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独占
下属给长官惹麻烦，本该严惩。然而，眼前面色泛白的君文乙轩那略带痛苦而微微蹙起眉头的样子，让尹正又怎么忍心训斥他。
“对不起……”
结果，他没想到反而是君文乙轩主动开口，且一出口竟是那落寞不堪的三个字，听得他心里五味俱全，仅存的一点愠怒也溶化成了温水。
但是心的深处，却像遭遇风雪那样寒冷。
人走光了，空荡荡的武馆只剩下寂寞和冷清，安静中是仿佛蓄势待发的火花，看似平静的气氛却压抑得能让人窒息。
尹正看了看站在墙边不动的君文乙轩，转身：“跟我来。”
冷冷的命令，或许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强迫别人，要求别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控制别人，可是同样三个字里隐藏的复杂情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走出场馆，满目是缤纷的城市夜景，他站在门口等君文乙轩来到身旁，等了半天失去了耐心，回头，其实君文乙轩已经站在他身后。
看那副怒火还没熄灭的样子，他心里不是心疼，反而是生气。
司徒空居然敢调戏他的小银，他当时气得肝火上身，真想把司徒空给阉了！
可是正面的反击对司徒空来说不痛不痒，根本挫伤不了他。他深知司徒空的势力可怕，正因此，他更气小银鲁莽冲撞，和司徒空硬碰硬。
小银，这样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啊！
“哪儿被打伤了？”
君文乙轩显得有点焦躁，别了别头，故意不去正视尹正的双眼：“没事。”
尹正跳动眉梢，面容冰冷：“你说没事，那我就当你没事了。”
他继续走，君文乙轩在后面继续跟，两人进了幽暗的网吧，开了间小包房。
两张椅子，一人一边坐下，两台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们脸上，一样的冷漠，不一样的情绪。
尹正百无聊赖地用鼠标在网页上乱点一通，君文乙轩只是呆呆地坐着，满肚子的火气都显露在脸上，屏幕的强光在他眼睛里留下白亮的斑点，盖去了眼睛本来的颜色，使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呆滞。
鼠标的声音忽然被冷澈的音质打破。
“你当司徒空是什么人？”尹正不想用过于严厉的口吻教训君文乙轩，却控制不住语气和感情，是以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露骨地表示着指责，他顿了顿，才说下去，“和他作对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你今天和他发生冲突，明天你可能就会横尸街头。”
“哼。”君文乙轩听完这一长串话，却只发出一声冷哼，充满了讽刺意味，不自然地中断。
说了一大堆却只得到如此敷衍的回应，尹正不悦地瞧着君文乙轩，寻找着过往出现在那张脸上的温和亲切，越发对此刻怒容满面的副官非常不满。
“哼什么哼？你有脑子么，去得罪那样的人。”尹正加重语气，“你只不过是个少尉，在司徒空眼里就跟蚂蚁一样，他爸爸和我们的总司令官大人交情很深，只要一句话，保准你没好日子过！”
君文乙轩紧抿的双唇轻轻颤抖，挣扎的目光逸出不屑：“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代表就能为所欲为——”
“错！”尹正严厉地喝断他的话头，“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能为所欲为！”
这是一个非常残酷的现实，看着君文乙轩被自己的话重伤却把痛苦闷在心里折磨自己，他有点心软了。
小银啊，你这样折磨你自己，也折磨了我啊。
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吗？
狠下心肠，他又讽刺地冷笑：“只不过，看用什么方式，他不搞明的，暗的也能搞死你。”
“凭什么……”君文乙轩原本平摊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收拢起来，骨节发出低微的咯咯声，把尹正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看着那发白的关节，很想用自己的双手包容它们。
然而，尹正脸上还是泛出冷笑：“凭他是辉夜城主的儿子，未来的联合议会议员。”
君文乙轩突然瞪向尹正，语气强硬：“辉夜城主的儿子又怎么样，那种人凭什么当选议员！”
“那不是你能决定的。”尹正应得干脆，垂下眼帘不忍看对方。
君文乙轩激动地站起来，冲着尹正大吼：“是！不是我能决定的，为什么他能随便玩弄别人，能决定别人的生死，我却杀不了他！”
“你小声点！”尹正把他拉回椅子上，注视着那对已经被仇恨焚烧的褐色双眼，心里有点恨其不争，怒其不智的情绪，“杀了他，你有什么好处？你觉得你把司徒空杀了之后，你还有命活吗？”
“我不在乎。”君文乙轩把自己的生死淡然置之。
尹正没想到他会答得这么干脆，就好像这个答案已经徘徊在脑中很久，他看到他决绝的目光，不禁心寒。
“你在乎什么？”于是，他反问。
君文乙轩黯然低下头，挣扎了一下，眼神漠然变得很柔软：“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我知道这样做也不能让那个人开心，但是我不能原谅司徒空！如果你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事，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想杀了他。”
“哼。”尹正只是发出一声冷笑，轻描淡写的神情带着讽刺意味，“自己杀人的理由还想让别人理解？他害死了你的亲人？或是战友？”
君文乙轩神色略有惊变，更用力地握住拳头，手背上突起一根根胫骨。
尹正昂着头，电脑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神色异常冷酷：“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么，你当司徒空是什么人？你清楚司徒空的爸爸，辉夜城主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司徒家族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诅咒他们死的人成千上万，可是你看谁能真正威胁得了他们？那个家族不是一样风光到现在吗？”
他叹了口气，转为劝说：“省省力气吧，你不但动摇不了司徒空，到头来，苦的是你自己。在你之前有多少活生生的例子，我看不出你比他们有多少优势。”
“所以，那些仇就一笔勾销吗？！不可能！”君文乙轩眼神犀利地瞪向尹正，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呼——，瞧你这牛脾气。”尹正无奈而又不快地叹道，想了想，觉得自己必须改变一下策略。
他定了定自己被惊扰的心绪，转为游说：“那么我再换个角度说。今天，我可以给你一把枪，告诉你司徒空住的房间号码，你晚上可以去暗杀他，凭你的枪法，也许一枪就能毙命。你觉得你很英勇，你也觉得替你的朋友或亲人报仇了，你无所谓坐牢或者被枪毙，只要杀了司徒空，你认为你完成了使命，你心满意足了。”
“然后，你知道司徒空死了，最开心的会是谁？是司徒空的竞选对手，那些想要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的政客，你帮他们干掉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明年的议会选举，当选议员的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那个人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是，当今的政界，有几个能像司徒空那样力挽狂澜？有几个能达到他那样呼风唤雨的魄力，能和他一样有能力有气度，安邦治国，造福人民？”
尹正露出无稽的笑容，摊开双手：“好吧，这种话说得太冠冕堂皇，未免大而化之，但这是事实。司徒空扮演的角色里最重要的一个就是政治家，他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他能做出利于民众利于发展的决策，联合议会少不了他这样的人才，作为这样的一个人，他不能轻易死。”
“你杀了他，说不定你还能出名，但那是千古骂名。”
尹正言辞犀利的话语不留一点情面，尖锐而严苛的理由甚至让人找不出反驳的空隙，君文乙轩心里不服，因为他的心还不至于大到包容整个国家，可是作为一个军人，他却深深明白舍小取大的意义。
他们为国家奋战，而尹正的意思是，他为了私人恩怨，扼杀了一个国家未来的明君。
“哼，我不会说那么漂亮的话。”他自己心里明白这是强词夺理，但是他心里有自己坚持的正义，“但是我不认为轻视别人的家伙，会是什么明君。”
尹正勾起嘴角，清冽地笑：“他这人是有缺陷，而且喜欢玩弄别人的感情。不过他在政界的评价相当好，他的作风也比他爸爸人性得多。我知道他这个人有野心，为了他的野心，私底下还真是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谈论他是不是明君，确实太早，可是我以前也跟你说过，我欣赏他的能力和魄力，至少目前，想不到任何人可以替代他。”他轻轻叹了一声，眼神复杂地看着君文乙轩，用温和的口吻慢慢说，“说老实话，小银，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但更不希望你去当那个暗杀者，落下一个遭人唾弃的骂名。”
骂名吗？他内心冷笑地面对这个恶果，满不在乎。
和七戒的伤痛比起来，没有什么能让他更在乎！
君文乙轩用力地咬牙，几乎咬破了唇，他清晰的声音亦表露着那不可动摇的坚决：“我不是那么大义凌然的人，可以把仇恨轻易放下，如果你要帮他说话，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能接受。有人因为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是‘明君’两个字就可以抵消的吗？那些什么能力、魄力，是我看不见的东西，但是被他伤害过的人就在我身边，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却说不出来，把所有的痛苦都憋在心里，还要忍受别人的歧视和误会，你觉得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你身边，真的能那么容易原谅吗？”
深吸一口气，他满腔的怒火以及眼底的疼惜都为那个住在他心里的人与日俱增：“那种心情你没经历过，你可能不会明白，因为你没看见，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有多惨。你欣赏司徒空，你认为他是个有前途的政治家，这点我不想反驳。但是我认为司徒空就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身为军人，我知道国家的重要性，但是身为一个人，在身边的人才是我最不能舍弃的东西。”他斩钉截铁地说，仿佛是一种宣言，“我愿意为那个人做任何事，哪怕背负千古的骂名！”
尹正忽然有些失神。
他望着他眼中的坚决，望着他眼中强烈刚硬的意念，柔软绵延的愿望，忽而有些失落。
其实他一直知道，他眼中住着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竟然霸占着他整颗心。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可能在那颗心中挤不到任何一个位置，哪怕是角落里。
他心有不服，像个侵略者一样想要把他心里的人赶走。
他愿意包容他，却唯独不能包容他那份深刻的感情。
当他看到他眼里的决意时，他越发嫉妒，凭什么那个人可以这样占据他的心，可以让他甘愿付出一切。
而这种嫉妒心，正悄悄地疏离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冷冷的目光中带着不屑和排斥，凝视对方的眼，想要立刻就侵占他的全部：“‘那个人’是谁？”
“那个让你朝思暮想，愿意牺牲一切的幸运儿是谁？”
“你暗恋的那个人，你从来没有停止过想念的那个人，你口口声声说已经放弃对他的感情的那个人……”
“他叫上官七戒，是吧？”他一边说，一边脑中蓦然有了答案，“‘他’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是你在特行一大队的搭档，东方军司仅有的五名ARE操作兵之一。”
“呵呵……在我们军部，他还算是个名人呢。”他黯然地眼神始终不肯放弃最后一点希望，可是当他慢慢说出答案时，他在对方的眼神里却看到了自己毫无希望的感情，于是，他讽刺地冷笑，“我居然到现在才想到。”
那个人独占了他的心，而他千方百计想要扭转局面。
可是这一次，他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当下，他诡异地笑了笑，用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君文乙轩不知道他突然打电话给谁，听下去后才知道是周瑜。
尹正有一个习惯，他需要别人帮忙时，第一个找的总是周瑜。
“喂，查得到上官七戒的详细资料吗？”
“对，特行一大队第十一分队A小组，霍碧若上尉的兵，代号应该是ZERO-07。”
“别问那么多，能查到就立刻把资料加密给我，越详细越好。”
“包括他进军队以前，还有进军队以后的事。”
“哼，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能弄到手，快点，我急着要。”
君文乙轩越来越听不下去，起身夺下尹正的手机，捏在手里恨不得将它捏碎。
“你想干什么！”他含有愤怒和斥责的意味对尹正咆哮，“你想查七戒的底细！”
七戒有太多见不得光的事，尤其是他被征召入军队后，在军官学校待的那三个月，被他叔叔君文吏昂私自囚禁起来，对他的身体和心灵都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施虐，那些不光彩的事虽然不是七戒的错，但他不愿看到别人了解七戒曾有过那样的过去。
那些流传在军部有关七戒的舆论不堪入耳，那些嫉妒他优异战绩的人用尽各种龌龊词汇侮辱他，大部分人对那种事不是同情，而是好奇、鄙夷、歧视和排斥，他们不把七戒当正常人看待，而是在背后嘲笑他，诽谤他，渐渐地成为了他生命中的污点。
七戒不在乎，每次只是淡漠地说，那些都是事实。可是他不愿让任何人挖掘那些过去，从而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七戒，就好像他是个肮脏污秽的垃圾。
尹正抬头看着情绪激动而态度强硬的君文乙轩，看着那张脸上再也见不到往日的温驯，他不服气：“你那么在乎他？对他保护到这种地步……”
他的眼睛实际上是在逞强，背后满是落寞。
君文乙轩的脸因激动而不自然地微微抽搐，颤抖的双唇之中发出隐约的磨牙声：“我是在乎他，那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尹正的心。
那双怒目而视的眼睛就像在看着敌人，没有了乖顺，而是强烈的反抗，像对待侵略他自己隐私的窥窃者那样，甚至带有气愤和厌恶。
被这样的眼神对待，尹正心里的火气也急剧蹿升，对上官七戒的不屑也越来越强烈，不知不觉也把素未谋面的人当作了敌人。
“查一下你那么重视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高傲地说，“看看他是不是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这种事不用你管！”君文乙轩大声抗议，并且带有威胁意味地警告，“七戒是军方的一级机密人员，你查不到他的资料的。”
尹正抬了抬头，狂傲的性格令他更不屑于对方用这种威胁的态度对待他，他反而会更强硬地回敬对方：“鱼是东方军司最顶尖的黑客，这世上没有他查不到的东西。”
“你！”君文乙轩揪起长官的衣领，顾不得以下犯上的罪名，“不该你管的事，你为什么偏要管！你很喜欢窃取别人的隐私吗！擅自窃取七戒资料的人，都会遭到军法处置！”
尹正当然不会被这种威胁吓退，只是他看着君文乙轩如此维护上官七戒的样子，越来越狭隘的心胸聚满了不甘心。
“你准备告发我和鱼吗？就因为我想查上官七戒的过去？”
君文乙轩把手机砸在他胸口上，提起他的衣领，几乎勒着他的脖子：“打电话给鱼，叫他不要查！”
尹正漠视着不语。
君文乙轩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听到没有！不要随便窥窃别人的过去，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
尹正歪了歪脑袋，冷冷地笑：“残忍？你用那么严重的词？至于么？”
君文乙轩猛吸一口气，满眼的愤怒不言而喻。
“我求你！”可是他的口气却软了下来，似乎被逼到了走投入路的地步。
被他骂，他还比较心安理得一些，可是被他恳求，他反而更不能容忍。
小银，你为了别人求我？！
他冷冷地看着君文乙轩，渐渐有些失去耐心：“放开你的手，你这样是以下犯上！”
君文乙轩不但不放开他，反而将他拽到跟前，凶狠地瞪着他，警告道：“你敢查七戒的资料，我跟你没完！”
他看着他的眼睛，竟有些失神。
他没想到自己的强硬，竟换来对方更坚决的反抗。
他试图压制他的情绪，却反而激起他更强烈的怨恨。
他不懂，他对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情，竟可以舍命保护那个人的所有。
他依旧冷笑，因为他从出生以来就很高傲，永远在别人面前放不下他的狂。
“看来你的七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不能让别人知道吗？”
“咚！”
君文乙轩一拳狠狠落在尹正的脸颊上，尹正没有防备，直挺挺地挨了这么一下，身体往后跌去，撞翻了椅子，他极其狼狈地倒在地上。
他踉跄地爬起来，捂着阵痛的脸，顿时发现口角被打出血来，顿时，他就毛掉了，怒气冲昏了头脑，他抡起拳头，气愤得失去理智。
“妈的！居然打我的脸！”
他这全力以赴的一击，直中君文乙轩的脸，以牙还牙，力道却绝对比君文乙轩的大几倍。
狭小的包间，君文乙轩跌出去撞在墙壁上，只是勉强支撑着，没有跌倒。
他晕晕乎乎地晃着身子，后脑勺撞了一下，下意识地去摸了摸，却感觉疼痛并不是来自脑袋。
胸口猛烈地抽了一下，口腔里瞬间翻涌出浓烈的血腥味。一瞬间的窒息，他喷出一口鲜血，剧烈地咳嗽：“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断断续续，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而那一口溅洒的鲜血让尹正吓得脸色惨白。
“小银！”他急忙过去扶，心里把自己骂了一千一万遍。
笨蛋！明知道之前小银和司徒空打架时受了伤，他居然还对他挥拳头！
小银说没事，那只是忍着，他怎么能那么粗心大意！
居然为了自己的私心和对方争吵，还大打出手，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小银！
这样伤害他，还叫做喜欢吗？！
“没事吧？”他看着君文乙轩捂着嘴的指缝间流出血丝，惶恐得不知所措，心像被蹂躏成一团，难过得要死。
“走开！”君文乙轩气愤地推开他，不让他扶。
他固执地又扶上去，搂住君文乙轩的腰际，却不敢碰他，怕又把他碰伤了。
“滚！”君文乙轩愤然拉开他环在腰际的手臂，“我不想在跟你说话！离我远点！”
胡乱地抹掉溢出口的血，他夺门而出，只想把可恶的长官远远甩在身后，再也不想看到这家伙！
“喂！”尹正急急忙忙追出去，网吧里那些好奇的目光盯着这一前一后两个人，观望他们争吵的热闹样。
有人发现其中一个满手沾着血，不由发出低呼，一群好事者私底下纷纷议论。
第三十二章 隔阂
尹正被网吧老板缠住，付了钱追出去时，匆匆过客中却已找不到君文乙轩的身影。
他急得连忙打电话给周瑜：“出事了，小银一个人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你快把车子开出来！”
“啊？”电话里，周瑜愣了一下，笑他，“你们吵架啊？”
以周瑜对他的了解，自然一猜就中。
尹正当然没心情听他说笑，对着手机大喝：“快点！他受了伤，居然一个人跑掉了！”
“啊？！好，酒店门口等！”
“等等！先看看他有没有回宾馆。”
“知道。”
挂了电话，他漫无目的地往大街上寻找，一边奔回酒店，一边希望君文乙轩还在附近，他能在人群中立刻看到他，然后不管用什么方法，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跑掉。
可是他奔回到酒店，却没有能够找到君文乙轩。
裤兜里忽然振动起来，他愣了愣，拿出第二个手机，那是他扣留下的君文乙轩的手机。
那时候他脑子里慌乱得很，什么也没想就打开手机，看见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一个数字——“七”。
上官七戒？
各种因素让他立即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心里隐隐透出一份反感和好奇，他偷看了君文乙轩的消息。
<最近好吗，不知道后勤部忙不忙，我出院了，在家闷得慌。大姐头让我发消息给你，说了好几遍烦都烦死啦= =不过，还蛮想你的，一下子没人在耳边唠叨东唠叨西，有点不习惯，喝酒都少个人。你人缘好，在后勤部应该混得不错吧，我可惨了，没人聊天啦，和大姐头实在没啥好聊，又没什么别的朋友……这两天不让上网，大姐头还不让我训练，你说这日子咋过啊，听说首都后勤部没管得这么严，真的吗？>
一条消息能打那么多字，显然是不常发消息的人。
眼下，看到这样的消息，他只有强烈的排斥。想到这是一个能让君文乙轩如此珍视的人，心中的嫉妒之火又隐隐燃起，他冷冷地合上手机盖，有些用力。
这个人，为什么就可以让你这么在乎！
“喂！”
背后被人拍了下，他回头，周瑜正用无可奈何的神情看着他，不由笑了。
“唉，出了事，又让我给你擦屁股！跟你说了多少遍，以前高中里那些女朋友吵吵分掉就算了，对一个男人也那么强硬，你找死。”
“别教训我！”尹正眉头一横，低声嘀咕。
周瑜笑笑，指指路边：“上车。”
金陵城的夜晚自然比不上大城市，不过市中心还是一样的繁华热闹。
只是那些车水马龙，那些人来人往，都好像是眼中的虚影，让人爱不起来，又恨不下去。
街灯很迷离，霓虹很炫目，受不了闹街的吵杂，他拐进幽僻的小路，在安静的小街上走，才蓦然觉得胸口的疼痛变得剧烈了。
他看见一个广告灯箱，那灯虽有点炫目，却是附近唯一最明亮的光源，路灯萎靡不振的，灯下盘旋着飞蛾和小虫子，他本想在灯柱边靠一会，最后则选中了这个广告灯箱。
跑了一段，累的精疲力竭，嘴巴里依然是刺激的血味，胸口又疼又闷，呼吸中带着粗重的不自然的气喘，但是这些他都不愿去多想。
颓然地坐在马路边，看不到一个人的街道仿佛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视界，只是寂静会扩大心中的哀伤。
他想着尹正的话，想着司徒空作为政客的身份，想着自己可能成为一个暗杀者，想着千古骂名的可笑，最后还是想到了七戒。
他团紧身子靠着灯箱，虽然热得满头大汗，却不在乎自己落魄不堪的模样。
呆滞地盯着路面上的反光，脑子里想着各种关于七戒的事。
想着想着，分不清是胸口本生的伤痛，还是内心的绞痛。
他只知道，这些痛，远远不如七戒所受的伤害。
[“忘了那些事吧，七戒，不是你的错，不要去管别人怎么说，你就是你，你是干净的。”]
他记得他凄凉的笑，冷得和冬天缤纷的雪一样，虽然很漂亮，可是只剩下寂寞的温度。
[“我是脏的，为什么要欺骗自己还是干净的呢。”]
[“你放心，我不是别人害了我，我就偏要报仇什么的……本来就没有对不对，错不错。”]
[“你也不要觉得那是你叔叔，就对我有愧疚。那个大变态，已经被我亲手了结了，算是抵偿了他做的那些事吧，没准现在在地狱里风流快活着。哼……”]
那时候，他们发现军官学校有一个学生突然失踪了，调查进行了大半个月，才找到学生被囚禁的地点，救援小队中有他，有碧若，所以他们都目睹了被残暴施虐的学生杀了变态教官。
他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光着身子和尸体待在一起，那场面其实有点恶心。
他向他伸出手，他却没有理会，冷冷地望着他，碧绿色的眼睛很漂亮，只是少了灵魂的色彩。
也许一开始是愧疚和同情，也许，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番话，就种下了他对他产生特殊感情的种子。
[“你是君文乙轩吗？”
“……我是。”
少年木然地看着尸体，眼神冰冷，就像是灵魂已经被抽干，所剩无几的生命在躯壳中苟延残喘：“他是你叔叔，他留了遗言给你，他说你妈妈是军队里的军医，随队出任的时候和一个男人相爱，生下了你。你父母都是光荣殉职。就这些。”
莫名其妙被灌输了一段身世，他当时想到的并不是排斥或接受，而是对少年的困惑：“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明明已经杀了对方，为什么不逃，反而是像守着墓碑一样坐在尸体边呢？
杀了人之后，也没有惧怕，而是冷得冰寒彻骨。一般，第一次杀人，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会感到害怕的吧？
少年慢慢地垂下眼，团紧身子，把头埋进双膝间，低沉地说：“不好意思，我杀了你叔叔。”
他觉得，少年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句话，才会在尸体边坐着，等他们冲进来。]
他那么平静地说出第一次杀人的事，此后，他的ARE考核，在实战中体现的冷静超乎常人。
[“你叔叔教会了我怎么杀人，还有……余下人生的生存之道。”]
他们的世界，就像此刻压在头顶上的那片黑夜一样，看不见星光，只有空气被污染而使得天际微微发亮泛红的那种浑浊颜色。
混沌、狭小、在缝隙之间寻求生路。
他想把事情看得简单点，他想把爱恨处理得明明白白，却被尹正的一句话就彻底粉碎。
他是军人，司徒空是政客，军队为国家而存在，军人为政客的决策服务，铁一般的事实，违背了，他就和他的敌人没有两样。
他生在军队，长在军队，所有的一切都是军队给的，也必须有身为军人的觉悟和自豪，因为如果没有这些，就无法在苛刻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无法找到战斗的意义。
他有他的骄傲，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矜持的那份正义感，司徒空将别人的生命玩弄于鼓掌，血债血偿，他并不认为那有什么错。
可是如今，仅仅只用两个字就能抵消他所有的罪过吗？
明君！
明君这两个字的分量未免太沉重，可是，扛在他们肩上的荣耀却是与之类似的东西。
而为了这两个字，他所爱的那个人饱受的一切苦难都可以被掩埋吗？就必须默默地吞下肚里去吗！
他握紧的拳头发出细微的“咯咯”声，突起的关节微微发白，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水泥墙壁上，只看见墙壁上留下暗色的血印，却感觉不到疼。
直到震怒的手臂松懈下来，才开始隐隐感觉到一跳一跳的作痛，关节上火辣辣的疼。
他无力地倒进灯箱背后，在窄缝里感受世界停止的静悄。
一辆车缓慢地驶过僻静的街道。
夜灯的迷幻色彩渲染着尹正阴冷的脸，沉默的眸仿佛对任何景致都提不起兴致，只有眼珠不停转动，悄悄地搜索大街上拥挤的人群中是否有他想要的那个人。
静静地抽着烟，一根接一根，仿佛在快速地让尼古丁毒害自己的身体。
驾车的周瑜发现已经数不清那是第几根，忍不住想制止多年的好友继续颓废下去。
“少抽点，小心尼古丁中毒。”
他的话语没有能够打动那张冷冰冰的脸，于是唯有找别的话题引开注意力。
“他身上有钱吗？”
“应该有。”尹正闭上眼，烦躁的情绪一目了然。
周瑜叹了口气：“那就可能跑得很远了。金陵城虽然不大，但是没有目标性地找，也会找死人。”
“他有伤，应该会去没人的地方，往人少的地方找。”
慌乱中仅剩下的一点冷静，尹正凶猛地吸着烟，心里的难受程度让他巴不得自己尼古丁中毒。
呆子！受了伤，一个人想跑到哪去啊……
路口的红绿灯使车子停了下来，周瑜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
“你是不是逼得太紧了？”他略带轻笑，想尽量让气氛轻松一些。
“我哪里逼他了！”尹正的语气很急躁。
周瑜轻轻地叹了一声：“不逼，怎么会吵起来？他那么好脾气的人……”
“哼，他那哪叫脾气好，根本就是表面温驯，其实固执得像头笨牛！”尹正气呼呼地骂道。
周瑜却笑了：“你身边有几个不是固执的？温宝宝那边……”他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故意等了一会才说，“他的问题也很严重，我早就说过，他把和你亲近的人都当成是敌人，上次你和司徒空去雾都闹得差点被革职，他还记着。”
尹正一愣：“他和司徒空起冲突是这个原因？”
“我猜的。”周瑜轻佻地弯了弯嘴角。
尹正深思片刻，眸光一冷：“温宝宝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
周瑜皱起眉头，神色有些不放心：“语气婉转一点，不管他有多聪明，毕竟才十六岁，这个年龄正处在叛逆期，最容易人格扭曲。他又是一杆子打不出半句话的闷葫芦。”
尹正闭上眼冷静了一会，淡淡地应声：“我的手下，我有办法应付，用不着你啰嗦。”
周瑜笑了笑，感慨地叹道：“呵呵，你处理感情的能力要是有你在其它方面的一半才能就好了。”
“去！别五十步笑百步！”
黑色的老式保时捷喘着低沉的粗气，在路边慢慢停靠，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门分别打开，先走下两名女子，她们恭候在后车门边，其中一个开门，另一个微微俯身。
车上下来一个男子，一身素黑之中，妖异的紫瞳分外醒目。
男子利落地走向墙角边，两名女子紧随其后，三人在灯箱前止步，细长的影子投在墙上。
男子略微颔首，清冷而高傲地落眼于灯箱背后那具横倒的男性身体，并良久地注视着散乱的银发。
优雅地勾起嘴角，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如清泉流淌：“我喜欢意外，尤其是失而复得。”
他的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时，同时带出一双塑胶手套，慢慢地把手套戴在细长白皙的双手上，其中的一名女子挨近他身旁，呈上一个锦盒。
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只蓝色的玻璃针筒，装了三分之一的红色药水。
男子取出针筒，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注视着横卧在地上的青年，优雅的微笑带着一股寒意。
“但愿他不会排斥，不然，这么好的试验品变成白痴，那太可惜了。”
悠悠地轻叹着，他的一只手轻轻地在对方的手臂上慢慢抚摸滑动，最后停在手肘内侧，按了按，细细的针管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眼看着红色的液体缓缓被推入肌肤中。
完事，他把空了的针筒放回锦盒。
轻轻地笑道：“早知道那么容易，就不用派你们去体育馆伏击了，那些做了替罪羔羊的可怜虫或许已经变成怨灵死死纠缠着你们了吧？”
两名女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发出黄鹂般清脆的笑声：“我还觉得玩得不够尽兴呢。”
男子微笑着转向她们俩：“闹得太大，你们的哥哥会怪我太纵容你们。”
“哥哥才不会呢！”一直轻笑的女生俏皮地厥厥小嘴。
男子不露声色地笑，意味深刻的眼眸似一波秋水，拂过淡淡的哀伤。
他取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等了一会，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他不太喜欢的温和。
“喂？”
“我这里完事了。”他简单明了地说道，视线投向灯箱背后的青年，“你可以把他带回去了。”
“哦，好，我知道了。”
对方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男子转身，优雅地步向他的车：“苏娅那边也安排得差不多了，你们想和她一起去旅行吗？”
“想啊想啊！”笑声清脆爽朗的女生围着男子跺脚。而另一个则极其冷淡地说：“你是为了想看上官七戒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么俊美吧？”
男子轻轻地笑了几声：“千万别对他动心哦，他说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你真的让苏娅姐姐去杀了他啊？”活蹦乱跳的女生表露出几分不舍。
男子一边钻入车中，一边轻叹：“啊，我也觉得，那个少年就这么死了的话，或许有点无趣。不过，苏娅她不一定能完成这个任务。”
犹如一阵无稽的夜风，黑色的保时捷缓缓驶远，留下依旧静悄无声的街道，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周瑜把手机放回口袋里，驾着车驶进冷冷清清的街道，即使在夏日的夜晚，这样冷寂的街也让人觉得有几分萧瑟寒冷。
尹正还是凶猛地抽着烟，双眼如鹰一般锐利地扫视街道两旁，面容上还是静如止水的冷，可是眉宇之间却透出焦虑。
已经找了两个小时了，满大街漫无目的地搜寻快速地吞噬着耐心，而时间流逝得越多，他的不安也就越强烈。
甚至，还有自责。
君文乙轩脾气温和，却是烈性子，像品味着一杯加了冰块的GIN酒，表面上看像水一样透明无色，喝下去的时候只有淡淡的涩口味，却后劲十足，爆发起来瞬间就可以剥夺抵抗力。
他明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却还是硬碰硬，谁让他是比GIN酒更烈性的“火山”。
这样的深夜，一个受伤的人落单，会不会遭遇不测？会不会跌倒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独自承受疼痛？
胸口的伤会不会越来越严重，是不是正在凶猛地咳嗽，已经奄奄一息？
烦躁，焦虑，不安，惶恐，各种感情织成了一张网，勒紧了他的心脏。
他明白是自己伤害对方在先，可是他并没有宽宏大量到因此就忘记了自己被忽视的感觉。
他会坦诚地面对自己非正常化的感情，他也同样毫不避讳内心的妒忌与气愤。
他越焦急，越找不到他，就越生气。
说不定当他找到他的时候，反而会先狠狠地责骂一通！谁让他以下犯上，谁让他忽视他的感受，谁让他一个人跑掉，让他那么担心。
为什么君文乙轩不干脆把他痛扁一顿，这样他心里说不定还好受一些！
小银，你这个混蛋！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自责得想死了，可你现在心里想的恐怕是上官七戒吧！
周瑜忽然踩下刹车，指了指路边的灯箱：“那边……好像有人！”
尹正本还在游离的视线落定到周瑜指的方向，一秒钟之后，他连忙跳下车，飞也似地扑向灯箱。
他看见灯箱背后横卧着一个人，和街边的流浪汉差不多，只是光看那干净的双手就知道它们不会属于一个真正的流浪汉。
灯箱的影子盖在那人身上，那人躺倒在狭窄而昏暗的缝隙间，无声无息。
而他不需要看清那人的样貌，只凭身形他就判断出，这是他要找的人！
那一刹那，所有的怒火都瞬间熄灭了似的，心柔软得仿佛要溶化了……
“小银！”他忍不住喊出口，慌慌张张地扶起那软弱无力的身体，拥护披散着银色长发的头颅，当他毫无知觉地倒入他怀中，他的心就像从高处坠落深深的渊谷。
“小银！小银！”
周瑜跑过来，蹲下身为君文乙轩做了粗略的检查：“他昏过去了，可能是内出血，送医院吧！”
尹正二话不说，抱起君文乙轩冲进车子。
他不明白，同样的事为什么会发生第二次！
这一路，他将君文乙轩温柔地拥在怀中，他的脸颊贴着他的额头，双唇轻轻地触碰他英挺的鼻梁，那不是吻，而是忐忑不安之中想要有个寄托。
那是情不自禁的动作，他更希望怀中的人能立刻醒来，和他说说话，骂他也好。
或者，他其实很想骂他，怎么可以糟蹋自己的身体！
“你个笨蛋！受了伤还到处乱跑……”
“躲到那种地方，万一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你一个人昏倒在那种地方，要是没人发现，你不就……”
“混蛋，你这是故意气我吧！……”
一路上，他都很啰嗦，却只是自言自语。周瑜开着车，而他坐在后面的座位，在昏暗中抱着昏迷的君文乙轩，让窗外的夜灯一闪一闪地刺伤双眼。
最后，所有的埋怨都化成了简单的三个字——
“对不起……”
他亲吻他的眉心，手指在他的发丝间微微摩擦，即使是他不肯低头承认的过失，此刻也默认了。
小银，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即使你心里想的是别人，可我还是喜欢你。
想和你在一起，想拥吻你，不想放手，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安静的病房，独处的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气氛，相似的人，不一样的心情。
医生说情况不严重，腹腔因为外力的冲击，只是腹壁损伤，没有伤及内脏。出血的情况因人而异，虽然有淤血，不过内壁已经慢慢自动愈合了。医生还开玩笑说，病人的身体那么健壮，既然是军人，躺两天就没事了，不会有什么大碍，没必要大惊小怪。
尹正看君文乙轩结实的胸背和健美的腹肌，那算得上高大健朗的身体确实不像经不起碰撞，可是他又怎会因此而安心。
其实守在病床边也是一种别样的情调，虽然这种事实在不能让人愉快，可是能静静地欣赏对方的面容，仔仔细细地把他的眉梢，他的眼角，他的薄唇，他的每一处都记在脑子里，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一开始，他就坐在床边，专注地凝视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可以忘记时间的流逝。
他会忍不住想亲他，想抚摸他。
可是想到这样趁人之危的自己实在是禽兽，便不快地离开床，索性坐得远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欲望了。
他沉静在这份安恬的气氛中，却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
丁宁打来的，说有急件要他确认。
他不耐烦地正想抱怨，不料之前说要赶飞机回首都的周瑜竟又回来了，推门进来后，直接把一台笔记本电脑放在他面前。
他莫名地望去，周瑜苦闷的神色让他预感不妙。
而后，周瑜做了个动作，把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知道那是安慰的意思。
“总司令官的命令，你快看邮件。”
他一怔，强烈的不安让他不由自主地排斥去开电脑。
当然，他还是打开电脑，谨慎地进行加密操作，进入OIS中央情报系统，用自己的军方代码登陆。
然后，他看到了指令。
标准的调职令格式，最醒目的一行字映入眼中：
原东方军司A级士兵，代号“ZERO-01”，君文乙轩少尉重新编入S属级特别执行部一大队，由朱华•雷亚斯总队长负责接管，即日奏效。
下达指令的署名，是东方军司的最高指挥官，该亚•烈因上将。
他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上聚满了震惊与愤怒的神情，恨不得将电脑砸掉，当作没有看见这道命令。
第三十三章 军令
“开什么玩笑！”
当即，尹正举起电脑要往地上砸，周瑜连忙拦住他：“你砸电脑也没用！”
他呼呼地喘了两下粗气，愤恨地骂道：“妈的！谁说要参军的！”
“你自己说的！”周瑜高亢的声音压过对方，震耳欲聋。
宣泄之词被人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他一拳砸向墙壁，想想确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没有人逼他参军，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且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后悔过，可是现在，他却把当初这个决定骂了一千一万遍。
他无助地望向病床上的君文乙轩，眼中只剩下落寞：“我不想让他走……”
周瑜按着他的肩膀，轻叹：“这是总司令官的命令。”
“哼！”
当时，尹正只有一声闷哼，在寂静的病房里一瞬即逝，而他故意背对病床而立，握紧的拳头微微地发抖，直到周瑜看见他的掌纹之间溢出血丝，忙握住他的手腕。
尹正却一把甩掉了他，愤然冲出病房，重重地关上门。
他愣了愣，怕对方一时冲动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急忙追出门去。然而，却看见尹正侧着身子靠在墙边，紧紧地环住双臂。虽然尹正背对着他，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见他剧烈颤抖的肩膀，以及他深深嵌进臂腕中的指甲，留下殷红的血痕。
“鱼，如果我有一把枪，我会把它对准司令官，让他把小银还给我！”
他压着嗓音，仿佛是从喉间用力地挤出字眼。
周瑜望着他的背，留给他维护骄傲的空间，却伤感地说：“可是你有一把枪，总司令官有的是一支军队。”
狂，从小到大，你一直是个感□彩非常强烈的人，不论是喜，是哀。
这样的你，如果有一天被背叛，这场游戏，注定你会败局呀。
夜晚过去了，黎明的时候，尹正说有事要去办，把君文乙轩托付给了周瑜。
“等他醒来，告诉他，他可以回特行队了。”
“你不亲口告诉他？”
他冷冷地一笑，眼底满是讽刺：“他并不在乎由谁来说……他在乎的，只是结果。”
将兰华夜的托付当作借词，其实他只是想一个人独处，因为不想眼看着小银被带走，自己眼底的失落被人看穿。
军人的流动性比任何地方都频繁，没有永远的战友，没有永远的朋友，其实他们并不被允许拥有自由的感情，在军队里，根本容不下“羁绊”这两个字。
他无数次地在心底嘲笑总司令官的命令，明知道身边的人随时可能离自己而去，却那样固执地想要把君文乙轩占为己有，这种想法在他这个身份这个职位的立场下，显得多么滑稽啊。
君文乙轩要离开后勤部了，要离开他了，是否还有机会再见面是个未知，也许他们以后将奋战于不同的战场，再也不会有交集。
而令他更不安的，是君文乙轩即将回到他喜欢的那个人身边。
一想到这点，他就嫉妒得要命。
租了辆车，又一次去了九灵山，站在同一颗龙桦树下，想起了不久前许下的愿望。
老人说，如果能把竹签投进龙喉，愿望就会实现。
老人撒谎。
“哼……小雨，你妈妈要走了，爸爸……留不住他。”望着巨大的龙桦，他轻轻地冷笑，眼眶里的萧瑟宛如秋叶，然而如今明明是郁郁葱葱的夏。
相遇在初夏，分别在夏末，军人的感情，就可以这么廉价么？
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当军人啊……
他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俯瞰着远方密密麻麻的楼群，城市的风貌一览无遗，可心却想飞向更遥远的……空军特防本部基地。
他想，那个人或许也在等君文乙轩回去。
嗨，上官七戒，小银可以为了你顶撞我。
他为了你，得罪司徒空，为了你，甘愿背负骂名。
虽然他嘴上没有说，可是我已经看出来了，他想守在你身边，一辈子。
为什么你可以霸占他那么多时间，而我只有短短的两个月。
如果可以用公平的方式争取，我绝不会放手……
不知不觉间，双拳紧紧地握住，掌心里是隐隐的痛楚。他微微蹙眉，眼神中是不甘。
手机铃忽然响了，响了很久才唤回他的意识，他接通电话的一瞬间，满心希望能听到君文乙轩的声音，可惜，是周瑜。
“雷亚斯上校的飞艇刚刚着陆，他准备立刻带走君文乙轩。”
听着好友意味深长的话语，他忽然很想立刻挂断电话。
他会离开病房，就是不想亲眼看着他走，不想看到他离开时，眼中没有一点犹豫和留恋。
“小银醒了？”
“嗯。”周瑜在电话里轻轻地问，“我现在要送他去空港……你过来吗？”
咬着唇，他发现自己无法爽快地做出决定，于是勾起嘴角，嘲讽自己竟也优柔寡断起来。
“是君文乙轩，他想见你。”
不得不承认，周瑜的这一句，是这世界上最具有魔力的咒语。
直中他的要害。
他们在火车上相遇，在航空港送别。
骄阳亦如炽焰之火，炙烤着大地热浪滚滚。风沙中有芳草的味道，只是闻着不觉得清新，而是干燥烦闷。
长长的影子斜倒在地上，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一个健朗，一个修长。
一个身姿笔挺，一个却弯着腰，靠在栏杆上。
嘴上叼着烟，他悄悄地看着他温柔似水的脸庞，却看出，那眼中的归心似箭。
[“这是你的位子？”]
[“哈哈，我觉得这个主题挺适合你，那只小猪很可爱的。”]
[“哦，那我们挺有缘的。”]
[“嗯，很好，你比这世上大部分的人聪明。”]
[“我现在是你的医生。”]
[“不是说了嘛，狂是网名，我的真名叫尹正，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一级参谋部课长，军阶呢很不巧地比你大了几级，所以你要叫我声‘老大’。”]
[“呆子！你跟敌人也发扬谦让精神吗？！冲上去，不要跟他们客气，这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我们打一个赌，如果你输了，帮我打扫房间一个月。”]
[“以后不叫你呆子了，叫你小银。”]
[“银头发的嘛，那就叫小银喽。”]
尹正递出手机，君文乙轩愣了愣，竟忘了要去接。
手机的屏保依然是他们相遇时，尹正设置的“小猪主题”，就好像赌期明明已经过去，他却还是每天傍晚会到尹正家帮他打扫房间，他从来不会去刻意改变某些事物，而只是慢慢地养成了习惯之后，就觉得这是生活的一部分。
接过手机的一瞬间，他们相碰在一起的手似乎有些尴尬，他注意到尹正快速缩回手去，他拿着手机，良久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对尹正温和地浅笑，说：“小雨……你要多关心关心他，他喜欢罗宋汤，还有水果羹，经常做给他吃吧。”
尹正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个话题会是从小雨开始，不屑地撇撇嘴，心里堵得难受。
“小雨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他需要什么。”
他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有太多想说的话。
他始终高傲地昂起头，不愿让人看见他挫败的样子。
君文乙轩看见他这个小动作，心里有一丝惆怅。
“我的小P……”
“啊，忘在宾馆里了，你没拿吗？”
君文乙轩耸了耸肩：“算了，下次有机会来拿吧，或者，你寄给我。”
“哦，好。”尹正始终冷冷淡淡，口吻很敷衍。
其实，他是不想看到对方的表情，不想看到那双思念着别人的双眼。
“你和叶子他们打过招呼了？”他尽量寻找无关紧要的话题，避开烦人的情绪。
“嗯，是他们帮我整理行礼的，还有在家里的东西，他说慢点帮我装箱邮递给我。”
“哦，那家里还有不少东西呢，全都要吗？慢点我帮你去整理好了，叶子粗心大意的。”
“谢谢……长官。”
含有敬意的道谢，尹正不满地暗暗捏住栏杆，可是表面上还是那样轻描淡写：“你自己保重身体。回到特行队好好干吧，三个博士头衔的机械天才，待在我这……或许是有点浪费了。”
“你也保重。”虽然听出尹正强烈的讽刺意味，但君文温驯的个性终究还是将矛盾一笔带过。
尹正故意背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他，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都说天才和天才，要么很容易交流，要么互相抵触。他和尹正绝对属于后者吧？
他看着那颗高傲的脑袋，两人长时间没有更多的话语，只余下尴尬。于是，纵使他希望能化解昨夜的矛盾，能在和睦的气氛中离开，最后也只好默默地走。
“我走了，再见。”他没有行礼，而是简单地道别。尹正也没有回过头来，敷衍地挥了挥手，始终背对着他。
他想，他们之间那激烈的矛盾终究还是保留到他们分别，前一晚的争吵，似乎成为了此行在后勤部的休止符。
最后这样草草地道别，在彼此心中留下隔阂，他很遗憾，没能和尹正好聚好散。
而尹正，也始终没有回头。
他那颗骄傲的心，不容许自己流露出不舍，那种软弱的情绪，他打从心底摒弃。
在彼此都对对方怀有芥蒂的情况下分手，直到君文乙轩登上飞艇，始终是背离。就连他透过舱门看到的，依然是尹正的背影，斜斜地靠在栏杆上，低着头，那是他留在他眼中最后的一个潇洒身姿。
他默默地叹息，不欢而散，并不是他希望的结果，然而，那已是事实。
[小银，你永远留在我身边吧，不要再到别的地方去吃苦了。]
龙桦树一定没有听到他的愿望。
[希望七戒不会再受到伤害，希望有一天，他可以过平淡的生活。]
龙桦树或许只听见了一个人的愿望。
那时候，因为七戒需要他，所以，他走了。
以笔挺的军姿站立在长官面前，他以前的长官，他现在的长官——特行一大队总队长，朱华•雷亚斯上校。一个谦和，亲切，时而有些犯糊涂，会说些让人哭笑不得无从应对的指令的男人。
雷亚斯上校柔目看了看他，微微笑道：“坐下吧，你有伤在身，注意修养。”
“谢谢长官！我没事。”
雷亚斯浅浅地一笑，意味深长地勾勒起嘴角，似乎在思索什么：“尹少校……好像不太舍得你。”
君文愣了愣，雷亚斯马上又摇摇头，“呵呵，没什么。我应该祝贺你，重新归队。”
“是！长官！”他刚要坐下，又急忙站直身子，精神抖擞地回应长官。
雷亚斯示意他坐下，他这才安心坐到隔着走廊的另一边座位，一时半会有些无所适从。
飞艇在高空中匀速航行，云雾飘过窗口，碧蓝的天异常深邃迷人。它们映在君文乙轩浅褐色的眸子中，如同思念的潮水一般。
他自己也没想到，上校会那么快来接他，他甚至怀疑，可能会有任务交给他，需要他马上出任，所以才争分夺秒的。
集体度假旅行中，忽然离开金陵城，离开后勤部的大家，他忽然有些不适应。只是，明白军人的人事调动频繁，若能就此回到七戒身边，他一边谢天谢地，一边也没有太多留恋。
他不求什么，只求能够守在七戒身边，陪伴他，直到死亡。
这时候，雷亚斯上校忽然说：“不过，我这次不是接你到空军基地。”君文乙轩哑然地看向上校，后者顿了顿，余留了一些空隙后，才道，“研究部开发了一台新型ARE，是准备给上官少尉使用的。”
呆了一会，他才慢慢地消化了长官的意思，不忍地悄悄蹙眉：“是么……”
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和期盼的心情大打折扣。
ARE，那种摧残七戒身体的东西，他对之只有厌恶，却又不得不接受它。
因为他们是军人，是ARE的技术员和操作师。
是ARE，才将他和七戒紧密联系在一起。
“新的ARE优化了很多功能，不过仍在实验阶段。本来，应该需要上官少尉亲自去测试装甲性能，不过我刚刚批准了他的休假。”雷亚斯上校不紧不慢地说，轻叹着，望着窗外的目光有着成熟男子的深沉，也有一丝年轻人的爽直，“他前阵子连续参与作战，刚刚伤愈出院，是应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想到七戒的伤，君文乙轩黯然低下头。
雷亚斯上校继续说：“他是我们东方军司最优秀的ARE操作师，总司令官很器重他，所以，这台新的ARE可以说是专门为他度身定做的。”说到这，他转头看向银发少尉，婉转地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君文乙轩愣了愣，心里虽有点无奈，却知道不可以表露出来：“明白。是需要我去进行技术性模拟测试吧？”
“技术部分需要你的才能，你这也是在帮他。”雷亚斯上校委婉地笑着说。
ARE同样也是七戒留在军队里的唯一价值，除去这个，他什么都不是，甚至会一无所有。
君文乙轩点头：“我一定尽力。”
七戒，只要是能为你做的，无论什么，我都会不惜一切。
如果ARE是能让我留在你身边唯一的理由，我也义无反顾。
请原谅我的自私。你知不知道，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快点奔到你身边，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回到宾馆里，他窝在沙发上，用君文乙轩的白色小P打游戏，完全忘记了时间。
一边抽烟，一边沉迷在游戏中，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刘星来叫他吃饭的时候，忍不住用手挥散刺鼻的烟雾，直皱眉头：“不下去吃饭？”
“不吃了。”他埋头于小P中，懒懒地吩咐道，“帮我带包烟。”
刘星看出他的异样，越发皱紧眉头，倚着电视柜，对他叹气：“老大，没事吧？”
“没事。”尹正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应和，“你有事吗？”
刘星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但是老大你……心里肯定有事。”
正巧，他的猎人又被龙喷火喷得一格血都不剩，他无奈地皱了皱眉，这才抬头，看见他最得力的下属正用试探的目光冲他微笑。
他无聊地撇撇嘴，把小P往腿上一搁：“没事瞎扯什么，下去吃饭去。我睡会，有事再叫我。”
故意打打哈气，他慢慢踱向床，一头倒下去，把脸整个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了。
刘星固执地跟到床边，低头静静看了一会，弯起嘴角：“老大，每次你心情一不好，就不吃东西。队里的人都知道，尤其……是温宝宝。”
一开始，尹正始终把头闷在枕头里，似乎是透不过气了，才忽然翻身，仰面大口大口地贪婪吸取新鲜空气，看他这幅自虐的样子，刘星不禁皱起眉头。
“你到底想说什么？”尹正略微带着不耐烦，粗声粗气地问，“痛快点，说。”
刘星轻轻叹了一口气，嘴边泛起微笑，却是苦涩的：“就是宝宝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她坐在床边，等尹正的回答。
“妈的！一个接一个，都不是小孩子了，还需要别人哄么！”尹正不耐烦地抱怨，一手揪着被单，浮躁得很。
心情不好的时候，连最得力的下属都拿琐事来烦他，他现在哪有心情管温宝宝！
“你知道吧。”刘星执着地赖在床边不走，心平气和地说，“温宝宝……他把你看得很特别。”
“废话！我是他老大！”尹正心烦气躁地大声吼道。
刘星则和他形成鲜明对比，语气很平静：“呵，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崇拜你。不过现在，我敢肯定……他喜欢你。”
“滚！我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尹正粗鲁地怒骂，“叶子的八卦，你也信啊？！你们都脑子抽住了，是不是！”
刘星的目光有点无奈，悄悄地看了看老大：“叶子不知道这件事，是丁宁说的，他和温宝宝走得近，老早就看出来了。”
“切，我看温宝宝喜欢他还差不多！”尹正带着强烈的讥讽意味，反驳。
刘星见尹正暴躁的脾气，断定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轻声叹着起身，准备离开前，又犹豫了起来：“你不吃饭，温宝宝也不吃饭，你不开心，他更阴沉着脸像死人……老大，这件事你考虑清楚了。我就怕温宝宝万一出事，叶子跟你拼命，事情就复杂了。”
尹正突然气冲冲地坐起来，呼呼地喘了几声，光火地瞪着刘星：“你把温宝宝叫来，我有办法让他死心！”
刘星暗暗揣测老大的意图，走的时候有点不安。
烟，是一种用来寄托的习惯。
尹正坐在床边，不似以往那么潇洒有型，反而是一种萎靡不振的流氓腔调，凶猛地吸烟，不耐烦地眨眼。
不久，温宝宝走进他的房间，站在他跟前一声不吭。
他清楚了解温宝宝闷葫芦的个性，他不说话，温宝宝只会安静地等着，站上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都不会吭声。
于是，他抬头，看着那张冷漠而苍白的脸，对那一脸的沉默和眼中隐隐的不安感到很烦躁。
“过来。”他冷冷的，以命令的口吻说。
温宝宝惟命是从走近他，几乎站到尹正叉开的双膝之间，像一根棒子似的直立着。他很聪明，一下子就领会了尹正的意思。
低着头，冷冷的，还是不说话，只是眼中的不安又增加了一点。
尹正把烟灭掉，清冷的笑容中有一丝晦涩。
也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神色，令温宝宝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克制着浑身战栗的感觉。
他一向很敏感，观察力也极其敏锐，对周遭事物的风吹草丛，蛛丝马迹，即使是再微妙的变化，他都能察觉出来。
他对不关心的事淡然处之，但对于关心的事则异常在意。
这些，尹正都知道，周瑜也提醒过他，如果他对某一个人产生了感情，温宝宝一定是第一个察觉到的。
可是，温宝宝应该也很清楚他对他的态度吧？
“宝宝，你今年十六岁了吧？”他歪着嘴，腔调颇有些调戏的味道。
他不抬头看温宝宝，温宝宝也没有出声。
等了一会，他冷笑，喃喃嘀咕：“生理上已经成熟了……”
忽然，没有预兆地，他抓住温宝宝的手臂把他往床边一拖，温宝宝毫无防备地倒了下去，被压在他身下。
他们交汇的目光没有柔情，而是彼此不相上下的对峙。
尹正冷漠的眸轻轻垂下，温宝宝愕然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双眸又被一片寒冷覆盖。
他眼中有不安，可是他面对他却很镇定。
尹正推倒温宝宝，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却没料到这种行为并没有让温宝宝退却。于是，他粗鲁地扯开温宝宝的衣领，弄乱了他原本整洁的衣服，带着讥讽的笑容威吓道：“你确定想和男人做这种事？确定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第一次会比较痛，不过我会温柔一点的。”
他眯紧的双眼是冷酷的嘲弄，蛊惑人心的话语只是一种警告，温宝宝看着，听着，良久不说话。
然而，他却也非常安静地待在尹正身下，没有要挣开的任何一个动作。
“喂，好歹表个态啊！”尹正等得不耐烦，而时间拖得越长，越觉得自己的行动毫无威慑力。
温宝宝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隐藏起内心的恐慌，眼神冰洌而沉冷，竟然毫不逃避尹正的目光：“如果你想拿我发泄，我无所谓……你也不需要对我温柔，不是真心的……不需要。”
他的态度很强硬，可是语气很软弱，晃开的眼神拂过一瞬即逝的感伤，最后依然沉淀为冷漠。
尹正气得咬牙切齿，突然很想实实在在地让他尝点苦头，可是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当然不会禽兽到拿他当出气筒。
“哼，我要是真上了你，叶子会杀了我。”
叶子把温宝宝当作亲弟弟一般疼爱，虽然温宝宝有意疏远他，他还是一头热。正如刘星说的，这关系越来越复杂了。
温宝宝转过脸来，坦然自若地凝视尹正，动了动唇角，口中轻轻逸出一丝忧伤：“我连当替代品都不够资格吗……”
尹正心里一怒，放开温宝宝，迅速离开床：“你变态啊，喜欢男人！”
温宝宝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睁着双眼，黑色中是令人战栗的执着，还有隐隐的哀伤：“你不也对一个男人动心了？”
宝宝的声音不大，却恍如轰雷，震碎了他的心，隐隐地绞痛。
他咬得牙龈生疼，从齿缝间挤出尖锐的声音，让自己变得残忍：“你才十六岁，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温宝宝的声音坚决而干脆，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怀疑。
可是这样，根本就等于把尹正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滚！”他只能下逐客令，希望对方不要再抱有一丝希望，却觉得这样还是于事无补。
喜欢把心藏在深处的人，更不会让别人轻易动摇它。
温宝宝揪紧衣领，低着头，默不做声地快步走出他的房间。然而他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不自主地缩紧臂膀，狠命咬破了唇。
我们都是，在被伤害了之后，便去伤害别人。
原本的天平，因为他的出现而失去了平衡，我们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去弥补这个裂痕。
后勤部人物小资料
尹正（昵称/狂 绰号/疯狂的豺狼）年龄：19岁身高：181CM（自认还能再长高= =b）体重：60KG生辰：11月21日发色：黑色瞳色：黑色肤色：白皙，是那种比较白净的感觉外貌：阴冷，给人比较尖锐的印象，由于非常注重打扮，所以会尝试不同风格气质的造型性情：狂，正如他使用的网名，这是他最显著的一个特点。自以为是，狂傲嚣张，死要面子，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很难被说服的那种类型= =b其实不太喜欢和别人亲近，但是又怕寂寞。占有欲很强，目标性很明确，对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会誓不罢休，具有强烈的主导意识，偶尔容易冲动。如周瑜所说，温柔文静的人才适合他^^b对某些事物很执着长久，对某些则容易喜新厌旧。
身份：东方军司•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一级参谋部课长军阶：少校学历：甲子学舍附属中管大学生化系生物工程一年级学生（甲子学舍是一个在全国范围普及的学院联盟，它的生化系非常有名……以出怪胎而闻名！= =b）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喜欢的食物：只要是好吃的（小银做的，不好吃也会全部吃掉），胃口绝对是外星人级别的= =讨厌的食物：火锅，觉得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里丢就能吃这种行为实在太没品了！
喜欢的物件：眼镜（但是自己不戴，主要是觉得周瑜戴眼镜很好看），圣罗兰香水爱好：摇滚乐（电子类乐器都尝试着玩过，谁让他什么都喜欢尝试一下呢= =b），游戏，网球，侦探小说，集体旅行，泡温泉，服装设计（这个很意外吧，其实他对服装方面真的有偏执），调戏小银（这个……XE了^^b），总之，他的爱好太多，而且很善变，说也说不完= =b擅长：嗯……他会说：“没什么是我不擅长的！”-v-b（自大啊，这个人……）不擅长：处理感情的问题很无能= =（当然，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喜欢的颜色：七色（尹正：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有它的魅力-v-作为一个对色彩敏锐的人，不能有偏向……）最爱的人：自己（自恋= =b），君文乙轩（认定了，就不会变！）最讨厌的人：暂时保密理想：爱情事业两手抓= =b，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并且和爱人一起分享他的成就，然后沾沾自喜，得意忘形-v-魅力值：10，自己给自己打的= =自恋……
智力值：8，总是离周瑜还差一步，心里的永恨啊，另外就是情商稍微差了点体力值：7，稍微有点懒惰= =亲和力：2，尹正说：亲和力？我需要吗？/然后碰到问题，潇洒一挥手，说：鱼，你搞定。
自信度：10，他不自信，那真没人自信了……
私欲：7情商：5（感情的事其实是最大的弱点= =b，只能用“无能”两字形容）攻受值：受/0，尹正说：想都不要想！还不快到本大爷身下！（然后，一把抱住，不放了= =b）；狂傲黑心攻/9，就是会把对方啃得干干净净，拨了皮吃了，还想连骨头一起吞（别忘了，他不但是狼，而且是贪心的豺狼！）能力综合值：53.5（攻受值取平均值）周瑜（昵称/鱼 绰号/微笑的老鹰）年龄：19岁身高：173CM（小而强大……）体重：48KG（非常瘦小）生辰：11月21日（没错，和狂同年同月同日生^^不过，其实……）发色：黑色（透红）瞳色：黑色肤色：正常，不是很白，比较健康，阳光的那种肤色外貌：身材娇小，有一点娃娃脸，看起来很乖巧的那种阳光帅气的男生性情：明朗，热心，阳光，温和，就像他的声音一样温润如玉，极好相处。设定中是一个天才，脑瓜好得不像人类= =看人的眼光很准，待人处事比较柔软淡定，当然，他看上去很稳重可靠，值得别人信赖和依托，时常帮别人善后圆场，但其实都是表面，他真正的内心实际上很冷淡，很少对别人袒露心声说自己的事，很少有真正交心的朋友，嗯……简单来说，就是“城府极深”= =b而且，有点腹黑哦，嘿嘿……
身份：东方军司•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财务处副长军阶：中校学历：东林汉学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一年级学生家庭成员：父亲、母亲、两个妹妹（双胞胎）喜欢的食物：没啥特别喜欢的……（胃不好，胃口很小但会乱吃东西）讨厌的食物：麻辣刺激的（绕了他的胃吧……）喜欢的物件：银色钥匙爱好：网球，跳舞，越野长跑，养养小动物（比如金鱼，大只的宠物就算了……）不擅长： 天才会有不擅长的吗？（其实他也有点自恋……）喜欢的颜色：白色，柠檬黄色（觉得嫩嫩的，和可爱-v-）最爱的人： 坚决保密= =b最讨厌的人： 同上！
理想：这个嘛……大概是摆脱老是为狂收拾烂摊子的大魔咒吧！
魅力值：8，相当有魅力的，就是人矮= =智力值：10，这个不用说明了吧体力值：7亲和力：9，很有亲和力的人^^自信度：9私欲：8情商：8攻受值：腹黑受/7，这个……主要是身材小，天生当受的命运啊，但是脑子特别好使，要偏他上床不容易……；懒惰痞子攻/4，他会说：算了，这活蛮累的，还是躺着比较舒服= =b能力综合值：64.5（怪怪……不亏是天才）叶子年龄：18岁身高：179CM体重：65KG生辰：5月2日发色：褐色（本色，不过一般都会染别的颜色）瞳色：深褐肤色：浅浅的小麦色吧，阳光型健康肤色外貌：身材比较高大，有一张标准的帅哥脸，五官硬朗，拆开看不好看，可是组合在一起却很帅气。目前是草皮头，喜欢打扮得朋克风格。
性情：标准的外热内热，表里如一型。爽直，开朗，健谈，有点话佬= =b很喜欢交朋友，很喜欢搭讪，类似邻家大哥哥那种感觉^^不过也有不少怪癖，比如喜欢看耽美小说，虽然本人没那种倾向……既然是狂的部下，自然有狂的本色，不然怎么能成为“狂人帮”的成员呢……他很听不得别人说他好，耳根子软，与乐于助人。有点自大，对温宝宝很照顾，把他看成是自己的亲弟弟。
身份：东方军司•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一级参谋部幕僚军阶：少尉学历：首都私立光环联合学院高三学生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喜欢的食物：牛奶，馅饼，铜锣烧，乌冬面讨厌的食物：带鱼，南瓜喜欢的物件：帽子，腰链爱好：运动类项目，打桌球（打得非常好哦～）不擅长：做持续性的需要极度耐心来完成的事，比如钓鱼喜欢的颜色：天蓝，宝蓝最爱的人：未来的老婆吧= =b最讨厌的人：钉子！还有皇羽门的人！
理想：娶个绝色美人当老婆，最好家务全能，床上功夫又很了得！
魅力值：8，依然是相当有自信的人，狂是自恋，他是自大！
智力值：7体力值：7亲和力：7，像温宝宝那种性格就特别不容易和他相处……
自信度：8私欲：6情商：8攻受值：别扭倔强受/7，让他被人00XX，他实在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健气攻/7，这个，绝对是典型的呀-v-没啥好说的。而且，绝对是好老公类型哦^^能力综合值：58叶律（大家喜欢叫“叶绿素”）年龄：23岁身高：176CM体重：62KG生辰：2月9日发色：黑色瞳色：深蓝色肤色：正常的白外貌：偏瘦，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和他的冷笑话一样，尖尖的脸，温和中带点小邪恶。
性情：嗯……这个人很不好说，基本上都蛮和气的，但是偶尔喜欢说冷笑话，能秒杀一批人= =b办事能力很强，逻辑性很强，对数字特别敏感，处事也比较有计划性，可以把一件事考虑得比较全面，所以尹正还是比较器重他的。做人方面属于中规中矩，当然，这样的人反而让人很难看透。
身份：东方军司•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一级参谋部幕僚军阶：中尉学历：首都军事机械工程学院毕业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喜欢的食物：沙丁鱼，三文鱼，海苔，意大利面讨厌的食物：嗯……暂时想不出，貌似没有吧^^b喜欢的物件：一定要算的话，大概是手表吧（最好是名牌的～）爱好：游泳，KTV唱歌，泡吧（想不到吧）不擅长：绘画（叶子说：他画的东西，比毕加索还抽象艺术！）喜欢的颜色：烟灰色最爱的人：暂时没有最讨厌的人：毕加索！（律：我的画明明比他的好看！）理想：曾经想过当一名营养师，阴差阳错当了军人，失误……
魅力值：6，嗯，差强人意吧智力值：7体力值：7亲和力：6自信度：7私欲：7情商：8攻受值：阴毒受/3，小心他在你耳边讲冷笑话……边做边讲……；阴毒攻/7，继续冷笑话……
能力综合值：53温宝宝年龄：16岁身高：177CM体重：57KG生辰：9月3日发色：黑色瞳色：黑色肤色：苍白外貌：清瘦，阴冷，苍白，总之，有点像幽灵似的……
性情：他的性格很奇特，也很极端。平时都冷冰冰的，内心的喜怒绝不外露，对不在意的事淡然处之，很冷漠。但是对在意的事却很敏感，很纠结。观察力超强，直觉也很好，又很聪明，所以其实想的事也多，但是绝对不会对别人坦露心声，包括丁宁在内。照周瑜的说法，就是一竿子打不出半句话的闷葫芦，可是心思细腻慎密得要人命……哈哈身份：东方军司•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一级参谋部幕僚军阶：少尉学历：首都私立光环联合学院高一学生（嫩啊……）家庭成员：父亲、母亲、两个哥哥喜欢的食物：还是清淡的好，虽然不太挑食讨厌的食物：葱，蒜，生姜，胡萝卜……（真的不挑食么？）喜欢的物件：眼镜（可以遮蔽藏匿自己的视线），尹正送的怀表爱好：网球，扑克牌不擅长：交际……（讨厌吵杂的环境，喜欢安静和独处）喜欢的颜色：黑，白最爱的人：……老大。
最讨厌的人：和老大特别亲近的，君文乙轩排第一个……
理想：超越自己的极限，永远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弱点，目标会随着阶段性的成功而进一步提高魅力值：5，虽然长得很不错，却实在不算有魅力……
智力值：8体力值：7亲和力：3，- -b自信度：7，尹正的人，没几个是不自信的……
私欲：9，独占欲很强，很强，真的很强……
情商：8攻受值：清冷受/7，感觉，是人都看得出来……；腹黑攻/7，内心藏了太多。
能力综合值：54刘星年龄：25岁身高：170CM体重：48KG生辰：10月14日发色：暗红瞳色：橄榄绿肤色：普通，正常外貌：高高瘦瘦，小小的瓜子脸，很标志的美女，妖艳型性情：她或许给人以知性的感觉，不过属于冷骨美人那种，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实际上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这点从她喜欢飙车以及张扬的打扮可以看出，内心有着狂野的一面。不太用“清冷”来形容女性，不过她的外表属于给人以温温淡淡的清冷感，说话比较温和，富有磁性的嗓音也让人觉得她温和，可实际上她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女人，常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迫力，甚至胜过男人的气魄，所谓“巾帼不让须眉”。理智，感性，对于事物能够保有绝对公正的判断力。
身份：东方军司•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一级参谋部幕僚军阶：上尉学历：东林汉学医科大学法医系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弟弟喜欢的食物：和式料理，蛋一类的食物讨厌的食物：甜辣酱（觉得又甜又辣的味道实在难以理解）喜欢的物件：朋克风格的东西，可爱的挂件爱好：飙车，冲浪，游泳，舞台剧（她可是萧女王的忠实粉丝哦^^）不擅长：益智类游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于此类毫无办法）喜欢的颜色：红，靛青最爱的人：目前是弟弟最讨厌的人：大学里的教务处主任（时常因为夸张的打扮而被叫去听念经……）理想：想看看尹正这样的人，能达到什么样的成就（所以当初放弃了当法医的梦想）魅力值：7，犹如女王一般高不可攀的魅力智力值：8体力值：5亲和力：5，能合得来则合，合不来的会觉得她很冷淡自信度：7私欲：6情商：7攻受值：知性受/8，总之，作为女性，这方面绝对没问题，可以让对方很满意；女王攻/5，都说了是女王气质的人了么……
能力综合值：51.5白姗姗年龄：22岁身高：158CM体重：45KG生辰：7月2日发色：茶色瞳色：浅咖啡色肤色：正常，有一点点偏被阳光晒的那种健康肤色外貌：清新靓丽，外表比较中性化，大眼睛，不算很漂亮，但是却很抢眼（尹正是颜控= =不是帅哥美女的，不要！）性情：活泼，奔放，乐观，积极，在集体的环境中时常和叶子一搭一唱，显得很聒噪= =b能力很强，也很独断，不过性格外露的关系，会有些轻率吧。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受到白家祖宗的影响，对占卜算卦类的事很热衷。说话比较直，很有男孩子的气概，所以一般和男生混得比较开。很喜欢和叶子两个人一起八卦，但在爱情方面似乎很迟钝。
身份：东方军司•后勤统合军务本部战略综合一级参谋部幕僚军阶：少尉学历：国立安治天元理工大学心理学研究生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喜欢的食物：菌菇烫，水果色拉讨厌的食物：带鱼喜欢的物件：靴子，短夹克配紧身裤（最喜欢的打扮）爱好：八卦= =b，对于各类八卦新闻八卦消息都很有兴趣，占卜学（曾经想考，父母不准）不擅长：烹饪（拿着勺子只想用来打人，拿了锅子只想用来砸人……）喜欢的颜色：青草绿，粉色系最爱的人：目前……大概是自己吧最讨厌的人：好像……也暂时想不出……（白姗姗：我是和平主义者）理想：成立白姗姗灵异学事务所……
魅力值：5，小妮子魅力欠缺了点……
智力值：8体力值：5亲和力：6，开朗的个性比较容易与人相处自信度：7私欲：6情商：4，爱情细胞比较少攻受值：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是一种常识下的模式行为，其实本质并没有区别。所以说这种事还是欣赏别人的好= =b，尤其是看一个直男怎么变弯的过程，似乎很有趣。（呃，综合一下给个3分吧……）能力综合值：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