悱患相思 番外
村里人都知道张老太太疼孙子疼到心肝里，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张小也从小就调皮，掏鸟窝摸鸡蛋，上树下河，小猴子一样。
张小也和村里的小孩打架，那家妈妈找上门来。
张老太太一边给人陪著不是，一边问张小也：“快道歉，你打人家做什麼？”
张小也扬著脖子不愿意道歉：“他骂我没爹教没娘养！”
张老太太怒了，叉著腰把那家人骂回去。
张老太太年轻时是广播站的，骂人不吐脏字却能骂的让人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
“小也，谁再说这种话告诉奶奶。”老太太摸著张小也的脑袋，“奶奶给你出头，你爸你妈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
张小也低头应了一声，然后抱著老太太说：“奶奶，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张老太太心疼他，蹲下来在那张小脸上亲了又亲。
张爸爸张妈妈来了，从城里带来了不少东西，在床上堆成了一堆。
张小也趴在门上往屋子里张望。
衣服，玩具，零食。花花绿绿，很新奇也很好看。
“小也，过来这边。”张妈妈手里晃著小足球。
“小也，过来。”张爸爸拿起一袋牛肉干，“给你吃好吃的。”
张小也依然用手抓著门框，眨著一双乌黑的眼睛望著他们。
张爸爸张妈妈对视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年只见几次面，张小也更小的时候看见他们还会高兴的跑过来，抱著大腿喊爸爸妈妈，这些年长大了些，那种不在父母身边的疏离感体现出来，对他们越来越冷淡。
“小也。”张小也的奶奶打著圆场，“过来看看你爸爸你妈妈给你买的衣服，下次出去和小朋友玩的时候穿上。”
张小也依然没有动。
张爸爸拿著新衣服走过去，蹲在张小也面前：“小也，穿上试试？”
张小也盯著他爸爸，忽然开口：“你们為什麼不要我？”
稚嫩的童音清清脆脆的，带著强烈的倔强和不满。
看著儿子儿媳脸上的尷尬表情，张老太太加重了语气：“小也！”
张小也看他们一眼，转身跑了。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半晌，张妈妈笑了笑，说：“妈，小也再过几年小学就毕业了吧，到时候我们打算把他接回去上初中，那边教学环境好，对小也以后发展也好。”
张老太太愣了很久，然后点点头。
夏天天气热，村里小孩经常去河里玩水。张小也吃过晚饭就要往外跑，张老太太喊：“不许去河里！”
张小也急著出去，大声的应了一声就没了影，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见。
张老太太带著老花镜坐在门口纳鞋底。
黄昏的光线不足，张老太太正站起来准备往屋子里走，忽然听见远处有人喊：“有孩子掉河里了！”
左邻右舍的村民都开始往河边跑，有人对张老太太说：“我刚才看你家小也在河边。”
老太太心里一凉，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河边跑。
河岸边站了一群人，张老太太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昏过去，踉踉蹌蹌的挤进去。
溺水的孩子已经被救上来，村里的医生正在急救。
不是张小也。
老太太转头喊：“小也！小也！张小也！”
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从人群中冒出来：“奶奶？”
张小也手里拎著衣服，头发湿忽忽的，一看就是刚从河里出来。
张老太太气急，拽著他走出来，随手折了根树枝抽他。
张小也一边躲一边叫：“為啥打我，奶奶你不讲理。”
孩子不知道大人心里的著急，张老太太扔掉手里的树枝，转身就走。
张小也追上去：“奶奶，奶奶你怎麼哭了。”
老太太说：“我没你这麼不听话的孩子。”
张小也慌张的去拽老太太的袖子，被甩掉了。
身后再没了声音，连追上来的脚步声都没有了。
张老太太走了几步，扭头去看，张小也站在原地，红著眼眶望著这边。
天空被夕阳染的一片金黄，乡间土路的两边是翠绿的稼苗，层层叠叠的晚霞下，那小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奶奶……”张小也忽然哭出来，“你不能不要我……”
张老太太抹了把眼睛，那孩子便一路哭著跑过来，一头扑在老太太的怀里。
“奶奶我错了……”张小也哭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别不要我……你留著我……我长大给你买大房子……我一直陪著你……我再不调皮了……你别不要我……”
“傻孩子。”张老太太老泪纵横，擦著那张小脸上的泪水，“我怎麼会不要你。”
……
……
“我会有出息……我会很懂事……我会成為很了不起的人，你要什麼我都买给你，所以，奶奶，你要等著，等到我回来，然后我就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张小也被父母带回城里的时候，拉著老太太不松手，口里念叨的也依然是这样几句话。
时过境迁，子欲养而亲不待。
可是即使他不在了，回忆也会告诉你，他曾经很爱你。
“奶奶，我大学毕业了，也找到工作了。”青年对著墓碑上亲人的名字微笑，“你看看，我现在看起来也像个大人了吧。”说著说著忽然点扭捏：“奶奶……我带喜欢的人来看你了，其实我俩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但是之前总怕吓到你。”
张小也扭头，对身边的人说：“过来和奶奶问句好。”
刘辉慎重其事的对著墓碑鞠躬：“奶奶，我会好好对待小也的。”
张小也一脸幸福，却依然不服输的喊：“奶奶，我也会好好对待他的。”
刘辉笑笑。
张小也蹲下，望著奶奶的墓碑：“奶奶，我现在很好，没有小时候那麼调皮，工作很顺利，同事很好相处，我可能成不了小时候说的那种能给你买下整个地球的有钱人，不过也会一步一步走下去，至少能奋斗成為个精英吧嘿嘿……老爸老妈偶尔还会对我和刘辉的关系不满，不过现在也渐渐习惯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真心接受我们的，一切事情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张小也深吸了一口气，“奶奶，看到我现在这样幸福，你也会开心吧。”
墓碑上的照片里老太太笑的一脸慈祥，张小也忽然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
刘辉揉他的头发：“以后我陪你来看奶奶。”
张小也嘴角一弯，笑了。
这个世界上，有六十多亿人口，有走在街上擦肩亦不会回首的陌生人，有嘻嘻哈哈打闹的朋友，有往日嘮嘮叨叨却把一颗心挂在你身上的亲人，有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恋人。
会有人爱著你。
并不是一个人。
并不孤单。
[ 本帖最后由 cyncyn 于 2009-8-18 10:01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