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被坑了! 啥情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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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后来就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候到底是怎么从居高临下的城关上走下来的。
到底是怎么……在我府天所有征战沙场,浴血满身的军士注视下走下来的?
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又迷茫、又震惊 。
那还不是愤怒的神情,只是深深的惊愕 。
我是这个国家的镇北王,当年曾经也一骑当先,在战场上与横江夜寒厮杀。
就在这兵符出现之前,我还能感觉到那一双双年轻的目光里,满是彻底的崇敬——想必在他们眼中,我镇北和定南王就是他们的支柱。但是到现在,一切也都结束了
次日,横江夜寒正式宣战府天
整幅宣战书被一队轻骑给高高挂在了山海关关门,士兵摘了下来却不敢多看,只顾着呈给了定南王。 具体写了什么,我也懒得多想 。 只是那战书里,有几句话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
——府天早已没落,皇族荒淫腐败、自甘堕落 。
恰如镇北王之流,兵符军令亦可让借敝国,可称可赞也 。
这两句话里,那‘让借’二字,当真是妙到了极点 。
既讽刺敌国昏王,灭彼方气焰,长己方士气 。
这出闹剧里,唯一成了天大笑柄的,也无非就是我这个自甘堕落的镇北王。
当天晚上,我在军营里和定南王喝酒 。
他派了副将去督战守关,自己却半步都不敢离开我的营帐 。
“三哥。”无极战南握着酒杯,看着我欲言又止 。
我没说话,只是仰头饮尽了杯中的烈酒,顿时只感到一股辛辣之气直通肺腑。
“此事三哥不必过于介怀,依战南看……”
“传封折子到燕云京吧。”我拦住了他的话,语气也说不清是疲倦还是漠然:“此事我自愿领罪,只求皇上让我一同带兵,抗击夜寒横江。”
定南王手一抖,一双锐利的眼眸抬头看着我:“三哥……?”
“就这么定了吧。”我站起身,低头整了整有些松散开来的袍襟,那瞬间只觉得胸中一阵阵仿佛被万箭穿过的痛苦:“赫连沉玉,我们之间的事——只能在战场上解决。”
再无他法 。
那晚上,我忽然想起腾远山在不久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
——如果赫连皇子真的做了什么,远山断然不会放过他 。
我会杀了他 。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瞬间,我心里近乎是战栗一般地在问自己 。
如果他日战场相见,我会亲手杀了赫连沉玉么?
我会么?
……
我给腾远山写了一封信,然后次日便已从山海关动身回北疆 。
这也是无奈之举,兵符没了,便只能回北疆等诏书,然后才能带兵出征。
我跟定南王早已经看了出来,横江这次真的是下定了决心要大战一场 。
那毫不掩饰的大量粮草,不断源源而出的雄厚兵力,都已经昭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绝不会在一两个月内闪电结束 。
反之,这很可能是将延续一两年,甚至数年的漫长战争!。
而这样的情况下,不只是全府天都要开始迅速征兵,就连镇北边陲军也要被征调。
这次回北疆,我再也没什么闲情逸致游山玩水,甚至一路上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都只觉得压抑无比。
战争的消息传得很快,到处都是官府的人在招兵,南方的人民都开始惶惶不安,更有人收拾东西要往北方逃命 。
而这一路上,随之蔓延的就是我遗失镇北边陲军兵符的事情 。
这消息,像是风中的柳絮,轻轻松松地飘了千万里,越传越荒诞不经,可唯一没变的就是人们对我这个所谓镇北王的鄙夷 。
到后来,传得越来越离谱 。
民间还隐隐有舆论说是我叛国通敌,送了兵符到人家手上 。
这么一传,当然更是民心惶然,连镇北王爷都叛国了,那这仗还有得打么?
人们虽然不敢说得太明 。
可话语中,那份无形中的看不起、痛恨、仇视,我却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甚至连几个贴身的兵士,言行举止之间,也有了几分怪异的生疏 。
人云亦云,人言伤人 。
如今,我也总算知道什么是失了民心……失了人心 。
我苏烨颠簸一生,几经浮沉,却还真从未落魄至此 。
回到雾封城那一天,已经是夏末时分 。
即使是北疆,也燥热不堪难以忍耐,刚进城门便远远得看到了镇北亲卫的身影。
当先那人,一身潇洒青衫,黑发飘扬,衣袂在盛夏吹拂的微风下轻轻地扬起。
隔那么远,那么远,我都感到扑面而来的温柔 。
腾远山策马奔来,宽大的碧青袍袖翻滚在空中,倒更显得风神秀逸,英气俊挺。
这么一恍然间,我和他也有三四个月没见面了 。
从雾封城出发那时,还是一夜春风暖,而如今再回来,都已经是夏末时节,即使是在北疆,都炎热得让人难过,蝉鸣鸟叫倒也热闹 。
只是再怎么气候宜人,我却都已经意兴萧索了 。
他渐渐行近了,那张凤目微调、风神如玉的面容上,狰狞的伤疤依旧盘横着。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里,隐隐蕴含着一丝忧心,沉凝地望着我 。
“远山……见过镇北王爷。”他扬袍下马,身后的镇北亲卫也跟着一起躬身行了个标准的礼。
“嗯。”我看了一眼迎来的百人队伍,有些疲倦地点了点头 。
腾远山自然是知道一切事情的,示意亲卫去队伍后面,自己则上马跟我并行,过了良久,他终于轻轻地开口说:“王爷,既然回来了……便先歇歇。那些烦心的事情,先放几天吧。”
“远山。”我握着缰绳,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刚一开口,方才觉得无法措辞。这件事,他提醒过我, 无极战南也提醒过我,是我自己失心疯了一般做得烂事,又何必拿来抱怨。
我身为镇北王,即使是个冒牌的,也享受了无尽的荣华富贵 。
府天即将陷入浩劫,我又如何能推脱软弱。如今也唯有再拿起当年横扫沙场的弑天枪,赶赴阵线、以身抗敌!。
正想到这时,却忽然感觉缰绳一紧 。
低头一看,却是腾远山握住了我牵马的缰绳,他如玉般的修长食指离我紧紧咫尺的距离,指尖微微勾着的,那姿势却莫名地坚持 。
“王爷。”他那双温润如同玉石的凤眸望着我,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莫要太苛责自己。”
“我没有。”我转过头,淡淡地说:“只是有些责任和包袱,无论如何,是我该去背着,否则……何谈担当二字?”
腾远山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那春山般的眉宇有些忧虑地微微蹙起 。
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却正好就碰触到了他光滑的手指 。
这么电光火石的一接触间,我只觉得他慌乱地颤了一下,随即也没有迟疑,便轻轻握住了他修长的手掌 。
“远山……”我不禁放柔了声音,思虑良久,却不知该如何让他放心 。
最终还是腾远山轻轻抽出了手指,目光遥遥投向远处王府的屋檐,沉稳地开口说:“王爷……王爷想做什么,远山自然是跟随的。远山早跟王爷你说过,这一生,起起落落、几番浮沉,远山都陪你一起走了过来。这次一样,也……没什么不同。”
“你都明白的。”我摇了摇头,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那份意兴阑珊的自嘲笑容:“别的都没什么,我不是惧人言、不是惧征战。只是这世上,的确有些东西……能让你,心灰意冷。”
“远山……”我转过头,望着腾远山那双狭长而韵致的凤眸,那声低唤终于化作了嘴角一抹苦涩的微笑:“我真的是老了。”
这句话,不是在问他,也不是在感慨 。
或许我也只是想说给自己听而已 。
随即一个挥鞭,身下的赤血追电马已经扬起蹄子奔向了不远处已经可见的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说到底还是我最熟悉的地方 。
深宅大院,飞檐重瓦 。
从一重又一重的院落,到一片又一片的桃林 。
回到我自己那座院落,立刻就到了后室浴池里的密室下走了一回 。
去里面一看,那兵符果然是没了,而其他的东西看样子也是没被动过 。
我坐在密室里呆了良久,终于也感觉有些疲倦 。
这密室里阴凉阴凉的,呆得只让人不舒服 。
上去之后,便直接泡到了偌大的浴池里,温热的池水浸泡着身子倒也很解乏。
我虽然知道赫连沉玉是从密室偷走了兵符,可具体如何偷,却又一无所知。
只不过这样一来,我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从赫连沉玉那儿得知密室的存在,那么以后这地下密室,恐怕真的是无用处了 。
看样子,这密室也是要不得了,里面的那些东西也该找时候搬出来 。
就想着这些有些烦心的事情,我也实在是连日压力、赶路之下,疲倦得不得了,就这么熟睡在浴池里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只是更显得暗了一些,显然我也是没睡多久 。
感觉肩膀上有人帮我轻轻地捶打按摩着,我转头一看,便见到了挽月那张很是清秀的小脸。
“王,王爷……”他见我醒了过来,有些惊慌地磕巴了一下,随即才小声说:“您,您看着实在有些疲累,挽月就……”
“挺好。”我摆了摆手,平静地截断了他的解释:“很舒服。”
“那,您……”挽月见我要起身,急忙站起来拿过薄薄的布巾,帮我擦拭干净了身上的水珠,这才在我身后为我披好了玉色的单袍,然后在腰间打好丝结 。
“叫腾总管来见我一下。”我把覆在额头上的一缕发丝向后拨去,看着铜镜里的男人,眉宇斜飞入鬓,却只显得凌厉。一双银灰色的丹凤眼里虽然显得有些疲倦,却更充满了阴郁暴戾的神色。
也难怪,腾远山、无极战南甚至是挽月,都能看得出来我所谓的疲倦 。
说疲倦还是好听的 。
要我自己来形容,镜中里的高大男人,只能让我想到两个字——困兽 。
全然失了往日的风流从容,只剩下无所掩饰的阴冷 。
“可,可王爷……”挽月似乎是见我出神的样子有些害怕,神情怯怯地说道:“腾总管之前就已经来了,没让我叫醒您,已经在外屋等有一会儿功夫了。”
我出去外屋的时候,便见腾远山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院里栽种的那几株桃树兀自发呆。
那一袭熟悉的青衫,在屋里已经显得有些苍茫的暮色余晖中,更显得韵味十足,修长温雅。
“远山。”我唤了一声 。
他显然也是听到了我进屋的声音,很快地便转过了身:“王爷。”
“可是等了有一阵子了?”我淡淡笑了笑,示意他坐下来,顺手便拿起桌上的小茶盏饮了一口。
“不会。”他摇头,也随之坐在我另一边的青木椅上 。
两个人这么静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了:“王爷……心里是如何想的?”
“我回来雾封是有两件事要做。”我答得很平和,语声也很稳:“第一是等皇上的手谕,第二是拿了手谕之后征兵赶赴山海关与横江铁骑大战。”
“我身为镇北王爷,丢失兵符这已经是天大的过错。更何况对方摆明了是在拿兵符一事做文章,暗指我重色昏庸,打击府天士气。此事若我龟缩在北疆,虽说是无事,可民心尽失再无翻身的机会。所以破釜沉舟,赶赴山海抗敌,这已经是最后的选择。”
这番话,我说得流畅之极。只因为这些思考和判断,我已经在心里盘恒了无数次,而之后到底该如何做,也是想过太多太多遍了 。
“王爷……”腾远山轻声打断了我的话:“远山知道您心里定然早就想好了今后的棋该怎么下。您一直都冷静睿智,即使真的输了一步,也很快就能找到补救的法子。”
“是以远山想知道的是,王爷心里如何想的……?无关乎这些天下大事,只是您自己。”
腾远山的嗓音温温润润的。一双凝望着我的狭长凤眸里,墨染般的色泽那么柔然而韵致。
我抬眼看着他,一时之间却找不到刚才那股思维明澈、杀伐果断的劲头了。
他总站在我身侧,却向来不谈风月,只谈公事 。
我都已然习惯了如此淡然相处,于是便说后招、说应对,惟独想不起要说心里的压抑和痛苦。
如今遭遇这样大的变故,没想到他最在意的却是我 。
不是作为镇北王的我,不是犯下如何愚蠢过错的我 。
而单单就是我这么个人 。
“王爷……其他的,多大的事远山都信王爷能扛过。远山只怕王爷日后郁郁寡欢,再也快活不起来……王爷失忆前,其实也有过那么段时日,不是么?”
腾远山大概是等了太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 。
他看着我,那双凤眸毫不游移。神色虽然坚定,可那墨色的瞳仁深处,却是温柔到了眼底。
“远山这辈子,都再也……再也不想再看到那样消沉的镇北王。”
“远山。”我轻轻拿起茶盏,抬头看着腾远山那双色泽细腻的凤眼,终于低声问了句:“我回来是为征兵赶赴战场,数日后必然就再次动身……你是留在王府主持大局,还是……?”
“随王爷去山海关。”
腾远山回答得很平淡,却也很坚定 。
他其实是很少这般肯定的 。
虽然行事沉稳智慧,可却向来是以我的意见为重 。
是以,从来都极少见他这般认真地去为自己决定一件事情 。
没想到在这件事上,他竟然是如此笃定的 。
过了良久,我才微微一笑站起身,平静地说:“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过几日,我们还要远征,再往后更不用提,也就这几天悠闲日子了。”
他抬头望我,四目相交的那瞬间,终于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
其实在下江南之前,在密室里和腾远山独处的那会儿功夫,我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此时的那种心绪。
那天在地下的密室,油灯灭了 。
于是寂静的黑暗中,只剩下我和他两人 。
我永远忘不了那种感觉——有些不可名状的,却又让人踏实的默契感 。
我握着茶盏,看着腾远山往门外走,那一身青衫在灯火下显得潇洒风流,行走时那微微飘起的下摆就好似江南碧江中的莲叶 。
似乎有些下意识地就随着他走了两步,快到门前的时候,那墨青色的修长背影忽然就顿住了。
“远山。”我径自唤了一声 。
腾远山转头,那双凤眸在斜映过来的摇曳灯火下,色泽也好似碧湖水一般荡漾了一圈又一圈。
我忽然伸手按住他有些瘦削的肩膀,近乎强硬地把他整个身子都转了回来,然后就那么……轻车熟路地侧过脸亲了上去 。
腾远山微微战栗了一下,却第一次没有真正地抗拒后退 。
我轻轻吻了一下他单薄又有些微凉的唇瓣,然后又移开,温柔地重复了一遍:“远山……”
他听我就在他耳侧这样开口,修长的身子不禁颤抖了一下,只是有些莫名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回应我
我笑了笑,手指慢慢地向上移,轻轻托起他的下巴 。
然后,十指深深陷入那柔软的墨黑发丝间,探身再次吻了上去 。
离得那么近。近得只能听得到急促的呼吸声,却看不到那张脸上狰狞的伤疤。
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
静静的,淡淡的,仿佛满心都是又安宁又缱绻的情愫 。
“不日后,你我就要上场征战……你虽然武功高强,可我也总担心你会受伤。”
“嗯。”
“我知道你自然是不惧的,可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好。”
“远山知道……”
一番缠绵流连之后,还是以这样平淡的对话结尾了 。
腾远山和我,都没有多说什么 。
其实之前也又调笑又认真地亲过他几次,可是彼此心里都是清楚的。这次和以往都不同。
而具体何种不同,却又是谁也没说清楚 。
年轻时候总想快刀斩乱麻,喜欢一个人,然后确立关系,上床、占有 。
到了这个年纪,感情也就都成了温水煮青蛙 。
进进退退之间,总是想给自己留分余地 。
不仅我是如此,腾远山亦是如此 。
也只有这种时候,或许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在乎这个人 。
不敢快了一分,不敢急了一分 。
不知道该怎样小心翼翼地去珍惜,才不会唐突了那份高于生命、并肩数十年的感情。
之后的几天,墨少殇都没怎么出现 。
我把密室里珍贵的卷宗、符令通通搬了出来,跟腾远山在王府里又觅了一处安全的所在暂时先放置着 。而密室里其余的那些,什么血珊瑚、雕玉杯、一些药膏、珍玩等东西我倒是就懒得搬出去了。这些玩意看似值钱,实际却不比讯息和资料重要,也未必真的有人打主意 。
而且也了解了一下夏云深在那不远的暮云城过得如何 。
其实我也有些想他 。
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眼便看上的男人 。
他不比腾远山的风骨,不比赫连沉玉的妖娆。有时候又别扭死心眼得让人心急。
可是离开得久了,却还是忍不住想他 。
只不过如今我也不再是先前那个逍遥王爷了 。
现在每天忙着点兵、拨队、检查粮草、装备等等事情,已经把我折腾得焦头烂额。
就连府里那个可怜巴巴的裴小染都没得时间去看一面,更别提夏云深了。
经过这一番变故,其实心里也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变了 。
之前日子过得总有些荒诞,或许是心里还保有上辈子好美色的性子。抱了几个心仪的人,却也没怎么分清到底该珍惜哪个 。
现如今,经了这天大的波澜,脑子却也更明澈了些 。
情爱什么的,也要有个限度 。
常人尚不能一味逍遥快活就这么一辈子,更何况我府天镇北王?。
也只有先无愧于自己,方能谈及与他人常伴 。
前线那边的消息每日都会报上来,山海雄关的战事格外吃紧,一日更胜一日的凶险。
定南王是每日在第一线跟战士一起抗战横江铁骑,可是在这一次的大战中,即使是无极战南这个府天神将都有些难以为继 。
这不是因为府天兵不够强、将不够勇,只是因为这次大战实在是太突然。
府天的后继兵力和补给完全没有跟上来,将士们上场打仗都是无底气的。
而反观横江,源源不断的铁骑跋涉而来,粮草兵器的补给齐全无比,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夜寒的支援
虽然夜寒国只是个小国,可在这紧急万分的战场上,却成了横江补给和兵力传输的重要枢纽。
有了这样一个中转枢纽,再加上紧急时刻粮食、兵力的短暂帮助,这些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而定南王也很郁闷地给我寄过一封信,信里说是横江阵营里有两大神将,再加上夜寒国的赫连沉玉,这三个人联手作战,各种战术打得令他头疼得厉害,军里的将士士气更是有些不振。
其余的,他倒是没提,但是我也能想象得出来 。
我军之所以士气不振,跟我的事脱不开干系 。
两军尚未正式交战,己方的兵符已经到了对方将军的手里,这仗还怎么打?
没有流传我叛国通敌,已经是不错的了 。
我不知该作何感想 。
看着信那时便想起曾经定南王也跟我说过,赫连沉玉心思细腻缜密,打起仗来,战术一环扣着一环,最是不易对付 。
当时笑笑而过,却没想到今日终于要尝到这不好对付的滋味了 。
数日之后,我等待良久的皇帝手谕终于下来了 。
当天,我和镇北王府内里众人齐齐跪在院里接旨,而我身后就是一身青衫的腾远山。
听宫里派来官员念完谕旨,院里久久没人应声,静得像座坟墓 。
那官员于是便挑了挑眉毛,看向我:“镇北王还不接旨?”
最后还是我先叩首行礼,随即接过谕旨,动作都有些生硬 。
无极战西当然是聪明的 。
我要请愿出兵,他便允了 。
只是却也同时派了朝廷里他的心腹大将闵乐管理这寒山边陲雄关 。
我带十万镇北大军赶赴山海关增援,可头衔却只是个空头副将 。
也就是说,此去山海关,战事全权将交托给定南王。就连我手下这十万大军,也等于是交给定南王部署了 。
而我,只是个犯了错的王爷,领了个不知所谓的空衔上阵 。
这场大战,没准就会打上个三五年 。
等三五年后我镇北王回归故里,这里被闵乐统治,哪里还有我的半分天下?
虽说早已想到无极战西可能会就此做文章 。
可却没想到真的很辣至此 。
对我来说,这是个死局,就算明知结尾如何,也只能一步一步向下走 。
可叹我这两世以来,风风雨雨都走了过去,却第一次刻骨地明白什么叫做——
一步错,步步错 。
因为之前我做的准备已经足够充分,所以等皇帝的谕旨一下来,十万大军即日便可开拔。
但是为了万无一失,我之后还是赶去了一趟寒山城,沿路分配好了大军开拔的补给、路线等等事情。
这次随我一起的,一共有三名副将 。
我带着镇北亲卫三千精锐开先锋,最先往南方去 。
随后的十万兵士分批由三大副将带领这靖、肃、肖三路大军逐步开拔,最后形成蜿蜒长龙之型赶赴山海关 。
既然已经部署周全,那我自然就没必要耽搁了 。
越早能到达南疆就越好 。
无极战西动的小手脚,我亦只能靠这些年来积攒的根基跟他斗 。
他是吃定了这次大战,我为了挽回声誉民心,必然要跟横江夜寒决战前线。所以这是必然的抉择,他动手脚,我虽然心知肚明,却根本无法再耽搁周旋 。
一切准备周全 。
明光铠、弑天枪、赤血追电马——当年陪着无极战北在阵上拼杀血战的装配还在。
马依旧神骏,铠甲锃亮,长枪锋锐 。
只是昔日的镇北王却已不在了 。
我拿着柔软的布巾,精心细致地擦拭着弑天枪上凹陷的血槽,眼神淡淡地看着那在半空中微微飘舞着的枪缨 。
其实到了如今,我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
大战在即,似乎最开始那份被背叛被侮辱的感觉也已经淡了些 。
不是不在意,只是如今的心境,就如那句话吧——赫连沉玉,我们战场上再见。
一切的一切,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法来结局 。
沙场之上,刀枪对峙 。
晚上我去了腾远山那儿 。
现在的我,也只有一件未了的心事了 。
在赶赴山海关之前,我只想把这件事做好——不求结果,只求心安 。
到腾远山居住的楼阁时,已经算得上是深夜了 。
巡视的几队侍卫见我一个人往这边走还都有些诧异,不过都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便继续巡逻了。
跨过半月形的小拱门,便看到了腾远山那依旧显得冷冷清清的小院落 。
阴凉处微微生着青苔的小楼,从雕花木窗里透着一缕光亮 。
我就静立于窗外良久,看着那一缕摇曳微亮的烛火,唇边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
炎热的夏夜并不安静,隔三差五的便是鼓噪的蝉鸣声息 。
可站在这里,我觉得一切都很好 。
我刚走上了屋外的台阶,腾远山就在里面听到了动静,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
那人一身逍遥的青衫,站在门后,面容隐在阴影中,只剩下舒展俊逸的眉目轮廓。
“王爷?”腾远山的语声有些疑惑,但还是很快退后一步,轻声道:“王爷快进来吧。”
我撩起单袍的袍角,跨过台阶走入了他屋里 。
里面清清爽爽的,没什么多余的摆设。案桌靠着墙,上面摆满了正在处理着的卷宗竹简,砚台边摆了 一只还沾着墨的毛笔,显然他刚刚也还是在办理公务的 。
“在忙?”我看了两眼便转过身,面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看向腾远山。
因为这夏末天气实在是闷热,腾远山在屋里便穿的很单薄。只是那么一件裁剪简单,薄薄的墨青薄衫。离得近了,这么一看,便能看出他其实里面是没有穿别的什么的 。
“也没什么,王爷这么晚还来,莫非是有事……?”腾远山似乎被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他往前一步,草草整理了一下案桌前的凌乱卷宗,方才转过头轻声道:“王爷可要喝点凉茶?”
我摇摇头,坐在案桌前翻开一本桌上正在批示着的卷宗,那上面还有着腾远山刚刚写下的几行秀挺字迹 。
忽然就不禁笑了笑,我低声说:“远山你坐,我今天来……是有些事,想跟你说。”
他听了也没多问,便拉过了一把椅子坐了过来 。
那韵致的凤眼微微抬起,有些不解地看着我,等待着我开口 。
我一页一页地翻着手里的卷宗,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只能隐隐听得到屋外的蝉鸣鸟叫声。
就这样过了良久,我终于放下卷宗,转头看着腾远山 。
“你还记得么?我去燕云京之前,曾经问过你一件事。”我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双水墨画一般风流的墨瞳凤眼,一字一顿地说:“我问你……府里可有一个背后印有青狐刺青的男人。”
这句话一出口,我能感觉到腾远山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
我并没有等待,直视着他的眼睛,平稳地继续道:“当时你跟我说没有。”
“我问过你,我问那个人……是不是你。你依旧是说,不是。”
“远山……”
我看着那双一下子变得有些茫然无措的韵致凤眸,语声终于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总是不想逼人的。当时,你说不是。我就任它这么过去了 。
后来知道了一些事,便以为你只想做我的良助——不谈情爱,只谈公事。所以我连夜赶去燕云京,是因为我不知该如何与你共处。”
“再后来,从燕云京回来了,与你一同下密室。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同,那卷卷宗……就名叫腾远山。
你当真不想看?当真一点不明白里面会写些什么?”
“王、王爷……远山……”
腾远山的语声有些颤抖,那又慌张又不知所措的神情第一次出现在这张永远沉稳淡然的面容上。
我伸出手指,近乎是留恋一般抚过他有些瘦削的脸颊,滑过那有些狰狞的疤痕,然后终于停留在他单薄而柔软的嘴唇上 。
“我不逼你,直到如今都不想逼你。只是有些事……想要跟你说 。
明日你我就将带着三千镇北亲卫赶赴山海关,日后数月、乃至数年都不会安宁……战场上,武功盖世又如何?。
我望你平安,却连自己都不敢保证是否真的能平安 。
若、若是日后真的再没有机会说出口,那我只会抱憾终生。”
那个瞬间,我想他已经明白了我想要说的是什么 。
那双近在咫尺的狭长凤眼,墨黑的瞳仁里缓缓地漾出一圈圈的模糊雾霭,有那么一秒钟的时刻,我忽然觉得眼眶有些酸 。
“远山……”我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心里想好的那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的指尖眷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每一丝肌肤的纹理,每一次细微的战栗。
我看着他的眼睛 。
他漆黑的凤眸里,是我有些模糊的面容 。
“远山。”我近乎是微微颤抖着重复了这个名字 。
他细微的鼻息那么近,我甚至会觉得——在那一刹那,我们是真的在接近彼此。
我想起镇北王在那卷宗里写下的那几句话:。
他一生数次折磨落魄,皆因本王而起 。
不忍心再轻薄他 。
他值当更好的 。
我真想成为那个更好的 。
想成为那个值当的、陪衬得起他的人 。
“我不逼你。”
我的嗓音低沉得有些沙哑,顿了良久良久 。
在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心里颤抖得好厉害 。
“不逼你,不需要回答。只是想在上战场之前,让你知道我……远山,你明白的……是不是?”
(第四章)。
。
回到自己的府邸时也已经是深夜了 。
我早就沐浴过了,回来后便换了套更舒服单薄的雪白软袍。床头点着淡淡的香薰,暗金色的帷幔也已经被拉了下来 。
我伸手撩开帷幔坐在床沿,过了良久良久才终于低低出了一口气 。
从腾远山那儿出来的时候,他兀自有些怔愣。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搁在案桌上还微微发抖。
我并没有等他回答我 。
想着想着,倒也没什么遗憾或者不愉的感觉 。
我一个人躺在宽敞巨大的床榻上,夜风从雕花木窗间吹了过来,倒也还算凉快。
明天就要开始征程,此时的我却已经再也没什么流连不已的东西 。
一切……都变得很坦然 。
腾远山 。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
耳边听着窗外绵绵不绝于耳的蝉鸣,我的手指在床帏的花纹上有节奏地轻轻地扣了几下。
这种气氛,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难能可贵的安宁了 。
我微乎其微地笑了笑,渐渐地阖上了眼睛 。
一段时间以来的疲倦,也让我很快地就陷入了半睡眠的状态 。
睡梦里,也记不清到底过了多长时间 。
或许也只是几盏茶的时间,或许又已经有了几刻钟.。
我就这么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却在半夜间,忽然听到了门外有些响动。
我用肩肘撑起身子,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往发出响动的门看去 。
大概因为乍醒的缘故,人天生就变得有些警惕 。
我无声无息地坐了起来,却忽然发现门外那人影一动不动,似乎也没什么隐藏行迹的意思。
那身影,修长的、挺拔的,却也莫名地熟悉 。
我一时之间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稍稍再清醒了一点,猛地就想到了一个让我整个人近乎都战栗起来的人——腾远山 。
我瞬间清楚地意识到了站在门外的人是他 。
那样无双的身姿风采,即使是隔着一道门,都能让我心里浮起一阵又一阵的温柔缱绻感觉。
那刹那,我的反应忽然快到了极点 。
心里甚至还没想清楚腾远山来这里的原因,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地反映了过来。
我悄无声息地往后动了动,再次躺了回去,只剩下眼睛紧紧地盯着门口。
我还不想惊动了他 。
那时的感觉简直就像是等了三四天,终于成功引蛇出洞的猎人。虽然已经心焦到了极点,可我硬生生是忍住了忐忑不安、又有些激动的感觉,就这麽躺在床榻上 。
过了良久良久,我甚至觉得自己简直要僵持不下去了的时候,门……忽然吱呀地一声,被推开了 。
一抹月光投射到屋内,但很快地又被他合上门轻轻挡在了屋外 。
我为了掩饰已经醒来的事实,并没有刻意转头去看 。
但是那个刹那,就是有种近乎是第六感般的直觉,感觉得到进来的那人……那气息,就是腾远山 。
他在慢慢地往床边靠近 。
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我已经能依稀听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
虽然只有几步路那么长的时间,可在我的感觉里却仿佛已经过了许多年。
“王、王爷……”
腾远山往常总是温润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有些暗哑,他低低地唤了我一声。
第一声的时候,我没有应 。
可是我却已经从他那自喉咙深处都在微微颤抖着的语声里,已经听出了一些与往常不同的东西。
腾远山或许真的是已经心里乱了套了 。
否则以他的武功智慧,又怎么会猜不出我已经醒了 。
可是他显然早就忘记了这回事,那步伐听起来都有些跌跌撞撞地,就直往我床边走来。
“王爷……你,你睡了么……”
伴随着有些语无伦次的喃喃轻唤,我忽然便感觉一个有些温热的身子挨近了床边。
这么一挨得近了,才闻到了那一丝淡淡的酒酿气息,原来腾远山隐然已经是醉了……
那瞬间,我觉得有些恍惚。仿佛突然之间又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在湖中小亭里醉酒的那一夜,疯狂地拥抱了他的那一夜 。
——就是这样熟悉的,清浅却微醺的酒气朦胧 。
我终于再也没法克制下去,忽然坐起身子,伸出手,狠狠地把腾远山修长的身子拉到了我的床上 。
屋里没有灯火 。
只有帷幔被夜风轻轻吹起,那一抹月光孤孤单单地洒落在床单上 。
腾远山是有些醉了的,可他当然知道我已经醒了过来 。
他被我摁在身下,那双湿漉漉的凤眸抬起,几乎是怔怔地望着我发呆 。
手放在他细窄的腰身上,适才的拉扯之间,腰间那系带已经被解了开来。
我的指尖碰触着他微热的柔韧皮肤,那个刹那,我才近乎战栗般地发现……身下这个修长俊美的男人,一直以来都沉凝冷静的腾远山,他单薄通透的青衫下,已经再无他物。
我觉得手指有些发抖 。
炙热的火焰,仿佛从指间……一路燃烧到了喉咙、心里 。
再也分不清,到底是他醉了酒,还是我 。
“远山……?”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托起他有些瘦削的下巴,有些试探着唤了一声。
腾远山被动地仰起脸,绰约摇曳的帷幔缝隙间,琥珀色的月光投射进来。
那瞬间,我看着他的神情,忽然之间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
腾远山微微阖起了双眼,可是却在那刹那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袍带。
那双过去不是翻阅着卷宗,就是傲然握着剑柄的修长手掌,在夜色中握着我的袍带。
姿势三分依恋,七分决然 。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心情,却仿佛能揣摩到那会儿,在我身下的腾远山的心情。
爱一个人,爱了二十年 。
那不再是一份感情,而是生命里长出来的年轮 。
对于这样深刻到骨血里头的痕迹,说什么值不值得都已经太过肤浅 。
若是我身处这等境地,若是我也有这样的一个出路,尊严、风骨真的还那么重要么?
就是这样一个人而已 。
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二个能在生命里刻画得这样这样深 。
我的手指在他有些微微发烫的脸颊上缓慢地游移着,低头看着黑暗中腾远山深邃的轮廓。虽然经历的事情、阅过的人都已经太多太多,可是那个刹那心里还是有些发颤,实在是特别、特别地想珍惜这个人。
“远山……”
我俯下身子,嗓音有些沙哑地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你还醒着的,对吧?”
腾远山在我身下,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侧过头的时候,薄唇微微开启间,就有一股淡淡的酒酿醇香。
我的手指滑到他的唇间,细细地抚摸着 。
单单只是这样,似乎自己就已经开始醉得不行 。
“王爷……”他刚刚张口想要说话,却被我偏过头狠狠地亲了上去,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口中。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这样的冲动而难以自制,仅仅是这样亲吻还不够。把他的身子死死地摁在身下,
然后再次莽撞地用舌尖顶入他散发着酒酿味道的口中、齿间 。
这样几乎是侵略占有般的深吻,几乎是片刻之后就在彼此的唇间尝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腾远山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因为被堵住唇舌,根本无法发出完整的音节。
可他并没有挣扎 。
滚烫的柔韧皮肤紧紧贴着我的身体,我能敏锐地感觉到那种无法克制下来的热度和悸动。
我的手探了下去,顺着已经松散开来的腰间系带,然后几乎是粗暴地抚摸着他细窄的腰,然后是光滑
的大腿内侧,最后停留在那已经不知不觉挺立起来的部位 。
“不,不王爷……”腾远山似乎是一下子忽然惊醒了过来,身子敏感地弹了起来,那双总是韵致风流的凤眸里此时也浮起了有些惊慌失措的神情,瞳仁里面氤氲着的醉意还没有消退,那朦胧的勾人色泽简直能让人发疯 。
我并没有任他挣扎,而是很强硬地握住了他的腰,紧接着微微挺动了一下腰身,把自己也同样炙热得不行的地方跟他的贴在了一起 。
然后托起他的脸颊,直直地看进了那双色泽挥洒如同水墨画一般的墨色瞳仁:“我还记得的,远山……那次抱你,我全部都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晚上。”
腾远山使劲摇头,却又因为身下那紧紧贴在一起的热度,身体情不自禁变得更兴奋。
我看着他墨黑的瞳仁里,那一圈圈漾起的水雾涟漪 。
只觉得几乎是要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立刻就把他狠狠地强.暴、占有。
“我知道你就是那头狐狸。”
我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他的脸颊,就像是在擦拭着珍藏着的宝贝,嘴里的话却仿佛已经说不清楚:“别再走了……真的,再也别走了……”
腾远山的身子一直在我怀里发抖 。
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我的手在黑暗中探进他单薄的青衫,一路游移到他修长挺拔的背脊,然后一寸寸地向下抚摸 。
记忆仿佛都在一点点地复苏 。
是的啊,一直都记得的 。
那头紧紧跟着我的青色狐狸,皮毛光鲜,又聪明又狡猾 。
有时以为它疲倦了,可是一回头,却总还是能看到那风华无双的身影 。
我真想,一辈子……都不再放开它了。
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腾远山的面容 。
斑驳的阴影下,只剩下那轮廓深邃又温软的眉目。还有那静夜中略显突兀的急促呼吸声。
我的手指在腾远山光滑的脸颊上细细地摩擦着。我想或许也只有他这样一个人,能让我身体里仿佛燃起了热烈的情愫火焰,却又情不自禁地想慢下来细致如斯地去珍惜 。
“远山……”我的手缓慢地滑到他单薄的衣衫内里,然后把那早已经有些松散的腰间系带彻底扯开来,再一点点地把整件衣衫都往两侧褪下 。
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很安静 。
安静得,让我甚至能感觉到那光滑的肌肤每一次敏感的战栗 。
我把轻薄的青衫从他肩膀上褪下到边上,那略略削瘦的肩窝在昏暗的光线下留下了两个骨感的凹处,仿佛可以呈酒的精致小碗一般 。
我低下头,在他性感的肩窝处轻轻亲了亲 。
腾远山有些受惊一般颤抖了一下,忍不住伸手轻轻推了推我:“王爷,别……”
我听着他有些暗哑又惊慌的嗓音,第一次发现腾远山也有这么动人的一面,于是忍不住变本加厉地在那敏感的肩窝用舌尖舔咬了好几下 。
腾远山的手指抓紧我的手臂,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身体躲过我的逗弄。可是那毫无章法的动作,却反而被我顺着他的力道,把他整个翻了个身,然后强势地压在了身子底下。
“我想想看……上次那青狐,是刺在这里……?”
我讲得很缓慢,语调却有些恶劣 。
因为腾远山刚刚是平躺着,这一翻身,那尚未褪尽的青衫便有些凌乱地覆在后背。
我的手缓缓从他那美好的蝴蝶骨之间,顺着向下的弧度抚摸。隔着层薄薄的布料,摩擦起来便有种格外诱惑的色|情暗示 。
腾远山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于是便越发地慌了,他试图用手把身子撑起来。
我毫不客气地反剪了他的双手,然后在那细窄的腰上按了一下,就这样轻松制服了他。
腾远山抿紧嘴唇有些脆弱地偏过头,那侧过来的一双凤眸里似乎也漾起了迷茫又难堪的雾气。
我想他是不熟悉这样调情的感觉的,那慌张又生涩的反应,甚至会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是我欺负了他 。
“远山……你知道吗?有件事,我记得特别、特别清楚……”我俯在他身上,虽然已经感受到了他有些慌张又不适地颤抖,心里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在躁动兴奋:“那青狐狸的尾巴尖尖……刺得位置,真是妙得很……我从来都没忘记过。”
我另一只手的手指从青衫衣摆的缝隙间溜进去,然后顺着他光滑笔直的大腿一路摸上去,一直到那挺翘的双丘之上尾椎骨的地方,有些坏心地用指尖打着圈 。
“是这里,对吧?”我低低一笑,使劲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
腾远山咬紧牙就是不肯说话,只是有些怔愣地看向了床帏处,那双色泽韵致的狭长凤眸里缓缓涌动着一层又一层的温软雾气 。
那双被我钳制住的手掌也不再挣扎了,他在我身下,温顺得像是只被驯服了的修长狐狸。
我当然明白腾远山的意思 。
他深夜来找我,灌醉了自己,就这样走到我的床边 。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已经是默许了我即将对他做的所有事情 。
包括……他曾经为之那么痛苦的占有、进入和侵略 。
“傻狐狸。”我扳过他的下巴亲吻,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战栗,喃喃地说:“你到底得有多喜欢我啊……”
腾远山无声地望着我,一双风流凤眸里水雾弥漫 。
有那么个瞬间,我甚至都要以为眼前是一头漂亮的狐狸在留流眼泪了 。
——再也忍不下去了 。
那瞬间,我就剩这么一个感觉 。
我没有再等下去,放开了钳制腾远山的手,随即撩袍下了床 。
仅仅只是走到木柜前那几步路,我甚至都觉得已经漫长得不行,这辈子都仿佛没有这般地急切过 。 我从小抽屉里翻找出装在小扁玉盒里的松脂,微微迟疑了一下,却还是顺手点燃了小柜上的烛台 。
霎时间,一簇淡淡的灯火燃在了屋里,把那墨绿色的床帏都给映出了旖旎的色泽。
宽宽的床榻上,腾远山已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一身单薄的青衫大半都被扯了下来,松散地挂在腰间 。
虽然衣衫半褪未褪,可腾远山那瘦削又挺拔的上身,修长有力的双腿,在微弱灯火下细腻光洁如玉石的肌肤,都只让我觉得口干舌燥 。
虽然头上碧玉色的发簪还歪歪斜斜地插着,可他一头墨青色的长发却已经有些散乱了。几缕零碎的柔软发丝垂在脸旁颈前,从眉心一直绵延到左脸颊的狰狞伤疤,在此时却带着一种莫名惑人的感觉 。
腾远山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眸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摇曳的灯火下,那双墨玉色的瞳仁色泽更是温软动人,仿佛眼眸里一圈圈的湿润都变成了夏夜中荡漾开来的湖心涟漪 。
大概是因为我望着他的缘故,腾远山也恍然间意识到灯火燃了起来,他一下子便有些慌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床里靠了靠,喃喃地说:“王爷……别,把、把灯熄了吧……”
“嗯……”我轻柔地应了一声,却并没有照做,反而是拿着玉盒便径自上了床。随即反手把墨绿色的帷幔拉严实,床里的灯火一下子变得明明灭灭、暧昧温软 。
“王爷……”腾远山抬起头,低低地唤了一声。那语气并没有因为我的行为而不悦,却只是带着淡淡的不安和惶然 。
我探身过去,扳过他修长的颈项,然后细致认真地亲吻着他微烫的嘴唇。
腾远山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阖起了那双眼线狭长的凤眸,光裸的身子在我怀里微微地颤抖。于是我的舌尖便从他单薄的唇瓣,游移到那高挺的鼻梁,然后是光洁的额头 。
离得那样近,我听着他颇快的心跳声,都觉得那瞬间满心都溢满了温柔:
“远山,我想看看你……”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双手则绕到他的背后,轻轻拔掉了歪斜掉的玉簪。顿时,那一头墨青色长发再无阻拦,瀑布一样滑落在了他的胸前和背后。
我的手便顺势往下,一路沿着修长的脊椎骨,最后在那挺翘光滑的双丘上一用力,便直接把他整个人都抱进了我怀里 。
腾远山一下子成了跪坐在我大腿上的姿势,双腿之间那最是隐秘的地方正好便抵在了我已经挺立的下身 。
我只觉得顶着的地方,虽然紧闭却又柔软炙热,简直让人恨不得就想这么狠狠地捅进去。
腾远山睁开眼,顿时有些慌地抓住了我的肩膀,一双凤眸里水雾弥漫,怔愣地望着我,眼里依稀有些求恳的神色 。
“别慌。”我沙哑着嗓子,用尽全部的忍耐力才轻抚着他的下巴,温柔地低声道:“我可再也舍不得弄疼你了,远山……”
他低垂着眼眸看我一眼,墨玉色的瞳仁里湿湿润润的 。
纤长的睫毛在灯火下根根分明,却微妙地显得整个人都有些柔软脆弱 。
腾远山没有说话,只是探过身子把头埋在我的肩膀 。
我侧过脸,轻轻亲吻他的发际、耳垂,心里柔软得像是融了水 。
他总是在我的身侧,一身飘摇青衫、神情淡然自如。这样武功盖世、满腹智计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稳重如山 。
我从来没有去疼惜他,被他依靠 。
不是不愿想,是没敢想过 。
如今他不在我身边并肩,却在我怀里、靠在我肩膀 。
这份意义、他的舍弃,远远比我想的要重、要多 。
我的手指在玉盒里沾了一些松脂,随即从背后轻轻探到他腿间那紧闭着的穴.口周围轻柔地抚摸按压着 。
腾远山的身子一下子绷紧得像是张弓一般,虽然没有出声,我却能从那已经有些僵硬了的肌肉线条感觉得到他的紧张不安 。
我转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闻着他唇间那微微的醇酒香气,不由笑着低声道:“不是都先给自己灌酒了,还没彻底醉吗……?”
他摇头不答,只是抱紧了我的肩膀 。
仿佛就这么把脸藏在我肩窝里,他就能什么都听不见、感觉不到似的 。
这样的腾远山,竟然会让我想到可爱这个词 。
往常总是淡雅从容的一个人,此时却像孩童一样 。
他这么依赖我、信任我,一在心里想到这个事实,我就仿佛欢喜得近乎发疯。
我低头,贴得他近了些,在他耳边喃喃低语着:“远山……我真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失忆前喜欢,失忆后也喜欢,真的……”
他身子颤了一下,竟然就这么被我骗的抬起了头 。
那样一双风华无双的凤眼,眼角勾人地上挑,墨羽瞳仁里却盈满了温软的水光。
我想,他必然是爱听我说这些话的 。
托起他的下巴,我强迫他望着我,让自己的身影面容直直地映射在那双剔透的墨色瞳仁里。
“我想和你做……远山。”
我嗓音沙哑地开口,虽然话语直白得近乎色.情,却把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晰煽情:“想进入到你身体里面,很深很深地……然后让你叫给我听,舒服的时候哭出来给我看——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这番话,我从来没跟其他任何人说过,远山……所以这不是调情,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我们也就这样做……好不好?”
腾远山自然是绝没有想过我会说这种话的,一下子竟然就给吓得愣住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回应,便只能茫然无措地望着我 。
我也没等他说话,直接用唇舌堵住了他单薄的唇瓣,这次不再那么温柔,反而是有些嗜血地吮吸舔咬
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沾了松油的食指便已经干脆地探入了那处紧窄的地方,试探似地曲了一下指节 。
腾远山整个身子登时一颤,一双凤眸也有些睁大 。
可那声没有忍住的辗转呜咽却被我堵在了嘴里,只能在彼此唇舌间模棱两可地低低吐出,却更给此时此刻的情景平添了一丝情色。
后来我也有点懵了,具体过程总是记得不大清楚 。
那种意乱情迷的时候,连身在何处都忘得差不多,又怎么能描述得清一步步的细节。
只是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耐着性子做好前戏,这次怎么着也不能再伤了他。
用手指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一点点轻柔地抚慰、感受着身下的男人在为了我一点点地被展开身体 。
这不是占有一般的淋漓尽致,只有真的那么那么地喜欢……才能感受到那样的心情,呵护、细致、温柔 。
他没有我的日子里所承受的难过困苦,我都想弥补、都想弥补回来 。
腾远山坐在我怀里,我的手指在他那窄小隐秘的地方动着的时候,便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在我面前一颤一颤地扇动着。我知道我没弄疼他,因为两人之间,他双腿间那炙热的地方,一直挺立着轻轻地抵在我的
小腹 。
每每我用手触碰那个地方,腾远山总是颤抖得很厉害,又很抗拒地推我的手臂。也只有这种时候,感受到这样热情、直白的反应,我才那么切实地感觉到……是真的把这个清雅的男人抱在了怀里,让他离我这样的近、又这样的炙热快活 。
之后我故意把腾远山压倒在床上,然后用膝盖顶开他修长结实的腿 。
明明灭灭的灯火下,他一头墨云般的发丝披散开来,我的目光一路看下去……平坦的胸膛、宽柔的肩膀、细窄的腰际,那整具修长柔韧的身体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
我忍不住笑了笑,俯下身子轻轻地亲他的下巴 。
“你喜欢的……远山。”我喃喃地低声说:“我知道你喜欢。”
他在我怀里一个劲儿地摇头,那双凤眼里湿漉漉的,仿佛眼泪随时都会滚落出来。
我从未觉得腾远山是这样的脆弱过 。
他曾经是那样的坚强淡然,如今却这样的不同……我真觉得心疼又动心。
我是真的知道他喜欢,我们这样紧密地相连,没有一丝缝隙。他每一丝快乐到极点的颤抖收紧,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得到 。
如果不是这样激烈的翻云覆雨,如果不是被这样彻底地占有侵略,他怎么可能会把所有的感情都袒露在我面前 。
无可遮挡、无可回避——没有人会觉得安全 。
他骗不了我,所以他害怕 。
“别怕……”我的十指陷入他柔软的发丝,轻轻地在他耳边语无伦次地道:“远山……我不伤你,你很好……再也不伤你了,别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却还是感觉到他在我怀里似乎在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我不断地亲他漂亮的轮廓、有些狰狞的伤疤、湿漉漉的凤眸,他抬头近乎茫然地望着我,也不知道是抗拒还是顺从 。
【求高人补】。
感觉真好,十指交握、耳鬓厮磨 。
他在我身体下,我在他身体里 。
【求高人补】。
就这么一直折腾到了午夜时分,我才有些不舍地放过了他 。
腾远山根本就已经没什么气力,靠在我肩膀上,呼吸还带着一丝丝急促的余韵,微微偏开头无声地望着床帏 。
我躺在他身旁,手指从他光裸的肩膀上往下,温柔地抚摸,最后手则轻轻停留在他平坦光滑的小腹上
“远山,转过来。”我低声说 。
腾远山刚开始好像还未反应过来,顿了片刻才轻轻转过头 。
我看着微弱的灯火下,他深邃的轮廓,修长却温和如春山的眉宇,挺直秀逸的鼻梁,还有那单薄的双唇 。
这张动人的面容上,只有那道从左脸贯穿到眉心的伤疤,平添一丝怪异的狰狞感。
我的目光,在近在咫尺的这张面容,一寸一寸地游移着 。
腾远山似乎意识到我是在打量他的脸,有些不自然地转了转头,好像是想要把那道伤疤隐藏入阴影里 我伸出手,扳过他修长的脖颈,让他直直正视着我 。
两个人这样对望了良久,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笑了,侧过脸吻上了那道疤痕。
腾远山轻轻地颤了一下,没有挣扎,只是渐渐顺从地扬起了脸 。
我的手环在他腰后,把他的身子往我怀里压,在他耳边喃喃地低语着:“不难看的……远山,别看轻自己……更别看轻了我,好么?”
腾远山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之后,又使劲点了点头 。
我就这么把手放在他光裸的窄腰上,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温度,忽然就觉得心里都泛起一丝丝温暖的感觉 。
我弯起嘴角,笑得有些狡诈:“那你老实跟我承认,刚才做的事情……快活么?”
腾远山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是偏开头不看我。
“嗯……?不说?”我毫不客气地再次伸手把他的脸蛋扳回来,故作严肃地说:“那就得回答另一个问题,远山……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有没有曾经想过跟我做这种事?”
腾远山又被我吓了一跳,抬起湿润的凤眸看着我 。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能清晰地看到他脸颊上浮起了一丝红晕 。
“说。”我把手探到他腰下挺翘的双丘上,示威似地压低声音 。
他微微挣扎了一下,也没有过分使力,最终便放弃了一般伏在我肩上。酝酿了良久良久,我才听他小声说:“有……”
我顿时乐不可支,越发往深了盘问:“那是怎么想的?”
“就、就年轻的时候还……还想过……”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磕磕巴巴地说,说着说着,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里:“那时陪王爷逛遍了燕云京的青楼,总觉得楼里那些红牌小倌貌相也不如我,后、后来脸受了伤……便没敢再想过……”
“远山……”我听得只觉得心里一阵发软,伸手握住他一缕柔软的发丝,低声在他耳边道:“你是不是真的忒喜欢我?”
这句话的确是有些厚颜,可在此时这样安然相依的夜晚,倒也不是那么可恶。
腾远山有些呆愣地看我,那双温润的凤眸里不由微微闪过了一丝窘迫的神情,但是他望着我,还是喃喃地应了一声:“嗯……”
只是低低的应声,就把我勾引得不可自制 。
他等了我二十年,我又何尝不是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倾心于他 。
这句喜欢,终于等到的感觉……真的是仿佛整颗心都在颤抖 。
“真的……?”
“嗯。”
又是那样平淡的回应 。
我笑了,轻轻握住他的下巴,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
腾远山微微转过头,一双凤眸虽然没有看向我,可是却无声地握紧了我的手掌:“远山……喜欢王爷,从、从小便是。二十年了,从未有一天、有一天不喜欢……”
只是这样一句话,他顿了好几次 。
我的心绪上下起伏,几次波澜起伏,最后却只停留在那一种淡淡的释然感觉。
就这么一个晚上,彼此都对对方说了这两个字 。
曾经策马并肩二十年,如今终于坦诚相待、相濡以沫,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圆满。
[ 本帖最后由 布丁糖糖 于 2012-2-23 23:5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