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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温柔 第一部 BY Mephistopheles (点击:221次)

温柔 第一部 BY Mephistophel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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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
作者:Mephistopheles
文案
人生一场空虚大梦,似梦,非梦。最怕梦醒,忆前尘,怕歉疚,亦怕潸然。
我总以为,可以如此寂寞的喜欢一个人……
以为可以靠这满手鲜血抹杀过去种种不堪的回忆,唯独无法消弭记忆里那双漆黑的眸。
人生太多不舍。
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两个人一旦遇见了,就一定会产生羁绊。
但,若是一个人太温柔的话,会不会被纠结一身的羁绊缠得万劫不复?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报仇雪恨再世重生天作之和
主角:温柔,尚临┃配角:尚清,温孟岚,安扬,柳梦莱┃其它:穿越,耽美

疼痛的人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无法解释。
多的不说,就拿我一大早出门买早点,出大街一看,红灯,我等。可是,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一个宿醉的司机开着卡车迎面撞过,顺便横扫了街边的绿化带。
我迷迷糊糊中骂了句缺德就不省人事了。
待我醒来,我奋力的晃晃脑袋,确认自己不是做梦之后,开始审视周围。
房间被装饰得很华丽,书画众多,且古色古香,单是床边的锦织帐帘看上去就价格不菲,再看看旁边的红木柜上的琉璃瓶更让我不爽……腐败。
我想动动,可是发现腹部一阵剧痛,这时才发现自己是一身古装,几束青丝在不经意间滑落肩膀,垂落胸前,我稍稍用力,扯得生疼。
震惊地大叫一声,而后开门进来个古装小丫头见我起身便哗啦掉了一地的药汤和汤匙药碗,随之狂奔出去,喊道:“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怎么回事……我想追过去问个究竟,猛地抓开被子,从床上起来,不料腹部一阵撕裂的疼痛,令我立即倒地,冷汗直流。
不一会儿,传来一大堆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走在最前面的老头立即把我扶起来,“王爷,您不可以下床啊!”
我望着老泪纵横的老头子,动了动嘴角,问道:“老人家,请问你是?”
老头一惊,道:“王爷,您不认识了老奴吗?”
我点头,本来就不认识你。
“造孽啊,造孽啊……”老头又抹泪。
“老人家,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还有……为什么要叫我王爷?” 心里已经基本了解这是怎么回事,却不敢确认。
不会吧,这种事也会让我遇上?
“老于是王爷的管家,王爷您可想起?”
我摇头,说道:“我头很痛,什么都想不起来。”
后来在大夫给我检查身体之后,老头子跟我说了很多。
首先,这是一个叫做阑——历史上根本不存在的国家,阑国于先前几代帝王的努力终于完成了统一大业,此时正是四海升平,国富民强之时,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姓尚名临,正是阑国顶顶有名的九王爷,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老于一直不说我为什么顶顶有名,看他含糊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个九王爷应该不是什么好鸟。
末了,老于端着药碗临走时道:“王爷好生休息着,老奴先下去了。”
“老于,”我叫住他,“我是怎么受伤的?”
“……这个,王爷……”老于支吾半天后,愣是没说一句完整的话。
“对我不要有隐瞒,好吗?”
今天大夫检查的时候,我看到这个王爷的伤口不禁吓一大跳,一道深深的刀痕,边上翻出的死肉还带着抹不干净的血块,伤口还很新,没有结痂。大夫告诉我,其实我已昏迷三天,若是再不醒来,就没指望了。
我不知道这个王爷是怎么惹到别人让其恨不得捅死他,不过,既然现在我入住了这个身体,好歹也要保住自己的命吧。
俗话说,不怕杀人,就怕被人杀。
“既然王爷问话,那老于也不怕王爷责罚,其实是王爷对温公子做得太过分,温公子他才会……我只是下人,不懂什么,可是温公子是个好人。”
我一头雾水,什么温公子?
“等会儿,老于,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明白…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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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广发英雄帖的人估计都是捕鸟出身吧。
原定好明天就要出发的我们,却被柳梦莱的姐姐——柳金泉的到来而乱了计划。
走还是要走的,不过莱儿却是要跟他姐姐走。
在柳梦莱房间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他如预料般的开始哭闹不止。
“不要!”柳梦莱抱着我大哭,“人家要陪着小临……才不要去那什么该死的武林大会!”
“莱儿……”我为难地想到了柳金泉。
其实,柳金泉昨晚趁空挡的时候,找我谈了很多。
“小临,这一趟小莱是非去不可,因为……”柳金泉仰头深吸气,“我其实也想自己去的,可是武林盟主的位置从来没有被女人坐过,那些糟老头也不会允许一个女子窜到自己头上来……你明白么?”
自古以来重男轻女,无论女人多么出色,都要被男人的光辉与权势压着。
柳金泉亦不例外。
望着她恳求的眼神,我点点头,答应道:“好,我会让他跟你走……”
柳金泉拍拍我的肩膀,笑道:“谢谢啦!现在我那该死的弟弟也只听你的了……唉,一想起他我就火大。”
尽管她眉毛弯着的弧度表示她是笑着的,但仔细看去,从眼眸里面却缓缓透露出几丝常人难以察觉的无奈。
“金泉姐,你知道么,”听我叫她,柳金泉回头看我,我想了想,继续道:“从前有个国家打仗,征召士兵,有个女孩子为了不让他年迈的父亲参军,在一个夜晚毅然决然地拿起父亲的盔甲与剑鞘,代父从军。她吃了很多苦,但是她从不服输,终于,她屡屡立下汗马功劳,堪比男儿,后来皇帝封赏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他们身边一直坚韧不屈令他们自叹不如的小兵,竟然是个女孩!”
柳金泉愣愣地望着我。
我朝她笑了笑,字字清晰地说道:“金泉姐,巾帼,何须让须眉?”
男人都害怕女人强大,所以从古至今,他们都要让女人变得愚蠢,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说是那裹着的三寸金莲美丽无比……其实都是一堆混话!
他们害怕智慧的女人看穿他们龌龊的心,害怕追求自由与幸福的女人逃出自己掌控的牢笼,所以他们想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来褒奖或者贬低女子。
说女人是恶魔,让女人站在审判台,然后将她指认为女巫,送入绞刑架,捆在火刑台,然后高歌着神的圣洁,殊不知自己有多丑恶!
谁说女子不如男?
巾帼何须让须眉!
“巾帼……何须让须眉……”柳金泉默默地重复这句话,然后,她转眼而过,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她说:“小临,我终于知道我那臭弟弟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你,的确值得!”
说完,便笑着招招手,去了。
“莱儿,你听话,我们只是去温家堡几天……然后我们就回到柔春院等你……”我拍拍他的背。
柳梦莱咬牙切齿:“上次你也这么说,让我在门外等你……结果你……”
我抓着他的脑袋,轻轻在他唇瓣上点了一下,说道:“莱儿,这次我绝对不骗你,我发誓。”
他傻愣着,连我松开手都不知道。
然后他摸摸唇,坏笑道:“小临儿,你怎么学会调戏人了呢?”
这叫吻别,不是调戏!
没等我喊出来,柳梦莱便拉过我,双目流光,柔情似水,他的手指随着耳后的轮廓缓缓插进我的发中,而后轻轻用舌尖舔了舔我的唇,倏尔给了我一记深吻。
他的吻很轻柔很缓慢,却浓烈得好像是一坛醇香的过了百年的老酒,迷离的,淡淡的,给人一种醉人的味道。
终于,他答应跟柳金泉走。
一处柔春院大门,发现门外是早已等不耐烦的清和阿岚,他们一人一边带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这么像远赴刑场?
我回头,发现远处的柳梦莱再冲我眨眼,暗送秋波。
我也对他笑。
可是旁边两人一看我这模样,便猛地拉着我飞起,不到半刻,瞬间就离开了秦阳镇。
远眺,发现前方不远处就是望风岭了。
温玥
嘴巴会沉默,眼睛也会。
眼睛的沉默不是失神,而是太过专注。
至少现在我是这么认为的。
望风岭上残云漫卷,越往上攀高而去,那些淡抹流云便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下,而上方凌云漫地直上,在蔚蓝天际那边卷起一层白浪,而头顶那阵空白是为了让阵阵不羁的风,能偶不带任何犹豫地掠过苍穹,逍遥离去。
长空万里。
之前在望风岭时正值夜半,还未好好欣赏这片天空便已落入悬崖。而后来,守着温柔的我根本没有抬头仔细观看这片天,只依稀记得几只飞越长空的鹰。
现在想想,为没能更早欣赏到这里的风景,很是后悔。
在这里,仿佛可以将身心统统沐浴在天地之间,让自己的灵魂的尘埃随着望风岭上的风远去,被吹得无影无踪,留自己个明澈。
屏息凝神。
好一个望风岭,竟让人想就此乘风而去,不问世事,只看壮丽山河,茫茫天涯。
可是……
刚想迈步的我醒悟,自己已经不能御风而行。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是鬼,更不知道如果我就此摔下去究竟是死是活。
当然,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摔下去的,因为我几乎是给人夹在中间前行,动弹不得。
阿岚和清自打从柔春院出来就一句话都没说过……好像自那夜之后,他们就开始冷战。
行至半路,清挽着我的手突然加剧用力,然后就看着他身体无端的软下去,他的脸色异常苍白,额头尽是冷汗。
“清!”我立即抱着他,“你怎么了?”
他喘着粗气,竟不能言语。
难道是受的伤还没好么?
可是他明明已经痊愈,就连莱儿都说清自愈能力很强,几乎都找不到受过伤的痕迹……莫非是后遗症?
阿岚替我扶着清,说:“望风岭地势太高,他可能不太适应,先把他放平,让他休息一会儿。”
原来如此。
我大大的舒了口气。
不过,想起爬寒山的时候,清到了山顶还能精神地跟人打架,怎么到望风岭就不行了?
找了块比较大空地,将清平放后,阿岚拍拍自己身边一小块高高隆起的巨石,说道:“小临,反正他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我们便在这里休息休息吧。”
“好。”我走过去坐下,发现阿岚仍是站着,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不坐?”
阿岚抓头,咧嘴笑道:“本来就是要给你坐的,我在一旁陪你。”说完,很自然地站在我身边。
可是,我又不会累,你让我坐着做什么。
看着这里的风景,忽然想起一件事。
“阿岚,”我问,“上次跟你来温家堡……好像走的不是这条路吧?”
上次我们去温家堡的时候走了很久很久,哪像现在这样不到一天就几乎能抵达。
他一听,脸微微有些红,解释道:“这条路……离温家堡要近一些,至于上次……上次嘛……我从小就听说温家堡后山有猛兽就没敢带你走……”
看他窘迫地发红的脸,他抓抓头,甚是可爱。
也对,那时候他也只有半吊子功夫,又带着不会武功的我,万一真遇上什么毒蛇猛兽,难免要流血受伤……阿岚虽然平常看上去傻傻的,可是对于在意上心的事,总是尽心尽力,考虑得很周全。
想不到你以前就有大侠风范了呢。
我掩嘴微笑。
“小临。”他叫住神游的我,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然后有些好奇地问:“你的脸怎么看上去……”
“我的脸怎么了?”闻言,我马上用衣袖擦了擦脸,心想怕是不小心碰到什么,脏了吧。
阿岚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脸色似乎红润许多,不像从前惨白的模样。”末了,又加句:“这样比较好看。”
红润?
不是说鬼的脸都是青面獠牙,惨白如霜么?
我开始思索。
“可能是什么时候不小心蹭到莱儿的胭脂水粉,凝香玉露吧。”我回忆,好像莱儿很喜欢蹭我的脸,他那一大推贵如金山的保养品估计半数都留在我身上了。
我用力擦脸,被阿岚制止了,他说:“别擦了,不怕磨破层皮么?”语气有些怪罪的意味。
知道了,看你眉头皱的。
放下手,顺势捏着阿岚的脸,看着他那张俊脸被我无端蹂躏却仍然露出宠溺的笑容,不住笑了出来:“阿岚,你变得很好欺负呢……”
他伸手揉揉我的头,说:“这世上我也就只让你欺负,若是换了别人欺负我,我才不会善罢甘休!”
心中似乎有什么溢了出来。
如果世上有一个人,愿意给你欺负,那你必须得心存感激。
因为一个人在成长的时候,经常会沦为自私的奴隶,在与生活不断搏斗当中,我们与生俱来的壳慢慢被慢慢磨砺成坚硬的盔甲,谁也无法靠近,谁也无法伤害自己。
当有个人真的愿意为你卸下自己坚硬的壳,让你欺负,就感谢他吧。
“阿岚,我……”
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人从身后揽住了,来人口喘粗气,整个身体沉沉靠在我身上,软弱无力,好像随时都会再次倒下,可是那双揽在我颈脖上的手臂格外有劲,收得很紧。
听见他的喘息声,我小心的回头,问道:“清,你感觉好多了么?”
那张脸还有些苍白,却执拗地撇嘴说道:“我……很好,没事……”
声音虚弱成这样,还敢说自己没事。
“你再休息一下吧……”我说。
虽然有些气他逞强,但我不会骂他。
想扯开他揽在我身上的手,却怎样都拉不开,不仅如此,他反而勒得更紧。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张口反驳,只是默默地抱着我,不说话。
没有安全感的人,在越脆弱的时候越想抓住什么。
清在害怕。
他紧贴着我的有些发软却固执的想靠着我的身体告诉我,他在害怕。
阿岚来到我的身边,指着不远处的小路,说道:“过了这条道,就到温家堡后门了……”随后他看了看清,轻声说:“到了温家堡再说吧。”
点头应允,想要将清交给阿岚,谁知清用力甩开抓住他臂膀的阿岚,说:“我自己能走!不要你扶!”
拦住隐隐生气怒意的阿岚,我轻声说道:“反正离得不远了,我来带他走……”而后我走到清身边,将他一条手臂扛在肩膀,止住他要抽离的动作,叫道:“清,听话,不要闹了。”
清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靠着我,两手握紧了又松,没再吵闹。
……
终于来到温家堡。
我停驻在这个门前,没有前行。
记得上次见到这个门,是温柔叫人叫我丢出来的时候,那时候委屈得我连夜在草丛守了两天,不知为谁揪心。
现在回想,只笑自己任性非常。
“小临,进来吧!”阿岚冲我招手。
又抬头望着这扇高大的门,想到,温柔不在这里,不知是悲是喜。
悲从何来,喜又从何来。
一进温家堡,满路是怒放的海棠,亭亭娇羞花蕾好似在一夜之间长成万千风情的美人,霎那间,倾国倾城,红艳了一片天。
那片红一路延伸,仿佛是嘴边一抹血痕,惊艳而令人震撼。
靠在我身上的清微微停下,望着满庭海棠,弯了嘴角,喜欢地说:“这些花很漂亮。”
难得听清说什么漂亮,也难得看他似乎喜欢某种东西。
突然转念想到,温柔是很喜欢海棠的……每次他望着海棠,总是很珍惜地触碰着,仿佛是在思念着谁。
这人,应该就是清吧。
默默地守了清这么多年,默默地喜欢了这么多年,默默地看着清爱上别人,最后默默地被迫接受喜欢的人死去……
这种沉默地守候,我见过。
曾经有个人,为了我,在黑暗中默默熄灭生命。
他死的太安详。
安详到我以为是一场梦。
默默地为一个人守了一生,让徐徐白发结束掉年华,容颜老去,不过为了一个情字。
从白衣胜雪翩翩少年到青布长衫垂垂老矣,不过数十载。
我不希望温柔也变成那样。
可我有什么资格去评论他,况且,现在我甚至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望着清,我不语。
夜幕降临,安顿好清之后,见他脸色好了许多,我心中大石才稍稍落下,而原本一直在我们身边的阿岚却在回到温家堡之后,不知去向。
“临,”清喊着我,“你过来。”
我听话的走过去。
他猛地将我拉到怀中,从背后揽着我,将下巴靠在我头上,我可以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暖暖的气流,半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不解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还很难受?要不要休息一下?还是你饿了想吃东西?应该是饿了,好像你今天早上开始都没有吃东西,等等我去帮你拿……”
清突然咬住我的耳朵,低沉又略带玩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啰嗦?”
嫌我啰嗦?
还不都是为你着想,不识好歹的家伙。
清总喜欢用我不能离开的姿势钳制我,我想走不得,便用力向后压了压清,暗自得意地发现他双手松开了些,刚想以胜利者的姿态起身,不料却被他反手压制住,呈死鱼状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坏笑道:“临,想不到你想压我的心至今未泯……上次勾起我的欲火就不了了之,让我忍了很久,这次可是你点的火……”清拨开我的头发,轻吻我的眼角,而后在我耳边说着暧昧的话语:“今天,我不会让你逃跑……”
我冤枉,什么时候点你火了?!
自己着火为什么要扯上我?
见我不停地焦急挣扎,清倒是来兴趣了,以看戏的姿态来看着我挣扎,他就像是一只猫,打算等把我这可怜的小老鼠折磨累了,再一口吞掉。
清整个身体已经覆上来,双手不安份地脱下我的衣物。
我见情形不对,脑子一转,喊道:“不行不行,你身体虚弱,不宜做剧烈运动……”
清挑眉,回道:“我身体好得很。”
二话不说就朝我下体探去,轻重有致地拿捏着我,我惊叫一声,有些惊惶失措地说:“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有感觉?
为什么鬼……那里会有感觉?
清当然注意到了我的敏感,所以脸上挂着一抹邪笑,随后他慢慢舔舐着他的手指,对着无不所错的我说道:“临,你真可爱……”
不由分说地,他竟熟练地用手指缓缓进入我的身体,不时用指甲轻轻刮着我的内壁,然后邪笑着望着我颤抖的表情。
他的手指很温暖,我不知道面对这样一具冰冷的半人半鬼的身体,他怎么会有欲望?
在他拉开我双腿的时候,我才猛然惊醒,不断向后蜷缩,大叫道:“不可以!你是人我是鬼,我们不可以做这种事!”
清随即拉过我的身体,用他的火热抵住我,然后舔舔我的唇,说道:“安静点。”
还没来得及哀鸣,就被他全数没入我的身体,为了不给我半点逃跑的机会,他死死扣住我的双手,还用双唇不断狠狠啃噬着我,然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意识,统统集中在他的火热上。
难耐的烧灼感让我无法自拔,虽然曾经与这个男人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可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不清楚清到底在我身上做了几次,只是到最后连我都有些晕乎乎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突然发现眼角有些湿润,便不由地用手去碰触……
这是……眼泪?
惊诧地望着手指上的水渍。
我本不应该有泪的。
这到底是……
撇过头,发现方才被清扒开衣服后跌落在地上的天石,正幽幽地发出许久都未出现的蓝光,异常夺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不出来。
等清睡着了,我才偷偷从他臂膀下爬了出来,穿好衣服后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好床铺,然后拾掇起他的衣物叠好整齐地放在一边,最后替他掩好被子,捋了捋他飞乱的发。
唉,为什么要我来服侍他。
哀叹一声,拾起我落地的天石,石头依然闪着微弱的光。
隐隐从窗外飞进来的海棠花香吸引了我,让我不禁迈出房门,朝着庭院走去。虽说这个小院里就有几株海棠,可比起那满院嫣红,就略显不足了。
天石把道路照得很清楚。
我顺着小道走到庭院中间,坐在假山高台上的小亭子里,望着满院红妆,在夜色之中也是这么迷人。
忽然一阵风动,庭院之上飞来一个人,他立在我面前。
蓝光照不清那人的脸,却将那人的轮廓照得一清二楚,仔细一瞧,竟是那天与清在寒山顶决斗最后却神秘消失的野人!
他……如何会在这里?
他望见我手中的天石,猛地拉住我,用带着希冀又喜悦的声音叫道:“子文……是子文么?!……我是温玥!”
子文?温玥?
陌生的名字。
我摇摇头,挣脱开他的手,说道:“不好意思……我想你认错人了。”
痴儿
面前这个自称温玥的野人,被乱糟糟的头发及胡子遮了大半个面容。
等到我稍微掩去天石的光芒,能够看得清彼此的时候,他不可置信地呆望着我,垂下头,仿佛很失落的模样。
许久,他幽幽地开口说道:“你……你不是子文……”
我当然不是子文。
他叫温玥,难道是温家的人?
但是,比起这个,我现在更关心的是他为什么会夜半出现在温家堡?
“阁下深夜出没温家堡,不知有何贵干?”我微微点头问道,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温玥用他那张布满污痕不见容貌的脸对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指着我手中的石头,问道:“你怎会拥有这块石头……莫非,你是尚家的人?还有……”
随后,他盯着我脸,幽幽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面?”
被他反问,我只好轻轻点头,回答道:“我叫尚临……我们,没见过面……”
我们的确见过,可那时候……你根本看不见我吧?
……
“尚临?!”他惊道。
听到我的名字很惊讶么?
见他如此惊疑的表情,我不禁询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他上下打量着我,露出惊讶而不敢相信的神情,后来,他试探性问道:“尚临……你是九王爷尚临?”
“正是在下。”我答道。
想不到连野人都知道我的名字,还真是臭名远扬啊。
沉静了一会儿,温玥说:“可,我知道你死了。”
的确,我死了。
笑了笑,我伸出抓着天石的手,说道:“可否替我拿一下?”
他略带迟疑地伸出左手,然后我将发出光芒的天石放入他手心,抽手而去。那阵淡蓝的光芒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同消失的,还有我的身影。
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他四处张望,我则轻轻飘到他右边,再次缓缓拿起天石。见到我的突然现身,他不可置信地倒抽了口气。
我拿过石头,放在手中端详,片刻之后,我才慢慢说道:“你说的很对,我是死了,而且死得我连自己被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抬头看他,“这块石头让我得以现行,不过,你看看,现在我这半人半鬼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呵呵……”
当做一个笑话般的可笑。
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温玥说这么多,大概是因为彼此是陌生人,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困惑而惴惴不安,也不必害怕他人得知心事而为自己费心。
其实我不喜欢别人对我做得太多。
为自己做得太多,我会觉得心中欣喜过后,是一种歉疚。
欠人情,即使是深爱自己的人,也必须还。
你可以对他任性撒娇甚至蛮不讲理,但是这些都不是人情,人情就是你不经意打落人家的一朵梨花,于是你翻山越岭,只为还他一朵圣洁的雪莲。
温玥惊愣半天,终于缓了回来,他望着我手中的天石,说:“……原来这石头除了代人伤痛,还……”
他忽然止住话语,大声叫住我的名字:“尚临!”
“怎么?”我问。
捋捋袖子,将两手靠后,温玥说道:“我知道你身体在哪儿……怎么样,要随我去么?”
震惊。
“你……”我诧异不止地瞪眼望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尸身在哪?”
他转身,冷道:“多说无益,想知道就跟我走。”
我,当然想知道。
……
景物瞬间掠过眼球,飞越在树丛之间,听风过的声音,仿佛在低吟着一曲委婉清明的殇歌,此时万般疑惑涌上心头,双手微微颤抖。
靠近寒山,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来了。
不知何时,我们已伫立在寒山的另一头,温玥带着我,很轻松就登上寒山。
一路上,温玥对我都是冷冷的,没与我说半句话。
届时天已大亮,我才猛然惊觉……我居然一个字没说,一张纸条都没留就这么出来了……阿岚和清应该会很着急吧?
特别是清,他……
不禁回想起昨夜的事,于是咬牙想道:就是不跟你说,谁叫你昨天那样对我!
幽幽的云雾开始迷蒙,温玥二话不说,熟悉的行在山腰浓漫的白气中,顺着一条小道,我跟着他走进了一个被浓雾隐藏着隐蔽的山洞。
山洞外围很是潮湿,还没深入洞穴,衣物就已经被雾水沾湿。可越往里走,越觉得空气清新得很……从黑狭的洞穴而上,是另一处光景。
阳光非常巧妙的从山顶的间隙中射入这块不大不小的绿意盎然的土地,雪消门外,明媚四射,处处绽放着美丽的鲜花,周围彩蝶纷飞,迷人眼眸。
寒山终年积雪,可谁也不曾想到它竟是别有洞天。
正感叹不已地我,突然看到不远处有间小茅房,于是指着它问走在我前面的温玥:“那个,是你的房子么?”
温玥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我一直住在这里。”
“为什么?”问出口后,觉得有些不妥,便解释道:“我并不是说这里不好,只是想不通,为何你要住在这里……”
宁静的地方。
遥想庄子梦游天列,寻天之苍苍,也不过是为寻一处可以让自己精神与灵魂得到自由的远离红尘的乐土。
只有看破世事的人,才能体会得到,一盏烛火其实比一堆篝火更值得珍惜。
慢慢走在我前面的温玥停了下来,仰头望天空,看不其表情,只听见他淡淡地说:“我只是等人罢了。”
等着。
等着一个人。
忽然想到,他口中呼唤的子文……也许,温玥等的人就是他吧?
其实这个野人也没那么冷漠呢。
随着他路过小茅屋,来到屋后一片空旷的草坪上,温玥指着远处一棵大树下隆起的土堆,说道:“你的身体就躺在那里。”
他没有骗我,一望向那边,就有种强烈的归属感在吸引着我。
我果真被埋在那里。
从他的指尖望去,那块土堆倚着大树,而在树后的阴影下,似乎靠着一个人。
我看不清,所以径自走去。
温玥却止住了脚步,任我一人过去。
走近,先望了望自己的坟,没有墓碑之类的东西,但是上面干干净净,未生杂草,看来应该是有人经常悉心的帮我除草吧。
随后,我几步转到树荫后那人的位置。
稀疏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泄下,星点落在他身体上。他闭着双眼,侧脸而下依然是他那美丽的下颚曲线,他好像是睡着了,模样看着十分安详。
望着如此安详的睡容,我的心却躁动起来,心中那股隐忍已久的情感让我伸出双臂,想过去抱着他,可下一刻,我强行抑制了自己的动作,让身体依然停留在原地,而那双悬在半空中的手不久也渐渐落下,缓缓靠在腿侧。
好久不见,温柔。
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的眉突然动了一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揉揉眼睛,望着我。
脚步不禁后退,还没多想我转身就跑,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可我就是想跑,跑得越远越好。
就像从前一样。
“临临!”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叫喊,然后就是摔到的声音。
我回头,发现温柔倒在地上,摔了一脸的泥。
于心不忍,我反跑过去扶起他,问道:“你还好吧……温柔?”
温柔睁着眼望着我,一句话没说就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
温柔哭了?
望着滴泪满面的温柔,我摸不着头脑。
我望向从身后徐徐走来的温玥,他拍了拍温柔脸上及身上的泥土,对我说道:“进屋再说吧……”
进屋后,温柔依旧大哭不止,温玥无奈地摇摇头,任他在一旁哭闹,而后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一棵蓝紫色的花草,他没看着我,而是自顾做着自己的事,说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跟个傻子似的呆愣地坐在寒山巅,怀里紧紧抱着你的尸体,满口胡言乱语,不断叫着你的名字……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应,那样子,仿佛是一具丢了灵魂的傀儡……”他将那株花草放进专门碾药的捣药罐中轻轻敲打,继续说道:“后来我便把他带到这里来,我劝他将你尸身埋了,可他死活抱着不放,日复一日,后来我不忍心,某天便趁他不注意就把你埋了……”
我理解,尸体会腐烂。
长期抱着尸体的他会受尸毒入侵。
温玥你做得很对。
活着与死去的分别是,时间的长短而已。死是一瞬间的完结,而活着时让时间慢慢将自己腐朽……可我喜欢这朽腐,我不希望一切这么快终结……就算卑微地乞求,也好。
但,不是在温柔怀里烂成一滩腐肉枯骨……
温玥苦恼地拍着额头,回头望了我一眼,说:“谁知道小柔找不到你的尸体,竟然气得想杀了我,这个六亲不认的……我只好跟他说我把你埋了,然后他竟然想去挖坟,被我制止之后守在你坟前整整七天七夜,发了一场高烧之后,人彻底崩溃了。”
记得最后看到我的身体是在哥哥的寝宫,依照温玥的话可以想象,神智依然模糊不清的温柔带走了我的尸体,漫无目的闯到寒山后就遇见了温玥。
可是,温柔,你为何要守着我的尸体?
我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若是恨我,何必要带我离开……
望着里屋刚刚还在吵闹的温柔,现在却如孩童般朝着窗外无缘无故地笑着,我觉得难受,仿佛自言自语道:“他怎么会这样……”
现在的温柔幼稚地仿佛几岁孩童。
“我替他仔细诊治,发现小柔身体里似乎留有某种毒素。”温玥说道。
回头,望着忙碌的温玥,我缓缓接道:“他之前中了‘牵梦难解’……迷失了神智。”
作为我哥抓我的傀儡,是我让温柔变成这个模样的。
“果然是‘牵梦难解’,江景川这个贱人!”温玥极为气愤地说道,“当年为了让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他费尽心机做了这种无药可解的毒药,服下的人会一辈子听命于下药人,可万一服药人清醒了神智,就会被毒药反噬,变成一个痴儿。”
温玥望着温柔,叹息地说:“小柔他,如今也只如一个三岁孩童了……”
三岁孩童……
望着那边独自傻笑的男人,我心里仿佛是让烈火焚烧般的疼痛,痛到忘了去思考。
痴儿。
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我起身走进温柔,他抬头望望我,原本傻笑的表情转眼变得泪眼婆娑,只顾大哭。
“临临,跑。”他哭着说。
怪我刚才转身离去么?
“可叹变成这样,他依然记得你的名字……”温玥一声叹息,中间参杂着复杂的情感。
不顾他哭喊,我仍然抱住了他,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想将他溶入我的身体,再也不放开。从一开始就决定的感情,为何我要一味地闪身人后?从来没有努力的感情,就算深爱又有何用……
重要的是,温柔记得我。
“温柔,不哭不哭,我不跑,不跑了。”轻拍他的背。
温柔,不要哭,无论你今后变成什么样,我也不要离开你。渐渐感觉怀中的温柔哭声小了许多,也不似先前那样哭闹不止,只不过,他还在我怀中依偎着小声啜泣。
“临临,坏。”他说。
不语,轻拍背脊,抱着他。
哭完,累了,温柔终于在我不断哄睡下闭上眼睛。
这时,已经将那株草碾成糊状的温玥走进来,看见温柔终于睡着,略带无奈地说道:“真是麻烦的小鬼……”随后望着我,“我们出去,我有话要对你说。”
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生怕不小心吵醒了他。
房门外,仍在捣药的温玥背对着我,我犹豫的开口:“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温柔一辈子都这样,叫我连愧疚的资格都没有了。
捣药的男人摇摇头,说道:“江景川这人从来不给别人留后路,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我虽精通些医理,可要研制出解药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成功的……况且……”他转身,停止捣药,叹了口气:“我昨夜去望风岭采了株紫魅草,也到温家堡拿了些上好的药材,希望能试试吧……”
“紫魅草?”看着在他手上已经成糊状的植物,以前从没见识过这种植物,我好奇地问。
他将浆液倒在一个小碗中,然后仔细地装瓶,再盖上瓶盖,最后轻手放下捣药器,向我解释道:“紫魅草是生长在望风岭悬崖附近的一种毒草,枝叶有剧毒,它不害人其他部位,光腐蚀人脑,被它毒液侵害之人定当场脑浆迸流而亡,只剩得空壳一个。”他说得轻松无比。
如此剧毒……难道要给温柔用?!
似乎看出我再想什么,温玥摆手愠道:“我当然不会就这么给小柔喝下去!紫魅草虽说剧毒无比,可若是有副药引,那便是上好的治痴药……可惜,”他叹气,“可惜药引难寻,我寻遍附近几座山都未曾寻获。”
见他为难的模样,我不禁问道:“那究竟是什么药引?”
“桔梗。”他说。
“桔梗?是很常见的药物啊,怎么会寻不到呢?”要是我没记错,山下的小药铺都有卖。
他望着我,摇头说道:“若是一般桔梗那道好办了,我要寻的是红色桔梗,而且是要干透的那种。”
红色桔梗。
缓缓从衣襟内掏出一束干透的红色桔梗,递到温玥面前,轻声问:“是这个么?”
温玥见我手中的植物,大喜,连忙接过,声音极其兴奋,他问道:“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自上回清为我采摘了这束桔梗,我便一直贴身收藏,想不到今天竟然派上用场了。
满怀希望地问道:“有这个就可以了么?那是不是温柔……温柔的病可以治好了?”
“还不行,”温玥摇头,“我还不完全清楚江景川下药的配方,有些药热气,有些药则性寒,还有些根本就是相生相克,不仅如此,若是一味药下去没掐准紫魅草的用量,小柔不仅不能复原,还有可能当场毙命。”他严谨的对我说。
见他如此关心温柔,我便笑着玩笑意味地问道:“看你一口一个小柔叫的,你是温柔的亲戚?而且你姓温,想必温玥也是温家堡的人吧……”
说到这里,温玥倏然停止动作,冷笑道:“温家堡?我跟温家堡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倒变成我有些哑口无言了。
好吧,没关系就没关系,何必如此激动。
此时,突然听见温柔醒来在屋子里面哇哇大叫的声音,温玥冷冷地递给我一碗药汤,说道:“你拿这药去喂他!”
听它如此忿恨的声音,刚惹过他的我只得接过药碗,望着里面黑乎乎的液体,看样子很恶心,要拿给温柔喝……我不禁皱了皱眉。
这么可怕的药汤。
走进房门,醒来的温柔见到我,先是呵呵傻笑几声,再一望我手中的药碗,立即踢床大哭,害得我差点都将药洒了。
看他这般吵闹,我手足无措。
怎么办?我最不会哄小孩了。
要不……先跟人家打声招呼?
干笑半天,我挤出几个字,小声说道:“温柔……嗯……你好,我……我来喂你吃药……”
他瞪着湿润的眼睛,还是很戒备地望着我手中的药碗。
真的是无计可施,我无奈地低下头,望着手中的药。
“……临临……不吃……”
温柔突然张口说话。
我猛地抬头,看着他嘴唇不断张合,口齿有些不清,听这话好像是跟我说不想吃药。
摇头,说道:“虽然不知这是什么药,但是不会害你的,喝了药身体就好了,温柔乖乖……”
“临临……”他乞求地望着我。
于是我轻轻低头说道:“不可以啊,还是要吃药的……”
温柔冲我又叫了声:“……临临……”
心中顿时充满了罪恶感,好像在欺负他一样。
听到他呼唤自己,心中忍不住酸酸的:“……温柔。”
听见我叫他,他殆去委屈的表情。
他傻笑。
他冲我傻笑。
从来都没见温柔这样毫无防备的对我笑过。
望着他的笑容,我抿嘴,心里的酸味马上苦涩非常,犹如生吞了黄连,连忙放下药碗抱着他,心疼道:“温柔,笑着吧,若是这样能忘记以前的痛苦,又未尝不好,又未尝不好……”
很久以前我告诉自己,你恨我,我可以接受。
可我心里最希望见到的就是你的笑容,现在看到了,果真如我所想,很美丽。
“临临。”他发现我皱着眉头,便用双手抚平我的额头,随后望着那碗黑乎乎的药,嚼着泪水给喝了下去。
眼眶不知为什么有些红,我拥着他说:“温柔好乖,好厉害,这么苦的药都能喝下去……”
他似乎知道我是在夸奖他,于是靠在我胸口蹭来蹭去。
真是的,怎么像个小猫咪。
狼群
“临临……”温柔委屈地躲在我身后。
追着跑过来的温玥则是满脸怒容,手中拿着一排好像银针的东西,不过那些针比银针要长,而且是黑色的,他发现温柔之后便大叫道:“你躲什么躲!给我过来!”
温柔拉拉我的衣袖,小声道:“临临,怕。”
是人看见这样好似受伤小动物睁着水润润的大眼拽着你衣袖又露出可怜表情的模样,都会受不了……何况那人是温柔。
他注定是我死穴啊。
虽然我清楚在穴位扎针治疗是温玥苦思想出的方法,可是看温柔这么害怕,还是忍不住请求说道:“温玥……温柔很怕,你还是不要在他身上扎针了吧?”
这么长的针,换做我我也害怕。
温玥脸一冷,骂道:“你懂什么!叫他过来!”
他气势太强,我被生生吓一大跳,不敢反驳,但是为了躲在我身后那只可怜猫儿,我只好硬着头皮不让开,依旧护着他。
见我还是不动,温玥二话不说,马上冲过来,毫不客气地扬手将我扔到一边,直接拽过温柔。
被狠狠扔到地上我,很大原因是因为我不会武功,而且……我还是半人半鬼,虽然有了实体,可身体还是比人轻得多,所以被人这样对待也只好忍着。
还没起身,就听见温柔叫喊的声音,回头一望,只见温柔伸着双手使劲捶打着温玥,喊道:“打临临!坏!坏!”
虽说心智变成几岁孩童,也不会使用武功,可温柔至少有个成人的身体,所以他那几下也挺够力的。
不过,他再大力也比不过温玥。
温玥气急,反手一抓,怒道:“没良心的小混蛋,忘记是谁救你的么!上次想杀了我,这次还想打我!我……我……”他此时怒气高涨,手上的青筋都爆出来,看样子他好像随时都会卸下温柔一只手。
“……临临!临临!”估计被温玥扯得生疼,温柔哇哇大哭叫着我的名字。
情况不妙,我心疼地跑过去,冲正在发怒的男子低声说道:“温玥,别生气,我让他去治疗就是了……你快点放手吧!”
“哼!”温玥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用力甩下温柔的手臂,然后径自转身离开。
我顺势接过温柔,他一摆脱束缚就趴在我怀里涕泪交加,委屈道:“临临,痛痛。”
抬起他的手,轻轻帮他揉了揉,安慰道:“温柔乖,不痛不痛……”随后任他在怀里蹭了半天,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说道:“温柔,等下去找温玥吧?”
听到“温玥”两字,原本安静很多的温柔又开始吵闹,无论我怎么安抚他都不肯停歇。
“温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他倒是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抬头望我,漆黑的眸子里又聚集了汹涌的泪波,不一会儿他张着嘴就哭了出来,边哭还边叫道:“临临,凶!临临,凶!”
觉得脑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所措地望着温柔,他双手抓着我胸前的衣襟,仰头大哭,仿佛我欺负了他似的……虽然我刚才是叫得比较大声,可我完全没有要凶他的意思啊。
所以说,对付小动物,我最没辙。
缴械投降,我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温柔不哭……临临再也不凶你了……乖哦乖哦……”
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有爱心。
小孩子的感情表达还真直接,喜欢就笑,不喜欢就哭。不像大人,有时笑时得装哭,而哭的时候却要强颜欢笑。
莫不是,人长大后都会变得虚伪?
身上的棱角被一点点磨平,没有了脾气,没有了梦想,没有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点傲气。人们在获得片片掌声和浮华空虚的所谓人生之后,却失去了最初的纯真……所以想想,有时长大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这样直接而又纯真的温柔,应该是幸福的吧?
我总会这样想。
好不容易哄得温柔去接受针灸,可他一看见温玥拿起那几根大针就害怕得直掉眼泪,我在一旁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哄他,可他还是哭个不停。
温玥眉头深皱,手灵活的将磁石磨成的细针扎在温柔身上几处大穴。
被扎大穴,那的确挺疼,不过,温柔最后还是比较乖的接受了针灸,没有中途跑掉。一完事,他便一头扎进我怀里。
收拾好东西,温玥摇了摇头,独自离去。
我替温柔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痕和鼻涕水儿,带着肯定的语气说道:“想不到温柔这么勇敢……这么大的针头连我都害怕,可是温柔统统坚持下来了……温柔好厉害呢!”
夸奖,谁都爱听,可是很少人会说。
人们那点可悲的自尊心,或羡慕,或嫉妒,极少去称赞他人,却无时无刻期盼着他人的夸赞。
其实说一句话真的很简单,特别是一句称赞的话。
好言一句,能让人身处寒冬的失意者如沐春风,何乐而不为呢?
“临临。”温柔叫我,轻轻的。
“嗯?”我小声地回。
“临临……”他又唤了声,微微打了个哈欠。
我低头看,原来他哭累了,就靠在我颈窝中眯眼想睡过去。
倒还真像只猫儿。
“去床上睡吧……”我轻轻摸着他的头,他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听见。
将他带进小屋,轻柔让他躺在床上,没过多久,温柔就进入梦乡,露出甜甜的笑颜。我替他盖上被子,被他这样的笑容吸引了,不觉看了又看。
哭累就睡,真是简单的性子。
比起某个任性执拗的人看上去可爱多了!
……
老实说,出来两天,我开始有些想念阿岚和清,不知道我无故失踪,他们得有多着急。
可,温柔这边我是说什么也不可以离开……
刮了刮熟睡人的鼻子,他随即无意识地拍了拍,然后又安静地睡去。
乖乖休息吧,温柔。
离开房门,我便看见在门外摆弄药物的温玥。
他应该注意到我了,但他仍像往常一样捣鼓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愿多跟我说话……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因为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得罪他的事情,而他对我却怀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成见,一直冷漠对我。
我本身也不是一个多言的人,他不理我,我自然不会去烦扰他。
只静静坐在他身后,望着寒山顶上一层层洁白的雪,万物不生,不经意间我瞥见山顶边缘一处高高耸起的土堆,好像一座坟墓。突然想起上次与清路过寒山的时候,就是因为太靠近一座坟墓而被温玥赶走。
那是……谁的墓?
坐了许久,我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好奇心,指着上面问道:“温玥,那山顶边缘的土堆是……是坟墓吧?”
正在做自己事情的温玥停顿了一下,久久才发出一个字:“嗯。”
“是谁的?”好奇心谁都会有。
温玥干脆不理我了,我也自知没趣,便闭了口,衬着头,望向一朵云彩都没有的湛蓝天空。
“那是我的坟。”出乎意料的,温玥居然回答了我,尽管他的声音依然冷漠。
“啊?”我不解。
拾掇起他一大早就去摘折的药草,那个背对着我的男人淡淡的声音显得很冷漠,却又略带不满:“惊讶什么,难道就不许别人为自己立一座生墓?!”
原来是替自己修的生墓,可是你若是死了,那要怎么自己给自己下葬?
仿佛是知道我此刻的想法,温玥斜视而过,那满目的污垢毛发显得狰狞无比,他说:“我死了自有办法下葬,轮不到你来操心!”
知道自己似乎又惹他不高兴,我便闭上嘴巴。
真的很想念清他们。
就算以后要待在温柔身边,好歹也要跟他们说一声。
想想阿岚,还真怕他为了找我又去浪迹天涯寻个三年五载……莱儿那边也更不用说,我答应要去找他,不能再食言而肥了……当然还有清,知道我不辞而别,光是想着他的表情我就背脊发寒……
总之,这三个都不好惹。
我必须得找他们说个明白才能安心。
片刻后,我轻声说道:“温玥,我想捎个口信给温家堡,可能要离开几日,你能……你能好好照顾温柔吧?”
温玥停止了手中的事,突然大笑,带着嘲讽的意味:“捎口信?是想去寻你的情人吧?”
“你……”我语塞。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很佩服你,真的,留了一身的痕迹还能毫无顾忌的面对温柔,他这没脑子的还傻愣愣的对你笑……呵呵……真不知道姓温的怎么都这么贱!”他转身,愤怒地冲我喊道。
无语对应,因为我明白这是我的错,明明喜欢着温柔,却又拒绝不了他人……
那夜,清的确在我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无话可说了吗?!”温玥冷笑几声,“你想离开就走,反正我知道温柔变成这样你也没心思对着他,对吧?!哼哼……那再好不过,那我干脆治死他,让你走得舒心,如何?”
“我会回来的。”不理会他的责难,我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回来!”
“回来……”温玥突然仰天长笑,然后望着我,幽幽地说:“你们姓尚的从来都是说话不算话的骗子……不论之前说得多好,走了……就不会回来!”
不会的!
我不会丢下温柔!
我怎么会丢下他……
刚想解释什么,就被温玥狠狠抓起,把我拖到进入这个地方的山洞外,没有过多言语,将我重重的丢在雾朦的山林中,而后从上而下俯视着我,眼神中尽是不屑与鄙夷,他用冷冷的又带着残忍的语气说:“你给我滚!……看来我根本不应该带你过来!”
“我……”我被摔在地上,双手破皮,可是根本没有血液给我流。
温玥寒声一震,咆哮道:“滚!”
未等我起身,他已经消失了踪迹,徒留我一人在这片白茫的雾气中。
上回跟他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记住道路,加上雾气太浓,想回去找温柔寻不到路,想下山也不知道何处是归路。
也就是说,我迷路了,彻底的。
现在的我也不能像从前一样直接跃出山崖随风而落,这具拥有实体的身躯,我舍不得放弃……毕竟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入土为安,所以我就更珍惜能碰触到人的感觉。
唉,没办法,自己找路吧。
四周白雾弥漫,半米见方都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有好几次我都差点一脚踏空,直接落入悬崖。
下山其实很容易。
可我并不急着下山。
因为现在,只有一件事需要担心,那就是温柔……我放不下他,想到温玥那番要治死他的话我心里就忍不住发怵……
所以我决定,我还是要回去找温柔。
可我终究还是迷失在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直至深夜我都未寻到出路,没办法,我只好蹲坐在一棵老树下等待黎明。
已经,习惯这么一个人等待天亮。
所以,我并不觉得害怕,也不会觉得寂寞。
只是缺少了那些暖暖的感觉,让我还是怀念不已。
我笑自己,爱多想。
无论如何,明天也要找到温柔。
至少,我对自己说过,不会再放开他。
如此下定决心之后,我便靠着大树,闭目。尽管我根本不用睡觉。
半夜,无风。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我轻笑两声,不予理会,继续闭着双眼,享受片刻清静。
隐约的,从森林处传来一阵哭声,好像离我很远,又好像离我很近,我霎时瞪眼,因为这哭声熟悉得很……
温柔?!
立即起身,没有一丝考虑我便循着声音过去。
铁松曾经说过,这里夜晚野兽横行……希望方才听见的温柔哭声只是我的幻想,若真的,那我必须得尽快找到他才行!
心中的不安情绪越来越浓,脚步不由的加快。
当我离那个哭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不想走到一处,就忽然失去了那个声音,我马上地回头,焦急的四处张望。
周围高大参差的树,在夜晚的浓雾中仿佛如鬼魅般可怕,只要稍不注意脚下便是陷阱抑或是野兽张开的大嘴。
“温柔!”我不住喊道。
没有回应。
“温柔!你要是在附近就喊一声!”我继续喊道。
终于有回应了,可是回应我的不是温柔……而是几只两眼放着绿光的野狼,它们步履轻盈,缓缓朝我靠近。
看来,我被当成食物了。
随手捡起一根木棒,准备自卫。
“临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出现的温柔一把跳到我的身边,带着兴奋地叫着我名字。
……
温柔。
我是很开心你出现……可你为什么偏偏要挑这种时候?!
野狼渐渐逼近,我似乎可以嗅到它门饥饿的欲望,没有任何犹豫的,首狼首先向我们走来,跟在它身后的狼群则有序的排着队。
“你快往后离开!”我喊道。
他伫立着,不明白我的意思,呆愣望着我,我急,立即将温柔推在身后,自己应身上前,面对那几头饿狼。
虽说温柔之前武功卓绝,可现在温柔现在只如三岁小孩,半点武功都不会,看来眼下只有我能保护他了。
心中不断给予自己信心:我就不信凭我一只鬼还斗不过几头野兽!
那些泛绿的眼睛衬着月光就像黑夜中的幽灵,狼根本没打算放我们任何一个,首狼低吼几声,似乎向他的手下们发出命令,要包围我们。
境况不妙,我抓着温柔的手,不敢轻举妄动。
狼们也不愿先动。
古书云,先动的,必然是输家。
僵持许久,狼群中的一匹实在忍不住,首先朝我们冲了过来,手中那根随手捡起的木棒,便顺势狠狠朝它头部扫去,那匹狼没有料到我动作这么迅速,直愣愣让我一击倒下,鲜血直流。
它趴下的瞬间,我立即拉着温柔朝身后跑去。
我不敢回头,以为我知道那群狼一定会立刻追过来……狼是最讲求同伴的动物,他们对彼此十分忠诚,若是敌人伤害了自己的同伴,那人将会遭到整个狼群的报复。
这就是狼的法则。
“临临?”温柔似乎很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拉着他跑,可我也没时间给他好好解释。
身后,愤怒的狼群已经寻着气味而来,周围雾气太浓,又是深夜,我拉着温柔,像无头苍蝇似的乱跑。
突然想起,狼似乎不会爬树……
于是带着温柔跑到最近的一棵大树下,我冲他问道:“温柔,你会爬树么?”
他望望我,乖乖地点点头。
已经听见狼群飞奔而过的声音,我着急道:“那温柔乖,快点爬上这棵树!”
似乎以为我是要跟他玩,他傻笑几声,爬了上去。
等他爬到树的一半高的时候,那群狼已经在我身后了……抬眼望见温柔在的位置似乎很安全,我缓缓松了口气,转身跟那群狼对视。
它们露出阴森的白牙,发出可怖的低吼声,逐渐上升的杀气弥漫在我四周。
现在温柔已经安全,我倒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只要你安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临临!”可是温柔不知为何,竟要下树!
看见此情形,我不得不冲他喊道:“温柔,你待在上面,不准下来!”
趁我分心的空挡,那头首狼先行冲过来,一口咬在我的手臂,狠狠地。
有痛感,筋肉似乎也被咬开了,可我却没有流血……见首狼发动攻击,狼群的其他成员也跟着冲了过来,朝我身体撕咬着……
奋力地甩开两只咬着我腿的狼,可它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又相露着尖牙继扑过来,仿佛似置身于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我的双手完全动不了,身体内的能量也渐渐消失。
好久没尝过疼痛的滋味了……
这具没有血液的身体会痛,痛到我有要昏厥的错觉。
有一瞬,我曾经想放开怀中的天石,隐身而去的我就可以轻松躲过此劫,可是那样这些恶狼的目标就一定会是温柔……所以我不能自私地选择消失。
我还有一个人需要保护。
一个我很想保护的人,一个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护的人。
有些牺牲不需要理由。
哪怕是毁了这个得以现行的身体,能换取他的平安,那也是值得的。
“临临!”我突然发现温柔已经下树,在树下哭着叫我的名字。
相对于我这个半人半鬼,温柔的肉似乎更吸引他们,狼群瞬间放松攻击,转而望向想要跑过来的温柔。
察觉到这些野兽的蠢蠢欲动。
趁他们放松攻击力的时候,我用尽力量将这些狼甩到地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奔去树下,忍着浑身被啃噬过的疼痛猛地冲温柔吼道:“你……你快跑吧!”
“临临,疼……”他指着我的腿,然后抓着我呜呜地哭起来。
其实跑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一条腿已经几乎被啃噬得失去了行动能力,加之方才竭力的奔跑……现在只能趴在地上了。看见他不断滴落豆大泪珠的眼睛,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清澈,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原来,你也会为我哭。
鼻头一阵酸涩,对温柔柔声说道:“不要哭,我……我一点都不疼……”
似乎感觉那群狼又靠近了我们,我刚想让温柔离去,却发现去路已被两只狼封死,现在的处境真的很糟糕。
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无力,我望了望在一边的温柔,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我不能好好保护你!
狼群已经开始骚动,几只忍耐不了的狼缓缓走了过来,温柔似乎是被吓到了,躲在我身边扯着我衣袖一直叫着我的名字:“临临……临临……”
你在害怕么?
我吃力地撑起身体,让全身环抱着他。
不要害怕,最后一刻我也会保护你。
露出了笑容,我轻轻地对着怀里的男人说:“温柔……你是出来找我的么……一定是吧?不是也不要告诉我,让我自作多情一会儿吧……”
身后,是狼群在狠狠啃噬着我的身体。
万一失去了身体,大不了变成以前那样鬼魂状态……再惨点也不过是灰飞烟灭……不过,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是为了你……
真是好久没有体会到的疼痛感,竟然像活着这么真实。
“临临!”
听到你的声音了呢。
温柔,你是在叫我吗?
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到你呢?
真相
做鬼以来,头一次得以沉沉睡去。
自觉奇异非常。
当然,若不是被身边的低低的哭声吵到,我可能还会继续享受难得的沉睡的感觉……
“临临……”一旁不断扯着我手腕带着浓浓哭腔唤我的,当然是温柔。
睁眼,有些不适应白光,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周围,熟悉的茅草屋,温玥的家。
为何……我会在这里?
记得我和温柔在树林里被狼群追逐……然后……
扭头望向温柔,他看上去好好的,似乎没有什么伤。这时他正死死抓着我的手,趴在我床头,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鼻涕眼泪沾了满面。见到我醒来后,他哭得更加厉害了,嘴里不停叫着我:“临临……”
苦笑,怎么会哭得这样难看?
缓缓起身,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拉擦脸,却突然发现手臂上被狼咬的伤口……不见了?!
惊讶之余,我看见温玥冷着脸,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他看见我醒来,没有过多表情,而是转向温柔,喊道:“每天趴在这里还不够吗!给我过来吃药!”
温柔望望他,然后把头埋在我肩头,不想离开。
这孩子,讨厌吃药。
明显的,温玥周围的冰冷气息仿佛越来越强,他死盯着温柔,双手握拳,恨不得上前踢温柔两脚……我不经意间注意到,他的手臂上缠了厚厚的一层绷带。
张开嘴唇,我轻声说道:“温柔……去吃药,听话……”
埋在我肩上的温柔抬头望了望我,眨巴眨巴哭得红红的眼,噘嘴半天,才缓缓点头,望着我,不舍得被温玥拽了出去。
温玥出门前,猛地回头瞥我一眼,似乎有话要说,可他只抿了下嘴,然后大力揪着温柔去吃药。
其实,温玥对温柔很好,尽管他一直对温柔很凶。
我注意到,清晰地,温玥不仅是手,就连腿脚也似乎缠上了厚厚的绷带……浑身的伤,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相对起这个,最让我想不通的就是,究竟我们为何会在温玥家里的?
我记得他明明把我赶走了……
想不通,想不通。
带着满腹疑惑,我走下床,惊讶无比地发现自己不仅手臂上的伤痕没有了,而且那只被原本啃噬得筋骨外露的脚,现在也是完好无损……除此之外,就连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咬伤也似乎在一夜之中统统消失了。
除了意识让我记得我和温柔被狼袭击之外,身上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行走几步,身上毫无痛觉。
难道……那一切只是我在做梦么?我并没有被温玥赶出去,也没有碰到那群狼,更没有遭到那群狼无情的撕咬……
可,如果是梦,那些场面为何如此真实?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会做梦。
因为我根本不用睡觉。
皮肤被尖牙穿刺的痛觉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猛地敲敲脑袋,又回归现实,感觉一切都是这么不可思议。
还未走出门外,就看到被灌完药朝我奔来的温柔。
“临临!”他似乎很高兴,见到我就扑过来。
任他粘着,我走了出门,坐在我一贯坐在的门槛上,看着前方仍然坐在一旁做自己事的温玥。
这时他仔细地挑拣着药材,根本没空往这边望。
或许……那真的是梦?
忽然又望见他手臂及腿上的绷带,尤其是他手臂上的伤口,几乎是与我梦里被狼咬伤的位置一摸一样,这令我大为不解。
“临临,临临……”温柔窝在我怀里叫我。
“恩?”我摸摸温柔的头,轻柔地应道。
“临临,抱。”温柔不安份地抬起头,望着我,然后往我怀里缩了缩。
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抱着他,不由的会心笑了笑。
从前一直很想靠近却永远隔着几步之遥的人,就在自己怀中,虽然他现在变得傻傻的,每天只会蹲在门口看蚂蚁、挖蚯蚓……有时候看见几只乱飞的蝴蝶,便会追着它们在茅屋外的草地上漫无目的地跑来跑去,跑累了,便会到埋着我的坟墓旁的树下坐下,呆呆地望着树叶摇曳,然后会望向坐在门槛上的我,朝我跑来。
若是看不见我,便会跑到门槛处,哇哇大哭,直到我出现才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记得我。
但我却因为你记得我而无比庆幸,因为我能像这样抱着笑得甜甜的你,而你也不会推开我,满怀恨意的离去。
每当我这么想,我都会自私的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好……就这样傻傻的……不要记得你的一切,不要记得我的一切,不要记得……你恨我。
可我不能这么自私。
你有你的梦想,有你想做的事,也有你想守护的人……所以,温柔,你一定要很快很快好起来。
怀中的人微微蹭了蹭我下巴,本能的寻着一个舒服的姿势便睡了过去。
温柔虽然傻了,可是他总是会在我不见的时候找到我,非要靠着我才会笑出来,尽管他笑得傻傻的。
温柔,温柔……
我心里不断叫着你的名字,手臂也不由收紧了些。
这时,我发现温玥在看着我。
直愣许久,望见我也在看他,他扭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
深夜,我习惯性地又坐在门前,却不想温玥也在那里,他抬着头,望着繁星点点的天空。
发现了我,温玥回头。
我微微点头,不知要说什么,瞥见他手臂上的伤,我有些犹豫的开口:“温玥……你手上的伤……”
温玥再次抬头,他伸直着那条扎着绷带的腿,微微咬牙,缓缓坐下,用稍微柔和的声音说:“不碍事。”
想到从早上醒过来就费力不解的事情,我搓了搓手心,便问道:“那个……温玥……你是不是,曾经把我……赶走过?”
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个梦。
因为无法保护温柔的无力感,是这么真实。
沉默良久,见温玥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开始觉着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奇怪了,于是解释道:“要是惹你生气我道歉……你知道,我当鬼之后就没睡过觉,今天醒来后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比如说,我被你赶走后,在林子里碰到了狼群,然后被咬得遍体鳞伤……”指了指温玥的手臂,“被咬的地方跟你的伤口位置一模一样……”
还是沉默。
当我无奈想起身回房的时候,温玥终于发话了,他问道:“你可知道自己躺了几天?”
“躺了几天?”我不解。
温玥望过来,说道:“五天,小柔趴在你床前守了你五天……”
五天?
越听越糊涂。
他摇摇头,继续说道:“没错,你没记错,我是把你赶走了,可我没想到小柔醒来后找不到你,会趁我不注意跑出去,等我寻着声音找到你们的时候,你抱着小柔,被狼啃得体无完肤……”
“可是,”我望着根本没有受伤痕迹的身体,“我根本没有受伤啊……”
难道鬼的自愈能力特别强?
还是我体质特殊?
听到我的话,温玥出人意料地轻笑两声,略带着沙哑的音调说:“你……应该听说过你身上那块石头有什么作用吧?”
点点头。
愈合伤口,起死回生,我都知道。
“那你也知道……使用这块石头应该会付出什么代价吧?”温玥继续问。
“知道。”我低头,掏出怀中的天石,它正发出淡淡的光芒,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说:“用了这块石头,我就必须承受他人身上的伤痛,甚至是死亡……”
以命换命,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听到我说的话,温玥再次抬头,许久才回道:“没错,这块石头,可以以伤换伤,以命换命……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他顿了一下,“假如伤者是这块石头的使用者,第一个碰触到他身上这块石头的人,将会被使用者不自觉的使用石头换取复原的力量……”
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这么说,他身上的伤……全部都是我的?是我在不经意间动用了天石的力量交换而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伤……”我震惊得说不下去了。
不理会我的震惊,温玥沙哑的声音微微带了些悲伤,他望着夜色苍穹,自顾地说:“曾经有过机会去救一个人,可我却傻瓜似的什么都不知道,还狠心地撇下他离开……后来,等我明白一切,却再也找不到他了,只能慢慢等着,希望某天那个人会出现……”他笑了笑,声音沧桑而悲凉:“你不必想太多,换取你的伤,是我自愿的,我总会想或许这样能弥补什么……”
曾经的人。
就是他一直要等待的人吧。
突然,我惊觉。
当日黑猴子带我进山洞的时候,在天石旁边,有一具早已枯毁的骸骨……而在那具骸骨身边我曾经捡到一块上面绣着“玥”字的方巾……
玥……
难道是……
那具骸骨,莫非就是温玥一直要等着的人?
我望着仰天的温玥,不敢说出口。
是选择善良的缄默不言,还是选择告诉他……我拿不准。
正当我思索要不要跟他讲的时候,他却再次望着我,慢慢地说:“尚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已经失去身体且变成鬼的你,能够突然现身?”
我的心“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会让我十分难受,可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他却反问道:“尚临,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碰到天石的时候,谁在你身边么?”
谁在我身边……
脑海一下子懵了。
感觉自己不止双手,就连心都在颤抖。
记得很清楚,第一个靠近我的人……
清。
当时他靠着我,就躺在我的怀里,吐了一大口鲜血。
然后,我就现身了。
“那……”连声音都不禁发颤,脑袋一片空白,我问道:“那个人……会怎么样?”
越担心害怕的事情,自己就不愿去思考真相,因为害怕自己亲自参透的真相太难以接受……所以,非得要别人告诉自己,是或者不是,好或者不好,对或者不对。
我等着温玥给我安心的回答,可恰恰相反,温玥的回答让我如五雷轰顶。
他摇头说道:“你以为一个鬼要现行很容易么?你得大量吸取那人至少一半的阳气,才能做到现行……而且,你若与那人越亲近越久,你会变得越来越像人,而他的身体也会越来越虚弱……”
也就是说,我若想再次成为人,就必须吸光清的阳气……么?
我猛地摇头,喊道:“怎么会这样?!”
难以接受,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精力旺盛的清伤好得这么慢,还有他不时的昏厥倒地究竟是什么原因。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在消耗着清的生命……
而我,却一点都未察觉到!
“尚临,”温玥说道,“你原先并不知道,所以这不能怪你,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接近那人,就算为了他也好……”
抑制不住难受的心情,我略带恍惚地起身,对温玥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
独行夜色中,发现今天的夜空特别明朗,高高升起的月讲山顶的血晒成晶莹剔透的蓝白色,美丽得很。
真的很美丽……只是,太短暂了。
越美好的事物越短暂,烟火璀璨,繁花似锦,高照艳阳,不过转瞬。留不住的始终留不住,很早以前我不是就明白么?
幸福的时候,总会害怕上天生生将它夺走。
可是,谁又能拒绝那些真诚的笑容及那双温暖的手?
得到了,却要放弃。
真的很残忍。
由不得自己选择,更由不得自己拒绝,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反而会因为自己给他造成的伤害而后悔,让自己伤得更深……
所以,无论再不舍,宁愿离开。
我会的……
我会离开清……
再也不见他,再也……不见他。
心仿佛被人扎了一下,真真叫疼。
想哭,却没有眼泪。
可我再也不期盼眼泪了……吸取清生命而换来的眼泪,我不要。
无力的蹲坐下来,空旷的草地上只有我一个人,空寂得很。
“临临!”
似乎听见有人再叫我,抬头一看,果然有个黑影朝我跑来。
可能没看清路,那个本该在睡觉现在却不知为何清醒的黑影在就快到我身边的时候,被草根绊倒,整个人直直向前倒,笨拙的摔了一跤,爬起来之后,朝我这边就是肆无忌惮的大哭。
听到他的哭声,我心软了许多,也暂时缓解了一些低落的情绪,于是我立即走到那个哭得天昏地暗的人身边,轻轻替他擦擦脸上的灰尘及眼泪,哄到:“温柔乖,不哭不哭……”
他满脸傻笑,着看着我为他擦掉灰。
若是你知道,我又一次伤害你喜欢的人,你会讨厌我吧?
也许你不会再这样对我笑了。
“温柔,”我边擦着他脸上的灰,边苦涩地笑着,说:“我好像又害了他……怎么办?我现在好恨自己……居然拿他的生命来变成人……你也恨我么?你会恨我吗?要是恨我,我就离开……再也不会出现。”
放下天石,我就可以幻化成鬼。就算不能轮回,我也会躲到遥远的没有人会到达的地方,至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视线中。
你为我哭过,我已经知足,不再奢求什么了。
“临临……”他猛扑到我怀里,双手扣着我的腰,好像生怕我会走一样。
“我所做的……究竟那样是对,那样是错?”这句话,我倒像是在询问自己。
“临临,不哭。”温柔望着我。
“傻瓜,我哭了吗?”我轻轻摸着他的头。
我哭了吗?
当然没有。
我没有眼泪,又怎么会哭呢?
你真会开玩笑。
是啊,没有眼泪,怎么会哭呢……
但,为何我的心情比哭还难受?
温柔抬起头,漆黑的眸在黑夜中显得特别明亮,俊挺的鼻子上还有一些未擦干净的灰尘,他学着我的样子,一遍遍摸着我的头,傻傻地说:“临临乖……临临乖……不哭不哭……”
鼻子还真有些酸。
顺势靠在他胸前,轻声说道:“谢谢你安慰我……”
他抱着我,拍拍我的背,依旧傻傻地对我说:“临临……不哭,不哭……”
谢谢你,温柔。
……
“你还是要走么?”温玥声音有些低沉。
我点头,说:“是的,我还是要下山……”
虽然下定决心不再见清,可是我还是怕他会担心我,而且,与莱儿的约定也是要遵守的……
“临临!”温柔好像知道我要走,一直抓着我不放,鼻子憋得红红的,泪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望着温柔,我问:“我带你一起下山,可好?”
听我这么说,他乐呵呵地紧抱着我,马上用力地点头。
温玥见状,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带他一起……”
“若是害怕自己不会回来,”看着满脸兴奋的温柔,“我就带他一起走,这样便不会分开了……不是么?”
听我这么说,温玥愣了一下,苦笑几声,说道:“是啊,若是害怕分开,那便一起走吧……”温玥望着温柔,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一扫平常对我淡漠的语气,略带恳求地说:“好好对小柔,你对他……很重要。”
我点头应允。
温柔对我,更重要。
“还有,”温玥接着道,“‘牵梦难解’的解药你也不必担心,反正趁你们离开这会儿我也能安心的钻研钻研……”
难得见温玥态度如此温和。
“温玥,其实……”我开口。
“什么?”他望着我,问。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干笑了一下。
想起那具骸骨的事,我很想告诉他,可我终究还是将话语生生咽了下去。我不知道是否告诉他。
长久的等待或许充满希冀,可是万一那具枯骸真是他要等的人,那让他们再次相聚总比无尽的等待要好……
可相聚后,那个人若不是他等的人,温玥会更加失落,这就像给一个失望的人一盏明灯,在他即将要得到光明的时候,灯却灭了。
而万一那人若是温玥要等的人,温玥会变成什么样?
长久的等待,到头来发现自己花尽年华等待的人早已离世,只剩一场空梦……我不敢想象温玥会有多么失落。甚至是,抓狂。
离开的时候,我望着站在茅屋前的温玥,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归途
温家堡是去不了了,于是我决定转道去秦阳镇。
山上的路虽然近,可是太过危险,若是再遇见野兽……不知道还有没有被人救的运气。况且,山上夜凉,山顶更是终年积雪,寒气逼人。我倒是不要紧,可温柔现在这个模样,要是有个万一,我是怎么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下山,我记得望风岭有条道可以去洛水,通过洛水,大概走个两天,就能到达秦阳镇。
唯一的问题是,我不知道那条道在哪里。
到了山脚,面对郁郁葱葱的丛林,我突然有想返身上山的冲动。
可若是我们返回山上,未到山腰怕是已届黄昏,我根本没有把握能在日落之前穿越山腰那片浓雾笼罩的林子。也许我们可以幸运的穿越迷雾,但是问题肯定接踵而至,首先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夜晚寒山冰寒的气候。
不能涉险。
望着前方高高耸立的望风岭,和眼前一片葱郁的绿色,突然想起三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我跟着温柔两人坠崖,别扭着相互扶持,终于得以脱险。
想不到,如今在我身边的,依然是温柔。
我承认我方向感不太好,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还是没有找到出路,带着温柔在树林里瞎窜,但随着夜色的临近,我心中渐渐涌起不安的情绪。
我抓紧着温柔的手,让他贴近我,他倒是乖巧得很,不吵也不闹。
后来,天色渐晚,看来必须林子里露宿,尤记上次的教训,我特地找了一块干净空旷的地方,为温柔生了一推火。之后,我从包袱里掏出干粮,递给温柔吃。
“温柔,饿了吧?”看他啃得满脸面屑,我替他轻轻拍掉。
温柔突然不吃了,他望着我,将手中的干粮递到我面前,认真地说:“临临。”
是要我给吃么?
想不到你还懂关心我呀?
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摇头说道:“我不用吃东西的,温柔乖,要吃完……”然后将食物推过去。
他噘嘴不干了,眼泪水儿哗哗在眼里打转,吸吸鼻子,固执的又将食物伸到我面前,说:“临临,吃。”
望着眼前的食物,还有这个傻傻的固执的温柔,我只好轻叹一声接过干粮,在温柔死死盯着我的眼光中,慢慢啃下了做鬼以来吃下的第一口食物。
现在我没有味觉,也不知道东西好不好吃。
他见我吃东西,脸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吃饱喝足,温柔舔舔嘴巴,毫不犹豫的直接扑进我怀里,脑袋埋在我颈窝中,跟猫儿一样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没多想,我随即用双手圈住他,让他依偎着更舒服。
“临临。”他喜欢在睡觉前叫着我的名字。
“我在,好好睡觉。”单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让他入眠。
可能是听见我的声音让他很高兴,傻笑两声,温柔朝我怀里缩得更紧,稍稍动了一下后,便安心地进入梦乡。
倾听着温柔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我不由的低头,注视着他的睡颜。
手指轻轻刮过他的俊挺的鼻子,然后是红润而微微消瘦的脸颊,他的睫毛很长,嘴唇微薄吐露着些媚惑的颜色,让人忍不住想轻点一番,当然,我最爱的依然是他下颚如流云般完美的线条。
认识你将近十年,你依然是这么吸引我。
从少年就一直爱慕着温柔,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理他这么近,这么近,近得可以让心中溢满幸福……
抱着这个已是而立之年心智却是几岁孩童的男人,我有说不出的怜惜与满足。
夜,仿佛也不再冰冷了呢。
烧红的枯树枝“噼啪”作响,火光盈盈,扑面的热气让人觉得很温暖。
只是,从空中缓缓飞来一个人,打破了宁静。
这个人似乎是看到火光而来的,他停在不远处,望着这里。
也是过往迷路的旅人么?
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坐在火堆附近取暖。
他点点头,慢慢走了过来。他走路的声音很轻,也没说话,便直直坐在我右边的土堆上,搓了搓手。
大家都是迷途的旅人,共同分享着一推烧燃的篝火。
映着火光,我发现他一直用略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我与在我怀里睡去的人。
原本我没仔细观看他的长相,因为我觉得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但是他这么一看我,我倒是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挺秀气的一张脸,可是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疲惫。不小心瞥见他身边放下的宝剑,心想,估计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侠客吧。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看着我,莫非是我脸上沾了什么污垢?
背过脸,我轻轻地擦了擦。
回头发现他依然盯着我,我抿嘴轻笑,用很小的声音说:“我又不是毒蛇猛兽,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不对,那人微微低头,抱歉的说:“不好意思……”
“迷路了?”我尽量压低声音,害怕吵醒温柔。
那人摇头。
自顾苦笑了一下,说:“这样啊,那倒好,不像我们,转了半天林子都走不出去。”
忽然,温柔在我怀里不安份地动了一下,我摸着他的背,收了声音。
坐在我右边的人还是望着我,不过他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火堆前,仿佛在想着什么。
我也不再理会他是不是盯着我看了,收紧了手臂,抱着我最重要的宝物,也闭上了双眼,享受片刻温暖柔和的时光。
临近日出的时候,我听见那个人将要离开的声音,他轻轻地起身,仿佛是害怕吵醒了我们,然后拾起身边的宝剑,轻轻向上一跃,悄然飞走了。
随即,我睁开双眼。
温柔还在我怀里沉沉的安睡,模样安详。
当我眼睛扫过身边,却倏然发现一张白纸,好奇地拾起,微微摊开一看,原来是望风岭周围的地图。
是那个人的吧。
记得我昨夜好像跟他说我们迷路了,难道……是他留给我们的?
望着地图上精确而完整记载的每一条官道和小路,很容易就找到望风岭通往洛水的路……这么一张地图,对于迷路的我和温柔,莫过于雪中送炭。
感激的,我望着四周高耸的树木,从心底谢谢那个好心的过路旅人。
收好地图,我继续闭着眼睛,等待温柔醒来。
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是人活在世上最简单也最容易满足的愿望,所以,我从不会去试图叫醒一个熟睡的人,无论是温柔还是……
想起那个名字,心又稍稍抽疼了一下。
以后,也在没有机会叫他醒来,不知道从来无法安心入眠的他以后会怎样……
虽然决定再不见他,可我……
……
“嗯……”温柔稍稍动了动身子,然后缓缓睁开眼。
他抬头望望,随后见到我,原先还有些朦胧惺忪的眼眸霎时变得清澈透亮,然后,他高兴地叫着:“临临。”
微笑着,我对他说:“早安啊,温柔。”
温柔出其意料的把脸凑过来,用嘴唇在我脸颊上重重地吸了一个印子,待我惊讶地望向他,他又傻傻地钻到我怀里蹭来蹭去。
我也挺犯傻,老是摸着被他亲过脸颊,笑到嘴合不拢。
这种情况延续到我们来到洛水,一个靠近秦阳的小镇子,这里与其说是是个小镇子,倒不如说是个远离喧嚣的平和的小村庄。
尽管如此,我对这里还是有着些许顾忌,因为当年,温柔就是在这里被人带走,从而中了毒药,导致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放眼望去,介怀的心宁静了下来。
洛水,其实是一条小溪。
这条名为洛水的小溪从小镇的每户人家前蜿蜒淌过,岸边浅草萋萋,翠色被家家户户家里的袅袅炊烟带到空中,随着飘渺无依的风飞上碧蓝的稍微有些朦胧的天空。
这里并不繁华,却多了别的地方没有的宁和。
如果侵扰了太多世事,不如就来这里吧。
不必要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如果真的想要遗忘红尘,就让彼此相忘于江湖。
早晚青山映华发。
想着,也许过了很久。
纵使片片离情难舍,也难抵一抹沧桑。
“临临笑,临临笑……”温柔拉着我的手,撅着嘴。
这时我才注意到,原来自己又不禁皱了眉头。
投给温柔一抹淡淡的笑容,他似乎高兴了许多,我说道:“我笑了,所以温柔也不许撅着嘴,不然我可不高兴了。”
立即的,温柔不再撅嘴,眨巴眼睛望过来,表示自己很乖。
捋捋他有些凌乱的发,我轻声说道:“温柔乖。”
从没有人会这么注意到我难过,并不是因为我隐藏得太好,而是没有人注意得到我的悲伤,也没有人愿意来注意我是否难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无人知晓我感受的时候,傻傻的温柔却总是能发现我隐隐流露出来的脆弱和无奈,然后他或哭泣,或傻笑,或撒娇的让我不要皱眉。
虽然他表达的方式很笨拙,可我感觉到温柔小小的关心。
很窝心。
……
洛水的人质朴和善,对外来的人都很热情。
他们见到温柔这个傻傻的模样,并没有欺负他或者笑他,反而热心地为我们找到休息的客栈,这让我很是感动。
到了半夜,或许是因为昨天在林子里露宿着了凉,温柔有些发烧咳嗽,我便急急忙忙地连夜跑去请大夫,尽管,吵醒了大夫让我十分过意不去。
大夫诊断,是有些风寒入侵,休息两天便能康复。开了两服药,交予我,煎药时要我一定在一旁守着三个时辰,因为这服药的药水要等水烧干两次方能使用,于是我又借着客栈的厨房,连夜给温柔熬药。
出乎意料的,温柔找不到我,居然拖着软软的身体哭喊着跑进厨房,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我抱歉地望着站在厨房门口被吵醒的客栈老板和一些客人,他们只是冲我微微一笑,表示谅解。
“温柔乖,你受了风寒,先去躺着,等我给你熬好药就回去……”我担心他的身体,想劝他回去躺着。
“临临……”温柔抓着我,就是不肯放手。
“温柔……”我无奈地看着他。
“临临……不走……”他眼里的泪珠是一大滴一大滴的落下,顷刻间沾湿了我的衣襟。
他害怕我会离开。
对于现在的温柔来说,我算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傻温柔,我怎么会离开你……
抱着他,习惯性地拍拍他的背,让他安心。
休息两晚之后,第三天温柔就已经痊愈了,所以我们一早就出街买食物,准备离开洛水。
卖东西的大娘望着我和温柔问道:“娃娃,你们要上哪里去啊?”
接过馒头,我说道:“我们要去秦阳镇。”
听说我要去秦阳,大娘立即又拿出了几个馒头给我。
我不好意思的推拒。
大娘不高兴了:“娃娃你拿着,落水去秦阳至少得要两天行程,不多带些干粮,你们小俩口在荒山道路上吃啥?”
的确,洛水去秦阳镇,最少也要走两天。但我不用吃东西,所以带的干粮也算足够了……等等,小俩口?
我望了望紧紧抓着我手的温柔,又看了看大娘,显得有些窘迫,我说道:“那个……我们不是……”
难道大娘你不觉得说两个男人是小俩口很奇怪?
况且,我喜欢他,并不代表他也喜欢我……
“害啥羞,”大娘眯眯眼,乐呵呵地笑了出来:“别怪我说话太直,大娘虽然眼不好,但是有些事情还是看得出来的,你这么心疼你家傻乎乎的那位,不惜半夜到处寻大夫为他看病……还有,大娘我还听人说,你那位一离开你就使性子哭闹不止,呵呵,其实大娘觉得一个人都那样了还有人愿意心疼他、对他好,就让人觉得挺感动的……”她硬是把馒头塞进我怀中,“拿着吧,几个馒头而已。”
望着怀里的馒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让我无法言语,只得微微朝大娘点了点头,聊表谢意。
温柔凑到我旁边,扯了扯我的衣袖:“临临……临临……”
他唤我离开。
“嗯,我们走。”
牵着温柔的手,走在这种黄泥巴的路上,好像可以走一辈子。
如果我们只是普通人,像野草一样长在这样的黄泥土上,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活下去,清贫一辈子,我也愿意。
走着走着,却突然靠在温柔身上。
“临临?”温柔歪着脑袋,不解地望着我,牵着我的手轻轻抓了抓。
温柔……我原意,只要你牵着我,我真的愿意。
……
道路终会有尽头,就像你总有一天会到达自己的尽头一样。
三天之后,我们来到了秦阳镇。
穿过熟悉的道路,我拉着温柔走进了柔春院。
里面的人见到我仿佛都大吃一惊,特别是掌事的小倌,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朝四周直直叫道:“老板娘回来啦!快去通知老板!”
众人霎时手忙脚乱,我则满脸疑惑地询问道:“……为何这么紧张?”
掌事小倌连忙让我坐下,瞥见我身边的温柔,先是惊讶,然后直愣愣盯着与我十指相扣的温柔,好半天才说:“老板娘……他是?”
“他是温柔。”我回答得很简洁。
“噢!”掌事小倌恍然大悟地转向温柔,“原来你就是上次去救我们的温大侠!温大侠,上次多谢你救了我们柔春院所有人!”
似乎是被掌事小倌吓到,温柔眼眶红了大半,立即扑进我怀里,说道:“临临……怕怕……”
我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不怕不怕,温柔乖,他不是坏人……”
“临临!”他倏尔甜腻地附在我身上,就没打算离开。
对面的人看着眼都直了,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为了转开话题,我问道:“你还没说为何看见我这么紧张呢……”
掌事小倌一听,马上赔不是道:“你看你看,我都忘记了……是这样的,老板娘你离开后两天后,温堡主和那个铁着脸的男人就跑过来找过你,说你失踪了,老板当时人还未走远,一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现在他们三个应该都在找老板娘你,还好老板娘吉人天相,平安归来了……”
三个人……
“那……那他们谁先会回来?”我犹豫地问。
要是莱儿和阿岚先回来的话,我可以交代好一切就速速离开。
若是清……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这可说不定,”小倌说,“我们也不清楚他们谁到哪里去了……老板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轻轻摇了摇头,我说:“没什么,我先回去休息了……”
微笑着,拍拍怀里的人的背,我说:“温柔,跟我上楼去吧。”
闻言,温柔立即从我怀里跳起,抓着我点头。
上楼前我吩咐道:“要是他们回来……就跟我说一声……”说完,就牵着温柔回到我的房间。
心中忐忑,可吃过晚饭,他们三个没有回来。
等我哄温柔睡着之后,他们还是没有回来。
渐渐的,忐忑变成了焦虑,我又不想在房内踱步吵着温柔,便独自走出房门,站在回廊上,看楼下人醉生梦死,杯盘狼藉。
突然,身后一阵冷风,没等我反应火来,身后就是一双熟悉的手伸来,死死揽着我,让我动弹不能。
“清……”颤抖着叫着这个名字,心已经凉了大半。
我不敢回头。
已经习惯被他这样抱着,可脑海里却不断冒出温玥与自己说过的话……
接近这个人,我会吸走他的阳气,害他虚弱体脱……还有可能,让他死去。
所以我奋力想挣脱。
“放开我!”我叫道。
清根本不理会我的叫喊,他的手劲极大,几乎快将我勒成两半。
在我感觉自己就快被他生生勒死的时候,他却用幽幽的带着怒意却暗藏继续担忧又悲伤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为什么要离开……”
决绝
“我……”忍不住想回答他,却强行忍着,继而用冷漠的声音吼道:“放手!”
清不愿意放开,紧紧圈着我,软下声音在我耳边说:“那晚上的事,你是不是生气了?如果是这样,那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不要不理我……”
头一次听见清这么低声下气的对一个人说话,我真的很想跟他说其实我一点儿都没生气……可我不能,理智不断在脑海里拨开情感的纠缠,它让我不断冷却喜悦的心,令我霜结满面。
我冷脸说道:“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为你生气?”
仿佛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清揽在我身上的手微微颤动着,犹犹豫豫地小声问道:“临,你……你还在生我的气?”
笑着,不过中间参杂着寒冷的气息,我说:“与其在这里讨论你我的问题,你倒不如放开我,这样被你勒着,让我很不舒服!”
听我这么一说,清依然不舍的搂着我,略微用着乞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气我,但是求你不要离开我身边,也不要叫我放开你……你不知道,我第二天醒来后见不到你,我都快急疯了……”
我当然知道,你一定会到处找我……
克制着自己,无论多么想安慰他。我继续寒气逼人地说道:“你疯不疯与我何干?我再说一遍,放手!”
“不放!”清倔强道,反而搂得更紧。
感到身后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气息,我马上乱了方寸……不行,再这么靠近清的话,就会吸走他的越来越多的阳气……
于是,我顺势抓着清的手,用狠力咬下去,直直见血。
清倏地放松了桎梏,我立即挣脱而去,跑到离他两丈之远后,慢慢回头,发现他瞪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悬空的手上还低落着鲜血,殷红而落寞地流淌在地板上。
一定很疼吧?
我望着他,想着。
尽管我十分担心他的伤口,但我不能靠近,只能站立在原地,远远望着他。
“临……”清的眼神很受伤,他冲我伸出一只手,好像希望我过去。
“……那是你自找的。”我皱眉,冷声说道。
说罢,立即转身而去,进了自己房间,屋里很黑。毫无犹豫地关上门,插上门闩,然后背靠着门,在一片黑暗中,竟内疚到心痛。
道歉的话,只能隐藏于心中。
对不起……对不起……
让你露出那么受伤的表情是我的错,但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离开我吧,清,求你了。
映着门外通宵彻亮的灯光,我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一动不动,甚至一点喘息声都没有,只是呆呆地站着,似乎在等着我为他开门。
门始终关着,而他也在门外等了一夜。
而我对着门,也站了一夜。
清晨,见温柔差不多要醒来了,便端起洗漱的盆子走出门外,一开门,手腕就被守了一夜的人死死抓住。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双眼瞪得老大,而那只被我狠狠咬过的手,由于没有上药包扎,现在虽然结痂,但变得有些肿。
“你怎么不去上药!”心一急,有些责怪地抓起他的手。
清望着我,隐隐有些喜悦,他轻轻问道:“你担心我?”
下一刻,我的动作就定住了,愣是生生放开他的手,装作无所谓道:“你少自作多情,我才没空担心你!”见他挡在我身前不愿离去,我喝道:“你没看见我要出去?让开!”
或许是声音太大,温柔被吵醒了。
他起床,望了望四周,见到处都没我的人,然后发现我站在门口,便冲了上来,贴在我的胸口,开心地喊道:“临临!”
清的眉轻挑一番,看见温柔,他的眼瞪得更大,脸色也变得很不好,他冷着脸,显得有些愤怒:“温柔?临,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原本询问的语气变成了责怪,清气急败坏地扯过我的手,想将我拉进他,可温柔也注意到清想做什么,双手死死抓着我,就是不让我过去。
毫无疑问,不懂武功的温柔怎么争得过清,只见清使劲拽过我,将我压制在怀中,而温柔则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一会儿,温柔站起来,两眼通红,望着被抢走的我,泪水哗哗而下,哭闹道:“临临!临临!临临!”
一看见温柔流泪,我马山想挣开清,可无论我怎样扭动,清不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我越紧,他的眼死死盯住温柔,带着浓浓的敌意。
无巧不成书,恰好赶回来的阿岚刚好碰到了这个场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阿岚抽搐着嘴,跑到温柔身边,惊异地问:“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柔记不得阿岚,看见有人朝他跑来,便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放声大哭:“临临……怕怕……临临……”
阿岚望着这样的温柔,惊诧而又不解。
望见温柔害怕的表情,我不由地望向清,软下了声音:“清,放开我,好吗?温柔需要我……”
“我也需要你!”清毫不客气地回道。
一边是无依无靠的温柔,一边是暴怒不止的清,我头疼不已。
“求你……”声音一软再软,就像从前一次次妥协,只为留一个喘息的空间。
清很愤怒,他揪着我的手臂,愠道:“你……为了他,求我?”
没等我回话,他随即用力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回头想叫住他,但我没这么做……
静静地望着清离去的身影,我硬是把声音咽了回去。
走到温柔身边,他见我靠近便猛扑过来,双手紧紧扣着我的背,嘴里一直叫着哦的名字,从未停歇:“临临……临临……临临……”
“我在我在,不要哭……”我安慰道。
瞥眼,看到在一旁的阿岚,他看着抱着温柔的我,原本不解的眼里微微参杂着些犹豫及暗淡的神色,许久,他才幽幽问道:“我哥……怎么回事?”
温柔朝我怀里蹭了蹭,湿润着双眼望着我,一扫方才哭泣的表情,傻傻地笑着。
双臂收紧,轻轻摸了摸温柔的头,随后望向阿岚,见他满脸倦容,想必是这几天都在找我,于是我对阿岚说:“阿岚,你先去歇息吧,你哥的事……待会儿我自会跟你说的。”
“可是……”阿岚似乎还想说什么。
“临临!”发现我一直在跟别人说话,觉得自己被忽略的温柔把手伸上来,朝我胸口抓了又抓,想引起我注意。
“怎么了,温柔?”明明知道他在撒娇,可我还就吃这一套。
揽着我,温柔可怜楚楚地睁大眼睛,说道:“临临,饿。”
突然想起,温柔一大早起来不仅没吃东西,还光哭了一场,于是哄到:“温柔乖,我马上带你出去东西……”
任由温柔甜腻地贴着我,抬头,却发现阿岚仍在看着我,神情落寞得很。
“阿岚,你去休息会儿吧,我带温柔去吃东西……”我说。
阿岚愣了半天,微微苦笑道:“好的……那你们先去吧。”
离去的时候,阿岚依然站在原地,望着我们离开,我不由地回头看看他。见我回头,阿岚给了我一个略带寂寞的微笑。
不知怎么的,这样的阿岚让我觉得很陌生。
从没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
白天,柔春院不开门,所有的姑娘小倌都去休息了,所以现在大厅里只有我和温柔。
被温柔逼迫着喝下一碗粥。
因为他发现我不吃东西的话,他也发脾气不吃……这是第几次了?我干笑着拿过粥碗,在他注视之下一点点喝了下去。
“临临乖……”他居然学我说话。
你还真是有样学样啊。
突然,一阵熟悉的胭脂味传入鼻中,片刻未过,就被一双芊芊玉手带进怀中,来人软软地在我侧脸上吐着香薷的气息,娇嗔道:“小临儿,你可让我好找!”
听到这么媚入骨头的声音,我身体不禁软了软:“莱儿,别来无恙?”
“无恙?”柳梦莱幽怨地拨弄我的头发,“你弄得人家担心死了,还问人家是否无恙?”他把我下巴轻轻捏过去,让我双目与他对视,哀怨无比地说道:“小临儿,你看看人家为了找你眼圈都黑了一片,看上去丑了好多……年老色衰,你可得负责啊!”
柳梦莱那张人神共愤的脸蛋,也就他能挑出不满了。
我笑了笑,说:“无论莱儿你变成什么模样,在我心中都是最漂亮的!”
忽然听见有人低低啜泣的声音,我才霍然发现原来温柔一直在旁边。他红着眼,眸子氤氲一片,望着我,神情委屈地很。
莱儿倒是抢在我面前说道:“先前听人说温柔来了我还不信,不想是真的。”他望着温柔,言语中尽是戏谑:“怎么,你傻了吗?露出这种表情!”
没错,温柔的确傻了。
被柳梦莱这么一说,一直在温柔眼里打转的泪珠儿眼看就要落下,我赶紧过去抱着温柔,心疼得紧。
在我怀里倒也安分的温柔,望着柳梦莱,说道:“临临,他坏。”
本来撇开他抱着温柔,柳梦莱就有些不高兴地大皱眉头,这下柳梦莱可谓是怒上心头,他指着温柔,狠狠骂道:“我坏?我再坏也没你坏!你眼睁睁望着小临儿去死也无动于衷,现在又装无辜窝在他怀里,你到底是何居心!”
似乎吵闹声太大,未曾歇息地阿岚便循声过来,看见柳梦莱和缩在我怀里的温柔,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临临!”温柔紧紧依偎着我。
稍稍安抚了他之后,我轻声说道:“别怪温柔,他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我将当夜遇见温玥之事向两人娓娓道来,还有之后如何遇见温柔,以及温柔被“牵梦难解”反噬而丧失心智变成这般模样的种种都做了详细的解释……
唯独天石之事,我隐瞒了下来。
“温玥……”阿岚陷入沉思。
望着阿岚,我好奇地问:“阿岚……你是不是认识他?”
虽然温玥说自己与温家堡毫无瓜葛,但从他可以自由进出温家堡,以及对待温柔的态度上可以看出,他应该与温家堡有着些许关系,或者,不止些许。
阿岚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我没见过他,但是小时候有隐约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我最小的叔叔……因为背叛了温家堡而被爷爷逐出家门,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背叛家门?
温玥虽然对人冷漠又凶得要命,可怎么想他也不像会背叛温家堡的人……况且,若是被逐出家门,他又为何这么尽心地去救温柔?
听见“温玥”这个名字,温柔不安份的在我动了动。
无奈地笑笑,你怎么就这么怕他,温玥对你真的很好呢。因为害怕我背弃你,他曾经不客气地将我赶出他的家……
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每次为温柔熬好药,总是要亲自试试药的温度是不是太热或者太凉,当然,这些都是我不小心看到的。
“总之,”柳梦莱接话,“你的意思是,温柔傻了,你决定要守着他,直到他恢复,是不是?”
我点头。
“你疯了吗?!”柳梦莱有些恼怒地揪着我的手,“你原谅尚清那混蛋我可以理解,起码他从以前就是真心对你,可温柔……他一次次伤你,你凭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你可曾想过,若是他一辈子不好,难道你要一辈子守着他?!若是他好了,你能得到什么,他照样会离开,最后伤心的依然是你!”
阿岚沉默着,没有说话反驳。
久久的,我低下头,对上温柔的眸子,轻声道:“我……愿意。”
温柔,你要是一辈子不好,我就从生到死都守着你……可如果你能恢复,想起了一切,我一定站在原地,目送你离开……
“好个你愿意!”柳梦莱猛地拍桌子,怒气冲天地瞪着我,而后转身上楼,就是一阵狠狠地摔门声。
阿岚拍拍我的肩,神色中最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悲戚。
“阿岚……”
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
你们都在生我的气么?
都要……离我而去么……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在你们眼里很蠢,很不值得。
也经常扪心自问。
谁在我最寂寞的时候像风雨过后残败花园中唯一残留枝头的梨花一样出现在我面前,谁在我被折磨得放弃挣扎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谁隐忍痛苦用手为身为他情敌的我轻轻擦去眼泪,谁满是挣扎地直视我最污秽的瞬间,谁又在我心中种了一株充满忧伤的血色海棠……我明白他给我的不是爱情,也清楚的知道他不会给我的感情任何回应,更懂得这样的付出到头来可能会是一场空。
也许在他生命中,我只是个过客,所以注定分离。
莱儿责怪的对,我可能会伤心,可我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
“温柔,我很蠢么?”不止双手,就连身体都在颤抖。
“临临……”不知道发生何事的他,对我傻傻地笑着。
时间的流沙仿佛倒了回去,你站在繁花从中,而我只是你脚边的野草,卑微的匍匐着,只想乞求你看我一眼。
这样的我,真的很蠢。
可是那段岁月却是我人生中最难以言喻的时光,最美好的,最痛苦的,努力争取的,得不到的,心酸的,隐忍的……那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岁月。
默默付出,得不到收获。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将来恐怕也是这样。
只是……看着怀中的人,再坚固的心门都会被瞬间融成细沙,从指尖偷偷流走。教我如何放开,如何放开……
蓦然回首,夜深微凉,温柔已经安稳的睡下去了。
柳梦莱的大门依然紧锁,阿岚也避而不见,清更不知道去往何处。
正想着,房间内突然闯进一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半日不见踪影的清。只见他二话不说,便拽着我朝外面飞了出去。
带着我飞了很久很久,眼看已经出了秦阳镇,我焦急道:“清,放我下去。”
他并不理会我。
“放我下去!”我喊道,音调高了几成。
清突然停下来,轻柔地将我放在秦阳郊外的空地上,望了我许久,然后死命地拥着我,说:“临,跟我走……我们在一起,不要再管其他人,好不好?”
惊讶他会这么说,我摇了摇头,说:“不行,温柔他……”
“温柔!”清一听这名字就变得暴怒非常,“你就知道温柔!从以前就是!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以前?
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清……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不安地问道。
清抓着我的肩,让我定定站在他面前,透过他眼眸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心里那股熊熊燃烧的烈火,他邪肆地笑着,说:“哼?你就这么害怕我想起什么吗?!我想起又如何,想不起又如何……我跟你说过,用你的命换取我的复活我从来没后悔过……”他盯着我,仿佛想将我吞噬一般:“你欠我一条命,我现在只要你把心给我……”
这股气势我太熟悉了,从前的请就是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
清想起了……
他想起过去种种。
甚至,他知道我杀了他。
原来你早就想起一切。
身体不由地颤抖,我感觉眼前一片白茫,不知所措。
察觉到我微微退后的动作,清愤怒地几乎将手指插进我的肩头,却用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临,你发过誓,不会离开我的……”
发誓?
“对不起,我……”
接下来的话,完全覆灭在他狂暴的吻当中,清不允许我反驳,也不许我反抗,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他从以前开始,就只爱听他要的答案。
可是,这一次,我不能。
肆虐完我的唇,他掐着我的脖子,冲我笑道:“跟我走,临,你离不开我的,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你,注定是我的人!”
他说得坚决,由不得我抗拒。
可,待在你身边就要耗尽你的生命,这种事,叫我怎么能答应你?
就算此刻伤你,我也不能做让自己今后会后悔的事……
“不要这样!”我推拒着他,但是双手完全没有力气,只能不停地喊道:“过去不是你的人,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清掐住我颈子的手越收越紧,就像当年逼问说爱他一般,可他的表情却显得很悲伤,他微微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说这种话……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
清,就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不得不拒绝你。
我不想害你。
“那是演戏。”昧着自己的心,我忍着心痛,假装一脸轻松的说:“我尚临什么时候说话算话了?你还真天真啊!你想起一切也好,我不妨都跟你说了吧,以前跟着你是看你有权有势,现在你一无所有我凭什么要跟着你?!而且就凭你以前那样对我,你以为我真的会对你敞开心胸?更别说喜欢你了!若不是变成鬼空虚无聊而且又只能被你一人看到,我又何必受你约束在你身边?”
“你……”清震惊而受伤地望着我。
求求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心很痛。
“你什么你,”我甩开他的手,无赖地笑道:“谁不知道天底下最厚颜无耻的就是我九王爷尚临?尚清啊尚清,不要以为你抛来几个可怜的眼神我就会同情你,你上我的时候不是很爽么?还有啊,你不要老是要求我说那些酸死人的承诺,就算承诺了又怎样?我不照样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了你?”
心在流血,一滴一滴,渗进五脏六腑,让它们跟着心一起疼。
清用力地摇着我,大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对我这么温柔……怎么可能是假的!我不信!你……最后还是用自己的命救了我……对,你用自己的命救了我!”
他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想要脱离被我推入的死亡沼泽。
对不起,连这根救命草我也不能给你。
我轻蔑地说:“所以说你天真得可以!谁告诉你是我自愿救你的?明明就是被我哥逼得无可奈何才跑去救你,他这个没人性的,居然为了所爱的人连自己的弟弟都要杀!”
清,去珍惜我哥哥吧,他真的为你付出了很多,我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至少,他能待在你身边,对你全心全意。
“你所谓的喜欢,我根本不屑一顾!”最后,我大声吼道。
其实我很珍惜,真的很珍惜。
我很珍惜,你对我的好。
“尚临!”清的眼眸因为愤怒而红肿不堪,他愤怒地给了我一拳。
被打在地上,我冷笑三声,说道:“尚清,一无所有的你能做什么,除了打我,你还能做什么?!”
以你的聪明才智,如果能帮助哥哥稳定朝纲,天下太平,我便算对得起那些被我害死的冤魂了。
你不能一无所有,所以离开我吧。
离开我你会有更好的路,至少,你不用死。
到你应该去的地方,拥有你本该拥有的……这样,我心里也会好受点儿。
“尚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今天说的话……”清咬牙狠道。
不用总有一天,现在每说完一个字我都后悔得想哭,可必须咬牙忍着,不能表现出来。
清愤怒地抓过我,将我摔在地上,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没有反抗。
他狠狠撕开我的衣服,疯狂地啃咬着我的身体,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似的……尽管身体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心里很疼,他咬的每一口都似乎咬在我的心上,让我撕心裂肺如烈火焚身又万劫不复,然后他毫无预兆的挺进,残暴着重复着原始而单调得毫无感情的动作。
这时,他低头望着我,冷笑道:“尚临,喜欢么?你很喜欢吧?也对,你从以前就喜欢别人这么对你……你这千人骑万人乘的贱货!”猛地给我一巴掌,打得我脑袋晕乎乎,似乎要昏厥过去。
骂吧,要是你能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清终于离开了我的身体。他回头狠狠藐视了躺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般不能动弹的我一眼,便一跃而起,消失不见了。
这下,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清。
再见了。
祝你幸福……
眼角湿湿的,许久,终于留下一滴眼泪。
摸摸眼角,不由的轻声叹息,想不到我还是从你身上夺走了阳气。只不过我没想到,你最后留给我的……竟然是一滴眼泪。
望着那滴清澈的水珠,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孤独
拖着残破的身体和心一步步,一步步,行走在寂静无声的夜。
千家万户早已熄灭了灯火,早早入睡,我苦涩地望着空寂的道路,偶尔被风刮过的路边小铺的窗糊纸在我背后唏嗦做响,莫名觉得寒冷。
前方就是柔春院。
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吸吸鼻子,用力吸进空气,然后又原原本本地吐出来。
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我当然不能往大门走,任谁看到都不行。所以我绕到柔春院一个略显狭小的后门,轻轻推开,而里面,是后堂一个清冷的干净的小院子。
前厅花天酒地的喧闹浮华,好像统统都被这里遗忘了,它只独望着天上那轮略微被浮云遮挡住的明月,让歌女的声音幽幽穿透沉默,仿佛诉说着栖息在自己灵魂中的喜怒哀乐,以及少许贪生苟活的无奈。
谁的花在我手中零落,我的花又会飘向何方?
一晌贪欢,终是要醒来的。
悄悄上楼,路过柳梦莱的房间,我驻足半天,手未触及门,却终于还是离开了……
没有勇气进去。
突然间,我变得很胆小。
胆小,是因为我害怕离去,害怕看见别人决绝地松开紧握着我的手,害怕一去不回的背影。可我还是用最决绝的态度使得清以最干脆的方式离开,这样多好,绝不留给自己和他一丝后路。
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天石的事,也一定会一意孤行要带我走。
他张开手渴求,而我闭上双目任泪如泉涌。
或许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难以抉择,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但保全了他的性命……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我必须做的选择。
这样最好,再无瓜葛。
尽管,我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萧郎陌路,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总有一天会忘记我,而我也会随着时光长河看尽千帆,变成记忆中的烂柯沉釜。
也就这样过去了。
走到自己的房间,里面黑乎一片,于是推门进屋。
本以为温柔仍在睡眠中,谁知道床上竟空无一人,惊吓一跳,才发现身后墙角有个人影蹲在那里偷偷啜泣不止。
可能是温柔夜半醒来发现我不见,觉得自己被我抛弃而偷偷躲着哭吧。
“温柔?”我的声音还残留着些鼻音,揉揉鼻子后,朝温柔走过去。
温柔不理我。
“温柔,怎么了?”伸手想摸他的头,却被他挡住,头也不抬。
他仍然不发一语,低低地抽泣着。
立在原地的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疲惫,原本强行忍住的悲伤又再次逆流而上,让我泪洗满面,我半蹲着,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但,我失败了。
哽咽到灵魂都跟着抽搐,早已窜入我骨髓的孤独逼迫着我,让我紧抱着自己,一瞬间,仿佛又回到过去……
过去母妃离去的时候我没哭,受人欺凌的时候我也没哭,那是因为我知道不仅没有人会安慰我,反而会得来更多的嘲笑……强忍着,跪在地上的时候,我总是硬生生将泪水逼回眼中去,身体被折磨得不堪入目的时候,我面对他人,从来都是笑着的。
可是,一个人的时候,脸上的坚强的假面具终于抵不过内心锥心的煎熬,让它一点儿一点儿地剥落,赤裸裸的,我似乎看见心脏的破洞,温暖的光芒之下掩藏的废墟,灵魂破裂,再也无法愈合……
低头,哭泣。
使劲抓着自己,希望能获得最后的温暖。
可现在,自己连温暖都没有了。
只剩一双冰冷的手,抱着自己,告诉自己,你得不到希望,你得不到一切,你亦要这样痛苦下去。
谁来……救救我。
这句曾经在心地呼喊千百次的话,却从没有一次能被人听见我。
……
突然,感觉自己被轻轻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而那个依然带着哭腔抽气声不断的男人,傻傻地冲我问道:“临临……冷?”
没错,我是很冷。
彻骨透心的冷。
所以,暂时不要放开我……
“一下下就好,”埋在他的胸口,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身体,这一刻,他是我的全部:“一下下就好,让我抱抱你……”
被蚀掉的灵魂痛苦不已,叫嚣着自己的名字。
这让我觉得好冷,所以……先不要放开我,让我靠着你,就算给我一点点温暖也好。
不知道温柔是不是听得懂我的意思,但是他真的收紧双臂,紧紧拥着我,久久都未放手……当然,最后靠着我睡着的,也是他。
傻傻的温柔,谢谢你。
每次难过的时候好像你都在我身边呢,这莫非也算得上是缘分吧。
缘分。
不该来时候来了,惹得一场寂寞丁香雪。
可,谁又有错?
晚晴风歇,一夜春威折。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
胜绝。愁亦绝。此情共与谁说?唯有两行低雁,知人倚画楼月。
范成大每首词总为洒落,可不曾想也有这种超逸的心境。道不尽,道不尽,人说,心中有泪者,故笔下无一字不呜咽。
抚摸着温柔的睡颜,倒让我心里平静许多。
就这么看着看着,不想,天已渐白,新的一天又将来临。
……
开门,就看见门外的柳梦莱,令我十分惊讶的张开嘴,本以为,他可能要生我很久很久的气……好吧,他虽然站在我门口,但是半挑眉毛侧脸对人欲语还休的模样分明就还在生气,他双手交叉,气色有些不好。
“莱儿。”我清浅地叫道,唤他进屋。
半晌,柳梦莱才轻应一声,扫视了一下屋内,看见坐在椅子上玩耍杯子的温柔,那张漂亮的脸就立即黑了半截,踌躇很久,他才进门。
“哼!”刚迈进一步,柳梦莱就自顾闷哼了一声。
莱儿……
摇摇头,我苦笑着说:“莱儿,对于温柔的事你又何必这么耿耿于怀……”
他寻来一张椅子,端坐着,叉腰闷道:“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何?
我不解地望着他。
温柔见到柳梦莱进屋,不知为何,立即警觉起来,放下手中玩弄的茶杯,一把钻进我怀里,不时回头望望脸色极差的柳梦莱。
“你……”他撇过头,停了半天才继续说:“你昨晚都没来找我……”
说完,他脸有些红。
这下我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只得望着柳梦莱少见的少女怀春的模样……觉得心里丝丝欣喜与安慰……
莱儿应该没那么生气了呢。
而那边见我毫无动静,柳梦莱便红脸着急道:“小临儿,你倒是说话啊!”
“嗯……”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要说什么?”
“你!你没良心!”柳梦莱一听我的话,火气不由得上来,他幽怨的说道:“以前……以前惹了人家都会去哄哄,昨晚我等到半夜都没见你有动静……害得我一宿未眠,待到今天早上眼睛变成这般浮肿难耐,丑死了!你倒好,还当个没事儿人一样,抱着……抱着他!”他悲愤不已,用力瞪着我怀里的温柔。
可是,你虽然看上去憔悴了点,但是在我眼里更加妩媚动人了。
酸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坏,你坏!都不知道要去安慰人家,还要我亲自找你……我恨死你了!”柳梦莱媚眼一扫,里面全是哀怨的味道,玉指毫不客气地戳着我鼻子,我见犹怜地大声指责我,仿佛我是抛弃了他的负心人般。
原来如此,莱儿其实早就消气了,只是被我惯出毛病了,一生气就习惯性地等我去哄他。
“对不起,莱儿,昨晚我……”话到喉咙就卡住了。
“昨晚怎么了?”柳梦莱瞋视,不客气地问道。
被这么一问,让我的身体都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怀中的温柔觉察到我的颤抖,微微抬起头,轻轻唤着我的名字:“临临?”
摸摸温柔的头,我逼着自己咧嘴微笑,虽然笑得有些假,可我还是硬生地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昨晚……什么事都没有……”随后望向柳梦莱,“莱儿,昨晚我其实有去你房间门外,见你熄灯,以为你睡了……便没有打扰。”
那种残破的景象,我也不想让你看到。
我也没有勇气推开你的门。
背着我,柳梦莱开始一语不发。
略感内疚的,我伸手过去,想抓着他解释,不料却被他使劲反抓过手腕,衣袖被带着翻了过去,柳梦莱低头一望,马上发现昨晚清在我身上暴虐的痕迹……虽然只是手腕,他却脸色骤变,怒道:“小临儿,你的手是怎么回事?被谁欺负了?!”
我摇摇头,淡淡地笑过,想抽回手。
他却不依不饶,随即趁我不注意,猛地拉开我的衣裳,望着那些暗红的印记、抓痕,以及深深地咬痕,原本暴怒的脸上青筋凸起,双手狠狠握拳,他一语不发,双眼似乎都涌出血来,可怕得很。
“临临……”温柔害怕,在我怀里蹭了蹭,不敢回头。
看着这样的柳梦莱,我亦心生悸念,小心翼翼地说道:“莱儿……别这样……你吓着温柔了……”
“谁?!”紧紧抓住我的肩头,他那张漂亮脸蛋被扭曲得厉害,柳梦莱大声质问:“到底是谁?是谁这样对你!莫非是……尚清?!”
抿嘴不语。
“我杀了他!”放开我的肩,柳梦莱愤怒的就要离去,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憎恨的表情,好像真的会把一个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不要!
莱儿,我求求你不要!
连忙轻轻放开温柔,双手抓住即将离去的柳梦莱,我大声地乞求:“不要去!求求你不要去!反正……”话语堵在喉咙里,难以出口,稍缓片刻,我才幽幽地说:“反正……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再也不会见到清了……”
话一出口,黯然神伤。
“为什么。”
手中人停下来,回头,他静静地望着我。
不要这样看着我……
微微颤抖着身体,我根本不敢注视任何东西。
身后的温柔慢慢跑道我身边,笨拙地抱住我:“临临。”
靠着他,似乎没有这么孤单,使得我站稳了脚步,屏着气息,恳求道:“对不起……请不要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清走了,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所以,不要再问得更多……
倏地,柳梦莱用手点了点我眉心,大叹口气让恼怒的胸口稍作平息,他放软声音,轻轻说道:“不问就不问,小临儿也不许皱着眉头……”然后他又望了望我的身上的痕迹,又气愤不已:“要是让我再见到那家伙,我一定……”
捂着他的嘴,苦笑着摇摇头。
这一切都不是清的错,不仅如此,他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我活生生气走了……其实被他这样做,我多半是甘愿的,为的是,今生再也无法相见的那人,与自己的最后一次眷恋。
尽管,被折磨得很惨。
缓缓放开捂着柳梦莱嘴的手,却被他在下一刻熟练地抓住了,柳梦莱望着我,似笑非笑:“你就是容易心软啊……无论对谁,要是就这样被吃定了,那该怎么办?”
从头到尾吃定我的,不就是你么……
没敢说出来,不过想想也是,若不是当初我心软没替天行道顺便折磨折磨柳梦莱,反倒给人家盖好被子怕人着凉,现在柳梦莱也不会靠着我铁不下心这点吃死了我,让我真的对他软了心。
“是是是,莱儿说的是……”既然不敢反驳,那就妥协吧,我微微地点头。
见我同意他的话,莱儿终于缓了脸色,不过往后一瞅圈着我的温柔,那张比翻书还快的漂亮脸蛋立即无限制拉长,他怒道:“温柔,你不要以为傻了就可以独占小临儿!你给我松手!”
骂完,柳梦莱动手就过来抢人,温柔机灵地马上又缩到我怀里,将头抵在我下巴,嘤嘤向我哭诉:“临临,他坏……”
不好的感觉。
果然,莱儿又上火了,脸蛋扭曲得厉害,他手跟八爪鱼似的抓过来,朝着温柔就是疯狂乱抓……
“临临!”抵不过柳梦莱多年修炼的抓人绝招,手被抓了几道痕子的温柔开始哇哇大哭,幸好我抱着他,不然还不知道他哭的得有多惨。
这时,似乎是被吵醒的阿岚探了个身子进来,看见走火入魔的柳梦莱和涕泪涟涟的温柔,以及苦恼望着他想寻求帮助的我,挠头问道:“你们……怎么回事?”随后看见温柔手上几处狠烈的抓痕,已经熟悉与柳梦莱打架而深知柳梦莱招数的阿岚马上抬头,朝柳梦莱喊道:“你这个死人妖敢伤我哥?!”
柳梦莱倒也不客气,不屑道:“是我弄的,那有如何!这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于是,两人开始打架。
阿岚,我叫你来不是来添乱的啊……
莱儿,平常最懂养生之道的你难道不知道大动肝火很伤身体的么?
两人打架我又劝架无果,只好苦恼地抱着温柔坐在一旁,用袖口擦擦温柔眼角未干的眼泪,捧起他的手,轻轻吹吹被抓红的地方,突然发现温柔睁着两颗漆黑的大眼睛望着我。
“温柔,怎么了?”我问。
是哪里不舒服么?
出乎意料的,温柔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捧着我的后脑,未等我反应他要做什么事,便已经覆唇而上,狠狠地亲了我一口,声音还挺大,亲完对着完全呆滞住的我说:“临临,好!”便又是一阵磨蹭。
这是对你好的回报?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奇怪的回报方式的……
慢着!
难道以后谁对你好,你就要亲他?
不安地望着温柔傻笑的表情,当然,比我更不安的是方才还在打架的阿岚和柳梦莱,他们俩此时正团结地朝这边望。
“小临……哥……”阿岚委屈地噘嘴。
“死温柔!”柳梦莱抓狂。
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两下,这场景令我哭笑不得。
不经意间,有阵清风从窗外偷偷飘进来,拂面而过,气息清新得很。
虽然被他们三个弄得有些头大……抚着胸口,好像真的好受了些……尽管,心中依然还是会隐隐作痛,但不会觉得孤独。
有你们,我一点都不孤独。
父子
消耗。
见眼下几人如此剑拔弩张相互对立,原本应该郁闷十分的我却变成了和事老,成天在这三人周围徘徊,比苍蝇蚊子还会缠人。
难道我愿意么?
换了谁成天面对一哭二闹的场面也不能置身事外,庄子老子也不能。
好不容易趁着他们刚闹完,稍稍安静的时候,我心疼地抱着被欺负到哭肿双眼的温柔,朝阿岚和柳梦莱说道:“你们两个……不要欺负温柔……”
“欺负?!”本来消停了片刻的柳梦莱马上又怒发冲冠,他瞪着温柔酸道:“小临儿,你就知道偏袒这个傻子!”
虽然方才也有欺负温柔,可阿岚听见柳梦莱这么说,便接过话,不高兴地说:“我哥才不是傻子!”
扭过头,柳梦莱讪笑几声,说:“以傻卖傻,你哥这模样不是傻子是什么?”
“你!”战争一触即发。
阿岚扬手就要打向柳梦莱,谁想,柳梦莱意外的没有还手,而是立即闪到我身边,望着抱住温柔的我,眼神哀怨:“他们两兄弟联合起来欺负我,你却无动于衷……可叹人家当初错把你当良人,赔了身体也输了心……如今人家心肝儿碎成碎末,才知道什么叫负心……小临儿,你好偏心,好偏心……”
梨花一枝春带雨。
东风无力百花残。
所以说柳梦莱是个美人,悄无声息地落泪也能让人如惊鸿一瞥,我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心一软,说道:“莱儿,哭得妆都花了……我给你擦擦……”
忽然,他眼中灵光一闪,猛地推开温柔,顺理成章地软在我怀里,略带威胁的语气,悄悄在我耳边怒嗔道:“小临儿,你要是敢推开我……我就死给你看……”
怨夫,最可怕的生物出现了。
我当然是不敢动,只能愣愣望着原本无辜躺在我怀里却被人生生挤出去的温柔……有点儿像杜鹃占巢,可是莱儿看上去真的挺可怜的……
干瞪眼的阿岚也可怜。
温柔更可怜,咬着手指都哭了。
倒是怀中的柳梦莱,虽然看上去悲痛欲绝,可不经意间还是可以发现他嘴角那抹得意的坏笑。
……
你们给我消停点,好不好?
我还没死呢……不是,我还没死干净呢,别弄成像阑珊人世一样悲戚。
“要不……”我打破这种奇异的凄凉气氛,“要不我们明天去郊游吧?”
成天待在柔春院,他们不是吵架就是生气,久而久之,怕是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得想法子缓解一下这样的气氛。
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到大自然中可以舒缓心绪,调节彼此之间紧张的气氛。
“郊游?”阿岚问道,时不时带着些嫉妒地狠瞪柳梦莱。
“一起去吧。”肯定句,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柳梦莱倒是回答得爽快,占了温柔位置之后,他喜笑颜开,好不痛快的低眉点头,彤云涌上,娇羞可人。
若是你一直这么听话就好了……
抬头,对上一双婆娑泪眼。
温柔……
头又开始疼了,我还真是三个都惹不起啊。
似乎是为了报复我早上抱着柳梦莱而冷落了他,温柔一晚上都死活要往我怀里钻,稍稍反抗他就闹道:“坏临临,坏临临!”
所以说,小孩子的嫉妒心是很强的,每当看见与自己亲近的人跟他人亲近,就不依不饶大哭大闹,撒泼犯浑……这个倒算不上,反正就是哭哭啼啼的,硬是要那人回来抱着自己才安心得下来……
大概,每个人的童年都是如此吧?
不是?
反正温柔一定是这样的……
好不容易哄他睡着了,忍不住捏捏他的下巴。
真想不明白,这样的你,怎么长大了就变成那般木讷而又难以接触的性子?若是说冷漠却不失风度,那即是骗人,你叫温柔,可一点都不温柔。
至少,对我一点都不温柔。
就知道伤我心。
觉得下巴痒痒的,温柔挠了挠,然后继续钻进我的怀里,气息平稳的呼呼睡着。
轻笑,闭眼。
……
吃过早饭,黏着我一起出来的温柔看上去很高兴,在柔春院门口的青石板路上一溜小跑,嘻嘻乐呵着。
出门的时候,我一直寻思着要去哪里,由于人生地不熟,便转头望向跟着我一同出来的阿岚,问道:“阿岚,这里有没有比较适宜郊游的地方?比如说高山峡谷之类的……当然,是要在附近的,太远的地方就算了。”
秦阳附近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山岭,以望风岭最为出名,可惜去望风岭至少要两天路程……而且,我跟温柔才从那地方过来,更想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景致。
抓了抓头,阿岚想道:“附近是有许多地方可以去啦,不过小临,我倒是有个地方没去过,要不要一起去?”
那自然好。
“是哪里?”我问。
“守云山。”阿岚答道,“据说那里山高地峡,自成绝景,还有还有,人家都说那地方有神仙居住……”
“神仙?”柳梦莱冷不丁的出现,“这世上哪来的神仙,不过是骗人之说罢了!”
我说莱儿,人还是要有些浪漫情怀的……再说,世上没有神仙,我觉得妖孽倒是不少……起码你就是一个。
阿岚听见柳梦莱的话,立即挑眉,微微带着些怒意。
为了防止事态朝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我挤眉弄眼地冲两人小心谄媚道:“那,我们就去守云山吧?反正我也没去过,去看看吧!”
气氛显得稍稍僵硬,但大家还是步行朝着离秦阳镇外三里之遥的守云山去了。
守云山,其实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云气弥漫,雾气横生,相比起,它才如寒山二分之一高,而围绕在它山顶的云雾也透明可见。只不过,守云山地势的确险要得厉害,更甚望风岭千百倍,有些道路根本就非人力能及,好在阿岚和柳梦莱会武功,能带我们一起上去,不然我只能如井底之蛙站在山底……望尘莫及。
顺势而上,乱石丛生,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原来守云山竟然是座光秃秃的荒山么?
晌午时分,我们终于将近山头。
悄不禁,一副绝美的景象出现在众人眼前。迷朦的眼睛被从守云山中心隐蔽山谷吹来的风抚去尘埃,也带走了蒙住它面容的薄纱,让人们看得清明。
守云山其实原先是座火山,环形状的山口中不知经过千万年的风华侵蚀与雨水冲刷,慢慢在中心处的大坑中聚满了晶莹干净的水,成了一座火山湖泊,而所谓的“守云”,那是由于湖水蒸发后在山顶聚集了大量水汽,久久不离去而成的景象。
干洁的水和空气,使得湖泊附近显得绿意盎然,与守云山灰白光秃的裸岩外表形成极大对比,难怪会有人惊叹,守云山上有神仙。
没错,这里的确有神仙,这个神仙的名字,就叫自然。
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手,一点儿一点儿驱使着时间铸造成了这般美景,这实在不得不令人赞叹。
“好美……”我点头感叹,想不到飘荡三年,我居然遗漏了这么多美丽的风景,深感遗憾与后悔,但更多的还是油然浮出一丝庆幸。
幸好,今天我能看到,没再错过。
阿岚也被这般美景吸引住了,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而柳梦莱则是浅笑着,不知在想什么。
温柔开心地手舞足蹈,大叫我的名字:“临临!”
傻瓜,看着一片湖泊叫我名字做什么……
守着云朵的山。
如此美景,就远观罢,莫去侵扰,否则就有种亵渎美丽的感觉。
大家都是这么想。
让自己面对清灵的湖泊做一次灵魂的深呼吸,平常被琐事污浊了的内心开始变得澄明,陈旧的心门也不禁透进了些清风,吹得凉爽精神。
下山的时候,大家心情似乎都不错。
看来,这番游玩是对的,我不禁有些得意地笑出来。
刻意朝着一条郁葱的小路回去,行至半路,却不想发现前方似乎有什么在地上,靠近一瞧,居然是个人!
更加令我惊诧不已的是,这个人,就是当夜赠予我地图助我离开望风岭森林的男子!
侧扶起他,他面色惨白,四肢僵硬,犹如死尸,伸手轻探他的鼻息,发觉他还尚存一丝生气,便将他带回柔春院。
经大夫诊断后才发现,这个人胸前三根肋骨被人活生生打断,又在野外待了些时候,风魔入侵……更为不幸的是,他断裂的肋骨中,有一根直插心肺。依照大夫的话,就算是神医在世也难保他活命,他能撑到现在也是奇迹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着急地问。
好歹是一条人命啊!况且,这人还曾经帮助过我。
大夫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叫我们快快准备后事。
在大夫走后,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心里觉着挺沉重。沉重,特别是别人告诉你,要你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就此陨落却无能为力……
不经意间,我发现他腰间别着一个碧玉令牌,好奇之下我便取了下来,一看,上面是个“御”字。
这块令牌我很熟悉,因为温柔曾经有一块。
这是……皇家侍卫专有的令牌。
皇家侍卫?!
为什么皇家侍卫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被打伤遗落在荒山野岭之中?
望着眼前惨白如纸的人,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正在这个时候,听闻楼底传来的一阵阵骚动,我悄悄收起令牌,循声出去。
楼下,柳梦莱的几个护卫摩拳擦掌,对着闯进门的衣着破烂毛发丛生看不清容貌的……温玥?!
我急忙下楼,推开众人,朝他喊道:“温玥?你怎么在这里!”
见到我,温玥冷哼了一声,说:“等了你们十几天都没见回来,我还以为你们被野兽吃了,结果你在妓院里倒是逍遥快活得很嘛!”
语气仍然凌厉,充满不屑。
口不对心的大叔。
看着风尘仆仆的模样,明明就担心得要死。
笑了笑,我说道:“原来温玥也会担心我们啊。”看着他依然有些跛的腿,“身上的伤……怎么样?”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他环顾四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但又没找到,目光转向我,狠狠问道:“你把小柔弄哪里去了?!是不是丢了他?还是……你把他卖了?!”
莫不是我尚临在你眼里就这么污秽不堪?
叹息着摇摇头,说:“没有……温柔他……”
正说着,就听见温柔在房间里大声喊我的名字,为了不妨碍楼下的生意,于是我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先上楼……有什么话楼上再说,这里……人家还要做生意嘛……”
没等我说完,老板登场。
“是谁来我地盘撒野?”二楼媚声传来,众人寻声望去,便发现柳梦莱微微裸露着半个肩头,衣带飘飘的站在楼上,俯视着。
莱儿,你招蜂引蝶的想做什么!
觉得有些气急,便不由的瞪了过去,而他捕捉到我的瞪眼,似乎微微翘了翘唇角,不一会儿,缓缓下楼,刻意让一双白嫩大腿若隐若现,引起血灾无数。
“小临儿,怎么回事?”柳梦莱出现后,直直将我揽在怀中,纤长的手指勾着我的下巴,带着调戏的意味。
显然的,温玥望着我们这般暧昧的姿势,一股不知名的怒意悄然升起,许久,他冲我冷哼一句:“水性杨花!”
柳梦莱听见,皱眉,将我搂得更紧。
怕中间有什么误会,我立即说道:“没事没事,大家都认识……”
“我不认识妖孽。”温玥冷不丁地回一句,口气像极了阿岚,然后他自言自语地闷道:“为什么……姓尚的都这么不知检点!”
不知点检……
想起温玥在寒山的时候就一直对我态度冷漠,从不给我好脸色看,因为,在他眼里,始终觉得我是在玩弄温柔。
寒意渐起,我牵着柳梦莱,防止他冲动。
在周围倒抽一口冷气的时候,温柔哭哭啼啼地跑了出来,见到我就直往我怀里奔,而守着他的阿岚跟在后头,望见温玥,不禁愣住,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个人是谁?”
“你老子,我!”温玥突然吼道。
一语出,众人皆惊。
……
谈话地点转移到柳梦莱房间,被惊讶得目瞪口呆的我们统统望着坐在房间正中的温玥,他双手交叉,半天愣是没开口说一句话。
方才,温玥好像说……他是阿岚的老子?
他是阿岚的父亲?
想着,忽然发现温柔抓挠着我,在我怀里蹭的好不舒服,我摸摸他的背脊,然后明确感觉到柳梦莱投来不爽的目光,而阿岚也微微用嫉妒的眼神瞥过来。
温玥发现了,毫不客气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怎么都喜欢他!”
他骂的是阿岚。
阿岚回头,原先有些傻愣地望着温玥,然后沉声说道:“关你屁事。”
“关我屁事?”温玥冷笑道,“居然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生个屁都比你好!”
打断他们的对话,我小声问道:“温玥……那个,阿岚是你的……”
“他是我儿子。”温玥倒也毫不避讳。
这下,阿岚抖着双手,不可置信地站起来,抖着声音,指着温玥喊道:“怎么可能!你……你才不是我爹!我爹是温霄,才不是……才不是你!”
温玥招招手,好笑地说:“大哥?他从小就爱慕你娘,不惜将温家堡继承人的位置留给你也要得到那个女人……”随后扭头,话语一冷,嗤笑道:“还有,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当你爹,我也不屑当你爹,若不是当年中了她的奸计,又怎会留下你这祸根!”
“祸根……”不断呢喃着这两个字,阿岚顿时黑了脸色,指着温玥的手变成了紧握的拳头,垂落腿边。
看见阿岚如此神色,我于心不忍,说道:“温玥,你适可而止吧……”
“你少插嘴!”温玥望着我,吼道:“勾了一个还不够,姓尚的,你倒底还想害多少条人命?!”
难受,低头,说不出话来。
害多少条人命?
我一条都不想害……
温玥的话令我哑口无言。
阿岚立即挡在我面前,挺直腰腰板,冷着脸冲温玥喊道:“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凭什么对小临大呼小叫!”
“好家伙,挺有气势。”温玥起身,回头冲我说道:“尚临,看来他们都挺愿意牺牲自己让你吸走阳气……”
温玥的口气听起来倒像是责骂一般。
柳梦莱疑惑地问:“阳气?什么阳气?”
我心一急,喊道:“不要说!”
“不要说?”温玥笑得更加放肆了,“你怕什么,反正他们这些傻瓜蛋都愿意得很!不就是运用天石的力量吸了别人的阳气让自己变成人嘛,反正要是那个人愿意,其他人也没办法说什么啊……”
“温玥,不要说了。”低着头,自己的声音都变得很冷。
“临临?”温柔望着我。
所有人都在望着我。
“难道说那个被你吸走阳气的人还在这里?”温玥话语中似乎带着玩味的意味。
欲罢不能,想起某个充满恨意的眸子。
不是的。
“他走了……”我抬头,淌下一滴眼泪。
他走了。
留给我一个轻蔑的眼神,一个决然的背影,以及,一滴永远不会干涸的眼泪。
每当揭开伤疤,那滴滚烫的泪珠便将我的伤口灼得疼痛,所以我害怕去碰触,我笑着掩盖了它……可被人这样完全揭开伤疤,我竟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四周安静,仿佛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只不过,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边一直、一直不停地叫嚣。
好吵。
好吵……
给我安静。
我需要安静!
不要吵了!
逃离,一股力量在催促着我赶快离开,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离开这里,放下一切离开,什么都不要管……
若是不离开,就会被看到最真实的自己。
被看到蜷缩着的自己,那是多么可怕……
我不要!
终于,眼眸中四周开始变得一片黑暗,只看得到门的方向,我便毫不犹豫的,欣喜的,仿佛得到解脱的,跑了出去……
归尘
奔跑,是为了听见自己睡不着的声音,像不被时间记住的树,从一开始就被视为异物,腐烂了,埋在土里,漆黑至死,然后拔除,听谁痛楚。
本以为可以这么寂静无声的消弭,本以为谁都不曾注意到那声微弱的呐喊,可一直沉睡着的严寒听到了,它刮起凌厉的北风,为这颗树奏响最后凄壮的哀乐。
我不是那棵树,但我现在宁愿躲进泥土里,燃烧所有记忆,永封泥土。
到底在逃避什么?
听到温玥的话,我心中原本只是如同围墙裂缝般微笑的不安,仿佛被一场地震摇动轰塌,猛然碎裂倒地,变成一堆残垣碎瓦。
吸多少人的阳气……
我很怕。
靠近他们几个人的时候,尤其是碰触到那些炽热的体温时,我都很害怕。
温玥的话,之所以让我这样介怀,是因为我一开始就不去想,不敢去想,内心时时刻刻告诉自己,那只是臆想,而不是真实。
往往忽略掉的就是事实。
如同温玥所言,我并不完全知道天石的力量,温玥虽然知道一二,可也不甚完全。带着人形的我,远离了清,难道就不会去吸取其他人的阳气么?
莱儿,阿岚,温柔……
这个答案,谁都不知道。
靠近我的人,会被我吸走生命的精力……尽管那非我所愿……若是真的,责备自己又有什么用?
想到他们有一天终会离我而去,而且是自己的原因,我就心神不宁。
我说过,我很胆小。
一个人变得胆小,是因为你真的很在意,越珍惜的东西就越害怕去破坏它,就算捧在手心也不禁担忧会不会突然从自己手中滑落,成了片片碎屑。
从柔春院跑出来,并不仅仅是逃避。
我想得很清楚。
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逝去,就算我可能根本就吸不走他们阳气,可我不能冒险,不能拿他们的生命冒险。
清惨白着脸的模样我是见过的……
果然啊,有只鬼在自己身边,只会带来祸端。
唯有我的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而且,不想到最后看着他们一个个留给我背影离开,让我甚至连去挽留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我不得不选择跟清一样的做法……
转身,放手。
离去。
在别人放手之前,让自己先学会先放手……或许受的伤会少一些……至少你不用回头,可以尽情朝着前方的乌沙漫漫尽情落泪,而不是盯着他的背影,悲痛欲绝。
可是,这样真的会好受很多么?
谁都会受伤,只是已经害怕独自承受这样隐忍的痛楚,所以学着让自己变得自私些,先放开手。
如果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这种自私?
这种时候,我会自怨自艾。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像只寄生虫般,去汲取别人的生命……
得到这样的生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真相,从来都是这么残忍。
跑到后院,我想直接开后门出去,却听见后面有个脚步声紧紧地跟了上来,回头一望,是温柔。
他如往常一般,想往我怀里钻。
“不要过来!”我开门,侧脸喊道。
“临临……”温柔很不解我为什么这么说,停了停,还是不住想过来。
温柔,现在你不知道为什么,等你哪天清醒了,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傻傻的你知道什么呢,有时候真羡慕你,可以忘记一切,可以不知道真相……知道的越多,往往就越会受伤。
闭眼,心一冷,跨出门槛儿,跑了出去。
大街上人川流不息,我快速越过人群,不理旁人投来怪异与不解的目光,继续向前奔跑着……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想离开,离开这里。
突然,后面一声哭喊声凄厉入耳,我回头,随着人群望去,见众人围观处,蹲坐着一个哭得惨兮兮的人。
那张涕泪满面的脸,我怎会不认得。
温柔自我出门之后就一直跟着我,方才一不小心被石头绊在地上,手掌磨破了皮,血液顺着手腕滴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刺眼得很。
而他寻着望过我的方向,见我回头,便大声哭道:“临临!临临!”
心疼,一瞬间我的脚步差点驱使我奔过去。
不行……
脑海里传出警示。
我摇头。
捂着耳朵,狠心地撇下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朝前大步奔去……
“临临!”哭声变成了惨叫,撕心裂肺。
……
奔出城市,来到郊外,遂放慢了些脚步,捂着耳朵的手也终于放下来,失落地低头,走了片刻之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簌簌的声音,有人跟着我。
止步,猛地回头。
温柔像只受伤小动物般偷偷望着我,离得远远的,不时抖抖受伤的手,却不敢叫我的名字。
“温柔,你回去。”知道他受伤,心里在意得很,所以我轻轻推手,叫他回去。
他摇头。
“回去!”从来都舍不得这么大声地说他,可是为了让他离开,我不得不这么做。
“临临!”他倔强地向我伸出手,想要我拉着他。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我,不能。
不能再让他跟着我了。
缓缓从怀里掏出天石,这颗石头,我越看越难受,随后望着温柔,我轻声说道:“这颗石头,本来就是你温家堡的东西,现在它对我已经没有用处了……所以,还你吧。”说完,便狠狠冲温柔扔过去。
看着石头落在温柔脚下,他俯身下去捡起,一抬头就慌了神,急忙叫道:“临临!”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因为,扔掉天石的那一瞬,我已经隐去了身形,变成鬼。轻飘飘的感觉,双脚以及无法再触地的感觉,统统这么真实。
与其举棋不定,不如就这么消失掉罢。
寻不到我,你们自然会忘记。
三年五年不行,可我有自信,二十年后,你们一定会忘了我。
拥有自己的生活,甚至新的感情。
人类,从古至今,都是健忘的动物……偏偏感情这种东西没有实体,于是就更容易变质发霉,被人忘却。
其实,我根本不应该出现。
“临临!”温柔唤着我,四处奔跑寻找我,最终还是找不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直在他身后,已经变成鬼状透明的我,慢慢从后面拥住了他,尽管他现在,也许不止现在,以后都再也感觉不到我。
不要哭,温柔……
只有这样我才敢靠近你。
我不想……伤害你。
毫无预料的,温柔突然朝着前方跑去,我怔住片刻,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便跟着上去。
待着温柔跑了一段路程,疲惫的他似乎没看清路,竟然爬到一处高地,转了半圈之后,紧紧抓着手中的石头,哭声大起:“临临……临临……回来……”
那一刻,觉得眼眶有泪涌出。
温柔……
对不起,我不能。
不知从何方突然而至的人,担心的紧紧揪住了温柔,用一贯装出的冷漠声音骂道:“臭小子,你一个人跑来这里,不怕被野兽吞了!给我回去!”
温柔挣脱温玥,死活不愿走,温玥低头,立即看见温柔手上的伤,以及手里紧紧攒着的石头,微愣了一会儿,他自顾说道:“原来如此,他……走了么?”
声音有些落寞。
下一刻,温玥立即扫开那丝丝落寞的神色,转而怒向温柔,说:“你走不走!”
温柔倔强地摇头。
温玥气急,扬手朝温柔后颈一击,将温柔击昏,然后抗在背上,四周望了望,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片刻,便一跃步,飞身而上,离开了。
随着远路飘回去,驻足在柔春院对面的街铺前,远远望见温玥已经将温柔带回柔春院,以及焦急而想出门的阿岚被柳梦莱钳制着不能动弹的场景……
悄悄舒了口气,大家都挺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突然,瞥见温玥站在二楼窗台,朝我这边望。
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身上那股冷漠是装出来的,但是见到我,他总是刻意去挑我毛病,那种深深的厌恶却不是错觉……
温玥,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我,可还是不由的朝后面飘了飘……然后一不注意,被阵猛刮过的风吹走,由于许久没有御风而行,一下子还未能掌握平衡,待我回神,已经被风吹得很远很远……
底下是一片树丛,这时我已经可以稍稍控制风的速度,于是慢慢落在树林里,再仔细一看……
那阵风居然给我吹到望风岭了!
苦恼的乱飘一阵,每次来到望风岭好像都会迷路……不知身处何方,想立即飘走,可转念一想,一只孤魂野鬼飘荡在幽深的丛林里,倒也是这么回事。
三番四次来到这里,也算是缘分。
又再次成了鬼,我有无限的时间去游荡……
不必担心时间,不必担心任何事,就这样飘过时间,也未尝不是好事。
成了失根的兰花,因风四散的蒲公英,也总比一个想变成人的梦要来的好……还好,一切都来得及,这次我没再害人……我没再害人……
清,你现在好点了么?
变成今天这种状况,已经不可能再去见你了,请你不要恨我……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可我还是请求你……
希望你们,都让我安心。
不知不觉,我竟然飘到一处空地,收回飘渺的思绪,抬头,心中大骇。
这是……那日寻到天石的山洞。
怎么会走到这里?
方想离去,但是想起洞里的那具骸骨,让我犹豫。
那人想必就是温玥的……
叹气,反正如今已成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能去看的呢?
无人知晓自己的存在有时也是好事,惹不出这么多羁绊,便不会万劫不复。
苦笑一番。
进入洞口后,漆黑的岩洞依然潮湿不已,只是这次,我不会再感觉到寒冷……越往里走,便越发觉有丝异样的感觉。
虽然是鬼的身体,但是居然会有浑身被刀刺一般的疼痛,让我惊异不止,而且,靠近那个幽僻的密室,这种剧痛感就更加清晰……
穿过狭小的洞口,来到那具枯骨前,身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仿佛要将我的灵魂撕碎一般。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一丝微弱的光芒让我看到那具胸前插剑的枯骸,直视那把插在他肋骨间的锈剑,疼痛中,我仿佛看到它慢慢变得呈亮无比,好像还隐隐向下滴着鲜血,顿时,腥味似乎沾染了我整个喉咙和鼻腔。
渐渐地,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是怎么回事……大限到了么?
此时,不知道是谁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进我脑袋,脑海中逐渐的隐约浮出一个狂傲的背影,入眼一片鲜红,唇边舔舐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
是你……
我低头俯视着那具骷髅。
对望着那两颗空洞的眼眸,他仿佛早已洞悉千百万年似的,突然,我产生了错觉。
他在笑?
为什么笑得如此邪肆不屈……以及悲哀?
已经来不及多想,也不容我挣扎,更不允我逃跑,我听见自己灵魂破碎的声音,像尘沙风化一般……在意识到我就要身形俱灭的瞬间,突然想到来不及跟他们说再见,就要这样离开,纠结得有些心痛……
冷笑,我还有心么?
立即的,身上的痛楚完全消失,连我也彻底消失,一点都不剩。
这样也好……
如同灰烬。
化为尘埃。
尘归尘,土归土。
(第一部完结)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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