人没了。
迟小多:“……”
“冲锋衣,羽绒服都不在。”项诚说:“他俩没事,一定是安全的情况下离开这里的。”
迟小多意识到床边没有衣服,也就是说陈真和陈朗是先穿好衣服,才临时走的。
“人参也不见了!”迟小多说。
捆妖绳和人参都没了。
两人又在房外绕了一圈,项诚把底朝天的越野车掀过来,迟小多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去哪里了呢?”迟小多疑惑道,掏出手机,没有信号。
项诚站在雪地中,低头戴上手套,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捆妖绳在那个方向。”项诚一指远处,说:“快,上车!”
两人上车去,项诚倒车,挂档,沿着树林旁的公路开走,绕着树林外过去,先前的无头野人已经消失了,山魈也不知去了何处,天已大亮,前面公路尽头,是一片铺着白雪的树桩。
树桩之海的另一头,则是又一片绵延的原始森林。
迟小多注意到雪地上有两道痕迹,通往森林深处,树桩旁作了个燃灯符文的记号。
地上躺着一只被砍下了脑袋的野猪,野猪的血已经结冰了。
迟小多:“???”
“他用滑雪板离开的。”项诚说:“没路了,车开不进去。”
山林深处传来一声野人的吼叫,紧接着有武器敲击盾牌的声音形成了回声。
“不要上天。”迟小多说:“我怕会被发现。”
项诚想了想,拆开车前盖板,用雪简单擦了下,让迟小多坐上去,说:“我当会哈士奇,你来控制方向。”
迟小多:“好……好的。”
紧接着项诚用绳子系住那块钢板,拖着迟小多,跑进森林深处,脚下步伐越来越快,钢板到得后来,简直是飞一般的速度,迟小多不住倾身,喊道:“慢点慢点!”
项诚跃起,落在钢板上,一脚前踏,重心落在后脚,迟小多哇啊啊啊地叫,眼看几次差点撞在树上,靠着项诚左右闪避,沿着陈真留下的滑雪板痕迹,绕开了所有的树木,眼前倏然一空。
迟小多:“……”
钢板载着两人,射出开阔地,咻的飞出了悬崖,就在那千钧一发之时,迟小多抖开项诚的雨伞,哗啦张开,两人朝着对面的山崖飞去。
紧接着一落地,雨伞一收,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沿着陈真的雪橇痕迹飞奔而去。
“近了。”项诚道。
迟小多马上道:“小心!”
越过白雪茫茫的平原,面前是一道石桥,石桥的末端就是落雁头,居高临下望去,山峰上道路交错,到处都是野人士兵。
两人一个飘移,差点就冲到一群无头野人的中间去,项诚忙拖着迟小多,跑到一块巨岩后躲藏。
落雁头错综复杂的岩洞外:
一条红绳拖在雪地里,人参身上还绑着捆妖绳,一跳一跳地跑向其中一个洞穴入口处,扒着洞穴外沿朝里看,红绳被一只脚踩住,人参吓了一跳,叽的一声。
人参回头看,陈真作了个“嘘”的手势,人参见是熟人,便不再惊讶,小心地四处张望。
陈真提着捆妖绳,和人参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朝底下看。
一只足有三米高的无头巨人坐在岩石的王座上,声音犹如闷雷般轰隆隆响,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陈朗坐在一旁,没有被捆,接过一只无头野人递过来的水,巨人首领示意他喝。
陈朗喝了口热水,放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听不懂那无头巨人说的什么。
无头巨人的胸前长着两只巨大的眼睛,嘴巴则裂开了一条缝,不会说话。
陈朗朝无头巨人打手势:【为什么把我抓到了这里?】
无头巨人也朝陈朗打手势,指指自己肩上不存在的头,眨了眨胸膛上的双眼。
陈朗莫名其妙,无头巨人定神看陈朗,眼睛稍微低下,继而抬起,拣了根树枝,在地上划出几个符号,又在前面两个符号上挨个打了叉。
陈朗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比划道:【是的,我听不见,也不能说话。】
无头巨人两手指自己的胸膛。
高处,项诚抬头,看见对面悬崖上埋伏着的陈真和拖着镇妖绳的小人参。
迟小多远远地朝陈真打手势:【怎么被抓了?】
陈真:【你们离开的时候,门没关好,跑进来一只野猪,人参被野猪拱了……】
陈真作了个猪拱东西的动作,迟小多马上脑补出了多灾多难的人参被一只野猪衔在嘴里跑远,两行热泪迎风飘扬的画面。
陈真:【我们去追野猪,野猪被下面的……】陈真指指悬崖下的无头野人,又作了个“砍”的动作,一手比划了个“抱起”,示意野人就把陈朗挟走了。
迟小多点点头,好奇地看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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