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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我只在乎你 番外集 BY 黑糖/亚海/ami(陆续更新) (点击:376次)

我只在乎你 番外集 BY 黑糖/亚海/ami(陆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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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者声明:有部分文可能与 [365行系列]段律师VS徐市长相关文合集 重复,偶懒得一篇篇对了,有童鞋俩文集都看的就怪作者重复发文吧FUFUFU)


我只在乎你 番外 我也只在乎你

T市市长徐诣航今日上午前往市议会进行上任后第一次施政报告。主要报告内容为,提出六项市政重大建设计划,以及数十项市政改革。
面对新上任的全国最年轻市长,T市市议员们无不磨刀霍霍,各个都准备好要使出看家本领迎接他,并验证人民选出的新市长是否有其能耐与能力。
上午报告结束后,对于市议员们提出的疑问与意见,徐市长都有问必答,且鲜少转头询问幕僚或低头查资料,筋骨昂然、自信满满地,展现出准备充足的一面。
即使是面对尖锐的治安问题,他依旧亲切有礼、笑容可掬地提出因应对策。
更有议员向记者表示,徐市长今天的表现称得上是完美无缺,可以打上九十五高分。
■■■
在市议会休息室中,市长、幕僚助理、随扈都一样吃着平价便当,也许是因为早上体力消耗过多,徐市长吃得特别快,一下子就把便当全部清空。
「市长请用茶。」助理叶婉瑕端茶给市长饭后解油腻,不忘夸赞道,「市长,您刚刚的施政报告讲得真好。」
「谢谢,」徐市长抬眼笑道,「其实我很紧张呢,到现在也还在紧张下午的报告。」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叶婉瑕并非奉承,真心地道。
其实,她跟在徐市长身边这么多年,从没看过徐市长紧张或是害怕过,连市长选举刚开票时,他落后近万张,徐市长脸上也还是挂着招牌的斯文微笑。
他的政治敌手总说,徐诣航是笑面虎、笑里藏刀,还说徐诣航这种人最可怕,不知何时会笑着捅你一刀。不过,她却很喜欢徐市长的微笑,他的笑容总是能收买人心,也让人民会愿意相信他。
徐市长习惯性地抚着左颊,「是吗?看来我跟段律师学的扑克脸还学得挺像的。」
他的话又惹得助理叶婉瑕还有身边的幕僚都忍俊不住。
待大家都吃完饭后,徐市长跟幕僚继续准备下午的报告,叶婉瑕也在一旁整理资料。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便走出门外接听电话,过了三分钟后走回室内,脸色大变,神情茫然,还不小心把桌上的水杯撞倒了。
「啊,对、对不起!」
叶婉瑕赶紧拿卫生纸蹲下把地板擦干,身旁也有人蹲下来帮忙,嗅到熟悉的淡香味,叶婉瑕才发现是徐市长在帮她。
徐市长关心地问道,「小瑕,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糟……」
「徐……徐市长……」
霍然抬头时,恰巧正对着徐市长的脸,叶婉瑕竟难过地落下泪来。
「小瑕,别哭别哭,」徐市长连忙递上自己的手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叶婉瑕咬着下唇,犹豫着该不该说,最后还是臣服于徐市长的眼神,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出口。
「刚刚……他们打电话通知说……段律师他……突然昏倒送医急救……目前状况还不明……」
霎时,徐市长的表情与动作像是被按下暂停播放键,一时默然,黝黑的眼睛看着她,却又更像在看远方。
身边的幕僚赶紧将两人扶起,并打电话再问清楚状况。
「市长,段律师被送到建仁医院,目前还在急诊室。」
「市长,那下午的施政报告……」
徐市长此时才回过神来,将脸埋在手中,但随即又抬起头,一脸冷静地做出指示。
「下午照常报告,有状况随时通知我。」
■■■
报告前,徐市长独自进盥洗室整理情绪和仪容。
身边的人在外头都担心得不得了,皇上不急急死太监,方才听到市长说要照常报告时,大家都傻了。
待在徐市长身边的人都知道,市长跟段律师的感 ...
................

TOP

番外 市长的愚人节
「市长--拜托啦--拜托啦--」
小瑕撒娇似地硬把一束鲜红玫瑰花塞进徐市长怀里,害得徐市长接也不是
不接也不是。
徐市长轻摇头,「小瑕,不行,他会生气的……」
「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看过他生气的脸,他每天都那张脸啊……」一旁
的秘书搭腔道。
连男性职员也回道,「对啊对啊,而且天塌下来还有徐市长在嘛。」
徐市长苦笑,「真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喔。」
小瑕再度发功撒娇道,「市长市长,你就了我们这个心愿吧--一年一次很
难得可以整人耶……」
而且他们想整的还是全市……喔不,全国最可怕的……
「不行啦,这玩笑开太大不太好……」徐市长犹豫地蹙眉。
「市长--你不是说要为市民服务吗!我们也是市民啊--」
「对啊市长是不能对市民SAY NO!的喔--『我是徐诣航,市民的问题就是我
的问题』!」某个男职员还有模有样地学起徐市长当年的竞选文宣。
搬出「市民」与「责任」,徐市长就真的很难SAY NO了……
「好吧……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想看的话……」
「YEAH--市长人最好了!」
「市长万岁!徐总统万岁!」
徐市长边整理花束边无辜地道,「如果他真的生气的话,你们要帮我说话喔……」
「安啦,徐市长!」
「他最听你的话了。」
「他对你生气的话,我就改姓段!」
正当大家还在欢闹之际,市长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原来是出去当SPY的同伙回来了。
「快快快--大家快躲好,段律师回来了!」
■              ■               ■
拿着文件回到市政府的段律师皱着一张路过的小朋友会吓哭的老脸,笔直地走向
市长办公室,轻敲门后走入。

「诣航,关于那件标案……诣航?!你怎么了?」
段律师走进门看到的不是坐在办公桌后办公的徐市长,而是捧着玫瑰花,单膝跪地
,用深情的眼神望着他的徐市长。
「 和鸣,这么多年,我也该给你个交代了……
嫁给我,好吗? 」
躲在办公桌下面的、沙发后面的、窗帘后面的、天花板上的(?)、地毯底下的
(?)观众们,无不闭气凝神,准备好DV及相机,专心等待段律师的反应。
未料,段律师神情平静,扶起徐市长后,从怀里拿出一只精美小盒,再把小盒打
开,里面是二只对戒。
「 诣航,我每天都在等待这天的来到…… 」
「 呃呃……和…… 」
「 没想到你会……」
「 和、和……」
「 诣航,我愿意。」
明明是愚人节却被闪瞎的市府员工们,不知道该不该走出,只能继续戴着墨镜
欣赏接下来的……
---
后记-
我只能说老段不适合过任何节日XD
      
番外 我在市长身边的日子
『现代政治思想』是政治系里公认的一门『凉课』。
上课不点名也不考试,期中期末各交一次五百字报告即可,就算不来上课也不交报告,只消跟老师报备一声『正当理由』,他也会让学生以六十分通关。
这种再『营养』也不过的学分,在开学选课时大家都抢破头,宁可漏夜排队加签也要选上,可是正式上课后,教室里却总是小猫两三只。
连我自己算进去,今天也只有八个人到,只剩一半还清醒着,而清醒着的另一半也没在听课。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罪学生不专心上课,实际听了这位老师授课,就会发现他上课极度无趣又照本宣科,目光总是紧贴着地板或黑板,从未正眼瞧过学生,师生间毫无互动可言。
老实说,这堂课若要不睡着,还真的需要一番定力。
至于我,会来修这门课有一半的动机是冲着『营养』两个字,而另一半则是出自『好奇』。
台上的老师教授『现代政治思想』,讽刺的是,他的人生正是『现代政治』的写照。
事隔多年,大家多半淡忘了这位老师的『事迹』,不过家有个老爱提往事的爸爸还是有好处,他一看到教师名单就认出来了。
『原来他后来跑到T大教书啊……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也是T大毕业的。』
『爸,他是谁啊?』
『哎,又一个政治底下的牺牲品啰。』
继续追问之后,才知道这位老师的往事。
他年轻时也是个野心勃勃,一心想往政治圈发展的青年,无奈既无家世也无金钱当后盾,只得暂时在某立委手下任职助理。
后来,在一次意外的机会下,结识了民主党党鞭的女儿,而这位党鞭只有二个女儿,没有儿子,因此一直希望女儿能招个好青年入赘。
两人热恋没多久,他即顺利地入赘,虽然对外一概宣称是『恋爱结婚』,但入赘后他即担任党内重职,不久也出任竞选立委当选,靠裙带关系攀官的闲言闲语也一直没消声过。
他本人也想摆脱这个阴影,再加上丈人总是对他的所做所为多方限制,他一直期望哪天能靠自己的力量在政坛上站稳。
然而,翅膀还没硬就想飞的下场不难预见。
某次与丈人大吵一架后两人关系交恶,而夫妻之间也早已有名无实,妻子外遇多年,早就想跟他离婚。
最后,他被迫离开民主党,也离开了妻子与小孩。
那个常出现在新闻报纸上的名字逐渐淡去,消失在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政治圈中。
这类的故事在『现代政治』中屡见不鲜,若请教我那当过某政治人物贴身机要秘书的爸爸,他可以说出上百个没问题。
即使从小听着这类『现实故事』长大,但我仍对这途抱有极大的兴趣。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看着这些政治人物潮起潮落。
试着在这个权利与金钱世界里,找出除了贪婪与无穷欲望以外的人性。
我想──应该,找得到吧?
■■■
下课钟响,前方睡饱的同学伸了一个大懒腰,没睡着的人则早早就准备好,在时间到的那刻即闪人回家。
由于这是今天最后一堂课,我一面慢条斯理地收拾,一面想着晚餐要吃什么好。
「小瑕,要不要去看Peggy的演唱会啊?」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的小朱劈头问道。
「演唱会?……Peggy……这名字好熟喔。」
小朱闻言夸张地道,「拜托──Peggy啊!她当年超红的耶!妳不记得了吗?」
我一向对偶像明星没有多大的兴趣,努力想了一下还是想不起Peggy是谁。若是政治人物,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我忘了啦,她到底是谁?」
「厚,妳这个政治Mania(狂热份子)!」小朱吐槽了一声,便从包包里拿出一张明星护贝卡,「Peggy就是她啊!别跟我说妳没看过喔!」
即使作了护贝处理,仍看得出那张照片经过一段历史。不过,照片中人美丽依旧,连同为女性的我,也忍不住想称赞她『非常漂亮』。
但我还是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为了怕又被吐槽说我从小只看政治新闻长大,我模糊地道,「好像有点印象……她今天开演唱会啊?」
「对啊,她息影多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回来,我小时候超迷她的!噢──我的女神──!」
小朱把护贝卡抱在怀中疼惜,只差没把它当成本人亲下去。
他老爱说我是政治Mania,看他这样子才是比我更严重的偶像Mania吧?!
「可是,演唱会要门票吧?我上个月开始没打工了,最近很穷喔。」因为就快要毕业,我把影印店的打工辞去,也要准备开始找正职工作了。
「放心啦,不用钱啦──!」
「咦?免费的啊?」
「呃,算是吧,说是演唱会,其实是Peggy帮候选人站台,不过没差啊,反正我们看完表演就可以走了。」
帮候选人站台?这我倒有兴趣了,话说,立委选举也快到了呢……我也得开始收集各家候选人资料分析……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小朱白了我一眼,「就知道妳是听到『候选人』三个字才要跟,哎,我先跟妳说,我是去听歌的,才不是去那边『冻蒜、冻蒜』的喔,Peggy下台我就要走了喔!」
小朱这家伙人虽然不错,但就是有点唠叨,听说他的前任女朋友就是被他的唠叨『念』跑的。
一直到我背起背包走到门口时,他还站在原地念个不停。
「喂──你到底要不要走啊?」
「噢噢,来了!」
■■■
「Peggy真是太棒了──她完全没变耶!还是一样漂亮!不愧是我心中的女神啊──」
小朱不嫌嘴酸,回程的路上一直赞扬那位女星的表演,而我却神情恍惚地跟在他后面走路,脑中全是『他』的画面。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我指的并不是男女之间的『一见钟情』,而是像张良之于刘邦、诸葛亮之于刘备,直觉得对方一定会有所作为,想尽心尽力帮助他的『一见钟情』。
当然,自比为张良或诸葛亮,或是把他比为刘邦或刘备都太过夸大,但是,那种『就决定是他』的感觉,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爸爸为某政治人物卖命了近三十年,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倘若问他,女儿跟那位政治人物掉进海里,他会先救谁?
我想,他应该会苦恼很久吧。
小时候,我曾天真地问他,『为什么爸爸你不听妈妈的话,只听伯伯的话?』
『因为伯伯是爸爸这一生最佩服、最尊敬的人啊。』
『可是伯伯每次来跟我玩,他都乖乖地让我当马骑耶。所以,我一点也不尊敬他!』
『每个人尊敬、景仰的人都不一样啊。』
『那我也会遇到我很──佩服的人吗?』
『小瑕妳一定会遇到的。』
『可是,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我很佩服的人啊?』
『只要他出现在你的眼前,妳看到他,马上就知道了。』
没想到,爸的话是真的。
──看到他,我马上就知道了。
从『徐诣航政见发表会』回来后,我就发了狂似地拚命收集有关『徐诣航』这个候选人的各种情报。
其实,我早在之前就看过他的照片与出马竞选的消息,当时只觉得,他好年轻,长得也颇斯文俊帅,就只有这二个感想。
未料,实际看过本人演说后,我对他的观感完全不同了。
除了年轻、帅气外,徐诣航同时也是个认真、有准备的候选人,讲话言之有物,也有足够的个人魅力,政见发表会的流程也经过规划,并非无义意的造势,他利用Peggy当招牌,聚集民众到会场,但又能让大家不只听女星歌唱,也能把他想说的话听进去,实在高招。
他是当今政坛上完全未曾出现的政治人物类型。
我很期待接下来的选情。
也私心地希望他能顺利选上,让我能有加入徐诣航团队的机会。
2
到徐诣航国会办公室面试,是我人生中最紧张的经验。
即使花了一整个礼拜的时间准备,我还是无法抑制紧张,到走进面试室时,手脚发冷,不住颤抖。
面试室里只有二个人,一个是我不能再熟悉的徐诣航立委,另一个段律师,此时的我只知道他目前是徐立委的幕僚及他参与过哪些案件。
徐立委笑脸迎人,段律师则铁着一张脸。
这让我想到面试教战守则里总说,面试员分别会扮成白脸与黑脸来测试应试者,得记住,不能完全倒向白脸那边,面对黑脸的犀利言词也不能害怕,冷静以对。
「请坐。」徐立委语气温和地道。
虽然之前早就在政见发表会上见过本人,也曾举手与他对话,但这么近距离倒是头一次……
我微笑颔首示意,但内心却更紧张了,坐下时脚跟还踢歪了椅子,幸好没跌倒。
「请自我介绍。」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段律师说话,语气平板,话中的温度又冷又冰,着实吓了我一跳。
但我随即告诉自己,现在正在面试中,得全神贯注表达。
顺了顺气,我将练习了上百次的自我介绍完整说完,前方两人的表情都没变,徐委员仍是一脸笑意,段律师则铁着一张脸,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回答了几个问题后,面试也结束了,我对自己的表现称不上满意,顶多只有七十五分。
「谢谢您今天来面试,叶小姐,请静候佳音,我们会再行通知。」
徐立委十分有礼,站起身目送我出去,我也点头微笑回礼。
临去前,心想着,这搞不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徐立委,其实……我很欣赏你!」。
徐立委似乎被我的发言吓着了,顿了一下才开口回道,「……谢谢。」
「我参加过好几次政见发表会,还每天上你的网站,有时候还会留言……徐立委你真的是个很认真、很诚恳的人,我有一次故意想试探你,想知道网站上面的文章跟回复是否都是本人写的,便举手发问了文章里的问题,结果发现那些真的都是你一句一字回复的……」
他闻言思索了一会,「妳……该不会是常在网站上留言的『小瑕』吧?」
没想到徐立委竟然记得──!我在心里大声欢呼!
「对对对对──小瑕就是我──徐立委竟然记得……」
「妳的留言很有趣啊,而且有时候还会帮我订正错字,所以我有印象。」
当我高兴地无视场合,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段律师开口冷冷地提醒。
「诣航,该面试下一位了,否则会延误行程。」
■■■
面试结束后,我懊悔不已。
我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就像个跑错场合的追星族,刚刚那是面试啊……叶婉瑕妳在干嘛……看到对方就兴奋得像个笨蛋一样。
真的笨死了……我一定不会上的……
我失落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闷了一整天,家人也知情地不打扰我。
隔天早上爸爸来敲门,只用一句话就把我吓醒。
「小瑕、小瑕,妳醒了吗?」
「唔……嗯……爸,什么事?我还想再多睡一会……」
「徐立委国会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妳不接吗?」
「什么──!?」
一直到正式上班的那一天,我仍觉得自己在作梦。
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最后一份工作。
我在徐立委身边的时间,长达二十几年。
■■■
到徐立委国会办公室工作之后,才知道,之前我所佩服的那些竞选计划与安排全是出自段律师之手。
倘若我是徐立委的『家臣』,那段律师必定是徐立委的『忠臣』。
他不但在徐立委身后统筹、计划一切,更常常挺身替他挡下许多事务。
立委要处理的事务不光是在立法院里备询质询,更多时候得在外跑红白帖场子,协助民众解决问题。
出席婚丧喜庆红白帖还算事小,比较麻烦的是民众的问题,各式要求五花八门,常常让人哭笑不得。
最常来电的是协助处理民事、刑事案件。
会找上立委的案件都不太简单,但是,依照法规定立委没有任何权力可以介入干涉,顶多只是能协助将其曝光,让媒体大众知道有这件事。
再者,立委也得选择要不要帮忙,不帮忙顶多损失一、二张选票,倘若插手后惹得一身腥,下次说不定就因此无法连任。
我是第一关过滤这类来电要求的助理,无法处理的事,则会先上报段律师。
「……对方这样说,段律师,你觉得呢?」
听完我的陈述,段律师眉头皱得更深,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委员那边就不用报备了。」
「是……」
段律师常常这么做,叫我不要对委员多嘴,自己私下担任对方的律师帮忙,或是用别的方法处理,先把全责揽在自己身上,若帮忙成功了,则说是徐立委的功劳。
我曾把这件事情告诉爸爸,他觉得此事在当今政坛中不可能发生,简直可以说是不可思议。
「再怎么忠心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坚定地道,「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这种愚忠只有以前战争时候才有啊,现在的人怎么可能为长官卖命到这种程度……除非内有隐情。」
不知为何,『内有隐情』这四个字犹如熨印在段律师的西装上,让我无时无刻不挂在心上。
3
刚进徐诣航国会办公室工作时,前辈汪语超跟我最合得来。
虽然说是前辈,但他的专业是会计,之前在竞选总部工作时也是担任会计一职,对于立委事务相关运作事宜,反而是有爸爸当顾问的我比他更清楚,他也常向我请教问题。
跟汪语超当同事,就像当同学一样轻松。上班合作愉快,下班后打打闹闹,也许是有工作经验的关系,他凡事应对得宜,虽然略显怕事,不过大概是因为这在这种场合工作,总会比较小心翼翼。
可是,始终没变过的事是,他很怕段律师。
「……呃,小瑕妳问我为什么怕段律师啊?」
「对啊,每次只要他走出办公室,你就马上立正站好;他一问你话,你就整个人紧张兮兮……」
段律师就像是汪语超的天敌,他总是能闪就闪,能躲就躲,可是对方也没对他特别坏啊……关于这件事,我完全摸不着头绪。
「我也不知道……就会害怕啊……妳不觉得他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吗?背后不知道藏有多少秘密呢,说不定他其实是幕后黑道老大之类的……」
我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连续剧看太多啦?」
「我哪有……」他闷闷地道。
后来,我才明白汪语超的害怕,并不是没有来由。
我们一同目击了段律师与『某些人物』的会面,还有他日后也证实自己的确与他们有来往。
不过,纵使知道这些事,我对他的观感依旧不变。
随着这里工作越长,越可以看出段律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做事谨慎,忠心耿耿,一心只为徐立委着想。
相处后让我改变观感的,反倒是徐立委。
拉近了距离,我才发现,其实他跟媒体画面上制造出的『徐立委形象』很不一样。
也不是说徐立委刻意在媒体前营造完美圣人的一面,而是他把自己的缺点隐藏了起来,再加上斯文顺眼外貌,会让人不自主地美化这个人的所有。
这也是政治人物营销的一环,在段律师的协助下,徐立委这点做得非常完美。
不过,真正的徐立委却比较有『人性』。
他决策较慢,优柔寡断、对待下属与敌人都太过宽容、也很容易感情用事,冲动行事。
他总是把自己的事放在最后,让我们叹气,让我们担心。
他很温柔,对待女性更是超过一般尺度的温柔,也许会让人觉得滥情,但那是他的个性。
他喜欢给人惊喜,曾买了一把左撇子专用的剪刀,偷偷放在我的抽屉里。
聚餐时,他习惯坐在段律师身旁帮他挑菜,挑完后才起身敬酒……
总是温良的他也会生气,他只对在乎的人生气,在办公室里,只发生过一次。
这些民众与媒体看不到的『徐诣航』,我都当成宝物,小心地藏在心底。
■■■
在我工作后第三年,汪语超离职了。
他是个上进的青年,考到会计师证照,离职与人合伙开会计事务所。办公室大家为他办了盛大的欢送会,徐立委也很欣慰并祝他前途灿烂。
虽然少了一个好同事我有点难过,但人各有志,我也一样送上礼物给予祝福。
接替汪语超工作的新人是女生,名叫李依洁。
她的年纪跟我差不多,上班后也很认真工作,但她是个很害羞的人,几乎不敢跟男人讲话(包括老板徐诣航)。
起先与她相处时,总觉得绑手绑脚,因为我是个大剌剌的人,最怕像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碰坏了她。
后来日渐熟稔后,我们感情渐佳,我也发现她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玻璃娃娃,也会体贴别人,也会生气骂人,就像这才是她原来的本性似地。
直到徐立委办公室里发生了那件大事后,证实了我的猜想。
除了她本性如此外,更说出了一个大秘密。
礼尚往来地,我也说出那个,我不想承认的秘密。
■■■
『那件大事』所影响的范围并不只有徐立委办公室,还影响到整个政治圈与总体社会。
因为,这是国内第一次,政治人物对外公开出柜。
在记者会前,徐立委没对我们说多少话,也没对那张照片多作解释,一直到他说出那句大爆炸发言前,身为幕后工作人员也是他忠实部下的我们跟其它人一样,都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老实说,我有点生气。
徐立委那次的行为太任性了。
我们比谁都还想问他,「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我们还是得尽责地帮他挡住媒体、应付媒体,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设法让他能从现场离开。
那天,我的心情很复杂,一面气着他的任性,一面又觉得难过。
老板都跑了还得撑着上完班,回家前买了一桶冰淇淋,坐在床上,看着不断回放徐立委记者会画面的新闻台,把冰淇淋吃个精光。
明明买了草莓口味,但味道却咸咸的……
■■■
徐诣航为人高招的地方就在这里。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总是那么动听,他的道歉总是那么诚恳。
──他的笑容,总是让人会想原谅他。
气愤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可是,出门前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准难过的情绪,在看到段律师后颈上的吻痕时,悲伤与痛苦又像涨潮似地淹没了我。
在此之前,我不曾承认过自己喜欢徐立委。
我将喜欢他的心情用敬佩与敬仰包装,催眠自己也说服别人,对他只是一种护主心态,一种妹妹喜欢哥哥的心态。
可是,划在心上的伤口太痛了,痛得让人不得招供承认。
「昨天,妳听到徐立委说自己是同志时,表情惊讶又难过,但是,妳今天看到段律师后颈上的吻痕时,表情却很痛苦。不要再否认了,就算妳觉得自己对他只是景仰、敬爱,并不是喜欢。但是,当妳知道他们彼此相爱时,脸上的表情,却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了……」
李依洁替我把心底话说出,我也概括承认。
「我很喜欢……委员,也很喜欢……段律师,我很想……很想……真心地……祝福他们……」
有时候,连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明明深深地痛过,却又不愿意离开逃避。
像是要亲眼目睹伤口愈合似地,在那件大事发生之后,我仍在徐立委身边工作。
日后,很庆幸我继续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
唯有如此,我才能真心地,祝福他们。
■■■
徐立委公开出柜后,余波不断。
虽有各种团体挺身支持,但反对异议也从没少过,在那段日子里,每天上班把抱怨抗议的事处理完后,也接近下班时间了。
由于留下来的同事都支持徐立委与段律师,大家都不引以为苦。倒是二位当事人对我们很愧疚,不但莫名地加了薪,还常请我们吃大餐。
大家都以为他们的事情公开后,上班时可能会看到光明正大、明目张胆的『办公室恋情』。
未料,两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就算是谈私事时,也不会打情骂俏,表现出情侣相处的情境。
可能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原本就是如此?或是他们在旁人面前刻意收敛?
没有人知道答案,也没人敢去问答案。
不过,毕竟两人仍热恋交往中,在不经意的小地方,还是露出了马脚。
徐立委沉思问题,难以作决定时,会习惯性地抬眼看段律师,段律师马上就会发现而与他对视。
视线相交,两人脸上转瞬变换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恋人。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另一件事让我感动又羡慕。
某次,徐立委出席公开场合时,被民众当面抗议指责。对于难听的话语,徐立委一贯地态度淡然,从容以对。
但是,在离开会场时,由于现场控管不佳的关系,抗议的民众挤到徐诣航跟前,当面破口大骂,更有一位偏激民众往徐立委脸上吐口水。
众人万分惊愕,不只是徐立委被吐口水这件事,还因为,段律师替他挡住了。
他早一步挡在徐诣航面前,让口水留在自己脸上。
更让大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徐立委没先看段律师的情况,反而跟那位民众说话。
「我徐诣航不会躲也不会闪,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跟你好好地谈,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事后,徐立委跟段律师被护送到贵宾室休息,我送毛巾跟洗面奶过去时,意外听到他们的对话。
「和鸣,对不起,刚刚我只能先这么做……」
「不,你做得很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忍住,没第一时间先看你的状况……被人吐口水……唉,其实你并不用……」
「诣航,这是我自愿的。」
「虽然很想骂你笨,但是……如果哪天换你被人吐口水,我也一定会替你挡的。」
我摀着嘴站在门口,感动得久久不能自己。
我真的好羡慕他们……
并不是羡慕段律师可以得到徐立委,而是羡慕他们之间的互相了解信任,互相照顾爱怜。
──彼此既是知己也是恋人。
4
时间或许可以让大家淡忘或是习惯,但它却无法改变已经存在的事实。
再看到徐立委,我已不再心动。可是,我也无法否认曾经喜欢过他的事实。
又过了几年,徐立委是同性恋的事已被大众默认,也不再有人针对这件事穷追猛打,而他也不能抹去曾公开出柜的事实。
然而,就像夫妻吵架总会提旧帐一样,在政治圈也适用。
徐立委被党中央推派出来竞选市长时,这件事当然又被对手老调重弹地提起。
对于政敌的作法,徐立委跟段律师在无奈之余,还很提不起劲。
看着讽刺自己的文宣,徐立委觉得了无新意,还拿来折纸盒子,边折边喃喃地道,「关于这次对方的文宣战,有人想发表意见吗?」
「千篇一律,没什么新梗。」
「我们的民调并未因此下滑,是个是失败的战术。」
「还有呢?」
「正面反击对我们不利,可以考虑从旁侧击的方式……」
徐立委上下摇晃着头,虽然同意幕僚看法,但其论点还不足以说服他实行。
不知为何,他忽然转向我,「小瑕你觉得呢?」
手指上旋转的笔被吓掉了,我急忙伸手拿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直觉式回道,「我想,或许……就不理他们了吧?」
话才说出口,就听到其它人的偷笑声,我缩了缩肩,暗忖着老板为什么要突然点我……若是其它立委才不会问助理的意见啊……虽然知道我们家委员比较不一样,可是……
没想到委员无视那些讪笑,同意我的说法,「果然,知我者小瑕也……」
「……」呃,委员……这句话有点……
我的视线心虚地飘到段律师身上,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完全猜不出他对此有何看法。
徐立委语调一转,严肃地道,「关于这次对方文宣的事,我打算冷处理。不只这次的事,以后相关的事也都比照办理。」
众人闻言哗然,虽然这次对方的文宣战术并不成功,但闷不作声的话,反而会助长他人威风。而且,在政治圈内几乎没有人会被打不吭声。
看到大家惊讶的表情,他随即又道,「我是同性恋,这是事实,我也不觉得这件事有何特别之处。倘若再刻意回答这个问题,就像异性恋强调自己喜欢女性似的,反而比较奇怪。」
徐立委的论点也没错,站在我们的立场来看,同性恋跟异性恋一样正常,无需刻意强调。
原本倾身双手撑着桌面的徐立委,倏地往后一躺。
百年难得一见,徐立委蹙起英眉,在我们面前叹了一口气。
我突然觉得很有趣,因为这原本是段律师的招牌动作。
「老实说,我已经累了。」
大家全把目光放在徐立委身上,室内鸦雀无声。
无论平常怎么赶场、怎么加班,我们都未曾听过委员喊累,也因为如此,大家才能以他为榜样,继续努力下去。
可是今天……他似乎真的累了。
虽然不是当事人,待在委员身边这么久了,我也能稍稍理解言论带给他们的压力。
倘若我身处一个视异性恋为『恶』、『怪』、『不正常』的国家,一定也会为此困扰不已,说不定还会因此无法承受压力,开始怀疑自我,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而他身为一个公众人物,所承受舆论压力更大。
所以,我一直深信,如果不是段律师,徐诣航绝对不会公开出柜。
但因为段律师始终站在身后支持他,他才能在事情公诸于世后,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
「我真的已经累了,」委员又重申了一次,「每次都要回答同样的问题、面对同样的攻击、接受同样的目光……我真的累了。」
他讲了三次『累了』,我并非刻意计算,而是一次比一次听来更加沉重疲惫。
「就跟刚刚说的一样,我不会再对此事多作言论,也不会特别出席相关场合故意拉拢这些票数。让我们把重心放在原点,宣传『徐诣航这个人到底能为T市做些什么?』、『他理想中的T市是长什么样子?』。」
我的嘴角微微扬起,其它同事也一样露出深表同感的表情。
的确,把那些其它异论或色彩拿除,这才是我们想要让民众认识的,真正的『徐诣航』。
「我只想用实际行动证明,在当选的那天,我可以坚定地握起这只手。」
他紧握着段律师的右手举起,对方一脸呆然,对徐立委的『脱稿演出』似乎毫不知情。
而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们亲密接触的大家,则兴奋地鼓掌吹哨叫好。
时势比人强,段律师见状也难以抽手,只靠在徐立委身边低声讲了什么。
我偷偷地学着段律师的唇型,拼凑出那句话似乎是……
『真正当选时,你会再握一次。』
以为他们疲于应付异论的我,真是白担心了呢。
至于,徐市长真正当选时,被大家拱着他亲吻段律师的画面,则成为我们办公室里,一个常被提起并传唱多年的经典场景。
5
「委员,这份公文……啊,市长!」
差点咬到舌头的我,又叫错称谓了。市长已经上任快一个月了,我为什么还是改不过来呢?!
还好刚刚是在办公室里叫错,若是在公开场合叫错可就糗大了。不但自己丢脸,还会让市长脸上无光。
当我还在反省自己时,对此不以为意的徐市长接过公文夹,一面批阅一边说,「小瑕只要照妳习惯的称谓叫我就行了,不用太拘谨。」
我急忙摇头,「市长!不行啦,称谓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权力、关系,君臣父子,不能乱了套!」
才刚说完我又后悔了,我到底在乱讲什么啊……连君臣父子都提出来……
我想说的其实是,称谓在东方社会尤其重要,也是拍马屁的最佳工具。
可是徐市长从不吃这套,早在当选前就有人『市长、市长』地唤着,他皆充耳不闻。
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徐市长并不追求权力的一面。
还记得当选市长后没多久,有杂志专访徐市长,有个问题让我印象深刻。
──徐市长,您认为,自己能在政治路成为常胜军,几乎没有打过败仗的最大原因是什么呢?
──若是谈论我个人的话,我想,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恋栈。当然,人往高处爬,有心进取是好事,但我不是个那么厉害的人,我一次只能做一件事。当立委的时候就专心把立委的工作做好,竞选时就用心地拜票宣传政见(编按:徐诣航竞选市长时,已辞退立委),现在当市长也一样,竭尽所能地兑现竞选支票,是我目前唯一的目标。
也许会有人认为这些只是表面话,有哪个政客不是坐这山、望那山呢?
由我来为徐市长辩解,可能稍嫌不公,但我可以证明另一点。
徐市长绝对不缺钱。
钱与权、名与利,总是得其一,兼得其二,而他不缺钱,便又少了一个争权的理由。
徐市长的家世,众所皆知,这既是他从政路上的利,也是弊。
其实徐市长在市长竞选这一仗打得很险,刚开票时,他落后近万张,竞选总部里的所有人都快心脏病发了,唯有他们二人仍悠闲喝茶聊天。
后来确定胜选后,也只赢对方二万多票,当时,对手不服,连着几天高唱着选举不公,要公开验票。
虽然后来风波平息,也没有开箱验票,不过我们都有十足的把握,就算验票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徐市长上任之后,许多问题接踵而至。其中最大的一个,即是T市犯罪率上升,流氓闹事不断的问题。
由于徐市长背景的关系,帮派组织认为,徐家有人选上市长,势力想必会越来越大,便故意在T市里惹事生非,让市长苦恼了好一阵子。
还有其它像是,从监督者(立委)转为执行者(市长)的适应问题、市府团队的整合问题、公共工程问题……等。
都让徐市长和段律师一同夙兴夜寐,把卷宗与资料当面包啃、当枕头睡,才渡过那段阵痛期。
可是,也因为如此劳累,害得段律师在徐市长第一次到议会做施政报告时病倒了。
虽然段律师术后恢复情况良好,但徐市长还是强硬地祭出家规。
白纸黑字画押,明文规定这一年内不准他来市政府工作,要他专心把身体养好。
据说,段律师每天都有『健康运动日课』要做,内容由主治医师与徐市长共同设计监督。还有,段律师出了名的挑食老毛病也被控制了,徐市长每天中午都会回家陪他吃饭,让他无所遁形。
我想,一年后,段律师应该能恢复健康、增强体力,且防患于未然吧!
■■■
虽然我说了一堆徐市长的优点,但他毕竟不是圣人,仍然有缺点。
俗话说,恋爱是盲目的;我叶婉瑕说,盲目过后,则会把对方看得更清楚。
首先,徐市长没有以身作则,对别人跟对自己的标准不一。
他设了家规,规定段律师不可过劳,但自己却从段律师开始休养后,更加倍辛勤地工作,像是一个人要做二人份似地,实在太不应该了。
第二,徐市长会记仇,而且不服输。
在竞选期间,对手曾用『人民不要黑道流氓市长』、『我们不要犯罪城市』当文宣标题,徐市长当下没说什么,可是我后来发现,办公室里的那几张宣传单全被碎纸机碎过,平常只有重要文件才需要用碎纸机……
所以,『降低犯罪率』便成为徐市长就任之后的首要问题。
曾有一次,某市长在非公开场合打趣地道,「现在是你跟我在争倒数第一名啰?」
徐市长当时面无表情地回道,「这并不是个可以拿来开玩笑的话题。」
一年后,不服输的徐市长远远地抛开那位市长,让T市犯罪率成为全国前三低。
第三,徐市长优柔寡断,挑剔又难伺候。
公共工程向来有削价竞标的问题,然而以低价标得案子的公司又会因成本太高而偷工减料,造成恶性循环。
每当觉得哪个来投标的承包商有问题,徐市长就会故意不签核承标案,待厘清承包商的背景后才行决定,每每都因此延误了工期,但也延长了设施的寿命。
常有人说,要挑晚上或下雨天去看房子,才能知道这房子到底好不好。
徐市长也一样,他喜欢在晚上和雨天到工地监工,才知道承包商诚不诚实、新铺好的道路有没有坑洞积水,新盖好的抽水站是不是能按时运转。
徐市长的缺点真的很多,我真的很想请大家别再把他当偶像看了!他已经有段律师了。
还有,我也希望民众能少寄一些爱慕信,因为,他真的会亲笔一封一封回信的!
6
自从两人关系曝光以来,徐市长与段律师的感情一直很好。
与其它政治圈内有名无实的夫妇相比,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鹣鲽情深的最佳典范,真的就只差那张纸罢了。
据我所知,或许是因为个性的关系,他们很少吵架,两人总能超然理性地沟通问题,共同退一步寻找出解决之道。
不过,虽然他们感情好,也很少吵架,但『吃醋』或是『嫉妒』这种增进感情的润滑剂两人也从没少过。
──只是,段律师常加过了头。
在尚未知道他们的关系以前,我总是非常佩服段律师能想出一些有别于传统竞选的手法来争取选票,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事情背后的真相。
──这些手法可能只是他『假公济私』的手段罢了。
例如,不到处架设大型广告广告牌,不树立旗帜,也很少用宣传车广播。徐市长的竞选照从没补拍过,永远只放那一张,还有一次连照片也不用了,用画像代替,却意外获得好评。
很多选民都觉得这些事迹很好很环保,受不了其它候选人宣传搔扰的选民也会选择把票投给徐市长。
但是,若从段律师的立场推想,好处则不只如此。
他不希望徐市长『抛头露面』,或是被涂鸦贱踏。竞选照没补拍过,则是因为他不让想大家看到他的其它样貌,连现在选上市长后,段律师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徐市长的照片出现在任何一本公家出版品上,真可谓『用心良苦』啊……
虽然段律师手段高明,让人察觉不出,但有些时候,他的『别有用心』则会让我们哭笑不得。
段律师恢复健康,也养足了体力后,偶尔也会到市政府参与会议或是企划,徐市长给他的职位是,法律顾问。
『顾问』这个头衔很暧昧,很少人知道顾问的实际工作内容到底是什么,更有许多顾问都只是个挂名闲职,但也因为如此,段律师很适合当『法律顾问』。
不过,我们都觉得,应该要在『法律顾问』前面冠个『徐市长个人特别专用』。
这天,T市内新自行车道验收完毕,将在星期日举办单车大会,由徐市长主持开路大典,会后将与民同乐,一起骑单车上路。
在会议室里讨论完相关细节后,徐市长问道,「星期日的活动,还有其它问题吗?」
大家一一低头确认资料,没有人有异议。
正当徐市长要开口散会时,坐在他身旁的段律师喃喃低语。
「……裤子……」
「裤子?」徐市长朗声道,「裤子怎么了吗?这次赠送的自行车裤是M厂商赞助的,有问题吗?」
众人听到『裤子可能有问题』后,也连忙翻查着资料,确认来源厂商、数量、产地、原料等,深怕哪里出了差错。
一阵兵荒马乱之际,段律师皱紧眉头,一针见血地道出问题所在。
「自行车裤……都做得这么贴身吗?」
「……」
段律师说完后,一时间静默无声,人人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直到某位同事终于忍不住,边笑边说要离席上厕所后,大家才都用各种理由离开会议室,在外头狂笑不止。
会议室内只剩我、徐市长和段律师后,段律师才用手撑着半边脸,露出一副很想杀人的表情,害好不容易忍住不笑的我也噗嗤破功。
徐市长转向他好言相劝地道,「和鸣,我总不可能穿西装裤骑脚踏车吧?」
「你可以不要参加。我有另一个方法……」
徐市长闭上眼摇了摇头,随即转身对我说,「不好意思,小瑕,我突然想喝杯咖啡……」
市长都下了『清场令』要好好谈谈他们的家务事,我也不得不识相地离席。
「段律师也要喝吗?」
仍是一副可怕表情的段律师微颔首后,我才赶紧收拾离开会议室,还尽责地用便利贴在门外贴上『请勿打扰』。
■■■
他们调解的时间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快,才刚泡完两杯咖啡,徐市长就挂着招牌微笑走出门,身后的段律师仍一脸阴郁。
有位同事不怕死地上前问道,「市长,裤子的事……还有问题吗?」
徐市长爽朗地道,「没有问题,明天照常举行,我也会照常出席,穿着自行车裤骑完全程。」
「这样啊……那就好了。」同事偷瞄段律师了一眼,窃着笑逃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倏地,段律师毫无预警地走向我,沉声道。
「不好意思,小瑕,咖啡可以外带吗?」
「啊,段律师你要回去了吗?可以可以,等我一下喔,我去找纸杯。」
待段律师拿着咖啡离开后,我也把另一杯咖啡送进市长办公室。
徐市长站在窗边,目送那台黑色奥迪急驶而去,我读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忧是怒,只好趁着送上咖啡时发问。
「小瑕,谢谢。」
「不客气,对了,市长……段律师他……生气了吗?」
徐市长闻言一愣,随即又啜了口咖啡,才缓缓地道,「……可能吧。」
「咦……」两人这样……算吵架吗?
看见我脸上担心的表情,他微笑回道,「放心,我会补偿他的。而且,不过是自行车裤太贴身了一点嘛……」
「呃……」徐市长这样……算抱怨吗?
「他总是太过担心我了。」
「唔……」市长!这不是担心吧……
「不过,小瑕你放心,他一会儿就没事了。」
「啊……」是这样的吗?!段律师明明也是个很会记仇的人……
徐市长眨了一下右眼,俏皮地道,「因为,我年纪比较小,他会让我嘛。」
我,无言了。段律师真的好辛苦啊……
虽然这是别人家的事,可是鸡婆的我还是忍不住想帮段律师说话。
「段律师根本赢不过市长你啊……」因为,先爱上就输了啊……
未料,徐市长却反驳道,「小瑕这句话说错了喔,事实上,我不可能赢过他,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呢。」
「耶?可是……」他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任谁看都觉得段律师是输家吧?
「不管我再怎么追赶,也赢不过他……」
徐市长拉上百叶窗,一口把咖啡饮尽。
究竟是什么差距让徐市长赢不过段律师?
我并未继续追问。
只隐约觉得,徐市长仍会继续追赶,让彼此的距离缩短,能碰触到对方。
7
徐市长个性温和,待人亲切,不但长相斯文帅气(让人几乎看不出他的年纪增长),又身为权贵显要,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簇拥的对象。
因此,徐市长一定也交友广泛,朋友众多吧?
倘若这么猜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徐市长的朋友似乎不多。
我对朋友的定义是,不一定常常联络,但有事时一定会互相帮忙,不管是吐苦水或是分享快乐都可以毫无心机地交流的同伴,才算是『朋友』。
然而,除了极少数还有在联络的学生时代朋友外,徐市长从政后身边几乎没有称得上是朋友的伙伴。
这点从徐市长公开出柜后,没有人率先为他挺身站台一事便可得知。
在这个圈子里尔虞我诈,利益交换,再要好的同伴也有可能一瞬反目成仇,因此不管对任何人都要有防备之心,徐市长听多也看多了,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在旺叔的事之后,他似乎深刻地体认到什么,慢慢改变了处理人际关系的方法。
除了段律师之外,他对大家一视同仁,对大家都一样好。
不管同党或不同党、旧部属或新部属、支持者或非支持者,他都是一贯的态度,没有特别要好的人,也没有特别交恶的人。
只要你不与他为敌,他就会让你三分;但若与他为敌,他则会加倍奉还,毫不留情。
这种对任何人都一样的态度,反过来说,即是没有特别对待的对象,也就是说,他不想与谁深入交往,成为朋友。
我很心疼徐市长,毕竟除了家人与恋人以外,朋友也很重要。因为身份或遭遇让他不积极想认识新朋友,甚至难以对他人敞开心胸的话,实在太可怜了。
「徐市长最近有没有特别欣赏的人呢?啊……我指的不是那种『欣赏』,呃……就是特别佩服他,或是特别想认识他的那种人……」
对于我这个莫名奇妙的问题,徐市长一脸困窘,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也很困窘啊……也不能直接问,徐市长想不想交朋友呢?又不是小学生……
「佩服的话,倒是有一位……最近入阁的花委员,我从以前就很欣赏她喔。」
「咦?真的吗?我也很欣赏她!」没想到徐市长跟我一样都欣赏花委员,她在我心中是女性政治家的典范呢。
「不过……她对我的印象好像不太好。」徐市长苦笑。
「咦?怎么会……」
「之前在同一个委员会时,我私下想跟花委员再讨论议题,邀请了好几次都被谢绝了呢。」
「……」怎么可能──!
「所以啰,就算欣赏对方,但能不能变成朋友还是要看缘份啊……」
如果对方不想跟徐市长扯上什么关系,那也莫可奈何,可是市长你还是要积极一点啊……唔,可是太过积极好像又会被段律师误会……
……哎,说穿了,我好像又担心过头了。
■■■
政治人物该与媒体保持怎样的关系,各家看法不同。有人认为,应该善用公关与媒体提升自己知名度,也有人认为,现在的媒体比吸血蛭还可怕,能躲就躲,能闪就闪。
而徐市长与媒体的关系,却连我也难以认同。
在周刊狗仔跟拍事件之后,徐市长与该周刊、E报、E台的依旧保持来往,就连我跟段律师都很不喜欢的那位许记者,至今也常与市长联络。
如果是我的话,在累积那么多新闻后(徐市长前女友的新闻、旺叔的新闻、偷拍的新闻),一定早把对方设为拒绝往来户,老死不相往来。
「小瑕也不喜欢记者啊?跟段律师一样呢……」
明明很认真地跟徐市长讨论这个问题,他却像在聊天气般轻松应答,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力。
「我不是讨厌所有的记者,而是不喜欢……许大记者。」
正常情况我不会允许自己在上司前道人长短,不过这次我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说服市长别再跟她来往,否则,哪天又被报出什么大新闻该怎么办!
「市长,你不觉得她每次接近你都是为了挖新闻吗?」
「那当然啊,她是记者嘛。」
我听了差点没晕倒,「市长!这种挖新闻的方式……太卑鄙了啦。」
她以朋友的姿态亲近对方,但却把私人聊天的内容写成新闻稿对外公开,这还不算卑鄙吗?
我的话说到这里,徐市长才露出一丝丝困扰的表情,但对他来说,这困扰的程度就像是苍蝇飞到眼前食物上一样,顶多不吃就好了,不构成大碍。
「用『卑鄙』这个形容词……好像有点太过火了呢。喔对了,小瑕,你知道吗?许记者早年跟丈夫离婚后,独自扶养二个小孩,是个努力工作赚钱养家的单亲妈妈喔。」
「唔……」
这件事我不知道……可是,这跟她的『卑鄙』行为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市长得知她的状况后,因同情她而……
徐市长一眼就看穿我的顾虑,抢在我发问前就解释道,「我并没有特别同情她,而她也不需要我的同情。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她是个尽责的记者,只是在做记者会做的事情罢了,并不只针对我,对于其它『有新闻价值的人』,她也都用同样的手法炮制。」
「……」原来受害者不只徐市长啊……
「小瑕,谢谢妳。对于媒体,我心中自有一条界线拿捏。」
徐市长这句话说得果决,几乎是替这个话题划下句点。
而已僭越本份太多的我,也随即噤口,只得吞下这口气,继续看着记者在徐市长身边张牙舞爪。
在我要离开办公室前,市长蓦然补充道。
「而且,就结果论来说,我还得感谢他们拍下那张照片,我才能坦白对他……」
「啊啊──!我还有份公文急着送,不好意思,市长,我先走了!」
呼──真是大意不得。
就算我神经很粗,即使失恋后还能在他身边工作,视他们相处为平常。
但是,亲耳听见『前』暗恋对象对自己的情人告白,内心还是会有疙瘩啊……
8
我爸最近常喃喃念着这件事。
『原本以为,你在徐市长身边待那么久,找老公眼光应该会放得很高,没想到最后结婚的对象竟然会是那个小伙子……』
我不太能理解,在徐市长身边的时间长短与眼光的高低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连性?但我猜想,可能是爸爸也觉得徐市长是个不错的男人吧,他很少夸奖除了伯伯以外的人。
对于我所选择的对象,虽然他老人家嘴巴上老念着『那个小伙子』,但是,当他来访时,却比谁都还要殷勤地招待,似乎深怕他会突然悔婚不娶我,哎……
而这对岳父女婿的确也很有话聊,每次都把我晾在一旁,畅谈许久。
话虽如此,却有一件关于岳父的秘密,直到婚礼的前一晚女婿才知晓。
『妳、妳是说……爸是前任总统的……』
他震惊颤抖的声音从话筒传来,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一定就像求婚当天,他听到我说「我不能马上答应你」时,那瞬间露出的惊恐表情吧。
我笑着补充道,「是前前任。」
他沉默了几秒后,才又开口,『难怪难怪……难怪妳会知道这么多『内幕』,爸也知道这么多『故事』……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爸这么厉害!深藏不露!』
我噗嗤一笑,「有那么夸张吗?其实他也只是个在总统府工作领死薪水的公务员罢了。」
『可是,那是总统府耶──!』
「总统府又怎样?现在一般民众也可以进去参观啊。」
若是告诉他,我以前还曾经把前前总统当马骑的事,他不知会作何感想?
之后,我们又闲聊了一会,才惊觉明天是个大日子,不但得早起还有许多杂事要准备,便互道晚安后挂上电话。
正要关灯准备就寝时,门外传来爸的声音。
「婉瑕,还没睡啊?」
我打开门笑道,「要睡了啦。」
「早点睡吧,新娘子如果睡过头,会让证婚人徐市长见笑的。」
「哎哟,我上班也从没迟到过啊。」
爸当初听到徐市长要当我们的证婚人时,也哝哝地说,「想当年我跟妳妈也没请『他』当证婚人啊……」
实在听不出来他的口气是遗憾,亦或是羡慕?
「好啦好啦,早点睡吧,真是,就要嫁人了还跟小女孩一样。」
「我就算嫁出去也永远是爸的小女儿啊。」
「妳啊……」他忽地转过头,把说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肚里。
「爸?」
他背对着我挥挥手,「早点睡吧。」
「嗯,晚安。」
即使在一国之首身边经过了大风大浪,在唯一的女儿出嫁前,爸爸仍因为感伤而不知如何是好。
■■■
在婚宴开始前,徐市长与段律师竟提早来到会场,还在老爸的掩护下,偷偷跑到新娘准备室前敲门,新娘秘书开门后,惊叫了一声,我也连忙拖着礼服走到门口迎接。
「徐市长、段律师──你们怎么这么早来?」
站在门口的徐市长一身蓝色西装,剪裁合身,迷人又帅气;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段律师,他竟然穿浅灰色三件式西装,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黑色以外的西装……
徐市长从头到脚把我称赞过一次后,当然也不忘揶揄一下身边的段律师。
「他可是看在小瑕的面子上,才肯穿上这件西装的喔,连我都没有这种『殊荣』呢!」徐市长打趣地道。
我转头看向段律师,他却倏地别过头,该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我感到很开心,真的。
我愉快地一手拉着一位绅士,请新娘秘书帮我们拍了好几张照。
在他们要先到宴席会场时,我趁隙偷偷在段律师耳边说话。
「段律师你今天穿的西装跟徐市长的很相衬喔。」
他闻言对我露出微笑,「谢谢。小瑕,祝妳幸福。」
婚礼都还没开始,新娘子就快被弄哭了,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看着他们两人亲昵地并肩离去的背影。
蓝色西装与灰色西装,他们两人真的是天作之合。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设法不弄花新娘秘书辛辛苦苦画好的妆。
可是……可是……
「小瑕?妳怎么站在这里?都准备好了吗?」
「语超……」
「刚刚爸叫我暂时不要到准备室找妳,说什么有神秘佳宾来访……是谁啊?妳的国小同学吗?」
「噗……不是啦……」这群男人真是的……害我又哭又笑,像个疯婆子。
「那?到底是谁啊?!」
他一脸呆头呆脑的愣样,让人忍不住想捉弄。
「是、前、男、友、喔!」
「什、什么──?!」
■■■
比想象中还累人的婚礼顺利结束后,新人理所当然地一起进入洞房,不过老公却始终苦着一张脸。
我原以为是他敬酒时喝太多,胃不舒服之类的,仔细一看,却发现他脸没红,身上也没什么酒味。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酒喝太多吗?」
他摇摇头,「我听妳的话,每次都只喝一小口……」
真乖。
「那……另有隐情?」
他的头用力地顿了一下。
「不能说?」
「……也不是不能说啦……哎,就是刚刚徐市长跟段律师说有事情,把我叫到一旁……」
「然后?」
「把我拉到角落后,他们一人站一边,搭着我的肩说,『你以后怎么对待小瑕,我们就会怎么对待你,当然,在某种情况下会加倍奉还』……」
我想象着那个情景,很没气质地在床上笑到翻了过去。
「妳别笑得这么开心嘛……段律师就算了,连徐市长也用那种口气威胁,好可怕……我这才知道,徐市长其实比段律师还可怕!」
我笑了好一阵子都无法回话,什么罗曼蒂克的洞房之夜早就消失在我的大笑声中,这让在心中排演过好几万次的老公失望不已,脸色也越来越苦了。
说不定,这是另一种『闹洞房』的方法呢……
■■■
婚后,我变成职业妇女,家庭工作两头烧,老公心疼地叫我辞职回家带小孩,但我仍坚持工作到大女儿上幼儿园后才提出辞呈。
「妈咪,妳今天煮菜煮好久喔──」
「因为徐叔叔跟段叔叔要来吃晚餐,所以妈咪多煮几道菜呀。」
「喔!我比较喜欢徐叔叔!」
「为什么呢?」
「因为他都会陪我玩扮家家酒!」
「喔,那他演什么呢?」
「爸比都演狗狗,所以他演外星人!」
「噗……段叔叔呢?妳也可以邀他一起玩啊。」
「他好凶喔,我会怕……」
「他其实人很好的,别怕他嘛。」
「唔噢……」
「他们两个都是妈咪最敬爱的人喔。」
「……敬爱?」
「对啊,妈咪也很喜欢他们。」
「喔唔……好吧,那我也让段叔叔玩扮家家酒。」
「妳真乖,那段叔叔要演什么?」
「演……垃圾桶!」
「噗……这样段叔叔也太可怜了吧?」
「因为姐姐都说段叔叔老是摆『臭』脸啊!」

番外 Office Hour 上
新任市长徐诣航上任后,与前任市长最大的不同点是──
新市长一天待在市府办公室里的时间,足足是前任市长的二倍之多。
市长早上八点准时到办公室处理公务,中午十二点回家吃午饭,一点半回到办公室,因为中午多休息半小时,所以下午也晚半小时回家,途中若有外务应酬不在市政府,徐诣航市长还会留下来加班弥补今天的Office Hour。
可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有可能是前任市长留下的烂摊子太多,更有可能是段律师正在家休养中,让徐诣航得一人当两人用……
总而言之,无论原因为何,徐市长自上任后,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
■■■
「市长,你知道十二星座里,最勤劳工作的星座是哪一个吗?」
让市长签完公文后,叶婉瑕没头没尾地突然丢出这个问题。
徐市长倒也不问原由,歪头随口说出一个星座,「天蝎座?」
「为什么会猜天蝎座?」
他笑道,「因为那是段律师的星座啊,他不正是大家公认的工作狂吗?」
叶婉瑕摇摇头,「很可惜,你猜错了,不是天蝎座,不过蛮接近了。答案是魔羯座,正是市长你的星座。」
「噢?这我倒第一次听说,我对星座不太了解……」
「市长不了解星座没关系,市长只要知道,你现在是个比段律师还夸张的工作狂就够了。」
「是吗?比起他的『全盛时期』,我这顶多只能算是超时工作吧?」徐市长将双手交织于颚下,仍是满脸笑意。
长年待在徐市长身边工作的叶婉瑕,看到这种略带保留的笑容,也只能学段律师,皱眉叹一口长长的气。
拐着弯劝说行不通,叶婉瑕便采用B计划,她蹙眉放软了声调道,「市长,你明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
徐诣航闷闷地说,「我知道……」
「各项工作也都陆续接轨上路了,市长就别再当『工作狂』了吧?」
他闻言缓缓抬起头,「小瑕……」
「市长?」
「妳结婚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像个妈妈了呢。」
「市长──!」
对方露出愠色还涨红了脸,徐市长却笑得很开心。
后来,叶婉瑕气得不想理他转身要离去时,他才示弱地露出疲态。
「其实,今天我还真得有点累……明明一天还过不到一半啊。」
她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办公桌后的市长,既心疼又不舍,但也同时对他的敬业态度感到佩服。
「我昨晚也几乎没睡呢,」他苦笑道,「等会儿我想小睡一下,中午再叫我起来。」
叶婉瑕无比欣慰地道,「市长,请您安心休息吧。」
■■■
徐诣航原本只想躺在不怎么舒服的真皮沙发上假寐一会儿,可能他真的太累了,竟沉沉地睡着了。
像是好一阵子没安稳地睡上一觉似地,徐诣航全身放松,没有做梦,酣睡许久。
一觉满足之后,他扭了扭身体,缓缓睁开双眼。
大概是刚刚睡得太熟了,眼睛还没清醒,只看到一片朦胧。
眼前如湖中倒影般模糊的景物中,竟出现了他的身影,而且,惟有那个男人的轮廓特别清晰锐利。
他坐在沙发的正前方,身穿西装,交迭长腿,原是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公文,后来看到他醒了,目光变得柔和。
刚睡醒的徐诣航声音柔软,如同梦呓般嘟哝,「我以为我在做梦。」
「诣航。」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一向是他的起床闹铃,今天响了第二次。
段律师把手上的公文放回原位,拿下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走到沙发旁,怕他着凉地替他披上。
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方才睡觉时,身上盖了一件毛毯。
「你帮我盖的?」
他老实地道,「小瑕准备的,托我替你盖上。」
徐诣航失笑道,「小瑕结婚后真的好像个妈妈……连小被被都准备了。」
「……」
「对了,别以为我睡迷糊了,我可没忘记你违反规定跑来市政府这件事。」
徐氏家规之段律师休养期间特别条款──段律师休养期间不得询问一切工作上的事务,也不能跑来市政府找工作做。
不过,段律师像是早有准备,挑着眉道,「诣航,先违反的人是你。」
「我?」被指责的他一脸莫名。
「你今天没回家吃午餐,姚婶怕你饿着,做成便当让我送过来。」
「呃……现在几点?」
「二点。」
「……竟然睡了这么久啊,小瑕也没叫醒我……哎。」
「你肚子也饿了吧,吃饭吧。」
段律师帮他把放在桌上的铁便当盒打开,幸好饭菜没变得太冷。
「吃饭之前……你得老实说今天午餐有没有挑……」
这点他也早有准备,「我把菜都吃完了,姚婶可以当证人。」
徐市长突然想起前天参加活动时,他跟小朋友们一起吃午餐,坐在身边的小朋友也挑食不吃红萝卜。后来,在徐市长的劝说下,好不容易才吞下肚,但小朋友却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就像这样摸着他的头,安抚并夸奖道,「好乖好乖,你真乖。」
「……」
■■■
徐诣航第一次发现,原来光睡觉也能消耗这么多热量。
他把姚婶精心准备的三层铁盒便当吃个精光,还因为吃得太饱,血液全集中到胃部工作,脑袋又开始晕沉。
在这期间,段律师已能干地帮他处理完三份公文。
徐诣航裹着毛毯,脱掉鞋子,双手抱着双脚,一脸陶醉地看着对方办公。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帅气了。」
还没听他把话说完,段律师就写错了一个字。
「吶,和鸣,我们来玩角色扮演游戏吧。」
段律师开始回想起今天午餐菜色,是不是里面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导致吃完饭的徐市长神智不清、胡言乱语。
「我来扮演因病需要休养的段律师,你就扮演新官上任三把火,认真工作的徐市长吧!」
「……」
也没等对方首肯,徐诣航径自伸长腿躺在沙发上,蹭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再度进入梦乡。
段律师宠溺地看着他,呼了一声鼻息,听话地扮演认真工作的市长。
只是,重新埋首于公文中后,还没看完一行字,对方又突然出声问道。
「和鸣,听说吃饱就睡的话,会变成猪……」
「……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爱你。」
他甜甜地笑开了,「那就好……和鸣,晚安……」
段律师转头看向窗外,下午三点,天还很亮。
徐市长却因为日前操劳过度,又累得睡着了。
──他很心疼。
■■■
沉寂休养了好一阵子的段律师,今天像是要补完那些工作量似地,火力加倍全开,在徐市长醒过来前,段律师所处理的文件数是同时间徐市长的二倍。
时间消逝,天色渐暗,市府的员工们也全都下班了,段律师走出办公室,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稍事休息,再回到市长办公室时,徐市长也醒了。
「唔……我又睡了多久?」
段律师瞄着手表报告,「现在六点半。」
「唔──嗯,睡了──一个好觉呢。」
徐诣航坐起后伸了个大懒腰,语调慵懒地拖长尾音,别有一番性感风味。
段律师默默地咽下一口水,随即又走出办公室,贴心地倒杯温开水让他润喉。
「啊,谢谢。」
分别喝完咖啡跟开水,解除了口干舌燥后,两人之间却陷入沉默。
下班后的办公室,只有二个人,沙发……种种关键词都让他们想起共同的回忆。
「我已经跟姚婶说不用做我们的晚餐,在外面吃?」
「我还不饿,你饿了吗?」
段律师也摇头,「那,先回家吧……」
这次换徐诣航摇头,他没穿鞋地缓步走到段律师跟前。
「……我还不想回家。」
「……」他确信,他今天真的怪怪的……
「和鸣,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后面有个小门,打开就是淋浴间。」徐诣航指着办公室后方说明,跟墙壁装潢同样颜色的暗门,若不仔细看还真的不会发现它。
「……」淋浴间……?!
「不知道前任市长是考虑到什么情况……熬夜加班后,想冲个澡?或是……」
他暧昧地拉扯着对方的领带,面对强大的诱惑邀请,段律师却仍有考虑。
「诣航……我们可以去附近的Motel……」他提出一个理性的建议。
「你怎么了?真不像你……」
「诣航,这间办公室……我没检查过。」
徐诣航当然知道,对方指的是窃听器、针孔摄影机之类的东西。虽然这里是市政府的市长办公室,但你永远不知道谁会变成下一个内奸。
「难不成,之前国会办公室你有检查过……?」
「定期检查,为了不让机密泄漏。」
徐诣航不住地发笑,这还真像他的作风。
「所以……别在这里。」
对方都这么请求了,但他才不理会,径自拆下来他的领带与前二颗衬衫钮扣,设法蛊惑他的冷静,手指像阵暖风,细细吹抚过锁骨的线条。
「你不想……重温旧梦吗?要是有人偷听的话,不就更刺激?」
「……诣航,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憋了许久,段律师总算脱口说出这句他今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被告无辜地张着黑眸,「我只是因为最近都忙着工作,太想你了啊……」
徐诣航每次、每次、每次──都把问题推回来。
但他甘之如饴。

T市市政府的地理位置风水很好。
不像立法院,正前门耸立着像剑一样尖锐的高楼,多事端多煞气。
相反的,市政府是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从十二楼市长办公室向外看去一片宽敞,白天天气好时还可以看见远方的山脉,晚上则可以鸟瞰下方夜景,更不用担心会有人窥看进办公室内。
两个男人因此大胆地站在窗边,不过徐诣航却无暇欣赏底下星火点点,因为有双手从后方伸出,在他身上来回抚摸,留下令人难耐的触感。
他开始怀疑方才到底是谁先邀请谁,怎么对方转瞬间就反客为主,热情地主动起来。
他侧着头伸手触摸男人的脸颊,更顽皮地摘下他的眼镜,揶揄道,「你刚刚……是欲迎还羞吗?」
段和鸣闻言,也故意在他敏感的耳边吐息,「我只是想……此时不欢更何待。」
「唔嗯……」
徐诣航因耳边搔痒溢出呻吟声,不过,设法回嘴的理智仍尚未被夺去。
他用手捂着耳朵道,「律师都不说实话吗?老实地承认比较『可爱』喔。」
听见微妙的关键词,激起了男人求胜的意志,他换了攻击目标,隔着衣物欺负他胸前微凸的小点,肆意揉搓折磨它。
「想必市长大人一定诚实不欺,从不说谎吧?」
面对他的挑逗动作,市长也只能乖乖地吐出实话,「唔嗯……啊……」
男人听了非常满意,沉声夸奖道,「市长真诚实……」
他不服输地转过头,「和鸣,你知道在这个城市里,谁的权力最大吗?」
「是您,市长。」
「那么,你要听我的命令噢。」
「是的,市长。」
徐诣航转过身,轻轻地环住对方的腰,吻住他不诚实的嘴。
「让我尽情地享受吧。」
总是冷静淡然的男人,因他而表露出埋藏在深层里的热切情感。
「是的,市长。」
■■■
市长办公室里那张特别舒适的市长专用办公椅,也是前任市长留下的『贵重』资产,听说当初报帐时还为此少报了一个零。
不过,就算它再怎么符合人体工学再怎么舒适,在平常办公时,徐诣航总表情严肃坐如针毡。唯有此刻,他才露出极其舒服的表情,但这份感觉却不是背后的椅子所能给予的。
在这个城市里权力最大的人面前,男人卑躬屈膝地以口替他服务,听着悦耳的声音,他并不觉下贱,反而觉得荣幸。
能让他发出忘情呻吟的人,只有他。
逆着液体流动的方向舔吮而上,舌尖抵在尖端的凹痕处来回滑动,浑圆的囊袋也被他的手不停爱抚,他正毫无节制地品尝它们。
徐诣航坐在办公椅上被他侍奉,上身的衬衫大开,里面的汗衫也被掀起,露出白晰的肌肤与爱痕,下半身的衣物则早已被褪去,他双手紧握着扶手,额上香汗滑落,红润的双颊与迷乱的表情是绝配组合。
蠢蠢骚动的快感渐渐浮上,挺直的性器也因此不住地颤动,全身为之绷紧,终究在对方的口中迸发出所有。
还没从余韵中回过神时,爱人早已吞入所有液体,那是他少数不会挑食的东西。
食物的味道明明就比那个还要好上几百倍,为什么就不能照样吞下去呢?
徐诣航莫名地想着这个问题时,段和鸣却拿出二样令他吃惊的必备品。
「你……随身携带?」这当然不是市长办公室里变得出来的东西。
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沉声道,「那次之后……我就有备无患。」
他微微扬起嘴角,角色扮演游戏似乎还没玩完。
「有你能干精明的部属真是我的福气,该怎么奖励你才好呢。」
徐诣航缓缓站起,拉着段和鸣,要他坐在市长专用椅上。
「就让你当一天市长吧,你觉得如何?」
他同意地就坐,不忘补充道,「那么,你得听我的话。」
他模仿起刚才他的语气,「是的,市长。」
「我想要你。」
「是的,市长。」
他双手分别撑着二侧扶手,右脚屈膝放在对方的两腿间,即发现在西装裤里的坚挺热块已迫不及待。
但他打算慢慢来,帮对方解开全部的钮扣,一寸一寸地吻过他的肌肤,啧啧的亲吻声让人心痒难耐,不时留下的印记就像倒落在夜空里的星星般密布繁多,每一个都很独特。
抽掉皮带,脱下西装裤后,他也不急着让雄伟的家伙公诸于世,用舌头慢慢濡染布料,使得形状渐渐清晰,几乎认得出上面的尖端与冠处。
他抬起头恶作剧地道,「你在忍耐吗?」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却没有把话说出口,只老实地点了头。
「这次总算承认了。」
徐诣航非常满意地拉下底裤,火热贲张的地方弹跳而出,但他却不伸手疼爱那闷了好一阵子的家伙,反倒拿起桌上那小包润滑液,撕开倒在手中,接着一手撑着办公桌,另一手伸往后方秘穴,用手指徐徐拓开。
一指、二指、三指……
看着花蕊在眼前绽放的瞬间,野性的征服欲战胜了一切。
段和鸣忍不住站起,伸手扶往他的腰际时,手背却被捏了一下。
「市长,我来就行了,请您坐好。」
「诣航……」
「请您坐好。」
同样的话重复了第二次后,他才坐回办公椅上,徐诣航也跟着他的脚步走到办公椅旁,背对着他扭着腰设法纳入他的粗大。
由于看不到后方,忙碌了许久也难以结合,他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问题出在哪。
「今天的尺寸……好像跟平常不一样呢?」他忍笑道。
「用看的不准确,得实际测量才行。」
「咦……唔嗯!」
男人说完就挺起腰顺利地插入,并抱着对方重新坐回椅上,几乎把性器深深沉入他的体内,两人完美无缺地紧密结合。
「测量的结果……如何?」
仍轻喘不停的徐诣航瞪看了他一眼,旋即又笑道。
「果然……在办公室比较兴奋。」
「嗯……你听过,『力量越大、权力越高,性欲也会越强』这个说法吗?」他微偏过头问道。
「这是自然法则,为了繁衍健康强壮的下一代,群体中较强壮的个体,其性欲也较强。」男人说话的语气,就像平板的有声百科全书。
乍听之下,两个男人似乎正在谈论正常的话题,倘若再深入追究,会发现他们其实是在『调情』。
从办公桌的另一头看,只知道他们相迭同坐在一张椅子上,衣衫有些不整,更走近一点,会发现坐在男人腿的他,表情迷茫,说话途中不时露出的困扰表情,非常诱人。
让他困扰的是那火热地紧密交合的地方,虽然进入后两人都没有妄动,但这个姿势可以让男人非常深入,也让穴内异常敏感,正忒忒跳动收缩。
「人虽然也是如此,但我有却有另一种解读方式。爬到更高的位置,取得了权力之后,嗯……相对的,压力也会更加沉重,为了舒解压力,有些人会挑战刺激,就像我们一样……嗯……这样的解释,你觉得如何?」
听出对方话中话的他,却不怎么开心。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你今天行为奇怪的原因,都是因为压力太大。」所以想在办公室里挑战刺激,舒解压力。
徐诣航吐了吐舌,瞇眼笑道,「可能,真的是这样吧……前阵子听某委员说他放假时还跑去玩高空弹跳,放松身心呢。」
但段和鸣似乎不甘自己成为『舒压』的工具,伸手紧抱住他的腰,欲望又深入了一些。
已经不能再深入的地方又被强行攻破,他微皱起眉,「嗯……会痛。」
男人抚摸着他的腰侧,设法缓和他的疼痛,并靠在他肩颈边沉声细语,「我会想抱你的理由,永远只有一个。」
──因为爱你才想抱你。
「你呀……为什么总是这么认真呢?」他没好气地道,「我们都老夫老妻了……」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段和鸣未曾改变对他认真的态度。
一直那么认真、一直那么爱他,几乎没有倦怠期,这点也是徐诣航永远赢不过对方的原因之一。
乌龟无法趁着兔子睡觉时,一口气超越过牠。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一样,落后者也只好祭出比赛规章上不允许的手段,试图让他分心缩短差距。
「我的个性如此……」
「我知道,只是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嘛。」
「……」
「所以呢,你现在坐好。」
他扶住前方桌面,改变重心,徐徐将腰部抬起,腾出一些空间为接下来的冲剌准备。
「……诣航?」
「接下来,换我『认真』就行了。」
这个交换条件让他挑起眉,抱着乐观其成的态度接受,内心也一面计划着待会可以顺手接收对方『认真』的成果。
■■■
虽然不是初次尝试这个姿势,但从头到尾『自己来』倒是第一次。
他双手撑在桌上,纵情地上下扭腰,取悦在自己体内活跃的他。
两人相连结的地方早已湿漉,时而相贴,时而相离,男人们的喘息与呻吟混合着肉体拍打声,从办公室里接连不断流出荒淫的声响。
随着频率加快,摩擦剧烈,被进入的秘处彷佛正在燃烧,漫延至全身,但热度却尚未达到沸点,他不自觉地想再加些柴火,让它烧得更旺。
蓦地,像是碰触到引爆点,一串火花迸发,让他为之颤抖,双腿也因此发软,被地心引力重重拉下,原本抽离的性器重新回到温润深处,给予承受者更大的刺激。
「唔嗯……呼、呼啊。」
突然跌下的徐诣航倒在爱人怀里急促喘息,男人似乎早预见到这个情况,一手环住他的腰,一手抚慰着他又半勃起的性器。
「累了吗?」
纵使现在瘫软在对方怀里,他也不想轻易认输,况且刚刚才自己才说要对他『认真』,怎么可以现在就倒了呢?
他执拗地说,「我不累……都睡了一整个下午了,怎么会累呢?只是,想先休息一下嘛……」
市长使出政客看家本领──拖延战术;律师这方则给足了他面子,早帮他铺好了下台的阶梯。
「我记得,你这个周末不是有约?」
「喔!对噢,我跟箴彦约好要去运动,他说要教我打网球。」
「所以保留一些体力吧,市长。」
「哎,我又变回市长了吗?我比较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是的,诣航。」
「唔,不过,你这样好像不好移动呢……」
他说着便站起身,上半身靠在办公桌上,紧实的臀部翘得老高,突失所靠的粉色开口像在汲取什么,一开一阖地贪婪收缩,邀请对方进入。
男人见状心想,如此诱人的姿态究竟是自然生成,还是后天调教培养?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也不重要了。
──只要他是他的就够了。
如同暴风雨突然来袭般,男人的爱像是狂野粗鲁的暴雨,不断拍打在他所爱的人身上。
而他则像宽广无际的大海,无论对方给予的是什么,一律概括纳收,化为自己所有。

以脊椎为界,肌理细腻的白嫩背部在他面前伸展开,冒着薄汗的肌肤闪闪发亮,肩胛骨上下起伏彷佛是天使的翅膀在轻轻扇动。
但是,对他来说,眼前这个男人比天使还圣洁纯真,比任何神祇都还独一无二。
无论抱了他几次,都无法抹灭他的纯真无瑕;无论占有了他几次,也无法让他变成自己的唯一。
──他就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段和鸣总觉得自己爱得不够多、爱得不够久。
双手揉捏着臀瓣,腰部不停来回律动,凶恶的强弩进进出出,一次比一次更深入,贪婪的内壁也一再紧锁住他,让他兴奋不已。
其实,方才早就被对方挑逗得无以复加,主权易位后,男人也不啰嗦地直接进入最后冲刺。
「……诣航、诣航。」
「嗯啊……」
全身几乎痉挛地微微抽动,穴内的敏感处被来回磨蹭刺激,快感一阵阵袭来,急欲射精的冲动也逐渐攀升,徐诣航神智不清,眼神涣散,伸手轻咬自己的手指,却没有任何感觉。
明明就在耳边响起的肉体拍击声与桌面的摇动声,他却觉得好遥远。
唯有身后男人高潮时的一阵低喘,听得特别清楚。
他转过头看见对方的表情,十分欣慰。松开的眉头代表男人是完全解放,不再带有一丝顾虑,虽然微皱着眉也很性感,不过他更偏好两人在性爱时都能纵情其中,什么都不用想,只需享受彼此。
随着体内的灼热扩散四溢,身后被一片温暖贴上,他从后方紧贴着他,伸手要替他解放时,才刚碰到柱体,双臀一紧,白浊就倾泄而出。
他露出狡黠的笑容,靠在他耳边道,「市长,依我浅见,有必要增加『例行公事』才行。」
市长害臊地摇头,「一个礼拜四次已经够多了。」
「可是,这又该怎么解释?」
他坏心地将手心摊在他面前,确认这不但乳白又多量的『物证』。
「……只是因为这里是办公室嘛。」他伸手抽了卫生纸,想赶快掩灭迹证,未料对方却已开始舔舐。
肉红色的舌与乳白色的精液相映,沿着修长的手指一一舔上,连指缝间也不放过,舌头灵巧钻入钻出,配上男人刚高潮后仍淌着汗水的模样,淫秽的画面有种异色的美感。
「……那种东西吃下去会肚子痛的。」
他鸡同鸭讲地回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我还没吃晚餐。」
徐诣航无奈地道,「就算……吃那个也不会饱啊。」
「所以要多吃一点。」
「……」市长无言以对。
趁着对方享用『晚餐』时,他悄悄地拉开些距离。随着半软的性器从体内滑出后,混合着润滑剂的精液也缓缓流出,他伸手一摸,发觉大腿与穴口湿得乱七八糟,那里也还在不停吸吐,更多还在体内的液体溢流而出。
他搔痒难耐地想先去冲澡,只是,夹着双脚走没几步路,右手就被轻抓住了。
「你也要一起洗吗?」他好意地回头邀请。
对方却回绝道,「我还没吃饱呢。」
「……和鸣,」徐诣航摇了摇头,看着还在舔吮手指的他,好奇地问,「……真的那么好吃吗?」
「很美味。」
拉过他的手指,他也放进口中吸吮。当然,味道跟他曾经尝过的对方精液一样,只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一点也不好吃。」徐诣航说完后突然觉得,说自己的精液不好吃这句话,似乎哪里两相矛盾。
「我觉得好吃就好了。」
拉过他的手,将两人唇瓣相贴,口中都是同一种味道的感觉非常奇妙,不过随即就被对方的热吻挑弄快感盖过,丝丝唾液从嘴角边溢出,两人都无暇顾及。
一阵热吻过后,徐诣航找回一些理性,当机立断。
「呼、呼……不行,现在都几点了?小贺他们会等太久……」
他指的小贺等人是随扈及司机,平常工作是接送市长上下班及日常维安。
他也冷静地道,「你下午还在睡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七点之后我们还没下去的话,你们就可以先回去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才不怕临时会有人突然敲门或进入办公室。
虽然,早知道他是个凡事计划周全的男人,但这种『突发事件』他也能料想得到?亦或是,他原本早就打好如意算盘了呢?
「你啊……看似我在诱惑你,其实是你请君入瓮吧?连这种小细节都盘算好了,还随身携带保险套呢。」
段和鸣带着笑意搂着他道,「我只是先设想好各种情况。」
「可是我累了,你自己也说要我保留体力到周末喔。」
「你只要躺着享受就好了。」
「这里又没有床,我腰会痛……」
「有沙发,还有被子可以铺在下面,不怕弄脏。」
「……还真的什么都想好了,等等,被子不是小瑕的吗?」
「我会买新的赔给她……」
「理由?」
「打翻了咖啡。」
「真是……用尽心机。」他笑道。
彷佛对方是在夸奖他,段和鸣获荣地颔首「这是我的个性。」
「我知道,我也已经习惯了。」他双手攀住对方的颈子,甜甜地笑道,「抱我过去吧,不然待会要清地板很麻烦喔。」
男人愉悦地抱起他,放在办公室里的长沙发上,准备继续享用晚餐。
不过,他没告诉他的是,其实办公室里的沙发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
而这次,费尽心机后,总算能心满意足了。
番外 简箴彦
这一直是他梦想中,最平凡的幸福。
与爱人同床共枕,一夜好眠,翻身的同时闻到熟悉安心的味道,忍不住再多赖床几分钟,耳边传来几近呢哝的叫唤声,远方飘来早晨第一泡咖啡香……
这原本是一个美好的周末早晨,原本是的……
■■■
「小彦彦,你先到段叔叔旁边做好预备动作,徐叔叔来调整一下相机位置。」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徐诣航的声音,大脑还在暖机时,他尚不能理解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有个难以启齿的早起低血压毛病,平常总是要早别人二、三个小时起床活动,好让血压慢慢恢复正常,不过昨天因为太晚睡,才会到现在还起不来。
他让血压努力攀升的同时,也尽力思考……
小彦彦……这名字还真熟悉……
「嗯……再过来一点……不然,爬上去好了!」
唔!
倏地,他觉得一阵气闷,彷佛胸口有块重石压下,让他喘不过气来。
等等……是简箴彦?!
「没错没错!那就是这样,小彦彦好聪明喔,徐叔叔会喊三、二、一,你要记得照刚刚说的做喔!」
什么三二一?
他的聪明睿智突然当机,无法理解话中的逻辑,更不清楚他们打算做什么,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令他感到一阵恐慌。
三、二、一?照刚刚说的做?
「三、二、一!」
好不容易血压回升至正常值,当他奋力睁开双眼时,却已倒数完毕。
只见一张朝自己逼近的小脸逐渐放大,贴近到不能对焦时,在嘴唇上留下了湿润的触感。
「太棒了──我拍到了一张经典照片!」
原本蹲在床边的徐诣航突然跳起,握着相机欢呼大叫。
半躺在床上的男人,与半躺在男人身上的小男孩都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不约而同地直盯着他看。
「……诣航?」
无视他的叫唤,徐诣航仍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这张照片我一定要加洗很多张,对了对了,还要放大!裱框!」
他伸手拿了眼镜戴起,重新确认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熟识的『徐诣航』后,眉间慢慢拢起,「……诣航,你可以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吗?」
徐诣航总算回过神听见他的声音,愉悦地走到旁边把相机画面递给他看。
「你看──我刚刚拍到的!这张拍得真好!,对吧?」
他无法给予认同。
相机里的画面就如同卡通中的经典桥段一样,王子用真爱之吻吻醒公主,若就字面上的意思,那画面真的很美好。
但是,王子由六岁小男孩扮演,公主则是一位年纪足以当他爸爸的男人乔装。
可能有人会觉得,他们就如同一对感情融洽的父子,画面很温馨;不过,他却怎么看都觉得诡异,还想着要怎么把档案给删除掉。
「我会帮你加洗一张裱褙起来!」无视对方皱眉的苦脸,徐诣航依旧欣喜地道,「小彦彦真乖,帮我叫醒了睡懒觉的段叔叔了!我们先下楼吧,小彦彦你是不是也还没吃早餐呀?」
徐诣航从他身上抱起了小男孩,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徒留下被『强吻』后的被害者。
加害者带给他的伤害不只如此,后续的余波效应更大。
这天休假日要做的事,早在一个月前他就都计划好了,如今却因为这个小孩而随之灰飞烟灭。
他无奈地起床走到浴室,除了基本梳洗外,他还多洗了二次脸,并把嘴唇擦得特别用力。
■■■
初次见到简箴彦时,他就跟以往见过的其它小孩一样,并未在他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即使爱人总说他长得好可爱、是小天使什么的,他仍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两人得来不易的休假日被破坏殆尽(他单方面认为)。
早上带着简箴彦去动物园玩,中午一起在附近吃麦当劳,下午则带着他去百货公司买冬天的衣服,晚上还得陪着他看卡通、玩游戏,直到他的记者舅舅下班来接他时,已接近晚上十点了。
把客厅整理干净,准备明天上班的资料,洗完澡过后也过了十二点,枕边人早已躺在床上温习着明天质询的讲稿助眠。
此情此景,与平时上班日完全相同,连疲累感也平常一样,说不定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有种被谁偷走了一整个假日的感觉。
可是,纵使内心再悔恨,那逝去的美好假日也无法追回。
他坐在床边,摘下眼镜,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再张开眼时,室内光源只剩夜灯,棉被的另一边凸起,他叹了口无声的气。
「不睡吗?」只露出半张脸的徐诣航柔声道。
「嗯,要睡了。」
他也盖好棉被,正准备就寝时,对方又突然打破沉默。
「今天又先斩后奏了,对不起……我知道今天你一定还有别的计划……要不是箴彦舅舅临时找不到人带小孩的话,也不会找上我们……刚好今天又没有重要的预定,所以我就……」
对方都先道歉了,他怎么可能不原谅呢?
「……没关系,我不介意。」
「真的吗?」
「真的。」但最好不要再有下次,他在心中默默加注。
「那就好。」
凭借微弱的光源,他看见对方脸上满足的甜甜笑容。即使二人腻上一整天,也难以得到这个微笑。
他内心产生一丝不安。
「你……喜欢小孩子?」
徐诣航断然回道,「不,我不喜欢。」
他不解,其实他问那句话只是想再确认一次,他深知他非常喜爱小孩。
「如果说喜欢的话,你一定会用尽任何办法替我找一个小孩吧?」
他再次慎重地道,「所以,我不喜欢。」
他笑了,也瞬间消除了不安感。
因为对方太了解他,他也太了解对方。
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间隙可以被任何人事物插入。
「而且,偶尔可以陪小彦彦玩,我就满足了。」
再听到这个名字,他仍略显不悦,却不太介意简箴彦了,而且,他只不过是个孩子,若过于防范也显得小题大作。
决定不再为这孩子烦心的他,感受到身旁的温暖,安心地睡着了。
然而,枕边人的话永远是最甜美的迷药。
从古至今,让许多聪明人在神智不清、神魂颠倒的状况下,作出了最愚蠢的决定。
2
小孩子长得很快。
一转眼,圆圆的头顶就从他的腰际升到胸口,连笔也握不紧的小手到现在写字飞快,原本不太会说话的害羞模样也长成如今的俐齿伶牙。
看着来访的简箴彦一次比一次更大了些,他竟也开始感慨岁月如梭。
可是,再回头看看徐诣航,他又觉得时间从来没有流动过,他的一颦一笑,依旧让他失神。
「听说小彦彦明年就六年级了呢,时间过得好快,以前他才这么丁点大而已耶,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身高还不到我的腰吧?」
徐诣航开心地比划小孩成长的轨迹,但他却比较在意前半段话。
他跟徐诣航初次见面时,他也是小学六年级。
他从未想过要将这两者拿来比较,因为,他绝对会别有私心地,完全倒向另一边。
不过,这些年断断续续相处下来,他发现,简箴彦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小孩。
只是简箴彦却老是把这些聪明才智用在莫名奇妙的地方上,让他不知该不该指正他的错误,或是视而不见。
自从简箴彦上小学后,他开始讨厌夏天。
夏天有长达二个月的暑假,一放暑假,他来家里的次数与时间就会变多又变长。
更让他苦恼的是,简箴彦升至四年级时,徐诣航突然央求拜托他,请他偶尔帮箴彦预习复习功课、解答问题。
「因为你以前当过家教呀,你来教比较合适嘛。」
「我……」
他的确当过家教,可是,他实际教导过的学生也只有徐诣航一个,更何况,他不想也不愿再增加门下学徒。
但不知为何,只要与『简箴彦』这三个字扯上边,事情发展总与他的预想背道而驰。
书房门外传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敲门声,他即知道是那名不速之客。
打开门一望,小学四年级的简箴彦抱着作业簿与铅笔盒站在门口,一副想看他又不敢看他的慌乱神情,视线在他的脸上与地板之间游移。
「什么事?」
「徐叔叔说……有问题的话,可以问段叔叔。」
这句话像是用光了他肺里全部的空气,甫说完就紧张地喘个不停。
他一时还以为简箴彦该不会有什么遗传疾病,担忧了几秒钟。
「徐叔叔不是在楼下吗?你可以先问他。」
「他在做蛋糕。」
「做……蛋糕?」
「对啊,他说要做蛋糕给我吃……」
「……」
他认识徐诣航这么多年,就算是过生日也没品尝过他亲手做的蛋糕,而这个小孩却在一般日子有此等荣幸……
他摇摇头,把心中的幼稚妒嫉暂搁到一旁,正想着该怎么『处置』简箴彦时,他却揪着五官,一脸失望地仰看着他。
「……不行吗?」
原来,简箴彦把他的摇头,当成拒绝的意思。
回望简箴彦的脸,顿时,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罪恶感。
他想起徐诣航曾经说过,『没有人可以拒绝小彦彦的请求喔──因为这小孩太贴心太可爱了啊。』
他在心中暗忖,先说好,我是因为你的话才无法拒绝他的。
「先进来吧。」
简箴彦听了喜笑颜开,用力点了一下头,便跟着他的脚步进入书房。
这是简箴彦第一次踏进他家书房,他睁大眼好奇地四处张望,房内左右两边的书架跟天花板齐高,架上全放满了他连标题也看不懂的书,书房中央后方是一张宽长的原木书桌。他猜想,书房的主人一定每天都坐在书桌上认真读书,才能把书房里的书全部看完。
他指示简箴彦在一旁的小沙发坐下,把作业簿摊放在茶几上,他也坐在一旁,只想赶快解决问题。
「哪里有问题?」
「这题,还有这题。」
简箴彦用手指向解答区仍空白的二题数学题,快速地看完题目后,他却困惑了。
他不会的题目是第四题跟第五题,可是,明明第三题也是一样的题型,测验一样的公式,他却能完美地填入正确详解。
再看向后面的六、七、八题,题目更难更复杂,他也都能顺利答题,迎刃而解。
所以,他不太相信这个小孩不会第四题跟第五题。
看着他到处观望的模样,他觉得简箴彦可能只是想借故进来书房,满足好奇心罢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没钻研过儿童教育或儿童心理学的他也无法妄下断论,只能先重拾教鞭,为他解惑。
「四、五题跟第三题的题型很像,你可以试着用第三题的方法解解看。」
简箴彦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作业上,他点点头,照着第三题的解法,一下子就把二题解完。
而此举更加深对他觉得对方是『明知故问』的猜想。
「哇真的耶!原来用这个方法就可以了啊……谢谢段叔叔。」
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想送他到楼下时,却发现简箴彦似乎不想离开,身体仍黏在沙发上。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写功课?我不会吵到段叔叔的……」
「……」
■■■
「喔?所以是小彦彦说要在你的书房写功课啊……我还以为是你叫他留下来玩的呢。」
徐诣航将刚泡好的咖啡放到他面前,虽然觉得蛋糕就该配红茶才对味,但对方只喜欢喝咖啡他也只好『顾客至上』。
「……书房不是玩耍的地方。」
他尝了一小口对方用电饭锅做的简易蛋糕,味道不太甜,他可以吃下。
看到他又吃了第二口时,徐诣航高兴地道,「太好了,还以为你不会吃呢,我少放了一些糖,给小彦彦的则挤上了鲜奶油。你应该不喜欢鲜奶油吧?」
「嗯,太甜。」
听见对方为了自己难以款待的胃口,还贴心地少放些糖,让刚刚的嫉妒感减轻了一些。
「不过小彦彦那么乖,他应该没有吵到你吧?」
「的确没有,可是……」他的行为举动怪异。
「可是?」
「我不懂,他看起来很怕我,却想待在书房。我偶尔抬起头看他,他好像本来也在看我,被发现就马上低头写功课。」
他真的拿小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说话不合情理,行为不合逻辑,更不觉得诸如此类的行为『很可爱』。
听了他的描述后,徐诣航却笑得很开心。
「很有趣?」
「嗯,很有趣也很可爱。」他怀念似地道,「以前我也有过这种时期呢,觉得那个人很伟大很帅气,打从心底崇拜他,很想接近他,但内心又忐忑不安,深怕被他讨厌、被他骂。我说的那个人,是我爸。」
他可以理解『爸爸』在徐诣航心目中的地位,毕竟,在几十年前,他的爸爸在道上可以说是无人不知、叱咤风云。
不过,那是爸爸之于徐诣航,跟简箴彦又有什么关系?
「由此可见,小彦彦他很崇拜你,也很喜欢你喔,你们应该要多培养感情嘛。」
他把咖啡杯放回桌上,低声道,「诣航。」
「嗯?」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会答应他留下来过夜,晚上是我们的私人时间。」
被拆穿的徐诣航吐了吐舌,「你怎么知道我有意把话题带到那边?」
「你讲话心虚时,会有小动作。」
「是吗?」
徐诣航不自觉地伸手抚着脸颊。
3
在简箴彦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死亡』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
他知道爸爸妈妈都已经去世,而且,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了。
他也知道收养他的『小虎叔叔』,其实是妈妈的弟弟,也就是他的舅舅,除此之外,他再也没看过其它亲戚。
他很早就学会该怎么解释自己与其它同学不同的家庭状况,他也早熟地察觉到,搬来跟他们一起住的DJ Denny叔叔,他跟舅舅的关系可能不只有『普通朋友』这么简单。
然而,大人们都喜欢担心东担心西,该放手让孩子自己走路时,却又抓得又牢又紧。他们深怕这对他的成长过程会造成什么不可抹灭的影响,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不敢妄为。
连不小心触及此议题或电视节目播放相关话题时,两人都很有默契打哈哈带过,让简箴彦想问个清楚明白也找不到时机。
但是,简箴彦知道那个人不一样。
不管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认真地回答。
这天,徐诣航临时有事得出门,但箴彦来家里玩又不能只留他一个人在家,所以首席幕僚理所当然地得在家带小孩。
每次都是这样,久而久之,他竟也习惯了。
但他知道,习惯是可怕的毒瘾,得赶快戒掉,以免日后出现戒断症状。
抬头看向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简箴彦,他心想,其实他还算乖巧好打发,只要给他几本书,偶尔回答几个问题,他就能安静好一阵子。
徐诣航离开后,似乎也带走了声音,家中沉默了一个小时。
男孩尚未变声的声音,在一小时后,如定时闹铃般响起。
「段叔叔。」
声音很近,他抬眼发现对方已走到书桌前。
简箴彦莫名其妙地开口声明,「我已经五年级了。」
「我知道。」
徐诣航不时都会向他报告简箴彦的近况,所以他连箴彦这次考试考几名都知道。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可以。」一个五秒钟解决问题可以再换一小时宁静,他觉得很划算。
「我舅舅跟Denny叔叔……是不是同性恋?」
「……」他错了,这个问题五秒钟解决不了。
「噢,还有徐叔叔跟段叔叔你……是不是也是同性恋?」
「……」可能五分钟也解决不了……
「他们好像都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只好来问你……段叔叔,你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老实说,他大可以用一个字打发这个问题,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但他当下却没有这么做,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正踌躇着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时,简箴彦却像告解似地,一股脑儿把内心的疑虑困窘全盘托出。
他面无表情地扮演聆听者,称职地不发一语,全部听完。
「三年级的时候,我跟同学在家巷口玩,玩到一半,旁边房子走出一个人,跟Denny叔叔一样,留着长头发,皮肤比他还要白。我同学偷偷跟我说,『我妈妈说那个人是同性恋,很可怕会传染喔,不可以随便靠近他喔,会被抓走。』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好像真得很可怕,不过我们还是继续玩。可是后来,那个人突然走向我们,我同学吓得跑走了,我也很害怕,可是我跑不动,站在原地,他越来越靠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抱着头闭上眼睛蹲在地上。结果,我听到他说,『小朋友,你的小钱包掉在旁边喔。』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笑着把小钱包拿给我……结果我拿了钱包就跑得远远的,连谢谢也没有说……」
简箴彦呼了一口气,一双碧绿色的眼睛骨碌碌地打转。
「同性恋不好,大家都讨厌同性恋,对不对?」
不用说是安抚小孩,他从来就不会安慰别人,也曾尝试过几次,但总达不到目的,还让对方更不开心。
故他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回答,即使对方只有国小五年级。
「人只会否定自己想否定的东西。所以,不是因为同性恋不好,所以大家讨厌他们,而是不管做什么事、成为怎样的人,都会有人提出异论。」
简箴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会讨厌你的舅舅吗?」
他急忙摇头,「当然不会啊。」
「那就对了。」他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不要因为别人的话影响你对别人的观感,还有你自己的想法。」
露出微笑的简箴彦再次用力的点头,但好奇宝宝随即又发问了。
「所以,段叔叔跟徐叔叔也是吗?」
他并未正面回答问题,看着书桌前的相框,深情地道。
「我深爱着他。」
他大概没有想过,这句未经思考,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吐出的话语。
在当时所带给简箴彦的冲击,是多么巨大……
■■■
截至目前为止,他的几十年的人生中,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都默默地暗恋着那个人,另三分之一的时间则与他相恋,当然,以后这段时间或许会变成二分之一、三分之二、五分之四……
简而言之,他未曾有过被暗恋,或被谁喜欢但无法响应对方的经验。
所以,一直到简箴彦上高中时,他才知道这种微妙的相处感觉到底是什么。
被一对同性伴侣扶养长大的简箴彦,像是刻意对这个不欢迎同性恋的社会作出反叛似地,他几乎成为一个别人父母眼中完美的小孩。
『你又把衣服弄脏了,你要学学人家箴彦啊,衣服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你要向箴彦看齐啊,他每次都保持在前三名内呢。』
『为什么箴彦做得到你做不到呢?』
面对大家的称赞,简箴彦很懂得成人世界的客套与假意的谦虚。
『郭妈妈,其实是因为我们家都是我在洗衣服,所以弄脏的话还是要自己洗,多划不来呀。』
『张妈妈,因为我舅舅每天都到九点才回家,我在家无聊,也只能边看书边等他,每天复习的话,考试前就不用抱佛脚啦。』
『萧妈妈,我都做得到了,小任怎么可能做不到呢?』
其实,简箴彦的舅舅并不要求他的成绩,他觉得小孩子只要有礼貌、有家教,快快乐乐的就很好了,再加上他的身世如此,不自觉地会特别宠爱他。
比较要求学业的,反倒是徐诣樵,他希望箴彦不能太懒散、要养成好习惯、培养一些兴趣,偶尔也要帮忙做家事,当箴彦做错事时,他也常扮演黑脸,给予惩戒。
爸爸妈妈的角色都有人扮演了,徐诣航理所当然地只能当好好叔叔,他大概是这四个男人中最宠溺简箴彦的人,只要是箴彦提出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不管他长到几岁,在徐诣航眼中,他永远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小男孩。
最后,他分配到的,是一个奇怪的角色。
总是简箴彦主动来找他说话,与他亲近,而他总以一副局外人的角度,给他中肯的建议。
看似完美的简箴彦,却老是在他面前犯错或出糗。
幼儿园时不小心把徐诣航的酒杯打破了,他是第一发现者;国小被变态跟踪时,在舅舅面前冷静的不像个小孩,在他面前却哭惨了一张小脸,国中时跟人打架后,也是他出面处理善后……
高中时,简箴彦无时无刻都想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
结果,却还是枕边人神来一笔点醒了他。
「以前大学上社团课时,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某个女生明明就会跳那个舞步,为什么在我面前却老是踏错步,我自责地以为是自己教得不够好,还私下再练习了好几次,后来跟芳侬提起此事时,她无奈地说,『学长你果然很迟钝,人都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做不一样的事来吸引他的注意啊。』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只有跟我讲话时,芳侬才会特别多话,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后来就开始交往。」
「……」
徐诣航趴在他胸上,顽皮地用手指在他脸上滑来滑去,「讲这些陈年往事让你不高兴了吗?」
「不……我只是……」想到另一件事……简箴彦。
「嗯?」
「没事……」
徐诣航不疑有他,续道,「……所以啊,我后来在想,我在你面前,或你在我面前,都做了什么不一样的事来吸引对方注意呢……」
他翻过身把男人搂在怀里,深沉嘶哑地说,「我跟你,还需要用这种小把戏吗?」
徐诣航乐不可支地笑开了。
4
暗恋跟感冒药很像,大致上分成两种。
一种是像他以前,明明爱惨了,却死也不说出口,还想尽办法隐藏自己的心思,假装不在意。
另一种则像简箴彦,虽然也没有明说,但总会有意无意地表露自己的感情,纵使,他知道对方不会接受。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都跟感冒药一样,必有副作用──伤人又伤己。
「水果切好啰──这个时候的梨子最甜最好吃了。」
徐诣航平时在外,出入都有人服侍安排;但他在家中却乐于当一个家庭主夫,常开开心心地替大家切水果、准备茶水。
「哥──你真的闲不下来耶……一下子没看到你,就变了一盘梨子出来。」徐诣樵伸手直接拿一块偷吃,「嗯嗯,梨子很好吃耶,别人进贡的?」
「我亲自买亲自挑的啦,好吃就多吃点啊。」
「哇,看起来真的很甜耶,」作客来玩的高中生简箴彦连忙站起,帮忙端水果,他眼尖地看到另外一小盘,马上又道,「这是要给楼上段叔叔的吧?」
「对啊,他还蛮喜欢吃梨子。」
他眨了眨眼,笑道,「那……我端上去给他?」
徐诣航闻言答应道,「好啊!他也好久没看到你了,快去让他看看你现在长多高了。」
「那我端上去啰。」
徐家兄弟俩目送简箴彦上楼后,交换了眼神,露出相反的表情,一喜一忧。
「我真不懂,箴彦怎么那么喜欢黏段律师啊……」徐诣樵耸了耸肩,拿叉子再叉了块梨,「每次顶嘴的时候还会『引用』段律师的话……」
「小彦很崇拜他啊。听说他长大也想当律师?」
「厚──说到这个我就生气,什么不当,说想当律师……」若还跟段律师一样老做黑的不就……
徐诣航不解,「当律师不好吗?」
「呃……也不是不好啦,」徐诣樵扁了扁嘴,「哎,律师没那么好考嘛,又不是每个人都像段律师『那么厉害』……」
不知是装作没听见话中的酸意,还是真的不知道弟弟在酸人,徐诣航露齿笑道,「如果是箴彦的话,一定没问题的。」
「哥……你比我们俩对他还要有信心啊。」
「那当然,我最疼他了嘛。」
「是是是,他都快十八岁了耶……」
「有差吗?」
「唔……你觉得没差就好……」
■■■
简箴彦端着梨子站在书房前,还特别用手顺了顺头发,用舌头刷了刷牙齿,确认浏海服贴、齿缝没有残留菜渣后,才轻敲房门。
「段叔叔,是我,我进去啰。」
跟小时候不一样,没等对方首肯,他就擅自推开大门进入,坐在书桌后方的他表情依旧冷淡。
「什么事?」
「我送梨子上来给你吃呀。」
简箴彦笑瞇瞇地学起高级餐厅的侍者送餐,抬着水果盘的手优雅地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降落在书桌上。
「谢谢。」
他微微颔首示意后,目光马上回到正在处理的公文上。对方当然知道,这是逐客令。
不过,简箴彦却还没打算离开,站在一旁直盯着他看,让他有点不自在。
自从发现简箴彦对自己的异样情愫后,他也考虑了很多,甚至还开始钻研青少年心理学,并将相关丛书藏在书架背后。不过,这是为了不让『谁』发现,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最后,他下了一个结论。
他认为,简箴彦的行为可能是青少年常出现的角色认同混淆,亦或是一种盲目的迷恋,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或『爱』。
所以,他不愿说破,选择用时间淡化一切;他以为,等到对方成长后,就会淡忘了这份感情。
未料,行事比成人冲动的青少年似乎不甘于现状。
「段叔叔不吃吗?」简箴彦弯腰靠近他问道。
「我等会再吃。」
「是徐叔叔切的喔,他还说梨子很甜呢。」
「嗯……」
「休息一下嘛,工作真的很忙吗?」
「……」
「还是,我喂你吃?」
「……!」
「哎,开玩笑的嘛,段叔叔表情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
「好啦,不吵你了,记得要吃完喔。」
简箴彦丢下这句话后,便踏着开心的脚步离去。
佛家说,因果报应。他心想,这是否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呢?
茫然地看着梨子,许久,他插起一块咬下。
■■■
走出书房后,简箴彦的右肩猛地撞向墙边,随即缓缓滑下。他将自己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方才矫揉造作的逞强,瞬间崩解。
他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颗仍为他疯狂跳动的心脏,噗通噗通。
果然,还是喜欢着他。
无论隔了多久没见到他,无论他的表情如何冷漠,无论他跟徐叔叔的感情多么深厚……
──他还是喜欢他。
曾像个笨蛋一样,在笔记本上不断写上他的名字,直至蓝色墨水用完;也曾在自慰时,脑中浮现他的脸,把他当成性幻想对象;想当上律师,也是向往能跟他站在一样的位置上,这样两人就有了话题……
早熟的简箴彦也曾理智判断,这段暗恋终究不会有结果。
那句印象深刻的『我深爱着他』,受词永远不可能变成第二人称。
知易行难,明知不可以这么做,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前进。这不协调的状况已困扰了他许久,无从告诉,也无从发泄。
也许哪天到了临界点会突然爆发也不一定……
简箴彦扶着墙缓缓站起,随即映入眼帘的人,是走上楼的徐诣航。
「小彦?怎么了吗?」
他随即摇头道,「没事啊。」
「我以为你跟段叔叔在聊天,还想端咖啡上来给你们喝呢。」
「段叔叔好像在忙,我就没打扰他了。」他苦笑。
徐诣航听了反而皱眉,「在忙什么啊……你难得来呢……」
「段叔叔一直都很忙嘛……」他笑道,「那,我先下楼去啰。」
「嗯,我把咖啡拿给他,待会就下去了,别急着走喔。」
「是──」
走下楼前,简箴彦回头望着徐诣航的背影,莫名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明明他什么事也没做……也不会做……
只是想而已……只是。
5
涉览过青少年心理学后,他知道青少年可能冲动行事,不成熟、不顾后果地做出叛逆行为。
他曾不只一次猜想,简箴彦会不会突然说出口?
所幸是他过度杞人忧天,就算只有两人独处,简箴彦顶多耍耍小孩子的恶作剧,没有任何踰矩的行为。
可是,生来个性冷静自持,几乎没有经历过叛逆期的他,又怎知青少年行动是如何地不可预测?
那天,简箴彦,告白了。
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地点是住家附近的小公园。
每天吃过晚餐后,他跟徐诣航会出门散步十几分钟,从家里走到小公园绕一圈,再走回来。
不过,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出门。
由于徐诣航晚上有个饭局出门应酬,日前身体微恙的他则被下了『禁酬令』,只能听话地待在家中。
走到小公园时,园内后方空地有对兄弟在路灯下玩传接球,他平常就常看到他们在公园做运动或玩棒球。
为何会对他们特别有印象,他也说不出原因。
他认为最糟却最有可能的理由是──其中一名少年看起来跟简箴彦同年。
他坐在长椅上,不经意地直看着他们玩球,心想,同年纪的少年看起来无忧无虑,而简箴彦那对绿色的眸子里,却藏着许多秘密。
其实他也有些自责,对于简箴彦不能开开心心、毫无烦恼地度过青少年时期,他也该负起一些责任……
远方传来一阵哀叫声,让他的思绪猝然被打断。
「唔!……好痛……」
其中一位少年似乎被球打中了,用手捂着头痛得蹲在地上,另一名较年长的青年则快步上前关心。
「对不起对不起!老弟,你没事吧?」
「唔……二哥……」少年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没事。
「哇!马上肿起来了!我死定了我……总、总之,先赶快回家吧!」
青年见事态不对,赶紧拉着弟弟走向公园后门回家。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也打算起身回家时,简箴彦却站在公园正门口。
他一脸轻松愉快,抬手向他打招呼,「嗨,段叔叔。」
「……」
时候到了。
■■■
「我下午打电话给徐叔叔,他说今天晚上有事,我以为你会跟他一起出门,我只是碰碰运气过来看看……还好你在。」
简箴彦坐在他身边,舌粲莲花地解释他是如何抓到这个『最佳时机』。
「你找我们有事吗?」他明知故问,难得地选用逃脱战术,想装傻蒙混过去。
「我找『你』有事啊,段叔叔。」简箴彦的笑容依旧灿烂。
他不愿看那张脸,还有那个笑容,将目光放在地上,两人影子之间有段无法衡量的距离。
「你徐叔叔,他很疼你。从你小时候开始,他一直很疼你。」
「……我知道。」
简箴彦的语调明显低了一个音阶,原本开朗的气氛也顿时烟消云散。
「我深爱着他。」
停顿了较长一段时间,哽在喉头的话才缓缓道出,「……我知道。」
「我不会让他难过。」他在心底恳求,请你不要让他难过……也不要让我难过。
「段叔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与徐叔叔无关。」
简箴彦的话逼得他不得不正视他的脸。
他看到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少年,他不能理解。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站起身,一副急躁想离开的模样,让他觉得不像自己,彷佛是被什么操控了自我。
简箴彦跟着站起,拉住他的手,「我知道徐叔叔很疼我,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让他难过……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他。」
「……」
「可是,这跟我要说的,是两件事。我真的快发疯了……拜托……请让我说完。」
他握紧拳,心一横狠心地转过身,用一张冷酷无情的脸面对他。
「段叔叔……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但我还是要再面对面跟你说一次。」
简箴彦轻轻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把露骨的告白说了出口。
「我喜欢你。不是小朋友的那种喜欢,说明白一点,是想跟你上床的那种喜欢。」
面对少年的告白,他无动于衷,内心已决心要冷血确实地回绝。
『不给他任何希望』是他唯一能给简箴彦的东西。
说这是『为他好』太伪善,『为了自己』才是真相。
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尝试过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徐诣航以外,他对其它人无法产生爱意、感情和欲望。
「简箴彦,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不可能跟你上床,也不可能爱上你。」
「……跟我做一次吧,我会放弃你的。」
他抽离了一切感情,此时却突然觉得好笑。
这算什么?一个美好的回忆吗?
这孩子傻得天真……
「简箴彦,你这是自欺欺人,跟你做了,然后呢?你以后看到我会比较好
过吗?」
「我、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想跟你做爱想跟你发生关系……」
几近崩溃的少年歇斯底里地哭着叫着,无助无望的可怜模样依然无法让他动心。
他看着他,眼底没有同情、怜悯或其它情绪。
「简箴彦,我不爱你……」
6
「你绕到哪去了呢?怎么这么晚回来?」
才刚踏进家门,鞋都还没脱,熟悉的话音落下,抬眼就看见对方温柔的笑容。
他知道对方不是指责或怀疑,只是关心。
「我早点回家结果没看到人,有点担心呢……」
徐诣航的笑容让他重新找到自我,找回身为人类该有的,感觉。
有别于方才对少年的冰冷话语,他轻柔地道,「我回来了。」
「你今天比较晚出门吗?外面有点冷耶,也不搭件外套,又感冒了怎么辨?」徐诣航拉起他的手搓揉,更放在嘴边呵气,试图加温,「手这么冰……和鸣,你跑去南极玩了吗?」
他一脸认真地说,「不好意思,忘了带企鹅回来送你。」
「噗……」徐诣航忍俊不住,笑容漾开了,「每次听你开玩笑,我都不是因为玩笑内容而笑……哎,快进来吧,我泡热可可给你喝?不甜的。」
「……好。」
虽然很现实也很残忍,但此时,他非常庆幸并感恩一切。
暗恋多年后,自己是有美好结局的那一个。
■■■
可能是年纪大了,也可能是他无法再次欺瞒徐诣航。
闷了二、三天,他还是决定坦诚此事。
「诣航,我要跟你说,简箴彦的事。」
徐诣航刚洗完澡坐在床边吹头发,吵杂的吹风机声让他没听清楚对方的话,关掉开关后,他斜着头用眼神发问,没想到对方却突然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和鸣?怎么了?」
「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不能坐着说吗?这样很伤膝盖的……」
他摇头,「我觉得这样,我才说得出口……」
他抚着徐诣航放在膝前的手,低头缓缓诉说一切。
一五一十,明明白白,毫无保留。
徐诣航照着对方的意思没将他扶起,也没变换表情,时而用手抚顺着靠在自己膝上的头发,始终平心静气地听眼前的男人悔过似地坦言这件事。
「……所以,我拒绝了他。斩钉截铁,冷酷无情。」
「你觉得自己伤害了箴彦?」
「不……我不知道。」
「你一定很伤心。」
「诣航……」
徐诣航弯下腰伸手环抱着他的肩,感受对方略微低冷的体温与丝丝震颤。
「因为你想到了自己。」
他说的对,他想起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就算看到徐诣航跟李芳侬在一起,受众人祝福,犹如天作之合,仍无法死心,对他仍抱有情感。
现在,他确信这是因果报应。
看到与自己境遇相似的简箴彦,他却不能同情他,还得当刽子手让他彻悟,让他明白自己的感情永远得不到回报。
下刀的瞬间,他痛苦又难过,犹如也砍了自己一刀。
但,他没有其它办法。他不爱简箴彦,他爱徐诣航。
环抱着深爱的人,他缓缓释放出情绪。
像是轮流告解般,徐诣航也仰着头道,「和鸣,箴彦喜欢你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他骤然抬起头,不明所以。
「我一直在等,等着你什么时候会跟我说。」
「你知道的话怎么……」
「怎么不跟你说吗?大概跟你的理由一样吧,你觉得就算跟我说,也不会改变什么,还会让我担心,所以选择隐瞒,我也是。」徐诣航淡淡一笑,「我这个人似乎特别适合扮演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角色,就跟以前一样啊,不是吗?」
「诣航……」
一如往常的无奈、叹息,或许再加点怨怼调味。
这是他的恶习,总是习惯瞒着他一些事,他也知道徐诣航对此十分介意,但没想过对方也会故意知情不报。
「你在……报复我?」
「不……」
徐诣航低头吻住他,在极近的距离露出戏谑的笑。
「我在欺负你。」
「……」
「老实说,欺负只是『附加价值』……」徐诣航轻摘下他的眼镜,手指放在他眉心上抚揉,「我想让你知道,有很多事你可以不要闷在心里,可以告诉我,我并没有你想象中脆弱,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其实,他深知,徐诣航比他坚强多了。
至亲因政治内斗身亡、对外坦诚自己的性向、无畏地面对一切舆论……
真正脆弱的人,是他。
说是为了不要让徐诣航担心而隐瞒一切,其实都是自以为是。
大男人主义地想保护他,其实只是独占的另一种表现罢了,认为对方什么事都不需要知道,只要乖乖地住在象牙塔顶上就好……永远只属于他一人。
他把两人的约定抛在脑后,只想把他圈在自己的怀抱中,真心却因此两相背离。
他想忏悔,他想反省。
「诣航,我……」
没等对方说完,徐诣航又率直地道,「在旁边看着你们,我也很难过啊……一个人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调适过来,谁叫有人老是听不懂我的暗示……」
「……」……原来那些是暗示吗?!
「不过……我后来想,箴彦在我心中的位置不会改变,我把他当成儿子看待;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也不会改变,是我的伴侣,我的爱人。因此……我想到了恋母情结,或恋父情结的说法……箴彦的症状稍微严重了一些,不过,他会好起来的,」徐诣航涩笑,「你大概不会同意这种看法……可是这么想会让我比较好过,我也能继续假装不知情,当他的『徐叔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变成今天这种情面,谁都不愿意,简箴彦一定也是。
「放心……」徐诣航轻拍着他的背道,「我觉得你这么做,是对的……」
这句话淡化了他心中的疑虑与罪恶感。
「我只能这么做……」
「我知道……」
「他……」
「别小看小孩子,他们跌倒了马上就会爬起来,只要跟他们说『不可以哭喔』,他们就会把眼泪含在眼眶,拿出糖果他们就会破涕为笑,一不注意他们的伤口就全愈了,连原本在哪里也找不到呢……」
他知道,对方在安慰他。
不过,他也祈望地想,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
7
尔后,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再看到简箴彦。
后来细想,简箴彦的告白也许不是冲动,会选那个时间点告白,其实有其原因。
高中毕业后,考上外地大学的简箴彦得离乡背景去读书,刚好有正当的理由可以远离他们。
简箴彦先替大家铺了退路才这么做,或许,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接受的可能。
徐诣航比他坚强,而简箴彦比他勇敢。
他勇于面对自己的感情,也勇于承受被拒绝的事实。
相较之下,当年他不敢说出口,只甘于待在徐诣航身边就好。他害怕被否定,他怕听到拒绝的话语,他害怕再也看不到对方,他怕自己会毁于一旦。
这样被动与懦弱的他,却得到了幸福。
此时,他站在天秤高处,深深地觉得,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但是,抱持着这种想法,却只是让不公的天秤更加歪斜罢了,于事无补。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希望再见到简箴彦,不想再伤害他了。
就这样,四年过去了。
「对了,箴彦毕业了耶!时间过的真快,四年又过了。」
晚餐时间,徐诣航忽然提起简箴彦的话题。
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无法压抑地些微起伏,脑袋也不自觉地连锁思考。
简箴彦毕业的话,不正表示他要回家住了?若回老家住,与他们接触的机会就会变多,倘若变多……
「听诣樵说,他好像要先搬回家准备八月的考试……」
听徐诣航语带保留,他有股不祥预感。
他无法作任何防御措施,低头扒了几口饭,等待事情发生。
徐诣航把最后一口汤喝尽,擦了擦嘴再度开口道,「和鸣,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通常,他无法回绝徐诣航的任何请求,但,凡事都有例外。
他的眉头渐渐聚拢,正在想推拖之词时,住在他肚子里的徐诣航马上又补了一句。
「都已经四年了,还惦记着那件事的人,应该只剩你一个了吧……小瑕说天蝎座的人都很会记仇,还真的很准呢!」
「……」
聪明如他也没想到过,以前教会徐诣航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现在竟用在自己身上,可谓讽刺。
而他现在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可谓两难。
双方静默了一阵,徐诣航率先开口道。
「你也知道,小彦一直想当律师,接着就是律师考试了。虽然我知道他一定能考上,但……还是想请你帮他复习加强一下,比较十拿九稳嘛。」
对方这句话逻辑不通,但他却无法挺身指正。
再一次、再一次莫可奈何地接下这个任务。
■■■
四年后,再次见到简箴彦,他觉得他变了。
不但长得比他跟徐诣航都还要高,整个人散发出的感觉与气质也与当年完全不同。
是因为那件事而改变,还是因为年岁增长、经历增加而改变,他不想臆测。
他只知道,简箴彦的个性,变得比青少年时期更难以捉摸了。
「徐叔叔──好久不见了。」
「小彦──」徐诣航走近他身旁,又看又摸,欣慰地道,「你变得又高又帅,比杂志里的模特儿还帅,徐叔叔都快认不出来了呢。」
「哪有,我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呀,徐叔叔跟段叔叔也是,还是一样年轻呢。」
「哎,早就不年轻了,皱纹都长出来了呢。」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他忽然觉得自己跟他们是不同人种。看起来四年前那件事,如同一阵微风吹过罢了,没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难道,真如徐诣航所说,还惦记着那件事而自责的人,只有他一个吗?
「小彦,晚点再回来跟你聊,我得先出门了。」
「嗯,徐叔叔慢走!」
出门上班前,徐诣航还开了一个可怕的玩笑。
「好好帮我照顾你段叔叔呀。」
简箴彦也巧笑倩兮地回道,「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啰。」
「……」
自己跟他们,果然活在不同世界。
■■■
领着简箴彦进书房后,他先开门见山地先行说明。
「我是老历史了,参加考试也是几十年前的事,那个年代学生还可以参加律师高考,跟现在的制度与考题走向也完全不同,可能没办法帮助你什么。」
简箴彦听了却扬起嘴角,愉悦地道,「怎么会……只要『传说中的段律师』能稍微帮我复习一下,我就觉得自己一定能考上呢。」
「……」他是律师,可不是魔法师啊……
还没弄清简箴彦话里的真意,他旋即就道,「开玩笑的啦,段叔叔,别这么严肃嘛!其实我有写了一些考题,想请你帮我看看……」
接下来几个小时,他们认真地讨论考题,认真到让他觉得眼前的人,可能不是简箴彦。
午餐时间,徐诣航回家用餐,三人一起坐在餐桌上,像一家人似地闲话家常配饭吃。
「老历史?是吗?他这么说吗?哈哈哈──」
「不过,与其说段叔叔是『历史』,不如说他是『传奇』。虽然早就知道段叔叔很有名,但没想过,他在法律界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我还真是『与有荣焉』呢。」
「小彦你话中有话喔……别跟段律师学坏了。」
「我从小就是有样学样嘛,对吧,段叔叔?」
「……」
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觉得别扭。
饭后,徐诣航回市政府上班,他们则继续跟考题奋斗。几个小时之后,简箴彦跟同学有约,不能留下来吃晚饭,他送他到门口。
「今天谢谢段叔叔的指导。」
简箴彦煞有其事地客套起来,还点头哈腰,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用客气。」
「那我先走啰。」
「嗯,路上小心。」
看见简箴彦转过身后,他也松了一口气,未料对方冷不防地突然回头。
「段叔叔,我忘了跟你说。」
「……?」
「我交了男朋友了,下次带来给你看看。」
---
后记
箴彦:段叔叔~这是我的男朋友。
 小雷:汪汪ˇ
 老段:……
    (OS:怎么看都像一条……腊肠狗?该告诉他实话吗?是我的错吗?) 
8
不知是不是因为『传说中的段律师』加持,简箴彦的律师考试顺利地一次就榜上有名,连『顺便』参加的司法官考试也通过了,让旁人恨得牙痒痒,羡慕又妒嫉。
之后,又在徐诣航居中协调下,他替简箴彦引介了以前他曾待过的律师事务所,让他前往实习。
其实还有别间比较轻松的选择,但他最终还是递出那间事务所的地址。因为在那里,他可以学到不少『实战经验』。
结果,比他预期得还快,不出二年,简箴彦就成为一位可以自己独当一面的律师。
他返回北部与人合开了间律师事务所,虽是初生之犊,却在业界小有名气,让叔叔们都引以为荣。
不过,简箴彦口中的那位『男朋友』,叔叔们却一直无缘见到面。
每次聚餐时,他总说下次一定带来,连下了好几次却连根头发也没看到,后来徐诣航也没再提起过这个话题。
其实他们也知道,简箴彦常换男朋友。前一个人椅子都还没坐热,马上就换了另一个坐上来。
关于这点,长辈也没办法插手,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者,简箴彦也从没让他们担心过,连舅舅也随他去了。
简箴彦花名在外好一阵子,正当大家都已习以为常时,他却突然打了一通电话给徐诣航。
『徐叔叔,你现在有空说话吗?』
「有啊,小彦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先跟你说,这礼拜的聚餐,我会多带一位神秘佳宾喔。』
这位神秘佳宾令他们惊奇又诧异。
他不但是一名检察官,还是那位刚跟简箴彦打了一场大官司的雷检察官。各站在检辩双方的两人私下竟有亲密私交,让徐诣航啧啧称奇。
他倒不觉得奇怪,因为司法界原本就很小。法官、检察官、律师互为朋友、学伴、同学、学长学弟关系也是常有的事。
只不过……
「姓雷……吗?」
「对啊,他姓雷。怎么了?你也认识吗?」
「不,不认识。」
他只认识一位姓雷的法官,但那也不算是『认识』,因为他们只在法庭上有交情。
向来远虑深思的他,不自觉地推测起雷法官与雷检察官的关系,照年岁推算,很有可能是父子关系……
结果,还真的被他料中了。
「段律师您好,久仰大名,我是雷劭宇。」
面对面见到本人后,他确定,眼前理着平头的西装青年与当年跟他交手的法官,是同一间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唯一的差别是制造日期。
雷检察官跟雷法官长得很像,几乎就是年轻版的雷法官,他旋即想起当年与雷法官在法庭上唇枪舌剑的情形。
雷法官是个好法官,每每都能洞悉他的招数,只是,碍于权责,他也无法干涉检察官的作法,才让他钻过漏洞赢得官司。
不过,虽然长得很像,但他肯定内容物一定不一样。
徐诣航跟徐诣樵兄弟也长得很像,可是他只对哥哥情有独锺。
四个人一同用餐时,他鲜少发言,不着痕迹地观察雷检察官还有两人的互动。
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心安。
就像徐诣航所说的,都这么多年了,就别再惦记着那件事了吧。
他总算,能忘怀了。
■■■
「啊,段叔叔……离开前,我有话私下要跟你说。」
简箴彦双眼直视着他,神情坚定,就像当年跟他告白时一样。
「不好意思,徐叔叔、劭宇。」
「没关系。」雷检察官轻声回道。
「专属于律师们的小秘密我们不能听啊……」
徐诣航揶揄的话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开玩笑的,快去吧。」
对方补了这句话后,他才站起身与简箴彦走到外面的空中花园谈话。
「我没有食言而肥喔,就说会带男朋友给你们看嘛。」
「……」的确没有食言,只是迟延。
「真想知道你对他的评价呢……不过你大概不会跟我说吧。」
「……」这题你答对了,简箴彦。
简箴彦再走跨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对自己说,只要能拉个人到你面前,大方地介绍他是我男朋友的话,那我一定可以忘记对你的感情,只把你当成叔叔……却没想到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我才走到这一步。」
「……」
简箴彦冲着他咧嘴一笑,「哎,不夸奖我一下吗?段叔叔。」
愣怔几秒,他不自觉地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父亲夸奖儿子般。
「……你做得很好。」
简箴彦轻咬住下唇,强忍住情绪接受褒奖。
他揉一揉眼睛,为了掩饰什么又开口发问。
「段叔叔,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放在我心里面很久了……为什么,你很少叫我名字?」
在少之又少的『唤名』次数里,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句回绝告白的话。
犹如周年庆特别大放送般,他连这个问题也亲切地解答了。
「箴彦。」
他声音柔和地唤着他的名字,简箴彦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叫了名字,就会有感情。」
不过现在,就算放上一些感情,也不会让天秤倾倒了。
---
后记-
箴彦:段叔叔,我男朋友很听话的喔,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小雷:汪汪!
老段:……
9
吃完饭后,徐诣航与他便搭车前往下一个行程地点。
正想以闭目养神为由,逃避某个话题时,身旁的徐诣航却毫不在意地出声打扰。
「你其实一直很疼小彦的吧……」
「别胡说。」他淡淡地否认。
「我刚刚看见你摸他的头喔,你们两人在空中花园的时候,从餐厅这边看得到。」
「……」
「一开始是因为我,你才不得不照顾他,但照顾到最后也多少有点父子感情。任谁都看得出来我们四个中,他最像你了。」
原来,徐诣航不住在他肚子里,早钻进他的心坎里去了。
不过,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对简箴彦的感情是父子之情,顶多,只能算是师徒情谊。
而且,唯有在徐诣航面前,他不想承认这件事。
「诣航,我不会对你以外的任何人有感情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轻笑,「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放心,我是不会对小彦吃醋的,你们怎么看都是对父子啊──我对儿子吃醋干嘛呢……」
他轻叹一口气,即使说谎也没用,对方早就认定这件事实了。说不定,他也早就用某种方法验证过了……
徐诣航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觉得小彦的男朋友--雷检察官怎样?以……岳父的眼光来看?」
看向窗外,他皱着眉说,「不予置评。」
「好严格的评语……」徐诣航掩嘴偷笑,果然是爸爸不想出让儿子的心情呀……」
就算评语再严厉,被对方这么一解读,就完全失去它原本的意义了。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是实话实说。」
他对雷检察官的观感仅只于,可能是雷法官的儿子,简箴彦的男朋友,没有过多的评论真的是实话。
再者,徐诣航提出的立场是错误的。真要说岳父的话,也是他的舅舅才有名份当岳父……
「而且,同性婚姻尚未合法,根本不用谈什么岳父……」他突然地认真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
「是是……」徐诣航敷衍地回道,「你呀……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地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呢?为什么我教了那么久,你还是学不会呢?」
「……」
「你自己也说过啊,我们两人之间,已经不需要用到『小把戏』了……」
「……」
「为什么你那么会教别人,自己却一点也不受教呢?」
他开玩笑似地轻笑,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徐诣航的右手轻轻覆上他微握拳的左手。
「说出来吧,我想听。」
这句话完全击溃他自以为如钢铁般的意志,全然在这个男人面前俯首称臣。
「我觉得,简箴彦很勇敢,也很聪明,学得快,做得好,对长辈也孝顺……我,很喜欢他,」他不忘加注道,「当然,我只对你有感情。」
姑且不论对方的语病,徐诣航闻言十分愉快地点点头,「说出来不是很好吗?你真是个好学生。」
他百般无奈地望着他,就如同他了解自己般,他也长住在对方的心里许久。
「为什么……要逼我说出来?」
「理由很简单。」他将对方的手翻了过来,十指交扣。
虽不明所以,但他也回握住对方的手。
徐诣航露出浅浅的笑涡。
「因为,我偶尔也想赢一次啊,和鸣。」
他不懂为什么承认喜欢简箴彦,就等于输给徐诣航。
但是,只要能满足对方,要他输百次、千次都可以。
「再多说一点你对小彦的看法嘛,你不觉得他跟你很像吗?连挑食的地方都很像……」
不,他错了。追求胜利才是男人的天性。
「……」
「再多说一点,我想听。」
「……」
■■■
从徐诣航手上接过话筒后,他即听到这个问句。
『段叔叔,我听朝律师说……你跟雷法官有些「交情」?』
简箴彦说得很『保守』,他知道朝律师的原句绝对不是用「交情」形容。
「确实,我们是有一些『交情』。」
『什么「王不见王的死对头」、「司法界的臭虫」……这些都是真的啰?』
「朝律师虽然常夸大其辞,但这件事,他说来一点也不夸张。」
电话另一端沉默半晌,他毫不在意地把手上的书翻过了一页。
『段叔叔,你觉得我能渡过这个难关吗?』简箴彦语带苦笑地问道。
「我不知道。」
『哎,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了……』
「……」
挂上电话后,徐诣航也从浴室走出,有些惊讶。
「怎么今天讲得比较久?又是律师们的悄悄话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喃喃地道,「狮子会把自己的小孩,推入山谷中磨练,让他成长。」
「你呀……真是个好爸爸哦。」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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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箴彦:总而言之呢,我的男朋友是一只腊肠狗。
小雷:汪汪汪!
老段:!!!
              (OS: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三兄弟好棒!
「这是你在劭宇身上制造的第几个伤口啊?」大哥无奈地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球不长眼睛嘛!」
虽然二弟看似一副没有在反省模样,但大哥知道他一定非常自责,从手上的伤
就看得出来。
「这是你在劭宇身上制造的第几个伤口啊?」大哥无奈地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球不长眼睛嘛!」
虽然二弟看似一副没有在反省模样,但大哥知道他一定非常自责,从手上的伤
就看得出来。
不过,小弟还是……
「真可怜,棒球很硬耶……小弟变笨了怎么办?」
「他本来就很……」收到大哥严厉的眼神,他连忙收口,「哎唷,才一个小伤
明天就好了啦,而且他自己也说不会痛啊。」
「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因为小弟的神经比电线杆还粗。
「大不了我养他一辈子嘛,有什么难的?跟养狗差不多。」
「这句话我记住了。」
     「哎,大哥……」
「什么事?」
「帮我分摊一些饲料费吧,这只狗很会吃耶!」
番外 Change
时间接近晚上十一点,段律师坐在客厅等门。
像个深宫怨妇般,手上的书翻了了又翻,引不起他的兴趣;朝着窗户盼了又盼,男人还没回家。
他索性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几乎二十四小时轮播的政论节目仍热烈地讨论着几天前的县市长选举。
这次的选举话题性十足,尤其是T市的战况激烈,过程与结果也颇为意外,最为人津津乐道。
T市与T县长久以来就是自民党的票仓,特别是T市市长一职,自民党已占位近三十年,若说自民党不管推派谁出来选T市市长都会当选,也不为过。
然而,时代在变,人心也在变。历史告诉我们,没有一个朝代能统治至天长地久。
自多年前T县东泓案后,自民党在T市与T县的民调日走下坡,到了去年T市市长因治水不利,导致该年台风夺去十几条人命时,T市与T县民众对自民党执政的不满达到最高峰。
民主党大老们见时机成熟,决定把主力与资源都放在T市与T县,一举夺下县市长宝座。
当然,旗下子弟兵也并非瞎子,知道这是个争出头的大好时机,纷纷表态,想分一杯羹,导致党内初选竟高达十五人参选,党内猜忌抹黑事件不断。
最后党内初选结果揭晓,民主党T市市长候选人由最晚表态参选的徐诣航挂旗出征。
一确定出任市长候选人后,徐诣航即对外声明请辞立委,此举虽获得不少民意认同,但由于徐诣航是踏着党内同志的尸体出选,仍有更多不平之声,内忧外患,这场选战打得仍不轻松。
初开票时,徐诣航甚至还落后给自民党提名的敌手,大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所幸,后来开票的投开票所都告捷大胜,顺利赢得选战。
终究让执政T市几十年自民党划下句点,堂堂升起民主党的党旗。
徐诣航赢得百分之五十八的票数,当选T市市长。
县市长选举结束之后,新科市长的徐诣航反而比选前还要忙碌。
除了谢票行程外,因为选举规模不同,该感谢、该拜访的人士也比往年还要多上一倍,徐诣航这几天的行程都满到晚上十点才能回家休息。
不过,以往总是随行在侧的段律师,在选举之后的各个场合都没陪同徐诣航出席。
原因无它,正是近日回放次数最多的画面,当选之夜的荒唐。
由于不太喜欢这个政论节目的立场,段律师转到新闻台,正巧又在回放那次『经典』画面。
当时,现场欢欣的气氛没有秩序可言,司仪不断高喊『当选』的口号,台上的徐诣航与段律师则低调地握紧对方的手。未料,眼尖的台下民众看到了,莫名地把口号改成『亲一下、亲一下』,台上的幕僚、工作人员、支持者也因气氛感染而无视段律师的眼神警告,大家齐声高喊,还将两人推得更近。
徐诣航小声地道,「不亲的话,我们可能回不了家喔。」
「……也只能这么做了。」
正当段律师想亲对方的脸颊了事时,徐诣航一个跨步就吻住他的唇。
无论是出柜政治人物公开热吻长达十秒钟,或是出柜新任市长与同性伴侣大方接吻,对这个国家来说都是史上头一遭。
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他又叹了口气。
这几天段律师不陪同出席的理由,于公,最主要是避免话题延烧;于私,他的确有点不高兴。
但并不是因为徐诣航主动而不高兴,而是他与徐诣航接吻被全国观众看到而不高兴。
「可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啊。」
事后,徐诣航并不以为意,还拿之前狗仔队偷拍的照片为自己的行为辩驳。
「……」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再做第二次也没关系?!那么,杀了一个人以后,再杀第二、第三、第四个人也无所谓啰?
段律师知道自己的脑中只剩偏激的抗辩,他不想回话,也无法接受徐诣航接吻时的模样再度被众人看见,而且这次还是live直播动画版。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自己的脾气,不在当天或事后爆发。
伸手把电视关掉的同时,门外也传来停车声。
段律师开门走出门外,却只看到送徐诣航回来的幕僚站在车边,他的动作扭捏,动作很不自在。
「徐市长呢?」段律师的语气严厉,明明出门前才交代过幕僚,要亲自送徐诣航回来,不可以让他坐出租车或别人的车……
感受到对方的怒意,幕僚连忙解释道,「徐市长还在车里,只是……有件事想先跟段律师你说一下……」
「什么事?」
「徐市长……好像喝醉了。」
怎么可能?!段律师差点就脱口骂出这句话。
凡认识徐诣航的人都知道,他的酒量高深莫测,就连段律师也从未看过他『真的』喝醉过。
「请相信我……」幕僚也觉得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不过,徐诣航是真的喝醉了。
「今天与会的来宾里,有个地方椿脚说早就想挑战徐市长的酒量,还带来一大桶私酿酒。我有劝市长不要喝太多,但那个椿脚一直倒酒……后来,市长虽有些醉意,但仍应答如流,我也没想太多,怎知后来要离开时……市长没办法走直线,还得要人搀扶……」
「……所以,他在车里睡着了?」段律师开始后悔自己幼稚的赌气行为了。
幕僚摇头,「没有,他以为车还在动,我刚刚开门要扶他下车时,他说,『下车?可是还没到啊!车子不是还在动吗?』,他还叫我回去坐好……」
「……」
此时,车门缓缓打开,徐诣航扶着车边现身。
「啊……和鸣,你在等我吗?」
唯一庆幸的事是,即使喝醉了,他仍认得他。
正当段律师欣慰地要上前搀扶时,徐诣航却自己摇摇晃晃走到门旁的矮灌木前,旁若无人地看着盆栽说话。
「小笨蛋,你蹲在这边等我会着凉的喔……」
「……」
■■■
段律师确信徐诣航是真的醉了。
2
段律师确信徐诣航是真的醉了。
方才要带徐诣航进屋内时,他跟幕僚还得一同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才让他乖乖放开盆栽,认清段律师的本尊是谁。
当然,幕僚临走前被段律师义正辞严地,晓以大义兼威胁利诱过了,他绝不能让市长的丑态被乱传出去。
该位幕僚也明白事情轻重,到现在还能留在徐诣航身边的人,不是忠心不贰,就是口风很紧。
送走幕僚后,段律师快步走回屋内,只见徐诣航斜躺在沙发上,表情难耐地轻声呻吟。
「唔……」
段律师走近他身边,伸手爱怜地抚着他的额。
「你喝醉了。」
阵阵头痛让徐诣航总算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喃喃回道,「我只是喝多了……」
千古不变的定律,疯子不会承认自己是疯子,醉汉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
「总之,今天早点休……」
段律师话还没说完,对方的表情霎时一变,五官揪紧,手摀着嘴,状似作呕。
他见状赶紧扶着他到厕所,让徐诣航把秽物全数吐出。
两人在厕所里待了十几分钟后,徐诣航虚脱地搭着段律师的肩走出。
不过,或许是吐了不少东西出来的关系,他的神色与刚才相比已清醒许多。
接过对方递上的毛巾,徐诣航边擦着脸边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喝酒喝到吐……」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专制地道。
「是是……」自知理亏的徐诣航也不敢反抗,把话锋一转,「对了,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或喝的?我肚子有点饿……」
「……喝点水吧,你刚刚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可是我肚子好饿喔,刚刚也只顾着喝酒没吃东西……」他哀求似地道,「冰箱里没东西了吗?牛奶也可以……」
段律师点了点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跟厨柜,里面没有牛奶或任何可以立即食用的食物。
走出厨房时,他顺手倒了一大杯温开水给徐诣航,并嘱咐他要多喝水才能解酒。
「我去便利商店买点东西回来,你想吃什么?」
「嗯……饭团,还有茶叶蛋!」
「好。」
■■■
段律师选了饭团、夹了茶叶蛋、拿了牛奶,排队等着要结帐时,前方的客人与店员似乎起了冲突。
「让我买啊──为什么不让我买──我有钱啊!」
店员看着对方放在柜台上的代币,为难又困扰,「不好意思,先生,这是代币,不是钱……」
「你──不让我买就是瞧不起我啰!」
那位客人也喝了不少酒,身上散发阵阵酒臭,让段律师微皱起眉退了一步,他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不出段律师所料,因为店员不让他结帐,他竟躺在地上大吵大闹,而另一位店员听到声音急急忙忙从仓库走出,把他带至一旁,让后方客人可以结帐。
段律师结完帐要走出店时,那位酒醉的客人竟坐在一旁,边向店员诉苦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哭得比小女孩还可怜兮兮。酒醒之后的他,若看到自己酒醉大哭的样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呜呜──阿凯,我跟你说──他们好坏他们都欺负我──呜呜……」
「是是……他们最坏了,你别哭啦……哎,我最怕别人哭了……」
同样是喝醉酒,体内无法及时清除过量乙醇导致神智不清,却因人而异地,有很多种不同的酒醉类型与款式。
像这位仁兄是大怒大哭,情绪高低起伏不定,但只要好好地听他把话说完,他就不会闹出更大的事端。
段律师不发一语地走过他们身旁。
在他冷漠的表情底下,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挂念着家中那位醉鬼。
他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类型,他还摸不清酒醉的徐诣航。
■■■
凡是好事的直觉,徐诣航一向很准,像是市长当选的事、叶婉瑕与汪语超交往的事,他都早有预感。
相反地,凡是坏事的直觉,段律师一向很准。
他三步并两步地回到家后,打开门就看见徐诣航拿出家里的红酒,直接以口就瓶地猛灌。
什么肚子饿想吃东西……根本是调虎离山之计!
醉鬼的话不可信,他早该想到了!
段律师急忙向前,抢下对方的酒瓶,「诣航,你在做什么!」
「唔……我在喝水啊,你不是叫我要多喝一点水吗?」说完话后,徐诣航一劲地傻笑,「嘻嘻,这水好甜喔,你要不要喝?」
「这是酒,不是水!」
「是酒吗?你骗我,它明明是水……哎,我还要喝啊,你要拿去哪?」
不用跟醉鬼讲道理是他今天学到的经验。
段律师将酒瓶全数没收,藏到厨房里。
「唔……我要喝水啊──」徐诣航仍神智不清地吵闹着。
他倒了杯真正的水给他,「喝吧。」
徐诣航只喝了一口就露出厌恶的表情,随即又道,「我肚子饿了,我要吃东西。」
服务周到地,段律师把饭团拆开,递至他嘴边,但他又露出同样的表情。
「我不要吃这个,这个不好吃!」
「……这是你平常吃的鲔鱼口味。」
「我不要吃这个啦!」
段律师觉得自己在照顾一个任性的六岁小孩,相较之下,简箴彦真的听话多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徐诣航比简箴彦可爱上千上万倍。
也因如此,任劳任怨的段律师只得放下饭团,仔细将茶叶蛋剥壳、吹凉,再度递至他嘴边。
然而这次徐太皇还是不满意,他撇过头扁着嘴,连看也不想看。
段律师万般无奈地道,「诣航,你要吃什么?」
「我要吃好吃的东西!」
他的耐心削减了一些,「诣航,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徐诣航转了转头,灵光一现地冒出这个答案。
「不如──吃你好了!」
3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新科市长的『吃掉段律师』宣言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用公文不用签呈不用招标不用发包,他就是这个家的最高决策领导者,兼计划总执行长。
说了就算,立即行动。
明明是个酒醉的人,却动作灵动地一手拐住段律师的颈子,把美食端至桌前,大口朵颐。
此举让段律师想起当选那天的情景……只是,这次触感比较不同。
他没有响应对方的吻,呆愣在原地。
因为徐诣航真的在『吃』他。
一口接着一口,比吃某牌饼干还顺口。
徐诣航不停啮咬对方嘴唇和脸颊,就像真的在吃东西一样,力道之深,可能会留下齿痕。
但他关心的不是齿痕,而是,徐诣航现在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段律师双手握着他的肩,稍稍推开一些距离,尚未餍足的徐诣航则因用餐时间被打断,有些不满。
他舔了舔上唇,彷佛自己刚刚真的在享用美食般,「我还没吃完呢……」
「……」
段律师的太阳穴隐隐发疼,眼前的人,是徐诣航,又不是徐诣航。
可能是对方身上的酒香让他的思考能力也受到乙醇影响而下滑,他竟无法正确判断眼前的徐诣航是真醉还是假醉。
若是清醒的徐诣航说要吃他,他当然不会反对或反抗;但眼前的徐诣航似乎是个醉鬼,不管怎么想,他都无法接受这种安排。
段律师放开徐诣航,刻意走到一旁,试图冷静下来厘清现状。
他试图反过来思考,徐诣航在这之前从未说过『想吃掉你』之类的话,在两人床笫之间,他也惯于被动……
由此反向推论,徐诣航应该是真醉,可是他的行动跟力道,全然不像一个酒醉的人是一大疑点……
冷不防地,耳边喷来一口气,「和鸣……你在做什么?」
「诣航……」
再以『人不太可能一夜变换性格』为论述基准,他还是决定把刚刚徐诣航的发言,当成酒醉胡言乱语。
「你到处乱跑,我怎么吃掉你呢?」徐诣航自问自答地又道,「不过啊……生蚝就是要吃会动的,加点柠檬汁,很好吃的唷。」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生蚝……那种东西能吃吗!
脸上仍带些绯红的徐诣航,微微勾起嘴角。
他一向善于拿捏笑容的角度,对选民的角度、对助理的角度、对政敌的角度……还有,对爱人的角度。
此刻,他笑起来十分诱人。
「说要吃掉你当然是开玩笑的啊……」
段律师松了口气的时间不到三秒。
「我真正想做的……是爱你唷。」
醉鬼还是醉鬼。
「诣航,我带你上去洗个澡,然后早点休……」
段律师话还没说完,居家服就被掀起,衣领也被扯至肩旁,徐诣航正靠在他裸露的肩上肆无忌惮地吸吮。
「诣航!」
加大了音量喝止他的动作,不过,与其说段律师生气,倒不如说他只是不想跟醉鬼做爱罢了。
徐诣航停下动作,睁大双眼直望着他,楚楚可怜,段律师想起刚刚便利商店前痛哭失声的醉汉。
然而,徐诣航与他毕竟是不同类型的醉鬼,他非但没掉眼泪,也不认为自己有错,还试图说服段律师。
「和鸣,你喜欢爱人还是被爱?」
「……」他完全不了解对方问这句话的用意。
「你太习惯爱人,却不知道怎么被爱,你这样也是自私的一种喔。」
「……」
眼前的男人在说服自己吗?乍听之下可能觉得很有道理,但他可没醉,如果不懂得被爱的话,两人的关系是不可能成立的。
醉鬼的言论没有逻辑,马上跳到最后一章结论。
「总而言之呢,我这么爱你,你也让我爱一下嘛……」
「……」
■■■
他觉得自己也醉得神智不清了。
莫名其妙听从一个醉鬼的话,在楼梯口褪去对方的衣物,开始做爱。
徐诣航继续品尝美食,他的动作大胆具侵略性,把对方压在墙上,不断亲吻,身体上下摩蹭,发狂似地攫取一切。
赤裸上身的段和鸣觉得背部刺痛,胸口与下腹炙热,不过,先前的犹豫逐渐被取代,又痛又热的感觉带来全新的刺激。
男人顺着突出的锁骨再沿着颈子一路吻上,忽然发现对方的眼镜还挂在脸上,便轻咬着镜架将其摘下。
眼镜在他嘴边摇晃,他似乎非常得意。
「……眼镜会被你弄坏的。」他皱起眉拿下眼镜放置一旁。
「我的手在忙嘛──」
他觉得这个理由光明正大,双手也肆无忌惮地继续揉搓裤子里的鼓起。
徐诣航与他不同,他是个美食家,知道食物该怎么料理才能吃到它的美味。
爱抚至一定硬度后,从髋骨的线条一路往下切,缓缓褪去外裤,他跟着蹲下,与被黑布包住的膨涨体面对面,伸舌打声招呼。
被濡染的性器传达快感至脑部,瞬间化作一声喘息。
「唔……」
「几天没做了呢?」男人开心地问道。
「五天……」他抬眼看了下时钟,「又二十三个小时十八分……钟。」
「算得这么清楚……」
他认真地道,「人生中只有二件事要算得清楚,金钱跟时间。」
「既然是时间的损失,我就用时间赔给你吧。」
「……?」
徐诣航说完便埋头工作,打算用工时补偿给对方。
舌尖隔着布料描绘立起的蕈型,给予探出头的尖端吻吮逗弄,最后,瞬间拉下底裤,用口系住柱体,并伸手把弄囊部,时而轻捏一下,听到呻吟的回馈则会让他工作得更卖力。
徐诣航的补偿认真又彻底,可惜对方无福消受更多时间,不一会儿就在口中缴械投降。
他射精后靠在墙上粗喘着气,男人尝过味道后,作出以下美食评论。
「果然……很久没做了,有点浓。」
「……」若是平常的徐诣航应该不会说出这种话吧?所以,他被一个醉鬼……
解放过欲望后,他异常地清醒,顺手拿起地上的衣物就要往上走。
「哎……和鸣你又要去哪?」
「去楼上。」
「你该不会……想逃吧?」
他掩饰性地摇头,「诣航,这里是楼梯口,什么都没有。」
徐诣航听了也同意这个说法,「说也是……」
「上来洗个澡,若要再继续的话……」段和鸣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是,洗澡后的徐诣航可能会清醒一点……
「好啊,我们一起洗,而且……你是第一次嘛,还是得拿润滑剂……」徐诣航愉悦地笑道,「我会很温柔的。」
「……」
他此刻的心情,就跟那只不停跳动却无法逃离餐桌的生蚝一样。
4
两人抱着玩着吻着,像跳贴身热舞般缓慢移动上楼。
推开卧房后,交缠的两双腿绊倒向那张占了房间二分之一的大床。
男人完全没考虑进浴室洗澡这个步骤,直接延续方才的余火,继续取悦对方。
不过,犹如刀下殂肉的段和鸣还没放弃最后挣扎,如同他在法庭上的作风一样,非到最高法院宣判时,绝不放弃。
即使下半身被服侍得酸软无力,他仍试着挺起身,伸手抚过男人因选战而瘦了一吋的腰际,悄然往下试探那幽闭了五天的禁地。
还没滑进沟壑中,涉嫌叛乱的手就被男人轻轻抓起。
徐诣航得意地邀功,「这样不行唷──」
「……」
「不是说好了吗?」
「……」调阅脑中的谈话记录,他从来就没说『好』啊……
「你这样对我很失礼呢,我这么认真,你却老想着玩小把戏,我之前是怎么做的呢?想起来了吗?」
徐诣航的亲切提醒,让他眼前浮现几千几百次男人在自己怀中缱绻难舍的画面,但他无法模仿对方在自己身下的姿态,因为,回忆当时的情景,他就只想占有对方。
「忘记了吗?」男人看着他,嘴角漾起了扮演不同角色时,不同的微笑,「我重新教你也可以唷,反正我『经验丰富』嘛──」
「……」
段和鸣想起最近让他时时挂在心头深思的一段话。
那段话出自徐诣樵之口,某天来访时,他趁着徐诣航离席,煞有介事,正经八百地对他说出似乎酝酿许久的这段话。
『段律师,我觉得──我哥的手煞车好像被你拉断了。』
他知道徐诣樵比喻的是『徐诣航当初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一事,自从那件事之后,似乎拿掉了什么窒碍,徐诣航的个性变得明快果决。除了不用再在意别人的看法外,他想,也许是徐诣航觉得,已经没有别的事能比『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更困难的关系吧。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因为车子驶在平路上的关系。可是,一开到下坡路段,就明显地感受到车子一路狂飙,想拦也拦不住。』
『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止他了……』
徐诣樵形容得很贴切,他刚开始也没有察觉,直到最近,直至今晚,他才明白『没有手煞车』的意义。
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警告兼责任归属。徐诣樵最后道,『总而言之,这因果是谁造成的,谁就要去承担啊──』
他从没想过要规避责任,只是,这个因,种成这个果,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误算。
不过,纵使知道会变成这样,自己当初必定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接近徐诣航。
段和鸣重新回过神来时,徐诣航正喜孜孜倒出润滑剂。他还记得润滑剂外包装上面写着,『不只有润滑,我还富含果香兼维他命涵养成份哟──』等与实物不符广告词。
他犹豫太久,也想太多了,其实──不过就是跟醉鬼做爱,他是零号的那方而已。
而且对方虽然醉得迷糊、神智不清,本质上还是徐诣航──仍是爱着他的徐诣航。
冲破了最后的防线,他全身松软地躺平在床上。
念头一转后,心中涌现而出的,是一股兴奋与期待。
──他果然,爱徐诣航爱到不能自已。
■■■
他曲起双脚,敞开下身接受开发,意识全集中在小小的一点穴口上。
男人沾满润滑剂的手指轻轻划开洞口,起先只感受到一阵冰凉,后来,随着手指绕口的次数增加,温度也渐渐攀升。
因为润滑剂包装上的广告词过于奇怪,刚买来时,他曾仔细地阅读过说明及成分,一一检阅里面有什么化学成份。用在徐诣航身上的东西,可不能马虎。
但没想到,现在品尝润滑剂的人却是他自己。
记得说明上写着,随着肌肤摩擦会有些许温热感,约摄氏四十度上下。
四十度……吗?
绝对不只,他觉得那里几乎快融化了,阵阵灼热感腐蚀着他的理智……
他皱起眉难耐地发出闷哼的同时,一面也试图把『明早要打电话给消基会』这件事存进仅剩的内存里。
手指不停临摹着那里的形状,行有余力的男人还能从容愉悦地欣赏。
「这里真可爱……」
口无遮拦的醉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出了那个让他神经敏感的词。
「平常做的时候我又看不到自己的,现在看到你的,才知道这里竟然这么可爱……」像是个单独的生命体,一收一缩,还有红润点缀呢。
醉鬼没意识到就算了,还说了两次。
「你的……比较可爱。」他几乎是咬着牙回道。
「我觉得你的可爱,你觉得我的可爱,这样就扯平啰。」
「……」跟醉鬼讲话是鸡同鸭讲。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可爱』的话题没有继续,因为男人把食指插入了穴内。
他用力撇过头,承受猝然而来异物感。手指在体内滑动的感觉比在体外爱抚更加清晰。
食指先是伸直缓缓插入,没至指根后,翻了个圈,指关节滑过内壁,逐渐勾起,往上方搔括,试图寻找传说中的那一点。男人的另一手握住性器,不停狎弄,若有剧烈反应的话,则表示『找到了』。
然而,这些都是他习惯的动作与步骤,对方记得一清二楚,还拷贝到自己身上。
还好,他觉得很舒服,同理可证,以前用在他身上时,得到的响应是真实的。
「嗯……」他从喉头逸出了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性感呻吟。
徐诣航则像是听到师长的褒奖,得意地道,「我就说我经验丰富啊。和鸣,我学得很像吧?你怎么没说那句话呢?」
他淡淡地笑道,「你是个好学生。」
对方却道,「可是,好学生要变坏啰。」
「……」
放松了内壁后,男人又加了一指。异物大小明明多了一倍,却未觉等量的疼痛,反倒收缩得更频繁,不断把手指往内吸入,第三指也因此顺利地进入。
顺应男人将手指抽出的速度,他大口大口地呼气,又顺着男人将性器插入的速度,他一阵一阵地皱紧床单。
待徐诣航尽数埋入自己之后,他明了了一件事。
「诣航……其实你根本没醉吧?」
男人朝他露出清醒的笑容,开始律动扭腰。
5
清晨,徐诣航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下楼,溜进厨房。
打开厨柜,一一拿出虹吸式咖啡的器具。
他想起上次跟箴彦去百货公司时,冲动购入的那台咖啡机,用不到几次就被束之高阁。
只因对方不经意地说──『还是虹吸式咖啡比较好喝。』
其实,若时间许可的话,他也喜欢一步一步慢慢煮咖啡。
将咖啡豆倒入手动磨豆机内,轻轻地转动手把,刻意抑制噪音,因为楼上的男人累了一整晚,还正酣睡。
徐诣航同样彻夜少眠,而且昨天还喝了不少酒,但他此刻却格外清醒,也没有任何宿醉现象。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偏着头,想到一个理由──因为身心灵都获得空前满足的关系吧……
他扬起了嘴角,将颗颗分明的咖啡豆研磨成粒粒细末,香味四逸。
咖啡磨得愈细则愈苦,若是徐诣航自己一个人要喝的话,会在此刻停下手。但这是特别泡给他喝的咖啡,为迎合对方的口味,他又多磨了几圈。
接着,将玻璃圆瓶装水,用小酒精灯加热,等待沸腾的期间,徐诣航看着表,打了一通电话。
『唔……喂?』
「啊,小瑕,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徐诣航有些愧疚,应该再多等个十分钟。
话筒另一端传来杂声,过了几秒叶婉瑕才重新握住电话回道,『委……市、市长吗?』
「还没上任就叫我市长,还真不习惯呢,」他笑道,「早上我会晚一点过去,我看行事历,早上好像没重要的事吧?」
『唔,嗯!没特别重要的事。』
主从关系反转,徐诣航感到十分抱歉,「不好意思,临时早上才跟妳说。」
『啊、没、没关系的,市长请放心!』叶婉瑕顿了一会,随后又笑道,『市长……你跟段律师应该能合好了吧。』
「嗯……我也不知道呢?」徐诣航笑得暧昧,「有事的话再打电话给我。小瑕,再多睡个十分钟吧。」
叶婉瑕失笑道,『市长,我醒了啦!』
与助理通完电话后,下杯的水不知滚沸了多久,他连忙将滤布摆好,将咖啡粉倒入上杯。
煮沸的热水徐徐被吸进上杯,咖啡与水混合激起气泡,进行完美的调合。
徐诣航很喜欢看煮咖啡的过程,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神奇。
不过,今天一面欣赏的同时,他心里却想着昨夜荒唐交媾的画面。
那桶私酿酒虽然猛烈,也让他初尝喝醉晕眩的滋味,但回到家全数吐尽之后,他也清醒了。
后来会故意装醉,仍是因为这几天对方还在生闷气,不太与他交谈,倘若说自己酒醒了,说不定他又会开始闹别扭。
至于说要『吃掉他』,则是徐诣航小小的恶作剧。既是报复对方的冷战,也是埋怨对方的『什么都不说』。
徐诣航从没想过要当上位者,他原本只想『点到为止』,没想到,他小太看了自己身为男人的本性,已兵临城下,岂有可能就此喊停?
就像眼前煮咖啡的景象,把自己比喻作上杯,插入下杯后,只想拥有对方的一切,激烈地蒸腾驰骋,不停吸吮他体内的所有,直至对方干枯为止。
但,这只是假象。
徐诣航盖熄酒精灯,用布冷却后,咖啡如瀑布般冲下,精华全留在下杯。
看着剩咖啡渣的上杯,徐诣航心想,若他当初选择另一条路,生命中从此少了他。
──他必定沦丧干涸。
■■■
徐诣航一手端着托盘,一手轻转开门把。
门还没全开时,他就瞥见床上的人翻过身,还拉紧了棉被。他也没说破,兀自含着笑,把早餐放在床边的茶几上。
徐诣航在床的左边,靠近他的那一侧坐下,对方蜷缩着身体,背对着他,还故意作出平稳的睡眠呼吸声欺敌。
连装睡的样子也很可爱,他心想。
悄然掀开棉被,偷偷躜入右手,顺着男人光溜的背脊划下,意图让他想起昨夜的种种。
长指慢慢下滑时,两人脑中同时将缠绵的回忆倒带回放。
抚着他的腰际,上下摇摆时,他体内的触感。
拉着他的双手,深入浅出时,他身体的炙热。
手指就快抵达终点,那两座浑圆山脉之间的壑谷时,段和鸣翻过了身,如鹰的目光紧盯着徐诣航。
「我不知道你醒了。」
「我不知道你变得这么爱说谎……」
他笑道,「是你先装睡的。」
「是你先装醉的。」
「这是在玩『照样造句』吗?」徐诣航苦笑,「我替你做了早餐喔,有火腿三明治跟现泡的咖啡。」
「我不在床上吃东西。」
「真不给我面子呢……一定要先道歉才行吗?」
「……」
徐诣航抬起右手,以对天发誓的姿态道歉。
「我,徐诣航,对于未取得对方同意,径自加诸在段和鸣先生身上的种种行为,深感抱歉,于今早起床后自省,保证绝不再犯,请求段和鸣先生原谅,并有诚意提供段和鸣先生任何补偿……这样,可以吗?」
段和鸣伸手拿了眼镜戴上,话锋锐利,不给情面。
「诣航,别跟我打官腔。」
徐诣航呼了口气,对于难搞的恋人毫无任何厌烦,他握住对方的手,重新来过。
「和鸣,对不起。」
「我原谅你。」
「连当选接吻的事一起?」
段和鸣扯了扯嘴角,对于趁机讨价卖乖的恋人,并不觉得被占了便宜。
「连当选的事一起。」
两人相视而笑,成人式的冷战于焉结束。
「真的不在这里吃早餐吗?我都端上来了……」
瞄了一眼特制的『道歉早餐』,有些微洁癖的段和鸣松口道,「好,在这里吃吧。」
徐诣航开心地把三明治拿给他,「早上我已经请假了,我们可以慢慢吃早餐。」
准市长行事历打印在段和鸣脑中,他随即就道,「嗯……今天早上没特别的行程。」
只是,早上请假,难免会被误会什么……
「话说……你真的不知道当选那天我当众吻你的意义吗?我还以为你一定马上就明白了呢……」
他没想过这件事,更正确地说,他只对『徐诣航的这种样貌被大家看到』感到愤怒,没想过背后代表的意义。
「当选前几天,有个好心网友寄了一封信给我,里面有一串网址……是『段律师后援会网站』的网址。」
段律师脸色变得铁青。
段律师后援会──那是什么?
「我早就说你其实很受欢迎的啊──」
「……」
「所以我啊──是在大家面前『宣示主权』。」
「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因为你只爱我一个吗?」他笑道。
他直接用亲吻回答。
而且,那种东西跟之前出现过的徐诣航后援会一样。
──明天就会消失不见了。

*
      我只在乎你 番外 观察后.报告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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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以前有个研究生写完论文印制成册后,把论文缴交给母校图书馆留存前,在里面某页夹了一块钱美金。
多年后,那位研究生重回母校,在图书馆架上找到自己的论文,翻开那一页。
一块钱还在。
这表示,翻阅这本论文的人都是正人君子,亦或是,从来就没有人翻过他的论文。
许多学界人士都有过这种经验。
在夜半时分,扪心自问,「我现在做的事,对人类世界真的有所帮助吗?」
对我来说,讲到人类福祉太沉重,只要作这件事,能满足我的好奇心,就值得了。
无论有没有人阅读、有没有人参考,只要你从中得到什么,那也就值得了。
我把那本观察报告从书架上拿下,在多年后的今天,写下补充说明,并再夹入一百元台币。
■■■
这家店是附近的早餐店里,摆放最多种类报纸的一家。
在我面前,三家报纸头版全都是关于徐诣航立委昨日突然出柜的头条大新闻,我一份一份仔细阅读,像是在找什么字谜似地,同一段来回看了二、三遍也不生厌。
「哈倪──哈倪──」
才认真读报几分钟,我的法定同居人就不甘寂寞地叫唤,同为他法定同居人的我只得好心地提醒他。
「怎么了?你还想吃一个培根堡啊?发胖我不管你喔──记得别砸体重计就好,它是无辜的。」
「我饱了啦!我是要跟你说,这面我看腻了,你怎么还不换一张?」
我放下报纸,看着坐在对面嘟嘴抱怨的Friday,「我这面还没看完啊,话说,旁边那么多报纸,你可以拿那些来看嘛,不一定要拘泥我这张吧?」虽然我知道这张报纸我拿过,它比较特别,但也不用这么爱我吧?我会害羞的。
他又撇了撇嘴道,「我懒得拿起来嘛,而且手会沾到油墨,我才不像你,可以用拿过报纸的手再拿吐司吃咧。」
他的理由……还真有理。
哎,我早就知道了,什么爱你爱到连你的屁都觉得是香的,这是个天大的谎言。
照他所说,我毫不在意地伸手拿吐司咬下。
「……哎,垃圾吃垃圾大咩。」
「啊?那什么?一种咒语吗?LaSaJaLaSaDa?」
哎,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ABC,不懂台语。
「总之呢,难得可以把报纸当成言情小说看,当然得仔细详读啰。」而且,主角还是我的老同学呢!
「不过就是个政治人物出柜嘛,再说,这世界上早就有Gay市长啦!一点也不稀奇,不算上什么大新闻啦。」
Friday似乎对这新闻很不以为然,想再说什么吐槽我时,他的帅哥雷达突然扫瞄到后方架上的杂志里,有他喜欢的男星当封面,惊叫了一声,乐得离席跑去拿杂志。
我庆幸自己偷得一时耳根子清净。
这才能好好地阅读言情小说最后一章──大团圆。
■    ■■
我,倪友并;他,段和鸣,我们的关系实在难以用一言道尽。说复杂倒也不复杂,说单纯却也不单纯。
回想起那段往事,总如梦似幻,充满惊奇──我跟他是相处过一年的大学室友。
室友,是这世界上最诡异的关系之一,大概只比外遇关系还要易懂些。
室友之间可能是朋友关系,但你却无法忍受对方把垃圾堆在门口三天没倒;室友之间可能不是朋友关系,但你却知道对方现在去厕所是小号还是大号。
我跟他的关系正是如此,陌生又熟悉。
我知道他几点起床、几点出门上课、几点吃午餐,几点会难得地开口跟我说话。
但我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他的兴趣是什么、喜欢什么颜色、讨厌吃什么东西,当初为什么想当医生。
但我却知道,他心仪对象的名字。因为,他是我介绍给他的。
日后我常回想起介绍家教打工给他的事,并认为,这是证明世界上有『命运』存在的少数实例之一。
我猜,在第一次命运般的会面时,他就认定是他了。
也唯有这个假设才能解释我室友接下来的异状与行为。
他对医学不再有兴趣,改而钻研法律;他的生活开始不规律,还曾站着发呆;他无视家人的意见,义无反顾地决定转系……
转系之后,他搬离了学校宿舍。只是室友的我们,也断了两人之间唯一的连系。
虽然他仍在学校里,但在我剩余六年的大学生涯中,未曾再看过他。
对我来说,他从室友变成了公众人物。关于他的一举一动,我只能从新闻媒体得知。
大学时期,我从大学报上得知,他在学时考上了律师,是我国史上第二年轻的律师。
研究所时期,我看了报纸发现,他替南部某黑道背景人士打赢了官司。
法医时期,我看新闻找到他在某立委竞选总部里的身影。
这世界上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正一步一步地实践,那个埋藏在他心中,庞大而设想深远的计划。
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计划其实窒碍难行。
看到某立委女友被刊登在周刊上的照片时,我忽然有一股冲动。
想打电话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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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在乎你 番外 观察后.报告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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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邪地翻查了好十几次,这才猛然发现我的通讯簿里根本没有他的手机号码。
也对。我们只是室友,只不过是短短一年的室友。
倘若有心要查他的手机号码,也不是没办法,打电话到竞选总部也可以找到人。
可是,就像某部电影里的那句台词一样。
『有些事,当下不做的话,就永远不会去做了。』
当年我没有做的事,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我有办法下定决心去做吗?
人生毕竟不是电影,无法倒带重新选择。而且,我早就知道,就算现在去做,就算对方在那种状态下,就算他决定放弃了什么。
──结果也不会改变。
我默默阖上杂志,只能模仿一般民众,看看书报杂志,娱乐一时,至于报导内容,下礼拜就会忘掉了。
后来,我埋首工作了好一阵子。
可能是平时常做好事积阴德爱护小动物的关系,老天待我不薄地让我跟某位大学时期的朋友重逢。
又过了不久,我们开始往来,后来甚至住在一起。
在这段期间,我仍有心或无心地得知他的消息。
他一直待在某立委身边,而该立委也一直没有结婚,又听说他跟当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我觉得这件事跟我的室友没有关系,他不太适合扮演横刀夺爱的狠角色。
如果我是导演,会安排一个哑巴杀手的角色给他。一个总是默默除恶行善,却老是招致误会,最后还把女主角送给敌手,潇洒含泪离去的角色。
我的同居人对我的个人兴趣或行为总给予最大自由。
某天,来借资料的同居人Y无意间翻到我帮他做的简报,同居人Y不但毫不在意,还开心地跟我讨论他的事,后来甚至还帮我留意他的新闻。
另一位同居人F的情况比较复杂,但据我观察,同居人F只对他的领带与西装有意见。「配上那个脸,活像是要去参加丧礼一样」同居人F说。
多亏了两位同居人纵容,才让我发现,我对他的在乎,已经从有感觉的在意,转变成无感觉的习惯了。就像有人习惯吃薯条沾酱油,我只是习惯边过我的生活边观察他。
无关乎喜好,就只是习惯,以及──希望他也能够得到幸福的期许。
███
关于那位立委,打从多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时,我就觉得他绝非等闲之辈。
毕竟,能不被我的室友吓哭的小孩不多,能跟他相处融洽的小孩更是少之又少。
以机率学来说,这个千百万中选一的小孩,长大之后必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几年后还真不出倪半仙我所料,他当选成为全国最年轻的立委,同年也被网络票选为知名度最高及最帅的男立委。
除此之外,他还上过报纸头条(疑选举冲突的选务人员斗殴案),也连任了立委。
在这段日子,我的室友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我扳指一算,从某立委初次参选到现在也过了四年。
我无聊地与自己打赌,若他今年再不开花结果的话,我就要把角落那桶福尔马林全喝下肚。
幸好,室友与我仍有交情,在赌约届满前,送给大家一个Big Surprise。
一张被狗仔队拍到的街头拥吻照。
我的同居人F表示,拍的角度跟灯光都打得不错,挺唯美的,说不定有造假炒新闻的可能?
但我仔细研究之后,觉得不太可能造假。
第一,某立委的脸呈现自然的惊讶,若是造假的惊讶,表情则会更夸大。
第二,若是要造假的话,他必会安排一切场景,制造出天衣无缝的情节。『在家门口被拍到』这个剧情了无新意,他一定不会采用。
第三,他的表情。除了『深情』,还是『深情』。
他深爱着那个男人,他只在乎他──这是那张照片唯一传递给我的讯息。
虽然当下该新闻尚未明朗,某立委或他都也还没出面承认或澄清。
可是我却知道,这份关于他的报告,终于可以写下一句简单明了的结论。
■■■
「友并,你没看完吗?老板都在收桌椅了……」不知何时坐在我对面的小郁轻声问道。
「唔,我就快看完了,再给我三分钟……」
「你可以回家再看呀。」
「我们家里又没订报……耶?你手上拿的难不成是──」
「刚刚趁你看报纸时买的,」他面露体贴的微笑,把各家报纸一一摊放在我眼前,「那边只有这几种,有漏买的话我们可以再去远一点的那间看看。」
心中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解释的话语却哽在喉头。最后,我还是自以为这样比较有男子气慨地硬生吞回。
「谢谢,这些就够了,我们回家吧!」
「嗯,走吧。」
「对了,小郁,如果哪天你的初恋情人上了报纸新闻,你会不会想剪报收藏啊?」
「当然会啊!你经手的各个案件,我都有剪报呢,还特别用荧光笔标注『法医表示』喔!」
「呃,这件事我倒是第一次听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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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老倪的悲恋总算划下了句点(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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