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帖内容
包爱萌

2016-11-27 12:59
非黑即白 BY 唇亡齿寒0

《非黑即白》作者:唇亡齿寒0
    文案:
    身为黑道世家的少爷,乔铭易却得了中二病,只想活在他的二次元小世界里,快乐地玩脸游抽卡片。
    养父子年上,温柔宠溺黑道老大×中二电波宅男养子,HE。
    《落魄金主受难记》相关文,一个中二病也要谈恋爱的甜文。
   
    第一部 Growing
    第01章
   
    乔铭易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开始抽卡。
    好不容易飞到欧洲,和一群欧洲人摩肩接踵,一定沾了许多欧气。他摩拳擦掌,信心满满,笃定这次一定能抽出张UR。
    岂料天不遂人愿,一阵炫目特效过后,抽出的仍旧是SR卡。
    “出国救不了非洲人啊……”
    他遗憾地收起手机,跟着人流走向出关口。
    这次来到巴黎,是为了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
    同学毕业后便留学法国。两人多年未见,想不到当年那个抱着漫画书、戴着厚眼镜、一身宅气的小书呆子竟已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反观乔铭易,仍是单身狗一条。虽然很为老同学高兴,心中不禁也有些小小失落。
    他大概一辈子也脱不了团了吧……
    平心而论,他长得相当端正,就是平日疏于打理,看上去邋遢,只要好好拾掇一番,绝对是个标致的美青年,哪怕不主动出击,也会有各路汉子妹子冲着颜值而投怀送抱。
    然而他却对恋爱毫无兴趣。不仅是因为他志在他方(“我的女朋友在手机里!”),更因为他多年前和乔元礼的纠葛,让他早就对自我失去了信心。
   
    第02章
   
    乔元礼是乔铭易的父亲,也是雄霸一方的黑帮魁首。
    在乔铭易的记忆中,父亲身边的男男女女从来就没断过。
    他总是喜欢带各种各样的情人回家,却从来安分不下来,每隔一段时间,乔家大宅就会上演新人换旧人的伤感剧目。
    往往上一个“阿姨”或者“叔叔”的模样还没被乔铭易记熟,就迅速被下一个“阿姨”或者“叔叔”取代。
    乔铭易记得在家里住得最久的是一个叫“莎莎”的漂亮阿姨。莎莎阿姨胸大腰细腿长,一头飘逸的长发仿佛漆黑的瀑布,在还是小学生的乔铭易眼中,不啻为仙女级别的绝世美人。
    莎莎是个模特。乔铭易不知道什么是模特,莎莎阿姨一边给他剥橙子一边笑着说:“就是穿着漂亮衣服走来走去就能赚钱的人。”
    幼小的乔铭易世界观深受震撼,觉得模特太了不起了。换换衣服就能挣钱,他将来也想当模特!
    他把这个愿望告诉父亲。乔元礼笑得前仰后合,抱住莎莎刮她的鼻子:“教坏小孩子!”
    莎莎阿姨不仅漂亮又厉害,对乔铭易也是极好的,隔三差五就带他去游乐园。乔元礼忙于工作,没空陪儿子玩乐,看到乔铭易和莎莎亲近,他显然非常高兴。
    乔元礼高兴,莎莎就高兴,对乔铭易便更好,所以乔铭易也更高兴,从而形成良性循环,乔家大宅内外充满快活的空气。
    然而这良性循环却在某一天被打破了。
    乔铭易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清晰记得是个雷雨天。他向来怕打雷,窗外雷声隆隆,震得窗户玻璃都在摇晃。他躲在被子里,呼唤保姆的名字,却没人应声,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人不在。
    乔铭易于是跳下床,抱着他的泰迪熊跑到乔元礼的房间。
    房门没关,他便无所顾忌地推门而入。
    然后看到了一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他心爱的莎莎阿姨赤身裸体骑在父亲身上,两具白花花的肉体像蛇一样彼此交缠,几乎分不清谁是谁。对男孩来说极为陌生的人类器官就那么毫无遮挡地露在眼前,泛着丑恶的色泽。恰好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青白的电光照亮了莎莎脸上既痛苦又愉悦的表情。
    乔铭易吓得落荒而逃。
    房间中交欢的两个人正沉浸在性爱的快感中,丝毫没发现他曾来过。
    接下来一整天乔铭易都闷闷不乐。
    一向关心他的莎莎却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因为她被更重要的事分心了。
    晚上乔元礼出门,莎莎陪乔铭易共进晚餐。席间她给乔铭易看她手上的戒指。
    “铭易知道这是什么吗?”
    乔铭易咬着嘴唇摇头。
    女子笑靥如花:“如果我做你妈妈,你开不开心?”
    乔铭易如遭晴天霹雳。
    那恐怖的景象再次在他眼前苏醒。
    乔元礼回家后,乔铭易偷偷将他拉到一边,做手势让他弯腰,然后附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不喜欢莎莎阿姨了。我不想让她当我妈妈。”
    他内心忐忑,假如父亲问他为什么对莎莎的态度180度转变,他该怎么回答?难道要把他目睹的那一幕说出来吗?
    然而出乎意料,乔元礼什么也没问,只是摸摸他的小脑袋,若有所思道:“不喜欢就算了。”
    第二天莎莎阿姨就哭哭啼啼地离开了乔家大宅。
    那枚戒指被她一气之下扔了,骨碌碌滚进沙发后面。
    之后又有许多漂亮阿姨或者英俊叔叔来来去去,但都没有待上超过半年的,也再也没有人悄悄问乔铭易“我当你妈妈好不好”这种问题。
    乔铭易知道自己不是乔元礼亲生的。
    乔元礼从来没想过瞒着他,也根本不瞒着外人。
    相反,在他看来,这似乎是一件光荣的事。
    每逢清明和中元,乔铭易就会被养父带去拜祭他的亲生父母。
    那两个人躺在一块冷冰冰的墓碑下,墓碑上刻着他俩的名字,还镶嵌着一张夫妻合照。
    乔铭易生父姓于,所以他原名应该叫于铭易。
    于氏夫妇是乔元礼的挚友,因乔元礼年轻,见了他们要喊大哥大嫂。于氏夫妇死在黑帮火并中,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乔元礼深感义不容辞,收养了弟兄的遗孤,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就是现在的乔铭易。
    乔元礼的老部下偶尔会到大宅子里做客,见到乔铭易常常感慨:“越看越像老于!”
    乔元礼跟着笑:“可不是么,颇有乃父之风。”
    可是对乔铭易来说,父亲就是乔元礼,不是什么别的人。
    乔铭易不记得亲生父母了,那两个人就像两个模糊不清的符号,他知道他们的确存在过,却毫无实感。假如他的人生是一部游戏,他们就只是游戏背景中一笔带过的一个设定。
    直到他长大了,某一天对着镜子,忽然觉得镜中的这个少年人非常眼熟。
    他想起了墓园里那座冷冰冰的墓碑,和墓碑上镶嵌的夫妻合照。
    镜子里的乔铭易分明就是小一号的于信城先生。
    这时他才有了一种略带苦涩的实感——他不是乔元礼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父母早就亡故了。
    乔元礼抚养他,似乎带着一种炫耀的意味:看,这是我弟兄的遗孤,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我是个多么重情重义的人。
    乔铭易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帮派事务繁忙,乔元礼鲜少有时间陪乔铭易共享天伦,多叫保姆或保镖陪在他身边。
    保姆文化程度不高,保镖不苟言笑,乔铭易在家里过得无聊,反倒觉得校园生活多姿多彩。
    毕竟有那么多的小同学小伙伴陪在身边,对一个活泼好动的男孩子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
    别的同学讨厌上学,乔铭易却讨厌放学。一想到要回到那所沉闷的大宅子,他就恨不得住在教室里。
    到了上初中的时候,乔铭易主动要求去上某所住宿式贵族学校。
    乔元礼不置可否,问他:“一个人住学校你怕不怕?”
    乔铭易心想,有什么好怕的,学校可好玩儿了。
    “不怕,有老师同学呢。”
    乔元礼又问:“怎么想起来要去那所学校?”
    乔铭易心想,总不能说是学校比家里有趣吧。他眼睛一转,想出一个无比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听说那所学校有很多好老师,学生百分之百能考上重点高中。我想好好学习。”
    乔元礼扑哧一声笑了。
    “铭易懂事了。”
    说完他转向侍立一旁的保镖们。人高马大西装墨镜的保镖纷纷点头哈腰地附和:“铭少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大老板好福气!”
    两个月之后,乔铭易穿着贵族学校的小西装校服,背着名牌手工皮革书包住进了学校宿舍。
    和他同寝的男生大概是被家长强行送过来住校的,拽着父母的手撒泼打滚宁死不屈。乔铭易冷静地坐在床上看他表演猴戏。家长走后,男生扑在床上哭哭啼啼,发现乔铭易正瞪着他,于是也怒瞪回去,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毫无威慑力。
    “你难道不想爸爸妈妈吗?”他声嘶力竭。
    乔铭易思索片刻。还真不怎么想。学校这么好玩儿,干嘛要想家。
    学生每周可以回家一次。到了周五下午,学校外停满了接送学生的豪车。乔铭易百无聊赖地站在校门口,满脑子都在幻想下周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在他面前停下。他认出这是自家的车。
    车窗摇下来,露出的不是司机的脸,而是乔元礼。
    “爸?你怎么来了?”乔铭易一惊。
    “接我宝贝儿子放学呀。”
    乔元礼摘下墨镜,露出浅墨色的眼睛。他有八分之一德国血统,轮廓比普通亚洲人更深,眼睛颜色则更浅,笑起来的时候,薄薄的嘴唇像含着刀锋。
    旁边同样等候家长的女同学叽叽喳喳闹作一团。
    “哇,乔铭易,那是你爸爸?好帅哦!像电影明星一样!”
    乔元礼朝小女生们眨了眨眼,引发一阵尖叫。
    乔铭易没理她们,望着乔元礼出了神。
    这时候他才隐约觉得,自己是有点儿想爸爸了。
   
    第03章
   
    初中二年级时,乔铭易恰逢其时地得了中二病。
    当时学校里流行起了日本漫画,学生把漫画书夹在行李中带进校园,私下传阅,夜里躲在被窝里偷看,放假回家则大模大样地看。
    乔铭易也染上了这种爱好,常常一买就是一整套,还大方地借给同学,于是在小圈子里迅速建立了威信。
    老师严厉批评班上这种看杂书的不正之风,甚至叫来家长一起批斗。然而乔元礼思想开明,对养子的小小爱好不以为意。只要不影响学习,看看闲书也没什么不好。
    乔元礼是过来人,他自己年轻时正逢武侠小说流行,社会舆论却斥之为洪水猛兽。十几年过去,金庸也能入选教科书,时间证明乔元礼是正确的。
    有老爸撑腰,乔铭易更是无所顾忌了。即使漫画书遭老师没收也无所谓,反正他向来不缺零花钱,再买一套就是。
    中学二年级的乔铭易最向往的就是漫画里那些热血系主角,常常幻想自己也是身负奇异力量的天选之子,只等一个觉醒的时机。
    作为主角,好歹要有个宿敌吧。
    多亏学校教育得当,乔铭易刚刚建立了正确的世界观,在他眼里,遵纪守法是正义,违反乱纪自然是邪恶。
    谁最违反乱纪?
    ……身边好像就有个现成的,叫乔元礼,是道上不可一世的扛把子。
    乔铭易的逻辑是这样的:
    ∵违反乱纪是邪恶的。黑社会违法乱纪。
    ∴黑社会是邪恶的。
    又∵乔元礼是黑社会。
    ∴乔元礼是邪恶的。
    又又∵正义的主角应该同邪恶作斗争。乔铭易是正义的主角。
    ∴乔元礼是他的宿敌。
    乔铭易被自己的推理深深震惊了。
    正义的主角怎么会有黑社会父亲?一定是他出生的方式不对!
    为了逻辑自洽,乔铭易给自己编了一套极为中二的设定。
    他,乔铭易,其实是来自苍蓝の异世界的圣光战士,千年前同极恶之魔导师决战,两败俱伤,双双亡故。他转世到这个地球,仍拥有前世毁天灭地的实力,但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隐藏真实力量,装作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学生。他出淤泥而不染,生在这个污浊的世间,肩负着净化世界的伟大职责,誓要守护地球上的芸芸众生……
    乔元礼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参加家长会。
    班主任当着他的面表扬乔铭易,说这孩子不但学习成绩有所进步,性格也变得沉稳多了。
    “是老师教育有方。”乔元礼同班主任客气。
    “哪里哪里,孩子的进步是学校和家长共同努力的结果。”老师不忘恭维富有的赞助人。
    家长会在喜悦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乔元礼看到吾家有子初长成,不由地心情舒畅,推掉了晚上的应酬,打算跟养子单独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乔铭易蹲在书房看漫画。乔元礼从背后拍了他一下,他吓了一跳。
    然后立刻摆出庄重严肃的表情。
    “别靠近我!”他郑重其事地说,“我手臂上的封印已经松动了,你再这么随便从背后接近,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不知道会干出什么!”
    说完他跑出书房,一头扎进自己的卧室。
    乔元礼莫名其妙,回头问保镖:“他怎么了?”
    保镖耸耸肩:“叛逆期吧。”
    乔元礼纵横黑道十数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此刻却百思不得其解:宝贝儿子怎么在他的眼皮底下长成这种个性?
    小时候明明是个每逢打雷就会往他怀里扑的小哭包,现在却总是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瞪着自己,时不时念叨一些深奥晦涩的语句。
    假如他未经许可进了乔铭易的房间,乔铭易就会怒吼:“你竟敢破坏我苦心设下的结界!”
    假如他批评乔铭易的行为举止,乔铭易总是不屑一顾:“宿敌的一家之言,何惧之有!”
    假如他召集部下到大宅子里议事,让养子暂且回避,乔铭易则会冷笑:“瞧啊诸君,黑暗的党羽正在群聚!”
    这个性显然不像亡友于信城,也不像嫂夫人,更不像乔元礼自己。
    他的可爱小哭包长成了一个无法理解的神秘小生物,这让一向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黑帮魁首都忍不住惊慌失措起来。
    乔元礼左思右想,决定将锅甩给荷尔蒙和学校。
    养子性格的奇妙转变,一定是因为青春期到来外加学校未能循循善诱的结果——孩子正是性格塑造的重要时期,怎么能把他放进一个陌生的、不友好的环境中呢?
    于是到了考虑高中意向的时候,即使贵族私立学校的学生可以直升高中部,乔元礼也执意换一所学校。
    “学校有什么好住的,跟我回家。”
    他的一意孤行自然遭到乔铭易的强烈反对。
    “你这邪恶的爪牙!休想禁锢我的自由之翼!我一定能突破荆棘的囚笼,重返那无限的苍蓝之空!”
    (事后乔铭易觉得这句话壮绝至极,遂写进日记中。顺带一提,日记本被他命名为《圣蔷薇十字契约书》。)
    乔元礼的应对措施是命令一群保镖把乔铭易强行押进校门。
    上了高中之后,乔铭易的中二病有所好转。虽然远未到完全治愈的地步,但好歹没有以前那么病入膏肓了。
    偶尔看到从前给自己写的那些中二设定,还会涌出一种羞耻感:妈的我以前到底是怎样一种智障?
    然而他的世界观本质上却没有什么改变。
    在他眼里,世界永远是非黑即白的,不存在模糊暧昧的中间地带。
    两个南辕北辙的领域被一道数学意义的直线一分为二。那条直线无限长,无限延伸,所以两侧永远是非此即彼的,绝无混淆的可能;直线没有所谓的宽度,而是一条泾渭分明的概念之线,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人刚好踩在线上,既不属于这边,也不属于那边。
    一个人若不是善良,就是邪恶,不是站在光明中,就是站在黑暗中。
    他乔铭易身为正义的主角,当然生活在阳光普照的那个世界里。
    而乔元礼作为黑帮魁首,显然是注定要被主角消灭的那一类反派。
    这让乔铭易非常矛盾。
    因为他其实不讨厌乔元礼。毋宁说是喜欢的——当然了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啦。乔铭易有些傲娇地想。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是抚养他长大的父亲。
    要“消灭”他,乔铭易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班上有个同学叫何和,与乔铭易一样喜爱漫画,是他的铁哥们儿。
    何和博览群漫,对乔铭易的疑虑做出了创造性的解答。
    “敌人也不一定是要消灭的。”他拿着一本《BL EACH》说,“可以洗白嘛!洗心革面后就能加入主角阵营,成为主角的小伙伴。比如这个朽X白哉,一开始是抓走女主角的反派,跟主角打了一架之后就成了站在主角这边的人。”
    乔铭易豁然开朗。
    对哦!只要乔元礼洗心革面不再从事黑道事业就好了!洗白白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激动地握着何和的手:“人生导师啊!”
    “不敢当。”何和谦虚。
    这时候他还不知道,何和将来做的一点微小的工作,将会把他的人生引向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经过人生导师何和同学的指点,乔铭易决心让养父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早日抛却反派身份,加入主角阵营。
    他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找到乔元礼,直截了当对他说:“爸,别混黑社会了。”
    乔元礼正边喝咖啡边读报,抬起眼睛扫了乔铭易一下,目光又回到社会新闻板块。
    “作业做完了吗?”
    “爸!我说真的!自首是犯罪分子唯一的出路!”
    “下次段考是什么时候,复习好了吗?”
    “严肃点!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你那电脑用了一年了吧,再给你买台新的怎么样?”
    “哦好啊!……不准贿赂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
    “我去自首你就没电脑了。”
    乔铭易恨恨离去。居然用这种卑鄙手段要挟他,真是太可恶了!
    他把这次失败的战斗告诉何和。人生导师略一沉吟,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经济独立好重要啊。”
    乔铭易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认真地记下“经济独立”四个字。
    “对了,什么叫‘经济独立’?”
    “就是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劳动致富,勤奋发家。”
    “你懂的好多哦!”乔铭易感慨。
    “谬赞。”何和谦虚。
   
    第04章
   
    乔元礼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乔铭易心知肚明。
    早先帮派中有个颇受乔元礼倚重的副手,姓罗,年轻有为,乔铭易极喜欢他,因为他每次来乔家大宅作客都会给小少爷带一堆糖果点心。
    乔铭易有奶就是娘,得了好处便抱着人家大腿甜腻腻地喊“小罗叔叔”。
    乔元礼什么都在行,唯独缺乏育儿经验。小罗有一双儿女,自认为育儿经验丰富,所以常常就孩子的教育方针给乔元礼提意见。
    “大老板,您不能总是这么宠着铭少。铭少将来是要继承您事业的,该早点儿让他接触帮派的事务。”
    小罗的意见是,乔铭易不能像温室里的花朵一样被呵护长大,否则将来上位时难以服众。
    乔元礼则持另一种看法。孩子就该像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如果将来乔铭易愿意继承他的衣钵,他由衷地高兴,万一乔铭易志在他方,他也不会阻碍儿子追求梦想。
    小罗又提意见:“您愿意让铭少自由成长,当然很好,可帮派怎么办?总得有个管事的吧。您还年轻,或许可以再生一个?”
    乔元礼懒得同他多费口舌,轻佻地冲他一笑:“你给我生啊?”
    “大老板,说正经的,”小罗涨红了脸,“要不找个人辅佐铭少,替他主持大局?”
    乔元礼不耐烦了:“以后再说!”
    当时还是小学生的乔铭易不懂大人在争论什么,只觉得父亲事事都否定小罗叔叔,挺没意思的,小罗叔叔该有多伤心啊。
    有一回放学,乔铭易正站在校门口等家里司机来接,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他面前,摇下车窗,小罗探出身子招呼乔铭易:“你爸爸叫我来接你的,走吧,上车!”
    与乔铭易一起等家长的同学警惕地问:“乔铭易你认识这个人吗?老师说了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他们是坏人,专门拐卖小孩子。”
    “认识,这是我小罗叔叔。”
    “哦。”同学释然。
    乔铭易背着小书包钻进轿车。小罗轻松地问:“明天是周末,今天咱们能玩个痛快。铭少想不想去游乐园?”
    “想!”
    于是小罗载着乔铭易去了新建的游乐园,带他玩了云霄飞车,坐了摩天轮,晚上还看了布偶游行。小罗给乔铭易买了一个巨大的棉花糖,乔铭易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铭少玩得开心吗?”
    “开心!”
    小罗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开心就好。那咱们回家吧。”
    乔铭易牵着小罗的手,蹦蹦跳跳上了车。刚刚坐定,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问题。
    “小罗叔叔,你该不会也想当我妈妈吧?”
    小罗惊得差点把安全带勒进自己脖子里。“你说什么?”
    “以前莎莎阿姨就经常带我来游乐园,后来她说要当我妈妈,但我不愿意,她就走了。你也带我来游乐园,你是不是也想当我妈妈?如果我不愿意,你会搬走吗?”
    “没、没那回事!铭少你想多了!我是男的,怎么当妈妈呢,哈……哈哈……”
    小罗发动汽车,乔铭易则环抱双手作老成状,冥思苦想为什么男人不能当妈妈。
    乔铭易小学时代,城市的交通监控尚不发达,郊外更是一片“盲区”,小罗熟练地避开仅有的几个探头,驱车离开城市。
    夜色深沉,很快,路边就见不到建筑物了,放眼望去皆是漆黑一片的树林和田野。
    乔铭易玩了一天,累得打起瞌睡。半梦半醒间,忽然觉得有人把自己拖下了车。
    “到家了吗?”他迷迷糊糊地问。
    “嘿,这小鬼还想着回家呢!”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来。
    乔铭易悚然。面前的建筑不是乔家大宅,而是野地里一片榆树林。几个陌生男子将他五花大绑,拖进林中。他求助地望向小罗叔叔,后者却看也不看他,叼了支烟,对那群陌生人中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说:“人我绑来了,其他的交给你们。可别留活口。”
    头领嘿嘿一笑:“咱们这可是互惠互利。乔元礼个兔崽子抢我的地盘劫我的货,我就弄死他的小崽子让他长长记性。至于你嘛,小崽子没了,你可就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当家人啦。”
    两人叽叽咕咕地讨论起乔铭易听不懂的深奥话题。说了一会儿,他们发现男孩一直盯着他们,目光闪亮,如同黑夜中的一只猫头鹰。头领“啧”了一声,命令手下蒙住乔铭易的眼睛。
    “吃也吃饱了,玩也玩开心了,小崽子死而无憾了吧!快送他上路!”
    接着,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划破夜空,只听一声惨叫,沉重的身体倒在泥地里,同时,某种温热黏稠的液体溅在他脸上。他眼睛蒙住布,不知道那液体究竟是什么。
    数不清的车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乔铭易围在中央,闪亮的车灯将荒郊野外照得犹如白昼,哪怕隔着一层布,乔铭易都能感受到逼人的强光。
    有人快速接近他,解开他手上的绳子和脸上的蒙眼布。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每辆车上都跳下三四个黑衣大汉。他们训练有素地清理现场,将不省人事的小罗和那几个陌生男子五花大绑,拖上一辆面包车。
    最后乔元礼从劳斯莱斯幻影上下来,走向养子,单膝跪在他面前,掏出一条丝绢手帕,轻柔地擦去他脸上那可疑的液体。
    “铭易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小罗叔叔怎么了?”
    “小罗叔叔病了。”
    “那我们要赶紧送他去医院。”
    乔元礼笑了,浅色的眼睛在车灯照耀下中仿佛泛着淡淡的光。他抱起乔铭易,用不引人注目的动作挡住他的眼睛:“真乖,还知道关心小罗叔叔。他听到你这么说肯定高兴坏了。”
    “嗯嗯!因为小罗叔叔对我好,还带我去游乐园。”乔铭易说完打了个呵欠,“爸爸我困了。”
    “那就睡吧。”
    乔元礼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于是他就那么趴在乔元礼肩头,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之后他再也没见过小罗叔叔。
    乔家大宅下面有好几处地下室。有的用来放杂物,有的不知其用途。
    乔铭易自懂事以来就受到警告:绝对不准靠近地下室。
    有时他抱着冒险的精神,趁宅子里的佣人都忙于工作时偷偷溜到地下走廊。走廊两侧分列着许多扇铁门,每一扇都上了锁,有的甚至用铁链拴起来。门后渗出丝丝凉气,令乔铭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再前进了。冒险便到此为止。
    乔铭易读过一则童话故事,叫《蓝胡子》,童话中的蓝胡子和现实里的乔元礼如出一辙,都神秘兮兮地不准别人接近某一扇门。
    那扇门后面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小罗叔叔消失后的某天,乔铭易闲着无聊,便打算重启自己的地下室大冒险。
    他偷偷溜进地下走廊,沿着墙壁徐徐前进。到了某扇被铁链拴住的门前时,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有人在门后哭喊:“放我出去!大老板,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看在我孩子的份上……他们母子谁来照顾……”
    错不了,是小罗叔叔!
    小罗叔叔被关在地下室里了!
    爸爸都说了不准靠近地下室,小罗叔叔却不听,唉,老师说的对,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爸爸走过的桥比小罗叔叔走过的路都多,无视大人的忠告就是这个下场!
    乔铭易在书房中找到乔元礼,揪着他的袖子说:“爸爸,小罗叔叔被关在地下室,我们快去救他。”
    乔元礼放下手里那本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摸了摸乔铭易的脑袋:“最近学习太用功,累到幻听了吧。”
    然后不动声色地对守在门外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保镖略一颔首,迅速离开。乔元礼合上书,风轻云淡地岔开话题,问了问乔铭易最近的学习状况。不多时,保镖回来了。乔元礼拉起养子的手:“眼见为实,咱们去地下室看看。”
    他们在一众打手的簇拥下进了地下走廊,来到乔铭易指出的那扇门前。乔元礼让手下开门。门后是间空屋,里面什么也没有。乔铭易如坠五里雾中。难道他真的听错了?
    他无助地望向乔元礼,后者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睛。
    “现在相信了?”
    乔铭易只能点头。
    这次经历使乔铭易产生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古怪想法:我不能再让别人带我去游乐园了,也不能再让别人当我妈妈,因为一旦别人想当我妈妈,他/她就会消失。
    直到很久以后,乔铭易无意中听到两个保镖闲聊。
    “听说大老板出钱把罗家的孤儿寡母送到国外,是真的吗?”
    “不会吧!老罗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大老板多器重他,他居然勾结‘淮帮’的人绑架了铭少!对大老板的儿子下毒手,怎么也得株连九族吧?”
    “据说老罗是想弄死铭少,好让大老板选自己做当家人。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大老板宅心仁厚,说错是老罗犯的,处决老罗就行了,罪不及妻儿。不过‘淮帮’的人就没那么走运了,嘿嘿嘿……”
    他们的对话中有许多词乔铭易听不懂,所以特意去查了下字典。
    《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解释:
    【绑架】用强力把人劫走。
    【毒手】杀人或伤害人的狠毒手段。
    【处决】①执行死刑。②处理决定。
    等到他再年长一些,看了一些惊险刺激的警匪片,童年的那幕记忆骤然苏醒,他才终于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假如他再往那间地下室深处走一走,来到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或许就能看到一条暗红色的痕迹,歪歪斜斜地迹拖曳向一道暗门。假如他当时追着痕迹探过去,可能就会在暗门后发现鲜血淋漓的小罗叔叔。
    接着他又想,假如爸爸当时没有及时赶到,那么鲜血淋漓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他感到不寒而栗。
   
    第05章
   
    整个高中时代,乔铭易和乔元礼的关系都是时好时坏的。往往前一分钟还在吵架(基本是乔铭易单方面对乔元礼大吼大叫),后一分钟就重归于好,再过一分钟又因为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
    正在气头上的乔铭易恨不得抓起电话播110举报这个犯罪团伙首要分子。很多时候都是他无缘无故挑起的争吵,乔元礼无辜被喷,却一脸平静地接受了。乔铭易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施力。
    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明明是自己无理取闹,还非要上蹿下跳搅得整座大宅鸡犬不宁。亏得乔元礼脾气好,换作普通家长,早把他吊起来打了。
    乔元礼从没对他动过手,就连责骂都相当吝惜,平时乔铭易闹脾气,多是被哄过去。说乔铭易是被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宝石,一点也不为过。
    也幸亏乔铭易性格特异——中二病的关注点和常人从来不一样——才没养成骄纵跋扈的脾气。
    只有一次,乔元礼动手打了他。
    争吵的起因是乔元礼许诺暑假带他去日本旅游,最终因为工作繁忙未能成行。乔元礼知道养子对旅游非常期待,于是命令一个信得过的手下代替他陪乔铭易同去。
    结果点燃了乔铭易的火药桶,一发不可收拾。
    乔铭易只想和父亲一起出游,因为他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宅男来说,去日本旅游等同于圣地巡礼,他怀着朝圣者一般的心,要去对瞻仰那些知名二次元旅游景点,顺便拉上乔元礼,希望这些人类的奇迹能感化他黑暗邪恶的心。
    结果乔元礼居然说不去,甚至叫个陌生人代替他。
    什么工作那么紧迫,比儿子的生日还重要?
    哦,肯定是黑社会那些见不得光的工作。
    这么一想就更讨厌了。
    每次暑假结束,新学期开始,同学之间总要交流暑期的见闻。
    和乔铭易走得比较近的同学家庭状况都不错,假期时常合家出游,甚至会把照片带到学校展示给大家看。
    乔铭易打从心底嫉妒他们。乔元礼虽然物质上从来没短过他什么,但真的很少陪他到处玩耍。
    小伙伴们说完了自己的旅游轶事,轮到乔铭易,他支支吾吾半天讲不出什么有趣的,只能说:“啥也没干,待在家里写作业呢。”
    “你都不出去玩吗?你好宅哦!”同学们笑话他。
    乔铭易好孤单。乔元礼身边有接连不断的情人,有忠心耿耿的部下,从来就没落单过,所以肯定不会觉得寂寞。
    可他只有乔元礼一个人。
    乔元礼却不懂青春期少年敏感微妙的小心思。
    这么一想就更难过了。
    乔铭易又气又急,和乔元礼大闹起来,口不择言骂了两句刚学会的脏话。
    乔元礼本来心情就不好。有批货出了问题,他正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理会小孩子胡闹。听到乔铭易口出污言秽语,他怒火攻心,举起手便扇了乔铭易一记耳光。
    乔铭易顿时愣住了。以往吵得再怎么激烈,父亲也丝毫没有过动手打他的意思。
    他吓呆了,反应过来之后,喷薄而出的是更强烈的愤怒。
    “你打啊!你继续打啊!怎么不打死我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你亲生的!”
    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你就跟你的小情人生儿子去吧!别管我死活!要是我亲爸亲妈还在,我绝对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喊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乔元礼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整个提起来,按在墙上。乔元礼身材高,乔铭易被他拎着,双脚几乎够不到地。
    “你他妈再说一遍?”乔元礼低吼。
    乔铭易龇牙咧嘴:“打死我好了!正好送我去阴间跟我爸妈团聚!我还得谢谢您呢!”
    乔元礼举起拳头作势又要揍。
    他练过散打,这要是真的出了全力,一拳下去乔铭易非得挂彩不可。
    旁边的保镖连忙上来劝。
    “大老板,有话好好说,铭少不懂事,您干嘛跟他置气?气坏身子怎么办?”
    “君子动口不动手,教训一顿也就是了,何必动真格?”
    好说歹说才把乔元礼拉开。
    大宅子里的保姆佣人呼啦啦围上来照顾乔铭易,擦眼泪的擦眼泪,拿冰袋的拿冰袋。
    乌泱乌泱的人群遮挡了乔铭易的视线,他看不到乔元礼了。
    也不想看。
    佣人拿冰袋给他敷脸,搀着他站起来。
    “铭少别哭了,父子吵架多大个事儿,大老板隔天就忘了。”
    “铭少还疼吗?松姨给你做好吃的?”
    都是在大宅子里工作十几年的老人,看着乔铭易长大,知道父子俩不过是怄气。毕竟谁家孩子不跟父母叫板?大老板心里还是疼这个儿子的。
    乔铭易挥挥手叫他们散了。人群分开后,他伸长脖子四处望望。
    乔元礼已经不见了。
    那天乔铭易是哭着睡着的。
    打从出生以来从没这么委屈过。
    睡到半夜,他突然被人从床上拽起来。
    乔元礼拧开台灯,将一只行李箱扔在床上,问养子:“你护照呢?”
    乔铭易还没睡醒,恍恍惚惚地说:“右边第三个抽屉。”
    “衣服穿好,走了。”
    “去哪儿?条子来了跑路吗?”乔铭易揉着眼睛。
    “你不是要去旅游?买了凌晨的机票,再不起就要误点了。”
    乔铭易登时清醒了。
    乔元礼离开乔家大宅的时候还在生闷气。
    真是个小白眼狼,辛辛苦苦养这么大,不记他的恩,居然还跟他蹬鼻子上脸。
    保镖在旁边劝:“大老板宽宽心,别跟铭少生气。铭少年纪小,一时口不择言才那么说,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大人跟小孩儿置气,太跌份了。再说了,铭少现在是叛逆期,学习压力又大,逮谁都吵架。”
    乔元礼想想也是。自己像乔铭易这么大的时候脾气只怕更糟。过了这段特殊时期就好了。
    “给我看看行程表。”
    看到行程表上的日期,他才恍恍惚惚觉出乔铭易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竟把乔铭易的生日忘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平了那批货的事。手下人纷纷赞叹:“大老板果然雷厉风行的手段!”却不知道他其实只想尽快赶回乔家大宅。
    他的宝贝儿子,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动了手呢?
    真他妈该死。
    乔铭易不知所措的坐在床上,看乔元礼翻找护照。
    “要去旅游?”
    “是啊,你不是一直念叨吗?”
    乔铭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父亲突然转性十分可疑。是在向他主动示好吗?
    能和乔元礼去旅游,他当然喜不自胜,但又觉得有点憋屈。
    乔元礼打他那一巴掌他还记着呢!
    那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他赌气地往床上一倒,拽起被子蒙住脑袋。
    “不去了!”
    “怎么又不去了?”
    “我要睡觉!”
    “那我改签明天上午的机票。”
    “不要!我改主意了!不想去了!你要去自己一个人去吧!”
    他闭眼装死。
    乔元礼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是真的没有起来的意思,便拧灭台灯,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乔铭易困得不行,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居然身在飞机上,还有不到一小时便会空降东京。
    乔元礼端着一杯红酒冲他一歪头:“醒了?”
    乔铭易大为震惊:“我靠你怎么把我弄上飞机的?你这是绑架!”
    话音刚落,一群空姐齐唱生日歌,推着小车走过来,小车上面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在她们有点走调的歌声中,乔铭易困窘地看看蛋糕,又看看乔元礼。
    “我生日是三天后呢。”他说。
    乔元礼嘴角一弧,在乔铭易额头上亲了一下,“跟爸爸在一起,每天都是过生日。”
   
    第06章
   
    那年中元节,乔元礼一如既往带乔铭易去拜祭亲生父母。
    于氏夫妇埋葬在郊区的风山陵园。乔铭易还是个懵懂稚子的时候,乔元礼会牵着他的手走过山上的鹅卵石小路,现在孩子大了,自己抱着一束白菊,径自走在前面,留给乔元礼一个修长的背影。
    按照惯例给墓碑献了花,再点上两柱香。于信城生前是个老烟枪,最嗜雪茄,乔元礼便特意点了一支古巴雪茄搁在墓碑顶上。
    他叫乔铭易过来给亲生父母磕个头。乔铭易跪在墓碑前,乔元礼在旁边俯视他的侧脸。不需要多么出众的辨别能力,凡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乔铭易和墓碑照片上那个男人的相似之处。
    乔铭易磕了头,抬起脑袋望着乔元礼,等待父亲下一步指示。
    他微长的短发支楞在脖子上,白瓷似的皮肤透明得像能看见血管,袅袅旋升的烟雾中,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温润的黑玉。
    乔元礼蓦地一阵恍惚。
    亡友仿佛在这一瞬间活过来了。
    他连忙扭过脸,咳嗽两声,装作被烟雾呛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接着故意用玩笑语气道:“信城,阿梅,铭易明年要高考了,你们在天上可得好好护佑他,让他考个好学校。不过考不好也没关系,我花钱送他去国外念书就是了。”
    乔铭易气急败坏地跳起来:“爸!”
    “我说笑呢。”
    乔元礼的薄唇抿起来,唇角微微上翘。这是他心情愉悦的标志。
    常有人说他微笑时模样刻薄,怎么看都带着讥诮的意味,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乔铭易听了十分恼火:胡说八道什么,你们懂个屁!
    我爸笑起来最好看了。
    祭拜过于氏夫妇,父子俩并肩走出墓园。沿途经过许许多多墓碑,有些颇有年头了,石碑上的文字被时光慢慢磨损,显出沧桑的痕迹。有些则是新立的,表面光洁无暇,文字也清晰有力。
    乔铭易看到一座碑上刻着“爱妻李某某之墓”,墓前献了一捧鲜红欲滴的玫瑰,另一座碑上刻着“爱子张某某之墓”,墓前除了鲜花,还放着一只小小的泰迪熊和一辆玩具小车。
    现在市里实行“文明扫墓”,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所以墓园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在错落的碑林间回荡。父子俩同许多人擦肩而过,都是来祭拜亲友的。大多数人带着鲜花和供物。也有空手而来的——乔铭易就看到一个老妇人什么也没带,孤零零地站在一座墓前,墓碑上刻着“某某与某某夫妇合葬墓”,但下面只有一个名字和生卒年月,另外半边是空着的。
    乔铭易心里压抑得难受,迅速移开视线。
    乔元礼忽然问:“铭易,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待你不好?”
    乔铭易困惑地瞅了父亲一眼。
    乔元礼继续说:“你是不是觉得,假如你父母还活着,你会过得更幸福?”
    乔铭易喉咙干涩,说不出话。乔元礼没急着追问,静静等待他回答。
    半晌,乔铭易才勉强发出声音:“我……不知道……”
    乔元礼什么也没说,表情无喜无悲。那大理石雕刻般深邃端正的面孔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乔铭易看不穿也猜不透,只能小心翼翼地去试探,探浅了难解其意,探深了又怕触动他愤怒的神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迎面来了一群人,于是乔铭易侧过身子让他们通过,乔元礼自然而然走到他前方。等那群人走远,乔铭易出其不意地从背后抱住乔元礼,整个人像小猴子一样挂在他背上。
    “爸,你就是我爸。”他哼哼唧唧,语气竟有些像在撒娇。
    他看不到乔元礼的表情,但他猜测,父亲此刻应该是如释重负的,应该在微笑。
    “重死了,下来。”乔元礼说。
    乔铭易松手落地,绕到乔元礼面前。
    果不其然。
    回去时乔铭易傻笑了一路。
   
    第07章
   
    乔铭易高中时代有过一次失败的恋爱。
    说“恋爱”其实并不妥当,因为恋爱乃是发生在两个你情我愿的人之间的事。乔铭易那个充其量只能算“单恋”。
    单恋对象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方婷婷。学委容姿出众,擅长钢琴,出身书香门第,父母是大学教授,乃是班上公认的才女兼班花。
    学校里暗恋方婷婷的男生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乔铭易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男生们变着法儿地试图引起班花的注意,却屡遭失败。
    讨女孩子欢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送礼物。
    男生们常送些花啊、小饰品啊、练习题集参考答案啊之类的。方婷婷对这帮傻里傻气的男生不屑一顾,礼物转手就扔进垃圾桶。
    乔铭易觉得一定是他们送的礼物不够名贵。乔元礼常送名车名表珠宝包包给他那些情人,每件礼物标价后的0都得数上老半天。情人们无不欣喜若狂地接受。
    受父亲的熏陶,乔铭易产生了一种错误的价值观:送东西给喜欢的人,应该越名贵越好,否则无法体现自己的深情。
    珠宝看起来就挺好的。乔铭易从没从父亲那里收到过珠宝礼物(因为乔元礼认为他还没到玩那个的年纪),也不方便去买,虽然他零花钱充足,父亲从来就没管过他怎么刷卡,但买那么昂贵的东西肯定会被发现。
    早恋这种事儿张扬出去多不好,这种基本的羞耻心他还是有的。
    但他其实有一件名贵的首饰。许多年前莎莎阿姨愤然离开乔家大宅时,将乔元礼送的戒指扔了。乔铭易偷偷从沙发后面捡了出来,之后就一直藏在抽屉里吃灰。
    现在终于到了它发挥余热的时候了。
    乔铭易特意去买了一个系缎带的小礼盒,将戒指放在里面,选定一个周五放学的日子,打算在方婷婷回家路上拦下她,送上自己的礼物,博得美人芳心。
    结果天不遂人愿,方婷婷那天要去补习班,和班上另外三个女生同行。四人有说有笑地推着自行车,乔铭易暗搓搓跟在后面。
    女生们没注意到他,叽叽喳喳讨论着学校里的八卦。
    “隔壁班有个复读的男生,好像叫崔俊吧?长得好帅哦!我觉得比我们班草还帅!”
    “真的假的?我还没见过呢?明天去看一眼!”
    “绝对不骗你!不止班草,我想想……大概比刘卓、高宁和乔铭易加起来还帅吧!”
    “哈哈哈哈,你审美好奇怪哦!刘卓、高宁就算了,乔铭易哪里帅了?他超奇怪的,你们知道他在周记里写什么吗?”
    女生们好奇地追问:“写的什么?快说啊!”
    方婷婷得意洋洋,好像在炫耀自己拥有查看班上同学周记的权力。“他在周记里写奇幻小说哦,叫《苍蓝战记》,什么圣光战士大战魔导师,还是第一人称呢!笑死我了,别提多逗!语文老师给他写评语:多写议论文,少写记叙文。你们说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女生们笑作一团,似乎把乔铭易的事情当作天大的笑料。
    乔铭易停下了脚步。
    女生们渐渐远去了,他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口袋里的礼物盒子被他捏得变了形。
    方婷婷看起来也没那么漂亮可爱了。
    这次无疾而终的失败单恋,乔铭易没告诉过任何人,对乔元礼更是一个字都没提过。
    但乔元礼浸淫风月场多年,恋爱经验何等丰富,一眼就看出乔铭易正为感情烦恼。
    他不由感慨,孩子大了,也到了为这种事烦心的年纪啦。
    作为家长,他深感义不容辞,有责任为孩子排解忧愁。
    他抽了个时间,坐下来和乔铭易谈心。养子起初支支吾吾,不愿将心事告诉别人,乔元礼没贸然追问,而是叫厨师做了些乔铭易最喜欢的点心,一一端给他享用,自己则一言不发,只是注视着乔铭易的眼睛。
    这种软性逼问方式百试不爽,乔铭易没几分钟便败下阵来,将自己失败的单恋一五一十告诉爸爸。
    乔元礼听完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乔铭易依旧沮丧:“我大概找不到女朋友了。”
    “等你考上大学,遍地都是可爱的女孩子,到时候你非得挑花眼不可。”
    “大学里遍地也都是可爱的男孩子,她们哪看得上我。”
    “瞎说,我儿子这么帅,到时候肯定一大堆女生倒追你。”
    乔铭易敷衍地笑了笑,没把乔元礼的话当真。
    乔元礼继续道:“再说了,你可是我儿子,想要什么样的小妞我都能给你找来。”
    乔元礼不高兴了。“她们都是冲着钱来的,又不是真心喜欢我。你身边那些情人难道个个都是爱你的人,不是爱你的钱?”
    乔元礼想了想,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他的情人有谁不是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哪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
    “你别想太多,大丈夫事业为重,爱情是其次。你看我这么多年来也没结婚,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
    “……谢谢你哦,一点安慰也没有。要是我将来真不结婚,你肯定要嫌弃我,骂我是剩男,还会逼婚。”
    乔元礼哈哈大笑,将儿子揽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将来成不了家也没关系,回爸爸身边来,咱们俩过一辈子。”
    “……爸你这话有点恶心耶。”
    乔元礼想了想,觉得这种说法的确有些引人误会,于是补充道:“这是夸你孝顺。《战国策》里说赵国北宫家的女儿为了供养父母,‘至老不嫁’,赵太后夸赞她是万民的表率,应该好好褒奖。”
    乔铭易在他怀里咯咯笑起来:“那我可就真‘孝顺’你一辈子啦。你做好心理准备,我有一辈子时间劝你改邪归正,到时候你可别反悔嫌我烦。”
    乔元礼低头蹭了蹭他的发顶:“求之不得。”
    虽说乔元礼答应一辈子不嫌弃他,可乔铭易心里还是郁郁寡言。
    说实话,他还年轻,还是想尝试一下爱情的甜美滋味呀!
    他将自己的烦恼告诉“人生导师”何和。
    “我觉得方婷婷好像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怎么办?”
    “别这么说!振作起来!……好吧,为了让你打起精神,我就把秘藏的宝贝借给你了好了。”
    何和从书包里摸出一张小光碟。
    “拿去,这是我最爱的galgame,一定能重新唤起你对恋爱的渴望!”
    乔铭易如获至宝地接下那张小光碟。虽然只是一片轻飘飘的小圆片,他却觉得有万钧重量。
    这个交接光碟的动作看上去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意义重大,因为从这一刻起,乔铭易的人生永远改变了。
    从此,他变成了一个只喜欢二次元美少女的死宅男。
   
    第08章
   
    乔元礼对养子的变化一无所知,只觉得最近在电脑前待得更久了。
    他旁敲侧击地提醒:“学业为重,玩物丧志。”
    乔铭易的眼睛根本没从电脑上移开,含含混混地应道:“哦我造了。”
    屏幕上刚好弹出一张CG,是个连脸都没有的男生拥吻一个娇俏可爱的女生。乔元礼弯腰盯着他的屏幕。乔铭易脸一红,急忙将显示器抱在怀里,不让养父看见,回头没好气地叫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去忙你的邪恶大计吗!”
    乔元礼叹息。这些年轻人的东西他是搞不懂了。难道真是老了吗?
    翌日他叫部下拿来国外名校的名册,思考该让养子申请哪所大学为好。依照目前状况,乔铭易大概考不上什么国内好学校了,只好花钱送出国。
    结果乔铭易的表现却他大跌眼镜——虽然看上去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高考成绩居然不错。虽然够不上TOP2,但也能上一所全国一流的大学。
    看到成绩的时候乔铭易自己都很惊讶:“这也行?我都没怎么学习也能考出这分数,难道我真是传说中的天才?”
    乔元礼对养子的未来早有一番精打细算。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将乔铭易送到国外的准备,现下却变了主意。他哪里舍得自家的宝贝儿子去国离乡万里之遥,更放心不下乔铭易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生活。若是养子有意出国镀金,将来送去读硕读博也不迟。
    他希望乔铭易报考帝都某名校,将来乔铭易若是准备继承家业,专业背景能让他如虎添翼,即使乔铭易对黑道事务没兴趣,也大可以做个平凡人,找份不错的工作,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乔铭易离家在外总得有个照应,否则乔元礼寝食难安。帮派在帝都势力不容小觑,完全可以将他置于保护伞之下。
    乔铭易的想法却与父亲南辕北辙。须知,他现在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死阿宅了。玩多了美少女养成游戏的他怀揣着一种天真的梦想——将来我也想做那样的游戏!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个人的意愿,更是为了造福全天下的男同胞!遂执意报考希宏市某大学的软件工程专业。
    表面上满口答应乔元礼的要求,私下却瞒着父亲偷偷填报了志愿。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乔元礼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
    乔铭易原以为父亲定会勃然大怒,孰料对方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
    “儿大不中留啊。”乔元礼无可奈何。
    这自作主张的性子倒是和于信城有几分相似。罢了罢了,往好处想,孩子有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难道不是件好事么?放手让他自由发展也未尝不可。
    打了一个电话给帝都的手下,通知他们不必大费周章迎接少主人了。
    又思索了几分钟,对身边伺候的保镖说:“叫郑嘉义来一趟。”
    郑嘉义比乔铭易稍长几岁,乃是乔元礼一手培养的嫡系。
    乔元礼深信一句话:“流氓其实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他对这个年轻人寄予厚望,不仅送去接受高等教育,还一毕业就召回身边委以重任,隐隐有提拔他作副手的意思。
    郑嘉义不负所望,做事干净利落,性格冷静沉稳,和那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小年轻不同,遇事先以理服人,理说不通再提刀砍人,而且毫不手软。乔元礼亲眼见过他浑身是血坐在混凝土方上和另一个帮派的头目畅谈脚下这块地盘该划给谁,为什么这么划,有什么历史和现实的依据,对方瑟瑟发抖,尿了一裤子。
    乔元礼时常寻思,要是自己有个女儿,肯定二话不说将郑嘉义招上门做女婿了。然而膝下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配给郑嘉义实在委屈了人家小伙子,只好遗憾地断了结亲的想法。
    乔铭易和郑嘉义打小关系就不错。在前者眼中,后者是个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像电视剧里的江湖侠客那样潇洒的小哥哥;在后者眼中,前者是他敬爱有加的大老板的小公子,理应捧在手心里好好保护。
    乔元礼眼中两者是一对快乐的小伙伴,每当两个孩子一同玩耍时,他总会看着郑嘉义心想:可塑之才!再看着自家儿子心想:唉……
    他至今都记得乔铭易小时候有一回跑到他房间里玩,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个盒子,里面放满了皮鞭、手铐、夹子和奇形怪状的棒状物。不谙人事的小男生哪里懂得这些东西的用途,便天真地拿去问郑嘉义。
    同样不谙人事的小哥哥沉思半晌,打了个响指,严肃地说:“是刑具!”
    在他纯洁的想象中,这一定是大老板用来惩罚帮派叛徒的工具,先用手铐把人铐起来,再用小皮鞭狠狠抽,再用夹子夹手指,至于那些棒状物是做什么的,他一时推断不出,不过肯定有其特别的用途!大老板的思维岂是常人可以任意揣度的!
    乔铭易思路更为开阔,他拿起一个表面布满尖锐凸起的棒状物,在自己胳膊上砸了砸,嘟着嘴说:“好痛哦,一定是用来打人的棍子。”
    于是两人更加坚定了“这是刑具”的想法。
    恰好电视中正在播放一部武侠剧,两位侠客衣袂飘飘,身轻如燕,手持锐利宝剑你来我往。两个男孩子便模仿起电视剧中的情节,拿起“打人用的棍子”比划起来。
    当晚乔元礼回家时,看到的就是如下场景:乔铭易和郑嘉义挥舞着嗡嗡作响的按摩棒,在客厅中追逐打闹。
    郑嘉义跳上沙发:“吃我一招!独孤九剑!”
    乔铭易更夸张,双手各持一根按摩棒,挡下对方的攻击:“看我左手倚天剑右手屠龙刀!”
    ……当天晚上两个孩子被罚不准吃饭,关在房间里闭门思过。
    夜里乔铭易饿得打滚,委屈得嘤嘤直哭,忽然听到敲窗的声音。打开台灯摸到窗口,只见郑嘉义扒着窗台,嘴里叼着一个塑料袋。乔铭易暗叹一声“好功夫”,开窗迎他进来。
    郑嘉义打开塑料袋,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乔铭易口水直流。
    “我从厨房偷来的。吃吧。”
    乔铭易抓起一根鸡腿塞进嘴里,油腻腻的双手环住郑嘉义的脖子,整个人几乎跳到他身上。“阿义对我最好了!”
    “可别告诉大老板是我弄来的,不然我又要被罚了。”
    “嗯嗯我保证!”乔铭易口中填满食物,声音含混不清,义愤填膺地抱怨乔元礼,“我爸也真是的,不就是拿他的东西玩了玩吗,至于发那么大火?”
    郑嘉义心向大老板,立即正色道:“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你不也随便从厨房拿吃的吗?”
    “……”郑嘉义料不到铭少的思维竟如此敏捷,不愧是大老板的公子!
    他们并不知道,乔元礼此刻就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上面堆满了乔铭易最爱吃的点心。
    听到两个孩子的声音,他笑着摇摇头,低声自言自语:“真拿你们没办法。”转身离开了。
    很多年以后,乔铭易终于明白了那些奇形怪状的棍子究竟是作何用途的。
    乔元礼当年只是罚他们闭门思过,没直接一巴掌甩死他们,真该谢谢老爸的不杀之恩!
    这天郑嘉义收到大老板召唤,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赶来乔家大宅。到达时正是饭点,乔元礼留他吃了顿晚饭。饭桌上只有主从二人,不见乔铭易的影子。
    郑嘉义问:“铭少呢?”
    “和他同学出去玩儿了。”乔元礼摇摇头,“孩子心性。”
    郑嘉义笑:“刚解放都这样,我那会儿也疯玩了好一阵。”
    饭后两人去花园里散步,乔元礼遣开保镖,只留郑嘉义在身边。如此受大老板信任的人在帮派中屈指可数,郑嘉义不禁受宠若惊。
    郑嘉义身量极高,行走步态却格外轻盈,一看就是练家子。他随意地披着一件银灰色西装外套,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手肘到手腕一段的肌肉结实精壮。衬衫解开好几个扣子,隐隐能看到一道淡淡的伤疤横亘在胸前,是替乔元礼挡刀留下的,那时候郑嘉义才十六岁。
    他相貌端正,眉宇间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然而偏偏在眼角生了一颗泪痣,平衡了那过于冷硬的气质,反倒显出几分温柔。
    郑嘉义少年时特别讨厌这颗泪痣,总觉得这是一种娘娘腔的标志。人说有泪痣的人特别爱哭,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给人那种印象!现在医疗技术发达了,他琢磨着终有一日要把这颗泪痣除掉,消去自己的心头大患。
    乔元礼却劝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端端的干嘛动刀子。你这面向刚柔并济,乃是福相,去了泪痣戾气就太重了。不好。不好。”
    说着又轻点他那颗泪痣,开玩笑道,“都说有泪痣的人爱哭,咱们阿义却向来流血不流泪,看来这眼泪只会为情而流。阿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呐。”
    两人在花园里转了一圈,乔元礼将新近栽种的几株花草指给郑嘉义看,顺道传授了些园艺知识。郑嘉义知道大老板醉翁之意不在酒,恭恭敬敬垂首聆听。
    乔元礼说完花草,话锋一转:“你准备准备,去希宏市。”
    在发号施令方面,乔元礼一向言简意赅。
    “大老板对希宏市有兴趣?”
    郑嘉义心思敏捷,听出大老板的意思是让他常驻那里拓展势力。乔家与希宏市地下帮派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大老板这些年精力都放在经营洗钱产业上,怎么突发奇想要去希宏市一展宏图?
    乔元礼明白他心里的疑问,只说了一句:“铭易想去希宏市念书,你在那边也有个照应。”
    郑嘉义恍然大悟。原来大老板是担心铭少在异乡孤立无援受人欺凌。拳拳父爱果真令人动容!
    他颔首道:“您放心,有我在,谁都不敢动铭少一根汗毛。”
    乔元礼越看这年轻人越觉得喜欢,又遗憾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女儿来。他只有一个儿子,儿子的性格还那么的……那么的……奇怪,真不晓得是在成长的那个步骤不小心长歪了。
    不过即使个性诡异,也是他的宝贝儿子。一想到他会去往自己鞭长莫及的某个遥远城市,乔元礼便万分不舍。
    再细细一想,若要把儿子配给另一个年轻人,好像也没那么值得欢欣鼓舞了。
    如果能一辈子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雏鸟迟早是要离巢高飞的。
   
    第09章
   
    正当乔铭易为离家远行做准备的时候,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找上门,声称坏了乔元礼的孩子,要他负责。
    乔元礼正在外地视察产业,家中是少主人乔铭易当家。他吓得六神无主,叫佣人好好招待那女人,自己屁滚尿流地跑去打电话给乔元礼,叫他火速赶回。
    “让她滚。”乔元礼冷冷回应,“她怀的不是我的种。”
    乔铭易魂飞魄散。“爸你确定?要不要做一下亲子鉴定什么的?”
    “不用做,我确定。我当初跟那婆娘分手就是因为她一面跟我交往,一面还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她给我戴绿帽就算了,还想让我接盘?做她的春秋大梦!”
    “可……可是怎么赶?我……不敢说啊……”
    乔元礼叹了口气:“算了,你先稳住她,我明天回家。”
    等待乔元礼归来的这一夜,是乔铭易人生中最黑暗漫长的一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内心焦灼不安,犹如万蚁噬心。乔元礼一口咬定孩子不是他的,但他又不是DNA检测机,怎么能如此武断?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他多了个弟弟或者妹妹呢?
    乔元礼不喜欢那个女人,但孩子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肯定会百般疼爱。而亲生的收养的待遇怎么可能一样,再怎么标榜公正,也肯定有所偏爱。
    乔铭易知道父亲宠爱自己,也享受这种宠爱,但他内心一直藏着一种隐秘的不安,害怕失去这一切。每当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起墓碑照片上那张和他极为相似的面孔,这种恐惧就会越发强烈。
    他害怕有朝一日乔元礼找到所爱,就不要他了。
    他瑟瑟发抖,直到天明。
    乔元礼一早便回到家,叫那女人去书房单独谈了一个小时,出来时女人哭哭啼啼,拎着包就走了。
    旁观的佣人保镖啧啧称奇:大老板怎么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是用了何种手段驱走了她?
    乔铭易的好奇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多一百倍。女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冲进书房,将门一锁,直勾勾瞪着乔元礼。
    “到底怎么回事儿?”
    乔元礼点起一支烟,烦躁地挥挥手,像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都说了不是我的种。说清楚她就滚蛋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你眼睛能发射X光?”
    “孩子,是时候告诉你了,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保险措施’。”
    乔铭易不悦。父亲这是跟他开玩笑,还是真当他是对两性关系一无所知的小孩子?
    “可是安全套也不能百分之百保险吧?万一呢?”
    “没有万一。我百分百确定。”
    乔铭易急了,非要刨根问底不可。“到底为什么,你倒是说啊?”
    乔元礼犹豫了片刻,望向窗外,轻声说:“我结扎了。”
    乔铭易难以置信地张大嘴:“什……么……”
    乔元礼将香烟摁灭,凝视着徐徐冒起火星的烟灰。“把你抱回来不久就结扎了。我不可能有孩子的。”
    乔铭易喉咙干涩,几乎说不出话:“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这种事告诉你干嘛。”乔元礼笑笑。
    乔铭易长到这个年岁,帮派里的元老们都看出他无意继承家业,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跑来劝说乔元礼趁年轻赶紧结婚再生一个,好好培养成接班人。
    乔元礼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一会儿说自己无意被婚姻关系束缚,一会儿说养孩子好累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不如让他去死,一会儿说自己又不是种马,谁爱生谁生去。
    乔铭易打死也没想到,乔元礼真正不生孩子的理由是这样。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没办法。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踌躇地问。
    乔元礼招招手,乔铭易乖乖来到他跟前,坐在他身边。
    “怕‘搞出人命’呗,不然还能是为什么。”他捏捏儿子的脸,“我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一个就够了。”
    “是……为了我?”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自以为一碗水能端得平,但是真有了自己的孩子,天知道我会怎样。只怕到时候冷落了你,别人也用可怜的眼光看待你,你会难过。”他顿了顿,“我也对不起信城的在天之灵。我答应他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若是食言了,百年之后有什么颜面去见他。”
    乔铭易鼻子一酸,眼眶微微湿润,感动得说不出话,一把抱住乔元礼,埋首在他颈窝里。
    “……爸你对我真好。”乔铭易瓮声瓮气地说。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你这么仁义的人为什么要去干黑社会?金盆洗手吧,失去一切也无所谓,等将来我有了出息,我来养你。
    一滴温热的泪水打在乔元礼肩上,烫得乔元礼心里发疼。
    他低头亲了一下乔铭易的额头。“多大了还哭鼻子。”
    明明只是父亲对儿子的吻,乔铭易却觉得皮肤要烧起来了。
   
    第10章
   
    乔铭易的生日在夏天。高中毕业的这个夏天,恰巧也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十八岁是道重要的门槛,从这一天起,他就是个法律上的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
    但是从感情来说,生日就仅仅是生日而已。他希望今年也和以往一样,他和乔元礼两个人开开心心一起过就好。
    乔元礼却有另一番打算。宝贝儿子的成人礼,不大操大办怎么行。办得越隆重越好。于是包下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不但所有帮派成员全数到场,还邀请了多位其他帮派的大佬。
    乔老板的公子过成人礼,不礼数周全地前去恭贺怎么行?大佬们带来丰厚的礼物,像使节朝贺一样挨个恭喜乔铭易成年。乔元礼笑吟吟地陪在旁边,时不时炫耀一下儿子的高考成绩,得来“令郎真是天资聪颖、才高八斗”之类虚伪的恭维。
    乔铭易却全程面瘫。他最讨厌这种社交场合。应付普通人也就算了,这群人好死不死全是黑帮首脑,简直就是黑社会开大会。如果警察有意,当场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木偶,被乔元礼控着提现,毫无自由可言。
    最可怕的是,乔元礼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相反,他认为这对乔铭易大有益处。
    “丑媳妇也得见公婆,笨儿子迟早要拉出来给大家看看。让大家熟悉熟悉你的脸,知道你是我儿子,对你绝对有益无害。”
    乔铭易绝望地叹了口气。他即使说断舌头、磨破嘴皮也不可能改变乔元礼的想法。
    和父母说这种事情永远说不通。
    乔铭易是极爱乔元礼的——儿子对父亲的那种爱——可这时候也不得不恼恨起来。
    恨他的身份,恨他的势力,恨他是黑社会,他们再怎么互敬互爱,也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乔铭易从未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和父亲之间那不可逾越的界线。
    幸好从今天起,他就是个成年人了,拥有独立自主的权力。“人生导师”何和那番关于独立的高见,他一直铭记在心。他不再是那个在父亲的羽翼下寻求庇护的孩子。
    他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当晚,他在自己的日记《圣蔷薇十字契约书》中写道:
    “来自苍蓝の异世界的圣光战士,终于进化为完全体,即将前往异界学院进行修行,最终他将习得失传的奥义。”
    写完后,他将日记本装进行李箱里。
    这本中二满满的日记将陪伴他去往陌生的城市,开始崭新的人生。
    乔铭易踏入大学校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啊!自由空气竟是如此芬芳!
    他一辈子都不想与一群凶神恶煞的黑帮流氓为伍了!若不是拎着行李,他好想手舞足蹈,放声歌唱:“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新生入学,前来相送的多是父母,有时还会见到一大家子人乌泱乌泱地涌进宿舍,跟合家欢踏青旅游似的。陪着乔铭易的却只有郑嘉义一个人,因为他执意不让父亲跟来。
    “万一别人以为我们是一丘之貉怎么办!我这么爱国守法可不想跟你同流合污!”
    乔元礼冷冷一笑:“你以为你的学费是谁出的?”
    乔铭易语塞,片刻之后硬着头皮嚷嚷:“就当是跟你借的助学贷款,等我工作后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瞧他态度如此强硬,乔元礼也不好为难他。“让阿义跟你去。”
    这还差不多。比起身为黑帮魁首的父亲,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哥哥更合乔铭易的心意。
    前来迎新的学姐见到他们俩,都有点儿惊奇。“送你来的是你哥哥?”
    “对啊是我哥。”乔铭易就坡下驴。
    “哦……你的宿舍在东区。我帮你拿行李吧?”
    学姐拎起乔铭易的箱子,“哎哟”一声,又放回地上:“好重啊。”她尴尬地笑笑,试图再拎。
    郑嘉义对学姐莞尔一笑,轻而易举地将箱子接过来:“我来吧,你们女孩子力气小,哪搬得动这个?”
    学姐干咳一声,羞涩地垂下头,不住地用眼角余光瞥郑嘉义,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请……请你们往这边走……”说罢一马当先引他们向宿舍方向去。
    郑嘉义低声说:“铭少,可别说我是你哥了,当不起。”
    “好啊,你教我把妹技巧,我就不叫你‘哥’了。”
    “……没有技巧,天生的。”
    “哼!”
    布置好寝室,乔铭易迫不及待打发郑嘉义离开。
    “铭少,你一个人能行吗?”
    “我又不是智障低能儿当然行啦!好了好了用不着你了快走吧!”
    他做贼心虚似的将郑嘉义推出宿舍大门,不忘在走廊上左右张望,生怕被别人瞧见一般。郑嘉义无可奈何,只得从命,但他记得大老板的嘱托,不忘对乔铭易承诺:“我替大老板在这里办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哎呀知道啦你烦不烦呐!慢走不送!”
    郑嘉义得了一道逐客令,悻悻地下楼。刚走出宿舍楼大门就接到乔元礼的电话。
    “铭易一切还好吗?”
    郑嘉义回头望着宿舍楼,数出乔铭易所在寝室的阳台。“嗯,挺顺利的,铭少以前住过寄宿学校,生活自理应该不成问题。要是他实在住不惯宿舍,我再给他另安排住处。”
    “那就拜托你了。”
    郑嘉义心下悚然。大老板从没对谁这么客气地说过话,听到他这么诚恳地拜托自己,郑嘉义岂止是“受宠若惊”,简直算得上“大惊失色”了。
    “大老板,您要是这么担心铭少,何不亲自来看看?虽然铭少不愿您跟来,但是悄悄看一眼他又不知道。”
    “看你八点钟方向。”
    郑嘉义扭过身子。
    乔元礼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为了迎合大学校园的氛围,没穿惯常的西装,而是一身休闲装扮,看上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家长。他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扶着梧桐树。郑嘉义距离他太远,听不到他说话,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从手机里传出来。
    “铭易就拜托你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挂断电话。两名保镖不知从哪棵树后冒出来,一左一右护在他身旁。
    九月天气仍有些炎热,尚不到落叶的时候,树荫下算得上清凉怡人。一阵风拂过,梧桐树沙沙作响。
    秋阳艳艳,心中萧萧。
   
    第11章
   
    一间宿舍四个宅。
    一个军事宅,一个游戏宅,一个漫画宅,还有一个沉迷galgame。
    乔铭易与三位室友一见如故,恨不得当场效仿刘关张桃园结义。四人互通姓名生辰,按年龄大小论资排辈。乔铭易最小,却排行老五,因为没有人想当“老二”,所以自动向后顺延一位。
    不久后老大过生日,女朋友送了一个巨大的泰迪熊玩偶,大家一致推选它为老二。隔壁寝室经常能听见他们大呼小叫:“快把老二收起来!宿管来查寝了!”“你小心点儿行不行!老二砸着我脑袋了!”“谁去把帘子拉好!老二露出来了!”“老二是不是该洗洗?你看这毛脏的……”
    这些诡异的对话导致隔壁寝室一直以为他们这儿住了一个遛鸟狂魔。
    四个男生发现隔壁同学的误会后,便改口称泰迪熊为“二哥”或者“二弟”,听起来更为文雅。
    一次老三参加了某个校园活动,抽奖得到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泰迪熊,捧回宿舍献宝似的放在大熊旁边。
    “你干啥呢?”老大扶了扶眼睛,端着一个马克杯,上书“我爱中国”四个遒劲大字。
    老三贼眉鼠眼地笑了:“今天得了一个小美人,特意送来孝敬二哥。”
    老大抓起小熊扔到老三脸上:“岂有此理!你二哥看起来像基佬吗?!”
    老三受了教训,第二天用彩纸折了个小裙子套在小熊身上。
    老大抓起小裙子撕成碎片:“成何体统!你二哥夫看起来像异装癖吗?!”
    乔铭易上过寄宿制私立学校,因此对集体生活适应得很快。乔元礼似乎对他挺放心,与那些恨不得每天一个电话问候孩子的家长不同,他往往隔上十几天才不冷不热发来一条消息,内容也往往简明扼要,从不超过二十个字,比发微博还惜字如金。
    倒是郑嘉义一天到晚打电话过来询问乔铭易的近况,从“今天吃了什么”到“和寝室同学相处得好吗”,再到“天冷多加衣服”。乔铭易烦不胜烦,索性拉黑他。
    仅仅一天没打通乔铭易的手机,郑嘉义便着急火燎地冲到学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乔铭易失踪了呢。乔铭易下课回到宿舍,一开门就看到郑嘉义坐在里面,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搁在膝盖上,一副黑社会大佬讨债的架势,吓得乔铭易差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为什么不回我电话?”郑嘉义不悦地问。
    “……阿义你这样有点变态知道吗?”
    “你才发现?”
    迫于对方的淫威,乔铭易不得不同意每天给他报平安,否则他非拆了学校不可。
    每当夜里就寝前,乔铭易便跑到阳台上悄悄给郑嘉义打电话。其余三个室友发现他的异状,纷纷以为他恋爱了。
    “要不是女朋友,谁会这么上心?”老大笃定。
    “咦?可我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和他说话的好像是个男的呀?”老三疑惑。
    “莫非是男朋友?”老四惊诧。
    三个人齐齐回头望了一眼塞在柜子里的二哥和二哥夫——由于柜门没关好,二哥的一条腿露在外面。
    “……快看!二哥出柜了!”
    精力充沛的大学男生有一项雷打不动的娱乐活动——交换存货。
    在这方面,乔铭易入门算是晚的。乔元礼虽则自己风流倜傥,对孩子的家教却十分严格,所以乔铭易没什么机会接触那些带颜色的小秘密。
    后来即使入了galgame的大门,但人生导师何和为了他的身心健康着想,借给他的无不是全年龄向的游戏,以至于乔铭易所有的性知识都是从中学生理卫生课上学到的。
    同寝室的男生们因为黄色笑话而嘿嘿嘿笑作一团时,乔铭易一头雾水:“笑点在哪里?我怎么听不懂啊?”
    三位弟兄同情地看着他。
    “你不会连A片都没看过吧?”
    “啊?”乔铭易茫然地张大嘴。
    老大默默拿出自己的移动硬盘,从电脑里拷了一个名叫“高等数学”的文件夹进去。
    “没办法,有的人就是开窍比较晚。但是俗话说得好:better late than never。现在开始学习也不迟。”他将移动硬盘传给身边的老三。
    老三摇摇头,从自己的电脑上拷了一个叫“人体美术练习”的文件夹进去。
    “我说老五,你这么纯真无邪,将来怎么跟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办事?这年头毫无经验的处男可是要被人笑话的。”他将移动硬盘传给身边的老四。
    老四拍了拍乔铭易的肩膀,从自己的电脑上拷了一个叫“英语日常会话100讲”的文件夹进去。
    “幸好你遇上咱们哥几个了,今天哥哥们拿出压箱底的存货,给你长长见识。”
    移动硬盘像击鼓传花似的挨个经过室友们的手,最终传递到乔铭易手里。乔铭易握着那块小巧玲珑的黑色物体,感觉手里是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大恩不言谢,我先看为敬。”
    老大郑重地咳嗽两声:“你慢慢钻研,我们去食堂打饭,你要吃什么帮你带啊。”
    三人俱是一脸淫笑,鱼贯离开宿舍,留下乔铭易一个人缩在椅子上,面对移动硬盘里极富学术气息的三个文件夹。
    他随便打开一个“户外英语会话练习.avi”,开头是一对外国男女在草地上眉来眼去。乔铭易盯着屏幕想:这有什么大不了?我爸成天都和他那些小情人这么干啊?
    然而剧情很快急转直下——字面意思,那对男女迅速脱光衣服,倒在草地上,镜头向下一摆,对准两人下身。
    粗大的棒状物在女人身体里疾速抽动,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呻吟回荡在耳畔,两人脸上皆是一副痛苦却又愉悦的表情。
    乔铭易如遭雷殛。
    不仅仅是由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直面人体活塞运动而带来的视觉震撼,更是因为大脑里某个尘封角落的记忆在这一幕的冲击下苏醒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直到此时此刻他方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当年所目击到的景象是怎么回事了。
    那个雷雨之夜,乔元礼和莎莎正在做爱。
    乔铭易对乔元礼的看法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虽然以前也隐隐约约有所意识,但都懵懵懂懂,直到这个瞬间,他才终于豁然开朗。
    乔元礼既是父亲,也是男人。
    能让年幼的儿子敬仰爱戴,也能让年轻的情人意乱情迷。
    这种双重身份使他那作为长辈的神圣光环之下,又增添了作为情人的欲望的色彩。
    一念及此,乔铭易的心脏就疯狂地跳动起来。
    三位室友回到寝室时,只见乔铭易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怎么叫都不应。
    老大凑过去瞅了他电脑一眼,回头责怪道:“老四你怎么一上来就给他看这么重口的欧美片?懂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看你把人吓的!”
    他关上视频,打开自己的文件夹,换上他所谓的“口味清淡的日系A片”。乔铭易一个激灵,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卧槽……这片子……我……”他语无伦次。
    老大向他竖起大拇指:“欢迎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第12章
   
    三位室友乃是出于一番好意才将乔铭易领进这个全新的世界。
    然而新世界的大门一不小心开得太大,乔铭易稀里糊涂地走到了一个陌生而奇怪的方向。
    当夜他做了一个离奇而香艳的梦。梦境开始和A片一模一样,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他。他在草地上和一个金发外国美女打情骂俏,美女巧笑倩兮,拉起他的手引他进入一座豪华宅邸。
    梦里的乔铭易志得意满地想:哦,大概是要进屋办事吧。
    他们穿过重重回廊和数不清的房间,乔铭易很快发现美女消失了,他变成孤身一人,怎么都找不到出口。他疲惫不堪,于是随便推开一扇门。
    门口是一间熟悉的卧室,那张kingsize的大床上,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正在酣战。
    正是乔元礼和莎莎。
    乔铭易倒抽一口冷气,刚想退出去,忽然之间天旋地转,他倒了下去,却没撞在坚硬的地板上,而是被一双温柔有理的手接住。
    他被乔元礼圈在怀里,两个人一丝不挂,裸裎相对。
    他梦见了乔元礼和莎莎上床的那一幕。但这一次,莎莎消失了,同乔元礼在一起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乔铭易当然近距离见过父亲没穿衣服的样子。
    乔家大宅后院建有一座泳池。乔元礼注重健身,但凡得空,每天都要游上两个来回,寒来暑往从不间断。乔铭易小时候被父亲连哄带骗地拖进池子里学游泳,在不到胸口深的水里扑腾老半天,最后像块石头一样沉底,吓得乔元礼再也不敢让他下水。
    “算了,学不会就学不会吧,信城也不会游泳,掉进水里还要我救。”乔元礼可能觉得旱鸭子是遗传的,既然故友都不会,也就不强迫孩子了。
    夏季天气炎热,乔铭易时常泡在泳池里,呆站在原地乘凉。乔元礼在清澈见底的水中穿梭游弋,敏捷得像条海豚。当他抓着扶梯上岸时,晶莹的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淌,流过紧绷的脊背。乔元礼是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平时西装革履,只觉得他身材修长,脱光了才会露出一身令人艳羡的肌肉。
    乔铭易流着口水,仰慕地问:“哇,爸,你这一身是怎么练出来的?”
    乔元礼的体型不像健美先生那般夸张,而是真正常年浸淫在格斗里的人才会练出的结实身材。
    “少睡觉,多揍人。”父亲如是教诲。
    可想而知,他的情人必定爱极了他的身体。即使不凭借人格魅力或是出众才华,他也能凭借这一副身躯征服不计其数的男女。
    此时此刻,乔铭易的梦中,压在他身上的正是乔元礼那令无数的情人痴狂的躯体。
    乔元礼一言不发,薄唇紧紧抿着,不知是在忍耐什么激烈的情绪,还是想拧出一个怪异的笑。两人沉默地四目相对,乔铭易疑惑,以前他怎么没发现父亲的眼睛是这么深邃迷人?他可以就这么凝视着父亲的眸子,看上一整天也不会厌烦。
    乔元礼轻轻触了一下他的嘴唇。乔铭易从没跟别人接过吻,男人女人都没有。乔元礼看起来像是要吻他,他不禁绷紧身体,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害怕地向后一缩,然后勇敢地迎上去。
    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他希望亲一亲乔元礼,尝一尝那两片薄唇是怎么滋味。
    可乔元礼没吻他。修长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他闻到指尖沾着枪火和烟草的气味。
    那只手沿着他下巴的线条滑到脖子上,只要乔元礼动一动邪恶的念头,当场就能掐死乔铭易。但乔铭易相信他不会那么做。爸爸怎么会害他呢?
    乔铭易咽下一口口水。他不是孩子了,早就长出男人的喉结,硬邦邦的软骨抵着柔软的掌心滚动了一下。乔元礼低下头,在他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
    乔铭易激动得浑身发颤,下面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乔元礼低声笑了,沉沉的笑声震动他的耳膜,连耳根都发起痒来。
    那只狡黠的手继续向下移动,长着薄茧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胸前柔嫩的乳尖。乔铭易难耐地呻吟一声,不由自主地挺起下体去磨蹭乔元礼的下腹,期望得到些许纾解,然而收效甚微。他想摸摸自己那里,却被乔元礼打开手。
    “爸……”他撒娇似的从鼻腔里发出软绵绵的呻吟。
    乔元礼捉住他双腕,压在头顶,只需一只手就能压制住他。另一只手潜到下方,握住那根不老实的小东西,快速又轻微地摩挲了一下,非但没能缓解乔铭易的欲火,反而将那捧火焰点得更旺。
    乔元礼分开他的双腿,托起他的膝弯,使他的臀部整个暴露在眼前。乔铭易倒抽一口冷气,他明白父亲要做什么了。
    他会像个女人一样被自己的养父侵入和占有,这个念头让他一阵惶恐,却又……羞耻地期待不已。
    在乔元礼挺身而入的一刹那,乔铭易惊醒过来。
    他躺在黑暗的宿舍里,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下体硬得发烫。
    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逃进厕所,反锁上门,背靠冰冷的瓷砖墙,指望能熄灭体内那股邪火。可他没办法。那梦境过于栩栩如生,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冷静。
    凌晨的宿舍静悄悄的,隔着门传来老四甜美的鼾声。乔铭易耐心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被他吵醒,然后咬紧嘴唇,努力不发出半点声音,握住自己的东西上下撸动起来。
    最后,白浊的液体迸射出来,溢满他掌心。
    他羞愧地哭了出来。
    他做了寡廉鲜耻的春梦,居然梦见自己和养父的情事。
    更令他无地自容的是,他在自我纾解的时候,脑子里冒出的竟然是乔元礼那英俊深邃的面孔。
    一连好几天,乔铭易都生活在极度的自我厌恶之中。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毛病,是不是压抑得太久心理扭曲了,或者与生俱来某种变态气质,终于在引燃了导火索之后猛烈地爆发了出来。
    他甚至不敢找人诉苦,畏惧被人发现自己可耻的秘密。
    学校有面向学生的心理辅导机构,他屡次踟蹰地走到那栋被花园和喷泉包围的建筑物前,又犹豫不决地离开。
    电脑里那些来自室友的真诚馈赠,他碰都不敢碰。他把它们当作被当作罪魁祸首,全部扫进垃圾箱。
    可是入夜后那些旖旎的梦并没随着电脑数据的粉碎而烟消云散,反而愈演愈烈。
    梦里的每一个画面都是他和乔元礼——他那位看起来文质彬彬却像毒蛇一样危险的父亲,不算年轻,正是男人最为成熟稳重的时候,眼眸深邃,藏着幽微的光,双唇上挑的刻薄微笑如同含着锋利的刀锋。
    乔铭易见过他对待情人的样子,充满深情和诱惑,却又若即若离,像一场绵绵的雾雨,谁也不知道雨幕后是否掩着风暴的前奏。
    谁能抗拒这种男人的魅力?
    他其实清楚得很,不是AV的错,问题出在他自身。
    他一直都知道,乔元礼既是他的父亲,也是别人的情人。这是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但仅仅是个事实而已。像戏剧里一句交代背景的旁白,或者游戏中一则丰富世界观的设定,你知道它的存在,却从不用为它操心。
    两种身份彼此间互不干涉——毋宁说永远无法干涉。它们之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屏障,两者泾渭分明,仿佛乔铭易内心那个非黑即白的世界。
    然而突然有一天,这道屏障被毫无征兆地击碎了。
    父亲和男人的身份混淆在一起,使乔元礼变成了一个既威严又情色的存在。
    乔铭易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作为“乔元礼的儿子”活了十多年,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也是个男人,会因为另一个男人的致命的吸引力而心旌摇曳。
    他当然爱着乔元礼,儿子对父亲的那种爱,却因为身份的混淆,又多出了一种别样的爱——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当他幻想着同乔元礼之间悖德的情事事,既觉得羞愧难当,又有一种偷尝禁果的快感。
    最终解救乔铭易的还是“人生导师”何和。
    毕业后何和去国外念书,但同乔铭易仍在QQ上联系。
    乔铭易垂头丧气地敲他:“何和,我最近老是做奇怪的梦。”
    “什么梦?”
    “春梦。梦见我和别人啪啪啪。但是我不能和那个人发生什么……那不对……”他慎之又慎,没有说出“我幻想自己老爸”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看点美少女百合片洗洗眼睛。”何和给他列了一张庞大的清单。
    他的计划很简单:以毒攻毒,让各种各样的二次元美少女取代乔铭易心中那个不可说的人。
    管他什么分界线,什么混淆,全部用美少女的纯洁之爱予以消除和净化。
    乔铭易搜了搜这些号称全年龄向的百合片,鉴赏领悟了一下少女们之间纯纯的友爱。
    结果真的不再做奇怪的梦了!
    每天看动画都看不过来,谁还要谈恋爱!
    他感激涕零地向何和道谢。何和冷静地发来一张中老年专用QQ表情:“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第13章
   
    假期的时候,寝室三个哥们儿纷纷回老家吃喝玩乐,乔铭易独守空房。
    夜里一个人待在寂静无声的寝室中,聆听窗外风雪呼啸声,真有些可怕。
    第二天,乔铭易开始对寝室进行“防御加固”,室内贴满各式美少女海报,门外则贴了一张画满奇异图形的符咒。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向他微笑的美少女,乔铭易顿时觉得周遭充满了清净之气,仿佛张开了无形的结界,替他抵御邪恶力量的冲击。
    周围寝室的同学对门上的符咒很是好奇:“乔铭易你们寝室门上贴的是啥?”
    “春联。”乔铭易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他不怎么想回家。一方面觉得路途遥远,麻烦能省则省,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元礼。
    一直以来,他都在自己心中构筑一道屏障,将他和乔元礼分开,并且用各种观点和理由不断加固。他亲眼见识过这道屏障崩溃后自己落入了怎样的泥潭深渊。
    现在他好不容易修复那道屏障,就更不会轻易地任由自己打破它。
    他需要一段时间冷静,等到能坦然面对一切的时候,他才会回去。
    郑嘉义却不这么想。每逢节假日他都要对乔铭易扰袭一番:“铭少放假回家吗?我帮你安排行程。”
    得到断然否决的回答后,他改换方针,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夸奖乔铭易成熟懂事,和那些妈宝巨婴截然不同,把马屁拍响了,然后话锋一转,渲染家庭的美好,唤起乔铭易心中归家的渴盼,接着细数乔元礼多年来抚养儿子的难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暗示乔铭易冷血无情不孝顺,最后千言万语汇作一句话:“铭少过节回家吗?”
    “放心,等老头子老得走不动路,我会负责照顾他的。”乔元礼说。
    郑嘉义琢磨,大老板才三十几,正当而立之年,要等他老得走不动路,起码再过三十年,那得等到猴年马月!
    他干脆放弃劝说铭少回心转意,直接用行动表态。
    乔铭易某天早上刷牙时听见老三边在阳台上晾衣服边嚷嚷:“快看!咱们楼下停了辆豪车!”
    老四跑过去探头探脑。“哇那是什么车?造型好奇特哦,从来没见过。”
    老三作博学状扶了扶眼镜:“没见识的土鳖,那是特斯拉。大概是土豪来接女朋友?好羡慕哦!”
    老大冷漠:“咱们这是男生宿舍楼。”
    “那就是富婆来接小狼狗的。”
    “怎么不说是基佬来接另一个基佬!”
    乔铭易倒是无所谓,既没有好奇心也不想凑热闹。他爸的豪车多了去了,每天开一辆一周不重样。特斯拉只是个小玩意儿,是他爸当初教他开车的实验器材,用乔元礼的话来说——“反正撞坏了也不心疼。”
    他叼着牙刷道:“不就是辆电动四轮车吗,有什么了不起。”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来电的是郑嘉义。
    “铭少,我在你们楼下。”
    乔铭易把牙刷喷了出来。
    三个室友仍在阳台上指指点点。乔铭易抹去嘴角的牙膏沫,手忙脚乱跑到走廊上,防止说话时被室友听见。
    “你来干什么?!”
    “接你去机场。机票我都订好了。”
    “什么机票?!你要把我绑到什么地方?”
    “回家啊。”
    “都说过不回去!”
    “铭少,别耍孩子脾气,你不想家你爸还想你呢。”
    “我爸叫你来的?”
    “那倒不是,我……”
    乔铭易不耐烦地打断他:“阿义你什么时候学会自作主张了?”
    郑嘉义愣了愣。刚才铭少的口气竟那么像乔元礼。
    “我去请示大老板。”
    他打给乔元礼,电话响了八九声才接通。他删繁就简地将情况报告给大老板,末了问道:“需要我接铭少回来吗?”
    “他自己的意思呢?”
    郑嘉义为难:“铭少大概不乐意……”
    乔元礼笑了起来:“他不愿意就算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随他去吧。”
    乔铭易在走廊上呆站了半天,直到寝室里传出室友们失望的声音。
    “哎呀,豪车开走了。都没看清开车的到底是富婆还是基佬,也没人上车。”
    他推门而入,室友们完全没发现他刚才消失到哪儿去了。
    “车走了?”
    “走了。”老四说,“你说这些有钱人是不是有毛病,啥也不干就把车开到学校里,显摆吗?这么爱显摆,当心出门开沟里去。”
    乔铭易站在阳台上四下张望,果然看不见特斯拉的影子了。这么说郑嘉义真的走了。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心情转瞬之间就灰暗下来。
    阿义说要去请示乔元礼,结果是一去不返。这么说乔元礼并不希望他回去?不在意他吗?是不是他这个叛逆儿子离开了,乔元礼反而觉得轻松?
    乔铭易趴在阳台栏杆上,心里空空落落的。
    寝室里,老三用手肘撞了撞老大:“老五怎么搞的?状态不大对啊。”
    “大概被土豪刺激到了吧。你看他管特斯拉叫‘电动四轮车’。我觉得他这人可能有点仇富心态。”
    “这样厚,幸好他刚才没看到那车,否则他用开水瓶砸人家车怎么办?卖了他也赔不起啊!”
    当晚,乔铭易在《圣蔷薇十字契约书》中写了这么一个故事。
    圣光战士为了习得究极奥义,前往遥远的“雷殛之森”进行修行。此林充满杀机,步步都是致命的陷阱,但为了提升自我,圣光战士甘冒死亡风险。途中,他遇到四个志同道合的好伙伴——律令规制者、风暴幻旅人、暗影伏道师,以及外形是泰迪熊、实力深不可测的Mr.Bear。
    五个好友假装成同学结伴外出旅行。圣光战士辞别他的人类父亲,告诉对方:“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不过你不必想念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况且还有同伴们呢。”
    人类父亲说:“哦好啊,你去吧。”
    五个好友在雷殛之森中遭遇危险,圣光战士想起了他的人类父亲。虽然那个男子从事着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但圣光战士相信他终有一日会改邪归正。
    人类父亲丝毫不知道他所经历的险恶战斗,此刻正坐在家里悠闲地看电视。
    也许他是对儿子太有信心了,也许他是真的没有想念儿子。
    谁知道呢?
    乔铭易在大学度过了第一个学期。寒假时同学们纷纷回家过年,他则选择留在学校。春节期间宿舍楼暂时封闭,留校的同学便集体迁到学校招待所,在那儿过了几天,直到宿舍楼重新开放。
    同住招待所的同学有的是想趁假期打工兼职的,有的是想留校学习的,还有的是家庭经济状况比较困难,连购买过年返乡的车票都捉襟见肘的。当有人问起乔铭易为什么不回家,他便随口道:“买不起回城卷轴。”
    第二个学期,他依旧待在学校。暑假时他在本地找了份兼职,每天早出晚归,就更有理由不回家了。到了大二,室友终于开始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即使经济不宽裕,也不至于一年多都不回家吧?而且他平时不怎么提起家人,也很少见到他家人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
    “上次全班填写那张表格你还记得吧?我偷看了一眼老五的表格,上面只填了他爸的信息,没有他妈。”
    “我好像听辅导员提起过,说乔铭易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室友们私下悄悄讨论了几回,最终达成一致意见:乔铭易是个出身贫寒的苦孩子,家庭经济拮据,母亲早逝,父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拉扯大。上大学的乔铭易一直在兼职打工,赚取生活费,逢年过节连回家的车票都不舍得买,而且他一定对自己的家庭情况感到自卑,羞于向同学提起,也不让家人联系他,害怕被人看不起……
    这就完美解释了乔铭易身上的种种异状。
    室友对这个苦兮兮的孩子感到无比同情。
   
    第14章
   
    大二下学期,临近考试周,老大突然请假。上课点名时老师问:“这个同学怎么缺勤这么多次?”
    同选一门课的老三举手:“他爸爸心脏病住院了,他要照顾病人。”
    老师“哦”了一声,不再追究。下课后叫来老三嘱咐道:“你室友出勤次数不够,原则上我应该让他挂科的,但他有特殊情况,这次就算了。期末考试务必要来,哪怕考得差,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会让他过。”
    “我一定把话带到!”老三保证。
    老大是本地人,生病的父亲就住在市三院。那个周末,三个室友一起去医院探望老大的爸爸,顺便给老大送去课堂笔记,让他好好复习。
    三人买了鲜花和果篮,从大学城乘车一个多小时来到医院。
    老人家精神状态不错,连声称赞儿子交了许多好朋友,夸得三个男生都不好意思了。
    老三将老大拉到一边,递给他一叠笔记复印件,将老师的话转告给他,让他务必考试到场。
    老大犯了难。家里匀不出人手替换他,虽说只离开半天,医院里还有护工护士,但他实在不放心病中的父亲。
    “这好办。那天我没有考试,我来替你就是了。”乔铭易毛遂自荐,“不就半天吗,你考完之后快点赶回来,顺便帮我带午饭。”
    老大千恩万谢,连称“好兄弟一辈子”,就差当场跟他拜把结义了。
    考试当天,乔铭易一早到了医院,和老大交接班。老人家昨晚没睡好,上午一直在打盹,乔铭易坐在病床边玩手机,清闲得很,也就盯着输液瓶,按时叫护士换水拔针这么一个工作。
    医生查房时发现乔铭易面孔陌生,问:“你是307床病人家属?”
    乔铭易义正辞严:“不,我是代替挚友前来守护他的!”
    医生:“???”
    乔铭易泄了气:“他儿子考试去了,我来帮忙。”
    中午时老大赶回来了,给乔铭易带了一个肯德基全家桶,乐得他合不拢嘴。
    老人家在儿子面前把乔铭易夸出花来了,“同样的年纪,你看人家多成熟懂事,快向人家学学。哎,小乔同学的爸爸妈妈真有福了,有这么个好儿子。”
    老大冲父亲挤眉弄眼,叫他赶紧闭嘴。老人家大惑不解。等乔铭易走了,老大才说:“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乔铭易妈妈早就过世了,你干嘛提人家的伤心事。”
    “我又不知道……”老人家咕哝,“唉,没妈的孩子早当家呀……”
    乔铭易抱着全家桶坐上公交车,一路上心情复杂。
    看到别人的爸爸,就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他已经近两年没回过家了,自从来到大学,同乔元礼之间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毫无疑问,郑嘉义会把从他这儿打听来的情况一五一十报告给乔元礼,可他却几乎得不到什么关于乔元礼的消息。
    爸爸身体还好吗?过得还开心吗?
    虽说他对乔元礼产生过奇怪的幻想,但不管怎样乔元礼都是他爸爸,他关心乔元礼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他现在已经把那件事放下了。
    可他仍旧没有勇气面对乔元礼,生怕乔元礼一个眼神或是微笑便击溃了他的防线。
    但他又那么在意乔元礼,在意得坐卧不宁、寝食难安。乔元礼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黑帮魁首的职业让他比常人有更多受伤的风险。一想到乔元礼或许会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就心如刀绞。
    乔铭易对同学朋友一向坦诚,可唯独对乔元礼极为别扭。
    明明关心得不得了,却又不肯先踏出一步,好像主动就是输了一样。
    最终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来自室友的一件特别礼物。
    考试周过后,三位室友打包好行李,准备回家。临行前他们叫来乔铭易,将一张车票塞进他手里。
    “这张车票是我们三个凑钱买的,就当是送你的礼物。回家看看吧,你爸肯定想你了。记得代我们三个向叔叔问声好。”
    三人轮流同乔铭易握手,拖着行李离开寝室,留下乔铭易一脸懵逼。
    这什么跟什么啊?为什么好端端地要送他车票?
    他并不知晓室友对他的种种猜测和同情,只惊异于他们的礼物。
    虽然不清楚他们送车票的原因,不过一番好意总不能浪费。
    他可以回家了。
    他想象着自己拖着行李跨进乔家大宅时的情景——佣人们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纷纷迎上来为他接风洗尘;乔元礼目瞪口呆,他大大方方地抱住爸爸,笑嘻嘻地说:“爸,给你个惊喜。”
    乔元礼该有多讶异,多高兴?
    不到七十二小时后,他就能抱住久未谋面的爸爸了。
    是时候回家了。
   
    第二部 Returning
    第01章
   
    在火车上折腾了十三个小时之后,乔铭易已经不知道是该感激室友的善意,还是该责怪他们多管闲事了。他的屁股隐隐作痛,双腿也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疼,耳膜更是被后座的熊孩子吵得几近爆炸。原本想沿途看看风景,做一个小清新,结果只看到旁边那位仿佛一个月没洗澡的大汉抠了一路的脚……
    好不容易踏上站台,他顿生“勇者历经千难万险,突破重重阻碍,战胜无数敌人,终于衣锦还乡”的感慨。
    好吧……他并没有衣锦。
    出站后已是夜幕降临时分,乔铭易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乐呵呵地问:“大学生?放暑假啦?”
    乔铭易“嗯”了一声,报上自家地址。司机师傅一听立刻拉下脸,死活不肯不去。
    “那地方好偏僻,这么晚了,你不怕我还怕哩!而且听说那附近还是黑社会的地盘……”
    “哎哎哎?师傅你这样就不对了哈,你这是拒载!……要不,我加钱还不行吗?”
    司机摇上车窗:“交班了,不载人!”
    说罢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乔铭易冲着远去的车影怒挥拳头,暗暗记下车牌号,心想等有空了一定投诉。
    火车站人流密集,接下来好几辆出租车都被其他客人先拦走了,乔铭易只好拖着行李箱去搭地铁。
    乔家大宅和火车站刚好位于城市的东西两端,下了地铁还要转公交车,坐到终点站再步行二十分钟。乔铭易知道只需要一个电话,乔元礼就会派一列车队敲锣打鼓地来接他,可他已经拿定主意要给爸爸一个惊喜,所以便将求助的念头抛诸脑后,硬着头皮去挤地铁。
    当他看到乔家大宅屋顶上的雄鸡风向标时,已经是又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他累得筋疲力尽,饿得头晕眼花,完全是凭着毅力艰难地挪到家门口。
    宅邸围着一圈围墙,铁门上安着对讲机,连到门卫室,安保措施齐全周密。不过乔铭易手上有自家钥匙,所以没劳烦门卫大叔,径自开门进去。
    行李箱在鹅卵石小路上拖曳,发出刺耳的响声。小路两旁是由技术高超的园丁精心打理的花园,依照四季时令错落有致地栽了多种花卉,盛夏时节,盛开的是茉莉和月季,还有一架蔷薇。乔元礼极爱这花园,但凡有贵客来了,必定要炫耀一番。
    好不容易跋涉到屋门前,乔铭易扔下行李箱,舒展了一下筋骨,装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推门而入。
    门厅中灯火辉煌,却不见佣人的影子。乔铭易瞟了一眼厅中座钟,现在正是饭点,大概大家都在吃饭吧。
    说到吃饭,他的肚子“咕”的一声,没骨气地出卖了他。在火车上他只啃了碗泡面,又倒腾一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仿佛上帝听见了他内心饥渴的呼唤,一股浓郁的芬芳刚巧从餐厅方向飘来。乔铭易贪婪地深吸一口,脑海中勾勒出烤肉、鲜鱼和烘焙点心的画面。乔家大宅有两位主厨,一位专攻中餐,一位专攻西餐。在饮食方面,乔元礼从来不会亏待自家儿子。乔铭易至今还没长成一个死胖子,可谓是个奇迹。
    餐厅里有人,说明乔元礼今晚在家,佣人们吃饭都在专门的小房间,不会用到餐厅。
    乔铭易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擦去嘴角的口水,大步流星冲向餐厅。
    “Surprise!爸我回来了!”
    他手舞足蹈地撞开餐厅大门。
    然后愣在原地。
    笑容冻结在脸上,接着如同春天到来时屋檐下的冰凌,一滴滴融化蒸发。
    乔元礼不在。两个佣人侍立一旁,餐桌主座上坐着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陌生青年。
    要不是手上的钥匙能打开外头的大铁门,乔铭易准会以为自己走错门了。
    “你谁?”他直截了当地问。
    青年有一双形状优美的杏眼,现在因乔铭易的突然闯入而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他撂下筷子,霍然起身,不客气地反问:“我还要问你是谁呢!”
    两个年轻人剑拔弩张,互不服输的对视。在乔铭易的中二想象中,他们身上各自腾起一股耀眼的斗气,正在餐厅上空盘旋交错。
    佣人们率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对陌生青年道:“这位是铭少,大老板的公子,一直在外地念书……”
    又对乔铭易道:“这位是裴子莘,大老板的……他的……”
    无须佣人多言,乔铭易一下子就明白了眼前这人与乔元礼的关系。
    裴子莘傲慢地扬起头:“哦,原来你就是元礼收养的那个小孩?”
    假如乔铭易真的拥有斗气,现在乔家大宅已经炸成废墟了。
   
    第02章
   
    乔元礼晚上约了几个帮派大佬打牌,手气正旺,突然接到电话,是家里佣人慌慌张张打来的,前言不搭后语,乔元礼听了半天才分辨出这通电话的主题:铭少回来了。
    他将手里的牌一扔,冲牌友笑笑:“家里有事,得回去一趟,抱歉。”
    乔元礼上家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点了支细细的女士香烟,边吞云吐雾边对他笑:“乔老板打完这一局再走也不迟嘛。该不会是见好就收,刚赢了几把就打算脚底抹油吧?狡猾,大大的狡猾。”
    “儿子放暑假回家了。”
    保镖替乔元礼披上大衣。他没多做解释,转身走出棋牌会所,劳斯莱斯幻影已在门口等候。
    剩下三个牌友面面相觑。浓妆女子叫手下喊另一个人来补缺,然后回头问其他人:“乔老板这么年轻,儿子都那么大了?好像没听说他结婚啊?”
    “如姐常年待在国外,对乔老板的情况不了解吧。”她旁边的中年人说,“他那儿子不是亲生的,是收养的。听说是乔老板兄弟的儿子,出生不久父母就没了,乔老板看他可怜就接过来自己养。要不是那孩子长得和他亲爹太像,我还以为是乔老板给自家弟兄戴了绿帽呢。”
    第三个人八卦地凑上来,诡秘地压低声音:“我听说乔老板中意的可不是他嫂子,而是……”
    乔元礼一踏进家门,迎面而来就是一只飞翔的拖鞋。
    他一矮身躲过暗器攻击,拖鞋不偏不倚砸中背后保镖的脸。
    投掷暗器的乔铭易尴尬地吸了口气:“哎哟,不好意思,没想砸你来着……”
    保镖捂住生疼的鼻子:“没事,铭少,是我脸太大……”
    乔铭易作势要扔出另一只拖鞋,被乔元礼劈手夺过。他踮起脚去够拖鞋,耳朵被父亲狠狠一拧,嘴里的咒骂立刻变成成串的惨叫。
    “整整两年都不知道回家,一回来就闹得鸡犬不宁,是不是要把房子拆了才满意?”
    乔铭易龇牙咧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气鼓鼓地叫道:“别碰我!你要不要脸啊乔元礼!年纪越大越好色!为老不尊!”
    乔元礼莫名其妙。本想和久未见面的儿子来一场催人泪下的父子重逢戏码,结果迎接他的却是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他向佣人投去质询的眼神,要求他们说明情况。佣人们分成两拨,一拨拦在乔铭易周围,防止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另一拨聚在沙发边上,对一个坐在沙发上的青年端茶递水,好言相劝。
    乔元礼生性风流,身边的情人像流水一样来来去去,从未断过。乔铭易年纪尚幼的时候,他毫无顾忌地将情人带回家里养着,让乔铭易乖巧地叫他们叔叔阿姨。后来乔铭易长大了,对乔元礼情人的称谓就变成了哥哥姐姐。再后来双方的年龄差距小到称呼哥哥姐姐都会奇怪的地步,乔元礼便不再让情人住在家里,而是另购置了房产用来安置他们。
    乔元礼现任的这位情人名叫裴子莘,现年二十岁,是在夜店里认识的,性格泼辣任性,是只十足的小野猫,极得他的欢心。他寻思自己成天对着空空荡荡的大宅子很是寂寞,便索性让裴子莘住进乔家大宅。反正乔铭易身居外地,一天到头不回家,不可能发生什么尴尬场面。
    孰料乔铭易居然一声不响地跑了回来。
    一进家门就看到老爸包养了一个年纪跟自己差不多的新情人,大模大样坐在家里,好像他才是这座宅邸的第二个主人似的。
    乔铭易吭哧吭哧折腾十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爬回家,可不是为了看这个!
    他筋疲力尽、饥寒交迫,全靠一股信念支撑——那就是快点到家,给爸爸一个惊喜。
    他甚至刻意装出神采奕奕的模样,以免乔元礼担心。
    他一副心思全系在乔元礼身上,想念乔元礼想得心都痛了,结果乔元礼看上去完全没在想念他啊?!忙着和小情人如胶似漆,还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乔元礼你要不要脸?你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找个情人比自己儿子还小,我都替你脸红!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打算找高中生啊?呕!我都要吐了!”
    乔元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我就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又不犯法,你奈我何?”他知道养子脾气执拗,成天喜欢把“遵纪守法”挂在嘴边,便故意逗他,“是你大还是法大?”
    乔铭易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如果乔元礼挤一挤,说不定会喷出红汁。
    他浑身发抖,双手握成拳头,嘟嘟囔囔老半天,方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里带?!”
    “砰”的一声,裴子莘闻言将一只茶杯狠狠掼在茶几上。他性烈如火,被乔铭易这么一骂,登时恼羞成怒,换作平时肯定就跳过去和对方掐起来了,现下碍于乔铭易的身份,愣是忍着没发作,撞开旁边拦路的佣人便往门外走。
    “行,我不三不四,我走!你满意了吧!”
    路过乔家父子身边时,他没好气地吼道。
    乔元礼伸出另一只手,揪住裴子莘的耳朵。两个年轻人同时嗷嗷惨叫,乔元礼像古代先生教训弟子一样将他们拖上楼。
    “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是要造反?回屋里待着去!”
    他亲自把裴子莘塞进卧室,对身边寸步不离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名保镖会意地抬起乔铭易,一人负责头一人负责脚。
    乔铭易哪里是虎背熊腰的保镖的对手,毫无还手之力,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进了裴子莘的房间,自己则被保镖扛大米似的扛进卧室,扔在床上。
    他跳起来向门口冲去,保镖却先他一步甩上门,“咔嚓”一声落了锁。乔铭易捶门大吼:“你这是非法监禁!我要告你!乔元礼我奉劝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回头是岸,否则事情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叫了半天,外面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口干舌燥,嗓子疼得厉害,手脚酸痛,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偃旗息鼓,一头倒在床上。
    他所期待的“回家”可不是现在这样。
    以往乔元礼还知道顾及他的心情,不把情人往家里带,现在可好,他人一走家里就变天了。最可气的是乔元礼现在居然跟他那个小情儿待在一起,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在温言软语百般抚慰,对自己儿子却冷若冰霜,连顿饭都不让他吃,哼,不是亲生的果然待遇比较差。
    越想越饿,越饿越委屈,肚子大唱空城计,诸葛琴魔都不知道弹断了多少根琴弦。从前他被老爸关禁闭,至少还有阿义雪中送炭,现在阿义人在他乡,他可谓是孤立无援。
    还不如不回家呢,在学校好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夜宵外卖,实在不行还能去隔壁寝室觅食讨饭,好歹不会饿肚子。
    在床上趴了一会儿,门外传来开锁的响动。家里的佣人打开门,小声说:“铭少晚饭吃过了吗?饭菜还没撤,要不我给你端上来?”
    佣人是照顾乔铭易多年的保姆,年纪大了,两年未见,两鬓又新添了许多白发。乔铭易不好意思让她跑来跑去,跳下床说:“我过去吃。”
    接着停了停,小心翼翼地问:“裴子莘不在吧?”
    “他在自己房间里呢。”
    乔铭易这才放心出门。
    到了餐厅,赫然发现乔元礼也在,叼着一支烟,悠悠闲闲地靠坐在主座上,深邃迷人的眼睛凝视着养子,无言地命令他入座。
    乔铭易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我从未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徒!”
    乔元礼掸去烟灰:“有什么可气的?这里是我家,我带什么人回来难道需要经过你首肯?”
    乔铭易冷笑:“我原以为你来到阵前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乔元礼大为困惑,儿子明明是去念了一年半大学,怎么搞得像穿越了似的?
    “我知道你大概觉得别扭,你要是不乐意,就去湖滨区的别墅住一段时间吧,省得你们俩相看两厌。”
    “住口!你这无耻老贼!安敢在此饶舌!”
    “……说人话。”
    乔铭易咬住嘴唇,不发一语。佣人不失时机地端上一碗白米饭。乔铭易拿起筷子,看了看满桌的菜,又将筷子放下。
    乔元礼扬起眉毛:“不饿?”
    “我不吃别人的剩菜。”
    乔铭易并不介意和他人同桌共餐,甚至觉得大家一块儿吃饭更热闹,可一想到满桌的菜肴都是裴子莘动过的,他就毫无食欲——气都气饱了!
    乔元礼在水晶烟灰缸中按灭香烟,向佣人道:“饭菜撤了,让厨房重新做。”
    这还差不多。乔铭易总算找回了一些作为少主人的尊严。虽然这尊严少得可怜。
    他揪着衣角,眼巴巴看着佣人端走残羹冷炙。
    “慢着!”他拽住其中一个,从托盘里取下一盘点心,是他爱吃的蔓越莓蛋糕,没被动过,不知道是裴子莘没来得及享用,还是不合他的胃口。
    “浪费可耻。”他理直气壮地冲乔元礼扬起下巴,将蔓越莓蛋糕塞进嘴里。
    他是真的饿坏了,一块蛋糕根本填不满肚子,三两口吃个精光,然后望眼欲穿地等着上菜。不多时厨房里端出一盘热腾腾的烤曲奇,他饿虎扑食般伸手一扫,盘子还没在桌上放稳,曲奇就少了一半。
    他并不知道曲奇原本是打算送去给裴子莘当夜宵的。厨师听说铭少急着用餐,干脆让人先把点心端上桌,裴子莘的零食稍后再做。厨师在乔家工作十年,清楚主人身边的情人向来待不久,小少爷却是大老板心尖上的肉,该讨好哪一边简直一目了然。
    新鲜出炉的菜肴陆陆续续上桌,乔铭易大快朵颐,都顾不上同乔元礼置气了。
    乔元礼点起一支新烟,见儿子狼吞虎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时候他才有机会细细观察儿子。乔铭易清减了一些,兴许是学校伙食不好吧。头发留长了不少,做成当下大学生中流行的时尚发型。眉眼比以前更成熟了,虽然还带着少许稚气,但举手投足间已经初具社会人的模样。
    他的宝贝儿子长成了这么个标致俊朗的青年。
    乔元礼半是欣慰半是惆怅。
    唯有那副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倒是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也没变过。
    乔铭易侧面低头的时候,从眉脊到鼻梁的线条像极了他生身父亲。
    乔元礼一阵恍惚,一截烟灰“嗤”地落到红木餐桌上,他才陡然清醒。
    他急忙掸去烟灰,掩饰自己的失态,问乔铭易:“你要搬去别墅吗?我可以送你。”
    乔铭易风卷残云般扫去桌上佳肴,拽起餐巾擦擦嘴:“开什么玩笑,这里是我家,要滚也是他滚。”
    “从效率上来说,毕竟你只回家待两个月,所以……”
    “你就这么确定他能待过两个月?”
    乔铭易霍然起身,昂首挺胸地走出餐厅。肚子填饱后底气也足了,全身仿佛充满力量,再来十个裴子莘他也斗得过。
    几秒钟后,他昂首挺胸地倒退回来。
    “有件重要的事差点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一瞬间乔元礼脑海中涌过许多猜测:是考试挂科求原谅?还是在学校交了女朋友?或者手头拮据不得不低头向老爸要钱?
    乔铭易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效仿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地说:“代我的室友们向你转达一句亲切的问候——‘叔叔好’。最后祝你,提乾涉经,身体健康,再见。”
    说完,他再度昂首挺胸地离开餐厅。
   
    第03章
   
    裴子莘的存在令乔铭易如鲠在喉。
    他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对乔元礼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也不应该随便冲裴子莘发怒。道理他都懂,但他就是觉得憋屈。
    乔家大宅是属于他和乔元礼的,他才是这座宅邸的少主人,任何其他人跨进乔家大门,都只能是客人。
    这儿明明是他的地盘。当他在他乡修行时,一条名为裴子莘的狐狸精突破了他所设下的结界,随随便便闯了进来,侵犯了属于他的圣域,甚至反客为主,取代了他原本的位置,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跟他说话。明明年纪差不多,却称他“小孩”,仗着乔元礼的权势狐假虎威,竟敢轻视他。
    更别提他总是和乔元礼腻在一处。一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场面,乔铭易胃里就泛酸水,恨不得一发“神圣雷波炮”将裴子莘轰成渣渣。
    他见过不少乔元礼的情人,从来没有谁像裴子莘这样惹他不快。
    假如乔元礼找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他不但不会反对,反而还会祝福他俩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毕竟爸爸也是人,想找个伴儿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乔元礼偏偏找了个那么年轻漂亮的小伙子,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
    裴子莘不但入侵了他的领土,还抢走了他的爸爸。
    离家两年,一切都变了。
    他心酸得想哭。
    他嫉妒得发狂。
    乔元礼看出儿子和情人不对付,双方都正处于年轻气盛的时候,谁也不肯让谁。本来是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却弄得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他纳闷,根据他三十多年的社会经验,父亲找年轻的情人的确有可能引起儿女的不满,但他绝没有想到乔铭易的反应居然这么剧烈。两个小东西就像钠和水,一旦相遇就会酿成惊天动地的爆炸。
    情敌之间争风吃醋也没这么夸张啊……
    所以但凡有机会,他就会把两个人分开。
    他频繁带裴子莘出席各种社交应酬,并鼓励乔铭易多和同学老友聚会,这样两个小家伙就不会打照面了。
    乔铭易知道他的居心,故意不让他得逞,整天缠着他东游西逛,今天去郊外游湖,明天到邻市赏花,后天去博物馆参观连名字都不太看得懂的展览,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要把爸爸拴在身边。
    裴子莘则同他较上了劲,见缝插针地和乔元礼秀恩爱。乔元礼叮嘱他收敛一点,他却偏偏越发嚣张,将乔元礼送的礼物全都穿戴在身上,招摇过市,见到乔铭易时故意搔首弄姿,展示自己浑身上下的战利品,不时当着乔铭易的面冲乔元礼撒娇:“元礼,上次看到的那个东西我好喜欢,买给我嘛~”
    乔元礼明白他的心思,所以越发无奈。他虽然换情人犹如换衣服一样勤快,但对每个情人都是极疼宠的,和一个人交往时绝不会三心二意。现在他还没到腻烦裴子莘的时候,总是有求必应。
    裴子莘发骚就算了,乔元礼的态度更使得乔铭易怒火中烧。他自己都没有一天到晚找爸爸要这要那,上大学之后甚至出去勤工俭学,指望有朝一日能帅气地丢给乔元礼一张卡:“你别混黑社会了,我来养你。”裴子莘哪儿来那么大的脸!
    一天晚饭时三个人恰好同桌共餐,裴子莘又猴子一样吊在乔元礼胳膊上:“元礼,上次看到的那个东西买给我好不好?”
    未等乔元礼应答,乔铭易便阴阳怪气地说:“爸,你的幻影送我吧,正好上学开。我们宿舍离教学楼可远了,每天上课都累个半死。”
    乔元礼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低头亲了一下裴子莘:“好明天买。”
    抬头对儿子说:“你还是学生别开那么贵的车,买辆卡宴给你。等你工作了再送你辆好的。”
    乔铭易默默捏碎了一个鸡蛋。“……算了,没地方停车,我还是骑自行车吧。”
    “那就买辆赛级山地车给你。”
    “真不用,爸,我们学校二手市场有好多学长学姐毕业后留下的自行车,我去随便淘一辆就行了,老便宜了。”他冷嘲热讽,“工作过才知道赚钱不容易,能省则省呗,好怕把你买穷了。不过你别担心,我有手有脚能出去工作,和某些好吃懒做只会出卖色相的人不同,我以后养你咯。”
    乔元礼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家里的气氛越来越险恶,只要乔铭易和裴子莘同待在屋檐下,空气中就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只需一粒小小火星就能引发大爆炸。
    首先忍受不了的是乔铭易。他定力没那么乔元礼那么好,也没裴子莘那么厚脸皮。他清楚知道自己最多在家里待两个月,如果不在这两个月中取得战果,他回学校后乔家大宅就是裴子莘一手遮天了!
    光生闷气也没用,他决定给乔元礼来一记直球。
    他犹记得莎莎阿姨。当时乔元礼大概已经向她求婚了,可他一句“我不喜欢她了”,莎莎便遗憾地出了局。这说明在乔元礼心中,儿子还是比情人重要的。假如他坐下来同爸爸开诚布公谈一谈,将自己的想法说个清楚明白,乔元礼一定会向着他。
    他专门挑了个裴子莘不在家的日子,跑到书房找乔元礼。
    “爸我想跟你谈谈。”他拉来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
    “……我怎么觉得眼前情景似曾相识。”
    “这次不是劝你脱离黑社会了。”乔铭易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说,“我真的、真的、非常讨厌裴子莘。我要你跟他分手。”
    乔元礼眉头微蹙。“这唱的是哪一出?”
    “我很严肃地求你和裴子莘分手。不是在问你的意见,是求你这么做。”
    “……你们大学生暑假都没作业吗?”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乔元礼自认为用眼神逼迫他人就范的技艺炉火纯青,乔铭易不到一分钟绝对会败下阵来,但他绝没有料到,乔铭易的脑内小剧场已经开始上映中二大剧,他所扮演的圣光战士与乔元礼化身的邪恶使徒正战斗得如火如荼,将周围建筑化作烈焰尽焚的血腥战场……只要脑内剧场不停,乔铭易就毫不害怕同乔元礼无声地较量。
    最后是乔元礼妥协了:儿子离家两年,别的方面没什么进步,意志力倒有所增长。
    “既然你和子莘相处不来,我就让他搬出去好了。”
    乔铭易不但没接受这个提议,反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仅仅‘搬出去’而已?!你就那么不情愿甩了他?那条男狐狸精到底哪里好,把你迷得七荤八素的?”
    他的语气令乔元礼眉间的皱纹越发深刻。
    “怎么跟爸爸说话呢?你小时候明明那么懂事,怎么越大反而越任性?”
    “小时候我说不喜欢莎莎阿姨,你就让她走人,现在呢?怎么我越大你反而越不在乎我?”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今非昔比你懂不懂?”
    “反正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自己选吧!”
    “笑话!这是我的家,我想跟谁交往让谁住进来难道需要经过你同意?你上趟大学回来怎么变得没大没小的?我送你去念书是为了让你学知识,不知为了让你学吵架!”
    乔元礼将手中的精装书狠狠往桌上一拍,巨响吓得乔铭易往后一缩,旋即因气愤而脸颊发红。
    俗话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老娘,乔元礼这是连儿子都忘了。他反倒想质问,小时候他一句“我不喜欢”,乔元礼就和订有婚约的莎莎分手,怎么现在竟会为了那么个……那么个不三不四的小贱人而对他疾言厉色?!
    他踹开椅子,夺路而出,发疯似的跑回自己卧室,开始收拾东西。
    现在就走,现在就回学校,他再也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了!乔元礼说这是他家?很好,既然是他家,那么不请自来的乔铭易就不应该住在这里,干脆一走了之算了!
    真可笑,这次回家本来是想给爸爸一个惊喜,结果却适得其反,闹得不欢而散。他是那么在乎乔元礼,得到的回报却远远少于付出。
    他惊恐地发觉,乔元礼心里搞不好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人——比他还重要的人,重要到为了那个人甚至可以放弃他的地步。
    他再也不是爸爸心里的第一位了。
   
    第04章
   
    最后乔铭易没能打包好行李走人。他窝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天。
    翌日他想接着打包,可有个高中同学突然打电话来,邀他参加同学聚餐。
    乔铭易本想拒绝的,但老同学盛情难却,他也委实想散散心,便答应了邀约。
    聚餐定在当地某商业中心顶层新开的餐厅。一帮同学胡吃海喝,餐毕从顶层缓缓向下溜达,权当消食。
    到了二楼,一个男生指着楼下叫起来:“乔铭易快看,那不是你爸吗?”
    乔铭易趴在栏杆上伸长脖子,果不其然看到乔元礼人在一楼。他并非单独一人,而是挽着乔铭易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裴子莘——的手。两人有说有笑,走进一家珠宝专卖店。
    身旁的男生好奇地问:“你爸旁边那男的是谁?”
    乔铭易冷冷回答:“邪恶使徒的姘头。”
    一帮同学想去唱歌,乔铭易找了个借口脱队,暗中折返商业中心,去了乔元礼和裴子莘进过的那家珠宝店。
    他抓住一个妆容精美的销售员问:“刚才那两个客人买了什么?”
    他一脸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和刚才的顾客有私怨。销售员彬彬有礼:“非常抱歉,这是顾客的隐私。”
    “……要不这样吧,他们买了什么,我也买一样的!”
    销售员十分为难:“不好意思先生,他们买的是特别定制的商品,即使您想买一样的也没有。”
    乔铭易快抓狂了。“那我买个同等价位的东西总行了吧?!”
    “这个……我请示一下经理。”
    不多时她回来了,拿来一条镶着钻石的手表。“先生您好,这件商品是同等价位的,只是不知道您能否……”她意有所指地停下,上下打量着乔铭易,没把“买得起”三个字说出来。
    乔铭易哼了一声,甩出一张黑卡丢在柜台上。卡是上大学时乔元礼给的,怕他在学校过得不顺心,特意发了些“零花钱”。他从来没动过。
    销售员立刻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表情,请乔铭易坐下,亲切地为他试戴手表。乔铭易对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一点好感也无,付过钱,问清楚乔元礼和裴子莘买了什么,便匆匆离开。
    从销售员口中得知,乔元礼给小情人买了条项链,心形坠子上用小钻石镶出一个字母“P”,是裴子莘姓氏的首字母。
    乔铭易实在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条项链,店里的人便拿来商品图册,将类似的款式指给他看。他瞅了一眼,觉得眼睛都要辣瞎了。什么娘炮项链!乔元礼的品味绝没有那么庸俗,肯定是暴发户品位的裴子莘缠着他买的。
    喜欢贵重的珠宝,说明裴子莘爱的是乔元礼的钱,不是他的人。
    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有更多钱,就能打发他。如果打发不了,一定是钱还不够。
    乔铭易心生一计。既然劝服乔元礼这条路行不通,那他不妨换个角度,曲线救国,从裴子莘身上突破。
    他的计划简单粗暴——如同“规劝”乔元礼那样——在一个乔元礼外出的日子,找到裴子莘,直截了当问:“多少钱你肯离开我爸?”
    裴子莘戴着刚买的项链,明晃晃的坠子闪瞎了乔铭易的眼。
    “铭少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他莞尔一笑。
    “你不是才有鬼了。”乔铭易嗤之以鼻,“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不好好找份工作,跑来当鸭子,不是好吃懒做见钱眼开是什么?别告诉我你是天性淫荡不卖不舒服。”
    裴子莘表情僵硬了一刹那,转瞬笑得更为灿烂:“有人靠力气致富,有人靠智慧发家,我靠自己的美貌赚钱,有什么错?都是利用自身天赋,我又不比其他人低贱。”
    “笑贫不笑娼,什么狗屁价值观!你这么美干嘛不去当演员模特?”
    “唉,我倒是也想啊,可是元礼这个人爱吃独食又善妒,不肯让我抛头露面……”
    “你可想好了,我爸换情人就像换衣服,指不定哪天腻了就把你赶走了,到时候你什么好处都捞不着。拿了我的钱走人,你起码不亏。”
    裴子莘伸手拨弄颈上的坠子,似是故意展示给乔铭易看。“这就说不定了。”他凑近乔铭易耳畔,轻声说,“你爸亲口说过,他到了这个年纪,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定下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铭少离家两年,大概跟不上变化了吧。”
    “就算他要定下来,也是找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你这只丑小鸭就别做白天鹅的美梦了。”
    “我是丑小鸭没错,可你难道就是小天鹅了?”裴子莘笑得越发无所顾忌,“元礼的孩子才是小天鹅,你是他亲生的吗?来,告诉我,你亲爹是谁?咱俩都是没爹的人,何必互相伤害呢,争来抢去有意思吗?”
    乔铭易怒极反笑!
    虽然他和乔元礼关系错综复杂,但从小到大,乔元礼无疑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无疑是他最在乎的人。
    他的爸爸,只能属于他。
    任何人都休想从他手里抢走。
    胆敢尝试的人,先吃他一发——圣·堕·裂·空·拳!
    乔铭易一拳砸向裴子莘。不偏不倚,正中他的漂亮脸蛋。
   
    第05章
   
    乔元礼赶到医院,看见裴子莘坐在急诊部的走廊上,两个佣人陪着一起来的,其中一个正鞍前马后地伺候他,另外一个办各种手续去了。
    “怎么就你一个?”乔元礼眉头紧蹙,走过去问,“铭易呢?”
    裴子莘鼻青脸肿的,一脸不爽,别开脑袋不说话。佣人答道:“里边儿缝针呢。”
    乔元礼进了诊室,对护士说:“我是患者家属,我儿子伤势怎么样?”
    护士指着自己左眉:“这个地方要缝两针。”
    “另外一个呢?”他指了指门外。
    护士明白他指的是裴子莘。“哦,他没什么,软组织挫伤而已,回家冷敷就好。”
    没过多久,乔铭易出来了,左额上覆了块纱布。见到乔元礼,他的脸立刻垮下来,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盯着地上的马赛克地砖不说话。乔元礼过去拉他,他扭了扭,似乎想挣脱的样子,最后老实地跟着走了。
    “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打起来?”
    乔元礼在电话里听佣人报信,说乔铭易和裴子莘打架进了医院,惊得他立刻推了帮派例会,风驰电掣地赶过来。看到两个人都无甚大碍,心里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佣人也讲不清他俩到底是怎么干起架的,没人在场,大家听到争吵声后跑过去一看,只见两人扭打在一起,最后乔铭易撞上门板,差点晕过去,这场菜鸡互啄式斗殴才告一段落。
    至于打架的起因是怎样,没人说得清。
    所以乔元礼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来到走廊上,乔元礼将同样的问题问了裴子莘一遍。后者冷冷一笑,指着乔铭易的鼻子:“你大概不信,是他先动的手。”
    乔元礼回头俯视儿子:“是这样吗?”
    乔铭易撇了撇嘴,默认了。
    “为什么动手?”
    “你猜!”
    个中缘由乔元礼猜得七七八八,无非就是“爸爸给我找了个小妈,小妈还跟我争宠”之类的。他一直以为乔铭易是文弱书生类型的,擅长以理服人而非拳头说话,两个小东西虽则彼此看不顺眼,但不过是互相怄气罢了,想不到居然会大打出手。
    他就纳了闷了,儿子虽然个性古怪、爱好特异,但大体上算是乖巧懂事的,怎么两年不见,变得这么冲动急躁?他念的那是什么见鬼大学啊,喂学生吃炮仗吗?
    “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没有!”乔铭易乔铭易没好气地说。
    乔元礼向来赏罚分明,绝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作为帮派首领过于护短只会人望尽失。既然乔铭易没什么可辩解的,那就等于承认自己有错在先,他也只能按照规矩行事。
    他拎着乔铭易的领子,将儿子拽到裴子莘面前:“跟人家道歉。”
    乔铭易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道歉。”乔元礼语气不善。
    “凭什么!他毫发无损,我缝了两针,结果是我要向他道歉?还有没有天理了?!”
    “道上规矩,先动手的就是理亏,先动手反而被人打到挂彩更是丢人现眼。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乔元礼按住他的脑袋,强迫他弯下腰,“道歉!”
    乔铭易咬住嘴唇,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从前他觉得爸爸忘记他的生日是天下最委屈的事,但和现在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他百思不得其解,裴子莘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别人家当小妈的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得罪了原配的儿子,被人冠上“恶毒后妈”的骂名;裴子莘却反其道而行之,对他趾高气扬,肆无忌惮。一没权二没势的小青年,还不可能跟乔元礼生孩子,哪儿来的底气冲他耀武扬威?
    更不明所以的是,乔元礼竟然真由着他飞扬跋扈,甚至当着他的面教训自己,半点面子也不留。过去他是那么宠爱自己,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双手奉上,如今一切都变了。
    两年的空白期。当乔铭易对父亲怀着越发复杂纠结、越发难以遏制的感情时,乔元礼却把曾经倾注在儿子身上的爱轻易地给了别人。
    人会如此善变吗?
    还是说乔元礼本来就是如此,只不过他现在才发现而已?
    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和父亲之间所有的矛盾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原因——
    ——他不是亲生的。
    如果他是亲生的,裴子莘绝对不敢仗势欺人。
    如果他是亲生的,乔元礼绝对不会对他置之不理。
    泪水雨点般打在医院的地砖上,心底却一片清明,甚至有种豁然开朗的顿悟感。
    他的亲生父母远在另一个世界——他无法触及的那个遥远的次元。
    而他被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抚养长大。
    所以永远存在着隔阂。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原来是这样哦。他边哭边笑。原来就是因为这样。
    他弯下腰,哽咽着说:“对不起。”
    裴子莘双手环抱胸前,扭头盯着墙壁:“算了,我也有错,早知道你这么不经打,我就不下重手了。”
    乔元礼怒喝:“子莘!”
    裴子莘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发怵,收起放肆的表情,低下头道:“没关系铭少,我不在意。”
    乔元礼松开手,扶着乔铭易的胳膊:“别哭了,跟爸爸回家。”
    一路无言。
    晚上乔铭易没来餐厅吃饭,说是伤口疼,叫佣人把晚餐端到房间里。乔元礼吩咐佣人退下,自己端着餐盘进了乔铭易卧室。
    乔铭易正在收拾东西,行李箱敞开摆在床上,周围散落着一堆衣物。乔元礼将晚餐摆在他书桌上,望着儿子忙碌的背影:“这是干嘛?”
    “回学校。”
    “才回家几天就要回学校?暑假还没过一半呢。”
    “我知道。”
    “生气了?怪我不帮着你说话?”
    乔元礼坐到他床上,拍拍自己身边,示意乔铭易坐过来听他讲话。乔铭易哼了一声,背过身不理他。乔元礼只好走到他身边,强行抓住他肩膀,迫使他面对自己。
    “道理上的确是你有错在先,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总不能是非不分公然护短吧。”
    “你厉害。”
    乔元礼伸手去探乔铭易额上的纱布:“伤口疼吗?要不要吃止疼药?”
    乔铭易挥开他的手:“吃过了。”
    “铭易,你这样让爸爸很为难。爸爸是希望你们两个好好相处的。”
    “别做梦。”
    乔元礼遗憾地看着儿子。儿子执意要关上和好的门,他也无能为力。
    他起身离开卧室。回到一楼,裴子莘坐在客厅里,冲他似笑非笑地扬扬下巴。
    “今天可陪不了你了,有伤在身。”裴子莘比划着自己脸上的淤青。
    乔元礼打量他:“不是叫你多忍让吗?怎么动起手来了?”
    裴子莘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前我在街上和人干架,一板砖下去没准连脑浆都拍出来了,这次还算轻的呢!而且是他先动手,难道我要一声不吭挨揍?揍了我左脸我还把右脸伸过去?你也说了,先动手就是理亏,怎么翻脸不认了?”
    “在人前给你面子,免得别人说我护短偏心。但铭易是我养大的,他从小到大就没跟人打过架,我又不傻,你是不是故意激他了?”
    “你真该听听他先对我说了什么!没当场把他揍吐血那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你还说不是护短,我看你护短护得没边了!在你心里只有他最重要是不是?我他妈早该看出来的,有我姐的前车之鉴呢!”
    裴子莘还想嚷嚷,可乔元礼走到他面前,一根手指轻点他眉间。
    “别动不动搬出你姐姐来。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
    裴子莘吞下一口口水,立刻收敛怒容,换上一副亲切开朗的表情:“我错啦,元礼,要不要我去向铭少赔礼道歉?看见你们父子吵架,我心里也不好受嘛……”
    “离他远点。”乔元礼抛下一句话,走向自己卧室。
    第二天一早,乔铭易连声招呼都没打,独自拖着行李箱离开乔家大宅。
    乔元礼相信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有自己的主张,用不着、也不屑于他人从旁干涉。等他想通自然会回来,想不通……那谁也没办法。
    但还是记挂着儿子的安全,打电话给人在希宏市的郑嘉义,告诉他乔铭易回去了,让他多照看着。
    郑嘉义听说铭少去而复返,大为惊讶。“不是说回家过暑假吗?”
    “打架了。”乔元礼言简意赅。
    “……大老板您让着点儿铭少啊,年轻人性格冲动,您和他动什么手……他是您的对手吗!要真打伤了最后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郑嘉义忍不住为少爷讲话。
    “不是跟我打。”
    郑嘉义何等心思活络的人,脑子稍微一转就大致明白了。一个人能和乔铭易大打出手,将小少爷气得逃家,乔元礼又无计可施,那么那个人肯定是大老板的枕边人。
    自古以来小妈和孩子之间都矛盾重重,郑嘉义便是想不到这种事也会发生在大老板的家庭里。
    他无权对大老板的家事指手画脚,只能保证:“您放心,铭少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
    郑嘉义做事一向妥帖牢靠,有他看着乔铭易,比乔元礼自己亲身上阵还叫人放心。
    岂料翌日郑嘉义惊慌而困惑地来电:“大老板,铭少没回学校。”
    他去了乔铭易宿舍,发现空无一人,床铺被褥还罩着防尘罩,毫无住人的迹象,问过宿管和其他留守同学,都说没见他回来过。
    乔铭易失踪在了从乔家大宅到大学宿舍这千万里路上。
   
    第06章
   
    乔元礼这回彻底慌了。
    他立刻命令帮派停止一切日常事务,投入所有人力寻找乔铭易。有人负责联络乔铭易的朋友同学,有人负责通知每个据点外出找人,有人在网上发布寻人消息。乔元礼黑白两道都有势力,硬是请动内部人士调取乔铭易的身份信息和车站的监控录像。
    一时间,城里风声鹤唳,大小帮派都在传说乔家大少爷失踪案,甚至以讹传讹,出现了奇怪的流言,比如乔大少遭到被敌对帮派绑架,或者被警方暗中控制起来。
    几天后,一个帮派底层小混混上报,说在风山郊区的一个网吧里见到了乔铭易。
    那网吧根本没有正规的经营执照,只要网管觉得对方是成年人,连身份证都不查,而且地处城乡结合部,人员流动性大,又没有完善的监控系统,难怪乔铭易能藏匿踪迹。
    若不是刚好有个在那里上网的小混混看到寻人启事,恰巧发觉启事中的青年极为面熟,恐怕乔铭易还不会这么快就被找到。
    乔元礼立刻驱车前往那间网吧。劳斯莱斯幻影停在网吧门口,引来一群网瘾少年围观。
    他带着一帮手下破门而入,拿出乔铭易的照片问网管:“见过这个人吗?”
    网管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妈,一边嗑瓜子一边抬起臃肿的眼睛,淡定地瞪着乔元礼。
    “见过。”她吐出半枚瓜子壳。
    “人呢?”
    “出去了。”她往嘴里丢入一枚瓜子。
    “去哪儿了?”
    “我怎么知道。他行李寄存在我这里,白天有时上网,有时出门,晚上就打地铺。反正他付钱,我哪管那么多。”她上下牙轻巧一嗑,将硬壳一分为二。
    一个保镖说:“大老板,要不我们等铭少回来吧?”
    另一个保镖说:“万一铭少发现我们在这儿,吓跑了怎么办?我看应该大家分头出去找,既然知道铭少人在附近,肯定很快就能找到。”
    乔元礼略一思忖,拿出手机查了查地图。
    “不必。你们把铭易的行李带回去,留两个人下来看车。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网吧所在的村镇坐落于当地有名的风山脚下。
    风山上的陵园恰是于信城夫妇的埋骨之处。
    显而易见,乔铭易在养父身边受了委屈,跑来找亲生父母诉苦了。
    乔元礼登上风山陵园时,天空乌云卷集,阵风呼啸,空气潮湿而沉重。天气预报说因受台风影响,今天本市将降特大暴雨。
    他在陵园门口买了束白菊,信步向半山腰处走去。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即使闭着眼睛也不可能走错。
    果然,在他想去的地方,找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
    乔铭易坐在于氏夫妇的墓碑前,抱着双膝,脑袋埋在臂弯里。阵风刮过,他后脖子处的短发上下摇晃。
    乔元礼一声不吭,上前将白菊放在碑前。乔铭易被脚步声惊动,身体颤了颤,缓缓抬起头。
    他不知哭了多久,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子,左额上仍覆着纱布,脸上的伤还未痊愈,泛着乌紫色。
    他在这里待了好几天,每天都会抽几个小时坐在墓碑前。可他既不细数乔元礼的过失,也不哭诉自己对亲生父母的思念,只是沉默地坐着,沉默地等待。
    生和死之间也横亘着一道非此即彼的界线。
    那条界线或许是所有界线中最清晰、最有力、最牢不可破、最不动如山的一条线。
    生者永远无法去往死者的世界。
    可他仍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能穿过生死的界限,去往另一个次元,去寻找自己的归宿。
    希望逃离此界的一切痛苦,去往彼岸。
    “你怎么找来的?”他呜咽着问。
    “太小看我了。”乔元礼拉起儿子的手臂,“起来。”
    乔铭易挣开他的手,落回地上。
    “让你爸妈看见像什么话。”乔元礼指指墓碑。
    照片上男女的表情永远凝固在微笑的瞬间。
    乔铭易肩膀一耸一耸地笑起来,吸了吸鼻子:“就算不像话也是你不像话,让我爸妈看看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怎么对你了?”
    乔铭易吼道:“你骗我!”
    他跳起来,死死揪住乔元礼的衣领,“你说跟你在一起每天都是过生日,你说将来跟我过一辈子,全他妈是在骗我!”
    “铭易,我……”
    乔铭易吼完,不可抑止地哭了起来:“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所以你不要我了!在你心里我根本无足轻重!养到成年就是完成我爸妈的遗愿了!你从来都只是因为他们的嘱托才对我好的,不是为了我!不是……为了我……”
    吼完他又蹲了回去。乔元礼半跪在乔铭易身边,轻触他额上的纱布。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待你不好?从前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可你没有正面回答。你是真这么觉得吗?”
    乔铭易怒极反笑。“看来你自我感觉挺良好的是吧?对!我就是觉得你待我不好!要是我爸妈还活着,我绝对不会像今天这么惨!”
    多年前,他对乔元礼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但那时是因为孩子气,一时情急口不择言。
    现在他却真心这么觉得。
    乔元礼自以为辩才无碍,可面对乔铭易此刻声泪俱下的控诉,他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最终他望着地上的花束,喃喃道:“……我让你失望了吗?”
    不知道是在问墓碑前哭泣的乔铭易,还是在问墓碑上微笑的于信城。
    两人沉默许久,最终乔元礼说:“你如果真的记恨我,那也好办,给你一笔足够的钱,你自谋生路去吧。今后咱们一刀两断,反正已经把你养到成年,法律上来说我对你没有义务了,道义上来说我也不算违背你爸妈的遗嘱。”
    乔铭易震惊得连哭泣都忘记了。
    乔元礼继续道:“回头我会给你立个账户,钱都是干净的,你尽管放心。要是没什么意见,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山下。
    乔铭易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这样……他绝望地想。爸爸就这样不要我了。
    一道青白色的电光穿过天穹中翻卷的黑色云气。
    乔铭易的身体顿时僵住。
    大气的自然放电现象,却是他的克星。
    从小到大,唯有这个最让他胆寒。
    在雷声抵达乔铭易的耳膜之前,乔元礼先行一步,回身快步冲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他纤瘦的身体。
    就在双臂箍住他后背的那一瞬间,震耳欲聋的巨响宛如诸神的惩罚,降临在空旷的陵园中。
    乔铭易抓住他的后背,指甲几乎穿透衣衫,陷进他的肌肉里。
    “爸……”乔铭易声音颤抖,“别走……别走……别丢下我……”最后是无助的哽咽,“我怕……”
    “不怕,爸爸在呢。”乔元礼在乔铭易耳边低声道,“别哭,铭易,别哭……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你别往心里去。”
    什么一刀两断,只是他一时恼火撂下的狠话罢了。
    相处了二十年的父子,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岂是说断就断的?
    他只是恼恨乔铭易拿亲生父母说事而已。每次乔铭易流露出这种态度,他便怒火中烧。
    搞得好像他辜负了亡故的友人,亏待了他们的遗孤似的。尤其是在于氏夫妇墓前说这种话,简直就是拿刀往他的心里捅。
    他气急败坏,乔铭易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一直以为乔铭易回家后的种种反常不过是孩子闹脾气罢了,像从前那样,过段时间两人自然而然就和好了。
    未曾想到是真的伤了心。
    乔元礼觉得自己愚蠢不可救药。他究竟是被什么迷了眼,竟任由自己的儿子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从前心疼还来不及的宝贝,怎么被他亲手逼到这种走投无路的地步?
    他自诩为父亲,然而这个父亲却当得不称职。
    也许他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好父亲。
    寻常的孩子即便和父母决裂,但有血缘的羁绊在,总归是有一份依靠的。
    可乔铭易除了他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像一片飘萍,无根无系,随波逐流,漂出了“乔元礼”这个小池塘,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怎么能把乔铭易从自己身边逐走?
    乔铭易是他至亲至爱的人,他在乎的人。
    比谁都要在乎。
    让你们看笑话了。他无声地对照片上的男女说。
    一滴水珠打在乔铭易的后颈上,流进衣领里。
    他分不清那是预兆风暴到来的一滴雨水,还是自己此生从未见过的、乔元礼的一滴眼泪。
    大雨倾盆而下。
    乔元礼脱下昂贵的西装外套,罩在乔铭易头顶,揽着儿子的肩膀走下山坡。
    抵达陵园门口时,等在那儿的保镖递上来一把伞。
    司机将车开过来,乔元礼把乔铭易塞进车里,自己跟着坐进去。乔铭易在真皮座椅上缩成可怜兮兮的一小团,瑟瑟发抖。保镖递上来一块毛巾,乔元礼不顾自己身上也湿透了,先帮乔铭易擦干头发。
    乔铭易温顺地低着头,像只迷迷糊糊的小狗一样任由乔元礼搓圆揉扁。事实上他还蛮享受乔元礼这样的关心。
    虽是盛夏,可浑身被大雨淋透,潮湿的衣服沾着皮肤,依旧很冷。乔铭易牙齿打战:“我们去哪儿?”
    “回家。”
    乔铭易扁了扁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乔元礼知道他是介意裴子莘,于是说:“我打个电话。”
    拿出手机后想了想,觉得乔铭易大概也不想听见他跟裴子莘说话,便推开车门返回大雨中。保镖赶紧上前为他打伞。
    乔铭易望向车窗外,玻璃上滑过雨珠,留下一道道蚯蚓似的的水痕,将远处乔元礼的身形都扭曲了。乔元礼背对着他,低声且快速地说着什么,他听不真切。
    他打了个喷嚏,乔元礼恰在这时回到车上,抓起毛巾继续替他擦头发。
    “别着凉了。”
    这个动作让乔铭易毫无防备地被乔元礼圈在怀里。乔铭易没精打采地揉了揉眼睛,干脆贴在爸爸胸膛上,小动物似的拱来拱去,总算找到一个舒坦的姿势。
    小时候他能轻而易举地拱进爸爸怀里舒舒服服躺着,可现在已经是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青年人了,再这么做便显得颇有些滑稽了。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爱向爸爸撒娇……乔元礼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乔铭易的动作将他揽进怀中。
    司机发动汽车,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退去。
    “‘他’走了?”乔铭易声音闷闷的。
    “嗯,我让他暂时住到湖滨区别墅,省得你见了生气。”
    从乔元礼的角度只能看到儿子挺直的鼻梁和短发间露出一半的耳廓。他捏住乔铭易的耳朵,指尖的热量传递到冰凉的神经末梢上,不一会儿,乔铭易的耳朵便开始泛红。
    他羞涩地躲开父亲的手。方才的怒气已在雷电和暴雨中消融无踪了,平静下来之后,阵阵悔恨涌上心头。
    “爸,我刚才……不该说那种话。”他将脑袋搁在乔元礼肩头,轻轻磨蹭着,“都是一时的气话……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乔元礼将儿子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生气就不会带你回家了。”
    “……爸你真好。”乔铭易鼻子一酸,“你这么好……裴子莘根本配不上你!”
    “……这种事情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你就这么想结婚?你以前明明说过,大丈夫事业为重,个人感情在其次。”
    乔元礼叹息:“你这个年纪肯定不懂。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想游戏人间,后来年岁渐长,慢慢的就厌了,想定下来。就算不是他,终究也会是别人。”
    “……反正不能是他。”
    “别人就行了么?”乔元礼苦笑。
    “以前我说不喜欢莎莎阿姨,你就跟她分手了。你……你还是会顾及我的感受,对吗?”乔铭易小心翼翼地问。
    “以前是因为你年纪还小,假如家庭不和睦,就会影响你成长,所以一切以你为重。”
    “现在我就不重要了?”乔铭易猛地抬起头,怒视养父。
    乔元礼拨开额上湿透的发丝:“现在你大了,我以为你会理解。”
    乔铭易好想问: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也不是不能忍。
    他想努力做个成熟的大人,做个为父亲着想的模范儿子。乔元礼过去为他牺牲了多少,他其实清清楚楚。明明哭着指责乔元礼亏待他,内心深处又觉得是自己任性胡闹了。
    为了乔元礼,他愿意咬咬牙忍这一次。
    心里像被人捅了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还有冷风嗖嗖地灌进去。
    但是为了他最喜欢的爸爸,为了能让乔元礼开心,他愿意忍让。
    但他最终没能问出口。
    他害怕乔元礼回答:是的。
    乔元礼以为乔铭易会追问: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他向来不乐意把喜欢的人放在天平上称量,评估谁更重要一些。那样显得不尊重别人。喜欢了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分开,岂有比来比去挑三挑四的道理,又不是菜市场买白菜。
    也从来没有人胆大包天到对乔老板放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地步。
    但这次他禁不住悄悄比较了一下。
    唯有乔铭易,他是至死也不愿意放弃的。
    所以他想好了回答:也不是那么喜欢,你不乐意就算了。
    但乔铭易望向窗外,没有继续发问。
    所以他也无法回答这个不存在的问题。
    父子俩偎依在一起。幻影像一支离弦的银色箭矢,穿过雨幕,穿过雷霆,穿过喧嚣的城市,飞向那座名为“家”的大宅子。
    每当天穹中亮起夺目的电光时,乔铭易就会往乔元礼怀中缩。乔元礼想问,在学校你是怎么克服的,最终没把这种煞风景的话题说出口。
    只是默默地搂紧养子,搂得更紧,搂得再紧一些,直到胸口贴着胸口,能彼此感受到对方蓬勃的心跳。
    乔铭易怎么心跳得这么快?
    乔元礼想。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潮澎湃。
    窗外风雨咆哮,车内寂静无声,唯有引擎规律轰鸣的白噪声。
    两年的空白。
    当乔铭易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乔元礼发现他的可爱小哭包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玉树临风的青年,个性更加不羁,但私下里还是喜欢粘着他,喜欢对他撒娇,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独占欲,让他莫可奈何,却又喜欢得紧。
    他希望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没有别人插足,彼此间也不再争吵。
    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忽然想托起乔铭易的下巴,亲亲他的额头,然后是秀气的鼻尖,最后一吻落在冰凉却柔软的嘴唇上。
    乔元礼年轻时读《浮士德》,读到最后浮士德喊着“你真美啊,请停一停”,觉得难以理解:世上有什么事物美得值得时光都为之停驻?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位失明老人的心情。
    此时此刻,他只想高声呐喊:就这样吧,时间啊,请你停止吧!
   
    第07章
   
    年轻人身体恢复得快,几天后乔铭易便在爸爸的陪同下去医院拆了线。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一枚浅浅的疤痕。
    医生再三保证,疤痕随着时间推移会越来越淡,最后几乎发现不了,如果委实介意,可以用科学医疗手段除去。
    乔铭易确实介意。走在路上总觉得别人盯着自己脸上的伤瞧个不停,就连遇到一条路过的哈士奇都要怀疑“这个狗何以多看我两眼”。
    他这回破了相,损失大了,按理说乔元礼怎么也得大发雷霆把裴子莘赶出家门以示惩戒吧,可乔元礼却不为所动,甚至开玩笑道:“假如同学室友问起你的伤,你就说是黑帮火并时被人砍了一刀,保准以后学校里再也没人敢招惹你。”
    乔铭易不高兴了。“都留疤了,法律上来说这算是轻微伤,裴子莘得赔钱拘留的!”
    乔元礼抬起他下巴左右端详。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乔铭易面颊微微泛起红晕。
    “男人身上怎能没有几道疤?全身光溜溜那是娘们。”乔元礼笑道。
    乔铭易盯着他看了半天,意识到他是真心这么认为,而不是帮自己的小情人找台阶下。
    ……你们混黑道的思路也是清奇。
    就拿他的小哥哥郑嘉义来说吧,当年因为替乔元礼挡刀,胸口留下一道狰狞疤痕,后来为了震慑别人,他常常故意穿露胸的衣服,男人见了他的伤疤肃然起敬,女人见了他的胸肌口水直流,乔铭易见了他的装束觉得他有毛病……
    “裴子莘身上有疤吗?”乔铭易不满地问。
    “你这个问题有些侵犯隐私啊。”乔元礼松开手。
    “也就是说没有咯?”乔铭易讽刺,“那我得好好锻炼一下身手,下次见面时送他几个‘光荣勋章’,教他怎么当男子汉。这是公平决斗,按道上规矩我不需要道歉吧?”
    乔元礼长叹:“能不能让爸爸少操点心……”
    两人走向医院的停车场。乔铭易对走在前面的乔元礼说:“开玩笑的。我不打他。你可别误会,我不是要跟他和好,而是怕打伤他你心疼。”
    不是因为他如何,而是因为你。
    全是为了你。
    乔元礼停了停,侧过头道:“你受伤我也心疼。”
    “……呵,心疼没看出来,倒是看出你觉得我丢人现眼。”
    乔元礼转身,用食指轻轻挑起乔铭易的下巴,低头亲了亲他眉上的伤疤。
    “真会疼的。给爸爸揉揉?”乔元礼牵起儿子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都说撒谎的时候心跳会变快,你摸摸,没骗你吧?”
    乔铭易推开他,快速跑向幻影,高声嚷嚷:“爸今天让我开车吧我早想试试你的车了!”
    希望身边流过的风能快速降下他的体温,让他的脸不那么红。
   
    第08章
   
    大部分时候,本市的地下帮派都相安无事,众位舵把子闲来无事常呼朋引伴搓麻打牌,虽然私下里免不了勾心斗角,但表面上仍是其乐融融的。这天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如姐做东请客,众大佬纷纷欣然赴宴。
    乔元礼在宴席上多喝了几杯,离开酒店时,脚下的地面晃悠个不停。
    保镖搀他上车。司机回头问:“大老板是回家还是回湖滨区别墅?”
    回家就是好好歇着,回湖滨区别墅就是找裴子莘寻欢作乐。乔元礼醉得厉害,撑着脑袋不说话,司机琢磨他这状况大概也寻不到什么欢,索性开回乔家大宅。
    乔元礼靠在真皮座椅上,身体一阵发热。都说酒后乱性,他有个毛病,酒喝得越多性致就越高。平常遇到这种状况,他应该拉裴子莘过来泄火,偏巧裴子莘不在,他醉得稀里糊涂,也记不清自己有没有吩咐司机开到湖滨区。
    总之,最终车子是停了。保镖和佣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进屋。他醉醺醺地推开他们,让他们一边儿歇着去,自己拾级而上,到了二楼,推开房门。
    房间里黑黢黢的,窗帘没拉严实,一缕月光洒在床上,一个纤瘦的人裹在薄毯里,毯子随呼吸一起一伏。乔元礼反手掩上门,扯开领带,随便丢在脚下,没开灯,只借着淡淡的月光摸上床。
    他掀开毯子,揽住床上之人修长的腰肢,感受着掌下细腻的肌肤,然后潜进睡衣里,顺着腰际一路抚到胸口,捏住胸前的肉粒狠狠一拧。
    身下的人倒抽一口冷气,惊醒过来。
    “谁?!”他惊恐地挣扎。
    乔元礼捉住他手腕,压在头顶:“今天怎么这么不乖?”
    “住手!放开我!”
    对付不老实的情人,乔元礼自有绝招。他低头封住情人的嘴唇,纵横风月场几十年,吻技何等高超,几秒之内就让身下人丢盔弃甲,浑身瘫软,连反抗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他一边吻,一边脱去情人的上衣,扒掉裤子,揉弄腿间的东西。那根肉茎在他的爱抚下迅速苏醒,直愣愣地顶着他的手掌。他轻轻一笑:嘴上不老实,身体还不是饥渴得不行?
    接吻的间隙,身下人断断续续道:“放手……我是……你他妈看清楚……我……”
    “别动,乖。”
    乔元礼掏出昂扬的阴茎,抵在情人双臀间,沿着臀缝前后滑动。
    身下的人今天格外敏感,仅仅是摩擦穴口就激动得浑身发抖,大腿紧紧绷着,前面也越发坚挺。乔元礼故意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一阵颤抖之后,情人发出一声解脱般的低呼,下身迸射出黏稠液体,沾满了乔元礼的手掌。
    “这么快就射了?今天这么想要?”
    乔元礼醉得厉害,床上功夫却一点没落下,伸手沾了沾情人的精液,抹在自己阴茎上,充作润滑,找准位置便要往里送。
    身下人趁他摸索的时候,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向床边爬去。乔元礼低声说了句“淘气”,握住他的腰把他拖回来。
    最终他够到了床边的台灯。房间中灯光大亮,乔元礼被亮光刺得眼痛,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身下人趁机一脚踹开他。
    “你他妈看清楚我是谁!”
    乔元礼登时酒醒。
    “铭……铭易……?”
    乔铭易衣衫不整,嘴唇红肿,上身布满吻痕,裤子褪到膝盖处,双腿间更是一片狼藉——无疑都是乔元礼的杰作。
    脑袋因酒精和眼前的惨象疼得几欲炸裂。
    “对不起铭易,我……把你错当成子莘了……”
    他醉得神志不清,只想找个人泻火,稀里糊涂摸到乔铭易的卧室,将儿子当作情人,“上下其手”了一番,差点就把他当场办了乔元礼活了三十多年,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的状况。
    乔铭易眼泪汪汪,咬牙切齿,恨不得手撕了他,只不过碍于自己技不如人才没有动手。乔元礼拿起扯得七零八落的上衣为他披上,被他一巴掌打开。
    “这他妈也能认错?裴子莘住这儿吗?我跟他长得有一毛钱像吗?你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
    乔元礼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别生气,都是爸爸的错。你冷静一点……”
    “滚!”
    乔铭易跳下床,捡起拖鞋往乔元礼脸上砸。乔元礼连连后退,最后差点被门板撞断鼻梁。
    一些佣人听到动静,冲上二楼,看到形容狼狈、一身酒气的乔元礼焦躁地站在少爷卧室门口,立刻作势要扶。
    “大老板怎么了?”
    “下去!没你们的事!”乔元礼面色不善。
    他命令佣人退下,自己撑着墙走上三楼。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裴子莘暂住在湖滨别墅,同乔家大宅距离如此遥远,他怎么会弄错?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裴子莘依旧住在乔家大宅,他的卧室和乔铭易的卧室也根本不在同个楼层、同个位置,绝无认错的可能,哪怕他醉得神志不清,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有一种可能:他潜意识中希望来到这里。
    希望爬上乔铭易的床,抚摸他,亲吻他。
    酒精仿佛唤醒了他体内的一头猛兽,咆哮着嘶吼着追逐他内心真正渴求的猎物。
    乔铭易窝在床上,浑身上下都在发热。
    他抖个不停,以至于整张床都像遭遇了地震似地摇晃。
    他怒不可遏。乔元礼是眼睛出了毛病还是脑子出了毛病,竟会把他错认为裴子莘。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羞愧难当。真实情爱的感觉和自慰、做梦完全不同。皮肤上仍留有乔元礼手指的触感,仿佛那双温柔有力的大手从未离开过。嘴唇火辣辣的,只要他闭上眼睛,便能重温那个缠绵悱恻的吻。
    他竟有些不舍同乔元礼肢体交缠的感觉。回味着当时身上酥麻的快感,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希望他们能更进一步,做到最后。
    像梦里那样。
    这个念头犹如五雷轰顶,让乔铭易愣了半晌。
    为什么看到乔元礼和裴子莘在一起,会嫉妒成那样?
    为什么被乔元礼碰了碰,就兴奋成这样?
    那条非此即彼的分界线剧烈地扰动,曾经保护他的结界正逐渐破碎,再也压不住那些悖德的念头。
    曾经的旖旎幻梦和如今的阴差阳错交织在一起,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明明才射过一次,下面又不老实地硬了。
    他爬到浴室,打开冷水,希望浇熄体内的欲火。淋了一会儿,他情不自禁切成热水,沐浴着细密如织的水珠,握住胯下的东西开始撸动。
    年轻人压抑自我的轻微呻吟充斥着浴室,随后水流声突然变大,掩住了暧昧的余音,以及细不可闻的呼喊。
    “爸……爸……”
    乔铭易单手抵住墙,否则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乔元礼……爸……!”
    随着一声表示释放的短促呐喊,一切都结束了。水声渐弱,唯余粗重的喘息,和隐隐约约的啜涕。
   
    第09章
   
    第二天早晨在餐桌上见面的时候,父子俩都有些尴尬。就连佣人都觉察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对劲。
    乔元礼挥手遣走他们。等最后一个佣人退下,他清了清嗓子,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铭易,昨晚的事……”
    乔铭易正盯着面前的生煎包发呆,蓦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下意识一跳,差点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
    他怔了怔,回过神,用手撑着下巴,伪装思考的模样,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潮。
    “我……没放在心上……”他嗫喏道,“你以后少喝点……”
    “嗯。听你的。”乔元礼望向儿子,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松了松领带,这才好受一些。
    乔铭易没吃几口饭,找了个借口说和同学约好了,匆匆离席。
    留下乔元礼一个人沉默地坐着。
    昨晚发生的一切在他心里燃起了一捧烈火,灼烫得发痛。
    他切切实实地目击到了养子赤身裸体的模样。
    乔铭易不再是那个拉着他的手撒娇“爸爸和我一起洗澡嘛”的小男孩了。不知不觉间,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时光悄悄地将他的儿子变为成熟的青年,四肢修长,骨架匀称,虽然因缺乏锻炼而显得有些瘦弱,但毫无疑问是个清秀而英气的年轻人。
    就像枝头成熟的果实,散发着甜美的芬芳,诱惑着他人去采摘。
    迟早有一天,这颗果实会被人摘下。他的铭易会拥有自己的爱人,将身心都托付给对方。
    一想到这样的未来不久就会到来,乔元礼就怅然若失。
    接着是强烈的嫉妒和不甘。
    世界上没有人配得上他的铭易。
    除了他自己。
    乔元礼想要的东西、想得到的人,从来就没有到不了手的。可唯有这一次,他犹豫了。
    乔铭易不是某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而是故友托付给他的遗孤,是他亲手抚养长大的儿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心里总是将自己摆在父亲的位置的。
    也许一切只是酒精作用下一时大脑发热的胡思乱想?
    是因为他太久没和情人亲近,所以对身边的男人产生了奇怪的妄想?
    乔元礼抱着这个有些自欺欺人的答案,驱车来到湖滨区别墅。
    裴子莘在这里住得挺舒坦,还养了只名贵的猫,每天像寂寞贵妇一样坐在花园里逗猫。乔元礼到时,猫从他大腿上跳下去,他往躺椅上一靠,膝盖微张,姿势撩人。
    “怎么想起来过来看我?”他故意掀开T恤一角,露出苗条而结实的腰身。
    乔元礼二话不说将他扛起来,大步流星走向屋子。裴子莘伏在他肩上咯咯直笑:“一来就干这事?”
    “难道你还能干别的吗?”乔元礼笑着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裴子莘伸手去扯乔元礼的皮带:“既然这么急回屋干什么?就地解决呗。”
    乔元礼于是将他扔在草坪上。裴子莘“哎哟”一声,手脚并用想爬起来,却被乔元礼从背后压制住。乔元礼扒下他裤子,退到膝盖处,没做什么前戏,掏出坚硬的性器便长驱直入。
    裴子莘疼地叫了一声,但身体早已习惯了性事,所以疼痛没持续很久,很快,下面便从容地张开,含住乔元礼的东西一吞一吐。
    乔元礼的床上风格向来两极分化,温柔的时候极为耐心,调弄挑逗花样百出,百炼钢都能被他磨成绕指柔,粗暴的时候则极为狂野,直像暴风雨般摧枯拉朽,干得人连连讨饶。
    今天的乔元礼像是后一种风格。裴子莘熟悉了,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乔元礼插了一会儿,觉得无甚滋味,便让裴子莘转过身,面对面地做。又抽插了百余下,还是有哪里不爽快,干脆换成裴子莘在上的姿势,叫他自己动。
    裴子莘骑跨在乔元礼腰上,蛇一样摇摆扭动,后面简直浪出水来。乔元礼望着他淫态百出的模样,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乔铭易在床上衣衫不整的样子。
    只要想象乔铭易面色潮红,又是羞怯又是放荡地骑在他身上,他前面就涨得要爆发了。
    “宝贝儿,过来。”他搂住裴子莘的腰,“叫声‘爸爸’来听听。”
    裴子莘媚笑:“今天怎么这么有情趣?”
    “还从来没听你这么叫过。来,叫声给我听听。”
    裴子莘凑近他耳畔,软软地喊道:“爸爸。”
    乔元礼一个激灵,双手扣住裴子莘的腰,控制他的身体起起伏伏。裴子莘被他操得欲仙欲死,后穴中喷出的水把身下的草地都打湿了。乔元礼从没这么性奋过,他甚至有些怕了。
    “爸……爸……”他顺着乔元礼的喜好,叫声越来越淫浪,“爸……你操得我好爽……要射了,爸……!”
    乔元礼的指甲陷进裴子莘腰上细嫩的皮肤里。随着一声低吼,精液喷射而出,灌满青年的身体。
    乔元礼一宿未合眼,趴在阳台栏杆上抽烟到天明。
    他和裴子莘来了好几次,从院子里做到卧室中,又去浴室来了一回。裴子莘被他干晕过去好几次,最后伏在床上沉沉睡去。乔元礼望着枕边人的测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却是乔铭易的面影。
    他心烦意乱,手边的烟灰缸中已经堆满了烟头,内心的焦躁却丝毫没有减少。
    背后传来脚步声,一双白皙的手臂环住他胸膛。裴子莘小猫似的贴上来,慵懒地问:“怎么了?不开心?”
    乔元礼望着晨光慢慢洒满地平线,将手中的烟摁灭。
    “分手吧。”
    裴子莘睁大眼睛,就连他惊讶的样子都像一只猫。
    “为什么?你看上别人了?”
    “嗯,算是吧。”
    乔元礼以为他会大吵大闹一通,甚至摔桌子砸板凳,孰料裴子莘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拨开额前垂落的头发,说:“早知道你这人喜新厌旧,所以我一点儿也不惊讶。行吧,分就分了,强留你也没什么意思。”
    说罢从他身边退开,向阳台另一侧走了两步,回过头道:“只不过,乔元礼,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想搞自己儿子。”
    乔元礼扬起眉毛。
    “你怎么知道?”
    裴子莘嗤笑:“刚刚我还猜来着,现在你这句话总算让我确定了。乔元礼,你可真够变态的,搞了那么多人,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又不是亲生的。”乔元礼厉声顶回去,“哪怕是亲生的又如何?只要我想要,谁敢当着我面说个‘不’字?”
    “呵,你爱搞谁就搞谁,和我没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真的一点也不care。”裴子莘摊开手,“我就奇怪了,那小子哪里好了?比他漂亮听话功夫好的人多的是,你怎么就看上他?还是说,你这人就喜欢啃窝边草?”
    乔元礼一手插在口袋里,走向他。
    “还说你不care。我看你care得很嘛。”他捏住裴子莘的下巴,“以前疼你宠你看在你姐的份上才容忍你的脾气,现在分手了还敢对我这么没大没小,活得不耐烦了?”
    裴子莘面色冷硬,双眸中却掠过一丝恐惧。乔元礼虹膜颜色浅,显得瞳孔格外深邃,眼神有种寒冷的魄力,令人不敢逼视。
    他移开目光,注视着阳台上的一盆花,说:“我知道了。我走就是了。”
    乔元礼松开手。“给你一笔钱,算作分手费。”
    裴子莘“嗯”了一声,转身走进房间。没两步,回过头说:“那笔钱……”
    “放心,数额上不会亏待你的。”
    “我是说,我不要钱,我想要别的。”
    乔元礼瞟他一眼:“再给你买一处房产?”
    “不是说那个。”裴子莘双手叉腰,“你供我出国读书怎么样?”
    乔元礼略显惊讶之色:“你?读书?”
    “我高中都没读完是因为家里穷,生计所迫才出来讨生活的,你以为我想这样?现在有机会了想自我提升一下,很奇怪吗?”
    “……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有追求。”
    “我又不傻,青春饭能吃几年?原以为能傍上你这个大款从此衣食无忧,谁知道你居然一脚把我踹了。哼,男人果然靠不住,我姐就是前车之鉴,我居然还没学到教训,算我傻。我想通了,别人给的再多也终究是别人的,随时都能收回去,只有自己赚来的才真正属于自己。”
    乔元礼扬起唇角:“你这样还蛮讨人喜欢的,要不是我心里已经……”他顿了顿,转移话题,“留学的事我来安排。你要真是个人才,还真有点儿想让你回我手下工作。不过还是算了,铭易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我在国外有相熟的朋友,可以推荐你过去试试。”
    “以后的事再说吧。”裴子莘傲慢地扬起头,“对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动物,不勉强你养‘莎莎’,你帮我找个好人家收养它吧。”
    “莎莎”是裴子莘所养的白猫的名字。当时他在宠物店对这只小猫“一见钟情”,非说它和死去的姐姐长得像,又是白色的,缠着乔元礼买回家。
    “得了吧,你跟你姐从来没见过面。”乔元礼说。
    裴子莘将小猫举到他眼前:“不像么?”
    乔元礼扭过头:“像像像,买给你就是了。”
    裴子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叫白睿莎,昵称“莎莎”,正是乔元礼年轻时那位差点结婚的前女友。
    乔元礼初识裴子莘的时候,压根不知道他和莎莎的关系,相处久了偶尔有一次随口提起“你长得有点儿像我过去认识的一个人”,裴子莘好奇心重,刨根问底,这才发现自己的姐姐居然和乔元礼有过那么一段往事。
    乔元礼问他莎莎的近况,裴子莘故作惊讶:“你居然不知道?她好几年前就死了,车祸。”
    莎莎过世后留下一笔小小的遗产。她没结婚也没有孩子,年幼时父母离异,她随母亲姓,母亲早已过世,律师千方百计找到了她再婚的父亲。结果赌鬼父亲带着女儿的遗产远走高飞,还在上高中的裴子莘不得不辍学出来打工,一来二去混进夜店,被乔元礼一眼相中,爬上了黑帮大佬的床。
    “要不怎么说是姐弟呢,对男人的品味都一模一样。”裴子莘大为惊奇。
    乔元礼始终觉得对白睿莎有所亏欠,毕竟是求过婚的,心里颇为过意不去,所以将这份歉疚转移到裴子莘身上,对他比对其他情人更宽容体贴些。
    裴子莘虽然没见过白睿莎,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总觉得姐姐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十分可怜,假如她当时嫁入豪门,或许就不会发生悲剧了。当他听说乔元礼和白睿莎分手是因为乔元礼养子反对后,便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养子暗中起了敌意。
    更何况明明是年纪差不多的青年人,两人的际遇却大相径庭。乔铭易拥有温柔多金的养父,过着衣食无忧的少爷生活,自己却不得不忍受赌鬼老爸的虐待,辍学养家糊口,甚至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一想到两人之间身份的落差和命运的不同,裴子莘就越发看乔铭易不顺眼。
    “对了,给你一句忠告。”
    走下楼时,裴子莘回头对乔元礼说。
    “我还需要你忠告?”
    “随便你听不听。你和乔铭易不是一般的关系。你可要当心,否则你儿子的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
   
    第10章
   
    乔元礼一回到家,乔铭易便胆怯地蹭过来,期期艾艾道:“爸……下星期我过生日……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乔铭易脱下外套让佣人拿走,“怎么了?”
    “你会陪我一起过的吧?怕你太忙,来不了……”
    乔铭易说着,眼神就飘到乔元礼的脖子上——那儿有一块绯红的痕迹。他看过小黄片,知道那是吻痕。他立刻嚷嚷起来:“你刚从裴子莘那儿回来?!”
    乔元礼摸了摸脖子,拉起衣领遮住:“这也要生气?”
    爸爸和情人共度春宵,原则上来说乔铭易无可置喙,但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乔元礼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乔铭易懊恼跳脚的模样就像一只恼怒的小兽,可爱多过可怕,让人忍不住想逗弄。
    “别气了。我和子莘分手了。”
    乔铭易立刻不跳了。
    “真的吗?”他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腻了。而且我发现自己其实喜欢……”
    乔铭易立刻转喜为怒,打断他:“难道你又爱上别的人了?你怎么这么喜新厌旧!”
    他真想撕开乔元礼的胸膛,看看他胸腔里装的是心脏还是一颗花心大萝卜!
    “不是‘别的人’。”
    “不是别的‘人’?”乔铭易震惊,“你……你还玩人兽?!”
    乔元礼:“……”
    几秒钟之后,乔铭易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抓抓下巴,“我断句有问题。我语死早。”
    乔元礼扶额叹息。
    乔铭易总是说些他搞不懂的怪话,可他觉得儿子就是那么讨人喜欢。
    他忽然想逗一逗乔铭易,于是故意扯了个谎:“铭易,假如爸爸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你还会生气吗?”
    乔铭易觉得一个响雷在自己脑海中爆炸了。
    “什……什么?!你找……谁?”
    乔元礼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女性的名单。“有个很厉害的女老板,叫阿如,最近刚从国外回来,我应该跟你提过。”
    乔铭易僵硬地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有这么个人……”
    “我记得你说过,我要找也应该找配得上自己的人。如果是她,你会不会反对?”
    乔铭易内心仿佛掘出了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冒出的不是甘甜清泉,而是酸涩的苦水。
    走了一个裴子莘,又来了一个阿如。反对裴子莘他好歹能找出几条理由,譬如他虚荣拜金没礼貌,但阿如听起来厉害又富有,还和乔元礼志同道合,门当户对,当真一点儿错也挑不出来,可以说是个完美的对象。
    可他就是不甘心。
    更加不甘心。
    乔元礼不该属于裴子莘,更不该属于阿如。乔元礼不该属于任何人,只应该……只应该……
    只应该陪在他身边。
    “怎么了,铭易?你不喜欢阿如吗?”
    乔元礼握住他的肩膀。
    “怎么哭了?”
    “没哭……”泪水在乔铭易眼眶中打转,他硬是忍住没掉下眼泪,“我是替你高兴!”
    说完他冲回楼上,一头钻进自己的卧室。
    乔元礼跟上去敲门,乔铭易却拒不应声。
    “铭易,爸爸刚才是说笑的!阿如早就结婚了!爸爸跟你开玩笑呢!你出来呀!”
    砰!某个重物砸到门上。乔元礼惊得后退一步。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乔元礼万般后悔。
    今天还有帮派的事要忙,他无法在家里待太久,便叫来佣人,吩咐他们注意着乔铭易的响动,有事就立刻向他报告。
    他想着乔铭易,不由地发笑,接着是心酸。
    小东西竟然为他揪心成那副模样,他却还想着逗人家玩,是不是太过无情了?
    乔元礼自认为是多情之人,然而情意太多,与无情又有何区别?
    有时多情反倒更比无情伤人。
   
    第11章
   
    深夜,乔元礼终于忙完帮派事务,回家时乔铭易已经睡了。佣人说他晚上爬起来找了点儿东西吃,然后又把自己锁回房间里。
    乔元礼担心他,便用主人的钥匙打开们,轻手轻脚进了房间。其实只要他想进,乔家大宅里没有一个地方是他去不了的,但因为尊重儿子的隐私,所以从来没用过他房间的钥匙。
    乔元礼在床边坐下,静静望着儿子的睡颜。乔铭易不知做了什么美梦,嘴角微微翘着,不时发出两声梦呓。这段时间他情绪波动剧烈,几乎就没露出过这种轻松而惬意的表情。
    乔元礼内心苦涩。现实中乔铭易一直不开心,只有在梦里才会舒坦片刻。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失职了。
    就这么看着儿子,乔元礼觉得内心变得柔软又温暖,仿佛溢满了温泉,然而那温泉波光潋滟的水面之下,却藏着汹涌的乱流。
    他忍不住在乔铭易额头落下一个吻。轻柔至极,仿佛蝴蝶振翅而落,在皮肤上停留了片刻。
    接着像担心罪行暴露的窃贼一样,慌张地分开。乔铭易哼哼了一声,没醒。乔元礼松了口气。
    他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心情了?在风月场上如鱼得水、无往不利,习惯了情人的乖巧驯服,已然忘记了追求一个难以得到的人是种多么危险而又令人心驰神往的冒险。
    乔元礼一直以为怦然心动是年轻人的特权。
    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会再度有心潮澎湃的感觉。
    乔铭易翻了个身,变成面朝乔元礼的姿势,盖在身上的空调毯被滑到背后,露出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
    乔元礼敏锐地发现养子下身凸起了一块。年轻人睡着睡着就起反应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他拾起空调毯,打算帮乔铭易盖好,乔铭易却在此时睁开眼睛,发出一声鼻音很重的“嗯——?”。
    乔元礼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醒了?被子盖好,别贪凉。”
    “……爸?”乔铭易睡眼惺忪,尚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加上房间昏暗,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个颇为真实的梦。
    他经常做类似的梦,已经习惯了。梦里总是和乔元礼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下相会,然后彼此亲热。内心深处甚至隐隐渴望这种春梦降临,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纾解思念之苦。
    这次他依旧以为自己在做梦。分身涨得厉害,渴求父亲的爱抚。他迷迷糊糊地拉起乔元礼的手,向下体探去。
    “爸……我这里……好舒服……”他哼哼唧唧。
    由于从下面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快感,他更加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一边磨蹭着下体,一边搂住乔元礼的脖子,将他拽到自己身上,急切地亲吻。
    乔元礼却清楚得很。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的儿子不知做了什么怪梦,竟然主动向他求欢。
    一个毫无来由的猜测突然跳进他的脑海:难道铭易也……一直对他有感觉吗?
    这样似乎一切都能说通了。
    他之所以那么和裴子莘过不去,是因为他在嫉妒。
    既是儿子嫉妒年轻的情人独占了父亲,又是暗恋者嫉妒别人夺走了自己所爱的男人。
    也许连铭易自己都没发觉。那颗名为“仰慕”的种子落在亲情的沃土里,不知不觉间萌芽,开出了冶艳的花。
    光是臆测这些,乔元礼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刀头舔血的事干得多了,本身道德观念较普通人就更淡薄些。哪怕是养父子,只要互相喜欢,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更何况是儿子主动索求。
    他从善如流地深吻乔铭易,右手潜入睡裤中,握住乔铭易那急不可耐的性器,灵巧地按揉摩挲。
    乔铭易还是小处男一枚,哪里经得住这种挑逗,没一会儿便挺直身体,双腿紧绷,唇角逸出一丝呻吟,一泄如注。
    高潮的时候,他瞬间惊醒。
    半梦半醒间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放肆地亲吻乔元礼,索要热烈的爱抚,最后还在爸爸手里射了出来。
    可那并不是梦。
    是真的。全是真的。
    他先是哑口无言,一头雾水,反应过来之后,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最后是恼羞成怒。
    “你——!你怎么能?!”
    他指着乔元礼的鼻子,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渴望和乔元礼亲热,渴望到会做关于乔元礼的春梦的地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发生在现实中。
    在脑子里意淫是挺痛快的,可真的发生了,乔铭易却像鸵鸟似的缩了。
    甚至有些委屈。
    乔元礼一声不吭摸进他的房间,对他“上下其手”,简直像个道貌岸然的采花贼!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扑通一声摔下床。乔元礼连忙去扶,却被他一脚踹开。
    “别碰我!”
    乔元礼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铭易,你听我说……我是……”
    “走开!变态!禽兽!”乔铭易声嘶力竭地叫道。
    “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没想象!”
    乔铭易随便抓起一件衣服披上,冲出卧室。
    他在中二小世界中是勇往直前的无敌战士,回到现实中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缩宅怂货。
    明明应该停下来听乔元礼解释,可他却不敢听。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怕听到真相。
    怕被揭穿秘密。
    怕别人知晓他内心是如何备受煎熬。
   
    第12章
   
    乔家大宅坐落在郊区,周围可以说是一片野地,不但地铁不通、人迹罕至,最近的公交车站都要步行二十分钟。
    乔铭易恍恍惚惚地离开宅子,向最近的亮光处走去。其实他尚未决定到底要去哪儿,只觉得离乔家大宅越远越好。
    沿着柏油路没精打采地走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月光已经消失了,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味道,隐隐能听到沉闷的雷声从远方传来。夏季常见的暴雨即将来临。
    乔铭易最害怕的电闪雷鸣就要来了。
    小时候一遇到打雷他就习惯性地往乔元礼怀里钻。上大学之后没的可钻,每逢雷雨天便会借来二哥一用,抱着巨大的泰迪熊躺在床上,心情便会稍稍平静一些。
    现在既没有乔元礼也没有泰迪熊,乔铭易就像落入猎人陷阱中走投无路的小动物一样,绝望地坐在路缘石上,抱住脑袋懊恼万分。
    一个响雷在他头顶炸开。他努力缩成一小团,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落雷的危害似的。
    他开始后悔这么没头没脑地冲出来了。怎么每次他心情波动的时候就会下雷雨呢?难道圣光战士还附带雷神属性?
    又一道雷电划破天空,暴雨滂沱而下,乔铭易顿时湿透。理智告诉他这时应该站起来找个避雨处,或者赶回大宅里,但疲惫的身体愣是不听他使唤,更没有挪窝的心情。
    就让他淋一淋好了。说不定被一通大雨浇透,思路反而会清晰。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乔铭易没在意。这条路虽然僻静,但也不是毫无人烟,汽车来往实属正常。
    可车子偏偏在他旁边停下了。乔铭易懒得抬头看。有人走下车,踏着水花向他而来。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
    乔元礼将一把伞举在他头上,自己半边身子暴露在瓢泼雨水中。
    乔铭易抬起头,仰视乔元礼。他想喊一声“爸”,喉咙却干涩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起来。回家。”乔元礼简短地说。
    乔铭易往后缩了缩,瞪着柏油路面,不肯搭理他。
    “你别碰我。”他嘟囔。
    乔元礼真的没碰他,而是在他身边坐下。
    “铭易,”他望着雨幕,慢慢地说,“你也喜欢爸爸对不对?”
    青白色的电光照亮黑夜。
    乔铭易脸色煞白。
    “我……”
    他最怕听到的莫过于此。
    内心深处最羞耻的秘密被无情地揭露,而揭露他的恰恰就是秘密中的那个人。
    别人会怎么看他?乔元礼会怎么看他?
    哪怕乔元礼对他也……对他也?
    乔元礼可以犯错,可他不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他们之间隔着非此即彼的分界线,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他们不可能有同样的感觉。
    可他现在却不确定了。
    应该是由他来纠正乔元礼的错误。而不是乔元礼拉着他共沉沦。
    “没什么好害羞的,铭易。”乔元礼轻柔地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是……你是我爸……”
    “又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你也是我爸!”
    “那又怎么样?”
    “那不对……不该是这样……”
    湿透的衣服害乔铭易冷得哆嗦。乔元礼温柔地将他搂进怀里。
    乔元礼的身体是那么温暖。乔铭易贪恋他身上的温度,他指尖枪火和烟草的味道,还有若有似无的荷尔蒙气息。
    “我也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你有感觉。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成儿子,我们只是父子而已。可是你长大了,两年不见,你变了这么多……不再是那个顽皮的孩子。”乔元礼浅吻他发顶,“变成男人了。”
    亲吻逐渐向下,落在额头、眉梢、鼻尖,却在即将到达嘴唇的时候堪堪停住。
    两个人离得极近,只要其中一个稍微前倾分毫,四片嘴唇就会碰到一起。
    但谁都没动。
    人们都说“近乡情怯”,乡情是这般,爱情何尝不是如此。当爱情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时候,乔铭易反而不敢直面,只想迫切地缩回他的壳里。
    又一道电光闪过。乔铭易缩起脖子。
    乔元礼一言不发地丢下伞,将乔铭易抱起来,大步走回车子。
    乔铭易在他怀里扑腾:“放我下来!”
    乔元礼对他的抗议置之不理,打开车门,将儿子丢进去,自己也跟着钻入车中。
    他压在乔铭易身上,两个人湿漉漉的皮肤紧紧相贴,火热的吐息充满了车内狭小的空间。
    雷声迟迟才到。乔铭易下意识地环住乔元礼的脖子。乔元礼一面喃喃道“不怕,有爸爸在”,一面吻他的脸颊。
    乔铭易被吻得神魂颠倒,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乔元礼都起反应了。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和爸爸在车里干起来了!
    他可不是为了这个才跑出来的!
    他赧着脸松开手,紧张地屈起膝盖,试图顶开乔元礼。“爸……不要……”
    乔元礼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缓缓吐出。
    乔铭易心脏提到嗓子眼。在这种情况下,假如乔元礼强要他,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知道乔元礼的力量有多么强悍。他这个连跑一千米都要气喘吁吁的死阿宅怎么可能是散打高手的对手。
    可乔元礼什么也没做。
    呼出那口气后,他睁开眼,浅色的虹膜在雷光中漾着异样的光彩。他退出车子,关上门,绕到另一边,登上驾驶座。
    “回家吧。”他发动汽车。
   
    第13章
   
    雨天发生的那场暧昧,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度提起过。
    每天依旧照常过日子,由于碰面时难免尴尬,所以他们尽量避免打照面。乔元礼身边的保镖佣人都觉察到这对父子间有什么不对劲,但私下里都认为乔铭易还是因为裴子莘那事在同乔元礼怄气。
    没人看出真相。毋宁说,根本没有人往那方面想。
    裴子莘离开后,乔家大宅恢复了以往如水的宁静。乔铭易却恰恰相反,内心如有惊涛骇浪,每天都生活在不安之中。
    他知道但凡乔元礼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可那天乔元礼的表现十足的君子。假如世界上有国际柳下惠大奖,乔元礼定可夺得桂冠。
    乔铭易感激他的绅士,又恼恨他的风度。如果那天他们直接做了,最终结局好也罢坏也罢,一切尘埃落定,总之他不必忍受这种内心的煎熬了。
    很快到了乔铭易的生日。去年暑假他待在学校,生日是一个人过的,今年乔元礼不愿再缺席,于是提议开个派对,顺便借这个机会修复一下父子关系。
    乔铭易却不愿同乔元礼独处。刚好他的“人生导师”何和同学放假回国,他干脆约了何和出去吃饭,对乔元礼说:“我找了同学一起来庆祝。”
    年轻人的聚会乔元礼插不上手,便由他去了。
    何和从国外带回来好些零食游戏小圆片,通通送给乔铭易当礼物,乔铭易当场抱住何和的大腿高唱老司机带带我。
    何和轻抚他的狗头:“跟着我有肉吃。”
    两人去喜欢的餐厅吃了饭,接着到电玩城打游戏。电玩城位于当地某商业中心里,两个男生乘着扶手电梯上楼,殊不知顶层的走廊上,乔元礼正倚着栏杆一脸凝重地注视他们的背影。
    今天乔铭易出门后,他便暗暗跟在后头,监视儿子的行动。
    他以为所谓的“找了同学一起庆祝”指的是叫上一大波小伙伴嘻嘻哈哈玩闹,孰料居然和一个单独的同学共度一整天。
    那个同学面熟得很,过去见过不少次,是乔铭易高中时的同桌,两人感情十分要好,好像叫何和。有一段时间乔铭易每天回家张口就是何和今天说了什么、何和今天干了什么,乔元礼想不记住何和同学的名字都不行。
    保镖在乔元礼背后探头探脑:“大老板看什么呢?”
    “人。”乔元礼咬牙切齿。
    乔铭易与何和在电玩城玩了一会儿,何和觉得口渴,于是两人到附近的奶茶店买饮料。
    奶茶店刚好在做活动,只要两个人当面亲吻证明是情侣就能获得优惠和小礼物。若干对男女已经在众人的围观下亲了嘴,拿着礼物高高兴兴走了。还有几个明显是好姬友的妹子为了混优惠也玩了亲亲。
    何和转向乔铭易,双眼放光:“要不我们也试试?”
    “惹!好恶心哦!滚滚滚我才不要!”
    “真不要吗!那个小黄人多可爱!哇,你看那两个男的!kiss了哦!拿走了Bob!可恶我想要那个的!”
    “他们俩明显是真·基佬吧!”
    乔铭易说什么也不肯跟何和假扮情侣,可不一会儿又来了好几对好基友,导致奶茶店的礼物已所剩无几。何和在旁边煽风点火,拼命对他洗脑“这没什么啦这是友谊的kiss啦在国外朋友见面亲个嘴儿很正常的啦”。
    最后乔铭易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这全是为了吾友!”他这么想到。就当是黑历史,眼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两人来到奶茶店,说明要参加活动。店长(性别女)很兴奋地让他们快点行动。
    乔铭易撅着嘴,一脸作呕地靠向何和。真奇怪,同是男人,和乔元礼接吻时他舒服得浑身都要烧起来了,面对何和却只想笑,好几次险些把口水都笑喷在“人生导师”脸上。
    就在他们的嘴唇即将贴上的时候,何和打了退堂鼓。
    “哈哈哈哈不行太恶心了,我实在受不了啦!”他抱着肚子笑个不停。围观人群发出遗憾的叹息声。乔铭易则大大松了口气。
    最后他们什么也没买。何和接下来还要帮父母跑腿,所以先行告辞,乔铭易一个人在商业中心晃悠。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铭易,干什么呢这么开心?”
    乔铭易心里一咯噔。乔元礼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莫不是在跟踪他?刚才发生的一切他肯定都看到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他肯定要误会……
    “你听我说,我们是为了参加活动!”他慌乱地解释,“情侣有优惠的!还送小礼物!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只是在假装!”
    乔元礼望向奶茶店方向:“你就那么想要小礼物?”
    乔铭易怯怯地说:“小黄人,可萌了。”
    乔元礼拉着他的手走向奶茶店。店长发现乔铭易去而复返,笑着问:“又回来啦?嗯?怎么换了个人?”
    “情侣可以参加活动是吧?”乔元礼笑吟吟地问。
    店长被他的笑容闪到,不禁浮起娇羞的红晕。“是啊……只要kiss就行了……”
    乔元礼抱住乔铭易,一旋身将他放倒在自己的臂弯里,动作流畅而潇洒,一只手揽着乔铭易的腰,另一只手恰到好处地遮住他的脸,俯首深深吻了上去。
    乔铭易用小黄人玩偶挡住脸,不让乔元礼看到他绯红的脸色。
    “害羞什么,又不是没亲过。”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乔铭易恨不得刨个洞当场钻进去。
    “那么多情侣都亲了,不差你一个。”乔元礼风轻云淡。
    但是都没有你那么夸张啊!乔铭易内心呐喊。乔元礼亲他的时候周围有不少起哄的吃瓜路人,还有人拍照,没准他们今晚就被传到微博上变成网红了!
    他没心情再逛街,乔元礼便牵着他的手领他回家。乔铭易老老实实跟在爸爸身后。这情形有点儿像小时候——小小只的乔铭易,身高只有爸爸的一半,被爸爸牵着到处溜达,活像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可现在的乔铭易已经能和乔元礼对视了,稍微踮起脚就跟爸爸一样高,再加上他们刚刚才当众接过吻,乔元礼将他的手指捏在掌心,感觉就像情人之间手牵手。
    他的脸更红了。
    心脏也跳得好快。
    简直怀疑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心跳声会不会回荡于混凝土支柱之间。
    小时候望着乔元礼的背影,觉得爸爸是那么伟岸,成熟且值得依靠。
    现在望着乔元礼的背影,还是那么的高大宽阔,但或许是因为视角变了,总觉得成熟之中又带上了男人的性感。
    撩得他心头又热又痒。
    他再也不想等了。还有什么可等的?再等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更不会有结果。
    他思慕了那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把这份心意永远埋藏在心底。
    可他又不敢尝试走到那一步。不敢突破那条代表着父子的界限。
    怕破坏了现有的美好的一切。怕永远也回不到让他舒适安全的环境里。更怕遭到拒绝。
    还怕首先走出这一步,就像低头认输了似的。
    那份渴望,那份悸动,那份胆怯……他站在界限的边缘犹犹豫豫。到底是该大步前进还是该转身离开?
    眼看就要到达乔元礼的劳斯莱斯前了。
    他决定孤注一掷。
    假如乔元礼也对他有意,那么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暗示,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弯曲手指,握紧乔元礼的手。
    不再是乔元礼牵着被动的他,而是他主动抓紧乔元礼。
    心跳暂停了一瞬。
    接着——
    乔元礼回身猛地抱住他的腰,将他按在幻影的车门上,狠狠地吻他。
    舌头钻进他的口腔,粗暴地夺走他的呼吸,那双大手沿着他的腰线往上,死死地摁住他,令他无路可退。背后是冰凉的金属和玻璃,身前隔着衣服则能感觉到乔元礼身上火热的温度,还有坚硬的形状。
    乔元礼吻得他呼吸不畅,总算放开了他,一只手将他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拉开车门,不由分说把他推进去,自己跟着钻进来,压在他身上,将他逼到角落。
    “爸……”乔铭易小声喊道。
    “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了。”乔元礼浅色的眸子如同夜行的猫科动物,在昏暗中泛着光,“都快被你磨死了,小东西。”
    乔铭易艰难地吞下一口口水。
    自己的身体也热得厉害,渴望被抚摸,被安慰,被无情地掠夺。
    “别在这儿……”他难为情地遮住脸,“被人看见怎么办……”
    乔元礼想想也是。乔铭易还是个纯情小处男,这可是他的第一次,怎么能在车里草草解决?就算不搞什么玫瑰花大床加异国情调蜜月套房,好歹也该换个浪漫的场所吧。
    他在乔铭易脖子上啃了一口,留下一枚深深的牙印,像给他盖了个戳,标明“此人已有所属,他人勿近”。
    “起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14章
   
    沿着国道向东方开三个小时,就到了海边。
    乔元礼在那儿拥有一座海滨度假别墅。
    乔铭易只来过屈指可数的几次,因为他不会游泳,来了海边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海景看来看去都一个样,还不如回家看动画。
    可这次来别墅,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那些无趣的景色在他眼中,也泛起了别样旖旎的光彩。
    别墅有专人负责定期打扫,所以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途中乔元礼还特意打电话叫人提前打理了一番,因此乔铭易走进别墅时衣食日用一样不缺,就像住进了豪华旅馆。唯一的美中不足之处是因无人常住之故,别墅缺乏一些活气,显得冷清寥落。
    乔元礼的卧室在二楼,是别墅位置最好的房间。这位主人出于不可描述的目的,在卧室天花板上镶满了镜子。乔铭易小时候对爸爸的喜好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才略微品到一些真意——真是不可告人、不可描述的邪恶目的啊!
    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远眺,便是无垠的大海。已是黄昏时分,海面上洒满落日的金红余晖。俯视海湾能看到一艘小帆船停在码头边。乔元礼会玩帆船,乔铭易知道这件事,也看过他乘风破浪的照片,却从没上过他的船。
    结果现在却要上他的床……
    乔铭易的脸颊不禁染上夕照般的红晕。
    带着盐味的海风迎面而来,吹得有些凉。乔铭易缩起肩膀,蓦地被一双手从背后搂住。
    “冷么?”乔元礼摩挲着他的手臂。
    “有点儿。”乔铭易下意识要关窗。
    乔元礼却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怀里牢牢圈住。
    “待会儿就该热了。”
    乔铭易现在已经开始热了,脸颊发烫,脖子上仿佛会腾起蒸汽,下腹更是阵阵抽紧。光是嗅着乔元礼身上淡淡的古龙水混着枪火与烟草的味道——属于乔元礼的独特气息——他就能性奋到勃起。
    乔元礼将他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一边亲吻他一边脱掉他的T恤。乔铭易顺从地任由父亲摆布——其实是因为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虽然看过不少小黄片,大致通晓流程,可真刀实枪上阵还是头一遭,他紧张得像个木头人,生怕自己出了错,落下一辈子的大笑柄!
    乔元礼觉察到他的拘谨,笑着亲亲他额头,安抚似地说:“别紧张,放轻松,都交给我就好了。”
    结果乔铭易更加紧张了!“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吧。”听起来就像什么里番男主的台词一样!难道他是里番女主吗!哈子卡西!
    乔元礼不知道乔铭易丰富的内心戏,但明白儿子在害羞,便把儿子抱到床上。
    根据他的经验,在情事上再羞涩的人,真正尝到他的滋味后,也会变得开放。
    他将乔铭易摆成趴跪姿势,对初尝性爱的人来说,这样比较省力。等以后乔铭易熟悉了,再尝试别的体位也不迟。
    反正他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乔铭易趴在床上,整个人埋在柔软的被褥和枕头里。乔元礼让他不要乱动,他便干脆一动不动。可不禁有些忐忑:这样像条死鱼一样爸爸真的会喜欢吗?
    修长而布满薄茧的手指沿着他的脊椎向下游移,引起他阵阵战栗。前面硬得更厉害了,后面也……有点不对劲。身体内部痒得厉害,穴口一张一翕,饥渴地想要吞下什么硬物以缓解空虚和麻痒……
    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他后颈上。“放松。”
    说得倒容易,哪里放松得了……
    一个细长而坚硬的东西抵上穴口,接着,某种冰冷黏稠的东西灌了进来。乔铭易倒抽一口冷气,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乔元礼按回床上。
    “还没开始呢,这就想逃?”
    乔元礼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撩拨着他的神经。
    “再也不会让你逃走了。就算今天霸王硬上弓我也要上你。”
    “……别硬上。我配合。”乔铭易可怜兮兮地说。
    乔元礼拍了一下他的屁股:“爸爸跟你开玩笑呢。”
    他将润滑剂瓶子扔到一旁,不失时机地塞入一根手指。没受到什么阻碍,非常顺利地进去了。乔铭易不觉得疼,可后穴涨得难过。
    “爸……我难受……”
    “放松。过会儿就舒服了。我的技术你还信不过么?”
    技术好还不是在别人身上练出来的!提起乔元礼过去那些辉煌战果,乔铭易就不开心,咬牙切齿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我说点儿别的?”
    乔元礼缓缓抽送手指,借着润滑慢慢捅开穴肉,指尖按摩着柔嫩的内壁,寻找乔铭易的敏感点。
    他故意用低沉情色的声线道:“铭易,你这里好紧,好热,从来没让人碰过吧?爸爸是不是第一个?”
    接着将手指重重向里一推,乔铭易呜咽一声,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乔元礼找到那最敏感的一处,手指故意绕着那儿打圈,就是不碰中心的地方。
    乔铭易被他挑拨得欲火难耐,不由自主地扭动臀部,想让他碰一碰敏感处。
    乔元礼又往里加了一根手指,两根手指齐头并进,同时按摩小穴,扩张内壁,却偏偏不碰敏感点。
    “舒不舒服?”乔元礼得意地问。
    “嗯……舒服……”乔铭易甘拜下风。
    “回答啊,爸爸是不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乔铭易面红耳赤,幸亏是趴在床上,乔元礼看不见,否则他真的只能挖个洞钻进去了。
    “是……”他小声说。
    乔元礼犹不满足,在加入第三根手指的同时,再度问道:“想要爸爸吗?”
    乔铭易哪里受得了他这些荤话,咬着嘴唇不出声。乔元礼加快手指抽插的速度,穴中溢出的润滑剂被他插出啧啧水声。整个小穴都被他热情地抚摸,却偏偏冷落最敏感的那一处。乔铭易哀求般地呻吟出来,甚至试图去捉乔元礼的手腕,让他停止捉弄自己。
    “说啊。说出来就给你。”
    乔铭易抱着枕头,自暴自弃地喊道:“想要……!”
    乔元礼还可以更进一步,逼问他想要什么,哪里想要,想要怎么样,逼他说出最下流最羞耻的淫词浪语,可乔铭易是第一次,一上来就这么开放好像太过了,怕吓到孩子。乔元礼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于是满足于乔铭易的表现,狠狠一按敏感点。
    乔铭易浑身绷紧,腰身挺直,精液喷涌而出,就这么被他的手指插到射精。
    灭顶的快感直冲大脑,乔铭易的腰软得根本挺不起来,身下一股湿滑黏腻的液体弥漫开来,沾湿了床单。
    乔元礼抽出手指,爱怜地亲吻他脊背,逗趣似的探向他下腹:“这就射了?有这么舒服?”
    乔铭易害羞地躲开,可下体还是被乔元礼捉住。他那里已是成年人的尺寸,可由于未经人事,仍带着少年般的稚气,白嫩挺翘的一根,颤巍巍地立在腿间。乔元礼手掌覆上沾着精液的男形,掌心的温度让才射完没多久的性器再度起了反应,半硬半软地垂在腿间。
    “真是‘长大’了,这么有精神,年轻就是好。不过可别射得太多,否则身体要搞坏了。”乔元礼一边按揉一边调笑。
    乔铭易双肩颤抖,硬着头皮道:“我还想跟你这么说呢,你当心肾亏!”
    乔元礼咬住他耳朵,舌尖在敏感的耳际轻轻一转,像羽毛搔在后颈处,又痒又磨人。乔铭易难耐地呻吟出来。
    “你就那么有自信能把我吸出来?”
    乔元礼握住自己阴茎,抵上穴口,作势要往里插。龟头已经撑开外缘的嫩肉,一挺身就能长驱直入,乔铭易忽然叫起来:“等一下!”
    就差临门一脚!乔元礼忍着几欲爆发的情欲,撤出乔铭易的身体。该不会小东西临阵反悔,想打退堂鼓吧?
    乔铭易撑起身体,回头对乔元礼说:“我……想看着你的脸……”
    说罢挣扎着转过身,改成躺在床上的姿势。乔元礼跪在他身前,所以他不得不敞开双腿,下体的一切都毫无遮挡地展现在父亲眼前。
    面对面更加让人脸红心跳。这是他宝贵的第一次,他可不愿莫名其妙就被人从后面爆菊了。他想被爸爸注视着,同时也注视着爸爸。毕竟乔元礼那么英俊,光看着他的脸就足够乔铭易性奋起来了。
    最不堪入目的是,天花板上装着镜子,所以乔铭易能用上帝视角俯瞰自己和乔元礼的性爱场面。
    乔元礼当初装修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啊?!
    ……还……挺有情趣的嘛!
    乔元礼发现他在注意天花板,便笑着问:“镜子不错吧?”
    乔铭易移开视线,装作欣赏枕头上的花纹,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上方飘去。镜子里的乔元礼脱去衣衫,露出精壮的后背,从肩头到上臂的肌肉线条看得乔铭易喉咙一紧。乔元礼背上横亘着几条陈年刀疤,是年轻时街头械斗被人砍伤的,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却留下了狰狞的疤痕,诉说着当初伤势之重。
    乔元礼似乎意识到儿子在观察自己后背,宽慰道:“好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乔铭易心里闷闷的,搂着乔元礼的颈子,凑上去亲了一下。
    儿子主动献吻,乔元礼喜不自胜,顺势吻得更深,同时扶起阴茎,对准穴口,缓缓抵了进去。
    下身被粗壮硬物强行顶入,乔铭易闷哼一声,指甲陷进乔元礼肩头。润滑和前戏做得足,所以并不疼,但涨得难受。乔元礼的阴茎远比三根手指粗大多了。甬道被一分一分撑开,紧窒密闭的肠肉被挤到侧旁,紧贴着入侵的硬物。乔铭易能感觉到父亲进得有多深,肚子好像都要被顶穿了,可还没全部插进来。他无力地捂着下腹,几乎能觉出腹中男人的形状。
    “受不了就说一声。”乔元礼皱着眉。
    “嗯……我没事……”乔铭易努力放松身体,接受父亲的插入。
    乔元礼也不甚好受。他生性风流,尝过无数男女的滋味,但对象多是有经验的人,毕竟处子需要调教,他可没那个耐心。
    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么紧的小穴了。换作其他人躺在身下,他粗暴一点直接捅进去就好,可现在的对象是他的宝贝儿子,他怕不小心弄伤了乔铭易,只能耐着性子慢慢往里送。
    耐心终究是有回报的。不知花了多久,他终于整根插进去,只剩饱满的囊袋露在外面。因为进入得慢,乔铭易很快适应体内的异物,白皙的皮肤沁出一层薄汗,整个人都泛着微微的红,像被蒸熟的美味佳肴。
    乔元礼被儿子紧紧裹着,小穴像畏惧他离开似的,缠着他不放,于是下面不由又硬了几分。唯有初经人事的年轻人才会这么急切和敏感。
    乔铭易纯然是一张白纸,任他涂抹勾画,所有关于性爱的技巧和秘密,都要由他手把手地教会。这时他才确实体会到自己和儿子合为一体了,超越了父子的界限,真正成为情人。他恨不得抱住乔铭易的腰,狠狠蹂躏侵犯,将身下人整个吞吃入腹,但又万般怜爱,只想让儿子体验到世间极乐。
    乔元礼满足地低叹,抬高乔铭易的臀部,轻抽慢送,阴茎在穴内浅浅出入,细细研磨之前所找到的敏感处。乔铭易何曾受过这种疼爱,立刻呻吟出声,双眸里溢出水光,似泣非泣地望着乔元礼,前面直挺挺地硬起来,后面却湿漉漉地软下去。
    穴内的嫩肉被抽插得越发顺服乖巧,在乔元礼撤出的时候饥渴地吸着他,插入的时候又紧贴地缠上来。乔铭易被他一点一点地开拓,坚硬的阳物像钻探似的,从他穴内钻出一眼泉水,汩汩地往外流出透明淫汁,也在他身体深处掘出一口无底的欲望火山,激烈的快感仿佛喷发的熔岩,沿着神经流向四肢百骸,使他整个人都浸没在滚烫的欲潮中。
    世上有几个父亲能如此享用儿子的身体?又有几个儿子能被父亲这般疼爱宠幸?
    一想到父子间做着这么背德的事情,两个人都越发情难自已。
    乔元礼将儿子的双腿分得更开,好让穴口张得更大,大开大合地疾插猛送起来。润滑剂混着淫水溅满两人下身,穴内更有源源不断的汁水涌出。才第一次就被操出这么多水,乔元礼万般惊喜,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发现。若是早知道乔铭易对他有意,在床上又是这等尤物,一回家就该把他拐上床吃干抹净,何必等到现在,还无端生出那些争吵和误会。不过现在也不迟,他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开发这具身体的秘密。
    乔铭易被插得神魂颠倒,欲仙欲死,大脑一派迷蒙,浑身的知觉都集中在下体。他望着上方的镜子,镜中的他躺在床上淫态百出。乔元礼知道镜子的妙用,所以刻意托着他的臀部,直对镜子,这样乔铭易就能清晰看到形状狰狞可怖的男根打桩似的在他体内进进出出,将原本狭小的穴口干成合不拢的淫洞。
    强烈的视觉冲击令他几乎丧失理智,全然趁机在肉体的情欲中。乔元礼持久力惊人,将他干得浪叫连连,不久之后开始哀告讨饶,最后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低声哼哼,无力地接受父亲甜蜜的惩戒。
    他连乔元礼是什么时候射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乔元礼粗壮的性器在他体内跳动着,这是射精的前兆。
    他无力地环着乔元礼的脖子,低声哀求:“爸,别射在里面……”
    乔元礼在他耳畔浅笑:“又不会怀孕。”
    “嗯……难受……”乔铭易哼哼,“不方便弄出来……”
    “我来帮你清理。”
    没等他抗议,乔元礼便箍住他的腰,突然加速,让他敏感的身体进入新一轮高潮。随着一声低叹,滚烫的液体灌进他体内,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撞在敏感点上。被射精的快感是如此强烈,几乎比自己射了还舒服。
    乔铭易晕头转向的,还没从高潮中缓过来,乔元礼便抬起他的腿又开始了新一轮冲刺。
    他们上床时是黄昏时分,夜晚还很漫长。窗外涛声如旧,海风驱散暑意,屋内却是一派春情。两人在床上抵死缠绵,两具肉体紧紧楔在一起,再难分清什么彼此。
   
    第15章
   
    幸亏乔铭易是第一次,乔元礼怕他受不住,所以做到半夜就停下了,否则非折腾到天明不可。
    乔铭易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雪白的臀丘上布满粉红色的手印,是被乔元礼按捏出来的,臀缝间的小穴颜色更加淫靡,因过度的疼爱和长时间使用而变成肉红色,穴口一片湿润,不时痉挛着溢出一些白浊精液和透明淫汁的混合物,仿佛披着朝露的嫩红花朵。
    乔元礼抱他去洗澡,在浴缸里替他清理后穴时,没忍住又硬了起来,看在乔铭易已经快虚脱的份上,没有插进去,而是让他夹紧腿,在皮肤柔软的大腿内侧抽插磨蹭,暂时缓解了欲望。
    回到床上之后,乔铭易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同乔元礼颠鸾倒凤一整夜,连晚饭都没顾上吃,现在饿得头晕眼花,对乔元礼撒娇道:“爸我饿了。”
    他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身上只裹了一条被单,说出这种话不像讨饭,倒颇似在勾引男人。乔元礼若有所思地捏了捏他胸前的乳粒。乔铭易打着哆嗦缩进被单里,只剩小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爸爸没把你喂饱?”乔元礼笑着问。
    “说正经的!饿了!”乔铭易嘟囔。
    乔元礼早有准备,来别墅的路上已经打电话叫看管房子的保姆送了食物过来,由于今天是乔铭易的生日,还特意叫她准备了蛋糕。
    乔元礼让儿子休息一会儿,自己披了件丝绸浴袍去到厨房,在冰箱里找到食材和蛋糕。匆忙中佣人弄不到什么豪华的生日蛋糕,只送来一块小小的,烘焙店里卖给小女生的那种小点心。事出突然,乔元礼不好责备人家不周到,只能凑合了。
    夜深了,乔元礼不太想大动干戈,便简单热了一些微波速食品,又翻箱倒柜找出一根蜡烛,插在小蛋糕上端上楼。
    乔铭易非但没对蛋糕尺寸发表什么意见,反而相当惊喜,裹着被单像个诈尸木乃伊似的跳起来,从乔元礼手里抢走蛋糕。
    “要给你唱生日歌吗?”乔元礼在他身边坐下。
    “……不要,都几岁了,又不是小孩儿。”乔铭易故作老成。
    “那你许个愿吧。”
    乔铭易举着蛋糕,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乔元礼听不真切,觉得像在念咒。
    乔铭易的愿望有好多好多,不列一张清单根本数不清:希望考试不挂科,希望能拿到奖学金,希望兼职的小店给他涨薪水,希望室友们和睦相处,希望世界和平,希望身体健康,希望乔元礼身体也健康……
    最希望能和爸爸永远在一起。
    哪怕前面所有愿望都实现不了也没关系,最后这个成真就足够了。
    他吹灭蜡烛。
    “许了什么愿?”乔元礼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乔铭易拔掉蜡烛,将蛋糕塞进嘴里。
    奶油的甜香弥漫在口腔中,柔软的芝士入口即化。蛋糕几乎被他一口吞下,乔铭易意犹未尽地砸砸嘴。
    “好吃吗?”乔元礼问。
    “还行吧!”
    “让爸爸也尝尝。”
    他抬起乔铭易下巴,温柔地舔去他嘴角所沾的奶油,舌尖滑过湿润的嘴唇,钻进温润的口腔中,风卷残云般扫过贝齿,卷起舌头挑弄纠缠。
    乔铭易被他亲得浑身瘫软,呼吸急促,眼看又要开始一场酣战,他连忙推开乔元礼,抹去唇角溢出的津液:“你……你从前不是教我食不言寝不语吗,能不能以身作则!吃饭就好好吃行不行!”
    “行啊。要不要喂你吃?”
    “我自己有手。”
    “那你来喂我吃?”
    “……老流氓!”
    乔元礼笑嘻嘻地靠在床上,将乔铭易拉到自己膝上好一顿揉捏,狎昵地说:“你才知道?”
    原来乔元礼面对情人的时候是这副厚颜模样,乔铭易可算开了眼界。
    圣光战士的人类老父真是不可小觑啊……至少耍剑的本事堪称一流……
    两个人磨磨蹭蹭吃完夜宵,乔元礼简单收拾了餐具,回到床上和乔铭易抱在一起睡过去。
    乔铭易累得够呛,躺在爸爸怀中,不一会儿便意识模糊。乔元礼却精神亢奋,听着儿子的呼吸逐渐平稳,窗外海风习习,潮汐阵阵,规律的白噪声足以引发困倦,自己却毫无睡意。
    记得上一次和乔铭易睡在一处时,乔铭易还在上幼儿园。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会由父母带着睡,可乔铭易自小就拥有自己的房间,顶多让保姆佣人陪护。只有做了噩梦或是怕黑、怕打雷的时候,才会撒娇地爬上乔元礼的大床,钻进爸爸怀里。
    乔元礼不怎么会带孩子,虽然儿子愿意和他亲近他非常高兴,但往往也十分为难,尤其乔铭易还喜欢让他讲睡前故事。他绞尽脑汁回忆世界经典童话,结结巴巴地开始讲《白雪公主》:“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美丽的白雪公主……”讲了几句觉得这种后妈虐待孩子的故事似乎在含沙射影,万一乔铭易听了胡思乱想怎么办,于是半途改口:“白雪公主的国家住着一个小红帽……”乔铭易完全没有发现破绽。
    一转眼儿子都这么大了,两人睡在一块儿,也不再是爸爸带孩子那么单纯,彼此间的关系发生了彻底的质变。至于这变化是往好的方面发展,还是往坏的方面滑坡,乔元礼无法预知,但他愿意为之努力。
    男人迈入三十岁后半的年纪,觉得是时候收收心,找个稳定的伴侣度过后半辈子了,却未曾想到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地被他忽视了二十年。
    所幸现在还不算迟,他们未来还有许多黄金般的日子。只是……乔元礼深知,和铭易之间的关系一旦确立就不可改变,不能像找个普通人那样过不下去就分。普通人分则分矣,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深刻复杂,乔铭易可是跟他的养父发生了关系,一旦他们……
    裴子莘最后的话语犹如诅咒一样在他耳畔响起:你可要当心,否则你儿子的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
    不,有什么好担心的!那只是一个不甘的嫉妒者所撂下的刻薄狠话罢了。难道他还指望裴子莘祝福自己不成?
    他绝不会对乔铭易始乱终弃。而乔铭易爱他至深,也绝不会移情别恋。
    怀中的这个年轻人是他珍爱了二十年的宝贝,将来还会十倍百倍地疼惜下去。
    一想到未来的每一夜都能拥着铭易入睡,乔元礼就觉得胸口满溢着幸福,仿佛要将他融化了。
    再也不必去思考别的事情,只要这样就够了。
   
    第16章
   
    乔铭易一觉睡到中午才悠悠醒来。昨天发生的一切于他仿佛一场美丽而炫目的幻梦,睁开眼睛之后他简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是醒,瞪着天花板好一阵才确定自己身处于现实世界。
    身边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乔元礼不知所踪。他登时吓得魂不附体,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妥便飞也似跑下楼,生怕乔元礼睡完自己就拔屌无情走人了。
    结果在厨房里发现了乔元礼的身影。
    乔元礼正在做饭,听见脚步声,回头冲他笑笑:“醒了?”接着若有所思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昨晚……累到了吧?”
    乔铭易脸上一热,红晕从面颊一直泛到耳根。后穴直到现在还有些不适,穴口周围的肌肉酸痛不已,可是一看到乔元礼那慵懒魅惑的笑容,身体深处便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不仅前面起了少许反应,后面也变得好奇怪……
    “再去睡会儿吧,饭做好了我叫你。”
    乔铭易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急着离开。乔元礼掌勺的场面对他来说非常新鲜,他从不知道乔元礼居然会做饭,毕竟这位黑帮大佬怎么看都是“君子远庖厨”类型的人,而且家里有厨师,并不需要他亲自下厨。他到底是从哪儿学会烹饪的?
    “从不知道你还会做饭。”乔铭易倚在厨房门框上说。
    “这是基本生活技能吧?应该人人都会才对。”
    “……我就不会。”
    “要我教你吗?”
    “才、才不要呢!我要学不会自己去找厨师学吗!”
    “那你就别在这儿碍我的事了。”乔元礼冲他摆摆手,“对了,你最好把衣服穿整齐点儿,否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乔铭易低头看看自己——他起床后急着寻找乔元礼,所以只草草披了件睡袍,腰带胡乱一系就下了楼,现在大半个胸口都敞着,白皙的皮肤上散布着星星点点吻痕,如同雪里落着片片红梅,下半身更是几乎毫无遮挡,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交叠在一起,腿上的指印还未消退。
    乔铭易大为窘迫,连忙扯紧睡袍溜回卧室,原打算换身衣服,却发现自己没带换洗衣物到别墅,昨天穿的那身被乔元礼拿去洗了,衣柜里只有乔元礼的几件衬衫。
    他拿出一件衬衫,抱在怀里嗅了嗅,只有清新的洗涤过的味道,没有乔元礼的气息,大概没怎么穿过。
    他阅片无数,经常看到女孩子穿男友衬衫的情节,还蛮喜欢这个梗的,不知道乔元礼喜不喜欢。他偶尔也想让爸爸开心一下。
    于是乔元礼做好午饭呼唤儿子用餐后,就看到乔铭易穿着他的衬衫扭扭捏捏地走下楼梯。乔元礼比儿子高些,身材也更结实,所以他的衣服被乔铭易一穿就松松垮垮的,领口中露出引人遐思的锁骨,下摆垂到不着寸缕的大腿,堪堪遮住秘处。
    “爸,我……”乔铭易根本不敢看乔元礼,局促地揪着袖子,“我衣服洗了,穿你的没关系吧……?”
    话音未落,他便被乔元礼拦腰抱起,扔到餐桌上。
    “小东西,从哪儿学会的勾引人?”
    乔元礼撩开他衬衫下摆,握住双腿间的性器用力揉弄。乔铭易被他弄得喘息连连,不由自主张开腿,姿势简直如同欢迎乔元礼进一步入侵。
    “爸……还要吃饭呢……”他欲迎还拒地推搡着乔元礼。
    “只想吃你。”乔元礼低下头扯开衬衫的衣扣,含住乔铭易胸前的小巧乳粒。
    “真不行了……爸……求你……”
    乔元礼牙齿一碾,乳粒被轻轻拽起,然后弹回原处,原本浅褐色的乳晕被蹂躏成魅惑的肉红,胀大了一倍不止。
    “铭易,教你一课。”乔元礼温柔地舔了舔白皙胸膛上昨夜他留下的红痕,“想求我停下,就别叫爸,越喊我爸爸,我就越把持不住。”
    “唔……停下……乔元礼!”乔铭易咬牙切齿地喊出爸爸的名字。
    乔元礼从他胸前抬起头,弥漫着情欲雾气的浅色双眸捕捉了乔铭易的目光,令他犹如坠入蛛网的蝴蝶般不可逃脱。
    “暂且放过你。”他替儿子扣好衬衫,“吃饭吧。”
    刚转过身,手臂便被乔铭易抱住。
    “哪有你这样的!挑起火来又不负责!”乔铭易半是撒娇半是恼恨地说。
    “不是你说不要的吗?”乔元礼故作惊讶状。
    “待会再吃……也不迟。”乔铭易用手臂遮住面孔,一副极害羞的模样,软软地叫道,“爸。”
    “这回可真是你主动勾引我了。”
    乔元礼还有心情笑话他,不疾不徐地慢慢在乔铭易身上处处点火,却偏偏不碰下面挺翘的那一根,磨得乔铭易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蹭,试图减轻一些下体的麻痒。
    “……妈的!你还上不上了!是不是男人!”乔铭易急得破口大骂。
    乔元礼稍稍拉下裤子,阴茎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
    “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男人。”
    他挺身楔入乔铭易体内。昨天欢爱了一夜,乔铭易下面的小穴尚且无法完全合拢,穴口红肿,一直微微张着,仿佛盛开的肉红色淫花。乔元礼进入时丝毫未受阻碍,一路进到最深处,整根都埋在柔软湿润的秘肉中,只剩饱满的囊袋露在外面。他轻轻往前顶了顶,似乎恨不得连囊袋都进到里面去。
    “还吃饭吗?”他一边抽送一边笑着问。
    “这样怎么吃啊!”乔铭易浑身瘫软,被他弄得连腰都挺不直,只能躺在餐桌上,大开双腿任由男人侵略,倒真像一盘美味佳肴。
    乔元礼将他拉起来,扶着他的臀部换了个姿势,让他改为趴在桌子上。阴茎在后穴中转了180度,强烈的快感令乔铭易差点泄出来。
    乔元礼将一盘食物拉近,拾起筷子塞进乔铭易手中。“吃吧。”
    “你……变态!禽兽!”乔铭易骂人词汇有限,重复来重复去都是这么两句。
    乔元礼温柔地在他体内进出:“不是饿了吗?这个姿势不耽误你吃饭。”
    “妈的……乔元礼……你……衣冠禽兽……!”乔铭易羞愤得眼角都红了。
    乔元礼俯身吻他。“可别说话了,一说话就忍不住亲你,再亲下去你就没空吃饭了。”
    乔铭易真的被他弄哭了,就是分不清到底是气哭的还是爽哭的。
    乔元礼怜爱他,弄了半个小时就停下了,射在他股间,然后两个人坐下吃饭。只不过乔铭易暂时坐不得坚硬的椅子,只能坐在乔元礼大腿上,又被“上下其手”了一番。
    ……最后上面的小嘴和下面的小嘴都被乔元礼喂饱了。
    父子俩在海滨别墅住了半个月,期间不是吃饭就是做爱,偶尔手拉手去附近的海滩上散步,或者由乔元礼掌舵乘小帆船出海——往往演变成野战的结局。
    乔元礼使尽浑身解数满足儿子的渴望,用尽各种花样手段开发这具年轻生涩的身体,耐心地寻找每一处能引发快乐的位置,引导他学会接受和释放自身的欲望,同时取悦和满足拥有他的男人。
    这样从零开始亲身“教育”一个年轻人,对乔元礼来说尚且是头一遭,更别提对方还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他满怀热忱,如同对待一件无价的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开拓,为乔铭易的每一个进步而狂喜不已。
    乔铭易初尝性爱的美妙滋味,整日沉溺于同乔元礼耳鬓厮磨,恨不得一辈子都躺在乔元礼的床上。他从未想过自己最隐秘的旖念竟有成真的一天,夜里沉睡时,时常做遭到乔元礼拒绝的噩梦,惊醒后发现自己躺在父亲怀中,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总要乔元礼深深吻他才能放心睡去。
    与养父产生超越亲情的关系到底对还是不对,他已经无从分辨了。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乔元礼,乔元礼也喜欢他,在床上结合的时候,他快乐得都要哭出来了。
    清晨和傍晚时在沙滩上散步,挽着乔元礼的胳膊或是被他搂在怀里,每当这时乔铭易心里就仿佛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要溢出来了。如果乔元礼忽然恶作剧地亲他一下,他觉得自己会像台暴走的机器一样直接过热爆炸。
    海滨别墅是一座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对乔铭易来说则是从小到大所待过的最愉快的地方。这里没有规则,没有束缚,没有人为划定的界限,也没有需要维持的尊严,更没有会来打扰他们的人。这个地方只关乎爱和幸福,只有乔铭易和乔元礼。
   
    第17章
   
    乔元礼觉得儿子满二十岁了,应该送件贵重礼物以示庆贺。生日的时候他把人家拐到海滨别墅吃干抹净,没来得及送礼,事后才想起来补上。
    理论上来说送辆名车就差不多了,身边那些大佬讨儿女欢心似乎都是这么干的,但乔铭易岂是普通人,虽然天天对着乔元礼的幻影流口水,但送车还真不一定会笑纳。乔元礼委实拿不准儿子的喜好。
    所以他单刀直入,问乔铭易:“没来得及送你礼物,你想要什么?”
    乔铭易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问:“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你尽管说……但是也别太离谱。”
    “……买个X音miku的塑料小人儿行吗?”
    乔元礼:“???”
    乔铭易解释了半天乔元礼才搞懂,所谓的塑料小人指是日本产的动漫人物小模型。他搞不清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会迷上那个,果真是有代沟了么……而且在这种几千块的小玩意儿上花钱对乔元礼来说就相当于走在路上不小心掉了个一毛硬币,根本无关痛痒,乔铭易应该开口要个更昂贵的东西才对。
    乔元礼打电话给部下。每天都有专门的佣人往别墅送食材和日常用品,没过两天,礼物便和每日食材一起送过来了。
    乔元礼看着那个绿头发美少女百思不得其解。
    “以后这种东西……你想买就自己买吧,何必叫我送……”
    “自己买和你送的怎么一样!”乔铭易振振有词,拿起美少女偷看人家的小裤裤。
    乔元礼哭笑不得。别家的黑帮少主,俗的爱玩车玩表玩枪,雅的爱收集标本古董字画,还有些剑走偏锋独辟蹊径的在搞艺术玩乐队,自家儿子却钟情于美少女手办……他自己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所以儿子到底是在成长的哪一步出了错,养成这种奇怪的爱好?
    虽然没办法理解,但乔铭易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乔铭易拿到塑料小人之后爱不释手,摆在桌子上拍个不停,要不是怕碰坏了哪个小零件,恨不得睡觉都搂在怀里。就连装小人的盒子都舍不得扔,打算一并带回乔家大宅。
    可乔铭易不愿把塑料小人和八角尖尖的漂亮盒子和一堆杂物放在一起,万一他和乔元礼“情难自禁”的时候不小心碰坏了怎么办!
    卧室里没什么地方。乔铭易记得别墅也有一间书房,书架上方的空隙恰好足够放下一个盒子,还不容易被弄坏,便屁颠屁颠地搬来人字梯,将空盒子和塑料小人摆到书架顶端。
    爬下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书架上的书,几本硬皮大部头哗啦啦掉了一地。乔铭易跳下梯子收拾现场,将书本塞回原位。
    除了书本,被他不慎碰落的还有一本蓝色活页夹,就是普通用来夹资料档案的那种。乔铭易没有偷看的想法,他和乔元礼在这方面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乔元礼不会乱翻他的漫画书小本子,他也不会瞎碰乔元礼那些神秘兮兮的文件,与其说是他们相互尊重,毋宁说是他们对彼此的领域都丝毫不感兴趣。
    但活页夹掉落时里面的纸张也一并摔了出来,乔铭易弯腰拾起的时候,发现那是一幅铅笔素描,画着一个裸男。他从不知道乔元礼会画画,还是这种人体艺术作品。爸爸的兴趣爱好真是广泛。
    他红着脸将画作放回活页夹中,可一打开才发现里面全是裸男素描。
    等等,这画中的裸男……怎么好像是他?
    他仔仔细细一张张翻过去,发现果然画的是自己。画中的他神态迷醉,摆出各种性感姿势,有几张甚至露骨地画出了性器官的模样。
    他脸上火烧似的发烫,身体更因为目睹了这种撩人画面而微微起了反应。
    乔元礼这是要搞事啊!干嘛偷偷摸摸地画他的裸体?对着撸吗?到底是什么时候画的?难道他睡着的时候,乔元礼就在旁边暗搓搓地画画?他以为他是杰克么?!
    但是想到爸爸对自己抱有这种不可言说的秘密心思,乔铭易又觉得有些兴奋不已……人人都有奇怪的性幻想,原来乔元礼喜欢这个……
    以乔铭易阅漫无数的眼光看来,乔元礼画技算得上是大触级别了,如果改行以绅士漫画出道,肯定会获得无数拥趸。
    就是有个地方画错了。画中人右额上有一条伤疤,乔铭易的伤却在左边,位置也不大对,可能是乔元礼记错了吧。而且疤痕这么画的确更帅气一点,要不是乔铭易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真会以为画中人是位黑帮大少呢。
    快乐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半个月后,他们不得不返回乔家大宅。乔元礼总得回去主持帮派大局。他是父亲也是情人,更无法脱开黑帮魁首的身份。乔铭易觉得可惜,但乔元礼晚上总会回到他身边。
    大宅子里的佣人们很快就发现了两人的关系——毕竟乔元礼虽然没明说,但也没刻意隐瞒。主人每天晚上都和少主人同床共寝,第二天床铺上总会出现可疑的凌乱和水迹,再加上乔铭易的脖子和手臂上时不时出现的吻痕,答案简直呼之欲出了。
    一些佣人认为父子间发生这种事不可理喻,但更多人则觉得意料之中,毕竟养父风流潇洒,儿子俊俏可爱,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在同一个屋檐下日日相处,即使擦枪走火也无甚稀奇。
    有些佣人的钱包里多了或少了一些钞票,原来多年前他们私下就赌过大老板和小公子会不会发生什么,现在赌局结果总算见了分晓。
    一天早餐的时候,厨师做了好些高热量高营养的食物端上桌。乔元礼对食谱的变动相当敏感,问:“一大早就吃这么丰盛?”
    厨师是乔家十几年的老佣人了,和乔元礼之间几乎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揶揄地回答:“给铭少补补身子。”
    乔元礼沉默地盯着他。
    厨师继续道:“铭少还年轻,万一纵欲过度搞坏健康就不好了。大老板可得节制一点儿。”
    乔铭易难为情得恨不得钻进餐桌下面!
    乔元礼也有些狼狈。“你们都知道了?”
    “我们做下人的又不瞎……”
    既然佣人们都知道了,乔元礼也不再顾忌什么,此后在家里不论是亲吻还是做爱都光明正大地来,也不回避他人的眼光。
    乔铭易脸皮薄,总觉得在服侍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保姆佣人面前有点儿抬不起头,好像做了什么羞于见人的事一样。可不知是不是他自以为是的错觉,总觉得下人似乎对自己更尊敬了一些。毕竟他现在不仅是大宅子的少主人,更是唯有的两个主人之一了。
    就是常常觉得佣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尤其是那些在乔家工作多年的老人。这也难免。他当乔元礼的儿子当了那么多年,突然之间变成了乔元礼的情人,佣人们一时适应不了、甚至内心鄙弃也很正常。
    那些看着乔铭易长大的老佣人们常常对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乔铭易常猜测他们到底是要劝告自己,还是抒发什么不满?终于有一天,他叫住自己的保姆松姨,问:“松姨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我又不是我爸,不会大发雷霆的。”
    松姨犹豫了一会儿,问:“铭少,大老板对你好吗?”
    乔铭易莫名其妙:“他对我当然很好啦。”
    “他有没有对你说过奇怪的话?”
    “……怎么样算是奇怪?”
    松姨摸了摸他的脑袋。小时候这个动作代表亲昵,现在乔铭易已经比老妇人还高了,摸头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没有就好。”老妇人意味深长地笑笑。
    之后不论乔铭易怎么追问,松姨都不肯透露她这番问话的缘由。
    乔铭易拿同样的问题问乔元礼。父亲若无其事地捧着茶杯:“松姨待你亲,大概怕我三心二意亏待你吧?”
    “爸你会吗?”
    “当然不会。”
    他揽过乔铭易的腰,两人交换了一个熟稔而自然的深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铭易总觉得乔元礼的眼神有些闪躲。
    又到一年中元节。
    依照惯例,乔元礼应该带乔铭易去拜祭亲生父母。可今年有些不同寻常。不久之前他们才在于氏夫妇墓前大闹过一场,没过几天乔元礼就把乔铭易拐上了床。现在他们不仅是父子也是情人,到了于氏夫妇面前,身份颇为尴尬。
    乔元礼左思右想,决定不去了。
    “今年你一个人去看看吧。”
    中元节那天早上,他让乔铭易规规矩矩穿上一身白衬衫,站在落地穿衣镜前替儿子整理衣领。
    “你不去?”乔铭易不解。
    “你说我见了信城和阿梅,是该叫他们大哥大嫂呢,还是该叫他们岳父岳母?”乔元礼苦笑,“怕他们生我的气,无颜面对他们。”
    好像也有道理。乔铭易一直以为养父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他居然会因这种事而忐忑不安。不过若是换作他自己,恐怕也觉得汗颜。“我把儿子托付给你,你居然上了他,乔元礼你他妈还是人吗?”他脑补着亲爹暴跳如雷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我替你多美言几句。”
    乔铭易正准备离开,乔元礼拉住他的手笑着问:“是不是忘了什么?”
    乔铭易踮起脚在爸爸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刚要分开,乔元礼忽然用力扣住他的腰,将他拖回跟前,深深地献上一个湿润浓厚的吻,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去。
    乔铭易捂着红肿的嘴唇,胸口小鹿乱撞。现在乔元礼对他完全就像对待情人一样,甚至比一般的情人更加亲昵和宠爱,他却不怎么适应。多年来相处的习惯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而且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发展出这么亲密的关系……
    不过只要时间久了,慢慢就习以为常了吧。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变成老夫老妻那样……嗯,现在想那么久远的事干嘛!
    乔元礼准许他开自己的车,所以他驾着幻影潇洒地来到风山陵园。今天前来祭拜扫墓的人很多,上山的小路甚至有些拥堵。好不容易来到父母陵前,乔铭易点上两柱香,学乔元礼的样子放上一支古巴雪茄,在墓前蹲下,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
    “爸,妈,是我,我又来了……”他不好意思地说,“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和我爸……呃,我是说我养父,我们已经和好了。他对我一直很好很好,之前我说他亏待我,那是我闹脾气说胡话,你们千万别当真。”
    顿了顿,脸上腾起一朵红云,“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和……”他思忖几秒,觉得这时候再叫爸就有点奇怪了,于是改口直称乔元礼的名字,“我和元礼在一起了。就是那个在一起的意思。你们别误会!从小到大他一直对我规规矩矩,从来没干过什么越线的事。是我先喜欢上他的。”
    他揪着地上的草叶,扭扭捏捏了半天才继续说下去,“今天他不好意思过来,觉得丢脸,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来了。我就是想说……我们俩这个事吧,是有点奇怪,但是我真的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不是玩玩,而是真心的。我是想……”他的声音低下去,“是想跟他过一辈子的。你们不要生他的气好不好?”然后又补充一句,“也不要生我的气!”
    于氏夫妇当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自顾自认为九泉之下的双亲看到他们恩爱幸福,一定也会祝福他们。所以他转而讲起自己在大学里的经历。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拍拍手上的尘土,准备告辞。
    起身的刹那,他猛地注意到墓碑照片上的一处细节——过去一直没在意过,现在却明晃晃地扎眼。
    照片上的于信城右眉有一道伤疤。
    和乔元礼画作中的一模一样。
    乔铭易忽然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让乔元礼心心念念到画进画中永远保存的男人或许不是他,而是他的亲生父亲于信城。
   
    第18章
   
    下山时乔铭易脑子乱作一团,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幸亏扫墓的人多,他只需要跟着大部队缓缓前进就不会迷路。
    快到陵园门口时,模模糊糊听到“乔元礼”三个字,猛地清醒过来。
    前方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背对着他,也是往陵园外的方向走。他混在人群中悄悄接近那对男女,竖起耳朵聆听他们的对话。
    “刚才在停车场明明看见乔元礼的车了,却没见到他人。”男人说。
    “有没有可能刚好是同款的车?”女人问。
    “如姐啊,那可是本市唯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
    “兴许是刚好错过了吧。”
    乔铭易觉得男人面熟,回忆了一下,想起他也是道上的一位大佬,名叫孟仁博,经营地下赌场,和乔元礼关系不错,经常喊他去搓麻打牌,逢年过节不时送上些礼物。乔铭易对他的印象还算可以。
    他称呼身边那女子为“如姐”,大概就是乔元礼曾经提过的那位“阿如”。她身材火辣,妆容精美,是个美艳少妇,难怪乔元礼拿她来和自己开玩笑……
    “说到乔元礼,如姐有没有听过最近一个八卦?”孟仁博似笑非笑。
    是女人就爱听八卦。如姐立刻好奇地凑近:“什么什么?快和我说说!”
    “上次打牌时老茶不是提过,乔元礼收养了他兄弟的遗孤么。本来当他是个正人君子,结果最近他终于绷不住,把那孩子给睡了。”
    乔铭易握紧拳头。孟仁博到底是从哪儿听说他们家私事的?!
    但回头一想,乔家大宅的佣人保镖全知道这事了,说不定其中某人在外面说漏了嘴。黑帮大佬们消息何等灵通,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目。何况乔元礼本来也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
    如姐掩唇娇笑:“原来乔老板喜欢光源氏这套呀……哎哟哟,人不可貌相。”
    “如姐说的分毫不差,可不就是光源氏么!乔老板年轻时是喜欢他那个兄弟的。如姐大概没见过那孩子吧?和他亲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说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乔元礼竟然能忍这么多年,也是蛮了不起的。”
    “那孩子也是可怜,被养父这么着了,以后大概再难找别的对象了吧……”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姐你觉得人家可怜,说不定人家挺开心的呢。不过乔老板是有福啦,都说自己的劳动果实最香甜,那么自己养大的孩子也最好吃吧,嘿嘿嘿嘿嘿……”
    两人窃窃私语,有说有笑,乔铭易却在后方听得心惊肉跳!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爸爸喜欢他亲爹?怎么可能,肯定是他们胡说八道!是他们听风就是雨,散播恶毒的谣言中伤乔元礼!
    爸爸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乔铭易,因为他是心爱的儿子和可爱的情人,甚至因为贪恋他年轻鲜活的身体,而不是因为……不是因为他酷肖生父于信城!
    然而乔铭易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为什么大宅子里老佣人看他的眼光那么奇怪?
    那些素描又该作何解释?
    他这才想起画纸已经有年头了,泛着陈旧的黄,不可能是近期画的,乔元礼将画着心中隐秘幻想的画作夹进活页夹是很多年前的事,而当时乔铭易还是个孩子,额上更没有伤痕。
    画中的男人只可能是于信城。
    乔元礼对自己的弟兄抱着难以启齿的爱意,当对方不幸过世后,将这份爱意转移到了对方的独子身上。
    难道乔元礼在床上和他翻云覆雨的时候,竟然把他当作于信城的替身吗?!
    他耳鸣不已,头晕目眩,仿佛能听见血液疯狂奔涌的声音。他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登山阶梯上。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说:“当心啊小伙子,是不是天气太热中暑啦?”
    乔铭易咕哝着对旁人道谢,追上前方的孟仁博和如姐。
    他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风山陵园的停车场。孟仁博挽着如姐的手走向车位,途中路过一辆造型优雅犀利的跑车,便指给女伴看。
    “你瞧,那就是乔元礼的车。奇怪,车明明在这儿,却没见到他人。”
    如姐说:“陵园那么大,没见着也正常。”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仁博叔好,今天我爸有事,车是我开来的。”
    两人回头,只见一个纤秀的年轻人向他们走来。
    孟仁博尴尬地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到,刚才他和如姐的谈话该不会被年轻人听去了吧?万一他一状告到乔元礼那儿,孟仁博可就没好日子过了,哪怕乔元礼面上大方说没事,私下也肯定会给他穿小鞋。
    “原来是铭少!好久不见呐!上次见你还是你上大学之前的事呢!”孟仁博故作惊讶,和乔铭易握握手,“我来介绍,这位美女是阮令如,虽然辈分比你高,但你喊一声‘如姐’就好。”接着转向如姐,“这孩子是乔老板家的公子,乔铭易。”
    如姐巧笑倩兮,在乔铭易脸上啵了一下:“在国外大家见面都是这样打招呼的。”
    孟仁博赔笑:“如姐久居异国,习惯老外的风俗,待人接物比较亲切。”
    乔铭易礼貌地问她好,接着对孟仁博说:“仁博叔,你们刚才说话我都听见了。”
    孟仁博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结结巴巴笑道:“是、是吗?哈哈,今儿个可真热啊。”
    “您别紧张,我就想问问,您说那事儿是真的吗?”
    “铭少指的是什么事儿?我刚才和如姐讲了好多呢……”
    “您说我爸从前喜欢我亲爹,确有其事吗?”
    孟仁博和如姐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
    “铭少千万别把那话当真。那是我为了逗如姐开心乱编的……”
    “仁博叔!”乔铭易提高声音,眉头皱起来,明明是个白净秀气的青年,可一旦染上愠怒之色,就生出了一股威严感。孟仁博汗流如瀑,心想这孩子果真有几分乃父风范——不论是亲爹还是养父。
    如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比孟仁博镇定得多,轻轻一笑,声似银铃,立刻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老孟呀,铭少都说听见了,你再装腔作势可就没意思啦。干脆实话实说了吧。但是铭少,你行行好,千万别说是老孟说的,否则你爸肯定得找他算账。”
    乔铭易点点头:“我会守口如瓶的。”
    孟仁博松了口气,向如姐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铭少,其实这事儿老一辈的人基本都知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你爸……我是说你养父乔元礼,当初的确喜欢于信城,但老于这个人吧,心思直,人也笔直笔直的,对男人没什么兴趣,最后跟你妈妈好上了。乔元礼觉得自己没希望就甘愿退出。大概就你亲爹一个人蒙在鼓里吧。”
    他这一席话说得轻松,乔铭易的心却沉入谷底。几十分钟前还溢满温暖和真情的心脏,现在却仿佛浸入了无边寒冷的深潭。明明是夏天,他胸膛里却像进驻了一个漫长的凛冬。
    他强忍着颤抖,努力做出严肃表情。“你有什么证据?”
    孟仁博苦笑:“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有什么证据。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问老茶、老铁、大海那几个人吧。凡是当年和你爸走得近的人都能作证,我说的绝无半句假话。”
    “我不信……肯定是你们串通好的……”乔铭易步履踉跄,扶着车喃喃自语。
    如姐碰了碰他的胳膊,笑着说:“要不这样吧铭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干脆试试你爸如何?如果是真的,老孟就洗脱冤屈了。如果是假的那更好,你不就能放心了么?”
   
    第19章
   
    乔元礼接到孟仁博的电话,说如姐不久之后便要回加拿大,想为她办一场饯别宴。乔元礼欣然应允前往。
    酒席上孟仁博和如姐轮番灌酒,乔元礼记得上次喝酒误事的惨剧,这回本想适可而止,可委实盛情难却。在场好几位大佬都喝得东倒西歪,乔元礼也不例外。孟仁博见他醉得不清,便叫人扶他到别的房间去休息一下。
    乔元礼在沙发上一躺下,孟仁博便隐入另一扇门。乔铭易一整晚都待在房内。孟仁博安排几位同乔元礼有老交情的大佬偷偷来和他见面。乔铭易问起乔元礼和于信城的往事,大佬们纷纷同情地看着他,表示“的确是那么回事儿,当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是不信,那谁、那谁和那谁谁也可以作证”。
    不需要问那么多人了。
    乔铭易觉得自己傻。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有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不多时,如姐也来了,脸上红扑扑的,双眼微醺的迷离。
    “铭少和他们谈得如何?”
    乔铭易抿着唇不说话。但从他的眼神,如姐知道那些个大佬的答案想必和孟仁博的差不多。
    “乔老板酒量真是惊人,我都差点喝吐了,幸好灌醉了。现在他在那边儿休息,铭少要过去问问吗?”
    乔铭易站起来,踌躇了一会儿,点点头。
    孟仁博推开门让他出去。走廊上已经清场,乔元礼带来的保镖都守在他的房门外,看见乔铭易纷纷惊讶地颔首:“铭少怎么来了?我去叫大老板……”
    乔铭易挥挥手让他们不必了,闪身进入房间。
    如姐的计划很简单,让乔铭易乔装成自己亲爹去向乔元礼套话,看他酒后吐出什么真言。
    乔铭易忐忑,不知道这招能否行得通。万一乔元礼根本没被骗到怎么办?
    他缓缓接近沙发。乔元礼安静地躺在那儿,若不是胸膛正规律起伏,还以为他出什么意外了。乔铭易的心不由自主揪紧了。他望向房门,不知道孟仁博和如姐有没有在门外偷听。不,外面有保镖守着,他们应该没那么胆大包天。
    他蹲在沙发前,凝视着乔元礼平静的睡颜。乔元礼睡着的时候眉头舒展开,少了几分戾气,神情不那么刻薄了,显出几分儒雅的书卷气。假如乔铭易指着睡着的爸爸告诉别人他不是黑社会而是个商人或者大学教授,肯定有人相信。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干脆算了吧,为什么非要知道真相不可?这么劳师动众是何苦呢?
    乔元礼现在对他挺好,他也过得开心,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他们是能过一辈子的,这不就够了吗?他还能奢求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破坏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乔铭易一向是黑白分明的人,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与其愚昧地逍遥自在,宁可清醒地受灾受难。他一直坚信人就该生活在这种正义中。
    然而现在他迷惑了。他不敢再去追求以往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正义了,可又不愿装聋作哑、装傻充愣地活下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害怕亲手毁坏自己的原则,更害怕失去当下幸福的生活,失去爱着“他”的那个乔元礼。
    他踌躇地站起来,向房门方向退了一步。心脏剧烈地跳动,如同古时候两军交战时沉重而激昂的战鼓。
    最后他踉跄地转过身。
    到此为止吧。已经够了。不知道真相又如何?他和乔元礼照样和好好相处。至于那些所谓的证据……对,是孟仁博和如姐在挑拨离间,书房的素描画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由来……
    一只手冷不得地握住他的手腕。他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是乔元礼醒了。
    他想挣脱,手腕却被捉得更紧。
    乔元礼双眸微张,瘦削的脸上溢着醉酒的红晕。
    “信城……?”乔元礼迷迷糊糊地说,“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乔铭易心如刀割,好想甩开乔元礼的手夺路而逃,唯一支持他继续待下去的就是一种莫名的侥幸心理。
    乔元礼从背后抱住他,双手环在他身前,万般不舍地与他十指交缠。
    “都说中元节鬼门开……你是回来看我的么……?”乔元礼说话时声音含混模糊,显然醉得不轻。
    乔铭易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还是说……我又做梦了?”乔元礼低叹一声,“这些年每每梦见你,怎么都忘不掉……还以为自己再也走不出来了……”
    “放开我……”乔铭易颤抖着说。
    他不知道于信城的声音是怎样,说话语调如何,或许和他天差地别,乔元礼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但乔元礼没动,双手反而扣得更紧了些。
    “再陪我一会儿,信城,我不想这么快醒……”
    他停下了。乔铭易以为他睡着了,于是将他扶到沙发上。可乔元礼再度悠悠转醒,淡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的面孔,让乔铭易一个冷战。
    “真像……”乔元礼轻柔地说。
    世界上从来只有儿子像老子的说法,没有人会说老子像儿子。
    乔元礼这句话的意思无疑是说乔铭易像于信城。
    他到底是想说“铭易长得真像你”,还是认出了面前的人,想说“你长得真像你爸”?
    乔铭易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挣开乔元礼的手,冲出房间。
    门外的保镖交换着诧异的目光。
    “铭少怎么了?大老板他……”
    “没事儿,他喝多了,你们看着他。”
    乔铭易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捂着脸匆匆走向走廊另一端。
    转过一个弯,总算没人看见他了。他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声地打在地毯上。
    他不愿承认,可事实就是那样。人证物证俱在,又从乔元礼身上看到了真相。一切都是真的。
    乔元礼心中有一抹思慕二十余载而永不可得的白月光,叫作于信城。
    而他只是那月光倒映在水面的一个幻影罢了,只需轻轻一触,便会碎裂。
    他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倚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
   
    第20章
   
    乔元礼在孟仁博包下的酒店里睡了一晚,第二天拖着宿醉的身体返回家中。他朦朦胧胧记得自己做了个怪梦,梦到了已故的于信城。都说阴间的亡灵会在鬼节这一天返回阳世,难道真是于信城的鬼魂来向他托梦了?
    一到家佣人就匆匆过来报告,说铭少昨晚一回来就忙着打包行李说要回学校,天不亮就直奔火车站了。
    乔元礼难以置信地瞪着佣人,要求他重复一遍。听到同样的回答后,他揉着疼痛不已的脑袋,跌坐在沙发上。
    这情景怎么似曾相识!上次乔铭易一声不吭地逃家,是因为裴子莘的事而和他怄气,现在裴子莘卷铺盖走人,他们又两情相悦,乔铭易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佣人天真乐观地猜测:“是不是考试挂科了,急着回去补考?”
    “不可能。他一定会告诉我,何况回去补考也不必偷偷偷摸摸地走吧。”
    思来想去,觉得昨天那场酒席甚是可疑,孟仁博阮令如两个人一直逮着他猛灌酒,生怕他喝不醉似的。乔铭易的不告而别肯定跟他们两个脱不了干系!
    于是立刻叫人将那两位“请”到乔家大宅,由乔元礼亲自好好“招待”了一番。孟仁博和阮令如虽然也是地方上不可小觑的人物,但到了乔元礼面前还是不得不低头,当场就老实招供了。
    “铭少想知道您和于信城先生的关系,我们觉得吧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呗……”孟仁博抖如筛糠。
    阮令如更镇定一些。“乔老板如果不希望我们说出去,就应该先下缄口令才是。更何况……您自己也没想着隐瞒吧?铭少可是说了,您书房中还留着不得了的画呢。”说罢娇笑起来。
    要不是乔元礼有点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觉得好男不跟女斗,早就把阮令如摁在地上揍了。
    请两位大佬去地下室好好“坐坐”之后,乔元礼孤身一人马不停蹄赶到机场,直奔希宏市。下了飞机,立刻给郑嘉义打电话,叫他赶紧过来接人。
    孰料一向唯他马首是瞻的郑嘉义这次居然抗命不从。
    “大老板,不是我故意不听您的话,”郑嘉义说,“我都从铭少那儿听说了,他实在不想见您,您就算来了恐怕也是火上浇油。”
    “到底我是老板还是他是老板?”乔元礼对郑嘉义说话向来如春风般和悦,这次却罕见地带上冷酷的语气。
    “您是老板,但他是铭少啊……”郑嘉义叹息,“我觉得你们两个都需要冷静一下。夹在中间我里外不是人。您行行好,别难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行不行?”
    乔元礼愤然挂断电话,差点气得没把手机也一并丢出去。郑嘉义不来,他只好拦下一辆出租车,奔向希大。
    一路上他都在盘算该怎么弄死郑嘉义。真是要造反了,原以为是提携年轻俊秀,谁知道是引狼入室!翅膀硬了就连他的命令也不听了是吧?等忙完铭易的事,看他不叫一群人来剿了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小子!
    出租车很快下了高速,进入通往希大的主干道,刚看到学校行政楼那恢弘的屋顶,司机便一个急刹车。若不是乔元礼老老实实系着安全带,估计就撞破玻璃飞出去了。
    司机也不是故意如此的。前方道路被六七辆面包车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一群虎背熊腰戴金链文花臂的壮汉手持木棒铁条拦在路中央,为首的那人披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冷峻的眉眼下生着一颗泪痣。
    “郑嘉义……!”乔元礼咬牙切齿。
    司机哆哆嗦嗦:“先生您认识他们?您和黑社会是不是有什么过节?这这这……我就是个开车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着我吃饭呢,您可别拉我下水啊……”
    乔元礼从皮夹中摸出两张钞票,甩给司机,径自下了车。司机立刻调转车头,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郑嘉义朝部下们按按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独自一人迎上来,恭敬地说:“请大老板到我们会所坐坐,视察视察这两年的发展……”
    乔元礼抬手便是一个巴掌甩上去。
    郑嘉义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吃下这记耳光。
    背后的花臂大汉们提着家伙就要上前支援,被郑嘉义一个眼神斥退。
    “大老板,铭少真的不想见您。他哭了一整天了。就算您要跟他和好,也得给他点儿时间吧。”
    “滚开,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父子的事轮得到你来管?”乔元礼冷冷道。
    郑嘉义瞬间露出受伤的表情。乔元礼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和乔铭易一块儿玩大的青梅竹马,就像他的半个家人,听到这种话怎能不受伤?
    乔元礼觉得自己就像个长满刺的怪物,别人来关心他,他却偏偏将人家扎得浑身流血,用尖刺保护着可笑的自我,还为此沾沾自喜。
    难怪乔铭易会弃他而去。
    忽然,后面的车上传来一个声音:“爸,你别怪阿义,是我叫他这么干的。”
    车门开了,乔铭易跌跌撞撞跳下来。
    他神情委顿,脸色苍白,双眼红肿,面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显然是刚哭过。
    乔元礼想冲过去,胸口却像压了一块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寸步难行。
    乔铭易对郑嘉义说:“我和我爸有话单独说。”
    郑嘉义点点头,带着小弟们退开一段距离。
    乔元礼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拥住乔铭易。年轻人修长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皮肤冷得厉害。他内心刀割似的疼起来。
    “铭易,老孟、如姐他们都说了,你知道我和你爸的事了……”
    “嗯。”乔铭易闷闷地回答,“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一个蒙在鼓里。”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实在是……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以为……”他顿了顿,发现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我以为都过去了。”
    “你回答我,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我爸的替身?”
    乔元礼没料到他居然问得这么直接。
    “绝对没有!你在想什么啊铭易,我怎么会……”
    乔铭易打断他:“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我是那种人吗!”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乔铭易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似乎相信了他的说法,“一次都没有想起过我爸吗?”
    “没有。你就是你。我喜欢是你啊。”
    乔铭易紧紧搂住乔元礼,纤瘦的手臂在他背后箍紧,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乔元礼松了口气。乔铭易愿意和他谈话,这就比什么都好了。他只要放低姿态,老老实实认错道歉,再柔情蜜意地补偿一下,不信铭易回不到他的身边。
    许久,乔铭易松开手,抬头望向乔元礼。
    乔元礼看见他笑。
    “爸,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人说谎的时候心跳会变快?”
    他同时也在流泪。
    “你撒谎。”
   
    第三部 Freeing
    第01章
   
    忘记乔元礼比想象中的困难,也比想象中的容易。
    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很难不想起那些和乔元礼共度的日子,每一个回忆都像是碎裂的玻璃,反射着夺目的金色光辉,却将心脏割得千疮百孔。
    将乔元礼的面影从脑海中抹去是那么困难。尤其是室友纷纷回老家的假日,乔铭易独自待在空无一人的寝室中,对着沉默而凝滞的空气,没来由地感到彻骨寒冷。
    他的中二日记已经很久没动笔了,搁在书架顶上积灰。最后一行写下的字是“圣光战士在同邪恶势力决战之后失去了所有力量,成为一介凡人”。
    也许这就是圣光战士波澜壮阔一生的终局。此后的故事只关乎一个平凡的青年人。
    不过只要将注意力投向其他地方,心情便会舒畅很多。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每天几乎有做不完的事情,严格的课程、忙碌的兼职、室友同学嬉闹玩乐,乔铭易很快就没有什么时间去思考他和乔元礼的关系了。
    乔元礼几次试图联系他,被拖进黑名单,后来只好通过郑嘉义委婉地表达歉意,也通过郑嘉义得到了毫不委婉的回喷。郑嘉义变成他们之间的传声筒,憋屈地传递着各种各样客气或不客气的消息。
    听说过年时郑嘉义回了一趟乔家大宅,被乔元礼一阵痛骂,最后却没怎么罚他。乔元礼望着高大的年轻人叹息:“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孩子,舍不得。”
    时光匆匆过去,很快乔铭易便升上大四,到了找工作的时候。郑嘉义在希宏市经营近四年,积累了庞大的人脉,非常热情地要给乔铭易介绍工作,他的关系企业大概迫不及待要收下乔家的少爷,以讨好郑嘉义和乔家。
    乔铭易冷酷拒绝,和室友一起参加了专场招聘会,最后进了一家游戏公司实习。公司制作卡牌类手游,要求员工多多接触同类型游戏,以熟悉行情、积累经验。(“和寻找抄袭素材。”同事冷冷评价道。)
    乔铭易对手机游戏不大了解,在同事的推荐下抱着好奇心下了一款日本音游,主要剧情说的是一群美少女成为偶像唱歌跳舞的故事,主要功能是骗玩家氪金抽卡。
    谁能料想到,在galgame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以为无敌于天下的乔铭易,竟然一头扎进了手游小姐姐的怀抱,从此沉迷在抽卡的海洋中!
    为、为什么这么好玩啊!!!乔铭易内心彷徨却又兴奋地嘶吼。明明就是个破烂辣鸡手游,为什么停不下来!!!啊,再来一发……再来十连……再来……中毒啦!根本停不下来!!!
    可怜的小宅男,才踏入社会不久,就把微薄的工资全部贡献给了小姐姐们。抽干了荷包,一面痛心疾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浪费,非洲人就老老实实当无氪党慢慢肝,学人家土豪欧皇抽什么抽!可另一方面,望着屏幕上好不容易抽(ke)出来的小姐姐,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恨不得舔屏一百八十次才肯罢休。
    自从有了小姐姐,乔铭易的烦恼少多了,也不必再去想有关乔元礼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乔铭易可怜的薪水实在养不起娇贵的小姐姐们。为了方便上下班,他在公司附近租了间小公寓,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空间不大,住一个人刚好,租金也合理,实习期的程序员完全能付得起。然而自从投奔小姐姐的怀抱,乔铭易的经济状况便捉襟见肘了,每天面对银行卡和支付宝里惨淡的数字只能唉声叹气。
    同事建议:“何不找个人合租呢?租金可以省一半,有人分摊家务,说不定还能天天给你做饭。”
    乔铭易眼睛一亮,立刻在网上发布了招租消息。没过多久就陆续有好几个人要来看房。
    他舒服日子过惯了,习惯了室友的仗义和贴心,对合租者的要求不禁就高了一些。不是嫌弃这个人卫生习惯不好,就是嫌弃那个人毛病太多。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大四学生,结果对方一听说他喜欢玩手游,立刻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幼稚啊!”乔铭易听罢脸色一黑,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就在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找不到合适的室友时,一个叫夏斌的青年拎着行李上门了。
    他说自己刚刚来到希宏市,正发愁没有落脚的地方,就看到了乔铭易的招租启事,觉得条件合适便过来看看。
    夏斌看上去比乔铭易略大几岁,外表斯斯文文的,谈吐有礼,举止得体,长得挺帅,颇能引起人的好感。最重要的是,他长得白白净净的——脸这么白肯定很欧!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乔铭易立刻拿出手机:“来,帮我抽一发。”
    夏斌:“???”
    乔铭易解释:“这是我正在玩的游戏,里面有个抽奖系统,你来帮我抽一抽,看能不能抽出什么好东西。”
    “万一没抽出好东西怎么办……?”夏斌迟疑。
    “没关系,反正我也抽不出好东西。”
    夏斌一脸怀疑的表情,但还是帮他抽了一发。一阵炫目动画之后,乔铭易扑通一声跪下了。
    “居然是UR啊!!!我想要这张卡好久了!!!啊啊啊啊啊欧皇快跟我做朋友!!!”他抱着夏斌的大腿嗷嗷直叫。
    为了自己的抽卡大业着想,怎么也得把人留下来!
    夏斌一头冷汗,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乔铭易当即决定和夏斌合租,只要夏斌愿意,立刻就能搬进来。
    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夏斌反倒有些惊讶。
    “真的就这么定了?”他问,“你不要再问问我……别的什么?”
    还要问什么?乔铭易思索。生活习惯问过了,没有不良嗜好,生辰八字什么的待会儿看看他身份证就好。难道要开无犯罪证明?这也太严肃了吧……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呃……你是什么星座的?”
    夏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白羊座。”
    “哇!我是狮子座诶!同为火象星座,我们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在游戏公司实习了半年,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乔铭易大四下学期回学校做了毕业论文,过了毕业答辩,便彻底和大学生活告别了。
    毕业典礼上有不少家长参加,甚至有人从外地远道而来只为看看孩子穿学士袍的英姿。郑嘉义自告奋勇要来给乔铭易壮声势,被他严厉驳回。
    “这里是神圣的知识殿堂!你个不学无术的黑社会流氓来捣什么乱!不要玷污文化的圣殿!”
    郑嘉义无语。“我不算不学无术吧,好歹也是有top2文凭的啊。”
    “……就你能!闭嘴!”
    然而郑嘉义不来参加,乔铭易又觉得有点寂寞。一想到那天会看到不少家长高高兴兴地跟孩子合照的场面,就油然而生怅然若失的感觉。
    假如乔元礼来了……假如他们一起漫步在学校的梧桐树下,他穿着黑色的学士袍,不停缠着乔元礼给他拍照,哪怕不是情人关系,就是普通的父子,那也很好啊……
    乔铭易猛地摇摇头,驱走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毕业典礼结束后,吃过谢师宴,第二天乔铭易便开始着手拾掇寝室,准备卷铺盖走人。
    室友们的计划也差不多。然而收拾行李时四个男生遇到一个重大问题:二哥和二哥夫该如何处置?
    二哥是大一时老大的女友送的生日礼物,然而两人早就分手了,如今老大交了新女友,再留着前任的礼物便显得不合时宜。可这么大只的熊扔掉未免可惜,挂在学校的二手物品交易论坛,好几天也无人问津。
    老大犯了愁。
    “二弟,不是哥哥无情无义,实在是你大嫂容不下你啊!”老大依依不舍,其他三个兄弟纷纷作掩涕状。
    “要不送给我吧!”乔铭易说,“老三老四家在外地,这么大件的东西带来带去不方便。就让我来为二哥养老吧。”
    “你要把老二送去火葬场烧了?!”老大震惊。
    “我是说带回我租的房子里……”
    乔铭易觊觎柔软蓬松的二哥已经很久了!可惜二哥终归是老大的东西,即使他垂涎三尺,也不好一天到晚找人家借。现在可算有机会把二哥抱回家了!一想到今后每天都能抱着泰迪熊睡觉,乔铭易就高兴得几乎要失眠。
    老大闻言大喜:“好好好!记得把二哥夫也带去!不能拆散这对苦命鸳鸯!”
    当天夏斌听到门铃声,打开家门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会走路的泰迪熊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试图挤进门框的恐怖场景。
    离开大学校园,乔铭易正式告别了轻松快乐的学生身份,彻底蜕化成一只社畜,每天都被公司操得死去活来,明明还是新人,却常常被领导要求加班到深夜。乔铭易每天都在暗骂领导和公司——果然是资本主义剥削工人!吃人不吐骨头!
    许多同期进入公司的同事都挨不住工作压力,纷纷辞职不干,乔铭易却最终待了下去。并不是因为他特别吃苦耐劳,而是他知道即使跳槽到别的公司,待遇也大抵如此。
    况且忙于工作对他来说也有一定的好处。满脑子都是代码,回家就一头倒在床上,沾枕即睡,就没空去思考乔元礼了。
    然而再怎么自我麻痹,养父的面容还是时不时地、没有预兆地跳进脑海里。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有想我吗?
    乔铭易不愿去见乔元礼,乔元礼大概也没胆子来见他。两个人谁也不肯联系谁,只能以郑嘉义为中介传递零星的消息。
    郑嘉义心系乔铭易的情况,坚持每天一个电话,哪怕只聊一两句也好,知道他身体健康、平安无事就够了。乔铭易毫不怀疑,挂了他的电话,郑嘉义就会打给乔元礼,将方才聊天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转达给大老板。
    可他却从来不主动问起乔元礼的事。偶尔郑嘉义会没头没脑地说一两句乔元礼的近况,强行将有关他的消息灌输给乔铭易,诸如“大老板前些天出国了,办事而已,很快就回来”或者“大老板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似乎是陈年旧伤发作”。
    乔铭易每次听到都要吼他:“别他妈再提他了!”郑嘉义闻言便乖乖转移话题。
    吼完又感到后悔。多希望阿义能多说几句啊……
    乔铭易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他入宅太久,不善交际,朋友本来就不多,男女朋友更是没交过(排除乔元礼的话)。一次夏斌问起:“我们单位办联谊活动,可以带朋友去的,你还是单身吧,要不要一起去?”
    乔铭易理直气壮:“谁说我是单身了?我女朋友在手机里!”说着就要给夏斌看他的小姐姐。
    夏斌:“……说正经的。”
    乔铭易犹豫:“我不擅长跟女孩子说话的……”
    他不是没想过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恋情。学校有同学,公司有同事,他有很多潜在的对象,可每次想要踏出一步时往往都犹豫了。
    即使他真的交到了新女友(或者男友)又如何?他们会真心喜欢他吗?乔元礼喜欢他,是因为他是于信城的儿子,和于信城相貌相似。乔元礼对他好,全都是因为于信城。就连他最亲的人都如此看待他,别的人真会觉得他哪里好么?
    他对恋爱已经完全失去信心了。与其说是对恋人失望,不如说是对自己失望。
    越是审视自身,越是觉得自己毫无可取之处。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夏斌见他久久不答,以为他是害羞,便宽慰道:“怕什么!就当是去蹭吃蹭喝呗!”
    乔铭易犹豫再三,还是婉拒了。
    夏斌觉得这个人未免也太缩宅了,已经不单单是宅的问题了。他有时听到一些乔铭易讲电话的内容(不是他故意偷听,而是房屋隔音委实太差),隐隐约约了解到,乔铭易过去似乎有个恋人,但现在已经分手了。
    他自顾自地放飞想象力:一定是乔铭易失恋打击太大,才无法重新振作的!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乔铭易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他不知道是,乔铭易对他也有一番自作主张的猜测。
    闲聊时乔铭易零碎听到一些夏斌的身世,好像他之前家境不错,可因为什么原因家道中落了,弟弟似乎染上了不良嗜好,妹妹得了重病,夏斌不得不拼命工作给家人还债。
    唉,想不到夏斌也是个可怜人啊!乔铭易一直以为自己凄惨寥落,现在遇到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夏斌,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
    于是每逢假日,乔铭易总要拉着夏斌出游,还教会他打游戏,夏斌手头拮据的时候,乔铭易大方地请他吃饭。虽然吃的也不是什么高级料理,但贵在心意。朋友在困境中就是要互相扶持的嘛!苟富贵无相忘啊!
    乔铭易觉得自己桃花运不怎么样,友情运倒是一直不错,“人生导师”何和也好,大学的三位室友也罢,到现在的夏斌,他从小到大交到了许多好朋友。
    谈恋爱有个卵用!好基友和小姐姐才是一辈子!
   
    第02章
   
    参加工作之后,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调快了,一转眼便是星霜三移。和乔元礼分手,也是第五个年头了。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变故。首先是夏斌找到了新工作,从他们合租的公寓搬了出去。他现在给一位大明星当助理,待遇可比以前好多了。乔铭易参观过他的新居,被那宽敞的空间震慑到了。虽然他以前住的是恢弘的乔家大宅,但那是乔元礼的,不是他的。要是有一天他能凭自己的实力买到这么漂亮的房子,这辈子也值了。
    奇怪的是夏斌似乎和那位大明星住在一块儿。一般来说助理会和艺人一起住吗?真是可疑。难道夏斌表面上是助理,实际上却是……大明星的管家?!
    古有阿尔弗雷德,今有塞巴斯蒂安,想不到夏斌居然也是深藏不露的“管家侠”!人不可貌相哇!
    不久之后,他去拜访这位“管家侠”好友,莫名其妙被夏斌家的债主绑架了。乔铭易虽然不是道上人士,但耳濡目染久了,深知这些讨债公司的套路,他们是图财,不是害命。本想用自己乔家大少的身份震一震绑匪,结果绑匪居然嫌他啰嗦,把他的嘴巴赌上了!
    要不是夏斌家的大明星居然是郑嘉义大学的学弟,及时搬来救兵,他搞不好就真的交代在这儿了!
    人生际遇可真是奇妙,乔铭易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室友居然和自家的小哥哥有这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下咱们就亲上加亲了!”他手舞足蹈地对夏斌说。
    “铭少,‘亲上加亲’不是这么用的。”郑嘉义扶额。
    “就你懂得多!Top2了不起啊?闭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乔铭易因被绑匪扣了几日,算作无故旷工,被怒不可遏的领导开除,就此丢了饭碗。失业期间他交不起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只得扛着二哥和二哥夫委曲求全地搬进郑嘉义经营的色情业服务场所。(“我们是正经娱乐会所!”郑嘉义抗议。)工作的事再从长计议。
    郑嘉义问他要不要趁现在清闲回老家看看乔元礼,被他一口回绝。
    “真不去吗?夏斌那事儿多亏了大老板出手干预,怎么也得向他道一声谢吧。”
    乔铭易罕见地犹豫了。拿起手机翻了翻,怯怯地瞄了郑嘉义一眼,又把手机塞回兜里。
    “我把他号码删了。”
    “我发给你啊。”
    乔铭易踌躇地扭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还是算了。夏斌要谢让他自己谢去。”
    郑嘉义盯着他瞧了半天,搞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最后只能叹气。
    五年来他无数次问乔铭易愿不愿意回家,没有一次得到肯定的回答。虽然乔铭易看上去并没有深陷在失恋的悲痛中,但郑嘉义知道有的人不喜欢将内心的伤展示给旁人看,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受伤,恰恰相反,这种人一旦伤了心,往往比其他人更难走出来。
    乔元礼倒是时常流露出想到希宏市和儿子见见面的意思,但从来没有付诸行动。哪怕他真的来到乔铭易面前,恐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好。郑嘉义曾有一次到乔元礼书房报告,发现大老板做贼心虚地将一张纸团成球丢进废纸篓。后来他偷偷查看过废纸篓,里面填满了废纸团,每一张都写满了道歉的话语,却没有一张合乔元礼的意,更没有一张到达过乔铭易手上。
    说实话,在大老板和小少爷之间,郑嘉义是偏心小少爷的,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发小,而且过错确实在大老板身上,谁也无法否认。
    他就这样将乔铭易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等着他慢慢痊愈。他想,总有一天铭少会想开,去找大老板和解。
    但是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那两个人如同一架天平,以郑嘉义为支点慢慢耗着,一耗就是五个春秋。
    绑架事件是个绝妙的契机,将疏远已久的乔元礼和乔铭易再度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郑嘉义知道,如果是为了自己,乔铭易大概打死也不愿和乔元礼说话,可如果是为了朋友——铭少讲义气,格外重视友谊——他大概愿意妥协一次。
    郑嘉义一直琢磨该怎么说服乔铭易,就在这时一件喜讯传来。久未谋面的“人生导师”何和突然联系乔铭易,说自己要结婚了,请他去参加婚礼。何和大学留学法国,毕业后便在巴黎定居工作,新娘是法籍华裔,婚礼在巴黎举行,是以提前通知乔铭易一声,好让他有时间办理签证。
    乔铭易心花怒放,立刻开始准备出国事宜。他以前有过多次出国经历,所以签证办下来倒挺容易,唯一的障碍就是缺乏资金,虽然机票和酒店由何和包了,但礼金什么的不能少啊,这么多年的好友,怎么说也得包个大红包……乔铭易把自己的工资大部分都氪进了小姐姐手游,现在一穷二白,寄人篱下。这次参加婚礼,他不得不向“黑社会违法犯罪分子”郑嘉义低头要钱。
    “等我以后找到工作会还给你的!”他红着脸说。
    “铭少,我记得大老板有给你一张卡吧?那卡他没停,现在还能用,你何必这么虐待自己呢!”
    “我才不要用他的钱!”
    “……原则上来说我的钱也是他的钱啊。”
    “我都说了会还的!”
    “还给大老板不也是一样。”
    乔铭易气急了:“你不借我就去找夏斌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大明星找你借钱你二话不说就给了,我找你借钱你推三阻四,是不是瞧不起我!”
    郑嘉义无奈:“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好好好我借就是了。”
    乔铭易总算乘上飞机,飞往时尚之都巴黎,顺便还能沾沾欧气。
    当乔铭易启程去机场时,郑嘉义冷静地拨通乔元礼的电话,没有客套和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铭少去法国了。您看着办。”
   
    第03章
   
    好不容易飞到欧洲,却没沾到什么欧气。乔铭易遗憾地收起手机。“非酋血统一辈子,偷渡救不了非洲人啊。”
    何和和未婚妻在机场接机。两人多年未见,面貌比起学生时代都大有改变,望着彼此都十分惊奇。何和不再是那副宅男打扮,一身笔挺西装,颇有些商界精英的架势。乔铭易倒是越发不修边幅,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宅”字的最好诠释……
    寒暄之后,何和向乔铭易介绍了自己的未婚妻安娜·林。虽然名叫安娜,但她似乎是百分之百的华人,大概父母浸淫西方文化已久,直接给女儿起了洋名吧。
    乔铭易盯着新娘子看个不停,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这个妹妹我似乎曾经见过!”
    何和跺了一下乔铭易的脚:“活腻味啦你!”
    安娜却一点儿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何和经常跟我提起你,久仰大名啦。”
    乔铭易敬畏地长叹:“何和啊何和,你到底是怎么谈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的?”
    何和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丝狡黠的白光。“那么多galgame不是白玩的。”
    安娜娇羞地撞了何和一下:“正经点!”
    乔铭易看不得小情侣秀恩爱,怕自己控制不住麒麟臂火烧机场。再说何和与安娜接下来还要接别的亲友,乔铭易便先去定好的酒店。何和定了双人间,和他同住的是另一位高中时代的同学,乔铭易和他不太熟,不过出门在外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到了酒店,他操着结结巴巴的英语check in。前台服务员是个皮肤白白的法国妹子,乔铭易很想请她帮忙抽一发,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不想被人当做神经病。
    同住的那位同学还没到,乔铭易便先住进去。何和说晚上有个单身party,在他的公寓举行,请乔铭易务必来参加。
    这还是乔铭易头一回参加单身party。国内没这种传统,根据他看过一些美剧,外国人的单身party往往热闹非凡,甚至还会请脱衣舞女郎来助兴!
    乔铭易在酒店附近逛了逛,参观了一些名胜古迹,快到夜幕降临时分,他前往何和的公寓。这儿早就聚集了一帮年纪和他相仿的青年人,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公寓里放着吵闹的音乐,天花板上装饰着艳俗的彩带和气球。
    乔铭易一进门就兴奋地问何和:“脱衣舞女郎呢?脱衣舞女郎呢?”他对脱衣舞女郎非常感兴趣,但与其说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不如说更类似于小学生对动物园里的奇珍异兽的兴趣……
    周围的年轻人哄笑成一团:“瞧把你急的!马上就来!”
    何和勾着他的肩膀,向他介绍其他朋友。年轻人们大多是何和的大学同学和公司同事,乔铭易基本不认识。
    “来,乔铭易,我给你介绍一下,”何和热情地将一个青年拉到乔铭易眼前,“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婚礼的策划人——裴子莘。”
    乔铭易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裴子莘看上去不遑多让。
    嘈杂的音乐声中,两个人像口含树叶的痴呆考拉一样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乔铭易才勉强发出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卧槽……怎么是你?!”
    “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呢!”裴子莘提高嗓门。
    何和惊讶:“你们认识?”
    乔铭易心情复杂地打量着裴子莘。五年不见,他还是那副gay气四射的狐狸精模样,或许是因为长了几岁,看起来干练了一些,也可能是因为人在国外,身边的年轻人大多呈妖魔鬼怪状,所以不怎么突兀。接着他审视自身,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如今变成了缩宅社畜,和艳光四射的裴子莘完全不能比了……
    “你怎么跑到法国来了?还当了婚礼策划人?”乔铭易心里苦水直泛。
    “唉,说来话长。”裴子莘耸耸肩。
    屋里忽然爆出一阵震天欢呼,险些掀翻房顶。原来是脱衣舞女郎来了。年轻人们自发围成一个圈子,将女郎围在中央,何和也乐呵呵地过去凑热闹。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女郎身上,乔铭易和裴子莘偷偷退到人群外。
    “快说,你怎么会在这儿?!”乔铭易压低声音。
    “当初和你爸分手后,我就拿着他的钱到法国读书啦。”裴子莘依旧吊儿郎当的,“我也想找份正经工作嘛,所以就当了婚礼策划人。以前帮安娜的朋友办过婚礼,所以这次他们结婚也找了我。你呢?”他话锋一转,“你和乔元礼分手啦?”
    乔铭易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这么憋晕过去。“你怎么知道!”
    裴子莘笑:“哈哈,我是谁啊,没点眼力能在这条道上混吗?”他端详乔铭易的衣着打扮——全都是淘宝爆款商品,搭配得还不怎么样——立刻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乔元礼把你给甩了?”
    乔铭易咬牙切齿。死狐狸精,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我甩了他!”
    “哦,好了不起厚。”裴子莘一脸不相信。
    “不信就算了!”乔铭易暴跳如雷,“我马上就回去!本来是来喝喜酒的,结果遇上你,真晦气!”
    “这么凶干嘛~我也被乔元礼甩了,你也被乔元礼甩了,咱俩是难兄难弟,男人何必为难男人呢!”
    “谁跟你难兄难弟!呕!恶心!离我远点!”
    “当初乔元礼为了你一脚把我给踹了,原则上来说是你横刀夺爱抢了我男人,我都没说你什么,你还冲我发火!”
    “哈?你和我爸难道不是嫖客和鸭子的关系?谈感情多伤钱啊!”
    乔铭易冷嘲热讽完,挤进人群装作观赏脱衣舞女郎。
    这么多年过去,再看见裴子莘,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明知道他们已经没关系了,为了那点陈年旧事闹翻脸实在孩子气,可是……
    等女郎跳完舞,收了小费施施然离去,乔铭易便向何和告辞,说自己时差没倒过来,想回去补个觉,明天好精神抖擞参加婚礼。
    回去的路上,乔铭易在路边小店买了根传说中的法棍。怎么看都不想能啃动的模样,拿来当凶器倒是不错。到了酒店,疲倦地寻到自己房门口,一打开门,发现门廊的灯亮着,屋子深处却黑漆漆的。一个男人站在窗前,俯视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霓虹灯勾勒出他高大的剪影。
    乔铭易以为是同住的那位同学来了,便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道:“你怎么现在才到?飞机晚点了吗?可惜你没赶上何和的单身party,有脱衣舞女郎哦。”
    窗前的人动了动,微微侧过头。乔铭易看不起他的脸,却本能地感到他在笑。
    “好久不见,铭易。”
    啪。乔铭易手里的法棍掉到地上。
    “爸……”他一噎,急忙改口,“乔元礼……?”
    乔元礼转过身,向他走过来。到了门廊灯光的范围内,乔铭易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依旧是深邃而英俊的相貌,浅色的眼睛熠熠生辉,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鬓边的白发却多了。
    “想我么?”乔元礼扬起嘴角,抬起手臂准备拥抱他。
    乔铭易眼疾手快,抄起地上的法棍便朝乔元礼头上砸过去。
    “你怎么都不躲啊?!”
    乔铭易找酒店服务员要来冰块,给乔元礼冰敷。明明是身手敏捷的黑帮魁首,却被区区一根法棍揍翻在地,乔铭易都不知道是该怀疑乔元礼浪得虚名,还是该赞叹法兰西人民心灵手巧做出这等凶器。
    “没想到你会出手……你知道的,我对你从来是一点儿戒心也没有。”乔元礼靠坐在床头,捂着额头苦笑。
    乔铭易扁了扁嘴,手上不禁温柔了一些。
    他幻想过很多次,假如乔元礼真的不顾一切来找他了,他该如何表现?一定要很风轻云淡,仿佛这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这样乔元礼才会追悔莫及,否则就太便宜他了。
    可当乔元礼真的出现,他却慌了,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最后恨意占了上风,身体行动比大脑运转更快,一法棍就砸了下去。
    等对方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他反倒心软了。
    那可是乔元礼,是亲手将他抚养长大的养父,是他心心念念暗恋了那么久的情人。
    也是欺瞒他二十年的骗子。
    当真是恨也不舍,爱也不甘。
    “怎么不说话了?”
    乔元礼抬起手,郑重而温柔地捧住他的脸颊,“前段时间你被绑架,我好担心,恨不得立刻去找你,却又怕你不愿意见我。”
    那次绑架乔铭易纯属无辜躺枪,多亏了自己“乔家大少”的身份,他和夏斌才能全身而退。也多亏了乔元礼从中斡旋,夏斌一家才能从债台高筑的困境中解脱。
    夏斌对挽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乔铭易千恩万谢,还特意点名谢谢乔铭易的父亲,若非对方是道上人物,差点就送锦旗过去了。
    乔铭易想过要不要给乔元礼打个电话,不提他们之间的纠葛,仅仅感谢他对夏斌的帮助。可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
    不知道该怎么向乔元礼开口。害怕自己一听见对方的声音就会难过到哭出来。
    现在乔元礼却不期而至。他简直手足无措,有许许多多话想说,可事到临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道谢也好,怒骂也罢,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摸摸乔元礼脑袋上挨了一法棍的地方,轻轻替他揉一揉。
    乔元礼舒服得眯起眼睛,揶揄道:“你是不是专门练过啊?幸好我脑袋够硬,否则你这就是谋杀亲父加谋杀亲夫。”
    刚刚才涌起些许柔情,又被他一句话憋了回去。乔铭易将冰袋狠狠摁乔元礼脑袋上,换来后者演技浮夸的惨叫。
    “谁他妈是我亲夫?!”
    “我们又没分手,我当然是亲夫了。”
    “分手了!”
    “你只是躲着不见我而已,可没说分手。这五年来我再没找过别人,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呢。”
    “……恶心!”
    不愧是流氓头头,这时候开始显露不要脸的一面了。
    乔铭易丢下冰袋,转身要走:“那现在我说好了:分手!”
    “我不同意。”乔元礼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将他拖回自己怀里,“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铭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畔,令乔铭易一阵战栗。乔元礼知道他的弱点,故意布下攻势,想换取他的谅解。
    如果是五年前的乔铭易,说不定就被他的温情融化了。
    然而他再不是当初那个会在爸爸怀里撒娇的孩子了。五年来他再怎么宅也是在社会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过的,若说他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司机不开回头车。
    “当初我就不该给你什么机会!”
    ——否则绝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他挣开乔元礼的手,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乔元礼岿然不动。“这是我的房间,凭什么我出去?”
    “哈?我知道我读书少我很傻,可你是真·读书读傻了吧!这是我和我同学的房间!”
    “你那位同学似乎收到了公司的紧急调动,来不成法国了。不才与何和同学父母的公司的合作伙伴略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这次也受邀参加婚礼,正好补了缺。”
    “你……!你卑鄙无耻!滥用职权!你、你……自首才是犯罪分子唯一的出路!”乔铭易气得语无伦次,“好!你不走我走!”
    乔元礼比他速度更快,一闪身拦在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乔铭易不禁咒骂起可恶的酒店,为什么把玄关设计得这么窄!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该消了吧?”乔元礼难得严肃,“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乔元礼捉住乔铭易的手,后者往右侧一跳,将乔元礼的小臂磕在墙角上。乔元礼吃痛地“嘶”了一声,却死死拉着没撒手。
    乔铭易气急,狠狠一挣,总算甩脱了他,可无意中擦过乔元礼脸颊,指甲在皮肤上一划,留下一道血痕。
    他心里一跳,条件反射地想道歉,想看看乔元礼的伤势,但转念一想:担心个屁!全是他自找的!
    于是板着脸,故意冷笑:“破相了吧!活该!”
    乔元礼用拇指抹了抹脸上的划伤,一言不发地盯着指尖的血迹,神情阴森得可怕。
    乔铭易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忍着蹿上头顶的恶寒,硬着头皮道:“你再动手动脚我就报警了!这里可是法国,人家管得严着呢!”
    几秒钟之后,乔元礼轻叹:“我以为五年过去,你已经不生气了,想不到还是这么恨我。”
    他拨乱头发,遮住额上的伤,走向房门。
    “明天婚礼上大概免不了见面,不过我不会故意来找茬的。放心吧。”
    一声关门的轻响之后,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乔铭易站在远处,等着乔元礼回头。他总是会回头的。他向来不是这种轻言放弃的人,非死缠烂打到底不可。
    然而等了许久,都没听到门外传来什么动静。
    乔铭易颓丧地倒在床上。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往外挤出酸涩的苦汁。他以为自己会哭的,可眼眶却那么干涩,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他恨乔元礼恨得刻骨铭心。他想乔元礼想得如痴如狂。
    忽然,门上传来轻轻的一扣。乔铭易警觉地坐起来,抓起法棍作防身状。
    门外的人一声不吭。可乔铭易福至心灵地明白,是乔元礼在外面。一直守在外面,未曾离开一步,等着他改变心意。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门,握住门把手,接着又松开了。
    他无力地靠在门上,一声轻叹回荡在房间中。
    父子俩背对着背,只隔着一道门板,却如同隔了万水千山。
    又过了好久,走廊上终于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乔铭易瘫回床上。床单上还留着乔元礼的气息,熟悉的烟草和枪火的味道。他抓紧床单,用力嗅了嗅,如同要把这味道永远记在心底似的。
   
    第04章
   
    第二天是何和的婚礼。新娘安娜信教,所以仪式在教堂举行。乔铭易一早就到了,躲在人群里,生怕被乔元礼发现,但又忍不住伸长脖子在一大帮喜气洋洋的客人中寻找乔元礼的身影。
    他告诉自己,这不是因为他想念那个男人,只是为了确认他的位置防止他有什么不轨举动而已。
    终于在新郎父母身边寻到乔元礼的身影。几个人有说有笑。
    “乔老板脸上这伤是……?”
    “猫抓的。”乔元礼笑吟吟的,“小猫真是厉害。”
    发觉有人在盯着他,乔元礼朝乔铭易投来敏锐的视线。后者连忙佯装欣赏教堂穹顶上的绘画。
    婚礼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都与乔铭易从电影美剧里知悉的差不多。原以为以裴子莘的尿性,搞不好过会儿乐队就要高奏《卡斯特梅雨季》了。幸好没有。值得一提的是交换戒指环节,新娘的戒指是由一只大金毛叼来的。问了旁边的人才知道,那是新娘家的爱犬,受宠得不行。
    仪式结束后,两位新人和宾客移步酒店,开始婚宴。
    婚宴是自助餐形式,乔铭易端起一杯香槟,躲在宴会厅一角的盆栽后头暗搓搓地观察乔元礼。
    他一直同两位新人的家人有说有笑,离得太远,乔铭易听不见谈话内容,但想必是很客套很空洞的,因为乔元礼脸上一直带着所谓的“社交微笑”,像一张漂亮但虚伪的假面具。
    过了一会儿,新婚夫妇相偕而来,向宾客们举杯敬酒。婚礼策划人裴子莘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不期然地同乔元礼打了个照面。两人看上去都有些惊讶。
    何和似乎在问:你们认识?
    裴子莘点点头,然后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乔元礼胳膊上,笑嘻嘻地和他讲起话来。
    乔铭易都快把盆栽揪秃了!
    他怎么忘了这茬!乔元礼和裴子莘,异国他乡,孤男寡男,万一重燃爱火怎么办!要是手里有把枪,他真想直接跳过去把他俩给突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明明已经决定和乔元礼一刀两断划清界限了,但看到乔元礼和别人要好……不,仅仅是猜测乔元礼与其他人要好的可能性,他就妒火中烧。
    从前他也嫉妒过裴子莘,但那时是因为裴子莘气焰嚣张,他又暗恋乔元礼,才会那么怒不可遏。后来知道乔元礼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不可说的人,那个人还偏偏是自己亲爹,他就断了和乔元礼继续下去的念头。
    世界上没人希望自己在爱人心目中只是区区一个替身。
    然而事到如今,目睹眼前的这一切,还是会愤怒,还是会嫉恨,还是会伤心。
    还是忘不掉乔元礼。
    还是那么喜欢他。
    乔铭易忍着泪水,冲进洗手间。
    他向脸上泼了一捧水,装作洗脸提神,其实是为了掩藏泪痕,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他脸上的水珠到底是什么了。
    这些年盯着电脑时间太久,视力也下降了,配了副眼镜,常常被同事开玩笑“眼镜才是本体”。洗脸时将眼镜放在一旁,等擦净皮肤上的水珠,他眯着双眸在洗手台上摸了半天,都摸不到眼镜君。
    正疑惑时,忽然看见眼前的镜子里,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他倒抽一口冷气,旋即怒喝:“卧槽乔元礼你吓死我了!”
    乔元礼姿态闲适地立在他侧后方,手里捏着他的命根子——眼镜君。
    “能认出我来?”
    “……我只是近视,又不是瞎了。”
    他伸手探向眼镜,乔元礼却故意一躲,不让他接近。
    “还给我!你是小学生吗?”
    乔元礼抬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面容。“怎么哭了?”
    “没哭!我洗脸来着!”乔铭易硬着头皮道。
    乔元礼笑笑:“你从小到大只要一哭眼睛就发红,骗不了我的。”
    乔铭易咬住嘴唇。
    “嫉妒了?”乔元礼继续问,“看到我和子莘在一起生气了?”
    “你爱跟谁在一起跟谁在一起,关我屁事!指望我嫉妒你?你真自作多情!”乔铭易冷笑。
    还没笑痛快,乔元礼忽然扣住他的腰,他一个趔趄跌进养父怀中,紧接着,一双温暖柔软的唇便压了上来。
    乔铭易“呜呜”直叫,挣扎的力气却逐渐弱了下去。乔元礼的吻还是那么深情,吻得他手脚发软,大脑中火花四溅,灼热的感觉像山林大火似的弥漫到四肢百骸。
    感觉还是这么好,还是这么让人迷醉。
    他忍不住又难过起来。
    吻了许久,乔元礼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你心跳加快了。你说谎。”他将五年前乔铭易决绝的辞别回敬给原主人。
    “才、才不是!”乔铭易嘴硬,“是被你亲的!”
    “被我亲一下就心跳加快,你果然还是在意我的吧?”
    乔铭易脸上一热。恰巧有个法国人进了洗手间,他急忙推开乔元礼希望人家不要误会他们之间有什么,可乔元礼就是不撒手。法国人瞟了他们一眼,若无其事地洗了手,好像他们是空气似的。外国民风开放,大概这种事见怪不怪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互不相让地瞪着彼此,仿佛他们是一对仇人。半晌,乔元礼终于垂下手,将眼镜亲手架回乔铭易鼻梁上。
    视界清晰起来,面前乔元礼的容貌也显得更俊美了。
    洗手间外有人喊道:“乔铭易!你在里面吗!”
    是何和的声音。
    乔元礼拍了一下乔铭易的屁股:“去吧,你的小同学找你呢。”
    乔铭易先离开洗手间,乔元礼过一会儿再出去,以免他们同进同出惹人怀疑。乔元礼无所谓,但他珍视乔铭易的名誉。
    何和挽着新娘走过来,冲乔铭易挥手。
    “一直找你呢!你在厕所你待了好久啊!”
    “拉肚子了。”乔铭易将一块杏仁蛋糕塞进嘴里,“恭喜你们啊!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多谢,客气客气。对了,你能不能帮个忙?你爸也来了对吧。你大概知道,我爸妈的公司和你爸有业务往来,才会请他出席婚礼。其实安娜也在公司里工作,负责一个重要项目,你能不能穿针引线一下,让你爸抽空和安娜见个面、谈谈生意什么的?”他做出拜托的手势,“我爸妈一直不太赞同我和安娜的婚事,假如她能谈成一笔大生意,他们对安娜一定会改观。求求你帮个忙吧。”
    何和不知道乔元礼的真实身份,因为乔元礼表面上是某个公司的董事长,除了黑道事业,也做些合法生意以掩饰或洗钱。生意做得大,和他们城市里的许多公司都或多或少有来往。何和家也是做生意的,难怪会认识乔元礼。
    乔铭易拍着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乔铭易不太愿意求乔元礼办事,可这是为了他的“人生导师”啊!何和过去给了他那么多指点,他非常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回馈他的老朋友。
    这时伴郎敲了敲酒杯,表示自己将要致辞。宴会厅里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向伴郎靠近。
    乔铭易敏锐地发现乔元礼站在人群外围,趁此机会,他溜向养父,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子,凑到耳边轻轻说:“晚上在酒店见,我有话想跟你说。”
    乔元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时伴郎开始演讲了,说了句俏皮话,人群哄笑起来。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乔元礼点点头。
    婚宴结束后,新婚夫妇前往机场,准备飞到某个四季如春的太平洋岛国度蜜月。时间尚早,乔铭易不急着回酒店,便继续他的巴黎观光之旅。更多原因是想尽量推迟和乔元礼见面的时间。虽然答应了何和,但是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
    游了著名的埃菲尔铁塔,又去网上旅游攻略推荐的餐厅吃了顿正宗法国大餐,到了繁星初升的时刻,乔铭易才慢悠悠地往酒店方向走。路上不忘再买一根法棍。假如乔元礼动手动脚,这次他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到了酒店,他径直走向电梯,却被前台小姐叫住。
    “请稍等一下,您的房间换了。”
    乔铭易一愣:“我没换啊?”
    “您先生将房间升级成了豪华蜜月套间,请来这边换一下房卡。”
    “……我的什么人?”乔铭易满头问号。
    前台小姐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法式英语,笑容可掬、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Your husband。”
   
    第05章
   
    乔铭易一脚踹开蜜月套间的大门,当即被那大红大粉的墙纸配色和床上装饰的一大捧红玫瑰闪瞎了眼。更瞎的是乔元礼端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身着长长的丝绸睡袍,露出健壮的胸膛,头发凌乱,眯着眼睛看他,浑身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荷尔蒙。
    “乔元礼你什么毛病?你跟人家酒店说你是我什么人?!”
    乔元礼放下酒杯。“咱们俩姓氏一样,长得又不像,就只好说是夫夫了。不然解释起来多麻烦。”
    乔铭易举起法棍便揍。
    乔元礼轻松接住他的武器。乔铭易暗骂“好一招百分百空手接白刃”,想把法棍抽回来,却被乔元礼不费吹灰之力拨到一边,整个人连带失去平衡,跌进对方怀中。
    “放开!你这是要搞事!”
    “不是你说想跟我谈谈的吗?”
    他为了表达歉意,千里迢迢跑到法国,想方设法接近乔铭易。前一天刚欲擒故纵了一下,再展示展示自己的男性魅力,后一天乔铭易就跑来说要“谈谈”。乔元礼固然老谋深算,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却出乎意料地单纯——这不就代表乔铭易或多或少有和解的意思么?
    难道他会错了意???
    乔铭易不怒反笑,往沙发上一坐,面露标准雪姨表情:“这他妈就尴尬了吧乔元礼。自以为是惯了,以为八大行星都围着你转啊?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一般人肯定当场手足无措,可乔元礼岂是常人,冷静自若地在养子身边坐下。“那你要和我谈什么?”
    说着为乔铭易斟了杯红酒,还在酒杯里浸了一颗樱桃。
    直接反客为主。
    乔铭易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头,不禁有些退缩,但想想自己是为了正经事来的,怎么能因为某些细节和预想的不同就慌乱呢?
    “是为了何和跟安娜。”他迅速地将安娜寻求项目合作一事说了一遍,其间不住地观察乔元礼的神情。后者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对此事压根不感兴趣,只是看在乔铭易的面子上才勉强听下去似的。
    乔铭易越说越忐忑。万一乔元礼拿这事儿威胁他怎么办?——“你跟我睡一次我才肯答应。”乔元礼这么心狠手辣恬不知耻,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果然,他说完之后,乔元礼向他这边挪了挪,抬起胳膊搭在他背后的沙发靠背上。
    “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替别人求过情,这还是头一回。你跟这位老同学……感情可真不错啊。”
    “我们这是高尚伟大的革命友谊,你这种邪恶势力一辈子也不会懂!你就直说吧,帮是不帮?”
    “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不肯。你说点别的吧。”乔铭易快速地说。
    “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过信城?”
    “不止是因为这个!”乔铭易焦躁地站起来踱来踱去,“你不觉得这事儿恶心吗?睡完老子又去睡儿子,乔元礼你这里是不是有问题?”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乔元礼怔住:“我什么时候睡过你爸?”
    “我见过你的那些画!藏在海滨别墅里的,我都看到了!还说你没睡过!”
    “那是我想象的。闲得无聊画画黄图不行吗?”
    “狡辩!”
    “以我床技之高超,如果真和信城睡过,还会有你吗?”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厚?!”
    乔元礼无奈地垂下肩膀:“以前是欺瞒过你,都是我的错,这我承认。今后再不会这么做了。你要听实话,那么我就说实话。我是喜欢过信城,我从不否认这一点。但是在我心里,你绝不是他的替身。你就是你。”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他?”
    乔元礼苦涩地说:“如果说一次都没想起过,那绝对是在撒谎,毕竟你和信城这么像……”
    有时候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思绪便会不由自主飞到那个二十年前就已埋骨风山的男人身上。
    怎么忘得掉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教他玩枪,替他挡刀,和他歃血为盟,彼此的血都流在对方的血管里。他对于信城有过不可告人的欲念,又爱得那么明目张胆,除了当事人于信城之外,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但对于乔铭易来说,这等于是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你果然是因为他才会……才会……”
    否则他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竟能博得乔元礼的青睐?如果他不是于信城的儿子,如果他不是长相酷肖生父,恐怕乔元礼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乔元礼对他的好,给他的爱,统统都是因为于信城。
    可他又不能憎恨于信城。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早已辞世,恨都恨不起来。
    只能日复一日地自怨自艾。
    他强忍着泪腺的酸楚,揪住乔元礼的衣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爸才喜欢我的?”
    乔元礼为难:“这……该怎么说呢?假如你不是信城的儿子,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收养你,更不用提以后的事了。”
    乔铭易被抱回乔家大宅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乔元礼对这个整天只知道吃拉哭的小东西很是头疼,若不是曾向亡友许诺一定会把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家中又有经验丰富的保姆,他恐怕会为了求取解脱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某一日伏案工作的时候,小东西在他脚边爬来爬去,忽然抓着他的裤子,嘴里含着口水模模糊糊地叫:爸爸。
    乔元礼惊得连手里的钢笔都掉了,墨水溅了满纸。他连忙将笔管踢开,防止扎伤孩子。
    乔铭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不是叫别人,而是叫他。
    乔元礼把小东西抱起来,用力亲了亲。乔铭易咯咯笑,后来大约是饿了,又大声哭起来。
    乔元礼想,怎么也得把小家伙好好养大,让于信城的在天之灵看看,他把儿子养成了多么出色的男子汉。
    为此他宁愿不要自己的孩子,不组成自己的家庭。他的家人有乔铭易一个就够了,哪怕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他也不觉得孤单。
    后来无意中发现,如此受他疼爱的这个小家伙、如此肖似于信城的这个年轻人,对他抱有难以启齿的爱意,于是他连一秒钟都不愿意浪费,立刻接受了这份感情。
    并且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然而他游戏人间太久,得到一个人和抛弃一个人都太过容易,早已忘了如何真正去珍惜一个人,如何认真去经营一段感情。甚至得意忘形得以为哪怕乔铭易伤了心,只要他以惯常的手段哄一哄,等对方的怒意冷却下来,就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
    孰料大错特错。
    他低估了自己对乔铭易造成的伤害,直到年复一年的等待却没有等来半点音讯,他方才痛苦地意识到——乔铭易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时常自省,自己当初为什么下意识地将谎言说出口,而不是坦白交代?假如他那时就开诚布公,乔铭易是否就不会离开他了?
    从开始抚养这个孩子起,他就隐瞒了太多的事。他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不需要为大人的事操心,所以向来不把那些复杂的内情告诉乔铭易。毋宁说所有的情人在他看来都是孩子。他可以疼爱可以宠溺,却从不曾把他们当作和自己平等的、可以用语言相互理解的人来对待。
    他的自以为是换来的不是志得意满,而是漫长得仿佛无穷无尽的悔恨。
    以及发自内心的恐惧。
    “你和乔铭易不是一般的关系。你可要当心,否则你儿子的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
    那诅咒般的话语日夜都回荡在耳际。
    乔元礼唯恐自己成了亲手摧毁乔铭易一生的罪人。
    他应该是将幸福带给乔铭易的那个人才对啊……
    乔元礼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可最终无不变为低沉的叹息。
    五年时间,足够他用来思考自己和乔铭易的关系。
    乔铭易是他的儿子,理所应当得到他的宠爱,但也是个成熟的人了,更理所应当获得他的尊重。
    不是父亲对儿子的爱惜和忍让,而是一个成年人对另外一个成年人的敬重和理解。
    “最初对你好,肯定有信城的影响,但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别的人,是你啊!”
    “但是你心里……不止有我一个人……!”乔铭易声嘶力竭地吼道。
    乔元礼的话句句都态度诚恳,他无言以对,可就是不甘心。
    怎能甘心!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养父。他那颗蓬勃跳动的小心脏,被乔元礼占得满满当当,只有他一个,再也容不下别的任何人。
    这么多年心心念念,这么多年魂萦梦绕,全都是乔元礼。哪怕过了这么久,还是忘不掉、抹不去,每次念及乔元礼的名字,胸膛都会撕心裂肺地疼起来。
    然而乔元礼再怎么喜欢他,心里也始终装着另外一个人,珍而重之又不留痕迹地将那个人藏在回忆中,划出一片哀伤的禁区,就连他口口声声“最喜欢最疼爱”的养子,也无法越雷池一步。
    不公平!
    不公平!!!
    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不公平的事!!!
    如果那个人是个活人也就罢了,努把力迟早能让乔元礼忘掉他。可那个人死了!活人怎么斗得过死人?
    偏偏那个死人还是他亲爹!一个他无法去憎恨、无法去争斗的人!
    泪水滴在真皮沙发上,雨点似的滑下去。
    乔元礼捧起他的脸,轻柔地拭去泪痕。
    “别哭。看到你哭,我会内疚的。”
    “因为对不起我爸?”乔铭易拧出一个扭曲的微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因为我是你的养父也是你情人,应该让你开心才对。可是我却让你伤心了。”
    乔铭易只顾着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要怎么才能让你不难过,铭易?”乔元礼问,“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你能忘掉我爸吗?”乔铭易凶狠地问,“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乔元礼垂下眼睛,“但是……那是不一样的。我认识信城只有几年而已,和你朝夕相处却有二十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最重要的,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得过。”
    乔铭易反驳:“可是在你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是为别人保留的,就连我也进不去!世界上哪有人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心里总是有另外一个人!”
    他突然顿住。
    就在刚才,他亲口承认自己喜欢乔元礼了。
    下一秒,他便被乔元礼按在沙发上强行吻住。
    乔元礼的吻总是霸道而温柔,夺走他呼吸的节奏,再将自己的气息强制性地沾染给他。
    多么令人怀念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乔铭易几乎要沉醉了。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左手被乔元礼压住了,动弹不得,右手垂到地板上摸摸索索,抓起掉在地上的法棍,往乔元礼后脑勺一敲。
    “嘶!”
    叫出声的不是乔元礼,而是他。因为吃了一记闷棍时,乔元礼下意识地咬住他的嘴唇,疼得他叫了出来。
    “没事吧铭易?”乔元礼连忙打开顶灯,返身回到乔铭易面前,查看他嘴唇上的伤。
    乔铭易挥开他的手。“别碰我!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说罢捂着嘴巴向后退去,在沙发一角缩成一小团。
    乔元礼无助地看着他:“可是你明明喜欢我……”
    “喜欢你你就能随便上?你是禽兽吗拿我当泄欲工具?!”
    “不是那个意思……”乔元礼定了定神。乔铭易向来吃软不吃硬,在感情方面又极容易退缩,他们分别那么久,一见面就要上床,肯定会吓坏他。这种事情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这回是我错了。”他说,“今后除非你同意,我绝不会动手动脚。再相信我一次吧。”
    “下次再这样揍的就不是你的脑袋了!”乔铭易挥舞法棍,直指乔元礼下半身,“离我远点!出去!”
    乔元礼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保证不碰你。只是就别赶我走了吧。不然要我在异国他乡露宿街头吗?”
    “你昨天住哪儿的?!”
    “行李都搬进来了。何况已经这么晚了。”乔元礼不由地苦笑,“看在父子的情面上好歹明天一早再赶人。”
    听见他这么说,乔铭易只好偃旗息鼓。他向来不愿欠人情,何况他知道自己亏欠乔元礼太多。忽略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段感情,乔元礼对他怎么说也有十八年的养育之恩,他早晚有一天要还的。
    曾经他以为他和乔元礼既有亲情也有爱情,双重的情感束缚使他们之间的关系牢不可破。想不到有朝一日,亲情和爱情竟会彼此冲突,让他一方面想躲开乔元礼,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他。
    “那你留下吧。”乔铭易泄气地垂下肩膀。
    当晚他睡在那张铺了红色天鹅绒被单的心形大床上,乔元礼则和衣躺在沙发上。直到子夜时分乔铭易都睡不着,时不时偷窥乔元礼的动静。
    他感到有些内疚。哪有儿子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反而叫父亲睡沙发的?如果是正义的圣光战士,肯定会孝顺地将床铺让给父亲。
    “乔元礼……?”他低声唤道。
    养父呼吸深沉,没有回答。
    乔铭易坐起来,手脚并用爬到床脚,再次喊道:“爸?”
    乔元礼猛地睁开眼睛,浅色的眼睛像猫似的熠熠生辉。乔铭易吓了一跳,不知他是同样无眠,还是睡得太浅,一叫唤就醒了。
    “怎么了?”
    “你到床上来吧。”乔铭易说完觉得不对味,怎么听起来像在邀请乔元礼?于是连忙补充道,“你别误会!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来睡床吧,我睡沙发就好。”
    乔元礼起身,绕到心形大床的另一边坐下,拍了拍自己身边:“干脆一起睡吧。”
    接着他笑起来,“你也别误会,就躺一块儿而已,我不会碰你的。当然,你信不过我就算了。”
    乔铭易在别的方面的确不太信得过乔元礼,但这方面倒是百分之百相信。他亲身体验过。乔元礼有种柳下惠式的君子风度,自制力极强,说好不动手就绝不会反悔,让人无比放心,有时却叫人颇为恼恨。
    他拉起被子,向旁边挪了挪。心形床很大,他们之间隔得太远,都能躺下第三个人了。
    “睡吧。”
    他背对乔元礼,弓起身子,做出防御姿态,以便随时跳床逃生。他感觉到柔软的床垫震动了一下,是乔元礼在另一侧睡下了。他很想转过去看看乔元礼的睡相如何,却没有那个胆子——害怕,也害羞。
    时隔这么多年,又和养父躺在同一张床上了。这次他们之间什么也不会发生,但破碎已久的关系似乎在无形的沉默中弥合了些许。
    发现乔元礼真如他所说的那么规矩,乔铭易甚至有些小小的失落。
    他闭目装睡,过了一会儿,听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乔元礼暗中朝他挪近了,现在就贴在他身后。
    他立刻紧张起来。
    一只手在他肩上探了探,然后替他将被角掖好,怕他着凉。
    接着就再没有动静了。
    过了好一阵,乔铭易佯装翻身,换成正面仰躺的姿势,左手不经意地搭在乔元礼手臂上,沿着结实的肌肉向下滑,最终滑进对方宽厚的掌心。
    又过了几分钟,乔元礼弯起手指,握住乔铭易的手。
    虽然两个人离得远远的,各自都作出一副木乃伊挺尸状,被子下面却是含情脉脉,十指相扣。
    一夜无梦。
   
    第06章
   
    翌日清晨,乔铭易被自己定的闹铃吵醒,正迷迷糊糊地摸索手机时,闹铃戛然而止。他咕哝一声“谢谢老夏”,还以为自己人在国内,是室友夏斌好心帮他按掉了闹铃。
    几秒钟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
    “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不是保证不动手动脚吗!”他抓起枕头就往乔元礼脸上砸去。
    昨夜入睡时两个人明明还矜持地各躺一边,今天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枕着乔元礼的手臂,窝在对方怀中,一抬头便能看到养父含着笑意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乔元礼非常无辜:“明明是你睡到半夜自己凑上来的。”
    “才没有!”
    “你一边往我怀里钻还一边说梦话,什么‘爸爸我冷’之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我没做什么亏心事,你屁股痛不痛自己还不知道吗?”
    乔铭易摸摸屁股。的确不痛。乔元礼没趁人之危占他便宜,勉强算得上绅士。
    “我去刷牙。”他嘟囔着翻身下床。
    接着便被一双手从背后紧紧搂住。
    乔元礼埋首在他颈窝里,用力蹭了蹭:“别动,铭易……我什么也不做,就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说着他的双臂箍得更紧,生怕乔铭易化作一阵青烟从他怀里消失。
    乔铭易起初还想挣扎,但明白自己不是乔元礼的对手,身边也没有合适的兵(fa)器(gun),便放弃了,老老实实坐在床沿,任由乔元礼贴在他背后。
    “铭易,我好后悔,这些年过得好痛苦,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却又不敢来见你,怕适得其反,惹得你更加生气,只能拜托阿义多照看着。前段时间听说你被绑架了,我急得恨不得把那个放高利贷的老东西碾死……”
    他顿了顿,稍稍抬起头,嘴唇蹭过乔铭易耳畔,宛如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也不希求你立刻原谅我,只是……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不会打扰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吧?”
    乔铭易哑然。他的养父,叱咤风云雄霸一方的乔元礼,何曾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过人?现在为了他愿意放下身段,说不心软是不可能的。但他从来就不是会轻易忘记伤害的人。倘若乔元礼以为说几句好话他就会回心转意,那就太naive了!
    “行,不赶你走,但是你也不准碍我的事,否则咱们一拍两散!”
    “我保证。”乔元礼郑重地说。
    乔铭易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开,旋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后腰处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他……
    乔元礼居然他妈的对着他硬了?!
    乔铭易羞愤地涨红了脸。自己的枕头已经扔过了,他便去拽乔元礼的枕头。
    乔元礼急忙松开手:“你就在我面前,实在把持不住,而且这是早晨的正常反应吧……”
    “老流氓!”
    五年前和乔元礼同床共枕时,每至清晨两个人都会生理性地勃起,最后往往演变成大清早就来一炮的结局。那时乔铭易觉得父子间互相抚慰是那么甜蜜,现在只感到阵阵尴尬,脸上火烧火燎的。
    也不知道五年来乔元礼情难自抑时是怎么解决的。
    “给我点儿时间。”乔元礼向后退了退。
    乔铭易不知他作何打算,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立刻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狗眼!
    乔元礼解开睡袍前襟,露出腰腹健壮的肌肉,尺寸狰狞的巨物傲然挺立在腿间——他里面居然什么也没穿!
    他毫不在意乔铭易的眼光,倚着床头,握在自己的东西便开始撸动。
    轰——乔铭易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这画面太过性感撩人,不想入非非都不行。但是……不成!乔元礼肯定是故意的,知道言语劝不回来他,就用身体来“劝”。他才不会上当!
    “变态!你就一辈子自己撸吧!”他气急败坏地吼道,冲进浴室,“砰”地甩上门。
    然后震惊地发现蜜月套房的浴室居然是全透明的……什么辣鸡酒店!毁他人生!
    乔铭易活了二十五年,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作茧自缚”。
    这座全透明浴室让他走投无路,出去就会对上邪恶的乔元礼,可待在里面他什么都做不了,不论是洗漱沐浴还是减轻身体重量,都会被外面看个精光。他简直怀疑乔元礼是不是计划好的,故意让他进退两难!
    哪怕将注意力放在眼前,不去看外面正在自我纾解的乔元礼,但也没办法不停声音。乔元礼低沉磁性的喘息声回荡在奢华的套房中,为这间本就浪漫的房间更增添了几分旖旎色彩。
    平时乔元礼附在他耳畔讲几句情话,他就觉得耳朵快要怀孕了,如今根本抵挡不住这魅惑撩人的呻吟。
    “铭易……”
    情到深处,乔元礼甚至还火上浇油地喊他的名字!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乔铭易两腿发软,撑着洗手台才勉强站稳。耳闻如此勾魂摄魄的声音,他也忍不住起了反应。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直接在浴室中撸起来吧?他可不像乔元礼那么不要脸!
    那么冲个凉水澡把火气压下去呢?更不行,浴室是全透明的,从乔元礼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入浴的姿态,简直就是演一出活色生香的AV给对方看!
    要是手上有把刀,真不如当场挥刀自宫算了!
    乔铭易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是个身体发育正常的成年男性,难免会有动情的时刻。过去的五年,每当他有生理需求时,总是对着美少女百合片自慰,视觉效果足够刺激,也不会联想起某个伤过他心的男人。
    如今那个负心人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也对他怀着欲念和爱意。虽然他暂且不想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但肉体上强烈的吸引力却怎么也抵挡不了。
    他咬咬牙,内心不断咒骂乔元礼的可恶之处,推开门走出去。
    “我先说好,你不要有什么误会!”明明没走几步,他却气喘吁吁,“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感觉,单纯打一炮解决生理需求而已!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我原谅你了!”
    说罢,他挥去身上的睡衣,爬上床,骑跨在乔元礼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养父。
    “你这是把我当人形按摩棒?”乔元礼笑。
    “不准说话!敢说一个字我就走人!”乔铭易恶狠狠道。
    乔元礼欲言又止地凝视着他,浅色的眸子里如有光芒流动,尚未开口便被他一把捂住嘴。
    “少废话多做事!”
    乔元礼果然闭上嘴,帮他脱去睡裤,手指潜入臀缝间,按揉着紧闭的穴口。他很想问五年来乔铭易有没有自己碰过这里,转念一想不如自己来确认,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入一根手指,换来乔铭易半是痛苦半是快乐的喘息。
    好紧。柔软的肉壁紧紧裹着他,连推入仅仅一根手指都很吃力。但敏感的位置依然如旧,当他碰到某个熟悉的地方时,乔铭易身体猛地一颤,前面翘得更高了些,性器顶端溢出些许透明汁液。
    他意识到乔元礼正沉默地注视着自己,不由地感到少许别扭。他可从来不是那种有了欲望就随便找个人打炮的人,正因为对象是乔元礼,他才愿意放得开。也正因为对象是乔元礼,他反而放不开。
    “别看我。”他小声说。然后拾起乔元礼睡袍的腰带,轻轻蒙住对方的眼睛。
    “不许偷看。”他重复一遍。
    乔元礼无声地扬起唇角。乔铭易想问你笑什么,接着把这个问题吞回肚子里。即使他问了,乔元礼也不能回答,因为被勒令不准出声。
    乔铭易以前虽然也有过他主动骑乘的经验,但多半是乔元礼为了情趣故意让他这么做的,这次却不一样,他心里真有些打鼓。
    他摸了摸养父胯下硬挺的男根,灼热逼人的热度几乎要烫伤他的手掌。酒店为客人备好了足够的安全套,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枚,拆开后套在乔元礼的阴茎上。
    明明都是二十五岁的青年人了,有过那么多性经验,却还是第一次用安全套,手都有点儿发抖。乔元礼动了动,抬起手想阻止他,却被他按回床上。
    “信不信把你手也绑上!”乔铭易威胁。
    乔元礼露齿而笑,不知是妥协了,还是在表达自己的期待。
    乔铭易和乔元礼从没用过安全措施,因为两个人都很健康,也不希望彼此亲热的时候隔着一层橡胶薄膜。更重要的原因是乔元礼喜欢射在他里面,再温柔地将属于自己的液体挖出来,把他弄得一团糟,浑身都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现在这场情事由他来主导,他偏不遂乔元礼的愿。乔元礼喜欢怎样,他非要反着来。
    安全套自带润滑剂,乔铭易抹了一把,将沾着润泽液体的手指插进后穴内,稍稍松了松,然后将阴茎对准后穴,缓缓沉下腰,把那根东西送进体内。
    五年未经人事的小穴紧得厉害,以前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地吞下一整根,现在只进去不到三分之一就觉得吃力了。
    他咬着牙,想直接狠狠坐下去算了,却被乔元礼握住腰部。虽然蒙着双眼,但凭借直觉和记忆,他准确地抚上养子的身体,依着呼吸节奏,帮乔铭易慢慢地坐下去。
    阴茎撑开狭窄的小穴,长驱直入。由于骑乘的姿势,进得比平常更深。乔铭易两腿发软,感觉肚子都要被乔元礼顶穿了。敏感的媚肉紧紧吸着坚硬的男根,他几乎能在脑子里勾勒出那东西庞大的外形,连柱身上凸起的青筋都一清二楚。
    好舒服……这么多年的渴望在这一刻全部化为欲望,支配了他的身体。他抬起腰,再放下去,操控着乔元礼的性器在自己体内进进出出,速度越来越快。他的身体还记得和乔元礼翻云覆雨的那些快乐日子,叫嚣着让他起伏得更快、更剧烈,想要更多快感,想要被狠狠捅穿……
    乔元礼忽然咬着牙闷哼一声,乔铭易不明所以,只感到阴茎在后穴中跳动起来。过了几秒,他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了。
    “不是吧,这才多久你就不行了?老了吧乔元礼?”
    乔元礼喘着气,顾不上“不准说话”的约定,道:“五年没做过了,一时绷不住。”
    乔铭易继续落井下石:“来我来教你!著名游泳教练曾经说过,性爱技巧就像游泳,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深水中就会被水淹没……”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掀翻在床上。蒙着双眼的乔元礼将他死死压住,抬起他的腿朝两边狠狠分开,才泄过一次的阴茎迅速硬起来,不由分说捅进去,尽根没入,连囊袋都恨不得塞进去似的。
    瞬间的强烈刺激让乔铭易攀上了一个小高潮,后穴痉挛般地抽搐起来,夹得乔元礼也是欲仙欲死。
    “小东西,几年不见,嘴巴越来越毒了。”乔元礼用力拍打他的屁股,“爸爸是算不上年轻了,但是干死你还是没问题的。”
    说罢便卖力地抽送起来。乔铭易被他操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慢点儿……不行……要坏了……求你了乔元礼……爸!”
    乔元礼像是要捣坏他的小穴一般,阴茎整根地插进去再整根地拔出来,只剩龟头被穴口嫩肉包裹,然后又是一挺身。五年的分离,他再也没有找过别人,一直忍耐着,实在难以自抑的时候便想象着乔铭易的模样自慰。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渴望在今天一口气爆发了出来,不管乔铭易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他了!
    乔铭易身体的反应非常诚实和熟悉,小穴被他操得又湿又软,透明的淫汁混着润滑剂,被阴茎带出体外,打湿了两人下体的毛发,连床单上都落下点点湿痕。
    乔铭易被他干得高潮迭起,敏感的身体哪里受得住这么强烈的刺激,像被高高地抛到顶峰,然后一直没下来过。嘴上恳求乔元礼慢一点儿,身体却叫嚣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最后连意识都模糊了,搂着乔元礼的肩膀,软软地喊爸爸。
    他就这么被干射了一次,乔元礼却还不放过他,将他拖到床边,自己站在床下,扛着他的双腿再度开始冲刺。
    最后乔铭易实在射不出什么了,后穴几乎失去知觉,只有阵阵过电般的快感,可怜兮兮地抽搐着。乔元礼终于再次泄出来,享受了一会儿高潮的余韵,从他体内退出来。
    乔元礼将装满精液的安全套扔掉,抱起乔铭易送他去泡澡。刚放进浴缸,乔铭易忽然挣扎着抓住他。
    “给我……手机……”
    “洗澡还玩手机?”
    “垂死病中惊坐起……今天小姐姐开活动卡池……”
    乔元礼:“???”
    抽了一发十连,没抽到心爱的小姐姐,乔铭易遗憾地放下手机。乔元礼站在背后替他吹头发。
    “就这么喜欢玩游戏啊?”他笑着问。
    乔铭易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这是我女朋友!”说完踌躇地望着乔元礼,“要不你帮我抽一发吧?”
    乔元礼不明白“抽一发”是什么意思,按照儿子的指示在手机上点了点,一阵炫目动画过后,乔铭易大声叹了口气。
    “非啊!非洲的天麻麻的黑啊!非洲老父非洲崽!原来我的非酋血统是遗传你吗?但我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的……”
    乔元礼一直觉得四十岁前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现在觉得自己莫不是真的老了,都听不懂年轻人说的话了……
    他问捧着手机聚精会神的乔铭易:“今天有什么计划?旅游吗?”
    乔铭易如有所思:“出去观光一下,明天回国。”
    “何必这么急着回去,退掉机票多玩几天吧。”
    乔铭易又是一个白眼。“哪有那个闲钱!”就连送何和的礼金都是找郑嘉义借的,余下的钱哪够他吃喝玩乐。
    “我有啊。你同学不是度蜜月去了么,等他们夫妻回来,我正好跟那女孩子谈谈项目。况且也好久没来过巴黎了,趁这个机会到处走走。你不跟我一起吗?”
    乔铭易想回绝,但又无法抗拒这个提议的诱惑。他自我安慰:这是为了给何和安娜引见乔元礼,并不是他自己贪恋养父的柔情。
    五年的别离和寂寞,五年的煎熬与思念,鬼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终于迎来了不期而至的重逢,与他想象中的大为不同,却充满了惊喜,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间,令他犹豫不决起来。
    想再留一会儿……片刻也好,想再和乔元礼一起待一会儿。
    哪怕不谈情说爱,就他们父子俩在这座美丽的城市中并肩走一走,也会让乔铭易胸口满溢着酸涩和温暖。
    “嗯……那就再留几天。”他用手背挡着脸,遮住皮肤上渐次泛起的粉红。
   
    第07章
   
    乔元礼的观光计划就是没有计划。说是想趁机到处走一走,其实是乔铭易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乔铭易也没有什么计划,毕竟原本的计划已经被乔元礼打乱了……
    于是临时抱佛脚,搜了搜网上的攻略,定下了大致的游览路线,主要是去各处名胜古迹观光。乔元礼租了车,甘当司机,载着乔铭易大街小巷地转悠。
    拜访了著名的卢浮宫,又去游览了传说中的凡尔赛,乔铭易一路拍了许多照片,不亦乐乎。连玩了两天,第三天到了圣母院,他望着教堂那高高的尖顶,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爬过。”
    乔元礼:“……”
    拍到后来,手机没电了,乔铭易便不客气地征用了乔元礼的手机,举着自拍杆蹦蹦跳跳。乔元礼跟在后头,脸上挂着无奈又宠溺的苦笑。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
    可就是这份天真的笑颜,简直令他移不开眼。想一直注视着,把乔铭易那活蹦乱跳、欢天喜地的身姿永远印在脑海里。
    乔铭易注意到乔元礼落后了,回头朝他招手,示意他快点跟上。乔元礼加快脚步,故作轻松地问:“不跟爸爸合照一张吗?”
    “你不是不喜欢拍照么?”
    “跟你在一起就喜欢了。”
    乔铭易撇撇嘴,挥挥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刚好背后有一座看起来古色古香的雕像,他便打算将雕像一起拍进去。可自拍杆不够长,拍到他们俩就拍不到雕像的脸了。
    他东张西望,壮了壮胆,拉过一位路人大妈,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请她帮忙拍照。他觉得大妈八成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只要一看他亚洲人的相貌,再见他举着手机,就明白是要拍照了。肢体语言果然是跨越国境超越国籍的。
    大妈替他们拍了照,用外语叽里咕噜说了什么,揶揄地拍了拍乔铭易的肩膀。乔铭易傻笑着同她挥手道别。等看不到大妈的身影,他回头问乔元礼:“你听懂了吗?”
    乔元礼说:“她夸‘你和你的男友真般配’。”
    “……你要不要脸啊!”
    “真的。”乔元礼无辜眨眨眼,“她也是外国游客,德国人。”
    乔元礼有八分之一德国血统,德语说得比英语溜,能读原版《浮士德》,即使他满嘴跑火车,乔铭易也无法愉快地反驳打脸,只能郁闷地骂一句:“脸皮比城墙还厚。”
    走得累了,乔铭易在广场长椅上坐下,一群鸽子飞到他脚边咕咕叫着,被他嘘走。他可没有吃的喂它们。
    乔元礼看了看表:“口渴吗?我去买点儿喝的,你等着。”
    乔铭易刚想说“还是我去吧,你歇着”,乔元礼就走远了。
    剩下他在长椅上和飞回来的鸽子们大眼瞪小眼。
    “哟,这不是铭少吗!”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且讨厌的声音。
    “裴!子!莘!”乔铭易活像尾巴被踩到的猫一样跳起来,“真是阴魂不散!你怎么来了?该不会在跟踪我吧!”
    裴子莘笑嘻嘻地趴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只牛皮纸档案袋。“我可没铭少这么闲。今天是来医院拿报告的。”
    乔铭易扭过头,后方果然有一家医院。
    “你病啦?”他幸灾乐祸地问。
    “是帮朋友拿的。你怎么这样,万一我真病了怎么办,你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吗?”
    “不爱听就别听呗!”
    裴子莘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哎呀,那不是元礼吗?说起来他也来参加婚礼了呢……你们复合了?”
    “才没有呢!”乔铭易涨红了脸。
    “这样啊……既然你们分手了,那我去找元礼复合你没意见吧?”
    “当然有意见了!”
    裴子莘歪了歪头:“你这人真霸道,又不跟元礼复合,又不准他跟别人好,明明自己不想要,也不准别人要。真想骂你一声绿茶屌。”
    “……你已经骂了好不好!”
    乔铭易自己也搞不懂。原则上裴子莘说的有道理:他凭什么有意见?他又不是乔元礼爱人,哪有资格管他跟谁谈恋爱?
    但一念及乔元礼和别人亲昵的画面,他心里就燃起熊熊妒火。
    他干脆自暴自弃地想:没错,他就是霸道,他就是无理,他就是想霸占着乔元礼,哪怕自己拒绝了乔元礼,也不准别人捷足先登。
    因为他还是……果然还是对乔元礼……
    “我劝你还是别做梦了!”乔铭易没好气地说,“他心里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白月光,不可能看上你这种庸脂俗粉的!”
    裴子莘顿时来了兴致:“谁啊?男的女的?我认识吗?”
    “男的!早就死了你当然不认识!”
    “哦——”裴子莘拖长声音,“原来是个死人,我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
    听到他称自己亲爹为“死人”,乔铭易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裴子莘没看到他的难看脸色,傲慢地说:“要是个活人还值得我提防,区区一个死人何惧之有!活人嘛,保不准哪一天就把元礼勾走了。死人就没这个顾虑。凭借我的手腕,将来该怎么样还不是我说了算?”
    乔铭易讶异地望向他。他的态度和自己恰恰相反。乔铭易一直觉得死人是永远的赢家,活人怎么斗得过死人呢?他再怎么优秀也比不过乔元礼心目中那道永远的白月光。可裴子莘却觉得死人不足为惧。只要活着就有无穷的可能,毕竟死人早就逝去了,活人却拥有一辈子的时间。
    乔铭易一直以为自己在起跑线上就输了。难道他其实还有机会吗?
    刚想问“你喜欢的人心里一直念着别人你就不觉得膈应吗”,裴子莘便喜滋滋地惊呼起来:“元礼!”
    乔元礼拿着两杯饮料向他们走来,见到裴子莘时眉毛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好巧啊。”
    裴子莘亲昵地凑上去:“可不是么,想不到在这儿遇上了。婚礼结束你们还不回国,是在旅游?”
    乔元礼点点头:“难得有机会,就带铭易到处走走。”
    “改天你有空咱们喝一杯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瞄了乔铭易一眼,示威似的。乔铭易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死狐狸精,竟然当着他的面挖他的墙脚,世界上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如果乔元礼敢答应,他就当场……当场……当场抓住一只鸽子往他们脸上丢!
    “这回恐怕没时间了,下次再说吧。”乔元礼委婉地拒绝。
    裴子莘也不生气,说:“哎呀,都这个时候了。本来想多说几句的,但是待会儿还要见客户。”接着自然而然地搂住乔元礼,在他脸颊上虚虚地亲了一下,“法国礼节。入乡随俗嘛。”
    乔元礼也不戳破他的色心,笑着同他道别。等他走远,乔元礼将饮料递给乔铭易。
    “你有纸巾或者手帕吗?”乔铭易问。
    乔元礼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一条随身的手帕。乔铭易夺过它,拼命地在乔元礼脸上被裴子莘亲过的地方擦起来。
    “帮你消消毒!”他恶狠狠地说。
    乔元礼被他弄得笑起来:“消毒要用口水,你也亲一下试试?”
    乔铭易将手帕扔还给他,拿起手机装作欣赏一天来拍摄的照片,手指飞快地翻动,实则根本一张都没看进去。
    他拍的照片翻完了,后面的都是乔元礼以前拍的。乔元礼不爱拍照,不论是自拍还是拍别人,手机里的尽是些形状奇葩的花草树木和长相搞笑的猫猫狗狗,真不晓得他眼中的大千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翻到某一张照片时,他蓦然停住了。
    那是一张从高处俯拍的风景,被葱茏树木围绕的小广场上,一群穿着黑色学士长袍的年轻人正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广场是希大的广场。学生是希大的学生。其中一个穿学士袍的年轻人是刚从希大毕业的乔铭易。
    ——是他的毕业典礼。
    乔铭易连忙继续往前翻,连续好几张都是同样角度的照片,照片的中心无一例外是他自己。
    他记得典礼广场旁的确有一栋大楼。难道当他和同学们意气风发告别大学生活的时候,乔元礼就悄无声息地躲在大楼的某个房间里,暗中窥视他?
    “这是你拍的?”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乔元礼。
    乔元礼扭过头,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嗯。是的。”
    一瞬间,乔铭易的内心像掘开了一眼灼热的喷泉,烫得他想要掉泪。
    “你来过……”他小声说,“你偷偷来看过我……”
    乔元礼无言地颔首。
    “为什么不来见我?你都有胆子偷偷过来,为什么没胆子面对我?五年了啊!整整五年!”
    乔元礼神情复杂,踟蹰了好一阵才开口:“我拿不准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怕弄巧成拙火上浇油,所以只敢远远地看一眼,知道你好就足够了。况且有阿义照看着你呢。”
    乔铭易咬住嘴唇:“你就那么放心?”
    “当然不放心了,但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是万能的,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我不知道见了面该怎么跟你说。花了五年时间,拟了许多腹稿,但是没有一个满意的。”
    乔元礼长叹一声,继续道,“我有过很多情人,但每个人都是轻松得手的,没有一个人需要我苦苦去追求,更没有哪一个分手了还得千方百计追回来。说实话,我想把你追回来,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你知道的话,铭易,你能告诉我吗?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的心?”
    乔铭易如同被水淹没,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原来当他深陷于漫长的煎熬中时,乔元礼也不好受,内心遭受的折磨不比他少。一想到这儿,他顿时觉得平衡了许多。
    甚至有些隐隐的喜悦。
    原来乔元礼来看过他。五年来一直一直念着他,只不过畏惧再次遭到他的抵触才不跟他正面接触。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辈子只正经谈过这么一次恋爱,乔元礼看上去纵横情场经验丰富,搞不好其实比他好不到哪儿去。
    年轻的时候暗恋自己的兄弟,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绝望恋情,尚未开始便戛然而止。后来开始游戏人间,有过许多爱人,却再没有付出过真心。再受他宠爱的情儿,最终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分手。哪怕是曾经差点步入婚姻殿堂的莎莎,也因为儿子的一句话而终结了关系。
    他来者不拒,去者也不留,习惯了漫不经心的爱情游戏,宠身却不宠心,等到失去真正钟爱的人时,只能茫然无措地被动接受这个事实。
    自己则恰恰相反。
    仔细想想,成年人谁没谈过几次失败的恋爱?谁能没有一点揪心的过去?可他就是在意,就是放不下——比乔元礼更放不下。
    他爱得太过认真,太过苛刻,一路走来付出的代价太过高昂,以至于无法接受这份爱情中存在一丝一毫的瑕疵。
    乔铭易垂下头,将手机塞还给乔元礼:“你比我多活了十八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乔铭易站起身:“走吧,还要去下一站呢。”
    乔元礼无言地走在他身边,因怕他怀着心事脚下不注意,所以伸手去牵他。乔铭易挥开他的手,朝旁边让了让,始终不敢看他,装作欣赏风景。
    走了一段,羞怯地揪住他的衣袖,又走了一段,改为捏住他的小指。再往前走一段,干脆牵住他的手。
    “愿意跟爸爸牵手了?”乔元礼笑着问。
    “人这么多,怕你老年痴呆在国外走丢了!”乔铭易傲娇地回答。
    乔元礼环视四周,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遛狗的人正百无聊赖地晃悠。
    他笑意更盛,将乔铭易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当天晚上两个人又做了一回。
    上次和乔元礼上床的时候,乔铭易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就这么一次,下不为例。但等他看到乔元礼在全透明浴室中沐浴的景象,就很难忍住欲望了。
    清澈水流顺着乔元礼背上结实的肌肉一路流过紧窄的腰臀,皮肤上暗色的疤痕犹如男人的勋章,非但没有损害他的形象,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武而危险的气息。
    乔铭易咽了口口水,急忙转过身背对浴室,装作给手机上的照片磨皮美白,心思却全然不在修图上,胸口如有千万只小猫挠来挠去,挠得他又疼又痒。他倾听着浴室的水声,待那声音骤然消失,他一个激灵,赶紧将注意力转回手机,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自拍已经被液化得像葫芦娃里的蛇精一样。
    踩在地毯上的轻柔脚步声来到他背后,他旋即被乔元礼从背后拥住。
    “玩什么呢?”乔元礼浅吻他耳际,温热的呼吸拂着发梢,令乔铭易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泛起红色。
    “关你屁事。”乔铭易咕哝。
    乔元礼将手机从他手里拿开:“不想要么?”
    “不要!睡觉了要什么要!”乔铭易困窘地试图挣开他。
    乔元礼狡猾地探进他裤子里,按住他急不可耐的东西。
    “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低沉的声线仿若陈年的美酒,浇得乔铭易醉意盈然,晕头转向。
    手指掠过他的性器,滑到后方,指尖按揉那已然微微湿润的柔嫩的穴口,换来一声压抑的喘息。
    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到养父面前,乔铭易的耐力上限就会像中了什么奇毒似的降低。
    他回过头,捕捉了乔元礼的嘴唇。唇舌交缠间,他断断续续地说:“慢点……别太狠……明天还要出去……”
    乔元礼果然做得极温柔,进入他身体后没像往常那样大开大合地抽送,而是九浅一深慢慢地磨,弄得乔铭易就像浑身浸在温泉中那么舒服。暴风骤雨般的性爱固然刺激,但和风细雨般的性爱也别有一番美妙滋味。
    做完后,乔铭易趴在养父怀里,倦意沉沉地想:再这样下去食髓知味怎么办?迟早会沦陷在乔元礼的柔情里。不行不行,必须找个什么东西分分神,不要再去想乔元礼了……
    第二天乔元礼起床洗漱完毕,走出浴室时,就看到乔铭易拿手机对着他。
    “你在拍我的裸照?”乔元礼眉毛一扬,却也不掩饰,大大方方敞开衣襟露出胸膛让儿子拍个过瘾。
    “谁他妈拍你裸照了。我抓个皮卡丘。”乔铭易嫌弃地撇撇嘴,丢出一个精灵球。
   
    第08章
   
    眼看美妙的巴黎浪漫之旅就要变成训练师抓捕小精灵之旅,乔元礼感到大事不妙,急忙修改了行程,带乔铭易上了火车,沿途观赏乡郊野外的怡人美景,最终在一座小城下了车。
    乔铭易不懂法语,一离开国际大都会,顿时就像瞎了一样,生怕自己迷失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路上都揪着乔元礼的袖口。
    “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他紧张兮兮地问,“该不会是要把我拐走卖掉吧?”
    乔元礼乐不可支:“你就算倒贴钱也没人要吧。只有爸爸肯要你啰。”
    “……滚!我在公司可受欢迎了!说出来吓死你!”
    乔元礼熟门熟路地叫了车,两人离开城市,往乡间去。
    离开喧嚣的市区后,眼前霍然开朗,平坦的原野上一片深深浅浅的绿,竟是一望无垠的葡萄园。
    乔铭易适才想起,法国可是著名的葡萄酒大国,这附近应该都是酒庄吧。他不太懂酒,也不怎么喜欢喝,虽然打算给国内的朋友带几瓶法国葡萄酒,但当然准备在机场免税店买。乔元礼带他来参观葡萄园是几个意思?买风味纯正的土产吗?
    当出租车距离一座红瓦白墙的庄园还有几百米时,乔元礼让司机停车,付清钱后招呼乔铭易下车。两个人沿着乡间小路走向庄园。暮色西沉,葡萄田被染成一片金黄。
    乔铭易好奇地盯着田里的植物看个不停。
    “原来葡萄树长这个样子哦!”乔铭易感慨。
    “那是葡萄藤和支架。”乔元礼扶额。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恐怕真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知识。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买土特产?”
    “……那种东西在免税店买不就好了。”乔元礼莫名其妙,“前面那座酒庄是我投资的,既然到了法国,就过来看看,顺便也带你玩玩。”
    “你还投资这个?”
    乔元礼点上一支烟:“这些年生意做得大,各行各业都沾了沾。”
    “你来视察那你就一个人来呗,带我干什么。”乔铭易不高兴地说,朝远离乔元礼的方向走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说是做生意,恐怕也有洗钱的因素在里面吧。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跟黑恶势力扯上关系。
    乔元礼唇角微扬:“觉得是时候让你了解了解这些了。如果有一天我没了,这些都是你的,总不能连自家有多少财产都搞不清吧。”
    乔铭易蓦地停步。乔元礼走了好一阵,发现儿子没跟上来,遂疑惑地回过头:“怎么不走了?累了?”
    “你……为什么突然说那么可怕的话……?”乔铭易脸色发白,“你得绝症了?”
    “没有啊。”乔元礼莫名其妙。
    “那你干嘛突然说什么……什么你没了!不要吓我好不好!”
    “干我们这一行的,能寿终正寝的是极少数。说不定我哪天就被一个枪子儿干掉了。”
    乔铭易焦灼地跑上前,揪住乔元礼的衣领。“那你就别干黑社会了!”他急切地喊道,“金盆洗手找个地方隐居,没钱也没关系,我能工作我来养你啊!”
    说完,他仓皇地低下头,颤抖的手松开衣领,接着被乔元礼紧紧攥住。
    “应该是我来养你……”乔铭易小声说,“毕竟是你把我养大的。”
    他们在成为情人之前,首先是父子,虽然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父子间不该发生的事。
    乔铭易从没有忘记过。他一直想,如果有一天乔元礼真的身体不行了,他肯定还是会回到乔家大宅的,不是作为乔元礼出走的情人,而是以乔元礼养子的身份,回去孝顺养父。不再提他们之间的前尘旧事,只为了回报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当然了,乔元礼现在健康得很,正值男人的盛年,还不需要儿子来赡养自己。
    额头上突然一痛。乔铭易“哎哟”一声,乔元礼收回在他额上弹了一下的手指。
    “你把自己养活爸爸就谢天谢地啦。”乔元礼微笑。
    “我说真的。别干那么危险的工作了。”乔铭易泫然欲泣地咬住嘴唇。
    乔元礼轻叹,青灰色的烟雾升上逐渐变为藏青色的天空。
    “可是即使我金盆洗手,也还是会比你先死,因为你更年轻。”
    乔铭易如遭雷殛。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在他的认知里,乔元礼如同某种永恒不朽的东西,是不会因时光流逝而改变的。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被点醒:乔元礼不是神,也会生老病死,也会Valar Morghulis,这位年长他十八岁的养父,理论上来说是会先他一步过世的。
    他被深沉的恐惧紧紧摄住。
    无法想象乔元礼与世长辞,而已经不再年轻的他孤独地活在世界上的日子。
    他们分离了整整五年。乔铭易自己也到了会疑惑“怎么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的年纪,回首往事时会惊异于时光的飞速流逝。人生还能有几个五年?他还能等得起多少个五年?
    他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苦涩,扑进乔元礼怀里。
    “不许你说这么可怕的话!不许说!不许说!”他紧紧抓住乔元礼的后背,“不准你比我先死!”
    “那我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乔元礼开玩笑。
    “那你就送吧!都说祸害留千年,你这么坏肯定会长命百岁的!不准你丢下我一个人……不准你……你……”
    胸前传来一声啜泣,紧接着,泪水沾湿了乔元礼的衣襟。
    “别丢下我一个人……”
    温暖的手掌落在乔铭易后脑勺上,轻轻揉着他的头发。
    “假设人能活到八十岁吧,我现在才过了一半呢,干嘛搞得跟我快入土了似的?”乔元礼宽慰他。
    还不够,还不够!时间为什么走得这么快?为什么不停下来等一等!
    乔铭易曾凭借着自己的年轻,指望时间能替他解决一切问题,事到如今才意识到,时间他妈的什么也解决不了。
    远处传来一声汽车喇叭,一辆越野车打着双闪开过来。乔元礼拍拍儿子的肩膀:“是酒庄来接我们了,走吧。”
    乔铭易连忙用袖口挡住脸,佯装被灯光刺痛了眼睛,快去拭去脸上的泪痕。
    酒庄的经营者是一位老人和他的两个孙女。乔铭易的大学英语六级水平勉强听懂他们的介绍,原来几年前酒庄经营陷入困难,这时乔元礼买下了酒庄的股份,注入资金,使酒庄起死回生。
    听说远道而来的股东要带着年轻的养子来作客,老人非常高兴,特意请了城里的厨师过来做饭。
    他的两个孙女和乔铭易一般年纪,都是金发碧眼的法兰西美女,一个叫凯瑟琳,一个叫阿黛尔。不知是受了祖父的指点,还是她们从异国青年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别样的魅力,晚餐时一直不住地向他抛媚眼。饭吃到一半,乔铭易甚至感觉到某位美女的玉足暧昧地蹭着他的小腿。
    乔铭易哪里受过美女们这样的青睐,当场就羞红了脸。如果是在不久之前,有妹子这么对他献殷勤,他肯定乐得忘乎所以,但现在他在乔元礼身边,这情形就有点尴尬了……
    他用眼角余光观察乔元礼的脸色——不出所料,果然难看得很。乔元礼何等的观察力,餐桌上下的事悉数了然于胸。
    乔铭易表面毫无波动,内心却早就笑作一团。乔元礼啊你也有今天,你和裴子莘那么亲密叫我吃醋的时候可曾想到自己会有今天?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他正准备热情地回应两位美女,乔元礼突然清了清嗓子,用英语问乔铭易:“法国乡村的景致也不错吧?等你和你男朋友结婚之后来这边度蜜月如何?”
    乔铭易一怔,他哪有男朋友?乔元礼抽了什么风啊?紧接着意识到,乔元礼这是在暗示他自己啊!还委婉地告诉老人一家他是个基佬而且名草有主,叫两个女孩子别打他主意了。
    此言一出,两个女孩脸色骤然一僵,向祖父投去不满的视线。果然是老人指点她们对乔铭易示好的吧。毕竟巴结上的年轻富有的少东家,还愁没有她们的好处吗?
    老人却面不改色,乐呵呵地问了乔铭易的年龄,叫凯瑟琳去酒窖拿一瓶他出生年份的好酒以款待贵客,接着细细介绍起今年葡萄的收成来。乔铭易暗惊,姜还是老的辣,老人这么做既回避了尴尬场面,又婉转地安抚了客人。
    酒拿来之后,乔铭易主动为乔元礼斟酒。当暗红色的酒液注满酒杯后,他笑嘻嘻地俯下身,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爸你忘啦?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乔元礼端起酒杯:“你不再给他一次机会吗?我可是很看好他的。”
    “既然爸爸这么为他求情,那我就考虑考虑好了。”
    乔元礼手一抖,险些将酒洒出来。
    由于声称是普通养父子关系,所以老人给他们准备了两个房间。
    和乔元礼同床共枕好几天,习惯了他的拥抱与温存,乔铭易竟生出了几许孤枕难眠的寂寞来。
    如果是在自己家,他肯定就抱着枕头去找乔元礼了。但是在别人家屋檐下,这么放肆不大好吧……
    兴许是酒精带来的兴奋,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黄昏时同乔元礼的那一番对话。
    乔元礼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乔铭易却无端地生出了一种危机感。害怕再度失去乔元礼。能跟他度过多少日子,就尽量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现在想想乔元礼和于信城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那么膈应了——虽然讨厌裴子莘,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于信城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陪在乔元礼身边的是他,未来该怎么样还不是他说了算?
    假如,他是说“假如”,有一天他也没了,恐怕乔元礼会比失去于信城的时候更加难过。
    他想要占据乔元礼的心灵,将那里变成自己的属地,让乔元礼从此心心念念只有他一个人。他怎么会那么没信心,觉得自己做不到这一点呢?
    乔元礼是他的,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绝不会拱手让给别人!哪怕是自己亲爹也不行!
    乔铭易跳下床,赤着脚跑到隔壁敲门。刚敲了一下,发现门没锁,索性推门而入。
    乔元礼不在房间中,浴室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在洗澡啊。乔铭易幻想着养父那健壮的身体被细密的水珠包围的景象,顿觉口干舌燥。
    在浴室里来一发,好像也不错呢……
    他大大咧咧地推开浴室的门,喊道:“爸我进来了!”
    迎接他的是女子惨烈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色狼啊!”
   
    第09章
   
    乔铭易跌跌撞撞手脚并用逃到走廊上。凯瑟琳裹着一条浴巾在后面用肥皂砸他,骂骂咧咧的,不用翻译都知道肯定是法语脏话。
    他百口莫辩:隔壁住的明明是乔元礼啊,怎么会变成凯瑟琳呢?他又不是自己那个喝了酒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养父,不可能搞错啊……
    庄园里的人都被惊醒了,纷纷跑来看热闹。乔元礼披着睡袍也来了,一看到乔铭易的惨状便笑得前仰后合。乔铭易简直怀疑这是不是他一手策划、故意让自己出丑的闹剧了!
    经过一通解释,乔铭易总算搞清楚,不是他弄错了方位。凯瑟琳房间的热水坏了,顶着一头泡沫跑来找乔元礼借浴室。乔元礼非常绅士,礼貌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然后请失望的美女随便使用浴室,自己去找老人下棋,顺便问问凯瑟琳的夜访是不是又是老人指使的。
    可就在凯瑟琳沐浴的时候,乔铭易误入房间,发生了惨剧。
    误会澄清后,凯瑟琳冷着脸向乔铭易道歉,然后乔元礼领走自家欲哭无泪的养子。
    “你是不是故意的!”一进房间,乔铭易便扑上去捶打乔元礼的胸膛,“看我出丑你很开心是不是!”
    “哪有,看见你和法国美女待在一起我可是嫉妒得很呢!”
    乔元礼乐不可支地抱着他后退,最后两个人一起倒在宽敞的大床上,两具身体紧紧相贴,能感受到透过皮肤的热度和彼此衣物下私密部位的坚硬。
    这种亲昵的姿势,这样暧昧的距离,乔元礼不再笑了,乔铭易也不再愤慨。两个人只是默默对视,带有异国血统的浅色眸子凝视着乌沉沉的墨色双瞳。
    接着,乔元礼凑过来吻住乔铭易的嘴唇。
    漫长而又温柔的一吻。当他们恋恋不舍地分开,乔元礼让养子枕着自己的手臂,问:“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你指什么?”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乔铭易眨了眨眼。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铭易,让我们从头开始。这次不再是于信城的挚友和于信城的儿子,而是乔元礼和乔铭易。只有我们两个。”
    想用余下的生命再爱一次,倾尽全力珍惜眼前的这个人。
    乔铭易微微起身,墨色的眼瞳勇敢地迎向他。
    “我倒要问你,你是真心想跟我在一起么?”
    “什么鬼问题……如果不是真心就不会问了吧。”
    “我这个人很小心眼的,跟我在一起的话,我就要独占你的全部,今后让你看到我再也不会想起我爸,而是让你一看到我爸就想起我。”他的语气严厉起来,“我要让你心里永远只有我一个——不仅要做你最最重要的人,而且要做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这样你也愿意吗?”
    乔元礼勾住他的脖子,拉近自己,两人的呼吸只隔着一线。
    “求之不得。”
    乔铭易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乔元礼的脖子,小猫似的。乔元礼不怕痒,却还是笑起来。
    “别闹了。”
    “没闹。”
    乔铭易哼哼唧唧地爬到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亲他。乔元礼半眯着眼睛,很是享受养子的主动。乔铭易边亲边扯开他的睡袍,亲吻也一路向下,掠过胸口,在腹肌上停留了一会儿,最后握住下身那根早就急不可耐的东西,含住饱满的龟头。
    乔元礼的脑子“轰”的一声,差点就这么炸开。
    他心疼乔铭易,从来没让儿子给他口交,自己倒是这么疼爱过乔铭易。将少年那根白皙挺翘的东西含进口中,让心爱的儿子露出混合着震惊、羞耻和愉悦的表情——明明是前面被服侍,却像后面遭到侵犯那样惹人怜爱。
    乔铭易愿意主动为他奉献,令他又是欢喜又是惊恐,刚想说“铭易你不用这样”,乔铭易就将阴茎深深地含了进去。
    他从没给别人这么做过,含得太急,硬物戳到喉咙,他捂着嗓子咳嗽起来。
    他纳闷,为什么看上去容易做起来却这么难?里番果然都是骗人的……
    乔元礼心疼:“难受就别做了,你没必要这样的。”
    乔铭易不说话,继续尝试。这次没有急着吞进去,而是沿着柱身自下而上地舔去,留下一道透明的水痕,舌尖在龟头上软软地一绕,含住前端细细吮吸,再试探性地吞得更深。
    乔铭易第一次这么做,不得要领,动作生涩得很,但已经足够令乔元礼血脉贲张了。看到心爱的儿子全心全意这么侍弄自己,哪个男人能不热血沸腾?
    换作以前的乔元礼,哪个情人敢这么勾引他,他早就按着人家的头往喉咙里操了。但这是乔铭易,他哪敢那么粗暴,生怕弄痛了爱若珍宝的儿子,只能忍着浪潮般的欲望,隐忍道:“够了铭易,起来,别做了……”
    这话乔铭易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难道他做的不够好,乔元礼嫌弃他?
    他愤懑地瞪了养父一眼,将阴茎深深含了进去,一边忍着干呕般的不适,一边前后移动头部,做吞吐状。
    乔元礼的呼吸越发粗重。“铭易,够了……我要射了……”
    他想推开乔铭易,却被儿子拍开手。乔铭易吞得更深了些,几乎整个都吃进去了,只留下饱满的囊袋露在外面。
    性器在口中跳动起来,这是射精的前兆。他非但没有吐出来,反而死死地含住。乔元礼要射他就全部咽下去好了。爸爸的一切都是他的,绝不让给别人,连这些他也要……全部都要……!
    灼热的液体在口中喷发,呛得他当即咳嗽起来。乔元礼连忙撤出自己,帮乔铭易拍背顺气。乔铭易咽下口中的液体。味道腥涩,但是并不讨厌。
    原来这就是乔元礼的味道……他用手背擦去那些溅在脸上的白浊,怔怔地看了看,然后低下头舔了舔,舌尖一勾,便将那一小股液体卷回口中。
    乔元礼再也忍不住了,抱起乔铭易,扯开睡衣下摆,连脱掉都等不及就那么长驱直入。乔铭易咬住牙接受他的入侵,习惯了性爱的后穴顺从地张开,任由柔软的内部被硬物填满。
    沾满津液的性器不需要润滑便尽根没入。乔元礼没有立刻开始抽送,而是抬起乔铭易的双腿,让他盘上自己的腰,然后低下头对儿子说:“抱紧我。”
    乔铭易不明就里,被快感席卷的身体下意识地服从命令,双臂缠上乔元礼的肩膀,紧接着,身体便腾空了。
    乔元礼抱起他,就着阴茎还插在穴中的姿势走向阳台。乔铭易大惊:“你要干什么!”
    “不喜欢阳台?”乔元礼笑着亲他,被他躲开。
    “别……被人看见怎么办……”
    “刚才还那么主动,现在就怕了?”
    乔铭易面红耳赤:“在屋里怎么玩都没关系,但是别在外面……”
    乔元礼体谅他的顾虑,毕竟不是自己家,不能太放肆,便将乔铭易抵在墙上,狠狠地吻上去。乔铭易像八爪鱼一样攀着乔元礼,生怕掉下去。
    背后是冰冷的墙壁,胸前是火热的躯体,身体悬空了,所有重量都压在下体。重力让养父的性器深深楔进他体内,从没有进得这么深过,仿佛整个人都被刺穿了一样。
    乔元礼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分身被包裹的绝妙感受,接着开始浅浅地抽送。阴茎稍稍离开穴口,再重重地捣回去,摩挲着敏感地带,搅动着柔媚的肠肉,带出大股的淫水,将两人下身沾湿。
    乔铭易微弱地呻吟起来,因为怕被庄园里的人听见,只能强忍着尖叫的冲动。这种自下而上被贯穿的感觉激得他连灵魂都在颤抖,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在后穴,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作都能引出他原始本能的欲望。
    穴中抽送的幅度慢慢加大,随着淫水越来越多,抽插时也越来越轻松。乔铭易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浪叫出声,一口咬住乔元礼的肩膀。乔元礼闷哼一声,抱紧养子的臀部,一阵急插猛送,肉体拍打声和黏腻湿滑的水声甚至盖过了两人压抑的喘息。
    乔铭易被干得晕头转向,四肢发软,抱不住乔元礼了,便被放下地,仍然背靠着墙,乔元礼高高抬起他一条腿,从侧面插进去继续干。
    后面太过舒服,以至于前面根本碰都没碰一下便射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有精神……”乔铭易气喘连连。他射过之后往往要很久才能再次硬起来,乔元礼却如同永远不知疲倦一样,在他里面顶个不停。
    “得抓紧把五年的份补回来才行。”乔元礼亲了亲他的肩膀,让他换成双手撑着墙的姿势,扶着他的腰从后面再度捅入。
    乔铭易被他反反复复用好几个姿势操干,最后连站都站不稳,被乔元礼抱回床上继续上。明明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后穴却仍然不知餍足地吞吐着肉棒。他只能自行扒开臀肉,尽量拉伸穴口,方便乔元礼进出。
    做了不知多久,他实在撑不住了,拽着乔元礼的胳膊糯糯地喊了一声“爸爸”,声音带着哭腔:“做不动了……真做不动了……以后再……”
    乔元礼怜爱地蹭蹭他的脸颊:“以后再补回来。”
    他加快冲刺的速度,阴茎将溢出穴口的淫液打成泡沫。精液迸射而出的刹那,乔铭易绷直身体,内壁被热液浇灌的感觉使他攀上高峰,就在那极致的快乐中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身上清清爽爽,已由乔元礼帮他清理干净了。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爸爸怀里,枕着他的胳膊。淡淡的金色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屋内,为乔元礼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如果每一天都这样,那该多好。
    入睡时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也是他。
   
    第10章
   
    父子俩在酒庄住了两天,等乔铭易恢复体力,他们便动身返回巴黎。何和夫妇恰巧也度蜜月回来了,安娜立刻重返职场,马不停蹄地致电乔铭易,请他牵线搭桥。
    乔铭易非常热心,替安娜说了许多好话,乔元礼挨不住养子的嘴炮,答应和安娜见一面。
    安娜订了一家高级咖啡厅,据说是大革命时代开到今天的老字号,请乔元礼过去谈项目。乔铭易对他们的生意不感兴趣,这天便自由活动。
    在附近的博物馆逛了逛,晚上回酒店的餐厅吃饭。刚吃到一半,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总算找到你了。”背后传来一个令人不快的声音。
    “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乔铭易怒视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裴子莘。
    “我来找过你们好几次了,酒店说你们没退房,但是人没回来。今天可算见到面了。”裴子莘腋下夹着一个档案袋,大喇喇地在他对面坐下,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你和元礼……和好了?”
    乔铭易的外表与数日之前别无二致,身上却荡漾着一种“熟透了”的气质,宛如秋日成熟的甜美果实,早就被乔元礼从头到尾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留了。
    他微微红了脸,羞愤地说:“关你屁事,你是太平洋警察啊管那么宽?”
    裴子莘左右张望:“元礼呢?没跟你一起?”
    “出去谈生意了。”
    裴子莘脸色微变:“和安娜?”
    乔铭易惊讶:“你怎么知道?安娜告诉你的?”裴子莘和安娜夫妇关系不错的样子,堪称好gay蜜。
    裴子莘卷起自己的一路头发,若有所思。乔铭易心里打鼓,难道不能和安娜谈生意吗?莫非有诈?安娜要骗钱?不会吧,她可是何和的老婆,等于是嫂夫人,不至于这么坑他们吧……
    “五年前我刚来法国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也交不到什么朋友。就在那时候我认识了安娜。”裴子莘开始忆往昔,“她在语言学校兼职当助教,帮了我许多忙。可以说她是我在外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幸福的。”
    乔铭易茫然地点头:“哦哦,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何和对她不好么?”
    “你不明白。”裴子莘遗憾摇头,“我没想到她真的会把元礼叫出去。原本以为她已经放弃了……”
    乔元礼到了咖啡厅,由侍者领到座位上。安娜笑吟吟地同他握手,先说了会儿闲话,聊了聊何和与乔铭易。但她对乔铭易了解不多,乔元礼也不太认识何和,两人说不到一块儿,安娜便回到正题,拿出IPAD向乔元礼展示自己的项目。
    乔元礼礼貌地听着,尽量不露出无聊的表情。平时这些项目洽谈自有他手下的雇员去谈,他只要负责定夺和撒钱就行了。何和与安娜兴许是对他的工作有什么误会,以为他会亲自负责。
    看到小姑娘这么热情,他也不好给人家泼冷水,颇有绅士风度地听到最后,暗暗记下要点,等回去交给手下。
    安娜觉得他们谈得不错,又邀请他去某古色古香的高级餐厅共进晚餐。饭后,她问乔元礼住在什么地方。
    “我送您回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打车就好。”
    “不不不,没关系的,您是客人,应该的。”
    安娜让服务生把她的车开过来,乔元礼便不再推辞,上了车。
    “乔先生是第一次来巴黎吗?”
    “不,以前来过一回。”
    “旅游?”
    “半是旅游半是工作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乔元礼逐渐觉出不对劲。安娜似乎不是往酒店方向开,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僻。
    “安娜小姐,您走错路了吧?”他终于忍不住问。
    安娜踩下刹车。车子停在荒郊野外的一条河边,几百米远的地方才能看见隐约的住家灯光。
    “没走错,乔先生,我就是要送您上路呢。”
    乔铭易拍案而起。
    “什么?!安娜要杀我爸?!”
    裴子莘急忙做出噤声手势,让他冷静。周围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视线,幸好他们是用中文交谈的,老外们听不懂。
    乔铭易冷汗直冒。如何能冷静下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离黑帮生活很遥远,乔元礼的地下世界对他来说更像一个离奇的故事,因为他向来不爱和黑道有瓜葛,又或许是这些年乔元礼把他护得太好了,从不让他接触那些腥风血雨。
    “安娜原本不姓林,姓罗。”裴子莘解释,“她爸爸曾是你爸的手下,死在你爸手里。她们一家被赶到国外,没多久母亲就自杀了。一个法籍华人家庭通过福利机构收养了她。那个福利机构对信息管理很严格,外人不可能知道她的身世。”
    等等,姓罗?乔铭易的思绪溯时而上,飞回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骗到荒郊野外,险些丧命。当时欺骗他的那个人……
    “小罗叔叔?”他喃喃自语。
    裴子莘望向远方:“她一直恨着你爸。和我认识之后,偶然知道我也跟元礼有关系,所以我们就一起策划怎么报复元礼。那时候我也恨着你们,恨不得你们都去死。但是我们两个人去对抗元礼,无异于蚍蜉撼树。元礼在国内势力大,唯一的机会就是把他骗到国外,在他势力所不及的地方下手。”
    “所以这次婚礼……?”
    “元礼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法国,所以我们打算从你身上下手。我们千方百计打听到你有个同学在法国留学,所以安娜想方设法接近何和。假如老同学结婚,你不可能不来。而你来了,我们就能绑架你,然后把元礼引出来。”
    乔铭易又想拍案而起,但忍住了。他之所以没被绑架,全是因为乔元礼为了追逐他也跑到了法国。何等阴差阳错!
    裴子莘继续道:“我原来以为她已经放弃了,因为她跟何和认识久了,发现何和人挺不错的,不忍心把他拖下水。而且计划太复杂,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全盘皆输,不如收收心好好过日子。没想到……”
    “等一下!”乔铭易打断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和安娜不是一伙的吗?”
    “这个嘛……一方面是因为不忍心看着元礼死。虽然他薄情了一点,但的确是个好男人。”裴子莘轻笑,“另一方面是因为我衷心希望安娜能够幸福。”
    他将腋下夹着的档案袋拿出来,从中取出一叠文件交给乔铭易。
    “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医院附近见面吗?当时安娜托我帮她拿一份体检报告。就是这个。”
    文件上都是法文,乔铭易看不懂,裴子莘便指着其中一行文字翻译给他听。
    “她怀孕了。”
    乔铭易瞠目结舌:“什么?!那她为什么还……”
    裴子莘耸耸肩:“孕妇情绪波动大吧。”
    “喂!认真点!”
    “我很认真。不论她成功与否,肯定都会遭到报复。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们了。阻止安娜杀死元礼,也阻止元礼报复安娜。”
    “他们在哪儿!”
    乔铭易一秒也不愿意等。
    “从前的计划是把元礼引到一个荒僻的地方杀掉。如果计划没变,她应该还会去那儿。”
    裴子莘拿出手机,在谷歌地图上将位置指给他看。乔铭易拔腿就跑,裴子莘叫道:“回来!”
    “还有什么破事儿?!”
    裴子莘拿出一串钥匙丢给他:“开我的车去。”
    乔元礼举着双手,在黑洞洞枪口的威胁下乖乖走向河边。月光洒在河面上,粼粼波光徐徐涌向远方。一派宁静安谧的景色,正适合做殒命之地。
    “安娜小姐,你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对我?”乔元礼冷静异常。
    “我本来不姓林,姓罗。”安娜冷冷道。
    “姓罗……原来是他。”乔元礼轻嗤,“当初有人劝我斩草除根,我说孤儿寡母看着怪可怜的就算了吧,把你们送到国外,想不到你们反而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杀了我爸爸,逼死我妈妈,你还觉得有恩于我们?!”安娜低声怒吼,犹如一头发怒的母狮。
    “呵,这场婚礼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吗?这么迂回的手段,也是难为你们了。”
    假如郑嘉义在身边,肯定要规劝大老板少说几句多活几秒,但乔元礼就是这样的性格,非冷嘲热讽一番不可。
    安娜果然恼羞成怒,绝不废话,食指按上扳机,正要扣下,不远处忽然亮起远光灯,伴随着急促的鸣笛。
    换作常人,此时肯定会惊慌失措,但安娜从容不迫,乔元礼几乎要夸赞她几句了。
    开车狂飙而来的正是乔铭易。他狂按喇叭,指望扰乱安娜,却失败了。为今之计只能开车直撞女子。但他想起安娜怀孕了。怎么能撞一个孕妇呢!
    脑中灵光一闪。记得《碟中谍5》里剧场刺杀一段,阿汤哥发现有两个狙击手准备暗杀总统,不论他击毙哪一个,另外一个都能得手。机智的阿汤哥没有选择杀死狙击手,而是一枪打中总统的肩膀,这样两个狙击手同时失去目标,保住了总统一命。
    乔铭易默默感谢阿汤哥的急中生智,然后猛打方向盘,撞向乔元礼。
    “爸!闪开!”
    乔铭易是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伤害乔元礼的,可现在情况危急,只能寄希望于乔元礼的反射神经了。
    只听见尖锐的刹车声,同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乔元礼在车撞来的刹那飞身闪躲,安全滚进河畔的草丛中。
    安娜打偏了,子弹擦过车顶,留下一道焦灼的痕迹。
    而汽车……虽然乔铭易及时踩住刹车,但河畔泥土湿滑,汽车竟径直滑向水中!
    乔铭易发出叽哩哇啦的怪异惨叫。他开始后悔这么有勇无谋了!再这样下去他要么沦为人肉靶子被安娜打成蜂窝,要么哧溜进水里变成河鱼的美餐!
    左思右想,还是被打成蜂窝死得比较有尊严!
    于是他当机立断,跳车而逃。车子滑到水边,缓缓停止了。
    安娜立刻调转枪口,瞄准乔铭易。
    在她扣下扳机之前,乔元礼挣扎着从草丛中冲出来,将她扑倒在地,扭住她的手腕。安娜吃痛地叫了一声,松开手枪。乔元礼急忙将枪扔远,不让她拿到。
    “乔元礼……!”安娜咬牙切齿。
    乔铭易见形势逆转,连忙冲父亲大叫:“你别下手太重!她怀孕了!她是个孕妇!孩子是无辜的!”
    乔元礼定了定神,力道放松了些。安娜想挣脱他,又被他按回地上。
    “你干脆杀了我吧!”她绝望地说,“就像你杀了我爸爸那样!让我们一家在地下团聚算了!”
    “我杀你父亲是因为他罪有应得!”乔元礼低吼,“是他先想害我儿子,我才杀掉他的!你也是快当妈的人了,难道不明白?!”
    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为人父母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一想到心爱的儿子险些丧命在那个狼心狗肺之徒的手里,乔元礼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人间地狱。一枪毙掉太便宜他了!
    乔铭易连滚带爬地来到他们近旁。
    “爸你没事吧?”他紧张地望着乔元礼。在车灯光芒中,养父身上沾满泥土和草叶,乔铭易不禁心疼又懊悔。
    他转向安娜:“你有什么怨什么仇就冲我来吧!”
    “铭易……”乔元礼感动地望向儿子。
    安娜咬住嘴唇,眼泪簌簌地往下落。乔元礼见她杀意已逝,便松开手。女子恍惚地起身,一瘸一拐走向自己的车,路过手枪时乔铭易全身紧绷,生怕她杀个回马枪,但安娜看也不看地上的枪,跌跌撞撞上了车。不多时,那辆车便消失在夜色中。
    “就这么放她走了?”乔铭易讶异。
    “她已经放弃了,我看得出来。”
    乔元礼手臂突突地疼,大概是闪躲时在地上撞了一下,伤到了。
    “你还好吧?要去医院吗?”乔铭易痛心疾首,“我觉得不能撞孕妇,就只好撞你了,对不住,都是阿汤哥……”
    乔元礼不明白关阿汤哥什么事。
    “没关系,你做得挺好。要不是你开车冲过来,恐怕我躲不开她的子弹。”
    “你伤到手臂了?”
    “大概吧。我知道一家私人医院,口风严动作快,送我到那里。”
    乔铭易“嗯”了一声,扶着他慢悠悠地走向车。乔元礼大胆地将身体重心放在乔铭易身上。
    “真好,知道孝顺爸爸了。”他笑。
    “我本来就很孝顺!”乔铭易反驳,“再笑!再笑就真的要笑死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乔元礼嘴上这么说,唇角却依然挂着淡淡的弧度。
   
    第11章
   
    他们费了半天力气把车从水里开出来。乔铭易遵照养父的指使驱车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一家位于深巷中看起来十分可疑的医院。医院内部装潢倒很干净舒适,只是急诊部走廊上坐了好几个光头纹身老外,个个凶神恶煞。果然是专为道上人士提供服务的私立医院。
    他操着结结巴巴的英语跟护士交谈,护士一脸冷漠,好像语言不通的样子。最后只能乔元礼亲自出马,忍着疼痛一边跟护士交谈。医院要价不菲,但诚如乔元礼所说,医护人员没有问东问西,很快就送乔元礼去做检查。
    乔铭易担忧地跟在他们后面,医生和乔元礼交谈时他一句也听不懂,问乔元礼伤势如何,他笑着回答“没什么大碍”。
    怎么可能没什么大碍!肯定他为了安慰自己故意这么说的!
    乔元礼的手臂被固定好,包得像个木乃伊,送进病房里观察几天。乔铭易心急如焚,在旁边转来转去。
    他觉得医生应该是懂英文的,壮着胆子上前攀谈,结果医生一张嘴就是一连串专业名词,听得乔铭易宛如回到了大学英语六级考试听力现场——啥也听不懂!
    最后只能哭丧着脸回到乔元礼床前,颓唐地爬在床边。乔元礼抬起自由的那只手,摸摸他的脑袋。
    “我真没事儿。以前受过比这重得多的伤呢,不都好好活到现在了么。放心吧。”
    乔铭易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用力蹭了蹭。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看出安娜她……她……如果我不劝你跟她见面,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别自责,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我当初……”
    “你别报复安娜!”乔铭易叫起来,“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报警好不好?”
    乔元礼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铭易,”他语重心长地说,“我是混黑社会的。先不提警察来了抓我还是抓她的问题,黑社会向警察求助,丢不丢脸啊?”
    “但是……她也蛮可怜的。假如她愿意放弃复仇,你就放她一马好不好?”乔铭易可怜兮兮地吸了吸鼻子,“她以后要还是打什么坏主意,那随便你,但是这一次就放过她吧。要骂我圣母就尽管骂吧……”
    乔元礼叹息:“假如在以前,哪怕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网开一面的。”
    会瞒着他,偷偷把看不顺眼的人做掉。
    “但是和你在一起久了,心都变软了。”
    乔铭易留在医院照顾乔元礼。长这么大从没伺候过人,他做得笨手笨脚的,乔元礼都看不下去了,说医院有护工,他没必要亲自动手。况且再让他“照顾”下去,伤势搞不好会变得更严重。
    乔铭易只好悻悻地罢手,但依旧寸步不离守在乔元礼身边,困了就在床边趴一会儿。乔元礼因止痛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时发现乔铭易抓着自己的手伏在床边。想摸摸他的脑袋,可另外一只手被绑着,又不敢惊醒乔铭易,只能无奈地笑笑。
    乔元礼受伤住院的事没告诉任何人,尤其不敢告诉郑嘉义。父子俩都担心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带一飞机人来剿灭了安娜一家。既然许诺不再追究,乔元礼就不会违背诺言。
    第二天,一位意料不到的客人带着鲜花和果篮前来探病。
    “内人给两位添了许多麻烦,我代她来道个歉。”
    何和面带春日和煦般的笑容,向乔元礼低头鞠躬。
    乔铭易讶异得合不拢嘴:“你知道???”
    “昨天她回来时样子不对劲,什么也不肯说,还是小裴告诉我的。”
    “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我很震惊啊!听完之后我当场就吟了两句诗:苟利……啊不我是说,听完之后我觉得大事不好,本来都打算收拾细软跑路了,但觉得乔叔叔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乔元礼厌倦地挥挥手:“我已经许诺不再追究了,只要她不执意报复我。管好你的女人。”
    “让她回娘家休养了。另外乔叔叔在医院的账单也由我付了。”
    乔铭易难以置信:“何和,安娜接近你可是有目的的啊!你被她利用了!”
    何和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也很震惊。不过我有信心感化她。更何况……如果她对我一点真心也没有,就不会愿意跟我生孩子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得开啊!”
    “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呐。”何和轻抚乔铭易的狗头,“你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
    父子俩就这么木着脸听了一个小时的膜法师讲话。
    何和离开之后,乔元礼对乔铭易说:“你的这个同学……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啊。”
   
    第12章
   
    乔元礼在医院住了几天,经观察无碍,便回酒店养着。又过了两周,自觉伤势已经痊愈,于是拆了夹板绷带。乔铭易让他再多住几天养养身体,他一派从容:“回家养着也是一样。”接着洋溢着笑容问乔铭易,“跟我一起回家吗?我这个伤员可扛不动行李。”
    乔铭易扁了扁嘴:“回去就回去呗。”
    于是订了机票,收拾好行李,就这么到了机场。
    办理托运时乔铭易看着自己和养父的名字发了会儿呆。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怎么?”乔元礼插着口袋,悠闲地站在一边。
    “你也姓乔,我也姓乔,那我们两个加起来岂不就是……JOJO?”
    乔元礼:“???”
    乔元礼不差钱,所以乔铭易豪气地买了商务舱。自打上大学以来,他就再没享受过这等奢侈的待遇了。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不心疼。
    飞机起飞的时候必须关手机。乔铭易拿出他的小姐姐依依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唉声叹气地关上屏幕。
    “就这么喜欢玩游戏?”乔元礼不解,“听阿义说你差不多把工资全花在游戏里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阿义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呢!大嘴巴!”乔铭易郁闷,“离开欧洲前我再抽一次,这次的限定卡一张没抽到,好气哦!”
    “我帮你抽也是一样啊。”
    “不要!你这么非!我的号自从被你碰过之后好像更非了!走开走开!”
    乔元礼不懂“欧非”是什么意思,但从上下文来看,“欧”似乎代表手气好,“非”则代表收起坏。年轻人的语言怎么这么复杂,比黑社会切口还深奥……
    “那我给你充钱呗?”他热心地提议,“只要肯花钱,不信抽不到你想要的……那什么小姐姐。”
    乔铭易霎时间感动得不能自已,差点就抱着乔元礼的大腿喊爸爸了。不对,他本来不就是爸爸么……
    转念一想,自己花自己的钱是一码事,花爸爸的钱又是另一码事。一个经济独立的人怎么能这样呢……再说了,乔元礼的不就是他的,以后可得节俭一点儿,不能再这么大手大脚了,帮老父亲省省钱……
    他扭头望着窗外逐渐远离的地面,嘟嘟囔囔道:“……还是算了,回去叫老夏帮我抽。人家欧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和卡池谈笑风生!”
    飞机起飞时遇到气流,机身震动剧烈。乔铭易胆小,靠在乔元礼肩上不敢动弹。乔元礼搂住他:“不怕,下面是大海呢,掉下去也摔不死。”
    “我不会游泳啊!”
    “爸爸救你。”说罢亲了亲他的额头。
    乔铭易刚有点儿感动,接着猛然想到:我地理学的不好你不要骗我,巴黎旁边哪儿有海呢?!
    震动很快就停止了,乔铭易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庆祝自己的人生没有交代在这里。接着发现整个机舱里只有他一个人傻乎乎地拍着手,便尴尬地装作看风景。
    飞机很快升上平流层,窗外是一片渺茫的云海。来法国是也是同样的景色,当时乔铭易可没想过自己竟会在异国与乔元礼重逢,更没想到他们会有复合的一天。当然,乔元礼命悬一线的事件更是连出现都没出现在他的脑子里过。
    现在他却坐在乔元礼的身边,和爸爸一起回家。
    他偷瞄乔元礼。年长男子戴上耳机,闲适地听着音乐,发现他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嘴角魅惑地一勾。
    乔铭易急忙用飞机杂志挡住脸,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和逐渐变红的耳朵。
    明明起飞的惊险时刻已经过去了,心脏却扑通扑通激越地跳动起来。
   
    第13章
   
    经过漫长的飞行,两人终于回到祖国的地面。
    家里派了保镖和司机来接。乔元礼事先说了乔铭易跟他一同回来。跟在大老板身边这么多年,大家都是明眼人。既然铭少愿意跟着大老板回家,说明两个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司机保镖候在出口,看到乔元礼甩着手走过来,背后跟着扛了一大堆行李的乔铭易时,脸上都溢满了惊讶。
    “大老板怎么能让铭少一个人拿那么多行李呢!铭少累坏了吧!”
    其实并非乔元礼故意难为儿子,而是乔铭易自告奋勇帮他拿行李。毕竟乔元礼身体还没好,他也知道心疼孝顺爸爸。但实际扛了一下,才发现行李那么重……他吭哧吭哧跟在乔元礼背后,累得像条死狗。
    保镖们接过行李,簇拥着两人上车,恨不得一路敲锣打鼓地回家。路人纷纷侧目:这是哪里的大人物来了,还要清场开道呐?
    五年不曾回家,路上的风景都陌生了。这些年城市变化挺大,道路翻修过,也新建了不少高楼大厦,可算是一年一个样,乔铭易几乎认不出来了。车开到郊外,才勉强和记忆中的景色对应起来。
    去往乔家大宅的公路两侧依旧郁郁葱葱,正是深秋时节,金黄的银杏落叶铺了一路,仿佛是为了迎接游子归来而特意铺上了一张地毯。
    终于望见大宅子那熟悉的屋顶,乔铭易胸口陡然升起万般感慨。若在一个月之前,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重返家园。现如今的一切反而令他如同置身梦境。
    大宅子的佣人们得到消息说铭少回来了,纷纷跑出来迎接。都是老面孔,五年不见,都或多或少带上了岁月的风霜。
    乔铭易一下车就落入老保姆们充满母性之爱的怀抱。
    “铭少清减了!外面的伙食哪有家里好!今天特意让厨房做了好多铭少爱吃的菜!”
    “怎么戴上眼镜了?近视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总爱盯着电脑,铭少可得爱惜视力!”
    乔铭易鼻子一酸。家里有这么多关心他记挂他的人。从前他觉得理所当然,于是感受不到这些爱多么宝贵,知道失而复得才意识到可贵之处。
    佣人们前呼后拥地将乔铭易迎进屋里。还有一位意料不到的客人在等他。
    “铭少可算回来了。”郑嘉义腋下夹着一只小熊,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他事先接到大老板的通知,让他把乔铭易留在希宏市的物品都搬回乔家大宅。郑嘉义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心里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大老板还是有些手腕的,终于把铭少追回来了,谢天谢地。
    客厅里堆了好些箱子,全是乔铭易的家当,郑嘉义指挥几个佣人把物品分门别类收好。
    乔铭易揉了揉眼睛,再也止不住笑意,喊了一声“哥”,兴奋地扑过去。
    郑嘉义以为铭少要扑他,连忙张开双臂。孰料乔铭易径直略过他,扑向躺在沙发上的……二哥。
    “哇二哥我想死你啦!还是这么毛茸茸软绵绵!呜啊!”乔铭易埋首在二哥的胸膛上,蹭个不停。
    郑嘉义尴尬地流下一滴冷汗。
    “都不跟阿义打声招呼吗?”乔元礼语带责备。
    乔铭易扛起二哥:“阿义你好啊!给你带了伴手礼,等会儿拿给你!”接着欢天喜地地爬上楼。
    乔元礼拍拍他的肩膀,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意味深长的无奈眼神,跟上乔铭易。
    “要把你的熊搬去哪儿?”
    “我房间啊。”
    “不搬来我房间吗?”
    “为什么要搬到你……”乔铭易说完便羞涩地扭过头。乔元礼这是要他睡到自己的房间去。今后就再没有什么“你的房间”“我的房间”了,只有“我们的房间。”
    “你的床那么小哪放得下!”他咕哝道。
    “还要放床上?”乔元礼心情复杂地打量着那只巨大泰迪熊。
    “当然了!不抱着二哥我睡不着!”
    “抱我不就行了?”
    乔铭易大喊“不要脸”,一溜烟蹿进自己的卧室,将二哥扔在床上。乔元礼跟进来,说:“他们打扫房间的时候,我让他们别动家具摆设,一切都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乔铭易打量四周,发现果然一如记忆中的模样。他临走时特意在桌上放了本书,摆成摊开的样子,现在那本书依旧摊在桌上,一尘不染,拿起来一看,连页数都没变。
    眼眶一热。他避开乔元礼的目光,偷偷抹了抹眼角,佯装检查书架。
    “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搬去我房间的吗?”乔元礼倚在书桌上问。
    “我找找……”
    乔铭易审视着书架上五颜六色的书脊。都是他中学时代的收藏,现在已经不太适合二十五岁的青年了。当看到一排熟悉的身影时,他锐利地瞪向养父。
    “你偷看了我的日记?!”他厉声问,“肯定是你偷看的!连顺序都不对了!你当我是瞎子?!”
    乔元礼一噎:“不是按照一二三四排列的吗?”
    乔铭易的中二日记《圣蔷薇十字契约书》写了好几大本,每本都细心地贴着标签,还起了古怪的小标题,比如卷一叫《兵临城下》,卷二叫《气冲斗牛》。
    “当然不是了!一二三四是刻意用来迷惑黑暗……用来迷惑你们的!正确的顺序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乔元礼:“……”
    虽然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但他确实听不懂啊!
    “好吧,我确实看过。”乔元礼承认,“你离开了整整五年,想你时候只能到这房间来看看,忍不住就拿了一本。”
    他向来尊重儿子的隐私,不会像那些控制欲过强的父母一样偷看孩子的日记。可五年间一个人独守空房的寂寞实在难以排遣。所有关于乔铭易的东西都能带给他些许慰藉。
    况且他也非常好奇乔铭易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
    这个他搞不懂的、像神秘小生物一样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以为日记能为他打开一扇窥探乔铭易的窗户,结果发现看了日记反而更加搞不懂了!那些充满了深奥词汇的句子,他单纯从语言的角度能看明白,却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难道是在写以自己为主角的小说吗?也不太像的样子……
    乔元礼掩卷沉思。
    一直以来,乔铭易脱离常轨的思维于他来说都是孩子气的玩闹,等长大后自然而然就“痊愈”了。但是那种思维非但没从乔铭易身上离去,反而根深蒂固地住了下来。
    这种性格是不像他的,当然更不像于信城。虽然外表肖似,内在却截然不同,与其说南辕北辙,不如说直接偏差到了另外一个次元。
    于信城宛如某种恢弘的界标,乔铭易非但没有向着他追过去,反而朝相反方向疾驰而去,绕过地球一圈,终于抵达那界标位置,然后……
    将其远远甩在了后面。
    说不定有一天速度会快得脱离地球引力、飞向宇宙吧。乔元礼如此想到。
    他曾经想过以宇宙为喻,来描述他们一家的关系。
    他是地球上一个渺小的凡人,于信城则是高挂天空的一轮皎月,在他心里洒下清澈的白光。
    乔铭易嘛,则是夜穹中的星星,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光芒,却始终伴着月亮。
    后来他深思熟虑才发现,那些闪烁的星星其实都是炽热的恒星,悬挂在遥远而冰冷的空间中,以无边的光和热照亮自己的星系。
    那炽烈的光芒甚至能跨越千万亿光年的距离,来到这颗黯淡的小星球上,映照在他这个凡人的眼瞳中。
    他终于意识到,那可不是什么陪衬的星星。
    每一颗都是熊熊燃烧的太阳。
    他心中曾有一抹清澈的白月光,在黑暗的夜里遥遥挂在天际,可望而不可得。
    如今他的胸膛里却洒满了金色的阳光,灿烂夺目的光辉普照天地,令他的世界再无一丝阴影。
    “你怎么不说话?”乔铭易叉着腰问,“自觉理亏哑口无言了吧!”
    他的那些中二日记,现在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乔元礼居然背着他偷偷摸摸读了!天呐!比起“日记被别人看”的愤怒,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羞耻。这种东西怎么被外人看到呢!还要不要人活了!
    他扑到乔元礼身上,捶打他的肩膀:“给我忘掉!统统忘掉!以后提也不准提!听见没有!”
    乔元礼吃吃笑着,被他捶得连连后退。乔铭易打起人来一点儿也不疼,可见不是认真的,倒像小猫似的挠得他心里发痒。
    他退到窗边,再无可退了,便背靠着玻璃,一把拥住乔铭易。
    窗外正是秋高气爽,天空一碧如洗,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洒下一格一格的影子。
    “哈哈哈,行啦,圣光战士的攻击好厉害,我可受不起。”
    乔铭易觉得大脑里“轰”的一声,像有颗原子弹落地爆炸了。
    “你你你!你说什么!不准说!闭嘴!全都忘掉!”
    乔元礼却不依不挠:“我的设定是什么?邪恶使徒?是你的敌人吗?”
    “都叫你不要说了!”
    乔铭易捂住他的嘴。然而乔元礼伸出舌头一舔他的掌心,他便触电似的缩回手。
    呜呜,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道就该在离家的时候把中二日记一把火烧掉,那样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了!
    “其实自从看了你的日记,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说……”
    乔元礼将冰凉的手背贴上他滚烫的脸颊。
    “一直想找个机会试试看,能不能进入你的世界?能不能更加理解你一些?”
    乔铭易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你想说什么!”
    乔元礼拉起他双手,按在自己胸口。
    规律的心跳,缓慢而有节奏的,一拍接着一拍。
    “我这邪恶的爪牙,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禁锢你的自由之翼。”
    他突然变得非常严肃。
    “请你务必突破荆棘的囚笼,重返那无限的苍蓝之空。”
    乔铭易愣住了,先是疑惑,接着是羞耻,最后不可抑止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够了!你是在笑话我吗?再这样我真要揍你了哦!真的哦!”
    “不对吗?不该说这些?我不是你的敌人邪恶使徒吗?”
    “不对不对,”乔铭易用力吸了吸鼻子,哭笑不得,“你没看到最后一卷的最新设定……你是圣光战士在地球的父亲,一个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也不知道圣光战士与邪恶党羽战斗的伟大事迹,还以为他是个特别调皮的熊孩子。爸爸干了一些不光彩的勾当,可圣光战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忙着拯救世界,没空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后来圣光战士要离家远行,爸爸以为他是去旅行,其实他是准备和黑暗势力决一死战,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态。爸爸隐隐约约发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但还是对圣光战士很有信心。最后圣光战士战胜了敌人,作为代价,他失去了全部力量,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乔铭易擦去眼角的泪水。
    眼泪却止不住,雨点一样往下掉。
    乔元礼搂住他,有力的双臂如同磐石一样牢固。
    “然后……然后……”乔铭易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回到家里,爸爸依旧像往常一样打开门对他说……怎么不说提前一声我好去接你……欢迎……欢迎……”
    “欢迎回家。”
    乔元礼低头吻住他。
    乔铭易心中一直划着一条铜墙铁壁般的分界线,将他和乔元礼泾渭分明地隔开。
    一边是他的世界,一边是乔元礼的世界。
    双方不可能彼此理解,也无法产生共鸣。
    他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他们会越走越远,直至形同陌路。
    可现在,那条分界线却瞬间崩解,化作亿万的闪亮齑粉,融化在秋日绚烂的阳光里。
    再没有什么非此即彼的黑与白。
    再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次元壁。
    一切都包容在那无限自由的苍蓝之空中。
    THE END
    后记
    唇亡齿寒想写温暖人心的故事。(好可怕的后记开头!作者不是想发表爱的战士宣言啦!)
    《非黑即白》的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
    老乔和小乔经过这么多波折,终于圆满地在一起了。作者以前从没有写过这么长的专心讲谈恋爱的故事,所以这篇文是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也收获了很多喜悦。(在作者所有文里这是连载期间读者反响最热烈的……)
    感谢在写作时提供了宝贵建议的liiko的太太,如果没有睿智的你,崽崽斗小妈那段不会那么虐,科科。
    也感谢每一位回帖的读者!有很多读者几乎每章必回,每次看到你们熟悉的身影,作者都觉得非常感动,像看到了老朋友一样!感谢你们近两个月来的陪伴,如果没有大家的支持,作者是没有动力写完这个故事的!
    正文之后还有好吃的番外哦!番外一共三个,番外一:后日谈,讲述老乔和小乔去海滨别墅故地重游的故事。番外二:女装play,小乔参加漫展,竟是去当看板娘?!番外三:道具play,老乔一直记着小乔小时候把他的道具翻出来玩的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前两个番外会放在网上,最后一个番外独家收录在个人志中。
    对啦,《非黑即白》会出个人志,相关消息会在作者微博公布,请大家多多支持!感谢你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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钞票 +20 大魔王 2016-11-27 17:02 谢谢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