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一)
寒寒冬日,黑阙山上白雪茫茫。
夜空中繁星点点,远处山脚万家灯火,两相辉映。
山巅之上,有一巨大黑物盘成一团,遂去细瞧,乃是一头狰狞巨蟒。然那黑蟒头上,竟有一妙龄女子俯卧在上。
那女子一身鹅黄衣裙,身形娇小,脸蛋儿更是玲珑标致,
且看她趴在那蛇蟒的脑袋上,一手托着腮,掌心一下一下轻轻摸着蟒头,巧笑如兮。
瞧那黑蟒懒懒睁着金色眼目,眨巴眨巴已是昏昏欲睡。
须知他们这等蛇类到了冬日便要入眠,巨蟒因忧心无人与这呱噪的女人说话,年年冬天强撑着不睡,
日夜陪着这人类女子走山过水,听她絮絮叨叨说着那些陈年旧事。
乖儿子,
那一天我就是在这片地上找到那没良心的。
他浑身是血,
脸上糊了一层泥,就剩一口气没咽下。本来嘛,也没图个什么,谁知道这没良心的拾掇好了,还真挺那么人模狗样的──
巨蟒又张嘴打了个欠……这事儿他听得,耳朵都快要长茧了,偏偏这女人每年到这时候都要拿出来说一说,说了一年又一年,
也没看她觉得腻味儿。
这故事,其实还真不怎么好。
简而言之,就是个负心汉对个傻婆娘始乱终弃的破事儿。
亏这女人没事还总爱把这段黑历史拎出来,再拉着自己一起深刻检讨,并且对他耳提面命地道──
乖儿子,
切记切记,往后如果遇到那些太漂亮的,就要离得远远的。
太漂亮的,咱是惹不起的,
知道么……
此后万年,
黑蟒谨记生母教训,
虽秉性风流而又情人无数,却多爱那些小家碧玉、清新可人的佳人,反对那些生得绝色美貌的避恐不及,敬而远之。
本想步步为营,谨慎直至,奈何……
炽乌浑身赤裸由床上翻身而起,托着两腮,
神色严肃地看着那尚在好眠之中、生得一张号称云海仙境一大杀器的绝色脸蛋的神凤鸾卿。
怪哉,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嗯?
──番外(一) 完──
(二)
东道洞庭天。
帝子炽乌日日修行于山海瀑布之下,唯有百年期至方才离开此地一宿,
前去泰华渊会情郎一面。
某日,旭日东神将炽乌招至跟前。
只看那光头大神笑得和蔼无比,命炽乌化出原身来。
炽乌不敢犹疑,化出吞天巨蟒之形。
东神拍拍巨大蟒头,极是亲切地说了一句:忍一忍。
炽乌甩甩蟒尾,正是疑惑,
哪想忽觉背上刺痛,嚎了一声,扭头一看,
竟是师傅将他身上的鳞片硬生生掰下一片儿……
忽觉顶上有巨大水滴落下,旭日东神猛然抬头,惊见那金色蛇目泪眼汪汪,忙捻了几颗浆果哄上一哄,细细安抚,扭头却又不知赶往何处。
至于后来这枚鳞片的去处,除了东神之外,
众人便不得而知了……
──番外(二)完──
(三)
莫说万年来黑蟒风流无心,实有一颗小小春心初至上界之时,便已悄然萌动。
当年黑蟒炽乌年纪尚轻,初到云海仙境只觉规矩颇多,日子更是清冷烦闷,便爱好四处惹事,致力于将这死气沉沉的清净地儿弄得鸡飞狗跳。
炽乌由神宫一路闯祸,终于在某日对上界诸仙最不敢妄动的天道罗浮宫伸出了邪恶之手……
──于是,
嗯。
就在那黑衣少年欢乐不已地趴在地上,把那些命司苦苦抄录而下的卷轴全都拿来练他的狗爬字之际,
一冷面仙君迈步而入。
彼时炽乌只觉顶上黑幕笼罩,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压猝然而至,
他骇然抬头,正欲大喊何方妖孽,直接一脸迎上了崇亭星君那铁煞俊颜。
炽乌还不及反应,就被星君一手拎起拽至殿外。
想他黑蟒乃是天生战神,
不想却难从那星君手下脱身,
本欲耍赖破口大骂,却叫崇亭星君狠狠押在地上胖揍一顿,将这叫无数妖魔闻风丧胆的煞星活生生揍出原形来。
崇亭星君冷眼看那缩在角落里嘤嘤而泣,好似极其柔弱不堪的小小黑蛇,这才勉强止住了怒气,本欲掉头就走,不想那黑蛇哭得太催命,蜷在角落里委屈地好似被登徒子蹂躏了一样,直叫崇亭星君才走了两步,
就又禁不住回头去看……
唉。
星君终是一叹,拎起小蛇,命他化出人形。
炽乌尚存孩子心性,赌气不理。崇亭星君候了片刻,亦扭身掉头而去。
炽乌哪想这星君竟如此狠心,
巴巴回头看他背影,
也不知怎地心下一急,忙化回人形来,三两步便跟上了星君步伐。
彼时炽乌方是十三十四的少年模样儿,
崇亭星君知他跟上,下意识伸出手来握住少年掌心,领他去殿里上药。
炽乌茫茫看那宽大手掌,瞧那手指葱葱,却有几分不见光的苍白,唯有相贴的掌心之处可觉暖流隐隐传来。
玄衣少年忽觉脸上微热,仰头看了看那冷面星君,忽然生出一离奇念头──若这条路没有尽头,可能叫这只手牵他一辈子……
殊不知,
那条路却是短的很,崇亭星君亦再不如此拉过少年的手一回。
而这当初萦绕于少年掌心的温暖,还不及细细品味,
终是随着时光慢慢地消逝而去。
──番外(三)──
PS:番外二那个鳞片被东神拿去给贤婿化龙了,详情参考《阿江》=v=
阿江的鳞片,其实就是这么来的。
媚蛇 番外 《三生石》(一)
楼台水榭,花瓣如雨落,这绮丽景色足可说是人间佳境。
进去那湖心的楼宇一看,自是雕梁画柱、精美辉煌,想来此间主人必是个讲究之人,可是……误闯此地的麻雀进来时先是觉得冰寒彻骨,不慎往里一觑,“啾”的一声,扑棱着翅膀就飞了出去,逃的时候还撞着了另一只鸟,双双坠下。
瞥了一眼那跌进土坑里的鸟儿,黑蟒默默地收回目光,见杯子已空,便拿起那紫砂壶,没想到水壶也空了。他放下了壶子,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觑了觑这前堂里的另外三个人——
且容咱们去瞧瞧那堂中的几人,撇去上首处的黑蟒不说,剩下的……个个都颇有来头。先说那坐在左边的,那容貌端的是遮云蔽月,肤如凝脂,眉眼如画,吐气如兰,只需被那如水的眼眸瞧上一眼,便是再硬的心肠亦能化为绕指柔,此人——不对,此鸟,正是如今引领妖族的白雀公子瑶光。
再看他对面坐着的,那姿容竟也是丝毫不逊色——那人形貌昳丽,可谓殊色,他身着九龙王袍,较之前者,又多了几分王者的华贵雍容,举手投足都自成风流,这等绝色,也是世间难觅。他腰间别着一枚玉佩,上头雕着龙纹,这世间能配得上它的,也只有九五之尊。而今这凡间正是大梁盛世,今上姓赵,单名一字——鸿。
诶,且慢,后头还坐着一个呢。
那人手持拂尘,正在闭目养神。那头青丝由玉冠绾起,鬓边落下的两抹雪白如蚕丝,皎皎容姿纤尘不染,周身不沾一点烟火气,真真是傲骨天成,纵看一眼,仿佛这世外之人,只可远观不可亵渎。他偶尔睁开眼来,冰眸里不容这世间一物,独独只有上座那眉眼妖娆、好似酥软无骨地倚在太师椅上的玄袍男子。
被仙首谢十一所盯上的人,莫说喝茶,连吞口水都要三思。
于是,黑蟒又默默地将伸出的爪子收回袖子里……去你个仙人板板,他还真没这胆子叫个小厮上来添水啊。
此间地位最高的人都齐聚一堂了,这就好比是天现异彩,太阳东沉西升……“哐啷”一声,数双眼齐齐瞧了过去,原来是楼里的侍儿想上来给贵人上点心,一进来就被这一屋子的美颜盛世给闪疼了眼,摇摇晃晃地一出去,跟后头那失魂落魄的几个人撞成了一团——这下场跟那误飞入此地的麻雀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黑蟒扭着屁股坐正了一些,双手抱胸,左看一眼、右瞧一眼,往前再瞧一眼……实在是,棘手啊棘手!
“山主。”其余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一去,落在那白雀公子身上。这三人之中,他看起来最是好相与,亦最是柔顺可人,开口时便如轻羽拂在黑蟒的心间上,着实令人痒痒得紧。
他挽起水袖,亲自倒了杯茶,那动作如流水般赏心悦目:“天外楼的凤凰单枞茶乃是人间极品,千金难得。”他将杯子举来之际,那一头却传来一声笑,那笑声带着气势,颇有几分睥睨天下之姿。
“阿奴若是喜欢,我自可命人将这茶寻来,就算千金难得,又有何妨。”话语间,亦朝黑蟒瞧去,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锋芒,直直撞在黑蟒心头上。
这时,前方最后一人睁开眼,许是看不上这凡间俗物,拂尘一过,杯中的茶竟化成美酒。谢十一遂将杯子一推,杯盏便横到了黑蟒旁边的矮案上,他看也不看另外两人,只丢下一句:“我的人,只能喝我的酒。”
你……!另两人自是不服,只看瑶光慢悠悠地放下杯子,盈盈一笑:“堂堂正道仙首却口出诳语,瑶光听说谢宗主风骨魁奇,想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赵鸿也似笑非笑道:“公子说得极是,道长乃世外高人,不理俗事,可又怎能轻易坏了朕大梁元君的名声。”
谢十一又睁开眼,这一回扫了眼前头二人,最后落在了那玄衣男子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刃,扎得黑蟒由头到脚一凉,明明是三月春晖最暖和的时节,他竟恍惚觉出了一股身处于雪山之顶的寒意。
“那、这,孤……”黑蟒犹犹豫豫地看着前头。这三人皆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能让他们为自己争风吃醋,真是让黑蟒犹如身置冰火两重天,既感到头疼,又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爽滋味儿……
等等!这不太对啊——你必要问,这、这瑶光、赵鸿还有谢十一,难道不正是神风鸾卿下凡渡劫三世时转世的苦主么?!
至于他们现在,为何会同一时刻出现在此,而黑蟒为何又会坐在这儿,这之中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
这一切,都要从一块石头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