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门之不是无情番外作茧自缚(上)
漆黑的空地上,本来安静的空间,传来让人毛骨悚然的挖掘声,还伴有一个人的咒骂。
“……尹德,你别以为你死了,就能逃得掉,我还没折磨够你呢,你休想就这麽死了……”
几个小孩子在河边玩耍,有几个甚至光著身子,跳到了有一定深度的河里,欢腾地浮浮沈沈。
“小雨,你也下来玩儿啊?”其中一个长得比较大的孩子冲著河边最大的孩子说,说话间又游出去好远。
被叫到的孩子,淡淡看著,没打算下河里去。
手不自觉放到左腿小腿的位置,被衣服包裹的地方,有著不同於右腿的肿胀。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河里的几个孩子惊叫起来。
“德子呢?他怎麽不见了?”“刚才就提醒他不要往那里游的,那边的河水很深的。”
慌乱的声音传达到河岸,原本玩得开心的孩子,这时候纷纷凑到河边,担心地看过去,其中一个头顶上绾了两个髻的小女孩哭了起来,喊著“哥哥”“哥哥”,十分著急,可就是不敢下河,他们在岸边玩的孩子都不大,还不能游泳。
原本不想下河的小男孩皱了皱眉头,飞快脱了鞋子跳下河去,在几个怎麽都不敢往深处游的孩子之间穿梭过去,游到刚刚那个大孩子游泳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潜到水底。
可是,这里的河水有些浑浊,本来在水下就受阻的视线,更加派不上用场,他只好一边极力看著,一边慢慢摸索。
时间久了,小孩子的呼吸有些受阻,他又浮上水面,深吸一口气之後,再一次潜下去。
如此循环了好几次,在其他小孩子都不抱什麽希望的时候,他又一次浮出水面,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浮了上来,左臂间还夹了一个无力的身体,游到其他几个孩子在的地方,其他的孩子也赶紧上来帮忙。
将人平放在岸边,几个小孩子更加手足无措,刚才的女孩子已经哭成了泪人,救上来的人哪里还有呼吸在,胸膛一点点都没有起伏。
“怎麽办?”的声音,在小孩子中间传了开来。
先前下河救人的小孩子,没来得及穿上鞋子,便飞快凑到溺水的孩子身边,费力翻过他的身体,在他背部拍了几下,见没有效果,又开始按压他的胸膛,仍旧无效,他只有采用大人们常用的办法。
一手捏著对方的鼻子,一手掰开对方的下颚,深吸一口气之後,吹到对方嘴里。
周围的小孩子,都安静了下来,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这一幕。
在溺水的孩子呛咳起来後,纷纷兴奋地高叫起来,还有几个拍著救人的孩子的肩膀,直说“小雨,你真厉害。”
孩子们各自回了家,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的队伍,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家人惊讶地叫唤:“小雨!你怎麽湿成这样?”看到被两人搀扶著的比较高的孩子又喊道,“小德这是怎麽了?”
在大人们几番问话下,他们缓缓说出了在河里发生的事情,挨骂自然是免不了的,两个男孩倒是没什麽反应,女孩子持续著在河边的动作,继续哭。
“你们小雨真是了得,这麽小的孩子,就能下河救人了。”大人们彼此恭维著,时不时赞赏地看著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眼睛里都是赞赏。
“小德也很厉害啊,昨天不还救了小雨,要是没有他,小雨可能昨天就被那条大黄狗咬死了。”
“我越看小雨这孩子越喜欢,嫂子若是不介意,咱们两家结个娃娃亲怎麽样?”
“好啊,小梅这孩子我也喜欢得紧,就这麽说定了,妹子可不许反悔啊!”
大人们的对话传进了院子里玩耍的孩子耳朵里,小姑娘立刻害羞地低下头去,大一点的男孩子也很开心,那个换了一身衣服的男孩子,脸上淡淡地扯出一个笑容。
那一年,尹德10岁,秋雨9岁,尹梅6岁。
从那之後,尹德更加喜欢跟在秋雨身边。
“你不是喜欢纠缠我吗?从小就爱跟著我,因为你,我被黄狗咬,因为你我伤都没好就下水,结果第二天就发了高烧,全都是因为你,我没一天安生日子,我还没把这些都还给你呢,你怎麽就可以死?”
二十岁的科考没过,秋雨有些心灰意懒,回了家,再不愿意出门。
这一天,尹德刚从外面回来,黝黑的脸孔上漾起灿烂的笑容,一路快步走著进了秋雨的房间。
“小雨,我回来了。”那时节,秋雨的父亲上山砍柴的时候,不慎坠崖,他母亲积劳成疾过世了,老辈人的迂腐思想,认定了是秋雨克死了自己的父母,亲戚朋友没有人愿意收留他,只有尹德的家人收留他们。
秋雨没有理会他,捧著一本书,老半天没有翻过去一页。
“哎呀,别看了,咱们出去玩玩怎麽样?”没心没肺的人,压根没看出来秋雨心情的低落,拉著人,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就往外走。
秋雨一路说著“不去”,尹德只管说著“在家会闷坏的,出去出去”。
到门口的时候,女孩子的声音拦住了他们:“哥,雨哥,你们这是去干什麽?”
“我们出去走走,别告诉娘啊!”尹德嬉皮笑脸地对著妹妹说悄悄话,挤眉弄眼的,让本来就不是很好看的脸孔,更加别扭,只有一双眼睛特别灿烂。
“哥,你不是要去什麽不好的地方吧,爹娘可说了,你再去,就打断你的腿,再说,你不是和林家姐姐定了亲了吗?怎麽还老往那种地方跑,那些地方的女子都不是好人。”尹梅甚是不赞同,高声埋怨。
秋雨这时候也定睛看著他,被两个人看得窘迫,他慌忙捂著妹妹的嘴,低低地说:“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能小点声,非要让所有人都听到啊?”
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著,确定没有人在之後,才放下心来。
“你还担心别人听到吗?你那点事情,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秋雨冷冷说道,没打算再跟著尹德出门,估计也不是去什麽好地方。
“哎哎,我不是去那种地方啦,我保证!”一把拉住秋雨,随後举起另一只手做起发誓状。
秋雨没再说什麽,尹德信誓旦旦的样子,他不觉得可信。
在尹德一次又一次的保证下,两个人这才出了门,一路走著,在各个地方停留後,还是到了最开始就厌恶的地方。
“你说过不来这里的!”秋雨的脸色更加难看,就没办法相信这个人。
“嘿嘿,要放松的话,这里是最好的去处,来吧来吧!”
尹德奋力要拉秋雨进去,秋雨奋力抵抗,最终拗不过尹德的力气,他们进去了,进到里面,尹德只觉得被那些胭脂水粉什麽的,呛得头晕,他的身边很少有女子如同这些人这样,浓汁抹粉的。
尹德的家里是做小生意的,生意没有十分大,但是收益还不错,养育三个孩子,完全绰绰有余。
因此,尹德才总能得到些闲钱到这些地方来,说得好听,是他拿著他自己挣来的钱来消费,说得不好听,他就是浪费父母亲每天辛辛苦苦赚回来的钱。
就算他每天都去帮忙,也还是一样。
没有如同尹德那样,和那些姑娘嬉笑著调情,他淡淡看著,任由身边的姑娘怎麽讨好,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四处打量著这个不小的青楼,人来人往的,说明生意很好。
“怎麽?没有新的小倌?”一个冷冰冰的,足够在炎热的夏天将人冻僵的声音,传进耳膜,秋雨沿著声音看过去,他不是对这些地方一点都没有概念,他听到了“小倌”这两个字,他同样知道那是什麽。
老鸨的声音很抱歉,还叫那个人“慕容”公子,幕容是国姓,这人身份一定很高,所以,老鸨才亲自去招待,不过,好像并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那人脾气更加暴躁,就要出手的样子。
最後,那人没有了耐性,甩袖离开了,秋雨也僵在了那里。
从来没有见过那麽美丽的一个男人。
那天夜里,他三更半夜睡不著,就想到院子里坐一会儿,路过尹德父母的房间时,他停住了。
“你说说,你当时留下他干什麽?拖累了自己的爹娘不说,还要拖累咱们。”男人的声音很是不满。
“你就不能小点声,好歹他将来也是咱们女婿,你怎麽老这麽说?!”女人制止他,效果不大。
“你们当时随口说说的事情,你还当真了,我可不当那是一回事,咱们小梅那麽乖巧的孩子,干吗嫁给那麽个一无是处的家夥。”
秋雨没有再听下去,这样的对话,他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这两个人当初也不知道为什麽就决定收留他,住在这里没多久後,他就听到了这样的话,只是自己那时候还小,没有能力自己养活自己,原打算,考取功名然後搬出去,现在这个指望也没有了。
“你还说呢,要不是小德跪著求咱们,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怎麽说,也是多出来的一笔钱啊!”
奇门之不是无情番外作茧自缚(下)
“你为什麽非要让我留在你家,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才脱离了那里,你为什麽还要逼著我回去?你好残忍!”
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秋雨知道那天晚上那个很美的男人,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子,他另外还有一个园子,那里好像正在招人,他去了,并在那里留了下来。
一个漆黑的夜晚,当他站在慕容延庆那夜留宿的房间外,听到房间里的声音,先是惨叫而後变成了低低的呻吟,他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久久的,一直到屋子里没有了声音。
他做了瑞园的管事,从此脱离尹家,但也不完全脱离。
“小雨……”黝黑脸孔上,原本亮晶晶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灰暗,他看到秋雨来到床前,想要拉住他,可秋雨站得有些远,他够不到。
“我是这个院子里的管事,从今以後,你只能叫我‘秋管家’或者‘管家’。”秋雨冷冷地看著他,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
到这里的第一天,尹德就找上门来,门口的侍卫自然不让他进去,他要硬闯,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把他放到慕容延庆床上的主意,是他跟老管家提议的,亏了这一招,他得到了这个小小管事的差事,他看著眼神更加暗淡的尹德,脸上仍旧麻木。
“从今以後,你有两个选择,安安分分做主子的人,或者,现在就被秘密处理掉。”
相信没有人不明白,秘密处理掉,是什麽意思,尹德仍旧呆呆傻傻地看著他,仿佛不相信,面前这个人,是自己认识了二十年的秋雨,好半天,他张开口,喉咙沙哑声音破碎:“我留下。”
不留下只有死路一条,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问题。
尹德不是怕死,只是不想就这麽死了,他还有事情没有做,他要让秋雨离开这里,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里看似华丽看似荣华,却是一个真正的牢笼,进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活著出去的,不管是管事下人还是其他人,包括那些侍卫,也是签了死状来了这里的。
躺在男人身下不要紧,只要最後能够让秋雨离开这里,怎麽都好。
秋雨是他的朋友,是他妹妹未来的夫君,是他……
他无论如何,不能让秋雨出世,无论如何都不能。
如同那天晚上的酷刑,仍旧持续,尹德一天天衰竭下去,精神越来越不好,常常在那人的酷刑中,便昏了过去。
昏昏沈沈的时候,总感觉有什麽人在温柔地喂他喝药,温柔地替他擦身,然,待他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也曾问过秋雨,照顾他的是不是他?
秋雨冷冷地回答:我正确地告诉你,我恨你,恨你求了你的父母,把我留在你们家,受了这麽多年的委屈,还要隐忍你们家人的假情假意,你觉得我会帮助你吗?
往往说完这段话,就会听到秋雨的冷哼。
尹德第一次知道,是自己的过错,造成了秋雨如今的境况。
可是,如果那时候放任秋雨一个人在外流浪,他也再没有机会看到他了吧?他还是自己妹妹的夫君,怎麽就能音讯全无地流落他处?
有一段时间,秋雨不见了,他问了园里的人,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再次看到他的时候,秋雨仍旧冰冷,但在看著慕容延庆的时候,脸上有著得意,後来听秋雨说:我这一次出去,送给主子一份大礼,你以後倒可以轻松了,不过,你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蓝院,做好你的调教工作,哪儿都别想去。
想也知道,那份大礼是什麽。
尹德也从来没有想过,在秋雨还在这里的时候,离开这里。
他们两个人,就那样在瑞园一待就是三年,尹德一直在想办法离开那里,当然要带著秋雨,至於秋雨,这三年的时间,已经不知道进贡给慕容延庆多少男人,地位也越来越高。
“我那麽对你,为什麽你连一声责骂都没有?我是那麽可恶的人,为什麽你连一声责怪都没有?你知道,我遇到你的家人的时候,他们都说我什麽吗?他们说我狼心狗肺,说他们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你的话,收留我!他们说,我死後一定会下地狱,永不超生。
小梅他,有一段时间,天天跑到瑞园门口,跪著求我,边哭边求我,求我放了你,说他们不该那麽说,她早就知道你爹娘不是真心诚意地收留我,可是她没有办法,但那都不关你的事情,她说,如果非要有一个人赎罪,就让她去。”
瑞园里又来了一个人,送来蓝院的时候,因为著凉而昏迷不清,秋雨将人扔给他,大部分时间,秋雨都将生病昏迷的人扔给他,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照顾他的时候,他弹了琴,这是早几年的时候,秋雨教给他的,他原来一直都不愿意学的,但是很奇怪,住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这房间里原就摆了这张琴,他猜想这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留下的,之後,就那麽自然而然地弹了起来。
静静地,忧伤地弹了起来。
新来的这个人很有趣,似乎脑子缺了根筋似的,醒过来就要泡温泉,这园子里只有一个温泉,他带著他去了,没想到就出事了。
那时,秋雨跟他说,好好照顾这个人,爷很喜欢他,还问了他的名字。
往常的时候,慕容延庆从来不会管床上躺著的,叫什麽名字家世如何,反正一般都是息了灯狠做,他看都不会看床上那人的脸。这一次,他问了名字,所以,他转问那个人,那人说,他叫秦牧,在师兄弟里排行老九。
几日的相处下来,他知道这个人心底很好,看著他的眼睛,他的心境也跟著通畅起来,那双清透的眼睛,仿佛未染尘埃的霞珠,难怪慕容延庆会对他感兴趣。
不知道为什麽,秋雨又不高兴了,他看到自己和秦牧在一起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也许,是因为秋雨喜欢慕容延庆的关系吧,这几年他也看出来了,秋雨总是能够因为对方的长相而呆滞,远远地看著,怎麽看也看不够。
就算知道秋雨喜欢了那个人,他还是要将秋雨带离这里,这里不适合他们这种人。
一天晚上,他睡不著觉,四处闲逛,结果就遇到了一个黑衣人,还险些被他杀了,他大叫刺客,那人便跑了,也难怪,那麽多侍卫跑过来了,他能不跑吗?
浑身冰冷地回到蓝院,却差点和秦牧撞在一起,他注意到了秦牧的不同,也是在那时候,他做了一个决定。
三年的时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多麽怀念那个从小生长的家,然而回到家的时候,爹已经不在了,爹一向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喝死在了酒坛里,他连自己父亲的最後一面都没有见著。
娘的头发白了很多,看到他和秋雨一起回来,刚要发火,似乎是想到曾经秋雨的狠决,她隐忍著。
过没多久,这个房子里举行了很小的一个婚礼,没有请来多少人,也实在请不来多少人,这几年,他们家的事情,也是街知巷闻了,没有人会上门贺喜。
看著秋雨穿著大红的喜袍走进来,又看著妹妹蒙著红盖头慢慢走进来,他是真得高兴。
可是为什麽?
为什麽眼泪就那麽不争气地爬了出来?为什麽他的眼睛只能紧紧地锁在秋雨身上?
不应该的,不应该。
很早的时候,不就明白了吗?那是不可以的。
十三岁的时候,趁著秋雨从此以後住到他家的机会,趁著他们家还没有整理出一个空房间的机会,他偷偷吻了秋雨,那便已经是一个告别的吻了,不是吗?
为什麽呢?
自己还在执著什麽?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和小梅成亲,你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地哭吗?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刚到你家的时候,你那个禁忌的吻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留连青楼,只是因为太想念我的关系吗?”
黑暗中的脸孔,被风吹著,本来就很冷的风,吹在他脸上,更加冰冷,在吹散他脸上的泪水之後。
坟墓终於挖开了,他跳下墓穴,用铁锹狠狠撬开钉死的棺盖,盖子开了,一股清新的香味飘了出来,本该出现腐臭的棺材里,出现清香的气味,寻常人一定会觉得奇怪的,秋雨倒没觉得怎麽样。
他费力将冰冷的尹德抱出棺材,死者的身体已经亏空,外形没有多大变化,身体却开始变轻了,但秋雨还是费了不少力气,将人抱了出来。
放在旁边铺好的竹席上,借著上弦月的亮光,他看著那张清白的脸。
“你知道吗?你被送到二皇子床上的那天晚上,我在外面站了一夜,听著你那麽痛苦的声音,我的心也很痛,你看……”他将死者冰凉的手放到自己的面颊上,“就像这样,就像今天这样,我那天晚上流了好久的眼泪,看到了吗?”
然而,冰冷的身体没有半点回应,那双在清白的皮肤上特别明显的眉毛和睫毛,尤为明显地嘲讽著此刻发生的一切。
“小德,你给我醒过来,我不是给你吃了解药了吗?你怎麽还不醒过来?你就忍心看著你妹妹孤苦无依吗?你知不知道,你娘在你死後没多久,也过世了,你就这麽忍心吗?啊?”手指在冰凉的肌肤上摩挲,顺著脸颊,一遍一遍地摩挲。
“……你就忍心……就忍心放下我?”
空地上仍旧没有任何回应,先前放著棺材的墓穴,犹如一个黑色的巨洞,深黑不见底,嘲讽著今夜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