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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 喵喵 BY Viper (点击:292次)

喵喵 BY Vi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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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0)
耶路撒冷,伟大的宗教圣城,沐浴在晴空的晨阳下。
在某个小小的背阳的角落,站著一个小小的男孩。
说是男孩、也仅仅是猜测──因为在男孩的肩膀以上,奇怪的套上一个大大的牛皮纸袋,只挖了两个小洞露出一对眼睛。
一双如北极终年冰雪般寒冷的蓝色眼眸。
他静静凝视眼下脚前一个小小土丘。在那上面,插有一个简陋的、树枝绑成的小小十字架。
显然那土丘下埋著什麽。
或许是那个角落实在过於偏僻,所以没有任何路人经过这里。在这,男孩只能听到远处路人走动踅响、以及树梢鸟雀吵杂鸣叫。
他垂眸望著那小小十字架,突然抬起手,默默放上心口。
他的表情依旧淡漠,动作看上去像在确认什麽。
「……离别。」
幼小稚嫩的嗓音轻轻吐出,蓝眼里露出了一点点的忧伤。
「这个是,离别。」
说著句子就像在背诵,男孩弯腰,在那小小土丘前坐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刚刚堆好的小小土丘。他的动作就像在抚摸著著什麽。
他就那样自己一人静静的待在土丘旁,静静的望。
──直到一个男人嗓音划破寂寞。
「那是什麽?」
「?!」
男孩警戒回头、撞进一双墨色的妖异眼瞳!
那是一个金发的高大男人。
那头金发比黄金耀眼、比阳光炫目,衬上对方不似人类的绝世俊颜,在这个背阳角落中显的无比不真实。
他看著那个陌生男人,蓝眼里出现对陌生人的戒备。
金发男人看他,为男孩警戒自己的样子觉得有趣,「唉,放心放心,我不是坏人!我只是刚好经过看到这块地方、所以……」
「──你不是人类。」
直觉促使男孩未经思考的脱口而出。被对方率直的话语说的一愣、男人咧嘴一笑,露出犬齿比一般人还要尖锐与长的森森白牙。
的确,那过於白皙到可说是蜡白的肤色,他周身盈绕、带著点血腥味的凄楚鬼气……这男人,的确不像是人类。
但他没有承认没有反驳,而是转过勾人的桃花眼,转过话题:「你为什麽要在头上带著纸袋?变装癖?」
「……」
男孩瞥过脸,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回答。良久後,他轻声开口:「因为大家会怕。」
「吭?」
「他们怕我。我不知道为什麽。」
男孩摇摇头,静静的动作里有点浅浅悲伤,「他们都……离我好远。」
「……是吗?」金发男人垂首,墨色的眼里多了点情感色彩。周身凌历的鬼气也淡薄许多。他看著他,有转过话题、问著那引他兴趣的小小土丘,「那是什麽?」
「……」
男孩瞪著他,微微蹙起眉头,挪挪小小身躯想要挡住那土丘。但金发男人只是笑的更加张狂,他朗声笑道:「你不用遮,小鬼!我知道那下面埋著一只猫咪!」忽略男孩讶异睁大的蓝眼,男人继续描述:「它是一只花猫、脸上有一大块黑斑,身上──咦?他的头和身体怎麽分开……」
「父亲砍的。」
金发男人突然止声。他回头看向男孩,看他凝视那个土丘,静静覆述:「我要求父亲砍的。那样子死比较快。」
「……为什麽?」
大概是从没看过有孩子能把生死看的如此淡然,男人好奇的轻声询问。男孩依旧看著那小小十字架,同样轻声回答:「因为它生病了。」
「……」
「我很喜欢它……它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只要我叫它名字它就会跑到我身旁用头撞撞我的手……我、我不想要和它分开。」淡漠的口吻下,句法结构却清楚反映出说话者的混乱心情,男孩继续说:「但是喵喵很难过。它吃什麽吐什麽,越来越瘦越来越瘦、每次我看到它,我就会觉得很……难过。然後我就要求父亲砍下它的头……因为我不想要它再难过了。」
那只猫咪有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睛,总是喵呜喵呜的在他身边跑来跑去。
在这个冷漠的地方,只剩它不怕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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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19)

...这个当初让我哭得要死难过的要命的死喵喵竟然在新年期间被救出来了(?????
好吧!!新年是会发生好事的。
...或许这不是我最满意的版本, 我还是回来贴。因为某人的一句想看
骂吧!!
打死我吧!!
随便你们了-----(躺平(好歹挣扎一下
...新年期间这样哭哭啼啼的可以吗...不管了哭的也不是我(够了喔###
忘记前面发生甚麽事情的, 请记得回头温习
喵喵我又来欺负你了(?????
以下进入本文。
(19)
拉弥亚睁开眼。
因为狠狠抓住她颈项的那只手。
站在她面前男人有张和她相仿、却更为阳刚的脸庞。
「狄亚。」她努力的、至喉中挤出声音,「你在、干什麽?」
「……葛斯呢?」
狄亚轻声问,手掌捏著女人的脖子表情却优雅而迷人,「刚刚他在我的怀中。我确认他还在我的怀中,可他到哪去了?为什麽我醒来,他就不见了?你把他藏起来了,是吗?……你把他藏起来了吗?!」
啪嚓!
颈骨终於承受不了对方持续加强的握力,硬生生的断裂!拉弥亚发出一声闷哼,整个头颅以十分诡异的角度歪斜,但看著对方的表情没有憎怒,只有理解。
「……我没有。」
幸好吸血鬼只要没有伤到心脏,断头也不怕。拉弥亚直视著表情阴狠的狄亚,平心静气的说:「如果我在那,我绝不会让他们把葛斯带走。我不会让他们把他抢走……狄亚。你知道我不会的,不是吗?」
「……」
啪。
狄亚松开手。拉弥亚的颈上剩下一圈乌黑指痕,很快在下一秒又恢复原本白皙。她转转头部,一如往昔。狄亚依然满脸肃杀之气,墨瞳闪现出恨意。
「他在哪里?我的葛斯在哪里?」
「你在问他的人?还是想问他的墓?」
「墓?谁的?」
「葛斯的墓。」
「……胡扯!」
猛然暴吼,狄亚一步踏前,抓住拉弥亚的肩!那指力强大到早已深陷肉中,但女人却不为所动,只是平稳的解释道:「因为他死了,狄亚。」
「胡扯!」
怒吼依然,但拉弥亚可以知道那声中有的不只是愤怒。那是只有受伤的兽才会发出的吼声。一种对现实绝望的,哀号。
拉弥亚冷冷重复:「葛斯已经死了。」
「不。」狄亚抱著头,摇头否认。他拒绝承认。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催眠他,只要他不去相信,那就不是事实。如果他承认了、如果他相信了……
那葛斯就──
「他已经死了。」
「不……」
「他已经死了,狄亚。」
「──你为什麽要一直跟我说葛斯死了?!他没死!他只是被谁藏起来了!他没死、他刚刚还在我怀里的……他没──」
「他的确是死了,狄亚。」
拉弥亚打断狄亚的话,冷静的让人心碎。
「你咬碎他的喉咙,吸乾他的血。没有人类能活下来。狄亚……他已经死了。」
「……」
狄亚没有回答。
他只是跌坐在地,痛苦的环抱自己。
他没有再去否认。
因为他无法再否认。
拉弥亚是如此直接的将他的伤口一再扯破、让他就算想假装都办不到。
他知道这样对他是好的。逃避不是药,只是止痛剂。
可是,很痛啊。
很痛、很痛啊……
「……」
看著不语的男人,拉弥亚轻盈走近,在他面前蹲下。狄亚抬头看她,面无表情。当悲伤过於强大,强大到无法负荷时,就会只剩下麻木、空洞和沉默。他开口,嗓子嘎哑的难听:「拉弥亚。」
「什麽事。」
「我有事想麻烦你。」
「你说。」
「帮我去查葛斯他被葬在哪里。」
「为了什麽?」
「因为……」狄亚难看的笑出来,「我要和他死在一起。」
「……──Fuck!!」
碰!
拉弥亚终於无法忍受,愤怒的打了狄亚一巴掌!
她揪起他的衣领、隐忍的怒气迸发,她开始破口大骂!
「Vete、你可以做任何事,去把那家族给葛斯陪葬、把害你如此的恶魔揪出来报仇什麽都可以,就是不准寻死!你可不可以动动你的豆腐脑想一下,你现在用的不是你原本的命、你现在用的,是葛斯他的生命!是葛斯的!你在替他活著、你在替他延续接下来的生命──他给你、你就要负责!」
本来柔媚诱人的嗓音因糁上悲伤而哽噎,墨色的桃花眼中有泪水与怒火,交织成恨、死死瞪著依旧面无表情的男人!
「混帐、你这个样子如果让葛斯知道,他会有多难过、多内疚?他会多麽自责、你有没有想过?──他爱你!所以他救你!但他给你的生命、你却这麽对待?!你这个笨蛋、你怎麽可以这麽做、你怎麽舍得这麽做!」
「……你没有失去过。」
「?!」
终於,狄亚在怒骂声暂停、拉弥亚喘著气的时候静静开口。「你没有失去过,所以你不知道。葛斯已经不在了。我再也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再也无法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声,再也无法看到他对我说话……葛斯不在了,我为什麽要他的命?我为什麽要活著?我根本就不想要他的命──」
「……我没有失去过?你说我没有失去过?!」
拉弥亚的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怒气满盈!
双眼的视线如果能杀人,只怕狄亚已死了不知几千几万次。
她的声音揉合怒吼和哭腔,奇怪的让人鼻酸:「我没有失去过!你这个笨蛋!就是因为我失去过!所以我知道你有多痛、所以我一开始才一直提醒你葛斯已经死了、所以我阻止你寻死!」
「……你失去过?」
狄亚冷哼。「你失去谁?玛莉?布兰珈?还有谁?笑话。她们只是你的饲主。可那是我的主人啊。葛斯之於我比她们之於你还……」
「──佐依丝!……我失去了、佐依丝!!」
一向坚强的女人再也无法坚强,那名字像是钥匙、顿时就让封锁起来的悲恸决堤,淹没她的坚强!
狄亚看著拉弥亚在吐出那记忆中显得久远的名字後,松开他的衣领,蹲下,开始嚎啕大哭!听著她埋藏了好久好久的痛苦、听著她柔肠寸断的恸哭声,他回想起那个曾经熟悉、叫做佐依丝的人类女孩。
他记得那个女孩。
那个黑发褐肤的埃及女孩,总是笑得羞怯,在右颊上有个浅浅酒窝。那一天,拉弥亚从中东战场上捡回她。那时的她浑身是血、半边毁容,膝盖以下血肉模糊,全身扎满炮弹碎片。
那时候的他不懂为什麽。不懂是什麽让拉弥亚露出心疼的表情,是什麽改变她的笑容。因为他还没有遇见他的主人。
真的,他不懂。
『?Como entiendes?(你要怎麽懂呢?)』
对他的疑问,拉弥亚以此嗤笑反问。她给那女孩取名为佐依丝,帮她安装义肢、教她说话、逗她笑……每当狄亚从战场回到营区,都能看到她们处在一起。
佐依丝的笑声有一种力量。营区里的人类士兵都喜欢她的笑声。他们说,她的笑声会让听者觉得:这世界上还有希望。
活著不是只有战场上每日不间断的死亡、死亡、死亡。
活著不是只为了拿枪去杀无冤无仇、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活著不是只剩下绝望。不是。
那笑声让他们在战乱中寻找平静,在弱小中寻找自信。
佐依丝的笑声,是他们的心灵寄托。
狄亚没有再问拉弥亚。他隐约可以明白答案。因为他从未看过拉弥亚毫无戾气的笑。
但是……
身为时常要经历无数生死危机的特种军人,有一条队规是:只要你还身为军人、就永远无法爱人。
爱一个人、就是制造弱点。对一个需要高度冷静与绝对冷酷的军种来说,这种弱点是致命且不安全的。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大忌。
这是,众人心知肚明的……
两个月後的一晚,敌军夜袭。
照理来说他们不该偷袭成功,因为除了他和拉弥亚以外还有其他的血族军官。
但恰好那一晚,上司将他们从战场上急召回总司令部。除了不愿留下佐依丝的拉弥亚外,所有血族都离开营区。
他们回去总司令部,询问最新指示。队长看他们一眼,冷冷的说:撤退。
『这一场战,不可以赢。』
……他不敢相信他听到什麽。
等他赶回营区时,那里早已没有营区了。
只剩下火、尸体、子弹空壳与满天的硝烟味。
还有拉弥亚,以及她怀中冰冷的黑发女孩。
那时候的他不懂为什麽拉弥亚紧紧抱著女孩,就像她下一秒便会消失。他也不知道为什麽拉弥亚全身都是血、军服也破损严重,却一点伤也没有。
他没有问。
只是陪著拉弥亚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後帮她把女孩埋葬。
他总以为那是场意外。
现在才恍然忆起,那时候女孩的脸色是如此苍白、却也如此的平静。
那女孩如此善良。她绝不可能让拉弥亚去伤害其他人。
仅管那里将不会存活任何人。
……是的。
对他来说,佐依丝只是拉弥亚其中一个「饲主」。
但是对拉弥亚来说,她不只是「饲主」那样简单:不仅因为那是她第一个饲主,更因为她爱她之深,就像是她真正的「主人」。
……那跟他爱葛斯、跟他失去葛斯,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不是只有你失去过!」
因为哭而颤抖不已的声音说著,泪水无法控制的流:「我们、都是爲了活下去而杀!他们、都是爲了让我们活下去而死!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会这麽痛吗?我也很痛!好痛好痛痛的要死掉了!对、她不在了,我为什麽活著?我为什麽不乾脆跟她一起走?」
墨眼猛然抬起、恶狠狠钉上对方的面无表情!
「可是、我死了,佐依丝也不会回来!葛斯也是!所以我活著、好好的活著、不寻死不悲伤,因为、我不想让佐依丝的苦心白费、不想让她知道,她的付出对我而言是一道枷锁、一条罪!所以、我、活著!就算心好痛、痛的要裂开、痛的已经没有感觉了,我还是微笑,我还是活著!因为我不能浪费佐依丝的生命!葛斯和佐依丝的想法一定一样!所以你……你这样是在糟蹋他的心!混蛋!混蛋狄亚──混蛋……」
「……」
狄亚有了反应。不是反手打回对方一巴掌,而是说:「你从没告诉我。」
拉弥亚呛回去:「废话!那时候你又不懂!没失去过的不会懂!」
「……是啊。你说的对。」
我们都失去过。
我们都懂。
只有那时候才开始憎恨自己的存在。
我们为什麽不是人类。
我们为什麽是吸血鬼。
我们为什麽明明是爱的、却只能得到遗憾?
我们为什麽,不能幸福?
「……拉弥亚。」
「干嘛?」
「闭上眼睛。」
「你说闭就闭喔?」
恶狠狠的答,拉弥亚仍是闭上了她的眼。
在一片黑暗中,只剩下触觉和听觉是真实的。
有谁轻轻靠上她,以额互抵。那是他们从小就懂的行为:那是对方不明说的安慰。
在她的低泣声中多出了另一股声音。
那是谁,嘶哑低嘎、彷佛撕心裂肺般的,恸哭……
***
就像刀砍过会留下伤,事情经过也会留下它的影响。
约瑟夫的伤经过八百年还会隐隐作痛,狄亚不知道他的伤会不会花更久的时间。
他曾经考虑过要不要乾脆就这样回塞维亚,回到他母亲的城堡中,找个地方陷入沉眠就此不要醒来:可这只是浪费时间。
在一场斗牛赛中,停下脚步的斗牛士下场只有死亡。
活下来的唯一方式,只有前进。
他也只能前进。
因为没有能让他停留的理由。
没有。
当年他浑浑噩噩的回到马德里,许多事情接踵而来:约瑟夫和凯尔的事情、莎莉的事情、他的事情……面对一团混乱,他头一次感到想逃,可他没逃。因为那个能让他依靠的存在已经不在了。
他的主人已经死了。
等事情告一段落,狄亚丢下辞呈也不等校方回覆就离去:他留在俄梅珈的理由只有一个。现在没了那个理由,他为什麽还要待在那里。
在离开前,把葛斯那张被他威胁利诱,好不容易拟出的送书单──其实上面也只有一本书和一个人──执行後,狄亚大手一挥、把他主人所有的东西打包带走:那些书、那些画,甚至让他又气又好笑的微波炉,一个也没留下。
不仅仅因为念旧。
他只是想,葛斯是如此珍爱那些东西。如果都丢掉的话,他应该会很难过。
靠在床边坐在地板上,狄亚望著隔了一层防紫外线透明隔板的窗户。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那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葛斯从夏天就一直在盼这场雪。
现在的天空,应该很漂亮吧。
他记得,在这种对人类而言适合出外逛逛的日子里,葛斯会选择待在屋里,泡一壶茶,抽一本书,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映著外头阳光,悠閒渡过整个宁静下午。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突然扑过去要抢他的书、阻止他的行为,葛斯会先短短一蹙眉,然後无奈任自己抽走他的书,任自己霸道的要他陪他、要他听他说话,或是温驯的任自己揽过他的颈,不客气的亲吻。
还有,葛斯不会煮饭。葛斯是一个很没味觉、也很懒的人类。
厨房对他而言等於另一个书房,他厨房的瓦斯在狄亚来之前从未开过。他总能面色不改的用爆微波炉,再一脸无辜的看向一旁抢救不及的傻眼的他。
葛斯有起床气,起床对他来说是一项挑战。平常日他一定会设闹钟,假日常常睡到自然醒。狄亚亲眼看过一个不小心在假日尽职响起的闹钟被葛斯一把抓起、接著狠狠砸向墙角。
那时候睡迷糊的葛斯、赖床的葛斯、摔闹钟的葛斯,都很可爱……
狄亚不自觉的,在失去葛斯後,头一次露出微笑。
或许拉弥亚说得对。
他死了,葛斯也不会回来。
他的生命已不再单纯。
狄亚抬起右手。
在那只骨节分明、能轻易击碎人类颅骨的手掌上,有什麽在无名指上闪耀。
那枚钢戒。
葛斯总念著要往上面镶钻的钢戒。
他一直忘记跟那男人说:它早镶有世上最昂贵的宝石。
对狄亚而言,当葛斯执起他的手边看著它边轻轻微笑时,倒映在钢质表面上的那双冰蓝眼瞳,是他至今看过最美的一对蓝宝石。
他仰望著那枚戒指,接著慢慢的,手掌下移。
满怀情感的,触上薄唇。
手在那瞬间微微颤抖,但很快的、握紧成拳的举动遏止了它。
一连串的动作看似简单,却几乎要花尽狄亚的力气。
任戒指盖著唇瓣,他闭上眼。
好一阵子的沉默。
然後,随著夕阳落下、缓缓睁开。
再睁开时,眸中先前的感情色彩早已不见,被亲手锁进一个早已被同一个人给占满的心脏之内。
那个为失去主人伤心欲绝的狄亚·梵褚在刚刚死了。
现在这个,是振作起来、并如同以往强大耀眼,精神奕奕的狄亚·梵褚。
吸血鬼跟人类不一样。
人类的寿命太短,所以他们拥有回忆的特权。他们能一次次回忆,因为他们的寿命就那麽长、怎麽回忆也有个界线。
可是吸血鬼不一样。
他们不能回忆。
他们的生命太过久远,如果真的回忆起来、几个月几年都不够。
所以他们习惯遗忘。
遗忘很容易。只要不再去想就好了。
……只要不再去想就好了……
狄亚大叹口气,起身。
该离开了。
他抓起床上一条墨绿色的长围巾。那是葛斯最喜欢的一条围巾,只要天气冷起来、都能看见他围。狄亚给自己围上那条围巾,一瞬间的迟疑却又忍不住微笑。因为那条围巾上面残留的、一点点淡雅的无色薰香。
遗忘很容易。
真的很容易。
……只是要下定决心去遗忘、太难太难。
(续)

作家的话:




喵喵(20)

(20)
一年过了。
两年过了。
五年过了。
十年过了……
拒绝再效忠军方、立下沉默协定後,狄亚正式和世界脱节。
现在他还有在接触的人类,除了填饱肚子用的以外、还有……
「──你又打算在我家待多久?!」
站在客厅里,凯尔·德达那双臂环胸、面色不善的盯著不速之客。那不速之客怎麽看都像是……简式棺材。
比传统棺材好携带的那种。
「我才刚到好不好。」
棺材里传来的回答堪称无赖,无赖到凯尔有冲动去翻枪、狠狠把这棺材连同里面无赖给射成马蜂窝!
「什麽叫你刚到,当你正要出差时客厅里却冒出棺材、这算什麽?居家环境为什麽处处有危机就是因为──」
「算了吧。」
旁边适时伸出一只手,轻拍他的手臂。约瑟夫·弗摩尔向凯尔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为这种事情动气。但是凯尔哪吞得下这口气,「但是他──」
约瑟夫轻轻微笑。笑的如沐春风。
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大剁刀。
磅!
不等凯尔反应,棺材里的无赖就很有自知之明的踹开棺盖、逃出来了……「Joder!你还真砍!」狄亚·梵褚馀悸未消,一脸惊恐的看著直插在棺盖上、下面就是他头部的剁刀,「怎麽你瞄准的能力都没退步!」
「狄亚,要不是凯尔不准我在身上带超过一把刀,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说话?」约瑟夫的脸依然很冷淡。他对除了凯尔以外的人都很冷淡,「想死的话,我帮你。用不著麻烦凯尔。」
「……」
面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带著一模一样的怒气,狄亚抓抓鼻子,也知道自己的确有点过分。
不过,「凯尔,」他试图讲点道理,「当初要不是有我的帮忙,约瑟夫他也……」
「慢著,那可不是你的帮忙,你充其量就干了个蜜蜂活只负责转交。」凯尔打断他,毫不留情,「是我亲手把约瑟夫拉回人世。是我亲自把他找回来的!」
狄亚翻个白眼,耸肩,「喂喂,要不是我的『转交』,你会知道该怎麽拉回约瑟夫?别这样──待几天罢了,又不用你整理客房!也不用你准备食物!我只是──」
只是想找人说话而已……
「……」
看著安静下来的狄亚,凯尔几秒的沉默後、放弃的在沙发上坐下。一旁的约瑟夫马上就理解他的肢体语言,体谅的点头,去拔起棺材上的刀。
「狄亚。」
「干什麽?」
「你不能在客厅。」
「吭?」
「楼上还有一间空房。」约瑟夫说,拿过茶几上的糖果盒子递给凯尔。凯尔继续当他的黑脸,只是抓过糖果的动作怎麽看都让那脸色显得滑稽。
狄亚听明他的意思,立时喜上眉稍!「我马上搬!」然後一弹指,边和棺材一起瞬间移动、消失。
两个面容仿似镜映的男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一叹。
算了。
他们不是不能理解他心中的伤。
因为他们也痛过。
约瑟夫一在沙发上坐下,便马上感觉到有股温度快速靠近。地上的影子交叠几秒後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他微笑,让他看上去无比温驯。
凯尔看著他那样轻轻浅浅的笑,忍不住也笑起来。
「可恶,我一定要跟他收房租──啊!」
「?怎麽了?」
「依照房间坪数、条件、内含家具、便利性,不供餐不含水电,再把他的经济状况考量进去,我该跟他收多少才合理?糟糕,太久没碰我都忘了,我去查查……」
「……」
看著凯尔离开的背影,约瑟夫摇摇头,却仍笑容不减。
不管发生过什麽、不管在一起多久,他果然还是最爱这个男人。就算他常在意一些他无法理解的地方,也依然如此。
毕竟,这就是爱啊。
况且在意那种琐碎地方的凯尔,也很迷人不是吗?
狄亚放下棺材,伸个懒腰。
锵当。
有什麽意外掉到地上。他循声望去,看清之後露出微笑。那微笑融合了怀念与眷恋,让他看起来像是……人类。
他蹲下,小心翼翼的捡起那小巧精致的钻石耳坠。他举起它,看它就算在这昏暗的空间里,也依然绽放出夺目的七彩折射。他凝视它,良久,才终於依依不舍的找出专为它配置的皮袋,谨慎放入,收好。
拉弥亚也算够意思。当年她无法帮他抢回葛斯的尸体,只能拚命从盟约手上抢到他的耳坠。当他从拉弥亚手中接过时,它上面还沾留有血痕。
或许是哪里碎了,血渗进去,因为不管他这麽清、都无法抹除那血丝。
算了。能拿回来就好。
大概是那血的关系,那耳坠总透著股淡雅寒香:那是世上最能让狄亚觉得安心的气味。
叹口气,他在棺材上坐下,瞥到约瑟夫砍穿的口子,翻个白眼决定等会儿致电拉弥亚要她帮他运个新的过来。
反正她主人在德国。比起西班牙那是离爱尔兰近多了是吧?
总要失去过才懂得珍惜。那家伙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就算一开始无法,她还是接受了有个男主人的命运。
现在听说生活惬意啊,要不是那人类体弱多病不宜受惊他找杀过去找她了。
耸个肩,狄亚打开棺材躺入。
就算凯尔要跟他收房租,也得等他睡饱了再说!
(续)
-------------
好欸凯尔和约瑟夫出现了(欢呼
接下来辛苦你了凯尔.......
你可是所有角色中最~~最~~最~~~~最弱的人类了(被打死
要加油喔(冒血
Viper





喵喵(21)

(21)
「喵喵。」
「吭?」
他看著眼前的男人瞪大眼,错愕的看著他。他认真的点头,仅管紧握的手心全是汗。
「这里没有别人。这里只有我的喵喵。」
男人眨眨眼。又眨眨眼。然後,笑了起来。
「喔~好吧!」
他笑著,带著认命与愉快。不知是否是发色的原因,那男人笑起来既明亮又耀眼。
「我就做你新的喵喵吧。要一直宠我一直爱我,比你对旧喵喵还要珍惜我。记住:你只要认了我,我就绝对不离开你。」
漂亮的桃花眼看著他,笑得开心的伸手,将他拦腰抱过、低下高出他许多的头。
唇与唇覆盖。
他惊慌、讶异,却不能否认那感觉十分温柔。
「你敢把我乱丢的话,我一定会……」
──男人睁开眼。
带著他不懂的迷惘。
他撑起上半身,习惯性的往四周望去,却只看见四面玻璃墙所构筑出来的冷清空间。没有什麽明亮的耀眼的也温柔的。
只有他一个人。
冰色的蓝眼有一瞬间的不悦。但很快又被无所谓的眼神盖过。
他总会梦到没印象的梦。不过那又怎样,那只是梦罢了。
男人下床,梳洗整齐,换上一套黑色西装、衬得本就白皙的肤更为惨白。整理完备後他走过房里来到一片玻璃窗口前,在那上面贴有几张纸条。
他一张张取下来看。
南楼,三名尸鬼行踪不明……这个放著不管也没关系,无所谓往地上丢。
艾比耶尔的恶魔逃逸……那人类总管不好他的恶魔,不过就是只狗,只是有三颗头和「地狱看门犬」的别称。有空再做。
裘凯市集安息日前特价、什麽,广告传单?真缺德不知道谁干的……
一张一张的看一张一张的丢,每张纸的内容都差不多,都是哪里有魔哪里有妖,直到男人撕下最後一张。
看见後过来。
简短有力。这是族长的笔迹。优先处理。
把那张写有要求的纸张贴回窗口玻璃,随意抓过一旁的黑色贝雷帽带上,男人打开窗旁的那道红色木门,迈进其後深深的黑暗。
──自他有记忆来,他就住在玻璃里。
一块有无数透明窗口的玻璃里。
玻璃里有著跟玻璃外一样大的世界:他们只差在形状左右颠倒。还有,玻璃外的人可以轻易走进玻璃内,但他要走出去却有些麻烦。
他听过一些人谈他。他们说,那片玻璃的名字是「镜」,而用以代表他的名称是「镜里的恶魔」。
他不明白为什麽谈到他时,他们脸上的表情会让他不快。但是再不高兴他也只能关关窗掀掀椅子、制造声响,让那些人带著恐惧离开。
……没意思。
转过转角,经过几块没窗口的黑暗,他来到一大片跟他同般高的透明窗口前,窗口外是一片不意外的黑暗。他敲击窗口,然後等待。
突然黑暗退去,光线涌进。
他看见族长,也看见他身旁有几个人在。拉开黑暗的人惶然後退,他冷冷看他一眼,看他狼狈的别开视线。
玻璃内的黑暗跟著退去。随著光线亮起,空间也透出他原本的模样──就跟外头一模一样。
是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外头的人,也都出现在玻璃内。
差别只在,左右相反。
他全然不理身後突然冒出的众多身影,只专注的看著玻璃外。他知道自己只要走到後面随便拉倒谁,玻璃外的那个谁就真的会跌倒一如玻璃内的样子,不过现在不是玩那游戏的时候。
「维路。」
卡尔·盟约在其馀人的讶异目光中站起身,面对那片镜中垂首而立,一身黑的诡异人影,向其它人概括一挥手,「这几个人,看看他们。」
镜中被唤作『维路』的黑衣者沉默著,微微抬头。众人可以看到他帽下冰般的蓝眼睛,并忍不住感到恶寒。
但有人发出一声「咦」。
很快的所有人便往出声者看去。那是一个男人,有著燃烧火炬般红的短发。他直视著维路,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不过他一注意到其它人的视线,很快就恢复原本冷静,摆摆手解释:「没什麽。我以为那只是幅图,不知道他会动……」
「无妨。您不是第一个这麽认为的,德达那先生。」族长看著他,缓缓说,「维路是我族的『裁决者』,负责统御我族所有的恶魔护卫、以及保卫我族人安全。他可自由来去於所有有镜子的地方,控制所有存於镜子里的存在。我让他看清楚你们。如此,若有缘单独见到,也不会错将你们认作贼。」
「喔,那是恶魔的一种,对吧?」
穿著绿色小礼服的女人有些兴奋,「我听过这方面的故事!传说俄罗斯地区有一种恶魔,他们喜欢躲藏在镜子中,有时也会钻进镜般的水面,与溺死的女人相好──」
「蒂雅玛特小姐。您知道的真清楚,让人高兴。」族长回答,没有一丝高兴在。他转头,对镜中的维路道:「下去吧。没事了。」
『……』
维路微微颔首,转身至镜面离开。
在离开前,他多看了玻璃外的人群一眼。
他又看见那红发男人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
帽下的眉微皱。
错觉吧。
总觉得那人类有什麽话想对他说。
他想,而後离开。
夜晚时分。
石造大宅中,一间打理整齐的客房里,红发男人站在浴室的镜前若有所思。
他原本是为工作而来:因为家里老头与这的主人有些交情,所以才勉为其难的来……却意外发现了什麽。
这里是耶路撒冷,「盟约」宅邸。是的,「盟约」,诸神血脉的顶尖家族。他原本以为这种地方该充满神圣气息、或许还能看到天使飞来飞去,却看到许多意料外的存在。
恶魔。
「盟约」宅邸中竟有恶魔。
而且他们全是这石造大宅的「护卫」。
他是听说过「盟约」擅於驯养恶魔,所以也只有意外瞬间。但是在见到那镜里的漆黑身影时,他怎麽也无法冷静、发出了一声错愕的「咦」。
虽然那仅是一瞥,但那恶魔怎麽看都……
男人困扰的眯眯眼,瞪著那块倒映著他和整间浴室的镜面。
「要怎麽叫他出来呢……」
他想证实他的臆测。
这麽说吧,他想乾脆一点、直接看看到底是他误会,还是那恶魔真的……真的、长的很像他过去认识的一个人。
一个淡然单纯的男人。
一个英年早逝的男人。
他回想一下之前「盟约」族长叫唤出那恶魔的模样。唔。他也没召唤,只是突然像听到什麽转头望去、再找人拉开盖住镜的黑布,那恶魔便已在那……
嗯。
或许敲敲镜面能是个方法?
叩、叩、叩。
红发男人慎重的在镜面以指敲下三响。然後是好一阵子的沉默。」
什麽事也没发生。
「……啊──我是白痴啊……?」
他以臂撑在洗手台上,无力望著镜中的自己。
真是的。「盟约」的裁决者如果这麽容易就被叫出来,算什麽东西啊?
叹口气,男人决定洗把脸就要出去整理行李──才这麽决定著,扭开水龙头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自镜中,他看到本该关上的浴室门被推开。
他明确感觉到现实中的门被风打开。
接著,那黑衣恶魔至镜里的门後出现。帽沿被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他苍白无血色的唇。他飘然走进,站到他身边。但他眼角馀光没任何人出现。
这整间浴室里实在存有的,只有他。
『──你叫我?』
镜里的恶魔开口,嗓音有些低有些沉、带著冰冷音质。红发男人看著他,大著胆子单刀直入道:「我是凯尔。凯尔·德达那。你认得我吗?」
『认得。』
恶魔答,又很快让对方失望的补上:『族长的客人。』
「不是!我……」凯尔指著自己,很认真,「你仔细看我。想想你在之前,是否曾在哪看过我?」
「……」
黑衣恶魔沉默後,抬起头。凯尔又看到那双冰般的眼睛,以及他俊美如大理石雕的斯文五官。在近距离观察下,他更讶异的发现:不是错觉。
这恶魔是真的长得和「他」一样!
『不。』
维路答。他没印象他曾在哪见过他。可是这人类似乎认得他。
「你……你知道俄梅珈吗?」
凯尔不放弃的又问,但又收到对方的摇头作回应。他一眯眼,突然无比认真的问:「那麽……你知道『狄亚』吗?」
──狄亚?
沉默良久。
可维路最後还是摇头,冰色的眼里没有情感波动,『……不。』
「不?怎麽会?难道真是我认错?」凯尔不信邪,又连问好几个问题,却只能被对方以摇头和「不」回答。如此他也只能放弃。「好吧。是我想太多了。你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要不是知道他不可能钻到镜子里,我绝不怀疑你就是他。」
重点是,那个人不可能忘记「狄亚」。
那是对他多重要的人。
『……』
维路看著男人,不是很懂他说的话。
不过他想,和这人类说话的感觉不错。
这里没什麽人愿意和他说话。
眼见男人没话要说,显然谈话告终。他本要离开,却突然听他唤道:「『葛斯』。」
『──』
凯尔屏息以望。
他看见那恶魔回过头来。
维路看著那人类,薄唇开阖。
『不。』
他说,看见人类的脸出现错愕与失落。
他不明白为什麽,只是述说:『我不认识。』
「……」
凯尔愣了几秒。然後叹口气。
「真是的……果然只是我猜错。」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抱歉的看著维路,「打扰你真抱歉。下次我不会再乱敲玻璃了。」
『……』
「很高兴能和你说上话。好啦我也该忙了,再见。」
『……不。』
「啊?」
凯尔突然听见一句鸡同鸭讲。他奇怪的看著维路,看他静静说:『不会打扰。』
凯尔的眼瞪大了。
『──』
维路突然往右望去。凯尔奇怪的看著他动作,在想镜子里有什麽东西出现不成。然後他看他也不再说些什麽,直接就转身拉开镜里的浴室门,离开,留下凯尔独自瞪著镜面。
凯尔愣愣的回想他刚刚看见的瞬间。
在那恶魔端正斯文的脸上,有什麽掠过他苍白的唇边。
那挑动了脑海中的一节回忆。
那是谁、微笑的方式──
一点犹豫也没的,凯尔奔出浴室。
抓起还没打开的行李,他当机立断的夺门而出。
(续)
-------------
今天做了一个心理测验,
在公布谜底那刻我觉得我被深深撼动了瞬间、
然後心中的装甲就无预警的启动了(???????????????????)
Well......
我不喜欢被看透的感觉。
是说约瑟芬(?)的故事出版了,
封面超级漂亮!!!!Q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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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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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22)

(22)
在凯尔出门的时候,通常屋里都只剩下约瑟夫。他法律上、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伴侣。
原本他曾担心约瑟夫一个人在家会不会无聊,但很快他就知道那是庸人自扰:约瑟夫根本不在意他离开的时候是否有人陪伴。他只在意他是否会准时归来。
他不在意一个人等他回来。
──八百年都等过了,那点时间算什麽?
这是一个简单乾净的房间。
占地颇广的空间里,充盈著打开落地窗外灌进的新鲜空气。
厨房中不时传来烤箱到点的悦耳提示音、水流冲泡的咕嘟声、还有刀切过物体敲在砧板上的细微咄咄声。
这是个舒适的乡间午後。
约瑟夫自在穿梭於厨房各处,烤箱、瓦斯炉、流理台──他的动作流畅如一首诗,配上弥漫於空间中的那股甜甜香气、更让人觉得无比享受。
约瑟夫在准备下午茶。
当然不是给狄亚的。
虽然没有任何迹象、可是他知道凯尔会比预定天数还早归来。
瓷器轻撞的声音在客厅茶几上响起。不知何时,约瑟夫已将下午茶摆在玻璃茶几的手织桌巾上,将茶杯斟满香气馥郁的伯爵奶茶。
茶香飘盪著,衬著骨瓷盘上的中乳酪蛋糕、草莓慕斯、提拉米苏、香蕉蛋糕、奶泡草莓汤、青苹果派、柠檬雪宝、火山巧克力、焦糖栗子塔、覆盆子蛋糕、奶油泡芙、薰衣草饼乾、曲奇饼、草莓闪电、烤棉花糖、焦糖布丁……等等的精致手工茶点,更显得极度高雅奢华。
才刚摆好绘有浅红牡丹的三层点心架,约瑟夫就直起身,望向传来钥匙开锁声的玄关方向。
他永远能将凯尔抵达的时间算得比机器准确。
擦净手转身,他正对上走进客厅的凯尔。约瑟夫微笑,带著一点腼腆:「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又被你猜到我提早回来?」揽过对方往他的唇亲腻「啾」了一下,凯尔的脸在看到那堆甜点时亮起。不过他马上想起他回来的原因,脸色转得有些焦急:「约瑟夫,狄亚在哪?」
「没看他下来过。」
「啊?」
凯尔感到奇怪,「连晚上也没有?」
「没有。」约瑟夫说。他不会对凯尔说谎。「从你出差後,就没看到他了。」
「呃?」
真意外……凯尔想。他原本以为这几天狄亚会把握机会好好跟约瑟夫斗个痛快。从他住进来後,每到晚上自己进厨房就会找不到半只刀,「我上去看看他。有消息告诉他。」
二楼客房。
从外头听来里面悄无声息。
这也难怪,现在太阳仍在外头。身为吸血鬼的狄亚没道理醒著。
凯尔打开没上锁的门,迎面是从打开窗户外吹进、带著一点秋意的凉风。
整理乾净的客房里,在正中央的位置上,一具黑檀木棺材静静躺著。凯尔没心思吐嘈对方哪来的时间这麽快就运来这标准传统棺材,走过去敲敲棺盖。
叩叩。
……良久。
叩……
棺盖里传来虚弱回敲。几秒後才是男人慵懒嗓音:「有事?」
「这该由我问吧?」凯尔感到奇怪。从进来後他就觉得奇怪,「我听约瑟夫说他一直没看你下楼。你声音听上去不对劲。」
「……凯尔?喔,天,我睡得可真久。你去多久?一个礼拜还一个月?」
「四天而已,因为我提早回来。喂,打开盖子!我不想跟神经病一样,与看不到的人说话。」走去拉上窗户隔绝日光、又转亮床头灯,凯尔折回棺材旁又重敲几下棺盖,「起来,快点。我有些消息必须和你分享。」
「唔……叫一个血族在白日清醒很不人道……」
「少来!我认识一个血族,不但能在白日清醒,还可以和我妻子大打出手、甚至打坏半个车库。你认得他吗?」
「……」
喀唰──
棺盖被不情不愿的打开。狄亚乱著一头从没整齐过的金发、阴著脸幽幽坐起。他蜡白的肤色、深不可测的墨眼,衬上房里微弱的光照,一瞬间让凯尔觉得有些恶寒。
却也一瞬间理解,刚刚的奇怪感从何而来。
「狄亚?」
「吭~?」狄亚打个呵欠,或许是白日的关系看起来特别疲惫。凯尔忖度几秒,才试探的问:「……你有多久没『进食』了?」
「──!」
在狄亚猛转过来的脸上,凯尔从他的表情得到回答。他不敢相信的咋舌,「上帝!你这样多久了!」
虽然不信,但这是真的:眼前的吸血鬼身上一点血腥味也没有。他身上只有黑檀木的稀薄沉香。只有那个、没有血腥味!
「……」狄亚低著头,像被老师抓到考试作弊的小学生,「其实也没多久……」
「多久?」
「……三……」
「三天?」
「……三个月。」
「三个月?!」
碰!
凯尔冲出客房、冲下阶梯。他很快偕同约瑟夫回来。约瑟夫仍是那样冷静,走到狄亚身旁蹲下,递出手上拿的保鲜盒。
狄亚只看一眼就别过头,呻吟:「别闹了,我不吃素。」
「吃。」
约瑟夫的话简洁俐落。他把装有羊血块的保鲜盒硬塞到狄亚手中,像变戏法一样空手握上把剔骨刀抵在他两眼间。他的动作带有一点杀气。
「我不想你对凯尔做什麽。」
「……唔……」
也是啦。
这里只剩凯尔是活人,只有他有热腾腾的鲜血、有会迸发出温热血液的可口动脉、唔啊啊啊──狄亚猛力甩头把那念头甩开,自暴自弃的吃起羊血。
现在的他根本不是约瑟夫的对手。
他还要命咧!
「──好了。可以解释一下你绝食的理由吗?」
等狄亚把整盒装满的保鲜盒扫荡乾净後,凯尔坐在约瑟夫搬来的椅上,看著试图装死的对方。狄亚一下观察自己棺材的木纹、一下对墙上的画有兴趣,最後才在约瑟夫亮出的刀下闷闷答:「……因为难喝。」
「什麽?」
「……喔。」
凯尔不懂,但约瑟夫懂。妻子丢个眼神过去,丈夫马上恍然大悟,「难喝?都过了几年你还在难喝?我以为你早该习惯!」
「……」
狄亚翻个白眼。他有时候很讨厌那两人作弊的心电感应,「你不是血族,不懂啦。」
「我是不懂,」凯尔倒也直接,「葛斯的血真有那麽好喝?」
他看著身旁两个恶魔不约而同的点头。他瞪大眼,看著竟然也点头的约瑟夫,「你喝过?!」那声音听上去像发现妻子偷腥的丈夫。
「很久以前的事了。」妻子一言以庇之。
「……」丈夫决定晚点再来询问那「很久以前的事」,转向狄亚。他注意到他点完头又马上摇头。他问:「干嘛摇头。」
「因为不只是『好喝』。他的血、葛斯的血……对我来说,独一无二。」
那是可以让所有鲜血相形见拙的美味。
那是可以让他就算闻著也满足的美好。
那是可以补足他生命一切缺憾的一环。
那对他来说不只是「食物」。
什麽都不能代替。
「我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也想过要解决,」狄亚不悦的抿嘴,很气恼,「可是不行。就算闻起来不错,喝下去过几秒也会吐出来……如果没吐出来更惨,比饿肚子还惨。」
「你这些年是这样过的?!」
「吭?是啊。颁个『模范无害血族勋章』给我如何?我这几年来可一个人都没杀。咬伤了还记得送医,连挂号费都我出的呐!」
「……」
凯尔压下脑子里不断冒出关於蓄意伤人的刑法条文,却忍不住补充:「你应该连医药费和精神创伤费也一起负责。」
「……」
金发血族用很受伤的表情看向白发恶魔。
白发恶魔回他一个「你不觉得他这样也很迷人吗」的表情。
这对死闪光……
凯尔咳了声,不高兴他和约瑟夫眉目传情,「从现在开始你给我乖乖恢复进食……」
「吭──我不要吃素──」
「……表现好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吭──你的好消息不会是约瑟夫有了吧几个月了啊──」
「不要乱讲!」凯尔的耳朵忍不住的红,没注意到约瑟夫的耳朵也红了,「总之你没有恢复到可以和约瑟夫打架、甚至打垮半个车库之前,我不会说!」
「……真的?」
应该是错觉,狄亚的脸闪现瞬间的亮。死小孩恶作剧前眼里都会有的那种亮。
凯尔没注意到,他还在平复耳上的热,所以他肯定的答:「对。」
……
……
接著就在三天後後悔了。
凯尔站在屋外前广场,看著眼前的灾难。被他当作第二办公室的车库,整个像被无道德建筑公司拆到一半的废墟,横条钢筋、屋瓦、红砖,所有能看见的建材四处散落。
他无言看向身旁一起观赏这带有破败美感风景的两个恶魔,也是联手打造出这废墟的罪魁祸首。
「──怎麽样?整个都垮罗?」
金发血族洋洋得意,不见三天前的颓废,整个人精神抖擞看上去除了欠扁还是欠扁、完全没有一点愧疚感可言。
他没回答,转头看向另一个凶手。白发恶魔不发一语,不过脸上神色明显带著委屈,浑身上下散发著「是他逼我的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骂我不要凶我」的可怜受害者氛围。
凯尔痛苦的掩面呻吟。
他当初这麽会这麽傻、竟然要一个恶魔以破坏力来代表他的健康状况!
「……狄亚。」
「哼哼半个车库算什麽──吭?」
「……你给我赔!」
「耶?!为什麽!你偏心!明明约瑟夫也有份!」金发血族鬼叫,「你没有看到所以我告诉你、他跟我打到一半还突然跑去攻击你摆在那的个人电脑,往主机就一刀子下去有多狠就多狠,边破坏还边骂『看你再怎麽跟我抢凯尔』、那妒妇样……呜喔喔──!」
看著面前又打起来的两个恶魔,凯尔除了掩面还是只能掩面。
他决定了。
不管那个「维路」到底是不是「葛斯」、不管狄亚会有什麽想法。
他用尽所有方法、也要对方把眼前这只破坏力十足的死金毛猫咪给领回去!
他再也受不了猫啦!
(续)
----------
题外: 好讨厌写婚後(?)的凯尔与约瑟夫啊, 又闪又肚子饿(口水擦不完
可怜的凯尔终於被逼疯了(?)
你遇到的可是只忠心任性的猫(这什麽鬼个性
约瑟夫讨厌电视, 讨厌书, 讨厌报纸, 讨厌电脑---因为它们全都会跟他瓜分凯尔(?)
有这个机会大清仓, 他根本就不会手软(←积怨颇久
是说, 我很喜欢在小说里穿插旧角色.
因为我超喜欢看到老朋友
藉由别人来得知他们过得很好(甚至还非常欢乐
是很愉快的事情~(其实只是想欺负凯尔
凯尔, 坚持下去!!!
我超喜欢让你到处跑龙套!!!(住手了好不
Viper





喵喵(23)

(23)
「……」
突然停下手边动作,维路向四下张望,没有异状。
嗯。维路想,刚刚脊椎上传来的恶寒是错觉。
或许需要休息一下。
咻!
一个转腕,原本双手握著的血淋淋的阿拉伯弯刀便消失。维路将额前落下、带著月色银光的发拨回脑後,发现帽子在刚刚的打斗中掉了。他稍嫌不悦的皱眉,冰色蓝眼搜寻一下,很快找到他掉下的帽子。
大跨步踩过血洼而去,黑色皮鞋在镜里镜外都留下一串血鞋印。维路蹲下,从不断漏出血水的切断面旁捡起他的帽子。黑色的帽子溢出一股难闻腥味,触手所及都是血。
啊啊。
沾到了。
维路微微噘嘴,那稚气的表情在他脸上竟意外适合。「……小瑞。」有点埋怨般的斜瞪罪魁祸首,他指控:「你弄脏我的帽子。」
整个被劈砍成两半、流出又红又绿的血水与内脏,倒在地上的巨大人面狮尾兽很邪的瞪回去,「你把我砍成两半。」
……说的也是。但是,「这是工作。」维路认真的说,甚至在被削掉的脑旁蹲下与之对视,「你私自逃脱,危害多人生命。你的主人要我给你处罚。他等会儿就过来。」
「哼。我的主人。」
不以为然的嗤哼,小瑞转过眼很不屑,却在眼角遗落了一抹落寞。
「我很怀疑,他还记得他是我主人。」
「……」
维路没有再说。因为对方口中又恨又爱的语气,让他困惑他该怎麽接口。
不。
他真正困惑的,是一种不知打哪来的熟悉感。
似乎有谁,也会用这种蛮不在乎的口气对他说话。
「……」
可是,会是谁呢?
在这里没有人和他说话。所以不该有那种熟悉感。
虽然他觉得那熟悉感,给他的感觉十分的好。
……啊。时间到了。
强压下强烈的反胃感与至指尖开始向心脏传来的麻痹刺痛,维路白著本就没什麽血色的脸,匆匆起身向离自己最近的一面镜快步走去。在镜里只映出被砍成两半的小瑞,没有他。
浑身上下开始一种被谁无情切锯拉割的顿痛,他颤抖著指尖,使劲的碰触上光滑镜面──奇怪的事发生了。
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出现:在镜子里安然站著的,维路。
『……呼。』
顿痛、麻痹、反胃通通消失,维路松口气,感觉身体又变成自己的。他平常只待在玻璃里就是这个原因。只要他一出去超过某个时间点、那奇怪的症状就会出现,他曾一度想如果他再硬撑下去会不会支离破碎。
幸好,只要回到玻璃里就什麽事也没有了。
维路想,带上不知何时用乾清理好的贝雷帽,轻盈离开那条以镜为壁的黑色长廊。
走没几步,他突然停下。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歪歪头,继续行走。
……有时候,总会出现些奇怪的感觉。
睁开眼时。闭上眼时。行走时。发呆时。独自一人时。
明明玻璃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但为什麽他总会有种感觉:只要他回头,身後就会有个谁在那。
只要他伸出手,就可以拉到谁的手。
明明每次向旁边伸出手一握,就只能握住满手的空气啊。
明明每次回头找寻,就什麽都没有啊。
那些感觉,很好。可是也很讨厌。
没有抓住原本以为能抓住的,那瞬间的失望让他讨厌。
像是被丢下、被遗弃了一样啊。
反正,我的存在价值就是工作吧。维路如此认定。
那麽就工作吧。不管是杀戮、驱赶,什麽都好。只要能让他忘记那股如影随形的熟悉感就好。
因为他不想再失望了。
那种手心空空的感觉,他不想再有了。
不想再有了。
哒。
怀著一种寂寞,维路绕过好几个转角,来到一座巨大的空间。
这个地方叫做「书房」,有很多叫「书」的东西。光凭几乎在玻璃里消失的柜顶就能知道其量之多难以想像。
维路是在一次工作中知道这地方的。这地方不像许多房间向外玻璃窗口总会被布掩盖。这里的窗口无时无刻都保持开放。
只要没有事情做他就会到这来,拿几本「书」找一个有光的安静角落,静静看著直到谁有事敲击窗口要他过去。
他挺喜欢这里的。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遇见一个女人。一个总对他笑得温柔的黑发女人。
那女人不像其它人,看见它第一个反应不是逃,而是怔怔看著他许久後微微的笑。她不会讲话,维路看过她不经意张开的嘴内只有一片黑:因为她没有舌头。
仅管不能聊天有些可惜,那女人还是跟他相处愉快。
她教他认字,带他看书,让他知道许多玻璃外的故事。骑士的故事、公主的故事、城堡的故事、许许多多的故事:甚至包括诸神与恶魔的故事。
那些故事有的很有趣,有的则很悲伤。但他都喜欢。
不知不觉,每天跟女人见面变成一种习惯。每天去「书房」找一本「书」来看也变成一种习惯。他发现藉由那些习惯,这个总是安静的玻璃里显得不那麽无聊。
「书房」里的「书」很多,但是女人只让他看她所在的那一柜。
维路原本不以为意。可是很快的,那一柜的书,他就重复看了五次。他想看其它的。
每次他想往别处去,女人就会走到他面前,对他摇头。看到那样维路通常也只能乖乖听话,回去把那柜看起第六遍……
通常,女人总会在的。
可是这天维路走进来时,他发现书房里没有任何人。
包括女人。
他本来乖乖的走到童书柜前找书,却突然发现这是他找别的书看的好机会。下次未必有这机会。
思考几秒,维路放下手里的格林童话,转身向别处而去。
他一个柜又一个柜的晃过。
然後他看见了那些「书」。
严格来说那不是「书」。
那是一叠他没见过的,很像「书」,外头的「书皮」却光滑、透明,摸上去就像在触摸玻璃。可是它中间的确有著「书页」。
维路歪歪头,困惑著,随意拿起其中一本。唔。打不开。
他使力想翻却翻不起书皮,试了几下也只能放弃,放回原处。就在他放回去时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书堆,喀沙,有一张纸突然静静滑落。
他捡起它,发现那是一份他看不懂的表格,在最上面有个比较大的字。
没看过的单字。
维路看著,慢慢拼出它。
……D…I…A……
Dia。
『……狄亚。』
他念出声。然後困惑的挑起了眉。
『狄,亚。』
『狄──亚。』
『……狄…亚……?』
他记得这音节。
上次族长的客人,一个叫凯尔·德达那的红发男人曾说过这音节。
可是、明明那时候听了,什麽感觉也没有。现在他念著,却有一种奇怪的、从未领受过的感觉在瞬间随那音节出现。
他抬手,压住胸口。
──不明白在吐出这音节时,胸口左边的地方为什麽会被一种不明的力量死死死死的揪著、让他感到一种类似於窒息的痛,但维路知道,当他在口中喃喃复诵那段音节时,他会觉得……什麽?
盈满胸口这股高於他体温的存在,是什麽呢?
他想,就那样压著胸口,看著那个单字,很久很久没有动作。
***
「骗子!」
碰!
冷冷的,白发恶魔往金发血族的後脑杓狠打下去,「凯尔才不说谎。」他为自己的爱人声援。
可狄亚不那麽想。
他以为凯尔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他们要结婚(当然他刚刚知道他们早结完了)或是凯尔终於肯开间律师事务所(很悲伤他还是坚持不花那笔钱),怎麽想也没想到那会是如此惊人的「好」消息。
──葛斯还活著。
凯尔说,葛斯还活著!
……他怎麽可能还活著?
他不可能活著。
因为杀死葛斯、让他死去的人,是他啊!
凯尔哪来的三流桥段?他心爱的人类其实没死,却成了恶魔,成了他自己家族豢养的「护卫」──这是什麽烂编剧、狗屁不通!
「狄亚,冷静。」意思性的劝劝,凯尔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样子,「我也只是猜测。我又不像你那样熟悉他,所以我有带张照片回来。」
狄亚看著凯尔起身,拿起脚旁公事包里层的一个档案夹抽出张照片。他自己又仔细盯著照片看了几秒,再对上对方的墨眼。
「我探听到的是,『盟约』用很极端的方式养出它。他们舍弃常规、舍弃许多,就只为了培养它、培养这个护卫。」
凯尔捏著照片,有一瞬间的犹豫。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他说,又深深凝视一眼手里的照片,「……但是约瑟夫认为,你比任何人都该知道这个消息。」
狄亚奇怪的看凯尔放下手里的那张照片。
他抱著对方在骗他的心态瞥了一眼。
就只有一眼,他就像被雷轰到一般、瞬间无法动弹!
那照片中,是一面饰有雕花镜框的中型镜子。
镜面上有著因闪光灯而反射的白光、还有拍照者的倒影,但那并不影响一旁穿著黑色西装的淡漠身影。
那身影有一头他从未看过第二人所有的银白短发,正用一双他永远不可能忘记的冰蓝眼瞳、冷冷看向镜头。
狄亚彷佛闻到熟悉的无色薰香。
他甚至以为自己又一次听到那低沉好听的嗓音,温和呼唤自己。
他看著那照片一遍又一遍,却无法说服自己是看错。
「──他们给他的名字是『维路』。」
凯尔说,有点怜悯的看著狄亚骤抬的眸,「但只要看到他,谁都该知道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麽。」
留有尖利指甲的指,抚过照片上的冷漠脸庞。
狄亚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因为「盟约」的「裁决者」,长得跟葛斯·泰斯特门,那早该死去的人、一模一样。
===========
我被逼出来了(????)
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
那些所谓的 超·展·开 原来在现实生活里是真的存在
我掩面了((((((倒地
哪天也来让凯尔 超·展·开 一下((不要再欺负他了-.-”
例如哪天有个少女来敲门,对著咬著吐司来开门的凯尔说「不好意思我来找我爸爸……」
WOW!!!!!!!
(话说会是谁哭著闹离家出走……这真有趣0.0)
话说有人问我这样欺负凯尔,不怕约瑟夫报复???
我朋友帮我巧妙的回答:
「让我欺负一下凯尔 和 你永远见不到他,你自己选一个!!!!!」
WOW!!!!(??????((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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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24)

(24)
二楼客房里,剩下狄亚一个人静静看著那张照片。
凯尔丢下一句「你自己想想」,便偕同约瑟夫离开、让他独处。
他不断把照片翻来覆去,很难形容心里的那股感觉。讶异?震惊?喜悦?应该都有。
可是最多的还是「不可能」。
──葛斯不可能是恶魔。
他啜饮过他的血。他的确是人类。
可凯尔也说,「盟约」为了培养这个护卫做了许多难以形容的事情。那其中难道也包括将葛斯的人类身分牺牲掉。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那个家族,连个孩子都能冷血杀害。甚至不理他是他的血脉、不理他只是个六岁孩子。
连六岁孩子都能下手,更惶论一个成年男人。
可那是个人类啊。活生生的人啊。
当初把他抓去、逼他陷入乾渴症状因而杀了葛斯,就只是因为不想亲自动手,顺便要他亲自确认那男人真死了吗?
……疯了。
竟有这样的父亲。竟有这样的家族。
人类与恶魔的差别,到底在哪里?
狄亚放下照片,搔搔一头乱发。沉思几秒後,他拿出血族专用的通讯器──外型如火柴盒,却集合PDA、GPS和手机等功能──刚想拨打,就突然看它自动打开了。
翠鸟蓝色的光亮起,亮点在半空中定位,瞬间拼出一具窈窕女体。随著蓝光一层层加上骨骼、肌肉、表皮、毛发与衣物,在狄亚面前出现的,是等比例缩小成十公分左右大小的,拉弥亚。
〈唷呼~?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轻快,彷佛正在蔚蓝海岸渡假。想当然不可能。在她旁边有些细细咳嗽声,大概她主人也在旁边见识血族科技。
狄亚笑出来,「真巧。我正想找你。」
〈找我?喂~不是吧?棺材又坏了?那是黑檀木的啊!你们到底是玩得多激烈,激烈到能把它捅穿?〉
「……谁跟你说是棺材的事?我要找你谈『葛斯』的事。」
〈!〉
拉弥亚的眉陡的一挑。她大概在沙发或椅上坐下,因为那立体影像改成坐姿,〈说。〉
「我刚从朋友那得到一个消息。」
〈嗯哼?〉
盯著手上的钢戒,狄亚交握的手,用力到指关节泛白。
「……他们说,葛斯还活著。只是他成了恶魔。」
〈吭?!〉
拉弥亚爆出惊呼!那惊呼讶异归讶异,却不单单只是得知它般有的反应。狄亚敏感察觉这点。
果不其然,拉弥亚咳了咳,表情突然认真无比。
〈正好。我找你,也是因为葛斯的事情。〉
「……哦?」
狄亚挑眉。他倒想知道她那有什麽他不知道的消息,「你知道了什麽?」
〈狄亚,你还记得,在我们成为吸血鬼十年後、还没正式入特种军军籍之前,血族世界给我们什麽称号吗?〉
「当然。我怎麽可能会忘记?」
狄亚·梵褚,以及拉弥亚·梵褚。
这对双胞兄妹是梵褚血族中最引以为傲的──战争兵器。
他们是族里一等一的好手、甚至可谓是最顶尖的。狄亚负责肃清敌方,拉弥亚就负责窃取资料。他们两个人默契十足,十次任务中没有任何一次不会得手,成功率,是让人骄傲的百分之百。
只要说到他们、众血族们就会想到一个名称代号。如黄金般灿亮的金发是他们最容易辨别的特徵、分明是最该掩盖的标记,却总被他们大方的展现出来。
他们经历过数百场大小战役。
曾与他们交过手并幸而不死的人们给他们起了个称号:「雷刃」。
如雷般灿亮尖锐的刀刃。
那是足以劈开一切横亘阻碍的霸道刀刃!
而拉弥亚不仅如此,她还有另一个称呼叫「虚影」。似虚似影。她的藏匿功夫出神入化、精致到能让她走过你面前三遍你也无法发觉她曾走过你眼前。
〈雷刃与虚影。唉,好怀念那那无牵无挂的时候啊──等等、等等!堤耶,我没有说现在不好!留在这不准走!你给我等等──〉
大概是对方主人做了啥,拉弥亚有几秒的紧张,影像也因过度动作而模糊。但很快她回到对话,继续接著说。
〈总之,我只想提醒你,你妹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功夫。〉
「嗯。你提醒我了,我想起来了。刚刚那段话中有哪里和葛斯有关的关键字吗?我一个也没抓到。」
〈嗳。这就要讲了啊!〉
故弄玄虚的拉弥亚一阵长吁短叹,又很快因为意识到这通讯器还有个好处叫即时攻击系统,用以攻击霸占那通讯器的非我族类而认真,〈我呢,常常易容跑去耶路撒冷。〉
「?!」
〈不过我只进去你主人他家一次过。齁、你主人家超可怕,都不知道我上次是怎麽进去把你接出来的,那根本是大西洋战场──水雷就算了,竟然还有德意志号!〉
虽然拉弥亚吐出一大堆毫不相干的名词,可是狄亚全都懂。这是他们的一个描述习惯,可以省下很多想形容词的时间。「所以在大西洋上……?」
〈有一大堆德军。〉
「……拉弥亚?」
〈呜,说个笑话嘛……我遇见一个黑发女人。如果没有她帮我,我大概早死在那了。〉
「黑发女人?」
〈她叫席拉·盟约。〉
「!」
果然是她。
在那个家族里也只剩她还正常了。
「你从她身上知道什麽?」
〈嗳,我本来以为她是坏人,还和她打了一场,身手不错啊,幸好後来有解开误会……可惜是个哑巴。〉
「哑吧?」
〈长得挺漂亮,要不是有堤耶还真……唉哟哟堤耶,不要这样回来嘛我最爱的只有你~~〉
「……拉弥亚?」
〈嗳,男人有耐心很重要……慢著,把你瞄准用的雷射红点收回去,重点来了!〉
咳了咳,拉弥亚扮个鬼脸,〈解开误会後,我告诉她我想偷她表哥尸体。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根本就没有尸体。〉
收起玩笑的态度,拉弥亚看著狄亚,表情无比严肃。
〈狄亚,根本没有葛斯的尸体。我开过他的棺,里面什麽也没有,乾净的不像装过死人。〉
「……」
狄亚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沉默很久才低声回答:「我知道。」
他知道凯尔没有骗他。他只是要一点时间去接受和思考,就算几秒也行。
一个早该死去的人类没死。他活著,只是成为恶魔。
不能说不高兴。绝对没有任何讨厌。
对他而言,葛斯成为恶魔的消息一点也不讽刺。他只觉得开心。
他不在意葛斯是人类或恶魔。他在意的一直只有他本身。他爱的不是他的脸、他的声音和他的身体。他爱的是他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动作。
为了那些他所珍爱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抢回他。
那是他现在,最该做的事……
叩叩。
喵。
「──!」
在沉默中,突然穿插了谁在敲击窗户、以及细细猫叫。
狄亚绷紧肩,循声望去!
他看到两只一黄一黑的猫,站在关上的窗户外,正巴巴向他看。
狄亚盯著他们,瞬间便移动到窗前。
视线相对。
喵。
「!」
下一秒、狄亚发出惊呼。不敢相信的惊呼。
眼前,手掌贴上了玻璃窗面。
那是一只修长、白皙,适合翻阅书籍、弹奏钢琴的人类男性的右手掌。
但是让金发恶魔惊呼的不是那突然出现的手掌,而是当他顺著指尖望去,他看到一双如冬日湖面般湛蓝深遂的眼,斯文俊美仿如雕刻的五官,以及一头淡银发丝。
黄色的猫不知所踪。
嚓。
窗户被打开。一个擦身而过,落在客房地上的不是猫也不是男人,而是两名女人。
黑发女人与黄发女人没有说话,只静静看他。
狄亚挑眉。他没有作出攻击举动,因为他从她们身上……
「你们和葛斯有什麽关系?」
……哒。
黄发女人一步踏前。她对狄亚伸出左手。在她的左腕上缠绕著一圈淡色银绳……不。
那是,人类的头发。
「我,麦洱莉雅。」黄发女人开口,声音粗糙的像个男人。她转身,指著黑发女人说:「涅格拉。」又指指她们彼此,认真说:「我们,主人的猫。」
「……」
狄亚双臂环胸,一张脸阴情不定。现在是什麽状况?为什麽他有一种他是丈夫死後才发现原来他早在外头就养了两个小老婆的寡妇的感觉……呸呸呸谁死了丈夫谁又是寡妇?!他猛力摇头摇开那念头,恢复原本严肃。
「你说你们是葛斯的猫。但我没见过你们?」
「主人说,不要。他说,只要狄亚,不要我们来。」
「……」
啊干,拉弥亚在听──狄亚发现现在不是听人代传情话的时候,墨眼一扫,手一扬──
〈啊!〉拉弥亚尖叫,带点不甘心,〈你干嘛关镜头!〉
「我开心。」
〈啊!〉。
哪会承认自己在害臊,寡妇凶回去顺便连麦克风也关了,又转向外面养的小老婆,「你们现在为什麽在这?你们如果和葛斯有订过契约,就该知道你们的契约主已经……」
「主人没有死。」
涅格拉打断他的话,生气的,「手环还在。只要它在,主人就在。」
原来有那样的用途……但是,「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而来?」
「……」
两个女人突然沉默。好久後,才抬起头来。
「因为主人说,再见。」
低声说著,她们的眼神悲伤的不像是魔。
「主人说再见。主人说我们自由了。主人说,留在这里不可以跟来。」艾玛莉雅说,表情好寂寞。「可是,不要再见。不要再见。……我们,不要啊。」
「……」
狄亚看著,听著那两只恶魔口中,他所没听过的葛斯。
他知道她们是在葛斯小时候以他的血所驯养。
他知道她们一直乖乖的照著葛斯的命令不打扰他们,只是静静等待他的召唤。
他知道,她们跟他一样,深爱那如孩子般单纯的男人。
他也知道,在那男人的心里,自己始终是他的唯一。
「狄亚。主人说,狄亚就好。只要有狄亚,他谁都不要。」艾玛莉雅说,「最後一个命令,要听。如果我们不走、真的不要再见,那就要听狄亚的。听狄亚的,主人说。听你的、把你当主人……因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这是我给你们最後一个命令。
银发男人对她们说,带著她们没有见过的决心:留在这里。
如果你们真的想和我一样笨的话,就留在这里,帮我等狄亚回来。
请代替我陪伴他。
因为我不能回来了。
她们都知道「狄亚」。她们都不喜欢他。
但是主人,爱他更甚於自己。
她们不明白也不愿意,只想著:主人会回来的。
所以她们等著。
花开了,花谢了。一年一年过了。
主人一直没有回来。
她们才伤心的想:那是真的。
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不懂就算不想接受,可是主人的话,要听。
所以她们来了。
「……」
狄亚沉思几秒,突然开口问:「你们除了会变身,还会?」
唰。涅格拉手上握上一把黄色机枪。
唰。艾玛莉亚手上握上一对黑色刀剑。
唰。
在狄亚面前,静静停了一台黑黄纹路相间的重型机车。
她们可以变成任何东西,不管生物、枪械、交通工具。只要她们认识。
看著两只身怀绝技的恶魔,狄亚由原本的讨厌变成充满兴趣。葛斯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麽棒的东西他怎麽这样简单放手──要知道,能这样快速变形的恶魔,他也只是听说过!
现在竟有两只活生生的说要认他作主?
拜托谁想拒绝!
最重要的是,这两个恶魔,或许可以帮上比他预期更多的忙……
「如果那个手环可以告诉你们,葛斯是生是死,」他看著两只恶魔,语带保留的猜测,「既然如此,你们也能知道他现在在哪,对吗?」
「……」
两只猫对望一眼。
而後,肯定回给男人一个明确的点头。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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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跟乳沟一样,硬挤还是有的....
为什麽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中闪烁(何
Viper





喵喵(25)

我被抓出来了...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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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他走进房里,看见里头的凌乱挑起了眉。
客厅茶几上散落一堆枪械零件和几把已拼装完成的手枪。他想也不用就知道是谁的杰作,只是笑著摇摇头。把手上重物拖到一旁立好,他跟著地上散落的零件寻去,走进他的寝室,很快就发现制作杰作的大师。
金发男人卷在他的棉被里、在他的床上睡得安稳。他走过去静静凝视他,轻轻拂开他颊上的发,无声笑开。这个男人只有睡著後才会如此温驯。平常的他像是太阳热力四射,走到每个地方那地方就会充满活力。
生命中只要有了他,一切足矣。
他没有吵醒在白昼沉睡的他,只从对方手里接过组装一半的枪体和散落在床上各处的零件,放到一边去。他回到床边在床沿坐下,继续爱怜的凝视那英俊的男人。
他的指又回到对方脸上。那唇在那样白的肤下显得那麽红,还能从未闭合的空隙中隐约窥看到其中湿润的舌。这就像在邀请谁去亲吻……他想,伏下上身,毫不犹豫的吻上他。
那吻本来清浅。却不知不觉开始加深加重。
他感到有手攀上他的肩,眼前闭起的眼帘掀开,露出一对漂亮的墨红桃花眼。男人醒了,带著笑意与欲望,「喂……」他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好性感,「看不出来你这种人也会搞偷袭?」
「学你的。」他也笑了。又亲亲对方嘴角。
「少来,我向来光明正大。」
「是吗?」他叹,啃咬他的下唇,「光明正大的偷袭,我懂。」
「你懂个鸟。」
男人笑骂,「好的不学学坏的,葛斯,你的教授真该去死。」
──维路。
「不行。我舍不得你。」
「……妈的谁是你教授!」
「你。」
「葛斯你──」
──维路。
「啊,我忘了说,」他又一次伏低身,轻柔吻了男人,「我回来了。」
男人显然放弃争议,随便的耸个肩。他抱住他,给他一个深深的拥抱。
「不管从哪个星球回来的都好。欢迎回来。葛斯。」
『──维路。』
唰。
不知何时,维路睁开了眼,视线一片模糊。他的耳听到自己的声音,随每一次眨眼就有什麽不熟悉的温度从眼角滑下、滑过太阳穴,浸入发间。
他捏住胸口,不知所措。好痛。是谁,把他的内脏又拉又扯,好痛。
好痛。
──葛斯。
『维路。维路。维路。』
维路念著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只要这样做胸口的痛就会一点一滴的消失。怎麽会这样,他不是已经回到玻璃里了吗?为什麽还有伤口没有治好?他今天没有伤到左胸啊。
可是好痛好痛。
维路又闭上眼,慢慢等那痛退下。那梦怎麽会越来越逼真、越来越能影响他呢。
无数个夜晚,无数个梦。他数了几千几万个梦。
梦里全都只有他和那个男人。
不。那不是他。
那是一个叫「葛斯」的男人,不是他。
那笑容不是他的。
拥抱不是他的。
还有……
维路伸手触上嘴唇。他还记得对方嘴唇的触感。
那唇的线条明明是刚硬的,却十分柔软。
可是,那也不是他的……
『……』
维路睁开眼。
不要想了,那只是梦。那只是梦。
这麽在心里对自己说完,他起身,拍拍皱了的西装後轻盈走过黑暗,看著那片能看见外头的透明窗口。虽然现在望出去,外头也是一片的黑。
早习惯了。反正在这里只有他啊。
只有他。
手掌轻轻贴覆在玻璃表面上,冰冷感觉自掌心传来。他垂眸看著,凝视五指间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什麽按下某种开关,他突然使力。骨节分明的手掌不断的对玻璃施压──照理而言,那压力早已强到能将防弹玻璃压碎,但是掌面下的玻璃却光洁如昔、一点裂痕也没有。
冰蓝色的眼里突然闪过凶狠。
握成拳的手,重重往玻璃敲下!
──碰!碰!碰!碰……
维路不知道他为什麽会突然这麽想破坏「窗口」。他只知道他突然感到强大烦躁、伴著莫名怒意,除了打碎「窗口」、再无其它念头!
他想打碎它。他想打碎它、只要打碎它,他就可以──
……他就可以,什麽?
维路骤然停手。困惑盖过了刚刚那阵烦与怒。
打碎玻璃?然後呢?到「外面」去?
「外面」有什麽好?跟「里面」有什麽差别?
「外面」有的,「里面」也有。
也不是不能去「外面」。只是终归要回到「里面」。
他待了怎麽久,为什麽现在才突然想到要打碎玻璃?
愣愣看著自己向上摊开的掌心,维路无解。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他机械似的动作,握紧、松开、握紧,好不容易觉得握到什麽,打开一看、只看到掌心有一滴小小水珠。
那是什麽?他不知道。
不过他发现那迥然於那片他打不破的玻璃表面,带著奇怪的温度。
他不知道为什麽那温度会让他的胸口像堵住般难过。
唰──
黑暗突然被掀开了。维路抬起头。
掀开黑暗的是一个女人。维路不认得她,但总觉得她的模样很熟悉。女人打量他好一阵子,突然莫名冲他露出微笑。
「啊,真好。我终於听到你的声音了。」
她说著奇怪的话,嗓音圆润。维路看著她,不认得她的他本该动手「驱逐」,却没那样做,只是看著她困惑的问:『你是谁。』
女人看著他,冰色的蓝眼睛笑眯。
他真的觉得他在哪看过那样一双细长眼眸。
「一个路过的死者。」
『死者?』
「嗯……好吧!我准许你叫我『玛特』。」
『……玛特(Mate)?』
女人点点头,跟著反问:「那你呢?你又叫什麽名字?」
『维路。』
在听到他回答的瞬间,玛特的脸庞闪过瞬间的奇异色彩。但很快的,她又神色自然的笑起,「维路,嗯。是个好名字喔~」
她说著话的感觉像是个母亲,维路猜,也只能猜,因为他是从书中才概略了解「母亲」这概念。温暖的、包容的、永远爱你的存在。
维路皱了皱眉。他想他是有点不喜欢那存在的。否则那阵焦虑从哪而来?
……当…当…当…当……
在沉默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钟响。
沉重的、肃穆的,馀音缭绕不绝於耳。
「警语。」
正当维路还在思索那钟声之名时,玻璃外的玛特就说出了名字。是的,警语。那钟的名字叫警语。
维路曾在书中看过,在这栋石造宅邸中的最南之地,矗立有一座砖砌塔楼。塔楼的最高处有三口铜钟,由「敲钟者」所掌管。
第一座钟叫「箴言」:用途是在每日整点时报时。「箴言」的钟响空灵、悦耳,就像少女的柔和嗓音让听者为之陶醉。
第二座钟叫「晚祷」:是在盟约族人死时所敲响的丧钟。「晚祷」的钟声笨重、迟缓,而且永远只敲响一声便只剩馀音回绕,就像对离去之人的思念绵延不绝。
第三座、也是最後一座钟,叫做「警语」。
而它的用途是──
『……?』
维路隐隐觉得奇怪。「警语」的钟声庄重严肃,不像「箴言」与「晚祷」,「警语」的钟声是方方正正的十二下、一声馀音也不会有。
但是如果没数错,它早已敲打超过十二下,而且还有持续敲打下去的趋势:「敲钟者」怎麽了?他今日怎麽会失常?
「警语」不可轻率敲打,因为它的用途是──
维路突然无预警的至窗边退开,迅捷如鬼魅的通过一旁红门,消失於黑暗间。
钟声依旧作响。
不安从玻璃外缓慢渗进死寂的玻璃内。
「警语」发声时,只有在谁,从外面入侵这座宗教圣城之时。
它的用途便是要以钟声昭告整个「盟约」:和平不在。
维路穿过重重黑暗,才到达那尘封以久的钟楼。
他伫足凝视,夕阳馀晖至支撑圆顶的厚重圆方柱间穿越,洒落在「箴言」与「晚祷」、以及在半空中不断摇晃作响的「警语」钟面上。
他四下搜寻。帽沿下的蓝眼找不到本该於此留守的「敲钟者」。不可能,他应该在这。这三口钟是他的生命、是他活下去的唯一。
那三口钟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母亲、是他的情人。
维路站在如血般红的暮光中,凝视围绕在身旁的六口大钟。钟响一次又一次,在沉默中显得如此不详。他皱了皱眉,直直凝视不断摇晃作响的「警语」,感到不甚对劲。
他记得三年前在听「警语」时,它的声音虽低沉、却一点也不含糊。可现在听来却方正不再,在每声钟响时总伴随重物击打声,就像久未上油的齿轮群,与往昔格格不入。
带著困惑,玻璃内的维路走近摇晃的巨大钟体。他抬起带著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云淡风轻的拉住钟壁──刹那间,本该有千吨之重的铜钟,竟像张纸般被他轻松捏在掌中。
钟声消止。
视其吨位如无物,维路不当一回事的把钟壁抬高,想看里头钟锤是否毁坏。可惜那钟内部实在太深,光线微弱,他只能模糊看见最顶端的钟锤在黑暗中无助晃动。
滴答…滴答……
声音?他皱眉。
薄唇开阖。
『「有光」。』
嘶!
随著话音落下,本是阴暗的大钟内部、乍然泛出一片灿光!那带著点冷意的冰蓝萤光布满整座钟中,照映出钟身本有的纹路刻印、它内里结满,带著珠光的细滑蜘蛛网,还有在钟锤位置上绝不该出现的存在。
一个人……不。
依常理而言,那早已不算是人。
睁著失去水晶体的空动眼窝,失去双手双脚、彷佛大型蛆虫的「人」,被黑色丝线──那看起来像人的毛发──绑在微弱摆动的钟锤上。眉毛以上的头颅不知所踪,有什麽又白又红的豆腐状液体随每次的摆荡运动滴落……不仅如此,他整个体囊都是扁的:因为至喉节划下至鼠蹊部的巨大开口中,空无一物。
维路往地上看去。在钟的阴影下,散落著心脏、肝脏、大肠等等脏器,沾染著滴落的脑髓与大脑碎块,衬著冰蓝萤光散发著诡秘的恶心氛围。
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逃,他突然有了动作:他直直像那团散落物走去。踩过大脑越过惨绿小肠,他在一地泥泞的血污中站定,看著在最中处竟有块没有沾染到任何秽物的白地,在上面以血液所书写──
维路看了许久,才认出那是段龙飞凤舞的字迹。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拼著,认真的念出声来。
『Voy a venir.』
「我来了。」
叽叽嘎嘎嘎嘎嘎──
仿如用指甲在铁板上刮划的尖叫充斥,随著血花四溅如雨点洒落,被划拉成数大块的紫红尸块笨重落地。
「谁都别想阻止我。」
男人嗓音响起,带著绝对恶意的音质。受了重伤的鸟身女妖紧紧依靠在墙边,看著十几名同伴瞬间覆灭。一个古老的名字在记忆中苏醒。
「『雷刃』……」
她恐惧望著那张让天使与人类都惊叹的俊美脸庞向自己转来。
身穿深绿色军服的金发男人走过去。墨色桃花眼擒著笑,明明是那样残忍却又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喂。替我跟你们家老大说句话。」
「是、是……」
「告诉他,『我来了,为了我被夺走的而来』。你就这样告诉他,告诉卡尔·盟约,你们尊贵的族长!」
「是……」
「嗯,真乖,给你一点小小奖励吧。」
带著黑皮手套的手轻盈拎起了鸟妖。另一只手用力抓住她的下巴往旁边一扭,现出带著青红色泽的静脉。金发男人咧嘴笑起,漂亮的唇边露出了一对锐利獠牙。
鸟妖突然意识到对方想对她做什麽。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啊!我不要──!」
她悲鸣、她挣扎,却怎麽也无法抵抗。
男人冷笑著,俯身,向她的颈侧重重咬下。
***
维路蹲在那句话前,好半晌没有动作。
这句话是甚麽意思呢……为什麽他会觉得自己看得懂这句话……
「觉得看得懂吗?」
『!』
抬起的蓝眼对上另一双蓝眼。维路在镜子里看著镜子外的玛特。那个有著淡银长发和细长冰蓝眼眸的女人。玛特看著他,微微歪著头笑。
「觉得看得懂吗?」
她又问了一次。这次的维路乖乖的点了下头。『但是,』他困惑著,像个孩子,『好像懂。又好像不懂。我为什麽会看得懂?』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这个问题要问你呢。」
『我?』
「嗯……时候到了呢。」
『?』
「维路。──想要来『外面』吗?」
……到外面去?
维路瞪大眼。刚刚对方说什麽?到外面去?他?
看著不解的他,玛特轻轻微笑。她对镜里的他伸出手,语调轻柔:「把你的手给我吧。」
把你的手给我吧。
这句话彷佛带著股诱惑。
维路看著她,问:『我为什麽要出去。』
玛特轻轻笑著。
然後她猛然将手伸进镜中,抓住了维路的手腕。
(续)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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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超展开的感觉,对吧???
(下一秒被喵喵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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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26)

(26)
「喂。」
〈干嘛。〉
劲风扫过之处,除了肉与血块之外什麽也不留下。
空翻、轻盈落地,男人一甩手甩开尖锐指甲上的污血,确认一下耳机收讯正常,语气像谈论天气般悉松平常,「我记得,你当初说这里除了满布水雷,还有……」
〈德意志号。〉
「啊,对,德意志号。不是我爱说,亲爱的……你一定是瞎了。」
磅、碰!
随著剧烈撞击,迷宫般的长廊也快抵抗不住、发出石块崩塌的可怕声响。
轰!吼吼吼吼吼吼吼!
一头无比巨大的七头兽突然嘶吼著、愤怒的从石砾飞扬间冲出!它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各带一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它转动红眼,咧开血盆大口,很快捕捉到男人身影。兽咧开嘴,露出粗长利齿残忍的笑了。
墨眼瞪著面前形状像豹、脚像熊、口像狮子的七头兽,终於忍不住破口大骂!
「干!这比俾斯麦号还威吧?!」
〈我怎麽知道嘛~〉对方的语气简直就是耍赖,〈大西洋上哪来的大和级战舰──〉
「他妈的两嘴无毛果然办事不牢!」
男人呿了一声,当机立断的:跑!
这地方狭窄,对他不利。那恶魔不像之前的杂鱼,那是隶属於魔王撒旦之下的地狱大公爵,掌管七十二师团的指挥官!为什麽好好的宗教圣城专出上级恶魔──
闪躲了一阵子後,金发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回的面容上是深深的不悦。
「为什麽你追,我就得逃?」
随著疑问,似笑非笑的唇边浮现耀眼、灿烂、睥睨万物的骄傲笑容。
他拔出腰後黑黄双枪,动作流畅一丝不苟、配上与生俱来的周身霸气,那种彷佛已习惯行走於枪林弹雨与生死存亡间的剽悍气魄瞬间显露无遗。
只要一眼就能知道,他使用枪械能如呼吸般自然。
或许对他来说,杀人跟喝水一样轻松。
那兽顿了片刻,似乎在评估情势。但男人早已欺身而上、直往敌方而去!
左手黑枪突然一个转腕换成一把黑短刀,右手黄枪则换成一把黄柄长剑,男人轻盈一跃跳起数尺之高,直冲七头中唯一额前烙有六芒星红印的兽头。
六芒星──或称作大卫之星──是盟约的代表符号。
盟约一族的人将其烙在驯养恶魔身上时只有一种代表:那是他的命门。
这样做原本的用意是方便他们在第一时间诛杀反叛的驯养恶魔,却不知那样也间接便宜了外来敌人……像现在。
兽怒吼,一旁的头皆嚎叫著往还在半空中的男人咬去。他避也不避,左手的刀稳稳扎进中间头颅的上吻处,借力一跃、右手长剑挥下,剑锋至六芒星的中线劈砍而过──兽头一剑两断!
喀。其馀的兽嘴咬空,只因对方运用异能瞬移落地,他们气愤吼叫想再发动攻势却力不从心……
本来是这样的。
「!」
男人敏捷一闪、躲过撕咬而来的利齿。不可能,怎麽还会动?他诧异的想。只要破坏那红印这恶魔就玩完了,之前他也屡试不爽,怎麽这个竟……他抿起唇,想到一个可能。
那是假的。
似乎猜到他所想的,剩下的六颗头不约而同至喉中发笑,又一次攻击发动、除了咬还带上利爪。男人嗤了声迅捷避闪,一双枫色的眸飞快寻找另一红印,却怎麽也找不到。
该死!
这太突然了!
男人蹲低闪过朝上身抓来的一爪。他拿起黑枪打算把那几颗头全打爆,耳边却听到一声低沉击打声突兀响起,视线猛烈摇晃──剧痛在下一秒至背脊延烧到全身。
干。他的脊椎被对方的尾巴扫断了。
他循著作用力方向歪著飞出撞上一旁石壁,墙面凹陷、破碎,石屑碎块如雪洒落扬起一片白灰。男人咳了咳猛力甩头恢复清醒,看著兽接连咬来的兽嘴打算滚开走避──
锵当。
「!」
两双眼循声望去,一双讶异一双错愕。平铺上一层白灰的地上出现了突兀的深棕,以及随光源闪现的七彩折射。男人硬生生停下动作,伸手抢过那装有六芒星耳坠的小羊皮制皮袋护在胸前,不顾近在眼前的那口利牙。
受伤也没关系。反正血族最有名的就是强大治愈力。
要他把「他」的耳坠丢下,他办不到!
狠戾的眼神扬起,那是困兽才有的眼眸。空无一切的手抓住了一把轮式机关枪,对准那逼近的巨大血口深处!
本欲压下扳机的指突然停下了。
因为没有目标。
本该咬来的嘴退回,那兽竟安静的、甚至可说是温驯的坐下,六对眼睛沉稳的看著他。
男人有一瞬间的讶异,他不懂这难道是一种对策,想攻他个措手不及?但直觉促使他收回枪。他起身挺直完好的背脊,走到兽面前。
他注意到那六双眼不是在看他。
是他手上紧紧握住的,那个皮袋。
「葛斯少爷的耳坠。」
「!」
男人不晓得兽原来会讲话。而那兽也没停,摆摆豹尾继续说:「此耳坠乃葛斯少爷所有。此为汝物,汝便为其伴侣。因此吾等当则服从於汝。」
这代表我。代表我把你订下了。
之後不管是谁看到这个都无法伤害你,不管是谁。
脑海中响起那句话。
男人很快意识过来对方的意思。
葛斯的耳坠。
只要自己带著它,任何盟约一族的成员都无法动他。
兽睁著意味深长的红眼,盯著男人,「葛斯少爷之伴侣啊。汝公然打进此地,诛杀无数恶魔同胞,意欲为何?」
「……」
为了什麽,还能为什麽。狄亚抬头迎视,眼神坚定,「我来带葛斯走。」他说,淡淡的:「他最讨厌一个人。这地方没有人会陪他的。我要带他走。」
「人死以矣。」
「不。他死也得在留我身边。生的时候是我的,死了自然也归我。……他是我的啊。」
我们都约好了。
他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啊。
「况且我一直很想做一件事……」狄亚笑起,灿烂中带著彻骨的杀意,「我要拿整个盟约给葛斯陪葬。」
「……」
兽不回答也没有动作,只是深深看金发恶魔一眼。
「……假若吾当年亦与汝同,有何不好。」
「吭?」
兽摇头,也摇掉脑海中始终缠绕不去的淡紫身影。他摆摆豹尾,起身,很快选定一个方向。
「葛斯少爷之伴侣,吾等尊贵之客人啊,请应允吾为您带路。」
***
那一片记忆是雪白的。
有的,只有细细碎碎的沙沙声。
那是雪落在血上,因为温热而融化的声音。
有谁踩著雪走近。然後停在不断蔓延的血外面。
黑发男人低垂眼睫,看著面前的人间炼狱。
挂满了整座树林的尸体群,血不停不停的滴落著,慢慢被雪掩盖。
风里有谁在哭泣。
他走过一排一排的尸体,最後停在一个女人的面前。那个女人或许本来是美丽的。但在颈椎间强大的压力下,她的五官早已扭曲、双眼爆凸、紫黑色的舌头长长垂落在外。
不只如此。
垂落在外的,还有……
男人定定的看著。
在尸体的两腿下积聚了一片黑红色的血洼。
那些血混合了雪,显得混浊不堪。
在那团黑黑脏脏的血洼中,有什麽在那里颤动著。
男人定定的看著。
风里有谁在哭泣。
他踏进血泊中,蹲下,伸手,轻轻抱起了那个满身沾染著血与雪的小小婴孩。
那个在死後降生的,小小婴孩。
他看著那个孩子,已经被雪冻到有些泛紫的孩子,情不自禁的抬手抹去他脸上血污。
而後他看著他的小小的眼睫,轻轻颤动。
刹那间便是永恒。
***
大卫·盟约占在落地窗前,把玩著胸前缀满六芒星的银链。他已保持这样的动作好几分钟。
就在刚刚有一只鸟身女妖被带进来。她浑身是伤脓血流淌,但她的表情却迷茫且带著股性感。在她的白颈右侧有一个发紫肿胀的可怕伤口,看起来像是对牙印。
她喘气的样子像正被男人无情凌辱,异样的妖美又妩媚。
他来了。
为了他被谁夺走的而来了!
仅仅说了那麽段话,他的下属就喝斥著让人将她带走。而那女妖的声音也在抵抗中从低喘转为尖叫、变得刺耳尖锐,像投进湖面的石块,在紧绷中泛出一片片不安的涟漪!
接下来的是络绎不绝的慌乱人们,不停歇的涌入与告退。
「族长,南边守备网被击破……」
「族长,围捕计画失败……」
「族长,对方的形踪消失……」
报告不断呈上,卡尔·盟约听著,依然保持著把玩鍊坠的动作,望著窗外。他的态度让人猜不透他正在思考什麽。甚或是根本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族长,」有个参谋模样的男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著他的背影,冷静的进言:「这样下去的话他迟早会杀到这来。普通的护卫根本挡不住他。如果您──」
「下去。」
「!」
没有下面的句子。那男人就像那女妖般被拖离此处。
插曲结束,汇报仍无停歇。
入侵者每肃清一块区域,都会留下一个人「传达旨意」。他来了、他来了,所有颈侧带有紫黑牙印的男人女人都只会重复这句话,就像中邪就像傀儡娃娃。
卡尔的神色始终平静。事态越发严重,早已到了能直接让「裁决者」出手干预的局面,他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是一直望著窗外成片的郁绿树林,目光放得悠远。他常常望著那片树林。
没有人知道为什麽。
突然,他的脸色一凛。把玩银链的手重重捏住了上面缀满的六芒星。
「……」
淡褐色的眼直直的瞪著面前的玻璃。玻璃里泛出一整片郁绿色的色彩,以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一双带著笑,冰蓝色的细长眼睛。
卡尔看著那双眼,久久移不开视线。直到那双笑著的眼睛消失在那片玻璃後的深深郁绿中,卡尔才放松了捏得紧紧的拳头。掌心早已被尖锐的六芒星扎出了点点红痕。但他根本不觉得痛。
平静的脸上,淡褐色的眼里思虑千回百转。
等到他发现周遭突然过於寂静的同时,冰凉抵上他的後脑勺。
他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是谁站在他的身後。
「──卡尔·盟约?」
戏谑的咬著发音,带著西班牙腔调的金发男人拿著黑枪,稳稳压印在对方後颈脑干的位置。他的身上散发著浓浓血腥味,留神细看,甚至能看到深绿色的军装上不只沾染血液,甚至还有细碎的发黑肉块。
「……久仰大名。梵褚一族的狄亚。」
尽管是被枪所指,卡尔的表现依然平静如昔,彷佛那只是个玩具。狄亚挑眉。他知道对方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很平静的面对自己被枪口威胁的现况。
「我不会让你带他走。」
「!」
卡尔的第一句话就让狄亚很想扣扳机。而他的话还在继续,「你毁了这里,你也得不到他。他生在盟约,死在盟约。从出生他就注定一辈子无法离开。这是命运。」
「是吗?可惜我不相信命运。」狄亚冷笑,沉声回:「我只相信我所能得到的,以及本来就该属於我的。命运这种东西只是藉口。我要他跟我走,他就该跟我走。」
「真是自私呢。」
卡尔低声的笑。
虽然狄亚很不爽,但他不能否认,那低低的笑声像极了葛斯。
「自私,而且没礼貌。别用手指指向他人。」
「──!」
枪口原本抵著的阻力瞬间消失。
准确来说,是手中原本握有的黑枪,消失了。
狄亚瞪大眼,看著卡尔云淡风轻的整了整衣领。他的眼角看到涅格拉倒在地上,猫眼瞪著卡尔不断的发出嘶哑叫声。它的猫爪少了一只,然後在下一秒又再生。卡尔循著那阵嘶声注意到黑猫。他认出它来,笑了。
「原来如此。它们带你来的。」
他抬手,狄亚注意到他的手背上似乎泛出蛋白色的纹路。卡尔慢条斯理的卷起衣袖,裸露出来的肌肤都泛著毫不起眼、却的确存在的蛋白色纹路。那纹路的图样让他越看越眼熟。
狄亚突然想起:盟约的现任族长,是历届以来最强大的一位。
他深居简出,平时极少露脸,最近一次露脸的场面是在十年前,在全世界诸神血脉召集起来开会的时候。
在那场会议上,盟约展现他本该有的一切权威。
只凭一句话,他就净空了所有意欲干扰会议的魔族……
「你知道为什麽,葛斯要学习『语言』?」
「……」
卡尔看著狄亚,彷佛温和的好爸爸在对儿子循循善诱。狄亚却怎麽都只想飙几句脏话再补一句「有其子必有其父」。父子两个都是怪物!怎麽可以这麽作弊!
他怎麽会忘了?
语言是盟约的建构根本。
语言,就是盟约,最要命的能力。
神用六天的话语创造出了世界。
他也可以转眼间用一句话毁灭这个世界。
盟约虽然不能颠覆整个世界,但也已足够操控语言的力量。
十年前仅凭一句「非人者不得在场」,眼前男人就瞬间肃清了几乎来自世界各角落的恶魔们。比翻手掌还要简单。
「我很久没有跟外人说话了。」
卡尔说,温和的微笑。那微笑像极了葛斯,温和的像是能原谅人世间的一切罪恶,却让狄亚感到大大的不妙。
但他没有退。他只是牢牢握紧手中的黑黄双枪。
看著他直截了当的墨红眼瞳,卡尔的笑容更加温暖。
「希望你不会像让葛斯一样的让我失望。梵褚族的狄亚。」
(续)

作家的话:
该死,好想吃蛋白啊!!!!!!!!!(习惯性跳痛
其实我常常都在後悔,後悔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後悔上一秒後悔上一天後悔上一年。
不曾说出口的早知道天天都在上演。
这时候就要学习喵喵连「早知道」都没编进字典的精神……虽然这种人通常都会跌得非常惨(?)
不管怎样,喵喵,冲吧。(莫名的有点严肃)
我保证你不会跌得太惨,真的,不会太惨的(??????????????????)
Viper
(How 神奇 I am...我又更新了XDD)




喵喵(27)

(27)
『叩叩叩』
三下敲击,是族长专用、呼唤他的提示音。
卡尔·盟约。
他的表情总是冰冷,彷佛永远拒人於千里之外。
宅邸里的人都说:没人见他笑过。
就算是他妻子、前任族长玛莉亚·盟约亦同。
维路不知道原因。他也不去探究原因。他只是保持垂首而立的动作,静静站在原处等待指示。
有时候,族长召唤他不会叫他做事、不会叫他去哪驱逐外来者,就只是要他站在玻璃内、只是站在那什麽事也不用做。而他会在玻璃外或看书、或喝茶、或掀开房里一个叫「钢琴」的黑色巨大家具的盖子,任手指穿梭在那些黑白长格,让整个房里充盈叫「音乐」的透明存在。
维路觉得……那时候的族长,像另一个人。他的表情在那个时间点中有了温度。
也只有那个时候,族长看著他的眼神,会让他觉得他身後有谁。
玻璃里明明只有他。可是当族长望著他时,他让他觉得他不是在看他。
他只是透过他在看著「谁」。
一个也叫「维路」的,谁。
那时候的族长,冰冷的双眼中会出现什麽异於平常的存在。
他常想,那神色说不定就叫「温柔」。
可是、总在下一秒,那双眼会变得比以往更加冷酷。那冷酷维路常见:那是一种想杀了对方的冷酷。那冷酷里掺和了,恨。
维路不懂族长为何恨、以及恨谁。
他也不明白,为什麽族长可以用两种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一种低沉柔和。一种满含杀意。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两种声音都不是给他的……
『……』
头,好痛。
维路睁开眼。还是在敲钟者的钟楼内,差别只在夕阳早已被弯钩状的新月代替。他从地上坐起身来,用力揉了揉他的後颈。他思考了一下,自己怎麽会躺在地上。
他低头,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指痕。他怔愣了一下,很快回想起这指痕的主人是谁。
『玛特……?』
没有人回答。钟塔顶楼里只有他。他站起身来,继续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细节。
玛特问他要不要出去。他问她为什麽要出去。然後她就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扯──然後就是现在。
他晕倒了多久?
入侵者呢?
维路转过身返回来时路。他很快就忘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毕竟那些事情於他并没有意义。对他而言,生存的意义就是做好工作:保护族长。
他快步离开钟楼。
虽然族长并没有下达指示,但他已能肯定的将入侵者判定为「危险」。
很危险。他说不清的危险。
从看到血泊里的宣言的那一刻,他就如此认为。
哒。
『──』
维路无意一瞥,忍不住停下脚步。
从窗口外,他看到有个庞然大物倒在那里。他走过去,确认对方身分:倒在那的,是负责固守此处的恶魔护卫。他不记得他的名字。平常见面他都直接叫他安。
『安?』
他唤,但安没有像平时很高兴的摆著狐尾靠近,在玻璃窗口上狂舔。它安安静静一动也不动,只有它身上伤口不断流淌的血和缓慢起伏的胸能知道他还活著。
维路想摸摸他,却只能摸到那片玻璃窗口。
他只能在玻璃里看著玻璃外的他,无能为力。
少数的恶魔无法成映於镜内。对平常的维路来说,这样的恶魔是种麻烦,但是……
落寞摇摇头,维路继续独自前进。
虽然他的工作是镇压、统领那些其馀的恶魔护卫,但他其实一点也不想伤害他们。
因为在这,只有他们会跟他说说话。不仅如此,他也很讨厌谁伤害他们。
『……』
一路上所见非死即伤。到底是什麽模样的入侵者,能把那些恶魔护卫重创至此?
一边想著,他边循著玻璃外的喧闹,在寂静的玻璃内感受外头人心浮动。
玻璃外的打斗声,连在玻璃中也能感觉到嗡嗡作响。
维路不费吹灰之力就追到他所找寻的目标。
他看到好几只包──那是在战争中被杀死的人所变成,是个没有头的鬼怪──正在不远处与一抹军绿身影战斗。他再走过一段黑暗,走到最靠近那的窗口,才刚站到窗口前就突然有什麽被重重砸到面前!
碰!
他仔细一看,发现撞到面前的是一个金发男人,穿著军绿色的外国军服。那个男人有著墨色桃花眼、金黄卷发,以及一张似笑非笑的红唇。
他静静的在镜里看著,看那个金发男人敏捷站起,扬爪便往前方的包抓去──那手臂在上一秒本已被包扯断。但现在却只有破损的衣袖和血能证明刚刚的伤。
维路从没见过恢复力如此迅速的恶魔。
也从未看一个恶魔杀戮,看得如此目不转睛。
血随金发在半空飞扬。明明是黑夜,为什麽那片长廊上却亮得有如白昼。是接连飞溅的血反射了火炬的光,亦或是那头灿金发丝惹出的祸。
那男人很强。
维路忍不住想:这男人比任何他曾对手过的恶魔还强。
怦咚…怦咚……
大概是难得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他一向平静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快到几乎要从喉咙跃出。他深呼吸、才发现原来从甫看见那金发男人时自己就没换过气。
维路静静抬手,让手掌贴上玻璃。他没有办法将视线从那男人身上抽离。
为什麽?
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在脑海中飞捩不断。
『──』
他认得这张脸。
谁在笑、谁在哭、谁抱著他在耳边呢喃。
耀眼的独特的,只属於谁的──
维路的脑中一片混乱。零碎影象四处飞散如翩飞羽毛,他一个也抓不住。认得、认得、认得,是的。
……可是他为什麽认得?
他凝视那男人的背影。坚韧的、强大的,为什麽在某些角度却会显得好脆弱,脆弱的让他想伸手拥抱。
……拥抱?
维路猛然一愣。他刚刚在想什麽?拥抱?一个敌人?他拥抱他做什麽?
他低下头看自己摊开的掌。掌心传来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麻痒,短短一瞬间却让他难以忽略……为什麽?
摇摇头,将手握成拳,维路把所有的感觉都摇开。别想了,那都不重要。
现在他该做的是清除眼前的入侵者。
维路从半空中抓起一把弯刀。他看著那闪著寒光的刀锋,毫不犹豫的动作──刀锋的方向却不是向外。
而是向另一只手的手腕,直直斩落!
血、飞溅而出。
手掌掉落,滚了几滚停在脚边。但维路的眉皱也不皱,高抬起断手的臂,就切口盖上冰冷的玻璃面,直直画下:血汨汨的流,正好成为他源源不绝的颜料。他方方正正的画出一扇与其等高与肩等宽的门框。
如果有人问那是什麽,维路就会回答:出口。
平常的维路可以直接在玻璃中应战。可若遇到只能在外出现的恶魔,再怎麽不愿他也只能至玻璃里「出来」。
而他的血便是唯一的出入媒介。
维路捡起遗落的手掌,面色不改的对上断面接合。断痕自动黏合、消失,就像自始至终不曾断过。看著隐约闪现冰蓝光芒的血液门框,他举脚、向外跨越。
他瞬间从寂静无声中跨越到杀声四起的战场。
冰蓝眼眸先是为鼻腔中嗅闻到的浓厚血腥味微蹙眉,很快就搜寻起他的目标。
轻而一举。那头金黄发丝比墙上火炬还要亮眼。
「就是你吗。」
「?!」
玻璃外的众魔都随那突如其来的声音而顿止。金发男人回头,发现身後竟出现了一位来得无声无息的黑衣男子。他看著他,墨色的桃花眼不敢相信的瞪圆。
来不及审视目标,维路先看向其他的恶魔护卫。他不习惯在这麽多人前执行任务。仔细来说,他不想看到有哪个恶魔站在那男人的身旁。那让他不快。虽然他不懂为什麽。
或许他该说些什麽。
「这个是,我的。」
他静静的说,看原先欲与他抢夺猎物的包惊恐後退。
嗯。这样讲好像还不够……维路认真的想了想,薄唇开阖,冷冷加上一句。
「滚。」
……几秒後,除了他们,整条长廊空空荡荡。
金发男人终於回神,他直直盯著维路的脸,突然露出笑容。维路不自觉的屏息,因为那笑容明明张狂、嚣张,却带著说不出的悲凉。
带著皮手套的手掌突然抚上维路的脸。因为没有设想到对方会突然这样做,一时半刻间,他竟没有做出其他反应,只是一直凝视眼前的金发男人。他从眼角注意到对方的无名指上戴著一枚钢戒。
脑中不知名的地方,没有理由的狠狠抽了一下。
金发男人的表情带著一点怀疑,一点犹豫,一点紧张。他直直盯著维路的眼,良久良久。而後,颤颤开口。
「我终於见到你了。」
「……?」
意外对方的话语,维路困惑的歪歪头。「你认得我?」
「认得。我怎麽不认得?」
男人的声音像笑又像哭,维路不懂那声音听上去为什麽特别沧桑。但他觉得那如乐器般淳厚的嗓音非常好听。他想要继续听对方说话。
「我认得你每一个动作,认得你每一根发丝。你的笑你的哭你的感情我都如数家珍,想忘都忘不掉……绝情的男人。你把我忘了。」
「……?」
维路他听不懂对方的话。他再一次困惑的歪歪头,开口说:「我不认得你。」
「……是啊。你不认得我。」
男人笑起。那笑带了抹悲伤。下一秒他敛下笑,一把抓住维路的手腕!维路愣了愣,一时间忘记把手抽回。这里没有人敢碰他。可这个入侵者、怎麽先是碰了他的脸,现在又抓住他的手……
「跟我走。」
「!」
「现在,马上。」
「……」
面对男人强硬的要求,维路想了想,摇头。「不。」
「不?!」男人很错愕,「你对我说不?」
这很奇怪吗?维路很困惑,「我必须留在这。」
「为什麽?」
「我是盟约的『裁决者』。守护这里是我的责任。」
「……那麽,」男人又笑起。这次的微笑带上了难以忽视的杀意。
「只要把这里毁了,你就会跟我走了吗?」
「不。」
维路摇头。他任由对方拉著自己的手,因为他发现那样的感觉不坏,「守护这里是我的责任。我不会让你毁了它。」
「噢。这样啊。」
男人点点头,松开手。维路有一瞬间的不适,那让他几乎要去反拉对方的掌。
他忍下那冲动,看著男人对他咧开了一个灿烂,却满是恶意的笑容。
「那来比赛吧。」
「……比赛?」
「我们以前,常常比赛呢。」
说著维路不懂的话,男人笑著,轻巧退了一步。
便在刹那间失去踪影。
维路还来不及反应这个事实,就听到男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那声音低低的、带著奇妙的音质,真得十分好听……
「来抓我吧,绝情的男人。」
「我们就来看看,是你抓住我快?还是我把这里毁了快──」
「?!」
维路回头,却只看到一整条空盪长廊。
没有那个男人。
维路不知道为什麽突然觉得慌张、突然觉得极端不安。刚刚还不觉得,但当那男人一消失,他才发现自己很讨厌看不见他的感觉。
他在哪里?
他刚说,要跟他比赛。
他刚说,要毁了这里。
他怎麽可以毁了这里?那会让他无处可去啊。维路觉得对方真不可理喻。
算了,现在想这个也无济於事。
还是先把男人找出来吧。
……他不喜欢看不见他的感觉。
长廊间,黑影急速飞掠。整个长廊只能听见风声隐隐吹过的声音。有谁能相信正有个谁在廊上奔跑著。
金发男人喃喃怒骂,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话。
跑过一个转角後,他终於停了下来。廊柱在他的脸上投射下阴影,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他猛然把手抬起来,朝脸上重重一抹,动作很快,几乎像是在生气。
而他的嘴角带著笑。
「呵呵呵……」
甚至从嘴角溢出了笑声。听起来却带著悲伤。
……喵。
脚畔的阴影中走出了一只黑猫,看著金发男人苦笑。它轻盈的走到他面前,摆了摆猫尾。
看著它,金发男子扮了个鬼脸。「没看过这麽帅的帅哥?」顺手摆几个姿势,然後翻了个白眼。「我看到『他』了。你们确定那是你们的主人?」
喵呜。
黑猫叫了一声,半响亮的。它前脚上缠绕的银色丝线隐隐闪现光芒。
看著它,狄亚又一次重重揉脸。这次是发泄性质的,「Joder。我开始恨起盟约这个家族了……」
──刚刚,就在卡尔·盟约看著他,准备开口说甚麽时,狄亚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但就在对方刚开口的瞬间,本来已变形成武器的黄猫突然发难、瞬间蹦到卡尔面前,狠狠以猫爪抓了两下!
尽管那只有几秒,狄亚仍然捕捉到了。
他趁著卡尔大喊、挥手驱赶黄猫的瞬间,远远逃离了那个房间。
还不是和「盟约」的力量正面迎战的时候。
只要他先找到葛斯,他就有了胜算。
只要他先找到葛斯……是的。
他已经找到了。
但是,不是他所熟悉、他所眷恋的葛斯。
那是一个陌生人……
有著葛斯的脸、葛斯的声音的,陌生人……
狄亚放下手。墨色的眼如燃烧的上等红宝石,带著不顾一切的杀意。
「不管要付出什麽,我都要带你走。」
他说,恶狠狠的,带著一点被拒绝的不甘心。
黑猫抬头看著狄亚,看他紧紧握住带有钢戒的左手,用力到手指泛白。
「就算毁了这,就算赔上我的姓氏……」
「我绝对要……带你走。」
***
耶路撒冷的夜色越来越深。整座盟约圣城却越发灯火通明。
在只有族长及长老会能进入的议事厅内,气氛剑拔弩张。
长桌的两端人数相当悬殊:一边只有脸上包裹著纱布的卡尔·盟约,另一边则是十二个长老群。在长桌的正中央站著一个棕发女人,直挺挺的鹰勾鼻和抿紧的薄唇刻划出她周身的严肃感。
她是玛莉亚·盟约。
上一任的盟约族长。
「…卡尔,吾们盼望您能为此给予正当理由。」站在长老群的最前面,白袍老者缓缓的问,「为何不让『裁决者』出战迎敌?」
「当初是您的坚持,吾等才应允设立裁决者一职,并破例由您单方面进行资格认定。」一旁的灰袍老者补充,态度有些咄咄逼人,「裁决者是应对入侵者的第一道防线。在之前几次它都表现得很出色。但为何这次,您任由入侵者步步进逼,甚至与您刀刃相向,趁隙伤害──卡尔。这与您当初建议吾等的处境不同。」
「为何您迟迟不召唤裁决者?」
「您甚至不惜动用盟约之力──」
众长老你一言我一语的,用和缓的语气无情质疑。现况不由得他们再容忍。他们竟让一个恶魔入侵圣城、毁坏无数、伤害无数,却仍束手无策。他们是众神血脉中最强大的血脉。却让一个小小恶魔放任如厮?
面对他们的挞伐声,卡尔面不改色。他的手无意识的把玩颈上的银鍊。脸上的抓痕已进行治疗,伤害他的恶魔也当场诛杀。只有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他这个现实。
他让那个吸血鬼溜了。
那个曾败於他们手下,却更加强大的吸血鬼。
那个藉由诸神血脉而茁壮到足以肆意妄为的吸血鬼。
卡尔的眼神又冷了一层。
长老中有人注意到他的不专心。他们为此更加愤怒。
「卡尔·冯·穆勒!!」
白袍老者突然重重大喝一声,唤出对方的原本姓名。他看著卡尔终於将视线与之对焦。「吾等不是为了看盟约倒下而任命您为族长,并授予您相符的权力与力量!但自从您就职以来,您就不曾好好以这职位为荣!」
气愤的长老口不择言,一一数落:「从您擅自决定带回『诅咒之子』时,吾等就该预想到这天!从您任命『诅咒之子』为裁决者……!你根本不配拥有盟约之证与盟约之力!!」
「我以为,」第一次,卡尔冷淡的开口,「你们使唤它也使唤得挺愉快的?」
「?!你──」
「够了,卡尔。」
一直没有插入争吵的玛莉亚开口了。坚毅的面容上,她的眼神泄漏了一点疲惫。「重头到尾,这就是一个烂主意。我不该听你的。你根本不该接回诅咒之子。」
她往卡尔的方向大步一跨 ,威胁性的举起右手。她的表情带著悲痛,手势却十分平稳。在卡尔见到那个动作,提高警觉的瞬间已经来不及了──
从他的左右凭空出现了两个身著白衣的天使!从天使周身隐隐泛出的蓝色火焰和背後的七彩羽翼,不难得知他们不只是普通天使。两个权天使面无表情,一左一右的抓住了卡尔的手臂。卡尔除了一开始的挣扎和之後的怒目而视之外,别无他法。
不同於恶魔护卫,真正的盟约族人能够使唤与其力量相当的天使。在他印象中,没有人能召唤出比玛莉亚更强大的天使层级。
天使们的力量深不可测。
「玛莉亚,」他义愤填膺的开口,「你在做什麽?」
「我在做什麽?这问题要问你,卡尔。」玛莉亚踏步向前,在离卡尔一步的距离前停下。她细细审视他的眼,严肃的回答:「我把族长之位和盟约之力交与你,不是为了看它在你手中覆灭和遭到滥用。」
「……」
对著她的指责,卡尔反而冷静下来。沉默半晌後,他冷冷回应道:「休想我把他交出去。」
玛莉亚先是一愣,而後愤怒。
「对你来说『它』比盟约重要?!」
「……」
「你也听到了,那家伙来了。当初我们从他手中抢夺而来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做好了万全应对。现在他在我们的地盘上杀戮、在圣城中炫耀他的能耐!你却不为所动!」
卡尔沉默,没有回答。看他那样,玛莉亚深呼吸一口气,突然伸手向他抓去!
对方的行动出乎预料,卡尔只能眼睁睁看著玛莉亚扯下他始终系於颈上的那条银鍊!
玛莉亚退开数步,高举那条缀满六芒星的银链,高声宣布:「盟约之星在我手上!卡尔·冯·穆勒……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盟约族长!」
「不!」
「!」
卡尔暴起、不再冷静,他冲向玛莉亚似图夺回那权势象徵。但他的手臂被一旁的天使们紧紧抓住,他根本不能移动半分半毫。
「玛莉亚、你会後悔──」
「把他带走。」
冷酷的一挥手,玛莉亚看著大吼大叫的卡尔被天使带离。她抬手,从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带著红色火焰的天使。
她沉声下令,语气冷得彷佛能结冰。
「找到那个诅咒之子,以及入侵者。找到之後……杀,无赦。」
(续)

作家的话:
我...我有种快看到结局的感觉....(蹒跚爬来
好喜欢写天使啊,可惜版面不能多,多了喵喵会发怒,他觉得他版面够少了,和主人相亲相爱的版面又更少...小别胜新婚是王道呀~(被喵喵揍
希望可以赶快把这坑填掉O.Q
Viper




喵喵(28)

(28)
查觉到不对劲的同时,狄亚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他环顾两旁。现在的他位於一条长廊中,长廊的两侧是光滑的水晶镜子。
这不是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盟约大宅虽然很大,也不可能会有让他跑了半小时多还跑不出的长廊。更别提他奔跑的速度远远不是人类能达到的。他凝视左侧的镜子,看见里面一个又一个的镜子反映、一个又一个的,几乎让他失去现实感。脚边的黑猫似乎也明白他的感觉,不断在他脚边来回踏步,焦躁不安。
狄亚挑眉。
他似乎在层层叠叠的镜子倒影中看到一抹黑影闪过。他看著黑影消失的地方,微笑。
「……只要把我困住,我就不能毁掉这里。是吗?」
没有回答。空洞的长廊里只有黑猫来回踏步的轻微声响。
──喀嚓。
身後突然响起了开锁般的细微声响。狄亚猛一回头,就算有做心理准备,在看到眼前事物时还是哑口无言。
就在刚刚自己一路跑来的长廊上,凭空出现了一面墙壁!在墙壁上有一扇深棕色的对开式拉门。看著那扇大门,狄亚再三在心里确认过,那个方向的确是自己刚刚跑过的地方时,嘴边的笑容更深了。
「『盟约的裁决者,以镜为武』。」复述著拉弥亚的情报,狄亚语调轻快的像在吟诵诗歌。那让他看起来兴致盎然。「真有趣。『镜里镜外,国王的领地无可限量』……」他走向那扇门,将手放在手把上。脚边的黑猫不见了,却看见狄亚的另一只手上握了一把黑枪。
他沉默几秒。而後他带著笑容,拉开了那扇大门。
那是一个以镜为墙的巨大空间。
每一面镜子上都倒映著对面的镜子,层层叠叠的,轻易就能让人失去空间与距离感。
──喀嚓。
身後突然响起了上锁般的细微声响。狄亚猛一回头,却只看见一整墙光滑的镜面。刚刚的门,不见了。实实在在的一招请君入甕。
狄亚脑里很快闪过数种解决方案,包括把这里所有的镜子打破。但当他想到,如果他把这里所有能够对外的媒介打破的话,他很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欢迎光临我的王国。』
「!」
嗓音来的无声无息。
就算一路上已不断的不断的跟自己催眠,那已经不是葛斯了,狄亚还是忍不住因为那相同的音质而回头。
身著黑色西装的银发男人站在镜中。冰蓝色的眼看著他,有礼的鞠了个躬。
狄亚觉得自己快疯了。看著镜中的维路,他无法把他看做葛斯以外的人。他不想看他这样生疏的对待自己。他想把他拖出来,然後紧紧抱著他,听他对自己说「愚人节快乐」。
他不在乎他那样骗自己,真的。就这麽一次,他可以原谅葛斯骗他。
可是,不可能……
『我是维路,盟约的「裁决者」。』
不知道对方此时正天人交战,维路率先自我介绍,只让对方更觉得难过。他看著镜外的眼,有礼的问:『请问您怎麽称呼?』
「……」
狄亚开了开口,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笑了一声。他向对方走了几步,在镜前站定,有礼的欠了欠身,笑著回答:「狄亚。狄亚·梵褚。」
『……狄亚·梵褚吗……』
他看见镜中的维路有瞬间的困惑,但很快就消失了。自己竟然还指望他还记得吗,狄亚自嘲,觉得自己还是有那麽点天真。他决定速战速决。
「欸,维路。」
『我在这里。有甚麽事情吗?』
狄亚停了几秒,压下心里涌出的怀念。「你应该知道,你没办法碰到我吧?」他说,尖利的指甲比划著,「血族人无法映进镜面。那这样你还有办法伤了我?」
「抓不住。」
「吭?那……」
「──困住你,绰绰有馀。」
「!」
从狄亚的脚边,猛然窜出了长长藤蔓!藤蔓的速度很快、数量又多,瞬间就缠满了狄亚的双腿!没有预料到此招,狄亚一开始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他啧了一声、墨色的眼刹那间染成血红色,下一秒,藤蔓已然枯萎,崩解成黑灰落下。
那些藤蔓是哪儿长出来的?
他凝神一看,看见自己的脚边有几丝绿线。彷佛要证实他想法一般,那些绿线在他眼前立刻又转换成了藤蔓、迅速向他卷上!狄亚动也不动,看著那些藤蔓一接触到他周身散出的黑色鬼气、瞬间就枯萎灰化。
他抬眼看向维路。维路既不惊讶也不慌张,淡淡的说:「只要有我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领土。」
他施下的「命令」优於其它人。
本该能打开的门消失。本该能搬动的家具生了根。
洒下的水滴化作海、破碎的木片成为树、崩落的墙砖变成山、地上的砂尘形塑成人。
镜中的一切都会反应到现实。
──这里是他的王国。
『我不能让你毁了这里。这里是我唯一的地方。』他说,平静而不容置疑,『谁要伤害这里,我便伤害谁。你只要答应不毁了这,我就不会伤害你。』
「不可能。」狄亚答得斩钉截铁,「我就算死,也要毁了这。」
『……为什麽?』
「因为只有把这里毁了,我才能带你走。」
『……』
维路沉默了。他不懂,眼前的恶魔为什麽一直要带自己走。他只能活在这里,不是吗?
带著困惑,维路抬手,白皙的手指中洒落几珠水滴。那些水滴在碰到地面的霎那、便幻化为一整片的湖泊,毫不留情的侵吞狄亚所站立的面积!可狄亚只是斜睨了一眼,轻盈的小跳跃、而後稳稳的站立於湖面上。
波澜不惊。
下一秒、湖面剧烈颤抖,猛然窜出一截树枝直直贯过狄亚右胸!几乎是贯过的同时,湖面上瞬间又窜出了无数截树枝,在短短几秒内牢牢的抓住吸血鬼!
狄亚顿了一顿。虽然他避过要害只伤到肺叶,但被树枝穿过的伤口像被火焰灼烧般、不断噬咬他的血肉。那不是伤口造成的疼痛。
对方刚刚洒下的几滴水,是圣水。
他被高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血不断至被贯穿的伤口中溢出,顺著树枝滑落,渐渐染红平静的湖面。维路走出镜子,站在带著血色的湖面上,稳稳走来。
他可以用水滴变成一片池塘,也能够将一片池塘化成一整张的地板。狄亚忍著烧灼的疼痛,居高临下的看著本来深不见底的池塘在对方踩上的那刻,成了地板上颜色古怪的一大块淡红乌痕。
镜里镜外,国王的领地无可限量……
这就是盟约所倚仗的裁决者?
结合镜与语言的……恶魔?
维路停下脚步。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仰望著狄亚。他眯了眯眼,不知道为什麽觉得有点晃眼。
对方那头金发太过耀眼。
胸口很闷。
「狄亚·梵褚。这是最後一次的警告。」淡然的语气不容置喙,坚定而温和的复述:「谁要伤害这里,我便伤害谁。你只要答应不毁了这,我就不会伤害你。」
「……最後一次吗?」
明明是很痛的、腐蚀血腐蚀肉,一寸一寸向内脏蔓延,狄亚却还是笑的。「可惜我的答案不会变。只有毁了这,我才能把你带走。」
他看著维路又向前踏了几步,安静仰视他。他也看著他,似图挣扎般的,想从那双冰蓝色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可是,看不到。
他看不到。
「……是吗。」
维路顿了顿。冰蓝色的眼似乎闪过一瞬间的感情。狄亚不知道那是不是怜悯或者其他。
「那麽,死吧。」
话语落下的瞬间,维路已然站立在狄亚的身前!他抬手,对著狄亚举高手里浸过圣水的弯刀。他看准对方无法动弹的绝佳机会,狠戾挥下刀锋!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狄亚猛一扭头、闪过刀锋落下的路径!尖锐的弯刀从他的肩膀上砍下一道直达腰侧的长长血痕,鲜血毫不留情的迸发!
对於失误也不著急,维路只是抽出弯刀又举起它。他看著狄亚望向自己的表情。那融合著愤怒、憎恨、震惊与悲伤。他不懂那些,又一次举高刀锋,狠戾朝狄亚的鼻尖斩下!
──不要!
突然迸发出的一声尖叫遏止了刀锋挥下的动作!
维路看著自己断然停下的手,看著它颤抖著、松开,任由弯刀至手中落下。弯刀铿锵一声,掉落在湖面化为的地板上。
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不对,不只手臂。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藤蔓瞬间崩解成灰散落在空中,狄亚和维路一起重重摔落在黑红色的地板上。维路狼狈撑起上身,扶住一旁的镜壁,颤抖却无法遏止。他整个人好像都在转,内脏翻绞,全身发寒。背脊上的凉意压也压不下去。
这是什麽?
这是……恐惧?
为什麽……会觉得恐惧?
维路用力甩头,试图捡起地上的弯刀。但他的手指却无法使力,根本没办法灵活运用,只能徒劳无功的拿起刀,还没握紧就又掉落。有甚麽原因在阻止他拿起那把弯刀。一种莫大的恐惧感。
为什麽会突然这样。以前明明不会这样。离开玻璃的时限也还没到啊。
为什麽会觉得好痛。头好痛,胸口好痛,好想吐。受伤的明明就不是自己。
维路不懂为什麽,他感到自己的胃部紧缩成一团。他感觉好冷好冷。但他还是用巨大的意志力压下所有的不适,强撑一口气拿起那把弯刀。他抬眼看著狄亚,看著半侧身子沾血的他,试图举高刀。
但他办不到。
有谁在哭喊,撕心裂肺的。不是他,也不是对方。那是谁在哭?
那哭声让他浑身发疼。他抬手撑住额头。
「……不要哭了!!」
维路抱著头,虚弱的向著不知名的人喊出声。但没有用。那哭喊的声音还在持续。维路好疲惫。没有原因的疲惫。视线越来越模糊。
「不要哭了……」
狄亚原本已经做好会被砍好几刀的心理准备,但他却看著维路自己突然松手丢下刀、坠地、然後莫名痛苦了起来。虽然刚刚在对方砍下那刀的时候是恨著的,但现在听到他弱小的声音时,狄亚还是忍不住关心对方。
「你怎麽了?」
不要。
不要。不要伤害他。
声音一遍又一遍的说著。维路终於忍不住环抱自己,跪倒在地。
那声音是什麽?
为什麽让他好痛好痛……
狄亚凝视著他,凝视他眉宇间的痛苦,凝视他至眼角不断滑落的眼泪,似乎察觉了什麽。他撑著半边受伤的身体向维路移动,空气里都是自己血的味道,这感觉很不好。走了几步後,狄亚突然停下。他看著维路,神色闪过一丝讶异。那丝讶异让他迟疑了几秒,但最後他还是走到维路的面前,努力蹲下。
他静静的抬手,轻触对方脸颊。
感觉到对方的碰触,维路抬起泪眼迷蒙的眼,看著金发男人。他发现浑身的痛楚在看著对方时获得了纾解。他不知道为什麽眼前一片模糊,他拚命眨眼想看清楚对方。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完全被对方的手掌覆盖。
「葛斯……」狄亚叹息,「不要哭。我没事,我好好的。不要哭了。」
对方的话像有魔力。
维路感觉到浑身痛楚随著耳边的哭喊声渐渐减弱。颤抖慢慢停下了。他喘了几口气,用力一眨眼,终於看清楚眼前男人的脸。他有点愣住了。
他看著那个金发男人眨也不眨眼的凝视著他。那双眼明明是深不见底的黑,却有他所看过最温柔的眼神。
对方的手掌还留在他脸上,大拇指指腹轻柔摩娑他的脸颊。
时间好像在那凝视中暂停了。
(续)

作家的话:
於是Happy Ending,从此两人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被打烂
本来好想加一句话一个段落让喵喵有点事情做,
但是後来想想这样挺变态的,所以我...所以就...算了(?)
後续到底会如何发展呢,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啊~盛**好可爱噢~~~
我是他的粉丝~~~~~~>\\\< !!!!((疯子←
没意外明天应该还有 ㄎㄎ........((逃命先
Viper




喵喵(29)

(29)
那种平静的感觉,维路不懂。但他知道自己不排斥这种感觉。他看著狄亚,率先打破沉默:「我不是葛斯。」
狄亚没有回答,目光越发平和。看著那双眼,维路顿了顿,再一次强调,「我不是葛斯。我是──」
「我知道你不是葛斯。」
「!」
堪称无理的打断对方的重申,狄亚的神色没有任何激动与愤怒,只有淡然的温和。
维路语塞。听到对方终於愿意承认他的身分,他应该要觉得满意,但看见他现在对自己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维路又觉得喉咙很卡很闷,很不舒服。
显然是表情泄漏了想法,狄亚看著维路笑了起来,公布答案:「血的味道。」
「……什麽?」
「你的血,气味很淡。之前看到你的时候我没有留意到你的血的气味。现在跟你独处,离你这麽近,才让我发现这件事情。」
「你的血,不会让我觉得平静,不会让我觉得生命中的所有缺口都得到填满。这不是葛斯的血。」狄亚慢慢的说,仔仔细细的看著维路。如果不是血的气味,眼前的人无一不像葛斯。连他都曾以为这个人就是他的主人。但是不是。
这个人是维路,是盟约的护卫。
不是他的葛斯……
那麽,他的葛斯在哪里?是生还是死?
狄亚停止思绪。他无法忍受继续思考下去所得出的任何结论。不论好坏。他有几秒钟的恍神,没有注意到维路看著他的表情。
维路沉默著。然後他问:「葛斯对你很重要。是吗?」
「……是。」狄亚毫不隐瞒,「葛斯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也是我能活到至今的唯一理由。」他笑,带著一点嘲讽,「真好笑。一直以为你就是葛斯。当你说你不认得我的时候,我几乎想把你的头打爆。但是到现在……对。你真的不是葛斯。你是维路。哈。我真白痴啊……」
狄亚垂下头。他的表情除了对自我的嘲讽,还有其他。维路看著,安安静静的看著。
──喀嚓。
身後突然响起了开锁般的细微声响。轻微一愣,狄亚抬起头,正对上维路的蓝眼睛。还无法平复胸口的情绪时,就听到对方淡淡的说:「你走吧。」
「!」
「你对『盟约』没有任何威胁性。我没有理由将你困在这。」维路说,捡回他的弯刀,指向狄亚身後嵌在玻璃镜面上的那扇大门,「走出去就是盟约之外的地方。你走吧。」
「……谢谢。」
本来想跟维路说自己还是想把整个盟约拿来给葛斯陪葬,可是看著对方,狄亚只觉得很疲倦。把这里毁了,似乎就等於毁了对方。虽然他不是葛斯,但或许是爱屋及乌,狄亚无法对对方痛下杀手。那感觉很糟。
啊啊。算了。
他当诺伽当了十年。他不在乎当上百年,千年。
强撑著半身的伤,狄亚站起,想著这样空手而回不知道会不会让拉弥亚当作笑柄……他的妹妹笑点很低,「火柴棒抓抓头然後把自己烧死了」这样的笑话她都可以笑上百年,这个想必能让她笑上更久……
给维路随意的挥挥手当作道别,狄亚将手搭上门把,准备推开──
门扇比他还要快的被拉开了。
剧烈的强风向内灌进、这样的风对狄亚而言无伤大雅,可是他看到了强风後出现的那点金黄火焰。
金黄中夹带著淡蓝,火焰缠绕在七彩的两对翅膀上。
视线极快的凝聚在离自己极近极近的箭头上──
磅!
狄亚快速拉上门、落锁、回身抓住维路往房间另一头冲去!维路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他本来准备要回到镜子里了。他由著对方抓著他的手,听他对自己大吼:「开别的门!开别的门!」
「什麽?」
「我叫你开别的门──」
磅磅!
上锁的门板很快宣告销毁,崩解在燃烧的火焰中。带著火焰的四翼天使站立在狄亚和维路面前,举著手里的弓箭冷冷瞄准他们。
整间玻璃建筑的房间明亮的扎眼。狄亚无法忍受这样的强光,只能勉强半眯著眼看向维路,怒气冲冲的开骂:「不是说让我走!找天使来干嘛!!」
维路还搞不清楚状况:「前族长的天使护卫为什麽会来这里?」
「啊啊啊,你还在装死!」
「我……」
下一秒,玻璃破裂的剧烈声响打断他们的对话。
狄亚大惊,看著维路从眼前被推过、被用力撞倒在玻璃上,燃烧著火焰的箭矢牢牢穿过他的肩膀、深深陷进玻璃壁面中!
不只狄亚吓到,维路自己也吓到了。好半晌痛楚才让他清楚感知到插在肩膀上的那只箭矢,这不是误伤。他想。
那个天使是看著自己松开弓弦的!
狄亚看著天使又搭上一只箭。这次他看清楚了,对方瞄准的真的是维路。他忍不住出声:「白痴,你瞎了吗?那是你们的护卫!」
「……」
天使看了他一眼,简洁丢下一句话:「族长命令。」
「吭?那个大卫·盟约?他怎麽可能会要你对他动手!」
「他已非族长之身。他是罪人。」
「吭?!」
面对不敢置信的神情,天使依旧淡然。他简短的结语:「找到入侵者与裁决者。杀无赦。」
又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箭矢深深插进维路的侧腹。维路狠狠的皱眉,却一声不吭。连反抗也没有。
狄亚觉得这场面十足滑稽……这是什麽状况?窝里反?看到敌方的第一件事情是杀害友军?这什麽指挥官?会全体阵亡的吧?!
重点是那个维路竟然一声不吭的任人宰割?虽然他不是葛斯,可是他带著葛斯的脸啊!啊啊火大──
不要让那张脸出现那麽痛苦的表情!
「!」
箭欲离弦之际,天使看到目标前出现了障碍物。他没有放下弓,只是看著站在维路前的狄亚说:「入侵者为优先。恶魔,逃命吧。」
「神经病,要逃需要你指示?别只长翅膀不长脑袋!」狠狠酸了对方一把,觉得自已自踏入这地方後遇到的几乎都很无脑,狄亚万分庆幸葛斯没有这麽白痴,不曾让自己怀疑过对方脑子里装的是脑还是大便。他回过头对维路破口大骂:「你是白痴吗?就这样站著给对方当标靶,干嘛不乾脆躺在地上给当脚踏垫!」
「……族长命令,不得违抗。」维路说,是唯一也是决定性的理由。他也不明白,但天使不能以自我意志决定事情。也不可能以自我意志来决定对他出手。所以一定是族长授意。既然族长那麽说了,那便要死。
狄亚忍下给对方一拳的冲动──啊啊那张脸真的很该死很该死很该死──怒气冲冲得回过头向著天使喊:「欸给你看个东西!」
天使冷淡的又把弓弦拉紧一寸。狄亚拿出一个小羊皮制皮袋,在对方面前晃了几晃,从中取出一个闪耀著淡淡光芒的六芒星坠饰。
天使与维路同时间大惊失色!!
「你、不,您──您那个东西是──」天使极快判定出那坠饰的真伪,第一次显露出慌乱,「族长不曾提到此事。您为什麽会有少爷的耳坠?!」
「你真的只长翅膀不长脑袋……当然因为我是他的『老公』!这样还看不出来!」用力加重「老公」这个字的咬字,虽然很小人可是狄亚还是暗爽了一下。天使失去刚刚的镇定,举起的弓箭放了下来。对方挣扎很久,很久很久,久到狄亚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冷下脸转身消失无踪。
……玩完啦?
呿──欺负天使可是难得的机会啊,竟然自己跑了……
狄亚想,转身面对维路,「他走了你该下来了,自己把那些东西处理处理,别顶著葛斯的脸做些让我不快的事情,快下来快下来……」
「……为什麽不拿出来?」
「吭?」
不知道是不是自我感觉良好,狄亚觉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他看著维路,大感疑惑,「我干嘛拿出来?」他想到原因,又觉得愤怒,「我以为你是葛斯啊!我怎麽知道你会砍我!妈的、还砍这麽深──」
「你早该拿出来。你是盟约的贵客。」维路回答,看上去有点情绪起伏,「我们不会伤害任何盟约的成员。你拿著这个,证明你是盟约的贵客,我们不能这样对待你。你──」
「好啦好啦罗罗嗦嗦的。不要用葛斯的脸和声音念我,感觉好差!」
这个真的不是葛斯啊……狄亚想。葛斯从来不会这样唠唠叨叨的念自己,最多不说话搞沉默抗议。他抓抓耳朵,注意到安静下来的维路没有一丝下来的意思。他觉得奇怪。
「你干嘛不下来?上面很好玩吗?」
「……」
张开了口,维路欲言又止。好半晌他才出声问:「你不走?」
「吭?」狄亚挑眉,「我高兴什麽时候走就会走。」
「……」维路又沉默几秒,然後说:「你真的,很喜欢葛斯。」
「吭?」
这不是明摆的吗?都爱屋及乌成这个样子了,刚刚也说了那麽多了,干嘛还问一样的问题?狄亚翻翻白眼,决定放弃维路。
「你不下来就别下来吧……」
「──我看过一个长的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类。」
「!!」
狄亚猛得回头,看向平静说出惊人消息的维路。维路皱了皱眉,或许是因为疼痛和不舒服深呼吸了几口气,继续说:「不能说长的和我一模一样。应该是我长得和他一模一样。因为我是他在镜里的影像。我是他在镜里的一部份。」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看过他一次,在我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但我想,或许你可以过去看看。」
至听到消息後就没有任何反应,狄亚一时之间忘了怎麽说话和怎麽做表情,只能呆呆张著嘴听维路说出他始料未及的事情。他的嘴开开阖阖,好不容易发出稍嫌尖锐的声音:「在哪!!」
喀。
地板上传来突兀的声音。狄亚低头一看,他的脚边出现了一块带著绞链的木板。他听到对方说:「从那里走过去。你会看到那个人类。」
「你……」
又深呼吸了几次,维路看著狄亚,浅浅的笑。狄亚发现这是第一个,不带有任何葛斯影子的动作。
这是维路的笑。
「……希望能够帮到你。让你受伤,我很抱歉。」
「我……」
「我很想帮你到最後。可是时间超过太久了……」
「?!」
一点、一点的。
以箭伤为圆心,维路的身体碎化成带点透明感的细小碎片,一点一点的崩解。那明明该是很痛很痛的过程,维路还是冷静的解释道:「我没有办法离开玻璃里太久。只要到一定时间,我没有回到玻璃里,全身上下就会像快碎掉似的疼。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再久一点,我是不是会支离破碎。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误。」
「──」
狄亚语塞。他不知道要说什麽。他跟维路都没有办法挖起那带著火焰的箭矢。他只能眼睁睁看著对方慢慢崩解成碎屑。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好久好久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任著怀中的人类渐行渐远……
「快下去。这个样子回玻璃里也没有用。我已经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
狄亚低下头,快速拉开脚旁的门板,他看见长长的阶梯通往黑暗的地方。待在这看对方消失的感觉太糟了,糟到不能再糟,况且他不能浪费对方的好意。在走下阶梯前,狄亚最後一次深深看维路一眼。
「谢谢你。……维路。」
喀嚓。
门板关上了。很快便消失无踪,一如不曾存在过。
火焰持续燃烧著。劈啪作向。
「……谢谢。」
没有其他存在的玻璃空间内,轻声的感谢只有自己听到。
「在最後,对著我,认认真真的唤著我的名字……」
维路闭上眼,安安静静的空间里只剩下箭矢上的火焰燃烧的细微劈啪声响。
一点、一点的。
银白色的碎片掉落著、掉落著……
(续)

作家的话:
***
狄亚万分庆幸葛斯没有这麽白痴,不曾让自己怀疑过对方脑子里装的是脑还是大便。他回过头对维路破口大骂:「你是白痴吗?就这样站著给对方当标靶,干嘛不乾脆躺在地上给当脚踏垫!」
维路看上去有点紧张:「脚、脚踏垫是什麽?」
***
上面那一段差点就这麽打下去了(!)
不过他应该没有使用过那东西吧......((为什麽要执著在这个问题上!!!
题外话,我的笑点应该跟拉弥亚差不多,就算是我打出「火柴棒搔搔头然後就把自己烧死了」这短短几个字的当下,我还是笑到肚子好痛...........
这便当发得我好不甘愿ㄒ_ㄒ
Viper




喵喵(30)

(30)
木板门关上後,狄亚站在黑暗的空间中,毫不费力的看著脚下不断往下延伸的长长阶梯。这阶梯看起来的感觉真差啊……他想,抬起脚轻盈的往下移动。
被维路砍出的伤口正慢慢复原。圣水虽然会对恶魔造成无法磨灭的伤害,可是对他来说也只有一开始。说起来很讽刺,但这全都是因为他曾接受过葛斯极大量的血液。只要一滴「诸神的後代」的血液,恶魔就可以越来越像人类,而且藉由那血、得到同等代价的力量。
他已经不是十年前任人宰割的他。
虽然也不到绝对的强大就是了……
不管维路所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他念兹在兹的主人,至少对他而言,那像是溺水者眼中的稻草,除了抓住它没有其他想法。如果这个也不是的话,至少、至少……他可以催眠自己,至少,葛斯没有受苦。
他是好好的,在他到不了的那个世界,投身轮回。
只要他还活著,他拼了命也会找出轮回後的他的主人,一如约瑟夫与凯尔──
狄亚停下脚步。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在斟酌什麽事情。
他对著空无一人的黑暗出声。
「……你还要跟多久?」
本该没有其他活物存在的黑暗里传出一阵女人清脆的笑声。
黑暗的长廊里亮起一抹冰蓝萤光。
「跟到你发现为止?」
狄亚愣住了。
不是因为赫然出现在身前的女人,也不是因为她贴的离自己极近极近、近到鼻尖可以触碰到鼻尖。他瞪著面前的女人,瞪著她淡银色的及腰长发、她冰蓝色的细长眼眸,强烈怀疑自己又看到一场幻觉。
……一个长的和葛斯神似的女人?
盟约不会有那麽变态的兴趣吧?!
狄亚的内心尖叫。
她真的离狄亚十足的近,近到整个人几乎贴到他身上,狄亚可以肯定贴在胸前的柔软触感不是假的……是真的有一个长的很像葛斯的女人在盯著自己看呃呃呃!这该说是美梦还是恶梦?!让他十分挣扎的现实!
似乎看他表情大起大落的很有趣,女人饶富兴味的一直盯著狄亚瞧。
「你是谁?」
率先打破对望间的沉默,女人很有兴趣的开口问。「你把外面狠狠的闹了一场,真痛快。早些年的时候我也想这样闹过,可惜在闹之前就通通被抓起来处理掉了。喂,把外面用一团乱的感觉如何?」
「什麽感觉如何?」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又一个维路,狄亚只好不变应万变,「说起来是还不错,不过也不是我愿意的。谁叫他们不把葛斯还我。」
「呣?葛斯?还你?」女人一脸很好奇,「你是谁?为什麽要还你?」
「我是他丈夫。」
「呣?丈夫?」
狄亚带点不耐的又亮出六芒星耳坠。女人紧盯著它许久,长长的「呣」的一声。「这样啊,我懂了。」
「真高兴你懂了。可以让我过了吗?」
「不行。」
「什麽……?!」
猝不及防、黑暗中闪过一抹白森森的刀光!狄亚微侧过头、只一晃眼,连退都无法退,他眼睁睁看著女人在自己颈动脉旁贴上一把弯刀!
看著狄亚的讶异,女人回以带点残酷的笑容说:「我不效忠於盟约很久了。他们跟我们有一笔帐还没清算呐。你以为对我秀出这个鬼东西我就不会对你对手?我最讨厌看到这个东西!!」
「这位太太。」狄亚忍不住翻白眼,「我也不喜欢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
女人猛退一步。
她的腹部飞溅出一蓬血花。
狄亚抬起沾染鲜血的指爪,舔了舔,好整以暇。「能告诉我你是谁了吗?」要不是对方有跟葛斯神似的五官,他早就大开杀戒了。这该死的到底该怎麽办啊,狄亚内心哀号,要是接下来遇到的每个都长的像葛斯他是要吃亏到什麽时候!
女人用冰蓝色的眼睛忿忿瞪视狄亚。狄亚感觉更差了。「不要用你像葛斯的眼睛瞪我──」
「谁像他了,」女人不悦反驳,秀丽的眉因痛紧皱:「明明是他像我。」
「…吭?」
「女儿长的像父亲,儿子长的像母亲,不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吗?」
「……吭!!!!」
错愕出口的惊呼像极了尖叫。
狄亚唐突出手,一把握住女人的手腕用力扯近自己!女人吃了一惊忘记要跑,等到被拉到狄亚面前才发现不对劲:「你、你要做什麽,我要叫人了──」
「你叫啊,看有谁来!」狄亚恶狠狠的说,一副轻薄良家妇女的恶少样,「你刚那什麽意思?女儿像父亲、儿子像母亲──你是什麽意思?你到底是──啊干!你居然咬我──」
「呸!男人都是坏东西!」
女人气冲冲的说,呸掉嘴里刚咬下来血淋淋的肉块,「你问我是谁,你还不是没说你是谁?我问了你好几遍!」
「我说了我是葛斯的丈夫!」
「证据呢?」
「你鬼打墙吗?!证据就是这个啊!!」
狄亚愤怒举高六芒星耳坠。这个让他在这所向无敌好一阵子的宝贝。
女人又一次盯著它看了很久很久。她长长的「呣」了一声,「这是真的啊……」
「一直都是真的!」
「你不懂。好多人会拿假的来虚张声势。」女人反驳,「这东西外表很好仿造,但无法仿造内里:它的每个切割面都有精密的角度。那些东西不仔细看很容易误会啊。」
狄亚翻白眼,「…你第一次是闭著眼睛看吗?」
「谁叫你看起来不像拿得到这种东西的家伙。盟约之星,嫁娶之证。这麽重要的东西──慢著。」
女人停止了滔滔不绝。她缓缓转过头,第一次正视面前的狄亚。刻薄的视线上下打量。狄亚不晓得对方又要干麻,他只想她赶快让路,虽然他很想知道这女人跟葛斯的关系,「这位太太,你看够了没?我还有急事,能让我过去吗?」
「……手,拿来。」
「吭?──喂、你!」
女人冷不防一把抓起狄亚的右手,快速抽掉他的皮手套。钢质反射出的冷光在萤蓝色的光线里特别明显。看著狄亚无名指上的那圈钢戒,女人愣住──然後被狠狠推开。
此时的狄亚不管对方长得像不像葛斯了。她的贸然举动激怒了他。她以为她是谁?凭什麽看葛斯给他的戒指?这是他的宝贝,连拉弥亚都不敢随意要求说要看!「你到底是谁?」问句中隐含的怒意,大有对方不回答就绝不客气的威胁。
「呣,虽然第一印象差透了,不过招呼还是该打。」女人咂咂嘴,回到一开始的平静。她理了理发流,拍拍沾血的上衣,简单的向狄亚行了礼。
「初次见面。我是薇璐。」
「……维路?!」
抬起眼来,薇璐笑了笑,「这宅邸中只有一个薇璐。你所知的那个只是我的替代品。严格而言,他应该连名都不该有。」
「替代品?」
「可悲的男人啊。只能用替代品聊表相思。」轻声笑起,薇璐站直身躯,轻盈转了个圈。「你相信吗?我已经死了喔。」
「吭?」
「被吊在冰天雪地中,曝晒在太阳下,一天一天,饥饿、炎热、乾枯、死亡。」她说,冰蓝色的眼无悲无喜,「只因为我喜欢上了错的人。全族的人都被上了枷锁,跟著我一起活活死去。人之将死,说什麽都没有顾忌。那种怨那种恨那种不甘……听著都觉得痛。」
「可是……」
盯著面前的女人,狄亚感觉懂了又没有懂,「你说你死了。那为什麽你还能存在?」
「……记得维路吗?」
「你?」
「不。那个替代品。」薇璐轻快的摇摇食指,「记得他只能存在於镜中吧。我们一族,可以同时存於镜里镜外。我们可以镜里镜外来去自如,只要能反射出影像的介面我都能存在。镜子於我们只是扇门……」
「慢著。你说,你和你的族人可以自由来去於镜中。镜子於你们只是扇门。」
狄亚忍不住出声打断,话语中没有刚刚的威胁,竟带上了一点尊敬:「据我所知,只有一支『诸神血脉」能以镜为媒介,肆意妄为。他们和盟约齐名,拥有与之平起平坐的骄傲,其尊贵程度不相上下……可是,从我得到的资讯中指出,这只血脉早已──」
「被盟约灭了。」
薇璐平静的接口。
彷佛说的是与己无关的过去。
「是的。我们曾与盟约平起平坐。『西亚盟约,东欧责罚』。我是最後拥有责罚纯正血脉的人。」
西亚的盟约,东欧的责罚。
他们是诸神血脉中的光与暗,相依而对立。
很久很久以前,世间上最强大的诸神血脉只有盟约。
在某一天,有个男人来到上神的面前,乞求他给与他更强大的力量。
你是我的血脉,理应不需再强。何以更加索求於我?
我需要更强,更强。亲爱的父,您不愿实现我的愿望吗?
上神疼爱他的血脉。他应允了男人的要求。
而後,亲眼看著充满力量的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兄弟。
只因为男人爱的女人不爱他。只因为她爱上的是他的兄弟。
上神悲痛莫名。他决定为此负责。
若你想要得到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我就应允你吧。
其代价便是,你再也无法获得幸福。
你必须用五片大洋的泪水来交换一秒钟的微笑。你必须用三辈子的折磨来交换一瞬间的温暖。你再也无法获得幸福。
这是你的兄弟从地里哭嚎的控诉。
你的血里流的不再是以彩虹为证的盟约。你的血里只剩下以强大为代价换来的责罚。
永生永世,再也不能被原谅。
东欧的责罚源至於西亚的盟约,他们的强带著点入魔的味道。责罚最著名的能力就是镜像。只要能够被反射的地方,他们无处不在。
几千年来,责罚始终负责盟约的安危。他们再也伤害不了盟约的任一人,只能尽其所能的保护他们。这是另一种的赎罪──直到灭亡的那天。
听著薇璐的话语,狄亚脑里不断的推算。然後,他语带保留的问:「你是葛斯的母亲。是吗?」
「……是啊。」
薇璐很乾脆的承认。
「他是我和大卫·盟约的孩子。」
──果然。
这可以解释薇璐和葛斯的相像,也能解释大卫对葛斯的执著。「……我想,大卫·盟约似乎很在乎你。」爱到不想把相貌相似的儿子放走。就算杀了他也要把他留在身边。简直就是个大变态。
「是吗?」薇璐耸耸肩,「谁知道呢。我也以为他在乎我,甚至为他怀了个宝宝。但是听说是他点头同意,将我们整族人处死。」
「为什麽?!」
「谁知道呢。听说罪名是妄自菲薄。哈哈哈。到底谁才是妄自菲薄?」
薇璐转了身,开始朝前轻盈跳跃,「他们说我不该诱惑下一任的少族长。他们说我想斗倒整个盟约。真有意思,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是盟约的少族长。我只是好喜欢他弹的钢琴,好喜欢他对我唱的那些歌谣,好喜欢他亲我的感觉。盟约历任以来,族长之位就传女不传子。要不是玛莉亚·盟约生不出来,大卫根本就不是族长……」
薇璐沉默了好一段时间。在沉默当中,她只是领著狄亚,不断的在黑暗的阶梯上走著、走著。
「……我恨盟约。可是我不恨大卫。」轻轻的,女人的嗓音机乎要听不见。「要不是他,我不会活著。我们可以生存在任何能反映成像的媒介中。在我死去的那一刻,大卫看著我,流下了眼泪。」
她逃进了那滴眼泪里。
随著脸颊她滑落,滑进大卫握在手上的梳妆镜中。
她看著她心爱的男人面色不改,安安静静的,一滴一滴的落著泪。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面镜子。我一直在想,他始终无法提起勇气对我举起那面镜子。只要我们能反射於镜中,我们就能活下去。他到底,没有举起那面镜子。」
「……」
狄亚安安静静的听著。他难得不想打断对方的回忆。
绝对不是因为她是葛斯的母亲,他暗啐,是因为对方是鼎鼎大名的责罚,没错。绝对不是因为她是葛斯的母亲。
「这几年来,我一直在盟约的镜里游荡。我知道我的宝宝还活著。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大卫把他藏得非常好。他知道我想把宝宝带走,跟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谁会想待在这个地方呢?」
狄亚想起那个独立的小小石屋。石头无法映出任何影像。
他一直都无法想像,葛斯是怎麽在那地方长大的。
他想起葛斯其实不喜欢全黑的地方。他总要留下一盏光源,手机萤幕的光也可以。只要不是全黑。
葛斯也不喜欢石头。自己有一阵子迷上搜集名贵的石头,兴冲冲的找葛斯讨论却碰得满头灰,葛斯一整天没有跟他说话。那是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後来是他受不了跑去跟葛斯说他再也不会找他谈石头拜托不要再不说话,葛斯才努力开口说了一句「我好饿」,吓得他马上冲去厨房煮了一整桌吃的。
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黑暗的阶梯越走越平缓,慢慢成为了平坦的路面。薇璐上下打量,大感烦恼的摇摇头,「看到替代品的时候,我还以为一定能找到我的宝宝了呢。你干嘛让替代品死掉啦……他死掉了我就没有办法追踪到本身的位置了……」
「我怎麽知道,你有来找我商量吗?」
「呣。」
薇璐又上下扫了狄亚一眼,「你这张嘴真不甜。葛斯喜欢你这样吗?」
狄亚一时语塞。他只好不点头不摇头,沉默以对。
「呣。我还蛮喜欢听甜言蜜语的。」自顾自的说,薇璐没有再延续这话题,继续往前走。狄亚走在後面,真的非常非常的气闷。
葛斯……你为什麽要让我觉得我遇到了恶婆婆……
完全忘记自己在婆婆肚子上扫出一个洞的媳妇郁闷著。
***
玛莉亚·盟约站在墙边的一层银灰碎片前,看著一旁的四翼天使问:「入侵者呢?」
「刚刚还在这,手上拿著少爷的耳坠。我不晓得他去哪了。」带著火焰的天使说,带著自责的神情,「我不该因为『盟约之星』就动摇的……」
「不是你的错。连我都不知道他持有盟约之星。」玛莉亚神情严肃的盯著那叠银灰碎片,问道:「大卫·冯·穆勒现在的状况如何?」
「他依然没有说出他的打算。」天使回答:「他只是保持沉默。」
「沉默?用沉默来对抗我?就像当年那样?」
玛莉亚皱起眉。神情满是厌恶。
「责罚一族……你们到底要折磨盟约到什麽时候?」
(续)

作家的话:
为什麽总是上班的时候想要写喵喵呢...((被主管揍
狄亚乖,好好对著你婆婆走,
跟好喔不要再呛对方,
她可是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呃咳......((被喵喵飞踢
不喜欢塑造所谓的坏蛋和所谓的好人。
怎麽办我後面的文稿通通放在高雄的家.......((死目
Viper




喵喵(31)

(31)
──从小,玛莉亚就很讨厌在镜子里来去自如的那些人影。
她的母亲告诉她,那些是保护她们的人。他们出於盟约,自成一族,名唤责罚。他们绝对不会伤害她们,因为这是血里流著的规矩。
玛莉亚不管什麽规矩不规矩。她就是不喜欢那镜子里的人们。
尤其是一个跟她年岁相当,银发蓝眼,叫做薇璐的女孩。
她最讨厌她。
母亲总是指著镜里走过的薇璐说,你看,她是责罚家下一任的当家,跟你同月出生。你以後会跟她一样,接管我们整个家族。
她唯一的工作,就是保护你。
玛莉亚不知道什麽保护不保护的,她总想跟母亲说,那个薇璐总是偷偷从镜里伸脚出来绊倒她,再一路笑著穿过镜子跑远。不然就是把她的书她的衣服藏起来,让她找了半天,最後才神秘兮兮的把东西放在盒子里还给她。
她不懂责罚家的女儿到底在想什麽。
有一次,她真的生气了。那天是她十一岁的生日。她大费周章的把朋友邀请到家里,想要有一个美好的生日宴会。但薇璐毁了这一切。
──她居然把一只野狗丢进了她的生日宴会!
她的朋友们吓哭离开了。蛋糕散落一地,整个宴会一团糟,都是狗脚印。面对这一片狼藉,玛莉亚听著远远镜子里的细碎笑声,真的真的生气了。
她愤怒的冲到临近的镜子前,用力敲打镜面,大声呼喊:薇璐·责罚!你给我出来!
笑声停了。似乎是被吓到了。几秒後,玛莉亚怒目而视的镜面中,怯怯探出了一颗银色的脑袋瓜。罪魁祸首忐忑不安的看著她。
玛莉亚·盟约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她真的做了很多很多下的深呼吸,准备了很久很久,终於可以出声大吼:薇璐·责罚、我最讨厌你了……
声音哽噎。不争气的泪如雨下。玛莉亚再也不能忍受,放声大哭。
薇璐看起来已经不只是慌张了。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惊恐。她惊骇的瞪著玛莉亚在她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终於认知到自己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她明明知道对方有多麽重视这场生日宴会,甚至为了准备布置天天熬夜,最後却深深伤了她的心。她不想这样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薇璐急急忙忙的一直说、一直说,到後来不知道为什麽觉得自己好委屈,红了眼眶,站在镜子里也跟著哭了起来,一直念著对不起对不起。哭声惊动了双方的家人,他们赶到事发现场,从两个哭到一直打嗝的孩子口中问出了事情始末,双方都感到哭笑不得。
我只是想要跟你玩。
薇璐哭的抽抽噎噎,一直吸鼻涕。我好无聊,没有人陪我玩。其他人都嫌我太小了,不要跟我玩。我、我不知道要怎麽跟你开口……我也想要帮你切蛋糕、我也想给你唱生日快乐歌……我怕你拒绝啊呜呜呜……
除了恶作剧引人注意外,你没有更好的方法吗!
玛莉亚很受不了。她看著第一次踏出镜子来到外面的薇璐,发现对方竟然比自己还要娇小瘦弱。
我、我、我不知道嘛,你不要生气啦。
对不起,对不起呜,你不要对我生气……
薇璐看起来真的被吓到了。她不知道玛莉亚生起气来这麽可怕。
看著死拉著她裙角不放的薇璐,玛莉亚无奈的叹气。
我原谅你啦。不要哭了啦。
……
做什麽?先说喔我可能还是很生气,如果你在恶作剧的话呜啊──
玛莉亚呜呜呜──
……玛莉亚真的很讨厌薇璐。
她怎麽会觉得哭得满脸鼻涕口水、向自己飞扑过来薇璐很可爱呢?
那次以後,玛莉亚和薇璐的关系改善了。
薇璐不再偷偷恶作剧了,而是光明正大、彷佛想让全世界知道她们两个合好了似的,天天跟前跟後大呼小叫她的名字。她总是笑得很开怀的奔跑於整个盟约宅邸中,精力怎麽用都不会透支。
玛莉亚跟薇璐吵吵闹闹的共渡了六年。这六年里她们的感情好到像是亲姊妹,不管谁看到她们都会习於在她们身边看到另一个人。她的母亲曾满怀希望的对她说,玛莉亚,或许你是第一个,可以将盟约与责难间的恩怨化解开的人……
──母亲。对不起。
我要让你失望了。
站在树荫下,玛莉亚看著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女人有一头淡银色的长发,漂亮的批散在她的背上。她冰蓝色的眼正专注凝视著面前低声唱歌的男人。
男人有几个音唱错了。他的耳朵间微微的红,低头不敢看向一旁的女人。
玛莉亚知道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的魔力。被那双眼认真注视的,都能被轻易掳获。
她安安静静的,转身离去,不再去看那一端气氛正佳的男人女人。
晚上,玛莉亚睡到一半,感觉到有什麽窸窸窣窣的爬上她的床。她转过身,看见薇璐抱著枕头笑咪咪的躺在她的背後。玛莉亚不想知道她要跟自己说什麽。
『呐呐,玛莉亚,』薇璐的脸看起来好兴奋,『你知道我今天做了什麽吗!』
『没兴趣。我很困了,晚安。』
『欸,等一下啦等一下!』薇璐很慌张,『我今天找了你一个下午都找不到你。你躲到哪里去了?』
『那不关你的事吧。』看著对方慌张的神情,玛莉亚的口气忍不住温和了一点。但一想上早上看到的画面,她就又扭过了头。薇璐注意到玛莉亚无声的拒绝,她的表情揉入了不安。她紧张的拉著玛莉亚的衣角,冰蓝色的眼里是被拒绝的恐慌。
『玛莉亚,我怎麽了吗?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玛莉亚,不要不说话……你看看我啊……』
『玛莉亚……玛莉亚……』
女人的嗓音里揉进了哭腔。甚至真的开始抽抽噎噎。
『玛莉亚……』
玛莉亚睁著眼,听身後的女人小小声小小声的哭著。她曾尝试从对方的手里抽回自己的衣角,只接收到对方更惊恐的反应,抓得更紧更不愿意放。
似乎回到十一岁那一年。
眼前的女人,变的似乎只有外貌。变得比她漂亮,比她优雅,比她还像个大家闺秀。但是骨子里,这女人从初识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喜欢就笑,难过就哭,直截了当的,痛痛快快的过每一天。
变的……似乎,是自己。
『……不要哭了啦。』
叹气,转身,玛莉亚头痛的看著咬著枕头不哭出声音的女人。泪汪汪的蓝眼睛向上瞅著玛莉亚,那样子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几岁了,还这样……』
『玛莉亚,不生气了?』
『本来就没有生气啊,』她说,换了个姿势,『只是很想睡……怎麽了?薇璐,找我什麽事情?』
『就……也没什麽啦……』带著泛红的眼眶,薇璐扭捏著,刚刚的勇气都不见了,『就……之前玛莉亚你说过,很喜欢、很喜欢听我唱歌……』
『嗯?』
『我、我今天就拉著杰多,要他把他所有会唱的歌教我……我都学会了喔!我可以每天唱歌给玛莉亚听喔!』
说著说著,薇璐又绽放了笑颜,邀功似的开心不已。
玛莉亚半垂眼帘看著她。她想到早上的情景。想到男人的困窘,女人的专注。她看著薇璐,轻轻微笑。
『薇璐。现在很晚了,明天唱给我听,好吗?』
『好啊好啊,我只唱给你听!』
『今天要睡在这里吗?』
『我要我要!我枕头都带来了!』
『呵,你没带棉被啊……』
是的,变的不是薇璐。
是我。
母亲。对不起。
我要让你失望了……
***
「是不是这里呀?」
「我哪知道,这里又不是我家……你不要乱挥手!打到很痛!」
「呣,谁叫你要靠我那麽近。我最讨厌男人了。」
「你讨厌男人还不是给大卫·盟约生孩子……」
「那才不一样!」
「见鬼去吧,不一样,难不成他是女的喔……」
黑暗的道路不断延伸。薇璐跟狄亚还是没有走到尽头,没有找到一个看起来像是出口的地方。薇璐有点沉不住气了。
「可恶,你身上有没有亮晶晶的东西?」
「什麽?你要做甚麽?」
「借我休息,好累啊──」
「喂、你!」
连阻止都来不及,狄亚看著薇璐平空消失。他愣了好一会,才开始手忙脚乱得翻找自己身上任何能够投射出物体形象的饰品。他找到了血族专用的通讯器。他在那光滑的表面上看到那女人正坐在那给自己扇凉风。他第一次见识到责罚的能力,觉得有点激动有点不敢相信。
然後又觉得不妙。
如果葛斯身上带有责罚的血,那他不就也会这招?
如果他会这招的话,那以後一吵架葛斯躲到镜子里去,他不就悲剧了吗?!
啊啊啊,以後家里所有的镜子都要拆掉……
『你在忙什麽啊?』
薇璐好奇的看狄亚一下忧愁一下坚定,觉得这恶魔真有趣。表情这麽多,看著都不会无聊。狄亚看了她一眼,摇头,「没有。觉得责罚一族好可怕啊。」
『当然呀!我们可是很厉害的。认真起来连盟约也打不过唷哈哈。』
……
我一点也不想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狄亚觉得自己前途多桀,颇为不乐观。
(续)

作家的话:
噢,不妙,我好像喜欢上玛莉亚x薇璐了....
谁来阻止我...!!!((嘶吼
慢慢的过去要丢出来了,长长的过去错综的过去,
很多误会很多假如我不曾这样对你的过去,
我会努力让大家都幸福的。
最重要的是,喵喵,深呼吸罗──
Viper




喵喵(32)

(32)
看薇璐直接就在里面眯著眼打起盹来,狄亚斟酌再三,认命的继续往下走。
冷静,这个女人是葛斯的母亲。我要冷静。我要冷静,不可以把手上的东西摔飞,要好好的捧著……干!要他捧到手断掉吗!狄亚看著手上的烫手山芋,拿著不是收著也不是,也不能丢!
重新申请很麻烦,他可不想白白被父亲大人抓进军事法庭。
贵?他从来没嫌过哪个东西贵过。
『小朋友,你把我举那麽高,我会怕。』
「……你在叫谁?」
『你啊!』
薇璐纤指一扬,正正指著外头的狄亚。狄亚盯著那个圆润的指尖,越来越无法相信眼前的女人是葛斯的母亲……骗谁啊!葛斯最好有这麽没心没肺没眼睛!「这位太太,听说我年纪你比大。」
『你年纪怎麽可以比我大呢?』薇璐瞪大眼,『我可是你丈夫的妈妈唷!当然是我年纪比你大啊!』
「什、什麽我丈夫!」狄亚被踩到尾巴,炸毛了:「我说了我才是他丈夫!」
『哼,责罚家向来只进不出,跟盟约家可不同。』
薇璐振振有辞,不容分辩:『你只可以是我的媳妇!不然就拉倒!』
你只可以是我的媳妇──
不然就拉倒──
薇璐的声音听在狄亚的耳里像是午後的响雷,雷光轻轻的闪过、却有著无可比拟的强大後座力,雷声不断的回盪啊回盪啊回盪……
这女人到底在说什麽疯话!
什麽叫做拉倒?!
凭什麽自己要在这任打任嫌!
「……你不要以为你是葛斯他妈我就会对你客气──」
『打我啊,笨蛋~~』
薇璐在镜面里向狄亚做鬼脸。
怒!!
这女人好欠揍啊啊──
不把这女人丢掉他不甘心!
火大的狄亚忘记了。
葛斯,偶尔也会让他觉得,很欠揍。
就在狄亚举高通讯器准备狠狠往地上砸的时候,他的眼角突然瞥见一只黑猫冲了出去。他抬手一摸腰後的黑枪。不见了。
所以那只黑猫真的是……「涅格拉!」
涅格拉回头瞥了他一眼。在微弱的冰蓝萤光中,它的前脚反射出一瞬间的光芒。
狄亚想到当初他带这两只猫来的目的了。
「──死猫!你居然偷跑!」
猫咪长长的尾巴摆了摆像在嘲笑,而後一闪即逝。
狄亚顾不得丢掉手上喃喃说『居然找输一只猫』的薇璐,直接施展异能尾随涅格拉的方向疾走。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渗进了点点的亮光。狄亚轻松超前了涅格拉,飞快往光源处移动。不是因为有光线,而是因为他从空气中捕捉到了淡淡的无色香气。带著一点书卷墨香,只要闻著就会觉得平静,让他觉得生命中的所有缺口都得到填满──这是葛斯的血的气味。
他的脚程越发迅速。
薇璐注意他突如其来的积极,她没有说什麽,只在镜面里仔细端详狄亚的侧脸。她看见对方眼角的兴奋,她知道现在这个男人满怀希望与激动,离自己最重要的依恋越发接近。看著这样的金发血族,她突然有点羡慕。
『欸,小朋友。』
狄亚「嗯」了一声权充回答。他现在全心专注於搜寻香气来源上,没有办法分神,也乾脆忽略掉对方过於幼齿的称呼。
盯著他认真的侧脸,薇璐撑著脸颊有点神往的看著。『我好像也喜欢上你了耶。』
碰!
狄亚猛然一个踉跄、双腿打结,後方的黑猫一时反应不来狠狠撞上,连锁反应下的後果就是飞扑出去狠狠跌了一大跤!
薇璐所在的通讯器成抛物线飞了出去。在垂直撞击到地面的前一面她快速跳出镜面,馀悸犹存的看著通讯器撞上地面、弹上墙壁,完整无缺的滑行到远方路面。
她回过身,看著正努力爬起的狄亚,「你在干嘛?!」
「我才要问你在干嘛……」好痛、鼻梁断了……虽然会好,可是断掉还是很疼……
「我想到,赞美你一下啊!」薇璐受到不小的惊吓,让她越发的盛气凌人,「连个火柴盒都顾不好,还想顾我的儿子!我要把我刚刚的赞美收回来。」
「你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狄亚呸出嘴巴里的血和断牙,揉揉恢复原样的鼻梁,「你多赞美个几次,不用等盟约的天使找到我们,我估计就先摔死了。」
「我说了我喜欢甜言蜜语唷──」
「葛斯又不喜欢。他喜不喜欢比较重要吧。」
「呣──」
喵!
凄厉的猫叫声响起。
随著那声猫叫,狄亚才注意到自己身後就是光源的所在地。光透过他,在面前打下长长的一块澄黄面积,在那片澄黄中可以看到一个人影静静的伫立在他背後。
无色薰香至此达到最浓。
狄亚整个人绷的紧紧的。他坐在地上,狼狈不已,死死瞪著眼前地板上的人形影子,发现自己竟然不敢转身去看。
那是葛斯吗?
还是不是?
如果转过去,不是的话,要怎麽办?
如果是的话,为什麽到现在他都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看著自己,动也不动?
到底是,还不是?
喵……
狄亚的眼角馀光看到黑猫冲向他的身後,发出了大声的呼噜声。一连串强烈的呼噜声与毛皮磨擦布料的声音。他可以感觉到对方波动起来的情绪反应。
「……涅格拉?」
低低的,沉稳厚实,带著好听的音质。
狄亚记得那个声音笑起来有多快乐。
记得那个声音沙哑起来有多性感。
记得那个声音会用怎样的方式,温和呼唤他的名字──
「葛斯!」
狄亚激动的转回头,第一个注意到的却是薇璐的不敢置信。他看不清背光男人的脸,只看到他的肩膀微微一震,而後是好一阵子的沉默。很久很久的沉默。狄亚甚至觉得,自己已在这阵沉默中死去了好几次才对。
在这阵寂静中,他甚至能听到对方眨眼的轻微声响。
他不敢主动去看清,只能等待。
带点冰凉感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先是指腹,而後手指,最後是整个手掌。对方小心翼翼的触碰狄亚的面容。最後,试探性的,双手包覆他的脸颊。
狄亚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他从不觉得自己有这麽脆弱过。
「葛斯……」
「……狄亚?」对方的话语里充满了惊疑与不敢肯定。他的手微微的颤抖著,「狄亚?你真的是狄亚?是狄亚吗?」
「你干嘛这样问!我还能有假的?!」一把抓住对方的手,狄亚觉得有点愤怒,「你看著我。你看著我!我是狄亚,狄亚·梵褚。我来带你回去了!」
「……」
碰!
薇璐、涅格拉与狄亚都愣住了。
狄亚等到背部狠狠撞击到墙面上,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把自己推开的男人。葛斯在做什麽?为什麽把他推开?!
「有什麽要求就说吧。」葛斯的声音无比平静,平静到可说是拒绝,他甚至转过身走进房内,不去看狄亚他们。「我说过我会配合你们。不要再对我用这一招。」
狄亚感觉到奇怪,但他说不上来。他看著葛斯的背影,搞不懂现在是什麽状况。
「葛斯……?」
被呼唤的银发男人,抬起手来,抵抗似的掩住了耳朵。
「不要,再折磨我了。」
他说,慢慢的,平静的音质中透著痛苦:「我什麽都会配合。我不反抗、我不逃跑、我让我的镜影为你们效忠,我配合你们一切要求……这还不够吗?我已经毁了我的视力。你们要我连听力都毁去吗……?」
「!!」
的亚闻之色变。他知道哪里奇怪了。
葛斯没有看自己。他明明有看到他的脸,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是不看他。他是……看不到他……
狄亚一个箭步上前,扣著葛斯的肩强硬的让他在灯光下面对自己。十年了。他想著这个男人十年了。他想著他的哭他的笑,他的一切都能如数家珍。他想过他许许多多的外貌,但是……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葛斯的眼睛还在。可是从那双没有焦距与生气的冰蓝眼眸中,可以知道这双眼已经失去用处了。狄亚死死抓著葛斯的肩膀看著那双眼,那双他魂牵梦萦的眼。这十年他到底怎麽了?为什麽要把自己弄瞎?!
「葛斯、你──」
「够了。」葛斯打断对方。他站得笔直,不卑不亢,表情却无比悲凉,「我什麽都配合。我真的都能配合,只求你……不要、不要再用『他』的声音,折磨我了……不要再让我抱著希望……」
「──」
胸口好痛。胸口好痛。
就算是被圣水伤害的当下,都没有现在来得疼痛。狄亚看著把头扭到一旁不作声的葛斯,不知道要怎麽跟对方说服自己是真的狄亚。外貌、声音,想必连他跟他之间的应对方式都模仿过了。不然葛斯不会这麽抗拒去相信。
盟约。你们到底是怎麽折磨他的?
狄亚急了,他不知道要怎麽去说服葛斯。现在的葛斯什麽也不相信,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也可以扭曲掉许多真实。他只能抓著葛斯,不放手。
「葛斯,我真的是狄亚……」他说,带著他未曾察觉的哀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狄亚,我来带你走了,走得远远的──」
「──你骗我。」
葛斯的声音夹杂著尖锐的疼。
那声音光是用听的,就让狄亚觉得胸口好痛好痛。
「狄亚才不会现在才来带我回去。他才不会到现在才来找我……」对方的声音满是被背叛的愤怒,「他不会不知道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找我。我一直等一直等,我一直等,可是等不到,我等不到……为什麽你现在才来?!为什麽你现在才来!!」
男人悲痛的怒吼回盪整个长廊。
他的每一个字都带著控诉与泪水。
狄亚觉得胸口好痛。已经不仅仅是痛,他觉得他的左胸口整个都被揉成碎片了。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你还活著……」他只能说,也只能不断的说,不管对方怎麽挣扎都不放手:他怕他一放手,就没有机会去解释了。
葛斯拼命用手遮住耳朵。他不想听。他不想听。他不想听到狄亚的声音。他觉得好痛苦,他不想承认他觉得很委屈。他不想再去相信,他不想在他相信的那瞬间,听到恶魔恶意的嘲笑。
黑暗与孤单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信念包括自尊,也让他变得无比脆弱。
「涅格拉也是假的吧。它不可能单独出现,麦洱莉雅总会跟在它身边。你们都是假的,狄亚找不到我。他找不到我……」
「我要怎麽让你相信?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以为你死了,你离开我,到我无法到达的地方了。对不起,可是我现在找到你了。我已经找到你了!」低声压抑的声音隐含著哭泣,狄亚慌了。他没有看过这样的葛斯。记忆中的葛斯总是坚强、一斯不苟、沉稳且令人放心,不会像这样拒绝一切怀疑一切,彷佛已经被整个世界丢掉似的。
他不知道要怎麽办,他不知道要怎麽对待对外人失去信心的葛斯……
啪!
随著清脆的拍手声,双方的拉锯战停了。葛斯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处,他现在才注意到有第三个人,「是谁?」
「是我。」
薇璐平静的说,放下刚刚制造声响的双手。也不管对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直接冲著狄亚说:「小朋友,把你刚刚拿来炫耀的东西拿出来。」
「吭?」
「吭什麽吭!快拿啦!」
慑服在女人异常的威严下,狄亚快速取出那小巧精致的六芒星耳坠。薇璐踏步向前,一手抓过那耳坠一手搭上狄亚紧抓著葛斯的手。冰蓝色美谋狠戾一瞪:「放手。」
狄亚迟疑了一下,不甘愿的放手了。
薇璐替补上自己的手,牢牢的握著葛斯冰冷的手掌。她轻轻的、像在诱导似的说:「你不相信刚刚那个人是狄亚,对不对?」
「……你不是拉弥亚。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是不是不相信刚刚那个人是狄亚?」
「你也是盟约的谁吗?」
「──我问你相不相信刚刚那个人是狄亚,你不要废话那麽多、直接回答我是还不是!」
「!……」
葛斯困惑的愣了几秒。他缓缓的承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我不知道谁到底才是真的。於是我乾脆把所有人当作假的。」
「唉,傻瓜耶你。」薇璐叹气。她以掌撑开葛斯紧握成拳的手,轻轻在对方抗拒的掌心上放下六芒星形的钻石耳坠。在接触到那冰凉表面的瞬间,薇璐感觉到葛斯的抗拒停止了。
她松开手,拉过狄亚,把他推到葛斯前面去。狄亚紧张的看著葛斯,看他愣愣的捧著他的耳坠,然後慢慢抬起另一只手,细细触摸它冰冷光滑的切割面。手指摸索著,从一开始外射的形状,一路碰触著,最後碰到镂刻著名字的中央。
他慢慢摸索著,脸色愈发平静。
「……我的耳坠。」
他说,带著怀念与安心,「这是我的耳坠……」
「不对。那是我的耳坠。」
「……!」
狄亚伸手,包覆住对方的掌心。他乞求的看著葛斯,看著他仔仔细细的听著自己说的话:「你忘了吗,你把它给我了。你说这代表你,代表你把我定下了。呐……你忘了吗?这个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放在你身上,所以你也是我的了。从那天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喜怒哀乐什麽都好,只有我能决定你该哭该笑。最重要的是,没我的允许,你敢离开我就打断你的腿。你敢看其它人我就挖出你的眼。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呐,葛斯。你真的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了吗……?」
狄亚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无法控制的发颤。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来阻止自己哽噎。他不想那麽娘那麽没用,他是堂堂陆军是豹是狮,才不是没用的小猫咪……
「你说你喜欢我的。你说如果你能够懂一份感情,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只能是我。如果你可以选择一种生活,决定和谁一起,那个人也只能是我……葛斯。你不可以骗我,你不能不认我,你给我戴上戒指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爱啊……」
「……」
握著冰凉的耳坠,听著男人隐含哭腔的控诉,葛斯没有反应。
没有焦距的蓝眼望著狄亚的方向,另一只手抬起。
先是指腹,而後手指,最後是整个手掌。他小心翼翼的触摸对方的五官。
最後他慢慢的,以掌包覆对方的脸颊。
「……可是,」他轻轻说,面色不改,「你说没有三十五克拉,你不要的。」
「……你再跟我说三十五克拉我真的会揍你!」
情绪也被逼到极至的狄亚忍不住对葛斯发飙,「就算给我一整座矿山我也不要!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抱著我亲著我对我说刚刚你都是在骗唔──」
消音了。
以唇。
葛斯侧过头,轻易的找到狄亚喋喋不休的嘴,密密合合的堵上。
狄亚安静下来,乖乖的像是被掳顺了毛的小兽。他整个人巴上葛斯抱得紧紧的,就怕等下眼睛睁开就又只是场白日梦。他没有办法再承担梦醒过後的现实了。
「……我再信一次。这是最後一次。」
微微分开唇喘著,葛斯的声音很脆弱。「如果你是假的,如果这次还是假的……」
「──不确定我是真是假你还亲我!葛斯·泰斯特门你好大的胆子!!」
狄亚暴怒!刚刚美好的感觉一瞬间被破坏了,「你只准亲我、只准抱我、也只准让我亲让我抱!你敢让别人抱你亲你我就拆断那个人的手撕烂那个人的嘴、顺便把你的手脚全打断用铁鍊锁在我的床上──」
怒吼顿止。这次是以拥抱。
葛斯抱著狄亚,很紧很紧,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他紧抱著,而後一点一点的,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他不再抗拒与怀疑。他想相信,这次是真的。
「……狄亚。真的是你……」
应著呼唤,狄亚的心脏揪得很紧。他更用力巴紧对方,「不准再怀疑我。不准再怀疑我!」
「嗯,不会了……你来了,就没事了。就没事了……」
狄亚把头埋到葛斯的颈窝里。鼻间里满盈著让自己安心的淡雅血香,他努力皱眉却没办法阻止眼泪一直掉。他真的不想这麽娘这麽没用的。
可是安心感没办法控制。整个人一松懈,他就管不住情绪了。
葛斯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崩溃。他笑著,轻拍对方的肩膀,「狄亚,没事了。没事了。……什麽都不能阻止我跟你在一起了。」
「……眼睛进沙啦。很痛啦。」
对男人带著鼻音的声音没辙,葛斯更加抱紧狄亚,安抚般的轻拍他。他突然有点可惜把自己的眼睛用瞎了。但是如果他不这麽做,他或许早就崩溃了,根本熬不到现在也说不定。
这是他的狄亚。
他怨了好久念了好久想了好久的狄亚。
是真的,不是那些来折磨他的恶魔。恶梦全都远离了。只有怀中确实拥抱著的是真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
薇璐站在一边安静看著。
她看著涅格拉跑过去挤了一个空位,努力想表达自己也很高兴,却被狄亚粗暴的推到远方角落。最後涅格拉一屁股坐到葛斯的身後,侧身贴著他靠在他背上,猫嘴咿咿呜呜的低声啜泣。
她看著金发血族用很烂的理由哭的淅沥哗啦。
她看著她的儿子温柔拥抱对方,表情如此平静而满足。
没有什麽能拆散他们了。她想。
垂头一望,她走到另一边,捡起了掉在角落乏人问津的镜面通讯器。不知道构筑它的是什麽材质,翠鸟蓝色的镜面依然光滑如昔,连指纹都不曾印上。她拿著它,走向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的那一对。
(续)

作家的话:
下一回猎奇好不好www((住手啊你
快要鬼月了让我猎奇一下好不好wwwwww((被葛斯拿书砸
我想公布我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麽听台语歌特别的想写喵喵??
到底是发生了甚麽事情?????
这几天楼下一直传来消防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响,
是因为我住的地方太靠近这两个地方,
还是因为台北市你怎麽了......(乌鸦嘴
只好更努力的S喵喵惹((完全没有前因後果
Viper




喵喵(33)

(33)
「……可惜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
「……什麽?」
随著女人的叹息,葛斯抬起头。他的脸正对著薇璐手上的镜面。那双蓝眼本来是迷惑且无法聚焦的,却在印上镜面的瞬间变得一片清明。
葛斯震惊的看著面前的女人,以及映照出他的双眼的镜面物体。是的,他看著。他不敢相信的眨眼一次,又一次,才确认了反映在视网膜上的一切都是真实。
他的双眼恢复视力了。
薇璐放下手。她看著葛斯,不发一语。
葛斯不认得她,但总觉得她的模样很熟悉。女人打量他好一阵子,然後露出微笑。
「啊,真好。我终於看到你了。」
她说著奇怪的话,嗓音圆润。葛斯看著她,下意识的又抱紧怀中哭得旁若无人的狄亚,沉声问:「您是谁?」
女人看著他,冰色的蓝眼睛笑眯。
他真的觉得他在哪看过那样一双细长眼眸。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死者。」
「……死者?」
「是啊。一个死了好久、好久,怕是没几个人记得的死者……」
薇璐轻巧的踏步。她走到葛斯面前,倾身,细细凝视葛斯。葛斯正眼回视她。薇璐的笑容带了一点难过。
「你有大卫的鼻子。还有他的微笑。」
「……父亲?」
「那麽,你的眼睛和嘴唇,就是像我罗?」
「!!」
薇璐笑出声来,声音清脆而愉快。
葛斯想,他知道在哪看过那双冰蓝色的细长眼眸了。
镜子里。
镜子里的,他的眼。
眼前的女人,拥有与他神似的五官。
葛斯平静的看著薇璐。发泄到一个段落的狄亚停了,红著眼眶缩在葛斯的怀里看看薇璐又看看葛斯。遗传真的骗不了人啊……他想。这个时候他才想起,责罚家除了操弄镜子的能力,另一个特点就是他们万年不变的外貌。
月色般冷冽的银和冬日湖面上的蓝。
这是责罚家血统的证明。
说难听一点,这就是诸神给责罚烙下的、终生无法抹灭的痕迹。
当时的自己没有想这麽细。
现在想来,可以推论葛斯血统的地方是如此的多。
注意到狄亚开始蹭来蹭去的乱动,葛斯安抚性质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要他稍安勿躁。他又回首凝视薇璐。他沉声开口。
「我只剩下几个问题。」
「呣。问吧。」
「……您是我的母亲,是吗。」
「是啊!」
「……是您将狄亚带来的吗?」
「也不算是,」薇璐坦荡荡的回答,直接得很,「小朋友把外面用的一团乱,为了抓他,盟约把所有盖著黑布的镜子都撤掉了。所以我才有足够的力量跑出来,然後遇到小朋友。呣,好吧。」
薇璐作结:「没错,我带他来的。」
「……」
狄亚默不作声。不是因为不敢反驳,而是因为葛斯已经在这了,在他怀中。他已经把葛斯找回来了,过程是怎麽样的,已经没有意义了。
葛斯在这,活得好好的。
这就够了。
「……」
看了眼狄亚,看他心满意足的躺在自己的肩膀上,葛斯露出笑容。浅浅的,不是特别明显,却十分温暖。他面对薇璐,微微颔首:「谢谢您。」
谢谢您把他带来找我。
谢谢您让我有勇气去相信。
谢谢您让我知道,我自己是谁。
「谢谢您……『母亲』。」
听著葛斯的道谢,薇璐用力抿了好几次嘴。这习惯葛斯也有。通常是在他难过却硬要忍住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
「你……真的不适合盟约。你看起来很快乐。这样很好。」
比起不快乐、不开心的自己,看见葛斯幸福的模样非常让薇璐感到安慰。「我本来也很快乐。我每一天都很开心。我的生活无忧无虑。他们说我只要好好的陪著玛莉亚就好……可是……人为什麽,要长大?」
玛莉亚。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她一路哭著,从热闹的祭坛前回到寂静的镜中。
她哭著一如小时候。可是那个会安慰她的人已经不会再来了。
她现在才知道为什麽前一阵子那个人一直冷落她。
因为她结婚了。对象是一个与之同龄,她看都没看过的男人。
为什麽,不能我跟你,两个人就好呢?
她结婚了,她的生命中不再有她的位置。
会有别人睡她的床,会有别人替她擦去眼泪,也会有别人唱歌给她听。
她不需要自己了……
薇璐问玛莉亚:为什麽你要结婚?
玛莉亚淡淡的回答:因为盟约家需要一个孩子。
玛莉亚是盟约家的大女儿。从成年开始,她就是现任的族长。尽管她还有一个小她几岁的妹妹,但是她不是嫡长女,她生的孩子没有继承族长的权力。更何况,那个妹妹後来嫁给一般平民,在那个平民死後又改嫁给一个来自北义大利的男性精灵,再也不过问盟约的任何事务。
盟约和责罚的族长之位,传女不传子。她与她分别是这两个庞大诸神血脉的族长。她们本该休戚与共。薇璐一直都知道,她们不能做一辈子的族长。这位子总要换人坐。
可是,薇璐好生气。又难过又生气。
为什麽盟约要一个孩子,玛莉亚就要生?!
为什麽自己不是男人?这样她就可以站在玛莉亚身边,名正言顺的跟她永远不分开,也可以和她一起生一个宝宝。这样的话,玛莉亚就不会牵起别人的手了。
她和她就不会被拆开了。
薇璐难过的躲在最里面最里面的镜子里。她真的生气了。从小到大她和玛莉亚吵过那麽多次架,就这次最生气。她打定主意,除非玛莉亚主动来找她,不然她不要再跟玛莉亚说话了。
一天一天,日升月落。
一天一天,日子如书页翻过。
薇璐不知道自己躲在黑暗里哭多久了。她赌著一口气,这次绝对、绝对不会主动跑出去找玛莉亚。虽然她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
终於,就在她快阻止不了自己的时候,她听到了玛莉亚的声音。
急促的拍打声。那是玛莉亚敲打玻璃镜面的节奏。
『薇璐·责罚……』
『你给我出来!』
眼泪停了。薇璐破涕为笑。她兴致高昂的站起来,快速往传出拍打声的来源奔去。
她就知道玛莉亚会找她的。她想,很得意。玛莉亚每次躲猫猫找不到她就会很生气,她很喜欢看玛莉亚生气的样子,好有精神好有活力,她好喜欢那样子的玛莉亚。
她兴冲冲的奔到被敲打的镜面後,深呼吸一口气。
她「呼啦」一声的隆重登场──
满满的鲜血,覆盖在玻璃外。
玻璃外的世界,彷佛地狱。
血、血、血,全是血。
她看到一个虚弱的手掌贴附在镜面上。还没办法理解发生什麽事情的薇璐愣著,顺著手掌往後看,等看清楚手掌的主人後,无法置信的发出尖叫。
玛莉亚倒在镜子前,浑身沾满肉块与鲜血。她可以清楚看见她的身上满布大小伤痕。在玛莉亚的身後,有一个身形丑陋的恶魔正狞笑著接近。它一把抓住玛莉亚的脚踝、强硬将她拖往自己──然後被橘红色的火焰覆盖。
四翼天使随著玛莉亚虚弱的抬臂现身,但也只有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召唤者本身已接近昏迷,没有多馀的精神与体力进行召唤了。
薇璐终於回神。她感觉到比先前更加巨大的愤怒。
她真的、从没有这麽愤怒过。
它们凭什麽?!
它们凭什麽、伤害她最重要的人!
盛怒之下,薇璐出手,运用镜与语言的力量灭了那队空降的恶魔们。
她逼问出对方的来意。它们是特地冲著玛莉亚·盟约而来。
因为它们知道,负责保护她的责罚家族长消失匿迹,多日不见身影了。
它们也知道,玛莉亚·盟约现在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因为她怀孕了。
薇璐的胸口好痛。
当她得知玛莉亚流产的消息时,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当她得知玛莉亚再也不能生育时,她觉得好想吐。
都是自己害的。都是她。
如果她没有跟玛莉亚呕气、没有故意躲起来不让人找到,玛莉亚就不会受伤、就不会流产了。都是她害的。
看著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玛莉亚,薇璐哭了。一如她小时候惹对方生气时那样。
为什麽明明是想对她好的。却一直一直的伤害到对方呢?
看著虚弱的玛莉亚,薇璐决定了。
她要帮她,生一个宝宝。
天真的薇璐想:只要把宝宝给玛莉亚,她一定会开心的。
然後她跟她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这麽决定的她鼓起勇气,去搭讪了玛莉亚的丈夫,那个叫大卫、入赘於盟约的男人。她真的很讨厌男人,可是大卫例外:因为他是玛莉亚的丈夫。
她看过他呵护玛莉亚的样子。对象是他,感觉会好一点。
她喜欢他的笑容、他唱歌的声音还有他亲吻她的感觉。可是这些喜欢都比不上对玛莉亚的喜欢。薇璐很清楚。
她是因为喜欢玛莉亚,才会喜欢大卫。这个顺序永远不会颠倒。
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一个宝宝。尽管过程很不舒服,可是她为了玛莉亚不断忍耐。因为她想看到她的笑容。
她故意不跟她说,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直到在接近临盆的几天前,她才挺著肚子去找玛莉亚。兴奋的她没有注意到玛莉亚难以置信的眼神。她得意洋洋的和她全盘托出自己的计画。她告诉她:再过几天,你就会有宝宝了。
把宝宝给盟约,你就又能跟我再一起了。
──一直到现在,薇璐还是不明白。
为什麽玛莉亚在听到她的计画後,要看著她,发出痛苦的尖叫声?
很痛,很痛啊。
玛莉亚,你为什麽要哭?
我做错什麽了吗?
玛莉亚,你为什麽要那样痛苦的哭著?
我只是想看你对我笑啊……
紧接而来的,是全族的处死令。
罪名是妄自菲薄、诱惑盟约的少族长,使其犯下不贞的大错。此举可谓是对盟约的挑衅!
罪人的名字是薇璐·责罚。帮凶是整个责罚一族。
无一人可幸免。
……全族的人都死了。
只有她躲在大卫的眼泪里,活了下来。
她从此游荡在盟约每片被黑布掩盖的镜中。
她不敢主动去找玛莉亚,只敢站在她房间里的那面镜中,痴痴的等,盼望哪一天,玛莉亚会主动揭下镜面上的黑布,拍著镜子呼唤她的名字。
她不知道那间房间,在责罚一族死後,已经变成了空房,任由蜘蛛织网、灰尘覆盖。
她真的不敢主动去找玛莉亚。因为她真的好怕玛莉亚的哭声和眼泪。她好怕。
她更怕的是,玛莉亚,不会再为她流泪了。
她偷偷的看过大卫几次,透过水波、透过窗户的微弱反射。她发现大卫不再笑,也不再唱歌了。
一切都变了。
她真的不明白。为什麽为这样?
她只是,想要看到玛莉亚的笑容。
她只是,想要一直一直跟玛莉亚在一起,不要分开……
「──呣。也罢。都过去那麽久的事情了。」
面对纷纷扰扰的过去,薇璐选择一笑置之。她也只能一笑置之。
狄亚很好奇:「你不恨吗?」
「恨?」薇璐歪头,「恨谁?」
「恨盟约他们?」
「没必要。」女人失笑:「我恨盟约,可是我不恨大卫。我也不可能恨玛莉亚。现在的我只是薇璐的一小部分,大部分的薇璐已经死在太阳下了。那些恨啊怨啊,太沉重了,我带不出来。现在我只记得他们对我的好,还有因为无知犯下的那些错。我不能去恨的。因为那些都是我自作自受啊。」
自以为聪明的对人好。
却只是一直一直的伤害对方。
这能恨谁、能怪谁呢?
不如遗忘。
「……是啊。不如遗忘。」
葛斯点头。他又将手臂收紧一点。他轻轻将颊靠在狄亚的发上。狄亚不明所以的抬头想看看他,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涅格拉用力推挤葛斯的侧腹,让他将住意力放到它身上。葛斯注意到它,带著微笑对它举起他的左手。
一阵黑烟飘散。在葛斯的手腕上出现了一条黑色手鍊。
狄亚用力瞪那条手鍊。葛斯笑了,拍拍他的头。
「一段路而已,狄亚。别这样看著,涅格拉会怕。」
会怕自己,刚刚还偷跑……狄亚在心里碎碎念,继续瞪著手鍊,「叫它变成一把枪。」
「狄亚……」
「──你不变成一把枪你试试看。」
狄亚的声音大有你不动手我就硬抢的威胁性,黑色手鍊在对方目光灼灼的瞪视下,很委屈的又一阵黑烟飘散,狄亚的手上多了一把枪。形式还是他惯用的。
葛斯看狄亚得意洋洋的把枪别到腰後的枪套上,忍俊不禁。「狄亚……」
「干嘛?」
「你真的……都没有变。」
「我当然都没变啊,我为什麽要──」
又消音了。
薇璐看向旁边,用手给自己扇扇风。
她的儿子真的很会抓时机,这点就不像自己。看来是像大卫了。
在儿子跟媳妇卿卿我我的时候,薇璐抓著狄亚的通讯器,转身面对身後的石砌砖墙。她细一凝神,喀嚓一声,镜面映照的墙面上瞬间开出了一扇门。
狄亚分神观察了几秒。他脑袋里闪过几个字。
一镜在手,希望无穷……
「──唉呀痛!」
「在想什麽?笑的这麽贼?」
「哪有!哪有!!」只是在想如果葛斯也可以这麽干,他的生活可以多方便──连交通都免了,比任意门还好用啊!搞不好连祖国悲惨的国库都能救回来!虽然早就跟皇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能帮还是该伸个援手──
收回刚刚咬住狄亚耳朵的嘴,葛斯很清楚对方肯定是在想一些不务实的怪点子。比如用镜子变出大把钞票之类的。
知妻莫若夫。
(续)

作家的话:
很喜欢薇璐的设定,天真的直接的,坦率的面对自己的过去。
虽然有时候她不太懂自己的想法和他人偶有出入(?)
故事里的所有人其实都很单纯,单纯的喜欢单纯的执著,单纯的恨单纯的难过,
只是有时候会造成悲剧....
我只是想写一个单单纯纯的故事,为什麽总是超展开呢.....(?)
话说,
不妙啊不妙,疯狂想写喵喵的时期快要过了www
Viper




喵喵(34)

(34)
「这扇门可以到任何地方。只要你想得到,都可以去。」
薇璐放下通讯器,随手丢还给狄亚。狄亚接住收起,脑袋飞快运转。
俄梅珈应该是不能回了:他和葛斯已经离开那里太久了。更何况不管学生或师长,一旦离校就再也无法找到回去的校门。这条路不通。
去爱尔兰找凯尔和约瑟夫?老是打扰他们似乎也蛮没道德的。他总是忘记告诉约瑟夫,就算你把自己嘴巴捂住我还是听得到你的叫床声……等他哪天真的想死再跟约瑟夫说好了。
拉弥亚主人在德国,但她主人谁也不是、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家里的普通人类,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就是普通的人类小康家庭……拉弥亚前几年一直跟他讨论要如何以好女孩的姿态正式引荐给对方家长,他每次除了大笑就是大笑,想不出任何好方法。谁叫她一脸长得祸国殃民,就算穿上修女服也只像个祸国殃民的修女。不管如何,拉弥亚这条路也不太好。而且她一定会去性骚扰葛斯。
狄亚这些年居无定所,整个世界的游荡,唯一能称为家的地方就是自家大宅。在那有他尊贵的母亲大人、有时不时回来看妻子兼对子女训话的父亲大人……只要一想到他们会怎麽看待葛斯、会怎麽对待自己,这条路直接排除。
虽然看起来已经无路可走,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选项……
「──不用顾虑我。」
看著身边人一脸高深莫测,葛斯知道狄亚现在在思考什麽。他牵起他的手,微侧著脸,看著他轻轻的笑,「你去哪,我去哪。」
於是狄亚决定了。
他果断的伸手要拉开门扉──却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很熟悉这种感觉。上次这感觉出现的时候,是在──
「──你待在这。我再过来接你。」狄亚握著门把,回头一脸严肃的跟葛斯说。葛斯不太明白,怎麽对方突然说这种话,他也不愿意照做。他摇头,冰蓝色的眼睛坚决,「我跟你一起出去。」
「听话。待在这。」
「……狄亚?」
葛斯察觉对方眼底的急迫。他正想开口,却被狄亚一把拉过,以唇封声。
「……听话。我马上就回来。」
迅速抛出结论,一个闪神、门跟狄亚就一起不见了。葛斯愣愣的看著消失的对方,突然陷入难以言喻的恐慌。他一个人太久了,一个人在黑暗里太久了。他好不容易盼到他的狄亚来到,为什麽对方却又离开?
他直觉的想:如果他真的待在这等待,狄亚就不会再回来了。
葛斯转头,看向薇璐。薇璐也正看著他,不知已凝视多久。她对他眼底的企盼回以摇头。「你也看到了,这里没有其他可以倒映出镜影的物品──唯一一个小朋友拿走了。你那钻石耳墬可以让我走进去,但是打不开门。太多个切割面相,很容易发生意外──」
「带我走进去。」
「──可能不小心开到不完全的门,就会……什麽?!」
薇璐停下经验分享,讶异的看著葛斯。葛斯的表情平静,再次重复道:「带我走进去。」为了避免薇璐误会,他强调:「镜子。带我走进镜子。」
薇璐一时之间不知道怎麽回答。
眼前男人身上有她的血脉,她办得到的事情他也能办到,包括走进镜子、玩弄镜子把戏。她知道对方的镜影曾多次被强制分割为盟约的护卫,那些都不是由他主动,但她很肯定他永远忘不掉那种感觉。谁能忘记从自己身体内部被挖走一大块的感觉呢。
但是,这个男人从没有走进镜子的世界过。从没有过。
这个男人能够克服吗?
责罚一族也不是每个都能从镜子里走出来的。总会有意外,於是再也离不开、於是就此消弭。
每一次的出入都是赌注与冒险。
他们再强大,终究也只是会死的人类。
他们再强大,终归不是魔物。
薇璐盯著葛斯,说不出什麽心理反应,只能说:「那小朋友叫你在这等他。」
「我要去找他。」葛斯很固执。薇璐只能动之以情,「他搞不好是去处理大事耶。」
「您不帮我的话,我就自己摸索了。」
「……」
薇璐又发现一件事情。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生的耶!这句话她也曾经跟她父亲说过!
看在那句话上,帮忙好了。母亲教导儿子本来就天经地义,不管岁数多少这关系不能改变。
决定之後,薇璐挺起胸膛,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再度看向葛斯的眼,那双跟她一模一样的蓝眼,有著她熟悉的坚定。她曾经也这麽坚定的看著谁,相信对方永远不会和自己分开。她曾经也这麽坚定的望著镜子里的自己,相信自己绝对可以得到自己所要的幸福。
「……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你每一句都不能忘记。」
薇璐沉声开口,表情无比认真。她接过葛斯手中的耳坠,引他去看其中层层叠叠的切割面倒影。「责罚一族习惯以穿衣镜做为入门,因为穿衣镜镜面够大、够宽,可以完整倒映出人像,可以顺利引领责罚族人完成走进镜中世界的第一次。说实话,用这东西的风险很大。连我也不太敢走进这个里面──只要一不注意,你就会死,还死无全尸。」
葛斯没有接话。他在等对方说下去。
等不到他的反悔,薇璐也只好认了,继续认真解说:「等下我会牵著你的手,引导你走进去,引导你找到自己的镜影,引导你在镜中行走。你的镜影对这宅邸非常熟悉,相信走在镜子里对你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走进去……」
「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吗?」葛斯轻声打断,薇璐歪头想了想。「基本上你跟好我,一心一意的随我走出的道路走,走出这耳坠後你也差不多就会了。虽然你的姓氏是盟约,但你身上流著一半责罚的血。穿梭於镜里镜外是我们的本能……喔对了,」她突然想起,「你从没走进镜中过,所以我要提醒你。一但你选择走进镜中,你就必须坦然面对所有的你自己。」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你有什麽秘密、有什麽不堪回首的回忆、有什麽羞於见人的隐私,在镜子里,你将对你自己,无所不知。」
镜子里的责罚族人是最完整的。
最纯粹的记忆、无杂质的感情、赤裸裸的真相。
在镜子里,谎言无法存在──因为镜子只能反映出既定存在的事实。
葛斯没有马上回答。应该说,他正在短暂的思考。对自己无所不知听起来不太安全,虽然是自己的事情,但是知道太多有时候是种阻碍……
他一直把当年的那场恶梦放在心上。
刀斧落下的感觉太过真实。真实的让他反胃……
那会是什麽样子的真实?他真的准备好面对了吗?
「我的孩子。你决定好了吗?」
「……」
没有多加犹豫,葛斯看著薇璐,认真的点了头。
他不要再等狄亚了。
他要自己去找他、去追他。
他不要又变成一个人。
再也不要。
***
狄亚走到一个血腥味浓重的空间。
这里是盟约宅邸的大厅,高耸的祭台雕刻著象徵盟约与上神的六芒星。他站在神圣的六芒星旁,一同高高俯视底下的杀戮现场。
身後的洁白羽翼拍动,三位力天使手持武器,正在追杀弱小的金发血族。
那个金发血族脸上没有他熟悉的从容、没有他熟悉的容貌,只有半张被火焰烧毁的惊恐神情,拼了命的从天使的攻势下逃跑。天使们并不急著杀掉她,只是消耗她的体力、消耗她的精神状态:他们的目标不是杀,而是毁。
他们要毁了这个血族。他们不会那麽容易将死亡的恩典赐给吸血鬼。
金发血族注意到远方突然出现的狄亚。三位天使也注意到了。他们看著狄亚,看著与金发血族有相仿容貌的他,迅速判定他绝非善类。
拉弥亚与狄亚对上视线。
──只花了一毫秒的时间。
天使面前的金发血族止步、不再逃跑。
六芒星旁的金发血族软倒、重重跌坐在地。
等到天使们看到眼前金发血族毫发无伤的面容与诡异的微笑时,已来不及反应!
一抓一扯,血液喷洒、染血的羽毛在空中凌乱飘动!狄亚甩开被他硬扯下的染血羽翼,抓住喉咙被他咬开、羽翼被他扯断的天使,向左一拉用他的身体作盾接下向自己穿刺而来的矛,再向右一拉、双手凹折天使彷佛凹折布娃娃,再从破布似的的身体里抽出染血长矛。
手持长矛的天使也好不到哪去。他被对方的长剑拦胸砍断。
一瞬间就死了两个天使。
再看他竟能悠然自得的拿著天使专武,气定神闲,非但没有恶魔接触到圣物的排斥反应、更没有受伤迹象。剩下的天使立刻判断出没有胜算,因此毫不犹豫、返身回到主人身边!
狄亚把玩著纯银制的长矛,仰望站在祭坛前的中年女子。
玛莉亚·盟约。
不同於代理性质的大卫·盟约。她是盟约真正的现任族长。
剃刀色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玛莉亚早已认出对方的身分,「狄亚·梵褚……你终究还是走到这里了。」
「这里有葛斯,我当然要走来这。」狄亚理所当然,勾起的嘴角感觉不到笑意,「此外,我被你们骗了那麽久,总该要来回礼一下……我们很讲究礼数,更讲究有来有往。你说是吗?」
「看来上次能得手,完全是因为攻其不备。真难想像你也曾被我们锁在地牢,几乎凌虐致死。」玛莉亚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戳著狄亚的痛处。她看著眼前的恶魔,眼前因为诸神血脉茁壮如斯的血族恶魔,很了解对方非常乐意将她杀死的恨意。
她伤害了他,伤害了他的挚爱、她的儿子。
她害他们生离,恶意曲解为死别。
她不意外对方的恨,也并不会因此退让。因为她是一族之长,因为她的姓氏是盟约。
玛莉亚略一抬手,原先的力天使随水波光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四位智天使。
她不打算直接动用盟约的语言之力。她不希望做没有胜算的攻击行为。所以她打算先步步削弱对方的体力,等适当时机再以语言的力量让对方束手就擒……
──她很快就发现她错了。
金发恶魔轻松的展现他的强大。
无视圣属性攻击、亦无视圣属性的武器,金发恶魔三两下就能解决天使们,简单的如同那些天使只是寻常生物。召唤天使依靠的是她的精神力,她无法应付对方解决的速度……她必须速战速决。
「……狄亚·梵褚。」
玛莉亚气定神闲,表情宁静的轻声呼唤。
狄亚瞬间定格,停下撕扯天使内脏的行为。他第一时间放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玛莉亚!
不管她要说什麽,他都不能让她说。
玛莉亚不意外对方的攻击,轻轻摆手,身边立刻出现五个天使护卫!就算每个天使都会被杀掉又如何?他们被杀的时间已足够说出任何一句话。
「挡住耳朵也没有用。」悠悠的、很没诚意的提醒後,玛莉亚第一次在狄亚面前露出微笑。
狄亚杀了一个、杀了两个、杀了三个……却无法碰触到微笑的玛莉亚。
「……不要──!」
祭台上的拉弥亚只能眼睁睁的这一切。她不是狄亚,火焰与圣水对她来说无比致命,她无法从那样的伤害中自体修复,只能遏止伤势更加恶化。
为什麽她的兄长总是这样。
以前是这样,像在也是这样。
为什麽他都要去承接她本来应受的痛苦……
「──简单的死去吧。」
清淡而平静。
狄亚猛然跪倒在地。
(续)

作家的话:
我大笑了!!
如果昨天发的话,就刚刚好离上一篇满一年欸!!!XDD
我很怀疑,还有人记得他们吗XDD
歹戏拖棚这麽久,要死不死要活不活,很好玩啊XDD(←被抓烂
终於有动力把他们的故事收尾了,可以乐观表示9月底之前可以封箱收尾,我不要再写你们了!!我要去写凯尔和约瑟夫!!!写他们ㄎㄎ和ㄏㄏ和ㄨㄨ(说人话啊。
虽然很想写番外,不过还是先暂缓吧...这对纠结我太久了(?)
晚上或明天再更。
以上。




喵喵(35)

(35)
『──』
『怎麽了吗?』
『……不。没什麽。还很久吗?』
『再直走,转过那个转角……我能感觉到玛莉亚。还有那个小血族。』
葛斯与薇璐在黑暗中行走。
间或闪过几片大面积的光芒,映照出外面的景象,而後又回复一片黑暗。
外面的景象不若葛斯记忆中的模样。血迹、被破坏的墙面、尸块、没有任何人影。一路上的风景皆是如此。薇璐跟他说,这些全是狄亚造成的。
为了找出他。
『他几乎破坏了半个盟约宅邸。超棒的~要不是破坏到一半就遇到仿冒品,间接找到你,真不晓得另外半个会变成什麽模样呢。』
薇璐看起来很开心。
她自在的穿梭镜里镜外,轻松游走於黑暗中。她常常走到一半告诉葛斯「我和玛莉亚常常来这边看书喝茶唷」,或者喃喃道「母亲最喜欢这个房间」,也会突然停在某一片风景中,愣愣发了一会儿的呆。
那些时候,葛斯不曾打断。他知道他不能打断。那些是薇璐的回忆,珍贵的、无杂质的回忆。
他只是静静的陪著。
薇璐转头,看著沉稳的儿子。然後绽放微笑。
『你学得很快,比我想像中的还快。』
『那是您教的好。』
『不。镜子里的你是真实的你。力量在此无法隐藏。你能轻易的跟上我的脚步,很快就掌握进出的方法。虽然在此之前你从未在镜中行走,但你的身体记得这种感觉。你的「镜影」记得这一切,并反射在你的举手投足……真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在镜子里一起走过了……』
她与他是责罚家最後的血脉。
『我曾想像过无数次:我要教导我的孩子,一如我的母亲教导我。我要教他跨进镜子、教他在各种镜面中游走、教他认识完整的他自己、教他知道,拥有能够保护自己和所爱的人的力量,是一种荣耀……』
尽管再也不能回到过去。再也不能自由如往昔。可是她还是活著,用她唯一可办到的方式活著。薇璐带著葛斯。做著她曾想像过的一切。
『还能活著,真好。』
看著神采飞扬的薇璐,葛斯也回以微笑。
『是的。』他说,像是想到了谁般的愉快,『还能活著……真好。』
他们转过了那个转角。迎面而来的仍是一片黑暗。但从那片黑暗中,可以看出翠鸟蓝色的微弱光芒。
狄亚的通讯器。
薇璐和葛斯互看一眼。
『──事情结束後,再陪我来镜子里走一走吧。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
『好的。我也有很多话想跟您说……母亲。』
薇璐笑著,笑容灿烂一如春季里盛开的花朵。
她牵著葛斯的手,踏出了那片微弱光芒。
在踏出镜子的瞬间,她听到了玛莉亚久违的声音。
不若记忆中的淡定。带著出乎意料的惊诧。
「──为什麽?!」
「!!」
他们踏在盟约宅邸的大厅地面,一片宁静中,鞋跟敲击石板地的声响特别清楚。薇璐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祭坛前,一脸错愕的玛莉亚。葛斯第一眼看到的是跪倒在地,一脸不敢置信的狄亚……
「──狄亚!」
看著不寻常的对方,葛斯脸色立变!他马上找出耳坠,贴上对方的胸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对方拥进怀中。
「留下来。」
葛斯说,用力抱紧没有任何反应的对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如此慌乱。「留下来,狄亚·梵褚。留下来。留下来,哪里也不准去!」
「……呃……」
狄亚慢慢抬起头看著葛斯,那角度怎麽看都让人觉得既无辜又可怜,带著红润眼角的一点晶莹闪闪,为受害者形象大大加分。葛斯忍不住回想起当年对方的惨样,更加慌张。他不想再一次失去对方。他好不容易等到狄亚来,好不容易盼到狄亚找到他。他不要再分开!
被葛斯紧紧抱著,狄亚有几秒就只看著他,没有什麽动作。然後他抬起手,摸上葛斯的脸颊。葛斯记得那只手掌总是冰凉,但那冰凉现在只让他不安。狄亚张了张嘴,终於说出一句话。
「……我怎麽还活著?」
「?!」
葛斯愣了一下。对於还活著这件事情,狄亚看上去比他还惊讶。为什麽?
他转头看向祭坛前,理应已动用盟约之力的玛莉亚,发现她才是最惊讶的。
「为什麽?!」
玛莉亚不懂。她已经说了话语,要对方「简单的死去」。她满意的看著对方跌跪在地,伸手捏住左方胸口……然後就没了。
她看著金发血族讶异且疑惑的表情,看著他不解的望向她。
而她,无法回答这一切。
「你为什麽没有死?你没有盟约之星的庇护,怎麽能避开盟约的力量?」
玛莉亚不懂。真的不懂。尤其是看到站在眼前,静静凝望自己的银发女人,她只觉得更加混乱、更加无法思考这一切。
薇璐站在那,看著慌张的玛莉亚,等著她望向自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开心的笑了出来,对著玛莉亚快乐的挥了挥手。
「玛莉亚~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喔!」
「薇璐·责罚……!」
玛莉亚无法界定内心交错的复杂情绪。
难过、厌恶、愤怒、欢欣、惊慌、恐惧?好像都有也好像都没有。
她绝不承认其中有一种感情的名字叫做「怀念」。
薇璐依旧微笑著,愉快的迈开步伐。她的脚步轻盈,不花几秒就走到了祭坛下。她抬头,笑容满脸的说:「你再也无法伤害那个小血族罗。」
「?!」
「那个小血族,已经跟『责罚』牵上关系了。」薇璐说,指了指被葛斯抱紧的狄亚,神情爽朗:「『盟约与责法,不能以彼此的力量伤害彼此』。玛莉亚……那个小血族,已经是责罚族长认定的小媳妇了唷。」
言下之意很简单:虽然血族是恶魔,但只要族长认可,便可以划分为责罚的一部分。
盟约与责罚的规矩,同样可以套用在他的身上。
「谁是你的小媳妇──」
狄亚第一时间中气十足的反驳,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葛斯用力的抱紧他,表情严肃,让他下意识的收起声音。可是,「我真的不是她媳妇啊……我是血中皇族是豹是狮,上了战场谁看了我不是逃命……为什麽我要被说的那麽娘娘腔……」狄亚委屈的低声碎嘴。因为靠得很近,葛斯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委屈。他轻叹口气,亲亲他的发尾轻声安抚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好了。其他人不用理会。」
狄亚的精神振奋了一下,「那我把你介绍给我妈的时候,我可以说你是她媳妇吗?」
「……可以啊。」
「真的吗?!」狄亚眼睛亮了,一副精神抖擞样。
葛斯淡笑不语。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反正称呼不影响到底谁上谁下……
确认目前应该是脱离险境,狄亚评估眼前状况後想要闪人了。他不想成为盟约和责罚对峙的经典场面的一部分,只想带著葛斯赶快离开,久违的抱著他安稳的睡上一觉。他已经很久没有安稳的睡著过了。
但是他察觉到葛斯并没有那麽想离开。他正将注意力关注在玛莉亚和薇璐身上。狄亚想,反正也没差这几分钟,葛斯也已经在旁边了,如果葛斯想要从她们身上得到什麽资讯的话,自己就陪陪他吧。
「……原来已经知道了吗?」
解除疑惑,玛莉亚跟本没心思去纠正所谓的媳妇是指什麽。她只知道:一切都已经被发现了。
他们长年来的隐瞒,化为乌有。
「玛莉亚,你始终是瞒不过的。镜子只能反应真实。葛斯走进镜中的那刻,就是谎言被拆穿之时。」
「……我只知道责罚家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你们似乎永远无法乖顺。」
「责罚是镜中的盟约。如果我们个性如此,那你们又该是什麽模样?」
「……」
玛莉亚沉默了。薇璐歪了歪头,收起笑容。她看向对方的眼神不再愉快,而是……悲伤。
「──玛莉亚,我始终欠你一句道歉。」
「!」
薇璐有很多话想跟玛莉亚说。她其实很想好好拥抱玛莉亚。她是真的……很想念她。
她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那些误会造成了许多的悲伤,不只伤害了她们自己,也伤害了大卫、伤害了葛斯,甚至是那个小血族。她不希望那些悲伤继续留下。
让悲伤停在这里就好。
「我一直很想好好的跟你说话。可惜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拖延至今,才有了机会呢。」
「……」
玛莉亚冷凝著脸,没有回答。可薇璐知道,那是代表「允许」的意思。
她愿意听。
她愿意听呢……
「我知道葛斯的名字是你取的喔。」
「……」
「因为这是只有你和我知道的秘密嘛。只有你知道我以後如果生小孩,男生要叫葛斯,女生要叫拉凯儿。……我很高兴,你还记得这个秘密。」
「……」
「你以前常常骂我太天真,把一切都想的太过美好。我想你是对的。就是因为我以为这一切都没有问题,才会为了换得能跟你永远在一起,而去得到一个宝宝……」
「……!」
玛莉亚第一次,露出明显的愤怒表情。那是她的痛处。她开口的语气尖锐,充满了不信任:「什麽要跟我在一起,都是谎言。你只是为了伤害我。你明明知道我无法生育了。你明明知道大卫是我的丈夫!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为什麽你谁不找,偏偏找上我的丈夫?你知道这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吗?!」
「因为我想,你会愿意嫁的男人一定是你喜欢的男人。如果我要帮你生小孩,就要帮你和你喜欢的男人生小孩……」
「藉口……藉口!!」
她不相信。
她才不相信。
从小,薇璐就以戏弄她为乐。这些一定也是在戏弄她。
「我没有开口要你帮忙。我从来都没有开口,要求你去做什麽!你凭什麽猜测我的想法?你凭什麽做这些决定?」
「因为我想要帮你……」
「帮我?这不是帮我!这是在伤害我!」新仇旧恨一起涌上,玛莉亚无法控制她对薇璐的愤怒,「你害我蒙羞!你让他们说我管不住我自己的丈夫!你背叛了我的信赖、背叛两家多年来好不容易建构出的感情,一口气推翻!你为什麽总是那麽天真!为什麽不想想你这样做会伤害到多少人!」
「玛莉亚、我只是……」
「不要叫我的名字!不准叫我的名字!」
「玛莉亚──」
玛莉亚痛苦的捂住耳朵。她不要听她呼唤的声音。她这次不想原谅对方,她真的不想原谅对方。她不要听了、她不要看了、也不要想了。她好痛苦,一直都好痛苦。失去的痛苦、被背叛的痛苦、强迫自己割舍的痛苦……她始终忍耐,她不想认输。
可是为什麽你要出现,挖掘出那些痛苦?
她明明快要忘记的!
恨恨抬起头,玛莉亚怒瞪著薇璐。她的嘴开阖许久,做了很多下的深呼吸,才终於可以怒吼出她的愤怒。
「薇璐·责罚!──我最讨厌你了……」
(续)

作家的话:
(浮出)
昨天睡死了,ㄎㄎ。
再2回www




喵喵(36)

(36)
泪水至颊边落下。
玛莉亚注意到,为什麽自己又哭了。
她看著薇璐错愕的冰蓝眼眸。那双漂亮的冰蓝眼眸。那双眼总是只对自己笑的。
曾几何时,有谁与她分享了那抹笑容。
她默默的容忍著。她假装她什麽也不知道,安安静静的在床上休养生息。她不去听下人的耳语,不再去敲击镜面,也不愿意再与他人说话。她真正想说话的对象已不再以她为重了。
她试著释怀。尽管那很难做到,但她想,她或许做到了。
直到那个人兴冲冲的跑来,对她快乐的大喊说:我怀孕了。
……为什麽要那麽开心呢?
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怀孕了,不是吗?
你为什麽要故意去找我的丈夫?虽然我不爱他,但那是我的丈夫啊!
你是为了要报复我先前对你的冷落吗?
薇璐。
你为什麽要这麽对我?
……你为什麽要背叛我?
玛莉亚发现自已从来都没有释怀。她只是假装自己释怀了。
她被嫉妒蒙蔽了理智。她逼她的丈夫签下责罚的处决令,要他亲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她也要亲眼看著自己最重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逼自己将对方遗忘。
薇璐一死,就没有什麽可以动摇她了……
直到那个婴孩的降生。
薇璐和她的丈夫的婴孩,那有著薇璐的发、薇璐的眼,薇璐的容貌的婴孩。
从尸体降生的,诅咒之子。
那场屠杀让夏季里的耶路撒冷下了三天的霜雪。
而她的丈夫,从雪地里抱回那个孩子。他很冷静的对她说,盟约不能失去责罚一族。盟约是太过锐利的剑,需要像责罚这样坚硬的盾来护卫。
所以你的打算是?
培养新的护卫。这孩子将来会是盟约最强的守护者。
他,只是由盟约以血肉所饲养、并将在未来保护我们的,武器。
他们不给孩子半点亲情。他们不让孩子接触人群。
在夜半宁静中,她也曾为孩子小小细碎的啜泣心揪、且於心不忍。她不只一次的看著那个孩子静静的哭泣,却没有任何人能去抱起他、安慰他……但当她想到那孩子是由谁与谁所出时,嫉妒迫使她掩住了自己的耳朵、收回了她的手。
他们留下这个孩子,只是为了大局著想。她不该、也不能对这孩子有什麽感情。
她没有办法正视那孩子的眼睛。薇璐的眼睛。
那是多麽直接纯粹的眼。那让她觉得自己无比的丑陋与自私。
在薇璐死後,她交出了族长之位,搬离她原本的卧室,一个人住在别的楼层。整个盟约宅邸的镜子都被掩上黑布。虽然再也不会有人在镜子里头进出,但她就是不能忍受、不能忍受自己总会下意识的往镜面望去。
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
她永远不可能放下薇璐。
永远不能释怀。
她一直,都知道的……
看见玛莉亚流泪,薇璐大惊失色。她快步奔上祭坛,慌忙得想给她拭去眼泪……却触摸不到。
她的手直接穿越过玛莉亚的脸颊。
玛莉亚愣住了。她甚至没有时间反应对方的无礼。
「啊……」
像是碰触到伤口,薇璐快速抽手。她狼狈的看著玛莉亚,一只手伸出又收回,终究不敢再尝试。玛莉亚看著她,没有想到这个场景。「你……」
「……我死去的时候,逃进了大卫的眼泪里。我虽然活了下来,但已经只剩下很少很少的一部分、比镜影还要稀少的一部分……」薇璐勉强的开口,她本来不希望对方发现这一点,「在镜子里,我可以成为完整的镜影。但在现实……除了同族、除了恶魔,我……无法触碰到人类……」
因为她理应已经死去。
只是,用尽一切方法的、假装还活著。
她还有很多话想要说、还有很多事想要做。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玛莉亚……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我真的没打算伤害你的。」
「对不起,明明我要保护你,却一直让你受伤……」
「你说你结婚是因为盟约需要继承人。我就想帮你生个小孩,让你可以继续跟我在一起……」
「我不想你看著其他人、不想你对其他人笑、不想你对其他人好……那些明明都是我的,为什麽要有别人来跟我抢……」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不要分开……」
「玛莉亚……我爱你啊……」
说出心中最想说的话後,薇璐哭了,泪水从冰蓝色的眼里掉下。她努力的想要牵起玛莉亚的手,一如小时候道歉希望对方接受,却只能不断的落空。她是那麽希望可以好好的拥抱对方。但这份希望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她们无法回到过去。这就是现实。
「……!」
玛莉亚看著薇璐的手一次又一次的与自己错过。她颤抖著,不知道到底要做出甚麽样的反应。她应该要继续愤怒、继续憎恨、继续排斥对方的解释。她悲伤难过了那麽久,不该如此容易的被说服。
可是,当她看见薇璐哭泣、当她听见她的告白、当她看见她一次次的尝试牵起自己的手却再也办不到……她根本无法再对对方生气。
──似乎回到十一岁那一年。
眼前的女人,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连哭著哭著会开始打嗝这点也没有改变。
变得一直都是自己。不是她……
可是自己对她做了什麽?
她想:到底是薇璐该跟她道歉,或是她该跟薇璐道歉?
那麽,谁要跟大卫道歉?
谁又要跟葛斯跟他的伴侣道歉……?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谁是错、谁是对、谁是伤害者、谁是被害者?
而谁又是最後可以解决这一切纷扰的人?
「为什麽……」
玛莉亚艰难的开口。薇璐抽抽噎噎的抬眼看她,一边小小的打嗝。玛莉亚看著她,很久很久後,用力的吐了口气。
随著那口气,她脸上拒绝的线条消失了。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
「……为什麽呢。」
她的表情依然很为难。
「为什麽每次只要你哭,我就会觉得原谅你也无所谓呢……」
「!!」
那句话是一个让步。很明显的让步。薇璐的眼神整个都亮了起来。她著急得想要拉住玛莉亚的手,却只能一次次落空。看著薇璐又开始要哭出来的表情,玛莉亚头痛的揉了揉额际。
为什麽对方永远只长身高不长脑袋……葛斯不是很聪明吗?为什麽他的生母会这麽脱线??没道理啊……
「薇璐,回镜子去。」
「……什麽?」
「回镜子里去。」
「可是这里……」
唰!!
玛莉亚抬手扯开祭坛旁的黑布,露出後面的大片镜面。薇璐惊奇的看著那面镜子,忐忑的走了进去。她在镜子里看著玛莉亚在镜里镜外同时又叹了口气,然後,伸出了手。
镜里镜外的玛莉亚,同时向薇璐伸出了手。
薇璐惊呆了。她好一阵子只能看著那只手,不知道该怎麽办。
她颤抖著手,先是战战兢兢的触碰、而後慢慢的朝向上的手掌、交叠下自己的手掌。这次她的手掌没有再穿越过对方。她实在的握住了那只手。
她终於又牵到了对方的手……
薇璐感激的看著玛莉亚别开的侧脸,绽放出笑容。眼泪又蓄积在眼眶里,顺著脸颊流下来。
『玛莉亚……』她哽噎,激动的无以复加,『玛莉亚,我最喜欢你了、我最喜欢你了,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嗯。」
轻淡的回答,玛莉亚任著薇璐蹭著她的手背又哭又笑。她转过头不让薇璐看她的表情,声音闷闷的传来:「再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你了。」
『不会有下次了……不会再有了……呜……』
「……」
平复起伏不定的情绪後,保持著手被薇璐捉紧的动作,玛莉亚转头,正眼面对站在底下的葛斯与狄亚。她看著那双同身旁人一样的冰蓝眼眸。
盟约亏欠这个孩子很多。他们甚至伤害了这个孩子最重要的伴侣。如果葛斯恨她,她一点也不意外。毕竟没有她的授意,整个盟约不会真的对一个哭泣的孩子不理不睬。
葛斯静静的看著她,又看著薇璐。他看著她们,视线来回移动。
在薇璐伴随著打嗝的哭泣声中,葛斯终於开口。
「──我并不恨您们。」
「!」
狄亚伸手握住了他的。他看著狄亚,轻轻微笑,再转向祭坛上的玛莉亚。他曾经不懂为什麽他的父亲和母亲生下他,却不曾爱过他。但随著年纪渐长,他慢慢理解了那些小时候还不懂的事情。
「我还记得冬天里被放置在门口的外套和冬衣。虽然不是新的,但有好好的被烫过、清理过,穿起来非常温暖与舒适。我也记得每一天晚上,门口外都会摆著一箱书籍。那些书籍或许不是全新的,但是装订整齐、乾静,每日都不曾间断……」他回忆著,陈述著,慢慢梳理著思绪,「你们的确不曾给我过半点亲情。但你们从来没有为此让我挨饿、受冻、甚至无知。你们给了我,你们唯一能够给的……尽管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理解……但我相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仍然是爱我的。」
所以他不恨。
从书里,他学到世界上总有些事情不能那麽完美。他隐约知道他的父母对他有什麽复杂的情感。他不懂,也不为此埋怨,而是调适著、学著去理解。当他穿上那些衣服、当他翻阅那些书籍、当他吃著热腾腾的饭菜,从那些物质中,他学著去理解:那也是种爱的方式。
「席拉和莎莉补足了我某一部分的缺失。我知道她们的出现是你们的默许,而不是她所以为的『没有被大人发现』。当我决定去西班牙时,我也知道是谁压下了所有人的意见,让我得已去当地求学……」
葛斯认认真真的,仰望著玛莉亚,诚心的笑了出来。
「谢谢您,让我找回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
面对葛斯的坦承,玛莉亚只觉得很抱歉、很抱歉。
他们不能满足孩子的情感缺口,只能尽力满足他的物质需求。
因为最终都要利用他的力量,所以才会尽量让他能够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相较於他的理解,她是多麽的自私呢……
『玛莉亚,不要说喔。』
「!什麽……」
玛莉亚转头看著镜里的薇璐。薇璐轻轻摇摇头,微笑。
『葛斯真的不怪你。他跟我一起在镜子里走过,他在想什麽、他经历过什麽、他在乎什麽,我都能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是真的感谢你,让他遇到那个小血族。』
伤害已然造成,不能再用伤害去覆盖。痛苦一直以来,都只能用爱来弥补。
葛斯可以不去管之前他们对狄亚的伤害、不管他们对自己的禁锢,只因为现在他已经找回了他最重要的一切。没有狄亚,他根本无法那麽简单的说出那些的话语。
他也是人,也会生气、也会愤怒。可是恶性循环於事无补。
所以他选择原谅。
「……」
玛莉亚深深吐了口气。她侧头,看向葛斯身旁的金发血族。狄亚·梵褚。
他的执著引发了这场结局。应该对谁都算好的结局。
如果她也能保持当初的那份执著,今天又会是什麽样子呢……
「──狄亚·梵褚。」
「!」
突然被点到名,虽然知道对方拿自己没辙了,狄亚还是警戒的握紧枪把,把葛斯推到自己身後。葛斯笑著顺了顺他的背脊,让他不要那麽紧张。
两人的互动看在玛莉亚的眼里。
「带著他离开吧。」
「吭?!」
「带著葛斯·责罚离开吧。……盟约已经不会再束缚住他了。」
她看著镜子里的薇璐,虽然眼角带泪,却如记忆中愉快的对著自己笑著。
她知道,是时候把一切都放下了。
长年来的恩怨,可以放下了。
面对盟约族长的开恩,狄亚的反应很不如预期。
「──葛斯本来就不归你们管啊。」
「……什麽?」
狄亚护著葛斯,说得振振有词,「他是我的。带他走本来就是我的权利。」
「……」
「就算你不准,我也会带他走──我这次来,本来就只是要来把葛斯带走!」
尽管意外牵扯出那麽多的事情,不过血族对时间概念向来薄弱,他就不计较後面花这麽多时间看盟约与责罚算清总帐了。狄亚理所当然的揽著葛斯,气势凛然:「还有,他不叫葛斯·责罚。他以後要套我的姓氏,叫做葛斯·梵褚!」
『喂喂喂,小朋友~你这样把我放在哪里?』薇璐出声,表情戏谑,『我说了,责罚家向来只进不出。你只可以当我的媳妇,不然拉倒喔!』
「那是你说的,我又不用照做。葛斯没意见不就好了。……你没意见吧?!」虽然表现的义正严词,最後还是很不安的转头询问当事人。葛斯乖巧的摇头,十分配合。
「跟你在一起就好,姓什麽无所谓。」
你们看吧!!
狄亚骄傲的向祭坛上的女人们扬眉。他没有看清薇璐眼中的那点怜悯和看好戏的神情。
『……嗯,好吧,虽然没有媳妇,不过多个女婿也没差……』薇璐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秉持著身为娘家的义务,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你们什麽时候要生个孩子让我玩?我很期待喔~』
一句话,瞬间打焉狄亚的气势。
狄亚想很久,不知道要怎麽回答薇璐的问题。说「生不出来」感觉好弱啊、他不喜欢认输,可是说要生?呃……思来想去想不到最有力的回答,他求助的看著葛斯希望他解套,却恶寒的发现对方居然笑的异常灿烂。
葛斯笑容满面,拍了拍狄亚的腰侧。
「我也很期待喔~」
……干、你期待什麽啦!
血族再万能也不是什麽都办的到啊!!
终於事情尘埃落定,狄亚抱下在高处看了一回好戏的拉弥亚,在玛莉亚的力量下恢复了完整的健康。她的出现让薇璐又聒噪了好一阵子,一直逼问葛斯「这个长得很像又是女生,你要不要考虑换这个」,直接被葛斯打枪「不是狄亚我就不要」。
一旁的狄亚感觉,超爽。
他拉著拉弥亚在旁边研究起出去後的规划,留下葛斯与又走出镜子的薇璐待在一起。玛莉亚因为使用过太多次的力量,先回去房里处理接下来的烂摊子,以及给薇璐和大卫一个交待。葛斯看著自己的母亲盯著自己好半晌却不说话,不解的歪了歪头,也没开口打破沉默,只是等待。
「……你也算辛苦了呢……」
一开头就莫名其妙,葛斯没打断,等对方继续说。他的母亲个性其实不难捉摸,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要打断她的思绪,不然她绝对会想不起她原本要说什麽话。
「我以为你不会原谅的。」
「……什麽?」
「原谅他们啊。」薇璐指了指背後,概略指出「他们」是谁。她很佩服自己的孩子可以这麽大度的选择原谅,「如果是我,我绝对恨他们恨到底。绝对、不原谅。」
看著薇璐愤恨的表情,葛斯歪了歪头,想了一下。
他是真的觉得可以原谅,但必须建立在某个前提之上。「……不是狄亚的话,我可能也无法选择原谅吧。」
「呣?」
如果黑暗里的日子再过十年、如果狄亚迟迟没有找到他,那些等待的期望迟早会转化为化不开的憎恨,永远也无法去原谅。
他只是人类。他不是圣人。时间一长,他说不准自己还能不能如此坦然。
薇璐眨眨眼,接著大动作的叹息:「唉,爱的力量真的好可怕喔~」
「……母亲,听说您也是。」
「嗳,谁叫你是我生的,我们会像是当然的啊!」
薇璐斟酌了几秒,本来还想再说些什麽,还是决定不说了。说那麽多也没有用,那麽久以前的事情,而且葛斯的确看起来不在乎了。那她在乎也没什麽意义,乾脆就当作没发生好了。她抬手捏捏葛斯的脸。
葛斯乖巧的由著她。
两双相同的冰蓝眼睛对在一起。薇璐松手,改握住葛斯的手,用力的握了几下。
「──你要幸福喔。」
「……我会的。」
「不要再错过对方了喔。」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
「认识完整的自己,感觉如何?」
「……」沉吟几秒,葛斯才给出回答:「对於自己,我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那就好。」薇璐看起来很欣慰。
镜中的责罚族人可以共享记忆。尤其亲属的感应更为明确。他跟她分享了彼此的记忆,有些好的、有些坏的,但最後的最後,总是让人满意的。
「之後,记得要多来看我唷。你答应我会再陪我在镜子里走走的。」
「等稳定下来,我会的。」
「喔,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耶!」
薇璐拍了拍额头,走回镜子。几秒钟後又出现,手上多了一条银鍊。在那条银鍊上串著一个银色戒指,戒指上镶了一圈泛著冷蓝光芒的宝石。葛斯不解的看著,不懂薇璐的用意。
薇璐拿起那戒指,翻出内面给葛斯看。葛斯看了一眼,瞬间理解了这是什麽东西。
──在戒指的内侧,镂刻著他的名字。
薇璐腼腆的笑著。
「这东西,应该要你一出生就送给你的……对不起啊,现在才能交到你手上。」她下意识的摸著她的锁骨,像是摸著本来该在那的存在,「我的『责罚之戒』,跟著我的尸体一起被埋起来了。我後来试著去找,却怎麽也找不回我的戒指。虽然盟约也给了你『盟约之星』,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记得,你是责罚家的孩子……」她扭捏了几秒,偷偷抬眼瞟葛斯一眼。
「……我是不是真得很幼稚啊?」
葛斯哑然失笑。
「不。我不那麽觉得……」
薇璐解开鍊扣,展开银鍊,对著葛斯示意。葛斯领会的弯下上身,让薇璐帮他带上那条串有责罚之戒的银鍊。
他收下了由他母亲亲手交付、属於他的家族证明。他缺失的部分,全部都补偿回来了。虽然绕了很大一弯、跌跌撞撞,但是他不再跟以前一样,总觉得缺少了哪一部分。
全部都被补偿了……
薇璐看著银戒垂在葛斯的锁骨间,满意的笑了笑。她又抬手轻轻摸葛斯的颈侧。她的表情多了不舍。「你本来不该经历那麽多事情的……」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在乎。」
「嘛,也是。你有那个小血族了嘛~」
薇璐又一次取笑自己孩子的痴情,而後用力张开双臂。葛斯明白她的用意,向前一步,被薇璐拥抱。薇璐心满意足的摸著他的发,很开心。
她跟他一样,都被补偿了所有的遗憾。
「……记得喔,答应我的事情不可以忘记。」
「我会的。」
「生了小孩一定要姓责罚,不可以跟著对方姓喔。」果然薇璐还是很在乎,「我可以先帮你把责罚之戒打造好。孩子一生就先带上去、先抢先赢!」
「……」
葛斯决定保持沉默,带过这个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叮咛。
(续)

作家的话:
谁来阻止我想给他们写番外....!!
我想写小品了啦(哭
然後老话重提一下。
狄亚,我比葛斯更期待喔~~~~~(灿笑
以上!
Viper.




喵喵(37)

(37)
狄亚要带著葛斯离开了。
他没有说他们要去哪,只请薇璐开两扇可以通往任何地方的门。临走前拉弥亚很有礼貌的跟葛斯挥挥手说「姊夫再见,我家的赔钱货就麻烦你了」,马上被狄亚一脚踹进门中、外加一连串粗俗的脏话。
看著努力把持著那一点尊严的狄亚,葛斯真心觉得对方怎麽可以这麽这麽的可爱呢。
他跟狄亚一起并肩看著另一扇门随著拉弥亚消失,再跟他一起看向另一扇门。门一开好薇璐就跑不见了,想必是去找玛莉亚。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狄亚看上去很紧张。
「葛斯,」虽然表情镇定,但是那语气听起来就很不踏实,「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麽?」
「你永远都别想要摆脱我了。」
「……」
葛斯忍不住笑出声来,「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
「我只是跟你放话:老子这辈子就是要定你了,你以後想反悔想离开什麽的,我绝对不会让你走。只有你,谁都不准跟我抢!」
墨色的桃花眼非常认真,狄亚一字一句说得非常仔细,深怕对方听错。
「盟约不需要你。责罚不需要你。父母不需要你。而我需要你。」
「……」
「我需要你。我不能再忍受没有你的日子。那些日子很空虚,活著只是为了不要愧对於你留给我的生命。这样活著好痛苦。」像在自言自语,狄亚兀自说著:「我很难死去。我可以活著,一直到世界毁灭。但是没有你,这些日子都只会是煎熬。拉弥亚跟我说,我可以去追你的下一世。人类有轮回的权利,那个还是你。不过……这样的话,那些我曾与这一世的你共处的回忆,算什麽?」
血族拥有太过长久的生命。
无法死,无法活,是要用一辈子去克服的命运。
这命运太过寂寞。
太过寂寞。
狄亚从不觉得长久的生命是寂寞。他好不容易才懂得如何去享受永远没有尽头的时间,直到葛斯出现,他才知道为什麽会寂寞。他从来没和他说,他让他学会什麽是孤独。
这样的感觉,他只想从一个人的身上学会。
他不想去追葛斯的下一世。他想珍惜他曾与之共渡过的,这一世。
「从活到死,直到遇见你前,我从来没有『我非要这个不行』的想法。『不是这个就不行』,这想法於我本来非常陌生──然後,你出现了。」
一切都被颠覆。
本来只是因为很纯粹的理由而找上这人类。
却越来越无法放手。
不是这个人类就不行。不是葛斯,狄亚不要。
「我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最需要你的就是我。没有你,我连『狄亚』都不想当。没有任何进食欲望,正常的生理需求通通被我无视。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没有你……」
犹豫了几秒,狄亚决定还是坦白出他一直放在心底的那句话。
「葛斯。……Te amo。」
──面对那句突兀的异国语言,葛斯好半晌没有任何反应。
并不是他不懂,而是他没有预料会在这种时候,听到对方说出那句话。
Te amo。
我爱你。
狄亚跟葛斯的个性截然不同。一文一武,一静一动。但在面对「我爱你」这句话的态度上,两人却有著差不多的价值观。
不到最重要的时刻,他们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尽管他们都在内心里说了很多很多遍、举手投足间也泄漏了很多很多次,彼此也早已心知肚明。
可知道与听到对方说出口,是不一样的……
他们可以说很多次的「我喜欢你」。
但一辈子却可能只说那麽几次,我爱你。
葛斯说出口的契机,在於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对方。
狄亚说出口的契机,在於宣告他再也不会让对方离开。
「……」
沉默了好久、久到狄亚快要冲动说出「刚刚那句不算我要收回来」时,葛斯终於有了反应。
「作为回答……」
「吭?」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吭?!」
不顾对方的回答是好或不好,葛斯直接牵起狄亚的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
──耶路撒冷,伟大的宗教圣城,沐浴在晴空的晨阳下。
那是一个小小的、背阳角落。
或许是这个角落实在过於偏僻,所以没有任何路人经过这里。在这,只能听到远处路人走动踅响、以及树梢鸟雀吵杂鸣叫。
狄亚从踏出门口的瞬间,就丧失了所有的语言能力。
他看著眼下脚前一个小小土丘。在那上面,插有两个简陋的、树枝绑成的小小十字架。
葛斯松开他的手,在那个小小土丘旁蹲下。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土丘。他的动作就像在抚摸著什麽。
狄亚突然激动起来。
「你为什麽会知道这里?!」他的声音过於尖锐,一半惊恐一半怀疑,「不应该有人知道这个地方。不应该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对於他的问题,葛斯没有回答。他只是伸长手,直接拿起了两个十字架中比较大的一个──接著不意外的被阻止。他转过眼,看著狄亚严峻的神色,淡然道:「你明知道下面什麽也没有。」
「……是,我知道。」狄亚脸色铁青,伸出的手却没有收回,质疑:「但是你又怎麽知道,下面是空的?」
葛斯笑了笑,还是不说明,这次转而拿起另一个小的十字架。狄亚这次没有再阻止,只绷紧了肩膀看葛斯拿出自己的耳坠,开始在细细的树枝上刻划。狄亚看著他慢慢刻出几个字母。
Meow。
「『喵喵』。」
没有去看狄亚骤变的神色,葛斯自然的唤著,再将小十字架插回小土丘。终於他转头,正眼凝视狄亚。狄亚没有说话。
他在等,等葛斯告诉他什麽。
「……当我的母亲要带我走进镜子前,她提醒我:一但我选择走进镜中,我就必须坦然面对所有的我自己。」
坐在土丘旁,葛斯盯著那两个小小十字架,慢慢说了起来。
「我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六岁以前的一切都是听来的。他们说我贪玩爬高,结果从楼梯上摔下,发了几天的高烧後丧失了那天以前的所有记忆。我记得怎麽说话、记得怎麽走路、我可以如常生活,却怎麽也想不起来以前发生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这很正常。
毕竟不是每个孩子都会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记忆片段。席拉也对她小时候的印象不深,只记得爱她的爸爸、疼她的妈妈,还有柔软的草坪与温暖的阳光。
而他,什麽都没有。
像是在那天以前,他不曾活著。
他试著拼凑,却没有解答。他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但他就是认为少了什麽。
不是很明确的知道少了。而是一种感觉。
像是本来手里该握著什麽却没有。那种空荡的触感黏在掌心,不管洗手、用力甩,那触感仍顽固的贴覆在肌肤上,无法忽视。
一开始,他常常做梦。梦里有个谁,总是对著他笑的灿烂,总是对他伸出的手选择握住。只有在那个人的身边,他才发现:自己也是被需要的。
有人需要我。
我的存在有意义。
我对那个人,很重要。
冷淡的父母亲无法补足他的情感缺口。只有那个人能够办到。
他曾经抗拒过自梦中醒来。那个时候的他太小了,总以为睡得久一点,美好的感觉就能留长一点。慢慢的他才理解,美好的感觉留得越长,醒来的落寞就会越深。
再後来,落寞质变成恐惧。对那个梦的恐惧。久而久之,他渐渐地不再梦到那个梦,掌心空荡的触感也慢慢的被淡化。
等到再大一点,懂得更多、学得更广、并且认识了席拉後,他决定了一件事。
他想要去找「那个人」。
不管那个人存在与否,他就是想出去看看,去看书上说的是否是真的、去验证脑海里的猜测是否有可能,去体会更多的事物、认识更多的感情。
感情,是的。他缺乏感情。
长辈们都说他太过於淡漠与冷静,不像个孩子,不讨人喜爱。
他曾天真的想,他缺乏的感情可能就是被「那个人」偷走了吧。
只要找到「那个人」,他就能找回他缺乏的感情以交换长辈们的喜爱,也能彻底摆脱手掌上空荡的触感,以及永远无法忽视的不安全感……
他可以理解很多处境、可以明白很多身不由己,却始终不懂为什麽自己的不安全感会这麽严重。
席拉的陪伴没办法解决那种不安全感。不是席拉无法让人安心,而是一种依赖感。席拉是他重视的表妹,他不可能把所有的不安全感倾倒在她身上,就算她能够承受亦然。不是无法相信她,仅仅是……仅仅是他觉得,不是她。
葛斯伸出手,掌心向上。
沉默之中,狄亚伸手,让手贴覆在他的掌上。葛斯动了动手指,与对方十指交握。
对方的手带著偶尔会让他担心的冰凉,厚实、有点粗糙乾燥。那是一只强壮、长著武茧,属於武者的手。
不用拥抱。不用亲吻。
只需要牵著对方的手,待在对方的身边,安心感便存在。
葛斯不知道,狄亚是不是他所想找的「那个人」。毕竟一开始,狄亚对他的态度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熟悉。然而随著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能在他们的相处中感觉到安心与依赖。
他以为这一切只是碰巧。他的运气如此之好,在对的时机遇到对的对象──直到他随著薇璐走进镜子。
「狄亚……」
「干嘛?」
「你知道我走进镜子里时,第一个看到的是什麽吗?」
「……是什麽?」
面对狄亚认真的反问,葛斯微笑。
「是你。」
「我?」
「是啊。你穿著和你现在差不多式样的军服,站在我的面前。你笑著,愉快的对我说:『我就做你新的喵喵吧』。」
──金色毛皮的猫咪与山丘上的十字架。
他画给席拉的卡片。
原来一直都不曾忘记过。
「『要一直宠我一直爱我,比你对旧喵喵还要珍惜我。记住:你只要认了我,我就绝对不离开你』……」看著一脸震惊的狄亚,葛斯一字一句的覆诵。狄亚从没跟他说过这些话。可是他知道,为什麽狄亚会对自己说这些话。他握紧狄亚的手,最後轻淡的补上一句。
「我已经想起来了。你不能跟我说你不记得……『狮子先生』。」
(续)

作家的话:
......
...突然觉得「狮子先生」这个称呼有够情趣的(来人啊赏这人一丈红
计算又出包了,本来想说38可以打出END三个字,结果我看应该会跑到40也说不定www
好想写番外~好想写番外~~(?)
等下班回家润完另外一半可以再贴39(似乎是爆了甚麽料出来。
Viper.




喵喵(38)

(38)
──狄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假的。
他看著葛斯领自己来到回忆中的地方。
他听著葛斯对他说出回忆中的话语。
狄亚仔仔细细的看著葛斯的脸。
那张脸看上去跟平常无异,他却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上下打量。他不知道要怎麽对葛斯刚刚的那席话做反应。他其实知道那番话语下代表的意义,可是他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相信。
他活了很久,看了很多。这件事情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地方於他,是有意义的。
那个十字架於他,是心碎、是哀莫大於心死。
他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他命定的主人。
那个白白小小的孩子,那个总对他轻轻微笑的孩子──那个在最後,因为他而死去的孩子。
他从没和任何人、任何血族提起过这段过去。连葛斯、拉弥亚,他都不曾提过。
他仍记得看到那孩子死去的时候,他是多麽的憎恨人类。
他仍记得他走上刑场,抱下小小身体时手臂里的重量。
狄亚曾经怀疑过葛斯跟那个孩子的关系。唯一可能会有关系的情况又不合常理。
不过,现在葛斯说的这些……
「──怀疑我为什麽活著吗?」
「?!」
从狄亚的表情,葛斯就能知道他的疑惑。他抬手摸上自己的颈侧。那个地方没有任何伤口,白皙且平滑。
然而事实上,那个部位的确曾被锋利的斧头,毫不留情的砍断。
「镜子。」
「……吭?」
「应该说,是镜面。盟约的斧头,不是使用一般的材料。──盟约的斧面,能够反射人像。」
或许是本能。
年幼的他在斧刃落下的瞬间,与斧面中倒映出来的镜影互换──他仓皇倒在斧面的另一侧,看著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代替死去。他感觉到脖子很痛,但只是痛。他的脖子没有被砍断。只是一直很痛、很痛,喉咙乾的像有针在喉里戳刺。他想著他不想痛了,然後就真的不疼了。
小葛斯躲在斧面後,小心翼翼的看著那个死掉的自己。他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情,只知道自己安全了、还有不可以被发现。他安安静静的躲著,看著人群散去,看著尽头被血红染色的平台慢慢又变为暗褐色……接著他看见了他。
喵喵。
他看见了他的喵喵。
他看著他不敢置信、看著他愤怒、看著他难过。他跑到他的身边不断呼唤他:喵喵,喵喵,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然而他的喵喵置若罔闻。他看著他给那个死掉的自己接上脖子,然後抱起他离开。
他只想著,他要跟紧对方。
他一路跟著,走到他们初遇的小土丘。他看著他将那个死掉的自己埋在旧喵喵的旁边,再给新的土丘插上另一个小十字架。他一直想引起对方的注意,却只能站在新坟的旁边,目送对方的背影远去。
小葛斯不懂为什麽。他没有跟上对方,他想去看看那个死掉的自己。
他跨过了另一片散发微微亮光的窗口,与那个死掉的自己面对面。他尝试著去触碰,却一直被看不见的墙壁挡住,只能徒劳的将手撑在半空中,慌张的哭了起来。
会不会再也没有人可以看见自己了?
是不是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他了?
他不要。他不要……
第一次,小葛斯在心里认真祈祷。虽然死的不是他,可是他的喵喵并不知道。他的喵喵看起来很难过、很难过。他不想要他这麽难过。
如果明明没有死掉,却再也不能跟喵喵说话、不能待在他的身旁,那他宁愿不记得喵喵。如果需要付出什麽才能交换,那他可以忘记喵喵、忘记今天以前的事情……他想要离开这个安静的地方,回到他原本在的地方。
忘记喵喵,还可以再想起来。只要还可以找到喵喵。
可是如果回不去原来的地方,记得喵喵也没有用。喵喵不知道他还在,他也不知道怎麽跟喵喵说。他甚至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他想回去、他想回去、他想回去。
抽抽噎噎的哭著,小葛斯紧靠看不见的墙壁,不知不觉的睡著……
──等他下次醒来,已经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了。
父亲来看过他,母亲远远的望过他。他们对於他的态度一如以前冷淡。
他回到他原本在的地方。
代价是遗忘所有在醒来以前的记忆。
「……」
沉默了很久,狄亚终於艰难的打破沉默。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当年,我在这个地方遇到的那个小孩?」
「我也很意外。」葛斯坦言,「原来我在那麽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
狄亚又沉默下来。没有多久,他开始发飙。
「干!!」
狄亚用力捏紧葛斯的手,承认自己非常的火大!「什麽叫做忘记我没关系?什麽叫做只要还可以找到我就没关系?你是白痴吗!!你都没想过如果找不到我的话,就真的会再也想不起我、再也想不起你对我做过的承诺了吗?!」
葛斯完全不意外对方的暴怒。应该说,有这种程度的暴怒,葛斯才觉得放心。他无视对方捏紧自己手掌的力道,好言相劝:「六岁的孩子不会想那麽远……」
「我不管!谁管你几岁!答应我的事情没做到就算了,居然还敢忘记!!」狄亚坚持年纪不是问题,有没有心才是重点,继续怒气冲冲,「你明明想起来了,还没有马上跟我说──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比对旧的喵喵还要珍惜我!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一直疼我一直宠我、比对旧的喵喵还要好上千万倍!这样谁要当你的喵喵!我不干了!!」
「狄亚──」
「不干了!我是豹是狮才不是小──」
愤怒的话语被强迫中止。
葛斯一把扯过狄亚让他倒在自己手臂中,霸道吻掉後面的怒骂和脏话。狄亚不甘心如此轻易被压制,偏偏又无法拒绝对方亲吻自己的感觉,只能火大瞪著眼前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以示抗议。
无视他的抗议,葛斯牢牢抱紧狄亚。他知道对方并不是认真的在说那些话。如果真的生气,狄亚不可能推不开他、不可能还让自己吻他。以力气来论,狄亚远胜於他,没那麽容易让他压制住。
「……不当喵喵也没关系啊。」
带著点撒娇性质,葛斯将头靠在狄亚颈侧,示弱的微微蹭著。「当狄亚就可以了。」
「……干,狄亚也不当了啦。」
「可是你说过,只要我认你,你就绝对不离开我的。」
「……」
「你还对我说过,等我长大,你要娶我当新娘。」
「……」
干!
狄亚再度被击沉。
是,他是说过,可是他那时候不知道六岁的小孩长大後会变得那麽不可爱啊!
葛斯小时候多可爱啊,漂亮的像瓷娃娃,软软小小、抱起来还有点奶香,一双冰蓝色的眼睛衬著淡银色的睫毛,每眨一下就可以慑一次魂,更遑论对方仰望的角度多麽让人满足,彷佛自己是对方最重要的支柱,无法缺少……
所以他才会脑热说要娶他做新娘啊!
谁知道小孩长大後,根本就不适合当新娘啊!!
「呐,不当喵喵也不当狄亚,也是可以。」
一边欣赏狄亚变化多端的表情,葛斯一边亲切补充:「不要我当你新娘的话,你就直接当我的新娘吧。」
……干!
你好不好意思、几岁的人跟几岁的血族说这种蠢话?!狄亚在内心不耻,却很快就转移了愤怒的对象。
薇璐·责罚,你这臭女人,你干什麽把葛斯带进镜子里啊啊啊啊!
虽然他想起了喵喵、想起了以前,这些让自己觉得很高兴,心里的疑问也可以放下,但是什麽都知道的葛斯变得很不可爱啊啊啊!
为什麽你看起来很蠢,却可以生一个智商那麽高的小孩?!这是诈欺──
暴走归暴走,埋怨归埋怨,成为吸血鬼後狄亚的适应性得到了显著提升,很快就调适过来,接受了所有的事实。
他的主人只有一个。虽然曾经死过一次,在阴错阳差下却仍然活著,再一次让自己遇到。
他的主人其实不姓盟约。他的姓氏其实是责罚,出自於盟约,比盟约强大、却被盟约灭族的诸神血脉。
他的主人已经学会怎麽运用他的天赋──啊干,以後屋里所有有镜面的东西都要盖起来或收起来……
「挣扎也没有用喔。」
满足的抱著狄亚,葛斯执起狄亚的手,看著对方无名指上由自己亲手套上的钢戒,笑的无比开怀。
「以後你不管跑去哪,我都不会再找不到你了。」
责罚的天赋比盟约的还有实用性。看来要常找时间回来,多学习几招。
「……我拔掉看你怎麽找!」
恶狠狠的呛著,狄亚比葛斯还清楚,自己绝对不会把那枚钢戒拔下。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可他比谁都还在乎那枚钢戒的意义。那是葛斯送他的第一个物品,也是他第一次从爱人身上得到的礼物。
亲了亲狄亚脸颊,葛斯愉快的用力抱紧对方。他以对方最喜欢的角度仰望著,笑著说:「以後我就跟定你了。」
「哼!」对方一脸理所当然,「除了我,你敢跟谁我就打断你的腿。」
「不可以让我饿肚子喔。」
「跟著我,你需要担心的是吃不完。」
「那麽,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狄亚想了想,马上决定方向。他肯定的回答葛斯:「秘密。」
葛斯眨了眨眼,「秘密?」
「认命点,乖乖跟著我走吧!」对方一直仰望自己的角度显然很对味,狄亚的心情好了起来,「我走到哪,你就得跟到哪。我们一路用旅行的方式过去那吧!」
他满意的看著葛斯愣了几秒,而後开心的仰首吻他。
葛斯一直很想要进行长时间的旅行,在国与国之间游荡。之前的他没有时间,现在的他多的是时间。
有狄亚在,一路上也不用担心什麽身外之物,他只要负责享受就好。
狄亚有的是方法让他们可以直接到达目的地。但他愿意选择最麻烦的一种:因为他懂他,他想让对方开心。
「狄亚……」
「干嘛。」
「Mwen renmen ou。」
「……请讲我听得懂的话。」
「那,Aku sampeyan?」
「你欠揍吗?」
「Nakupenda……」
「说英文很难吗?!」狄亚准备再度发飙。
葛斯笑得好快乐。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对方,终於愿意用英文说:「我肚子饿了。」
对他突然表现的合作态度,狄亚表示怀疑:「你刚刚都在表达你饿了?」
「是啊。」
「……」尽管仍然心中存疑,不过狄亚习惯优先考虑对方的生理需求。反正刚刚那些发音他都记下来了,再回去问队上的翻译官就能知道葛斯是不是又唬他……
拉著葛斯起身,狄亚又看了对方一眼。葛斯笑著歪了歪头,用眼神询问对方怎麽了。
狄亚没有说什麽,拉著对方的手,离开了这个僻静角落。
……其实也不用问翻译官。
只要看著葛斯的眼睛,就能知道刚刚他说的那些是什麽意思。
那是如此好猜的一句话。
「狄亚……」
「干嘛啦。」
「你在想什麽?脖子突然变好红……」
「──罗嗦啦!!」
(续)

作家的话:
傲娇的喵喵,萌的我一脸血......
再一回就可以把坑填掉了,我们可以明年见吗?XD
(马上被打爆)
Viper




喵喵(39)END

(39)
阳光照不进的暗巷中,有著耀眼金发的英俊男人正不耐的来回踱著步。他墨色的双眼中慢慢浮现不悦,脚步亦发加快。但奇怪的是,虽然他已算踱步如飞、他的上半身却没有丝毫颤动,也没发出任何脚步声。
在他闻风不动的手臂中,有著一个长相甜美、亦拥有一头与男子相同的金发,正兀自酣睡著的小小女孩。
身後不远,斯文脸庞上镶著一对冰蓝色眸子的男人正走近。在他的锁骨间,装饰著冰蓝宝石的银戒一闪一闪的映照著光芒。
「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歉意浮现在嘴角的笑上,蓝眼男人在金发男人面前停下脚步,接过他怀中酣睡的可爱女孩,目光非常温柔。「她还好吗?」
「好!好的不得了。我还是不会抱小孩这种软绵绵的东西,好像随时会摔在地上烂掉。我宁可去抱手榴弹。」终於抛开烫手山芋的金发男人忍不住小声抱怨,看著小女孩的视线却有著他没注意的温和情感。「对了,那边都还好吧?」
「我以为你知道的。你们的消息不是都很灵通?」蓝眼男人笑开,脸上有著阳光般和煦的温暖笑意。
「『席拉』接下盟约之星,成为现任族长。」
金发男人瞪大眼,「吭?你那个表妹?她不是不能说话了……」
「母亲帮她找回了声音。」
「……差点忘了你妈那作弊的能力……」金发男人懂了,还是不放心的问:「她办得到吗?她之前都没接触过吧?」
「席拉很优秀的。她本身就出於宗族,虽然她的母亲不是长女,但她的确是我这一辈份的『长女』。她的接任是必然。」清楚分析给对方听,蓝眼男人觉得这安排挺不错,「我的『母亲们』都同意由她执掌盟约。她们的同意是最正当的理由。」
「哼……用膝盖想都知道她们会同意。」金发男人鄙夷的啐了一声,举手拉过蓝眼男人霸道的抱著。那动作有些过於突然,本来熟睡的小女孩忽然噘了噘嘴,长而浓密的金色睫毛扇了扇,唰的睁开一双比蓝眼男人更透明乾净的冰蓝眼瞳。
抱著小女孩的男子低下头,回望她还带著迷糊睡意的眼,轻轻在她光洁柔嫩的脸庞上软软一吻。
金发男人带著醋意,怒瞪对方。等对方注意到,他仍然死死瞪著,没做任何动作却意求明确。蓝眼男人笑著叹气,倾身在对方绷紧的脸颊上讨好的印上一吻。他看著对方立刻就心情大好的模样,忍住赞美对方「好可爱」的冲动。
金发男人突然想到什麽,正色问:「你有跟你妈说吗?」
「……说什麽?」
留著略长指甲的手指著对方怀中的小女孩。蓝眼男人会意过来,点头。
「说了。」
「你说了?!」金发男人瞬间变得很紧张,他揪紧对方的袖子逼问:「你怎麽说的?」
「怎麽说的……」
愉快欣赏对方的紧张模样,蓝眼男人给出答案:「秘密。」
「秘你妈啦密──呃。」
在骂出脏话的同时,金发男人看到对方瞬间冷下来的脸,惊觉自己犯了大忌。他看著对方马上捂住小女孩耳朵的手,再看著小女孩天真无辜的笑容,再看回对方严肃的表情,只能乾笑。
「欸……她没有听到,这次不算吧……『葛斯』?」
盯著对方,葛斯眯起蓝眼,爽朗灿笑。
「一句脏话,一个动作。『狄亚』……今晚,你好好期待吧。」
「干──」
「两个动作了。想加码吗?」
「……」
狄亚再度被击沉。他也只能被击沉啊,妈的!!
看著狄亚颓然靠著墙壁,挫败到无以反击的可怜模样,葛斯自觉自己欺负够了,可以讲正事了。「我没有说『她』是怎麽来的。你放心。」
「……」
狄亚转头,表情幽怨,活像被主人抓去剃个精光的猫,「这句话能信吗。」
「你有选择吗?」
「……」干,好像也没选择。只能信了。
葛斯被对方的表情逗乐,笑了起来。他空出一只手去揉乱对方本来就乱翘的金发,宠溺之情溢於言表,「相信我,她怎麽逼问我都没有说。我只说出她的身分……」想起刚刚的情景,他忍不住笑得更开心:「母亲说……如果盟约知道这小孩是谁和谁所出的,只怕会轰动整个耶路撒冷、挑战整个诸神血脉。她很期待那副场面。」
「哼……你妈就爱看热闹。」狄亚翻白眼以示抗议。他每年都会陪葛斯回来一趟,第一年傻傻陪他进去,马上就吃尽苦头:葛斯他妈根本是标准的孩子王,一秒不恶作剧会死一样,将他从头整到尾……
明明血族没办法成映於镜中,薇璐·责罚就是有办法换著方法整他。虽然他十分怀疑葛斯有九成的机率是帮凶,可是苦於没有证据,只好坚信他没有涉案。
越看越觉得,要不是葛斯父系的血统优良,就是基因突变……
责罚家的基因结构也太可怕,希望这种结构不会遗传……
狄亚盯著又开始揉眼打起小小呵欠的小女孩,暗自祈祷她长大不会变成另一个薇璐。
安抚性质的拍拍怀中女孩,葛斯知道是时候回家了。他温柔看著她,轻声问:「外面有趣吗?」
小女孩还不会说话,也不懂对方在问什麽,但是对方的声音於她就是愉快的存在,她绽开灿烂笑容,蹭蹭葛斯宽厚的胸膛,又小小打了个呵欠。
狄亚终於看不下去,从对方怀里把占尽好处的小女孩捞了回去。太失策了!他在心里扼腕,觉得自己的权益大大受损,非常吃亏。
小女孩不觉得换人抱有什麽不好,抬头看看和自己长相神似的狄亚,她笑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一样撒娇的蹭蹭对方。
不管是谁,她都很喜欢。
「……狄亚。」
「干嘛?」
并肩走在回旅馆的路上,葛斯突然想到什麽,呼唤对方。正努力抱好小女孩让她不会滑下去的狄亚回望,看著对方冰蓝色的眼里温润如水,满是感情。
「Volim te。」
「……」
狄亚回以死鱼眼,觉得自己快对这行为麻痹了,「你玩不腻吗?」
「Kuv hlub koj。」
「喂──」
「喵喵。」
「……你到底要干嘛──」
「我爱你。」
「……」
那双冰蓝色的美丽眼眸因为笑容而明润灿烂。葛斯笑著,带著一点害羞,揽过狄亚的肩,主动亲吻对方。在唇与唇相交间,葛斯听见对方的声音低低响起,带著感情,带著一点他想抱紧对方的温暖。
「……葛斯。我也是。」
***
另一方面,盟约宅邸。
「玛莉亚!玛莉亚~~!」
「……说了多少次不要在走廊上奔跑,那样很不礼貌……薇璐。」
放下手上茶杯,玛莉亚盯著一路狂奔到自己面前笑的好快乐好快乐的薇璐,不懂为什麽对方的情绪如此高昂。「葛斯不是每年都会回来找你?他这次回来已经是第三次了。你在激动什麽?」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喔──!」薇璐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她必须要找人分享她的喜悦!玛莉亚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捉住玛莉亚的手,热情的大声宣告!
「玛莉亚,我有孙女了喔!!」
噗!
一旁的席拉没有忍住,喷出了口里的茶水。
玛莉亚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听见这奇妙的宣告後,她冷静的放下茶杯,给现任的盟约族长递过纸巾,再拿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最後转向乐不可支的薇璐。
看对方蹦蹦跳跳的开心模样,不像是假的。
对方也不会突然编造自己有孙女的谎言:严格来说,她根本就不会说谎。
考量到刚刚葛斯的来访……
「有孙女,值得庆贺。那代表盟约一族不用担心无人可接任族长,但是……」她依旧是无比沉著优雅,连声音都很稳定,「那个孙女,是葛斯和谁生的?」
「还有谁?!还能有谁呀!」
薇璐的声音根本就是在尖叫了,足以想见她有多兴奋,「只有那个小血族啊!!他给了他一个宝宝唷──!!」
锵啷啷──!
玛莉亚和席拉,同时打破了手上的茶杯。
                            ────END
作家的话:
於是,隔天全盟约的人都知道了(笑)
小喵喵你就认命吧,你有一个这麽宠你的主人,你不吃亏啊!!
《喵喵》的故事到此告一个段落,感谢从当初就一直坚持到现在的朋友们(XD),我知道我陪部分的你们从高中毕业,来到大学,差一点又要陪你们大学毕业 XDDD
写完《喵喵》後,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开新坑,不过会努力的把番外补上来......
关於里面一些没有交代到的部分,请容我番外补完-/-
凯尔跟约瑟夫的限制级(好奇有多少人认为谁攻谁受)、葛斯和狄亚的育儿乐(对狄亚来说比较像恶梦),还有很多族繁不及备载,就让我陪你们到大学毕业吧!XDD
(陪到研究所毕业就有趣了)
《喵喵》的故事让我很愉快,虽然过程壮烈(写了删删了写之轮回),但因为写了太多的经验进去,真得很犹豫要不要写完...甚至一度想说乾脆结尾就写「金发男人孤身站在某个没有名字的墓碑前,放下手里每年都会献上的花束」,好像也不错齁wwwwwwww
葛斯再这麽威能都是人类啊,会老会死,这点我坚持。
我是大叔控我怕谁!!(又被抓烂
接下来的重点会摆在「无名岛」,今年的目标是把这个写完...
那个更壮烈怎麽办XDDD
最後,感谢各位对喵喵和他主人的喜爱,希望这尾声没有让你们失望www
明年见!(被绝交 ←开玩笑的XDD
Vi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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