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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VIP]心甘情圆 附番外(17.4.20更) BY 莫里_ (点击:2449次)

[VIP]心甘情圆 附番外(17.4.20更) BY 莫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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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心甘情圆 BY 莫里_

文案
池骏陪朋友去宠物医院看病时,偶遇大学时的前男友。
奇怪的是,曾经的学霸前男友不知为何,记忆力衰退严重,现在只是宠物医院的普通护士。
更奇怪的是,本应该是独子的前男友,居然多了一个双胞胎弟弟,而且弟弟还是武林高手。

这是一个破镜重圆的傻白甜故事^_^

本文是宠物医院背景,来看病的既有小猫小狗小兔子,也有松鼠蜥蜴黄金蟒,既有甜暖萌,也有真实的伤病案例。
希望每一个宠物与主人的故事,都能写到你心里。

内容标签: 破镜重圆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池骏,何心远 ┃ 配角:丁大东,赵悠悠 ┃ 其它:鸟人鸟事

第一章 重逢
池骏是被丁大东咣咣咣的砸门声吵醒的。前一天他熬夜改方案改到今天早上五点,终于赶在地球另一面的客户下班前把方案传给了对方,他连电脑都顾不上关,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本打算一觉睡到下午,谁想刚闭眼三个小时,就被丁大东叫起来了。
被打扰了好梦的滋味十分糟糕,池骏黑着一张脸爬起来,打开门的表情就像是阎王出巡。
丁大东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但一想到自己怀里的小家伙,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骏骏骏骏我的骏,你可一定要帮帮我!”
池骏皱着眉头问:“出人命了?”
“出鸟命了!”
池骏下意识的低头看丁大东的鸟。
丁大东一扭胯躲过了他的视线,让怀里的小家伙露出了脑袋:“不是我,是它。”
丁大东活了快三十岁,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遛鸟。不过这里要说明的是,他遛的是正经鸟——会喘气,会扑腾,小翅膀一扇一扇,小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巴一张一张的那种鸟。
他家里养了三只和尚鹦鹉,名字清心寡欲,长得圆头圆脑,个顶个的好看。这次受伤的是其中最漂亮的白银丝和尚,丁大东早上起床时,就见着他的心肝宝贝耷拉着半边翅膀无精打采的立在抓杆上,羽毛掉了一地,羽毛被拽掉的地方还在往外渗血。
而另外两只鸟则神气活现的站在笼子的另一边,其中一只嘴角还叼着一根银毛。
不用说,打架了,二打一,赢得不光不彩。
这只白银丝和尚是丁大东刚接回来没几个月的幼鸟,原本的蓝和尚绿和尚是人家送的,养了两年膘肥体壮,丁大东手痒又接回来一只幼鸟,等到翅膀硬了,就捉摸着合笼——前几天相安无事,他这心刚放下来,结果今天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他急的要命,把小和尚往小笼子里一揣,抱着病号就往宠物医院跑。跑到楼下他傻了眼,早高峰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所有四个轮子的都走不动,那就只能求助两个轮子的了!
谁让池骏是丁大东的好友,住在同一小区里,又恰好有一辆摩托车呢。
池骏对鸟不懂,但光凭常识也能看出它模样凄惨。“翅膀骨折了?”
“还不知道呢,那两个小霸王打的。”丁大东哭丧着一张脸,“我急着带它去医院,结果楼下四个轮子的都堵的不能动,这不来求你了嘛。”
这种鸟命关天的事情池骏狠不下心不理,他回屋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几分,换了身利落的骑装,领着丁大东去了地下车库。
五分钟之后,一台拉风的哈雷摩托从车库里飞驰而出,尾灯在沉沉雾霾中划出一道亮眼的红线,闪瞎了无数在长龙车阵里动弹不得的车主。
这辆摩托车是池骏极为重视的宝贝,当初在车行被他一眼相中,交了定金后足足等了三个月,才漂洋过海到了他手里。池骏对车爱护无比,每个月都要养护,即使工作再忙也要抽空去郊区跑山,若不是丁大东这次求上门来,他本打算摩托车后座的第一次留给自己未来的爱人。
黑衣骑士压低身子,精神高度集中,仔细的寻找着车与车之间的空隙,油门轰鸣,灵巧的像是一只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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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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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番外也更一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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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番外 很高兴遇到你(一)

何心远失魂落魄的走出妇产科住院部。
护士站的小护士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 问他:“你没找到病房吗?”
他大梦初醒的“啊”了一声, 打起精神说:“找到了。就是……病房里人有点多,我一会儿再进去。”
护士理解的点点头:“这几天来看她的人确实挺多的。不过你妈是高龄产妇, 确实很不容……”
“她不是我妈。”何心远突然打断她。
“可是你刚才……”
何心远说:“她是我养母。”
护士赶忙道歉:“不好意思, 我之前不知道。”
“没关系, ”何心远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笑出来,“我也是刚知道的。”

何心远一直觉得, 自己从小到大虽然不算一帆风顺, 但经过的坎坷并不多,只要他努力, 那一切障碍都能克服。
所以在他得知家里因为拮据, 打算让他上完初中就辍学时, 他拼命读书,使劲跳级,希望给父母减轻负担。
所以在他十五岁以市状元的成绩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即使父母觉得他学兽医太丢脸, 断掉了他的生活费, 他还是靠奖学金安然度过了本科五年。
所以在他研究生外保失败后, 他挑灯夜战,依旧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到了本校名导麾下。
……可是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却在二十二岁时,世界一片片崩塌。
研三的第一个学期,他以随队实习生的身份加入了某兽用疫苗公司的取样队, 到农村调研,结果被毒蚊子叮咬,因为山路被泥石流冲毁,他烧了将近一个星期,才被救援人员用直升机救走。可当他在病床上睁开眼后,面对的却是海马体永久受损,记忆一片模糊。
曾经他过目不忘的教科书,曾经毫无障碍阅读的外文文献,却在现在的他眼里成了天书。
他连自己完成了四分之三的学位论文都读不懂,本来可以顺利毕业,却只能无限延期,还要劳烦导师为他来回奔走。
赔偿的事情遥遥无期,拿不到毕业证,工作没有着落,曾经他以为毕业之后他就能真正独立,如今看来完全是痴心妄想。
家里人在刚得知他生病时,确实来照看过他一段时间,他们见他只是记忆丧失而不是变成智障,就没再操心,很快就回了老家。面对亲缘淡薄的父母,何心远虽然觉得非常失落,但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安慰自己:他已经是个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总不能让父母替他操心呀。之后每周一次的通话时间,何心远也是报喜不报忧。
可能是因为他伪装的太好了吧,渐渐的,电话往来越来越少,通话时间越来越短,等到何心远想起时,他已经和父母一个月没说过一句话了。
他羞愧不已,自责失忆并不是忘掉父母的借口,赶快给他们打电话报平安。可是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他又转去给亲戚打。
好在亲戚的电话通了——“你妈上周生娃儿了,你怎么不知道回来看看啊?”
何心远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
第二天一早,何心远急急踏上了回家的火车。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一会儿嫉妒那个新出生的孩子抢走了父母的关注,一会儿又担心母亲大龄产子的困难,一会儿又开心自己有了血脉相连的妹妹,一会儿又疑惑为什么父母不把这么大的事情告诉他。
结果当他匆匆赶到医院时,却发现自己的所有心理准备都是自作多情。
原来,他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
原来,他父母领养他,只是因为算命的说这样可以为他们“招”来一个亲骨肉。
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何心远摸摸眼睛,发现一滴泪水都没有。
何心远站在病房外,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亲戚,围着新生儿欢声笑语。他甚至没有勇气踏进病房一步。
他转身就走,走到走廊拐角时,他想,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能把这件事忘了?可是他走出了护士站,走出了住院部,一直走到了医院的庭院里,刚刚听闻的一字一句依然牢牢的刻在他脑海里。
医院中庭里花香阵阵,绿树成荫,何心远坐在一颗树冠茂密的大树下,茫然四顾。
刚刚没有外露的情绪在这一刻沉重而缓慢的翻涌而上,他就像是泥足深陷的动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那些负面的情绪淹没,连一丝挣扎的想法都没有。
像是连上天都在嘲笑他的悲惨命运,恰在此时,一阵难听刺耳的鸟叫声从头顶传来,何心远不需抬头,都能听出这是乌鸦的嘲讽。
何心远循声望去,果然见在枝繁叶茂的树梢上,一只黑色的大乌鸦神气活现的站在那里。
见何心远看它,这只乌鸦得意的翘了翘尾巴,那样子像是要甩屎。所幸何心远反应的快,刚一起身,一泡白灰色的鸟屎就直直掉下,落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
何心远爱动物,即使被动物戏弄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是这只突然出现的机灵的小家伙,让他暂时从刚才的悲观情绪里解脱了出来。
北方冬天常见的乌鸦就那么三四种:大嘴乌鸦、小嘴乌鸦、秃鼻乌鸦,它们的特点是全身漆黑,喜好群体活动。每当冬季的傍晚它们成群结队的飞过天空时,见到的人都要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骂一声晦气。
然而这只乌鸦却有着橙红色的尖嘴和脚爪,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都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翅膀末端在阳光下微微反射金属光泽,正是一只红嘴山鸦。
顾名思义,红嘴山鸦多见于山区林间,胆子极大,敢偷农作物吃,也敢聚众袭击其他野生动物,繁殖快,分布广,在有些地区甚至成灾。这种乌鸦聪明的邪门,有些鸟友会养它们当宠物,甚至还能教会它们说话,发音比很多鹦鹉都清楚。
……难不成,这是一只走丢的宠物?
何心远退后几步,仰着脖子踮起脚看去,果然看到乌鸦的脚上带着金属脚环,脚环的另一端连着一根断了的脚链。
何心远是个热心肠,他正要喊人来抓鸟,忽见树冠剧烈的抖动了几下,突然间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树枝的包围中窜了出来,直直向着乌鸦扑去。
那红嘴乌鸦感受到了危险,在青年即将扑到它的时候,展翅欲飞,眼见着青年的努力即将功亏一篑。青年不甘失败,居然双脚一踩树枝,又是往前一窜,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这只狡猾的乌鸦。
然而这时的他整个身子都窜出了树外,眼看就要摔下来!
何心远想都没想,下意识的伸直手臂,飞快的向着往地面上坠落的青年奔去……
——下一秒,那青年居然止住了下降的势头,双脚勾住树枝,以一招险之又险的“倒挂金钩”挂在了树上。
何心远捧着快要跳出来的心口,战战兢兢的凑了过去,小心的观察着这个武林高手。
而倒挂着的青年则忙于禁锢胡乱扑腾的乌鸦,要堤防它的大红嘴在自己胳臂上叼出血洞。
在他们彼此的视线中,对方的相貌是眼睛在下、嘴巴在上,然而颠倒的世界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
好像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曾这般颠倒着依偎在一起。
而这,就是何心远和赵悠悠的重逢。
或者说,初遇。


第九十七章 番外 很高兴遇到你(二)

两个年纪相同的年轻人,一个站在地上, 一个倒挂在树上, 彼此的距离不到两米。
最终,还是挂在树上的青年先说话了。
他把呱呱乱叫的乌鸦夹在腋下, 主动伸出另一只手来, 落落大方的同何心远打招呼。
“你好,我是赵悠悠!”
何心远赶忙把把自己的手小心翼翼的贴到了对方的指尖, 生怕这位武林高手一使劲就把自己握碎了。
“我是何心远……那个,你要不要先下来。”
名叫赵悠悠的青年爽快的把乌鸦交到了何心远手上,叮嘱他抱住了, 然后让他后退再后退, 紧接着一个团身就从树上翻了下来。
何心远很给面子的“哇”了出来, 若不是怀里还抱着乌鸦, 他真会拍疼了双手来叫好。
因为在树上钻了半天, 赵悠悠身上沾满了灰, 他低头掸着身上的灰尘,嘴里碎碎念:“这乌鸦可真聪明,抓起来比麻雀费劲多……咦????”
他的动作顿住了。
何心远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震惊, 因为他自己也同样惊讶——这两个初次见面的大男孩,居然长得一、模、一、样!
与镜子里见到的镜像自己不同,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完全复制了自己的面容,只是在身高、肤色、发型上有所差异。
赵悠悠比何心远高了不少,他穿着一身深色带条纹的爆款运动服,领口和袖口磨出了小球球, 拉链敞开,露出了里面的POLO衫,脚上穿着一双带翅膀的运动鞋,看着十分的……刚健朴实。
而何心远一副学生打扮,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翘起的头发乱蓬蓬的,尤其他还背着双肩背包,透着一股书卷气。
赵悠悠看着何心远,何心远看着赵悠悠。
相顾无言。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
何心远心中的触动远比面上表现出来的多。几分钟之前,他还在被迫面对和父母毫无血缘关系带来的痛苦,而现在,一个真正血脉相连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他们完全相同的面貌说明了一切,何心远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面前的双胞胎兄弟只是他过度悲伤后产生的幻觉。
与内敛的他相比,赵悠悠表现的直白多了——只见赵悠悠突然高举左手,同时做了个鬼脸,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原地转了一圈,接着扭了扭屁股。
何心远:“????”
赵悠悠:“啊……果然不是镜子啊……”
何心远哪想到他这么搞怪,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他笑,赵悠悠也跟着笑,两个长相漂亮的大男孩像是傻子一样对着笑啊笑啊,引得路人经过时都要多看一眼。
他们就这么笑了半天,何心远忽然停了下来。
他问:“赵……赵悠悠是吧?这么开心的事情,你哭什么啊?”
赵悠悠抹了一把眼睛,明明满手的泪水,偏要嘴硬:“我哪里哭了?你还是看看你自己,兔子都没你眼睛红。”
话虽然说的别扭,但俩人不知何时已经抱在一起。眼泪像是小溪一样顺着脸颊淌下来,冷风吹过来,两人的脸上都被冻出了显眼的“高原红”。
他们抱得是那样的紧,红嘴乌鸦被他们挤在正中间,很不甘心的嗷嗷大叫,它叫起来毫无章法,会什么词就说什么词,虽然发音不算很准,但隐隐约约能听出来“how are you”“nice to meet you”的音调。
赵悠悠吓了一跳,忙问:“这乌鸦怎么还会说话?”
“很多乌鸦都会说话啊……这不是你的宠物?”何心远问。
“当然不是。我养我自己就很好玩了,干嘛要养别的东西。”
“我看你去抓它,还以为是你的宠物跑丢了。”
赵悠悠摇头:“我今天来医院看朋友,这乌鸦是一个老爷爷养的,我看到乌鸦往这边飞过来就帮他来抓。”
谁说乌鸦是不吉利的鸟?
幸亏有它,才能让他们兄弟相遇。
“你呢,”赵悠悠问,“你生病了?”
“不是……”何心远摇摇头,“我妈生了个女孩,我过来看看。”
赵悠悠原本搭在何心远身上的手一下攥紧了,他的表情一片空白,可眼睛里却带着光,里面挟着浓浓的渴望。
何心远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声音低低的解释:“……我也是被收养的。”
赵悠悠眼里的光就像燃尽的烛火,啪的一下就灭了。
一出生就分离,他们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是真要开口时,却发现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挑挑拣拣,把自己二十多年以来遇到的有意思的经历说给了对方听,他们缺席了对方之前的人生,现在听到什么都觉得有趣。
何心远惊叹于赵悠悠的能文善武,听他讲寺庙里的生活和娱乐圈里的光怪陆离。
而赵悠悠呢则心疼于何心远的记忆损伤,他揉揉眼睛,又羞又恼的说:“我感觉一辈子没流过的眼泪今天都流干净了。”
他可怜兮兮的问:“你……你不会一会儿就把我忘了吧?”他拉住何心远的手,自作主张的说,“以后咱们就不要分开了,我天天在你面前晃悠,你会不会记得深一点?”
兄弟俩久别重逢,磕磕绊绊的手拉着手往住院部走,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倒是被赵悠悠夹在胳臂肘下面的乌鸦一直在蹬腿,特别不老实。
赵悠悠有个师弟住院了,年纪轻轻得了癌,好在发现的及时,还是早期,过几天就能动手术。他们师门的人亲如一家,赵悠悠带着其他几个师兄的捐款过来,让他安心养病,保持乐观心态。
看望完师弟,赵悠悠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医院走廊里一阵鸡飞狗跳,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将近半米长的大乌鸦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吓得护士们花容失色,就连医生都被它撵的四处乱跑。
走廊尽头是VIP单人病房,有个坐轮椅的老头翻倒在门旁,一直在呼唤乌鸦的名字。护工赶忙把老先生从地上抱起来,赵悠悠眼尖,看到轮椅把手上拴着一条鸟脚链,另一端就挂在乌鸦的腿上。
看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赶忙追着乌鸦跑出了住院楼,一直追到了医院中庭里。
乌鸦其实非常聪明,小时候学过的课文《乌鸦喝水》里,说乌鸦可以通过往瓶子里投石子,让水位上升,从而喝到水。很多人误以为这是一篇寓言故事,就像《龟兔赛跑》一样,把乌鸦拟人化了。其实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实验,乌鸦的智慧不亚于鹦鹉,某些品种的乌鸦还能口吐人言,只是大多数人都觉得乌鸦不吉利,养的人非常少,更无从得知它的伶俐了。
这只红嘴乌鸦想必是从小和人生活在一起,所以并不怕人,反而雄赳赳的,何心远把手套贡献出来套住了它的嘴,要不然被那尖利的红嘴叼上几下,绝对要留下一串血洞不可。
兄弟俩把乌鸦送回去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恢复了安静,刚才乌鸦大闹时,大家在惊慌上打翻了不少东西,现在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有护士看到了他们怀里的乌鸦,提醒道:“动物不能带进来的……”
旁边的护士拉了拉她的衣角,对兄弟俩说:“郑老先生在最后一间。”
他们到的时候不凑巧,病房里争吵的声音太大,透过虚掩的门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说是争吵也不尽然,完全是一个中年人在声嘶力竭的吼,郑老先生只轻声回应几句,不知是身体累,还是心累。
中年人全身上下都透着阔气,说话时一直在用吼的:“爸!我把你送过来是让你养病的,不是让你来养鸟的!”
老先生说:“这房间这么大,又没人陪我说话,我把鸟接过来陪我说说话不行吗?”
“这儿这么多护工呢,你找谁说话不行啊?而且我不是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吗?你非要把那只破乌鸦弄过来,一天到晚跟叫魂儿似得,你能休息好吗?”中年人气急攻心,“而且刚刚它是不是把你轮椅弄翻了?”
“我就知道他们给你告状了……”
“不行,你在这儿我不放心,明天就转院,去省医,再不行就去上海……美国那边有特别好的靶向药,下个月签证就能下来。”
老先生倒是看得开:“别瞎花钱了……晚期了,在哪儿都一样。”
中年人怒气冲冲的说:“爸,你别这么顽固行不行?你儿子现在是大老板,早不是三十年前的打工仔了,现在你儿媳和孙子都在那边,他们都特别希望你过去安心看病。”
老先生淡淡的问:“我要去美国的话,你能把我的乌鸦也弄过去?”
冥顽不灵的老头子让中年人怒急攻心,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非要和这只乌鸦绑在一起。
“爸,咱们现在谈的是你的命!你要养只狗养只猫我都能理解,你养什么乌鸦啊?这么不吉利的玩意,一养就养二十年,你是不是有病啊?”
“对啊,我是有病啊,我癌症晚期啊。”
“……”
中年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干脆摔门离开。
在他出来之前,赵悠悠眼疾手快的把何心远拉到了一旁,生怕触中年人霉头。
待屋里安静下来,赵悠悠一手拽着何心远一手夹着乌鸦进了病房。
见到主人,好不容易老实下来的乌鸦顿时炸了羽,吱哇一阵乱叫,那声音就像是崩掉的琴弦或者是年久失修的发动机,多听一秒都能耳聋。
倒是挺喜欢乌鸦乱叫的郑老先生乐呵呵的,像是叫孩子一样招了招手,那乌鸦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从赵悠悠的铁钳之下挣脱,跐溜一下就钻了出来,委委屈屈的扑进了主人的怀里。
乌鸦大的像是一块遮天蔽日的黑布,飞的速度又快,咚的一下撞到了老先生的胸口,把原本坐在床上的主人撞的仰躺了下去。
护工吓得不得了,赶忙冲过去。老先生本来就因为癌症的折磨面色苍白身体瘦弱,被乌鸦撞了一下子更不得了,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他先委托护工把乌鸦拴在窗户前的鸟架上,接着请兄弟俩坐下,拿出别人探望时带来的水果请他们吃。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病房,不仅有电视空调冰箱,还有会客的沙发。想必老先生的儿子一定是为成功的商人,才会如此财大气粗。
但老先生从面相来看,却不像是个有钱人,他皮肤干瘪而粗糙,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像是刻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很和善的递苹果给他们吃,何心远注意到他的手指布满老茧,指甲变形发黄。何心远肄业后一直在乡下的畜牧站当助理,老先生的外貌很像是他平常接触的老农,而不是一个富商的父亲。
老先生笑着感谢他们带回来了自己的乌鸦,又仔细看了看他们的面相,说:“看我这老眼昏花的,现在才看出来你们是双胞胎。”
何心远和赵悠悠刚相认,最喜欢听人家夸奖他们长得一模一样,那滋味真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老先生又问:“你们两个,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啊?”
这问题可把他们问住了,两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对方,异口同声的说——
——“他是哥哥。”

第九十八章 番外 很高兴遇到你(三)

两个人不愧是双胞胎,就连说话都异口同声。
他们同时认定对方是哥哥, 开口后又讶异、又惊喜的对视了一眼。
老先生只当他们是开玩笑, 笑着打趣:“你们俩啊真有意思,别的双胞胎都是争着当哥哥, 你俩倒好, 争着当小的。……好啦别开玩笑了,你们究竟谁大啊?”
他们刚相认, 其实还没讨论过排序问题,赵悠悠脑子机灵,故意问:“您老觉得我俩谁像哥哥啊?”
老先生老眼昏花的辨认了半天, 沉吟着说:“我觉得你呢……个子高, 身体壮, 看着像是个当哥哥的料, 因为哥哥都是要保护弟弟的。”
何心远眉开眼笑:“您说的没错, 他从小练武, 还出国打比赛,为国争光呢!”
这些刚刚赵悠悠说过的辉煌履历,转眼就被何心远倒了出来。
然而老先生把目光转向何心远, 想了想又说:“但是你呢,戴着个眼镜,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你也像哥哥,因为哥哥都是比较聪明的那个。”
赵悠悠正愁没机会表扬何心远呢,赶快跟上:“那是, 我哥他高考的时候可是市状元呢!保送拿的全额奖学金!”
老先生一下就笑了:“得了,我还没使诈呢,你真话就倒出来了。你都叫他哥了,肯定你是弟弟喽。”
赵悠悠得意的点点头,他嘴皮子利落,何心远实在辩不过,只能认下这个称呼。
虽然有时候何心远也想偷偷懒,希望有个哥哥能帮他顶起天地,但多个弟弟的感觉……也挺不错。
尤其是这么厉害、这怎么能干、这么活泼的弟弟。
何心远伸出手摸了摸赵悠悠的脑袋。
赵悠悠不喜欢被人胡噜头,别扭的问他做什么。
何心远笑着叫:“弟弟。”
赵悠悠一愣,忽然大笑起来咧出两排牙齿,脆生生的应着:“哥!”
郑老先生在旁边含笑着看着他们,他现在年纪大了,又生着病,精力大不如前,每次儿子来看他,不是吵架,就是吵架,他这个老子却被当成了孙子在训。
他听着耳朵生茧,又没人能抱怨,这住院的日子真是过得没滋没味。好在家里的机灵鬼乌鸦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被接了过来,每天吱哇吱哇一通乱叫,甭管有调没调,好歹是个响声。
乌鸦刚被赵悠悠逮回来,正是气性最大的时候,现在喝了点水、吃了点粮,主人又在旁边看着,它的底气一下回来了。开始扑扇起翅膀,嘴里叫着洋文,威胁起赵悠悠来。可是它忘了自己脚上还拴着链子呢,刚飞了几十厘米,就被拽了下来,又生气又委屈的窝在鸟架子上,红嘴巴这里叼叼那里啄啄,没一会儿就把给它磨牙的麻绳玩具给啄烂了。
兄弟俩饶有兴趣的看着它耍脾气,何心远还是第一次见到养乌鸦的,很想逗逗它,可是他刚一伸手就被赵悠悠拽回来了。
赵悠悠紧张极了:“小心它叼你!”
老先生也说:“摸不得摸不得,它脾气大,除了我谁都不让碰。”
何心远这才收回手,眼巴巴的看着乌鸦在阳光下炫耀那身漆黑中透着金属色泽的羽毛。
何心远说:“养乌鸦的真是少见……您养了多久了?”
“记不清啦,”老先生说,“得有十几年了,也有可能二十年?太久啦,日子一天天都过的一样,哪里记得这么清楚。”
赵悠悠惊奇不已:“乌鸦能活这么久?”
何心远也很意外。
一般野外乌鸦也就是三五年寿命,有可能死于恶劣的野外环境,有可能死于疾病或者少食……乌鸦并不是流行的宠物鸟,就连动物园都不会豢养,也没有非常稀有的药用价值,再者不同品种的乌鸦体质相差不少,所以很难确定人工饲养乌鸦的寿命。何心远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能把红嘴乌鸦养到二十年的。
“我在村里住,养过狗,养过鹅,养过老婆,养过儿子。后来狗丢了,鹅死了,老婆也没了,再然后儿子走出了大山,走去了城里,娶了城里媳妇,现在就连孙子都成外国人了。我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有一年去山上打草,哪想到回家一看,背篓里躺着一只这么丁点大的鸟,毛都没长,身上还是湿的,也不知道从哪颗树上掉下来的。我就想养着呗……结果养到长毛了才发现是只乌鸦。”
老先生嘿嘿笑着,花白的头发丝儿都透着得意:“我还以为这乌鸦养两年也要飞了,哪想到一直活了这么多年,还会说人话!现在十里八乡都知道我养了一只成精的乌鸦,还有人特地翻山过来找它算命,一次二十呢。”
“……乌鸦怎么算命?”
“准备十几根木棍签字,上面刻好了字,你把想问的问题在心里默念三遍,它用嘴抽哪根就是哪根。”
“准吗?”
“这有啥准不准的,就是图个心安。”
赵悠悠是寺庙里长大的,见惯了和尚解签,踟蹰问道:“那要是抽到下签怎么办?”
乌鸦抽签,抽到不吉利的,还不得被人掀了摊子?
老先生笑的胡子一翘一翘,像是老顽童一样:“嗨,我那堆签子里,最差的也是个小吉。小吉以下的我都拿去烧火啦。”
老先生现在精力大不如前,陪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昏昏欲睡。
何心远很有眼力见儿的拉着赵悠悠告辞,说好第二天再来探望老人家。
那红嘴乌鸦精的不得了,早就巴望着他们赶快滚蛋,现在见“仇人”走了,它乐滋滋的吐出三个音节,何心远仔细一听,可不正是“菇得白”。
赵悠悠听着稀奇,就算出了病房还频频回头往后张望。
何心远问他在看什么,赵悠悠说:“乌鸦会说英语,这多稀奇啊?”
当哥哥的笑了笑:“想和家人团聚,这有什么稀奇的呀。”
赵悠悠恍然:“……你可真聪明,要不然你是我哥呢。”
经过厕所的时候,兄弟俩一起去进去解手。
何心远做事从来都很专心,连上厕所都很仔细,小心翼翼的捧着何小远瞄准小便池,很认真的发射着动感黄金波。
但是赵悠悠和他完全相反,撒个尿都不老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连了个水枪喷头。
“哥,你看我给你表演我们的少林绝技,童子尿射苍蝇!”
“……”
“哥,你信不信我站在马桶上,能一直尿到小便池里!”
“……”
“哥,我现在觉得我当哥也行,你叫我弟弟会把我叫小的。”
“……”
“哥,别看这医院小,设施还挺人性化,便池旁边居然还有放手机的架子!”
何心远安安稳稳的把何小远收回来,拉上拉链,妥帖的存放好,按部就班的去洗手、烘干。
“悠悠,那不是放手机的架子,那是用来放小便化验管的。”
“……”
赵悠悠这熊孩子可终于老实了。
趁着赵悠悠心疼的捧着手机壳在水龙头下洗刷,何心远先一步出了厕所,去走廊上透气。
这一上午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以他现在的记忆力根本无法记清楚每个细节。他头脑中的弦一直紧紧绷着,生怕稍一松紧,就把自己是被领养的事情忘了,他更怕……把赵悠悠的事情忘了。
这是他真正的亲人,虽然他们之前浪费了二十二年的时光,放任自己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单打独斗,可是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人能再把他们分割成两半。
他们从出生那天就是一个整体,就算以前不是,未来也会是。
何心远一直相信,人生有升有降,有高峰就会有低谷。如果说他刚开始一帆风顺的人生是充满艰辛的上坡路,那记忆功能的损坏就是下坡路的开始,而今天早上,他终于触到了谷底——然后,反弹。
而赵悠悠,就是拽着他向下一个高峰走去的引路人。
就在何心远打算掏出小本本,记录下今天发生的一切来加强记忆时,忽然一阵如锣吼的男音在他的耳后响起,紧接着是一掌不亚于核弹威力的巴掌砸在了他的肩膀,让他疼得叫都叫不出来。
“悠然!在这儿磨什么洋工呢????快走快走,师弟还等着咱呢!”一个平头圆脸的壮汉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在重重的拍了何心远肩膀之后,又很大力把他的脑袋夹在了自己的胳臂肘里,另一手则飞快的取下了何心远鼻梁的眼镜,装模作样的套在了自己的眼睛前:“怎么成了学问人了?还戴眼镜呢?”
不等何心远解释,这个名叫悠林的壮汉就把他拖走了,一边走还一边捏着他的全身上下,批评他最近不好好吃饭,肌肉都消失了。
何心远:“……”
何心远稀里糊涂的被悠林拖进了走廊拐角的一间病房里。这是一间八人大间,每个病人身旁都围着不少亲戚朋友,有哭天抹泪的,有喜笑颜开的,有诵经祈福的……到处都吵吵闹闹,挤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是哪位神仙施了法术,把早市塞进了这里。
悠林拽着何心远像是在拽一只小鸡仔,嘴里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把他拉进了最里面的病床旁。
那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眼睛里盛满了对生命的渴望。
见“悠然”和悠林来了,病床旁的八个壮汉同时转头,他们有着如出一辙的圆寸头和壮硕的身材,还有着同款傻笑。
何心远被提溜到他们之间,简直像是一只误闯了北极熊生活区的笨企鹅。
就在何心远思考啥时候说出真相之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正是被何心远顶替了身份的赵悠悠。
接听键刚一按下,赵悠悠的小亮嗓就在耳边炸了。
“哥!我让你在厕所门口等我,你干嘛去了!”
何心远小声说:“我碰到你师兄了,他们把我当做了你,现在我就在你师弟的病房……”
“哦哦哦,那你先在那儿待会儿吧,悠林悠静师兄他们都是好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可是……”
一阵婴儿哭叫的声音从赵悠悠那边响起,只不过经过电波的加工,些微有些失真。
何心远被打断,一下忘了自己想问什么,干脆换了话题问:“你那儿怎么有婴儿?”
“哦,不是什么大事儿。”赵悠悠随口说,“你爸拽着我来看你妹妹了。”
“……”

第九十九章 番外 很高兴遇到你(四)

何心远的养父是在厕所门口逮到赵悠悠的,两人迎面撞在一起, 不能当没看见。男人在看到赵悠悠后, 又是意外、又是不自在的开口:“……你这娃子,啥时候到的, 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提前说声啊?”
刚才那些亲戚在病房里大声聊天时, 何心远并没有进去,所以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还以为他刚下火车。
赵悠悠那么聪明,一下就猜出他是谁了。
同样是被人认错,何心远慌得六神无主, 赵悠悠却老神在在, 一点都不怕露馅。
不就是哥哥的亲戚吗?他正好也想见见, 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养育了他。如果遇到不认识的, 就推说不记得了, 反正他现在是“病号”, 谁都不能说什么。
赵悠悠也不解释,听话的被他拉去了病房,原本正乐滋滋的逗着新生儿的亲戚们一看到他, 顿时收声,一时间病房里的尴尬都快凝结成实体了。
最后还是刚生完宝宝的女人先打了声招呼:“心远……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啊?”
赵悠悠从善如流的说:“听说您生了,我来看看。”
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亲戚接了句“来看人居然空着手来”,赵悠悠权当没听见。
如果何心远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这时候早该被亲戚们欢欢喜喜的拉到婴儿的小床前,让他和妹妹接触接触。可是一来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二来年纪差了太多,亲戚们居然都没提让他看孩子的事儿。
有个不知道是七大姑还是八大姨的中年妇女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囡囡睡了,别吵着她。”
赵悠悠自己找了个地方坐,很自觉地没凑过去找不痛快。
众人小声议论:“这大半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也黑了不少。”“乡下果然是‘锻炼人’。”
大家都知道何心远脑袋得了病,好好的高材生就这么浪费了,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乡下当兽医助理,给那些牛啊羊啊看病,一个月就赚三瓜俩枣,勉强养活自己。何家家庭条件不好,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研究生,当年还是市状元,不说未来飞黄腾达当大老板,但总该找个像样的工作,给爸妈尽孝吧?看看,现在家里添了一口,居然什么东西都没买就来了,果然不是自家的孩子就养不熟。
可他们也不想想,何心远从上大学开始就没要过家里一分钱,还因为学兽医和家里闹翻了,这怎么能说是何家培养出来的呢?
当他们审视赵悠悠的时候,赵悠悠也在审视着他们。
赵悠悠在庙里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谁心里有鬼,谁心思坦荡,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粗略看了一圈,心里替哥哥感到十分不值,这些亲戚看他的眼神又冷淡又势利,尤其是他的养父母,有了自己的骨肉之后,根本连一点眼神儿都懒得分给他。
赵悠悠无比庆幸,还好现在坐在这里的是他,要是哥哥的话,得多难受啊。
又过了几分钟,何心远的养父走到赵悠悠面前,跟他说:“这都快中午了,你还傻坐在这儿干嘛啊,还不带你叔你姨他们出去吃饭?”
赵悠悠心里冷笑,嘴上问:“吃啥啊?”
“废话,这么大的喜事儿,你别扣扣索索的,请大家吃顿好的。”
赵悠悠等了一会儿,见何心远的养父没有掏钱的意思,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让自己的养子割肉了。
其他亲戚一听有饭局,已经开始热热闹闹的商量起吃什么了。这个说要吃粤菜,那个说要吃松鹤楼,还有说吃烤鸭的,总之天南海北都要吃遍,八个菜系不够吃,得吃八十八个。
赵悠悠站起来,笑盈盈的说:“大家别商量了,走,我请大家去吃海鲜。”
他人长得精神,笑起来那可真不得了,一下晃花了好几个亲戚的眼。
大家一听,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来的亲戚有十几个,吃海鲜……这得吃多少钱啊?不是说何心远治病花了不少钱吗,现在还有小金库请大家吃海鲜?这儿子可真没白养。
赵悠悠信守诺言,带着满屋子的亲戚去搓了一顿海鲜——炒海带,拌海带,醋溜海带,红烧海带。
放眼望去,满桌菜肴颜色深的刺眼。
亲戚们脸都绿了,挑这挑那就是不愿意下嘴。
赵悠悠很无赖的说:“我上学这几年攒下来的奖学金都拿来治脑袋了,现在兜里就两百块钱,你们总得给我留一百块钱当我回村里的路费吧?”他故意问,“还是你们不给‘我爸妈’面子,家里添丁的喜宴你们不愿吃?”
话都说到这步,大家只能勉强拿起了筷子。他们私下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这何心远以前明明好欺负的不得了,怎么得了病,就变得牙尖嘴利了?
饭吃到一半,赵悠悠又给那对便宜父母打电话,让他们过来结账。
他爸气的够呛,质问他:“你姨都和我说了,你就请他们吃海带糊弄事儿!再说吃海带能花几个钱,你怎么这么抠门,有你这样当哥的吗?”
赵悠悠直言不讳的顶撞他:“呦,原来我是她哥哥啊?没听过谁家生孩子,当哥哥的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他爸气的七窍生烟,偏偏又无从辩驳:他们夫妻俩多年不育,好不容易有了亲骨肉,自然是万分小心,根本无暇关注生病的养子。因怕多生事端,所以怀孕的事情从头到尾都瞒着何心远,现在瓜熟蒂落,面对何心远时十分不自在。
他们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和何心远摊牌,只能能拖一时是一时,现在自然不愿意撕破脸皮。
赵悠悠的所作所为,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恶作剧,其实他特别想狠狠教训这家人一顿,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替哥哥“报仇”——因为何心远从未表现出对这家人的怨怼。他只是伤心,只是难过,却谈不上仇恨。
毕竟,他们只是两个偏心的普通人罢了。
另一边,何心远浑浑噩噩的跟着悠林他们陪着小师弟说了会儿话,告诉他不要放弃希望,他的病情发现的早,只要及时手术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九只北极熊挨个上前,依次拉着他的手鼓励他,许诺等他病好了就带他出去玩,带他吃好吃的,不告诉师父们。大家肚子里都没什么墨水,干巴巴的几句话翻来覆去的一直讲。待他们说完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剩下的那只笨企鹅身上,等他表态。
何心远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师弟,但他之前也做过手术,也经历过绝望,明白这时候其他人说什么都没用,最主要需要病人本身想通,才能走出悲观情绪。
小师弟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因为生病的缘故,他下巴尖的能戳死人,好在脸颊还带着点肉。
悠林说:“悠然,你快说几句,师弟他可最崇拜你了。”
赵悠悠在少林寺学武时,法号叫“悠然”。赵悠悠这个名字是他踏入红尘后自己给自己取得。
何心远十分尴尬,特别想把实情说出来。
一旁的悠静说:“你这小子,平常挺机灵的,怎么现在傻了?”他转向病床上的小师弟,“你安心养病,等你病好了,不是一直想跟你悠然师兄学拳法吗,到时候他一定教你!”
这帮少林寺出身的孤儿全是武痴,一听悠静这么说,小师弟的眼睛一下瞪圆了,恨不得现在下地就跟他学习打拳。
何心远赶忙按住他:“别激动别激动,你好好躺着。”
悠林也说:“好了好了,学拳不差这几天……要不这样吧,先让悠然给你打一遍,给你解解馋。”
何心远:“……???”
这是一间八人大病房,其他七个病友和他们的家属都支着耳朵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呢。其实悠林他们几个彪形大汉刚一踏进门,大家就偷偷注意上了,因为他们那样子完全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寻仇的。大家都等着看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哪想到瓜子都磕完了也没瞅见热闹。
现在一听那个叫“悠然”的要表演少林拳法,大家顿时来了精神,几个男家属直接开始鼓掌起哄,没过一会儿,病房的正中间就被腾出了一个空地,大家密密麻麻的围在一旁看热闹。
悠林拽着何心远站到了空地中央。
悠林:“我这个师弟特别厉害,三岁就会翻跟头,五岁就能徒手逮老鼠。”
何心远:“……不,我不是,我没有……”
“他十二岁就拿了国家级的少儿组武术冠军,十五岁就出国参赛,俄国人都不是他对手。”
何心远:“……不,我不是,我没有……”
“他十八岁跟着我们其他师兄去当武替,你们肯定都看过他的戏,好几个影视公司要签他当明星呢。”
何心远:“……不,我不是,我没有……”
“你别看他瘦,但他脱了衣服全是肌肉,一人打我们俩没问题!”
何心远:“……我现在说这是个误会还来得及吗……”
可惜大家的起哄声完全盖过了他的辩解,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人群包围之中,何心远不忍辜负大家的期待,只能硬着头皮打了一套拳法。
也是他唯一会的拳法。
——大学必修,军体拳。
围观群众:“……”
悠林悠静悠这悠那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一片寂静。
忽然,一阵清脆的“咯咯”声打破了冻结的气氛,大家看过去,原来是倚着床头看他打拳的小师弟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他本来脸色苍白,病怏怏的看着就没精神,可这么一笑,脸色红了,眼睛亮了,就连心情都变好了。
他脸上的笑容不再是刚刚那种硬挤出来的模样,而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他揩揩眼睛上笑出来的泪水,认真的承诺:“悠然师兄,我会好好治病的。等病好了,你可要给我表演一遍真正的拳法啊,不能再耍我啦。”
一旁悠静恍然大悟:“还是悠然聪明,故意出丑逗小师弟笑,这招用的妙!”
何心远:“……不,我真不是,我真没有……”

第一百章 番外 很高兴遇到你(完)

这对双胞胎除了一张脸相似以外,哪里都不像, 可惜他们身旁的人都很粗心, 居然没有一个发觉认错了人。
在何心远摆脱了师兄弟、赵悠悠摆脱了极品亲戚后,俩人相约在医院后门见面, 交流互换身份的心得。
何心远胆子小, 被一群壮汉包围,刚开始战战兢兢怕的不得了, 不过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觉得那些师兄弟都是耿直的一根筋,值得深交。
而赵悠悠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说何家人情淡薄, 何心远在那种环境下居然没长歪, 全靠他自己争气。以后逢年过节包个红包, 就足以报答养育之恩了。
本来何心远只请了一天假, 打算看完父母和妹妹就回去上班, 结果父母和妹妹没看到,却误打误撞的和弟弟相认了。
赵悠悠拉着他在这座小城又多呆了一天,兄弟俩就在医院对面的小宾馆开了一间标间, 彻夜长谈了一晚上。
明明有两张床,兄弟俩却挤在一起,头上罩着被子,像是小朋友一样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何心远记忆功能受损后走到哪里都习惯带着日记本,于是他在被窝里掏出小本记啊记, 赵悠悠负责给他打手电筒。
两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实在幼稚的可笑。
其实两个人都困得要命,眼皮直往下耷拉,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能说上三分钟,中间要花两分半打瞌睡。
即使困出熊猫眼,兄弟俩仍旧在兴奋的聊着天,不肯乖乖闭眼。
可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到了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同时睡去了。
睡前的最后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悠悠,我妹妹……她好看吗?”
“皱巴巴的,没你小时候好看。”
“你小时候又没见过我。”
“可我小时候见过镜子啊。”
哇塞,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厚脸皮。
第二天一早,兄弟俩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同时睁开眼,看向了彼此。
何心远惊喜的说:“太好了,我不是在做梦!”
赵悠悠松了口气:“太好了,你没有忘记我!”
虽然他们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但却觉得精力充沛,全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
赵悠悠提议今天上午再去医院一趟,先去看看郑老先生,然后去看看师弟,最后……如果何心远愿意的话,去看看他妹妹。
何心远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只是有些困惑:“郑老先生是谁?”
“就是昨天那个养乌鸦的老爷爷啊!”
“……养乌鸦?”
赵悠悠一愣,停下正在收拾背包的手,回头看着手足无措的哥哥。
何心远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前的一亩三分地,声音小小的问:“……我是不是把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赵悠悠有生以来头一次学着平心静气的说话:“没关系的,一会儿我再给你介绍一遍吧。”
在通往医院的路上,何心远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他记得他站在病房外,听到亲戚议论他是父母领养来的,他也记得他走到医院中庭时,赵悠悠从树丛里冲出来,倒挂在树枝上和他say hi,而且赵悠悠的怀里还抱着一只……一只啥动物来着?
就在何心远出神时,医院住院部的入口处人群爆发出一阵喧哗,只见一只黑色大鸟展开双翼,飞腾而出。
那鸟足有半米长,有着橙红色的尖嘴和锋利的脚爪,它身上披着全黑的羽毛,末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一只漂亮的红嘴山鸦。
它冲出了医院,飞过了人群,又从何心远和赵悠悠的头上掠过,停在了树梢之上。
这一幕何其熟悉,何心远想,是不是在某时某刻也曾发生过?
那乌鸦高高的立在那里,黑色的眼睛像是夜一样。
乌鸦开口,先是嘶哑的的叫了两声,然后口吐人话。
那语言有些模糊失真,却隐约能听出来它是在模仿主人的声音。
它念得是刚刚接触英语的人才会学到的内容。
它一直在重复:“nice to meet you.”
何心远左右看看,小声回答:“nice to meet you,too.”
赵悠悠被逗得哈哈大笑,觉得会和乌鸦对话的哥哥傻得可爱。他撸起袖子三两下窜到了树上,动作敏捷的像是一只猴子。
昨天刚刚抓过这只捣蛋鬼,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赵悠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乌鸦用外套牢牢的包裹住,只留着它的脑袋探出衣服外,左右张望。
今天这只鸟像是转了性,明明昨天还各种折腾,差点把赵悠悠叼出血洞,今天却没了精气神,被包住后就消停下来,小小的黑眼望着天空的方向。
赵悠悠一手夹着它,一手扶着树干,正要往树下跳,然而一抬眼间,视线却凝固在了住院部三楼的病房。
那是一间VIP病房,有空调,有电视,有会客的沙发,桌上还堆满了水果和营养品。
大飘窗上摆放着一个鸟架,架子下落着几根乌黑发亮的羽毛。
床上空荡荡的,一个打扮的贵气逼人的中年男人正埋头收拾着东西,忽然他停下了动作,慢慢的缓缓的坐在了床脚。
他垂下头,把脸埋在了手掌之中。
赵悠悠忽然觉得心里一空,在他怀中一直老实的乌鸦趁着他发愣的时候,扭了扭身子,居然逃脱了他的桎梏,转眼重新飞上了天空。
山鸦是游荡于山林的生灵,它飞的很高很快,它盘旋在住院部上空,嘶哑的鸣叫着,然后一个猛子扎进了那间窗户敞开的VIP病房中。它的闯入惊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男人,他走到乌鸦面前,向来和他不对盘的乌鸦居然老实的一动没动。
他粗暴的泄愤似的抓住了它的翅膀,把它塞进了旁边的笼子中。
赵悠悠团身下树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崴了脚,何心远吓个半死,不准他以后再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你现在一瘸一拐的,去看郑老先生还不得被他笑话?”
“那就不去了吧,咱们直接去看我师弟,他不敢笑话我。”
“你不是说昨天和人家约好了吗?说不去就不去,太突然了吧。”
赵悠悠叹口气,愁眉苦脸的说:“我也觉得突然,但没办法啊。”

就像是1加1大于2那样,与赵悠悠相遇后,何心远的好运气慢慢回来了。
先是学校那边松口说可以考虑给他发研究生学位证书,他终于可以摆脱现在只拿着肄业证明在村里当兽医助理的日子。接着是拖了一年的官司终于出现转机,他的实习公司承认他在实习期间因公受伤,答应给他赔偿。
而最最最最幸运的是,导师告诉何心远,他曾经教导过的一位学生从国外学成归来,自己开了家宠物医院,现在正缺人手,问何心远想不想过去边学边工作。
何心远忙不迭的同意了,兴奋的抱着弟弟又跳又叫。他手机开的免提,兄弟俩开心的叫声传过来,胡子一大把的导师被吵得头疼。
导师咳嗽一声,开口:“先别开心了,心远,有个事儿我要问问你。”
“老师您说。”
“你在乡下干了这么久,有没有研究过红嘴山鸦?知道它们平常都爱吃什么吗?”
“见过啊。和一般乌鸦一样,属于杂食动物,肉也吃,粮也吃……怎么了?”
导师说:“我有个老朋友,不知从哪儿搞了只会说英语的红嘴山鸦养着,一直不怎么吃东西,瘦的就剩骨头,飞都飞不动了。我给它检查了一下,内脏指标都挺正常的,没有病变。”
“是不是年纪大了?”
“年纪是挺大的,但人工饲养的乌鸦应该能活的更久一些。”
师徒俩商量了半天没商量出结果来,导师说:“得了,你别操心这个了。说不定那只乌鸦就是不想吃东西,一心绝食呢。”
导师细细叮嘱他:“你还是赶快收拾行李吧,回头我把医院地址发到你邮箱里,还有你那个师兄的电话也一起给你。”
何心远在电话这边不住点头,点了半天才想起来导师看不到。
半个月之后,兄弟俩提着行李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有了新的工作。
上班报道那天,何心远和赵悠悠并肩站在医院外,仰着头看着装修工人把医院的招牌悬挂在了大门上方。
——认真宠物医院,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拖拖拉拉写了半个月,终于完结啦:)
一百章了,是时候说再见了。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文,终于,终于,可以挂上完结了。
没想到这篇文居然写了38万字XD,番外就写了一万五,算是挑战自我啦!
这篇文预计会出个人志,正文+网络番外x1+实体番外x3,实体番外是三对CP各一篇,何心远和池骏这一对开碰碰车,赵悠悠和丁大东开云霄飞车,大魔王和任真还没到那一步,勉强算是研读交通法规吧。
因为加上番外就有将近40万字了,所以会做三册,共六张插图。赠品是一本全彩小册子《何心远的稀有宠物记录薄》,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记录本文中出现过的所有除猫狗以外的稀有宠物,算是科普小册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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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___
名字后面是三个下划线,代表我长到拖地的大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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