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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VIP]恶徒 第二部 BY 尼罗 (点击:935次)

[VIP]恶徒 第二部 BY 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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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徒 第二部 BY 尼罗
雨林归来
一九五一年,四月。
邵光毅副官用一根长竹竿挑着两桶水走入顾宅院内,这时正是缅甸的旱季,太阳明晃晃的当头照下,日光里面仿佛带了毒,能把这些来自北中国的士兵们晒出油来。
邵光毅穿着一身洗白了的军装夏服,衬衫整整齐齐的束在裤腰里,下面却是赤脚踩着木屐。将两大桶水放下来摆在墙根下,他抬腕看了看手表,发觉已是下午一点钟了,就迈步走入楼内,从里面拎出一只奇大的铁盆。
他有条不紊的将桶中井水注入盆中,又把毛巾香皂等物尽数搬运出来。这时海长山的脑袋忽然从二楼窗子中探出来,见邵光毅在楼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就咧开嘴“嘿嘿嘿”的笑了一气。
邵光毅没敢抬头,权当听不见。
海长山清清喉咙,居高临下的问道:“我说邵大总管,你这么早就开始准备呀?咱军座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啊?”
邵光毅一听海长山又把自己当做大内总管那么称呼,就苍白着脸抬起头,有气无力的答道:“刚才……传令兵送信……说是已经骑马出了森林,很快就能到家了。”
海长山听了这话,不由得抬头远眺。在丁达这种地方,二层楼的高度足以让他一望无际的俯瞰四野;而眯着眼睛张望片刻后,他果然看见一队人马络绎的出现在了丁达边缘。
“看见了!”他欢喜的大叫一声:“妈的可算是回来了!”
邵光毅一听这话,就立刻加快动作速度,一路小跑着从楼内拿出水杯牙刷以及一个装满茶水的搪瓷缸子。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响起来,他把那些零碎什物在砖地上摆好,而后从裤兜里掏烟盒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划着火柴后深吸了一口。
一口烟还没有呼出来,顾云章带着杜楚夫大踏步的走进来了。
邵光毅迎上去低低的问候了他一声,随即把口中的烟卷取下来送到顾云章嘴边。顾云章就着他的手连吸了几口,而后扭过头咳了两声。
邵光毅把余下的小半截烟又叼回嘴里,扭身把那个搪瓷缸子端给了顾云章。顾云章咕咚咕咚的大喝了一通,总算解了这一路的干渴。
而在他痛饮之时,邵光毅就为他把牙膏挤在了牙刷上,杯子里也倒入了漱口用的清水。
顾云章这是从森林里走出来的,浑身上下脏的不像样子,大泥猴似的。此刻他蹲在地上专心刷牙,而杜楚夫就脱了上衣长裤,光着膀子喝掉了顾云章剩下的茶水。
顾云章照例在院子里脱了个一丝不挂,拿着毛巾往身上撩水擦洗。这时海长山穿着个大裤衩下来了,迎面见顾云章精赤条条的站在墙根阴凉处,肩膀和脸上都被晒的脱皮,就走到近处倚着墙站住了:“我说军座,你可再别往那野人山上跑了。咱好不容易才走出来的,你现在怎么还总回去?那地方多吓人呀!”
顾云章湿淋淋的转向他,眼睛都被水迷的睁不开:“多走几趟就认路了。”
海长山叹了口气:“认路又怎么样?咱们又回不去。”
顾云章拿了块香皂从头到脚的涂抹一气:“万一丁达住不久,咱们总得有个退路。”
海长山一听这话,倒是有些肃然:“这个……不能吧,土司不说话,谁还能撵咱们吗?再说土司也不是咱们的对手啊。”
顾云章摇摇头,甩出一圈肥皂沫子:“不是那个话,毕竟上面还有缅甸政府呢。蔡师长说咱们这叫非法入境,不占理。”
海长山抬手挠挠头:“那怎办呢?”
顾云章用毛巾劈头盖脸的擦下去,一把就撸出了张干干净净的面孔。眼望着海长山,他因为心情还不错,所以语气十分和蔼的反问道:“那我怎知道呢?”
海长山哑然片刻,后来又老调重弹的说道:“我说,你可别再往山上跑了。自从你大前天走后,我这心就一直悬着,生怕你死在那里面。你说你要是喂了蚂蝗蟒蛇,那我可依靠谁去?我都没人可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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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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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尼罗文,你永远不可能在第一部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攻!
这世上终究还是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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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清迈生活




170.降服术
一九五七年五月,清迈。
陆正霖这两天早睡早起,和公鸡一起睁眼——公鸡睁了眼就要打鸣,他不打鸣,他在朦胧晨光中摆弄顾云章。
顾云章目前是能吃能睡,养的一张面孔白里透红,身上也略略的有了肉。此刻他仰面朝天睡得正酣,双手上扬摆在两边枕畔,正是一个投降的姿势。
昨夜里他可是真投降了,光着个汗津津的身子蜷在床角,陆正霖一靠近,他便伸腿去蹬,又是喘又是笑,脸蛋红红的,死活不肯和对方“再来一次”。陆正霖哪里舍得强迫他,不过一时起了淘气心思,故意一扑一扑的吓唬他,末了才抖开一床毯子,上前将他一把裹住抱在怀里,不由分说的滚倒在了床上。
陆正霖以肘支床欠起身,抻着脖子凝望了顾云章片刻,见他是小白脸儿,小尖下颏,那五官眉目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处处都标致清秀,无论如何不像军人出身,倒仿佛是个从小享福、娇养半生的少爷!
陆正霖就觉着顾云章这模样招人爱,看到后来他忍不住了,竟是轻手轻脚的拉下薄毯,又将对方身上那一件宽松睡衣向上高高掀起,然后便低下头去噙住了一侧乳 头——也没用力,只稍稍一吮,就觉着口中这东西已然小樱桃似的硬挺起来,同时上方响起了一声浅浅的叹息:“嗯?”
顾云章睡眼朦胧,半梦半醒的知道陆正霖又不老实了。抬手拍了对方那伏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他含糊斥道:“别闹,睡觉。”
然而他越斥,陆正霖越是要闹。两个人在那大铜床上纠缠许久,缠着缠着就抱做了一团,开始嘁嘁喳喳的说话。那陆正霖直盯着顾云章的眼睛,微笑着低声问道:“昨晚儿你咋那么没本事呢?我也没怎么使劲儿啊,这给你吓的,还满床乱躲上了!”
顾云章当即闭了眼睛,装聋作哑。
陆正霖探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哎,你说你是喜欢狠一点儿的,还是喜欢轻一点儿的?”
顾云章这回在陆正霖怀中奋力一拱,转身背对了他。
陆正霖从后方抱住了他:“我也怕弄疼了你,可一到那时候就昏了头。下次我要是再混蛋了,你就狠狠给我一嘴巴。”
顾云章这时喃喃的出了声:“昨夜里……我打过了……你还是不听话。”
陆正霖笑出声来:“就你那小力气,跟拍蚊子似的,我还以为你摸我呢!”
顾云章蜷成了一团:“我摸你干什么?”
“我以为你那时候特别稀罕我,非得摸摸我的脸么!”
顾云章觉着陆正霖这话着实很不要脸,就笑着没言语。他不出声,陆正霖自会去逗着他说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扯淡许久,后来见窗外天已大亮,这才各自起床,洗漱更衣。
吃过一顿早饭后,顾云章坐在楼前的台阶上,旁观陆正霖喂狗扫院子;而陆正霖一边劳作,一边就想起了正事儿:“哎,我说,咱们过两天就搬到城外去住吧!这洋楼公馆我实在是打扫不过来啊,雇佣人又太不合算,你说呢?”
他这话其实是正理——这所位于清迈城内的豪宅虽然华丽宽敞,几乎容得下一个家族居住,可是对于无牵无挂的一对单身汉来讲,就有些过于空旷了。要说是先前太苦,想要过来先享一享福呢,那自然是可以,不过眼看着这福已然享了两个多月,全城的风光都反复浏览过多次,该吃的吃过该喝的喝过,应该也算是足够了。
再说陆正霖好干净,守着这样一座小楼,不由得就要四处洒扫除尘——这可真是比种地扛枪还辛苦了。
前一阵子陆正霖曾经出城查看过自己购下的那块田地——出城后若是乘坐马车的话,大概要走上大半天。山区之中的土地自然肥沃不到哪里去,不过一条未完工的新修公路横穿田地直通清迈城内,这可是大大便利了将来的往返交通。陆正霖深谙坐吃山空的道理,自知决不能只靠着银行存款生活,非得自己另找出路生财才行;而这条道路让他心花怒放,当即就决定在路旁的自家地上盖一排木房,将来好做点轻轻松松的旅馆生意!
他是个过日子的人,一想到这里就坐不住,憋着一身力气想要出城去开展自己那番小小事业;然而顾云章奔波半生,以行伍为家,从来不知道经营家庭,只晓得城内热闹,才不情愿再搬去那荒凉地方。
半个月前陆正霖就向他提过此事,他满心不快,很委婉的表示了拒绝——没想到陆正霖没忘这件事,如今又提起来了!
顾云章恨这陆正霖是个劳碌命,不出苦力就浑身难受,翻着眼皮白了对方一眼,他轻言细语的说道:“急什么?过一个月再说吧。”
陆正霖转过身来对着他笑:“再过一个月就是雨季啦!”
顾云章忽然有点不耐烦,颇想跳起来将对方痛殴一顿;不过自己咽了口唾沫,他决定还是采取怀柔战术,不要轻举妄动,露出本相。
他悄没声息的站起来,默然无语的扭头走进了楼内。
在接下来的大半天内,顾云章一直都是怏怏不乐。公馆之内家具齐全,他就坐在楼下的客室内的沙发上,长久的垂头不语。陆正霖先还没察觉,后来感到不对劲儿了,连忙跑到他身边弯下腰来:“你怎么了?”
顾云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心里还是想揍他——也正是因为存了这个想法,所以他立刻垂下眼帘,生怕自己显出目露凶光的模样。
陆正霖回忆方才情形,隐约明白了:“我没别的意思……”他在一旁坐下来,笑呵呵的解释:“我还不是为了咱俩以后的生活打算?是,咱们现在年纪不大,银行里还有美金,满可以过上一阵子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可是以后钱花光了,那可怎么办呢?再说你看咱俩这样儿,肯定鼓捣不出个一男半女,等到老了手里再没钱,那连个佣人都雇不起,就可怜啦!”
他伸手攥住了顾云章的一只手腕,忽轻忽重的捏弄:“真要是出了城,我也绝不会辛苦到你身上。咱可以在城外盖一所好砖瓦房嘛,到时候除了没有自来水之外,和城里这边也都是一样的。”
他探头过去细瞧顾云章的神情,而顾云章一言不发,搞得他也渐渐心虚起来:“要不然……你先留在城里,我自己出去呢?那地方原来的房子太旧,我先把新房盖起来,然后再接你过去……这么着行不行呢?”
陆正霖说出的话,句句都是有理有据,顾云章无可辩驳,但又贪恋着如今的舒适生活,故而就沉着脸轻声答道:“不必,还是一起去吧。”
顾云章放出承诺之后,便挂起一张如丧考妣的悲哀面孔,死气活样的坐在客室内不言不笑。陆正霖被他搞的几乎惶恐,可是自我检讨了一番,着实是没找出什么错误来。无奈之下,他搂抱着顾云章又逗弄又撩拨,顾云章态度很好,有问必答,一逗就笑;只是答的轻声,笑的勉强。
他越是如此,陆正霖越是不安,及至到了傍晚时分,他几乎自责起来,觉着自己这是欺负了顾云章。而顾云章倒是平和,很自觉的前往厨房做饭去了。
陆正霖不由自主的就跟了上去——这公馆内的厨房也是豪华,只是如今清锅冷灶,不复当年热闹。
顾云章现在早脱下先前那些粗布裤褂,换做了一身整洁的长裤衬衫打扮;此刻他给自己系了一条围裙,然后就清洗肉蔬,点火做饭;陆正霖在一旁拿东递西的,脸上讪讪,心中惴惴,理智上依然觉着自己没犯错,可是在感情上已然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了。
吃晚饭时他继续不住的窥视顾云章——原来他一直以为顾云章是自己的同龄人,没想到来清迈过了几天风不吹日不晒的好日子,顾云章那脸皮还娇嫩起来了;再配上一身干净利落的好衣裳,瞧着简直有点摩登先生的意思。
然而顾云章就是不理他。
入夜时分两人上床睡觉,陆正霖心乱如麻的把顾云章揽进怀里——顾云章并不闹别扭,顺着他的力道就靠过去了。
他又抬起了对方一条腿骑在自己腰间——顾云章依旧是听话,摆出什么姿势就是什么姿势,小猫小狗似的。
“唉……”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发自内心的叹息道:“不去了,咱们先不去了。你说得对,做买卖这事儿着什么急呢?咱又不是现在就穷的吃不上饭了!好容易能进城过上稳当日子了,就不好安安闲闲的享两天清福吗?”说着他轻拍了顾云章的后背:“我净琢磨着去挣钱,就没想到你这些年受了多少苦,多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这回是我没心没肺了,我混蛋,你别和我计较啊!”
顾云章把脸埋进被窝里,双目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斯文:“没关系,明天咱们把行李收拾出来,我和你一起去。你说得对,以后老了没有儿女,是要提前做出打算的。”
他越是这么通情达理一派温和,陆正霖越是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咱不走了。还有好几十年才能老呢,现在着什么急?”说完他抱着顾云章一翻身趴下了,压着对方求道:“你说你今天是不是生我气了?”
顾云章刚才正在被窝里洋洋自得的偷笑,如今猛然被他搂着翻滚出来,立时借着房内夜色收敛喜色:“没有。”
“那你亲我一下。”
顾云章扭开脸去忍不住要笑,而陆正霖就探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坚持等待。
片刻之后顾云章回过头来,微微撅起嘴唇,在对方那面颊上“啵”的一声,轻轻亲了一口。
陆正霖这回美了,悬了一天的心也重新放回了肚子里。他抱着顾云章腰上使劲,做了个势子连顶两下,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要笑:“哎……这真是一物降一物;你往后可千万别生气,生气了也别赌气,踢我两脚打我两巴掌都行。你看你这一不高兴,我连撞墙的心思都有了。”
顾云章大获全胜,可是十分淡定。翌日开始,他继续过那悠然游荡的日子,如此又直过了两个多月,他闲的有些无聊了,这才心满意足,同意和陆正霖搬迁出城。




171.开业大吉
陆正霖向顾云章许下诺言,要在城外为他建造一座明亮宽敞的砖瓦大屋,定要让他像在城内一样生活的舒舒服服。然而当真搬迁出城了,顾云章却又否定了这个主意,认为只要正正经经的盖一座铁皮房子,能体体面面的遮风挡雨也就够了。
“盖那么好的房子,想要招贼来吗?”他如是反问道。
然而陆正霖心里很不过意——毕竟是在城内的华丽公馆内生活过好几个月,如今骤然让顾云章住进铁皮房子里,他总觉得这其间的落差有些过大。
当然,顾云章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
两人为此争议许久,末了自然还是陆正霖心悦诚服的做出妥协。他买来了一辆小马车以及一匹矮脚母马,从城内往外一趟趟的运来砖木铁皮,又花钱雇了两个华人青年做帮手,很快便将那房子建了起来。
这房子一共是里外三间,内中相连,向外却是只开了两扇门,一扇通往客室,一扇通往厨房。陆正霖一向喜爱洁净明朗的环境,如今就用白灰刷了墙,又在各扇窗上都安装了大块玻璃。至于家具之类,虽然样数不多,但皆是新制的,唯有一张大铜床是从城内公馆中运过来的,算是旧货。
二人迁入新居之后,倒也住的舒适;陆正霖见顾云章并无不满,便开始着手去建旅馆房子——其实按照他预计的规模,那根本也算不得什么正经旅馆,称其为“马车店”似乎更为合适一些。公路已然修好,此地的交通日益畅通,他想自己守着这么一条要道,也无须十分辛苦,直接就可以等着落钱了。
这日天气晴朗,二人清晨乘坐那辆小马车,前往城内去购买了两大箱铁钉回来。下午离城之前,陆正霖忽见有个小贩在路边兜售菠萝蜜,就跳下车去买了一个。那小贩将其剖开,把果实尽数剥出来,用几张大芭蕉叶子包好送到陆正霖手中。
陆正霖回到马车上,对着顾云章笑道:“回去还有小半天的路呢,给你弄点儿好吃的。”
顾云章穿着浅色衬衫深色长裤,衬衫的下摆拖在外面,裤子宽松柔软,正可以让他舒舒服服的盘腿坐在车上。将那个芭蕉叶包放在前方打开,他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块果实咬了一口,感觉十分甘甜,就将剩下半个送向了陆正霖的口中。陆正霖眼望前方正在赶车,下意识的张嘴衔住了,而后边嚼边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顾云章并不答言。向后倚靠了装铁钉的木箱子,他长长的伸直了一条腿,很惬意的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今日在城内,他又遇到了那位落魄无着的蔡师长。蔡师长向他那内弟借了一点本钱,如今就在清迈街头摆了个杂货摊,因为生意不错,所以大概在年底可以发展为杂货店。蔡师长前些日子回台湾将妻儿老小接了过来,一路上又听说了许多新消息,如今就尽数倾诉给了顾云章,说是队伍目前还在缅北一带,战争不断,十分艰苦。
顾云章听后,跟着蔡师长嗟叹了两声,其实心中毫不同情,反是窃喜得很。
战斗,火拼,商队,走私,匪帮……漫无天日的深山野林,危机四伏的长途跋涉……这一切似乎都已经离他相当遥远了。他不必再夜夜搂着卡宾枪和衣而睡,也不必再日日为了粮食军火而冲锋陷阵。
现在他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小平民,不穷不富,懒懒散散;除了蔡师长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和历史,也没有人对他的姓名和历史感兴趣。坐在这辆摇摇晃晃的小马车上,他睁开眼睛望向陆正霖的背影——这家伙心疼小马疲劳,正在试图用语言安慰对方:“大姑娘,加把劲儿,马上就到家了,到家先喂你一肚子草,然后再让你好好歇上两天,怎么样?”
顾云章听陆正霖称呼那匹母马为大姑娘,就忍不住笑着坐直身体,继续去吃那菠萝蜜,又腾出一只手来揽住了陆正霖的肩膀。陆正霖扭头环顾,见四野无人,便侧脸探过头去,在顾云章那面颊上“叭”的亲了一大口。
顾云章一缩脖子,低头笑道:“光天化日,别闹。”
陆正霖一手拍在了他的大腿上,心满意足的吁了一口气:“云章,好日子。”
顾云章向后又靠向了木箱子:“别这么叫我。”
陆正霖把手往腿根处挪了一点儿:“小顾,好日子。”
顾云章中气十足、音量极低的喷出一个字来:“滚!”
陆正霖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的名字不让人叫?”随即他把手继续上移:“我知道你是啥意思了,你等着我喊你宝贝儿呢,是不是?”
顾云章就看陆正霖顺眼可爱,此刻两人对视片刻,他抓住了对方那只不甚老实的手,抬起来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陆正霖登时就想歪了,十分得意的向他歪过身子低声笑道:“别着急啊,咱们马上就到家了。到了家你爱怎么咬就怎么咬,我让你咬个痛快。”
此言一出,他立刻就被顾云章兜头拍了一巴掌。
由于如今道路通达,所以旅途时间大大缩短,这两人在傍晚时分便到了家。陆正霖所购的那片田地无人耕种,大片的荒着,只在边缘地带孤零零的伫立了一所铁皮新房。陆正霖和顾云章将那两箱铁钉搬运进了院内,又把小马拴好,青草也备足了,然后才进房洗漱,预备晚饭。
顾云章站在灶台前忙忙碌碌,而陆正霖则是从附近井中一趟趟的挑水回来。他先将自己浑身上下擦洗了一番,又换了一条干净短裤,然后就光着膀子凑到顾云章面前,把肩膀往对方身边蹭:“来,咬一口!”
顾云章横了他一眼,随即把目光转回铁锅内:“少和我贱!”
陆正霖嬉皮笑脸的,试试探探的不住挤他:“咬一口嘛!我可干净了!”
顾云章看他淘气得很,又知道他有点儿赖皮赖脸的,就转身低头,果然一口咬向他那赤 裸臂膀。陆正霖疼的“哎哟”一声,这回心满意足,笑呵呵的离去了。
吃过晚饭后,顾云章洗漱更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房前,慢慢吃掉了白天剩下的菠萝蜜。黄毛球儿现在已经长大许多,依然肥得圆滚滚,这时就哼哼唧唧的蹲在他面前,先是挤眉弄眼的伸舌头舔鼻子,后来看顾云章一口接一口的吃,对自己是完全的忽视,就馋的焦躁不安,站起来围着顾云章不住打转儿——又不敢贸然上前伸嘴去抢。
就在黄毛球儿垂涎三尺之际,陆正霖忽然踩着拖鞋走出来,一声不吭的俯身把顾云章拦腰抱起来,随后转身便进房去了。黄毛球儿见状大喜,吱吱哇哇的乱叫两声,鸠占鹊巢的享用了地上芭蕉叶中的残余果实。
顾云章吃的正酣,此刻骤然被陆正霖搬运回了卧房,不禁莫名其妙:“我还没吃完啊!”
陆正霖将他放在床上,又拿湿毛巾来为他擦了手上嘴上的淋漓甜汁。抬腿跳上床来,他一欠身就把身上唯一的大裤衩给退下去了:“那有什么好吃的!有功夫吃那破玩意儿,不如过来和我亲一亲呢!”
顾云章微笑着打量了陆正霖,就见他那一身的筋骨结结实实的,肌肉线条流畅而伸展,皮肤洁净,散发着一点熟悉的气息。这家伙爱笑——暮色中他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喜气洋洋的傻乐着!
顾云章自己就是个枭雄一类,所以他从来不爱豪杰。陆正霖,起初看来也没甚特别,然而两人越是长久相处,顾云章越觉着他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他自己坏,故而格外喜欢好人——也不用太好,善良一点、老实一点就是了。
笑模笑样的抬手解开了衣扣,顾云章主动将自己扒了个一丝 不挂,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了陆正霖面前,满怀爱意的伸手去摸对方的肩膀胸膛。陆正霖低下头紧盯着顾云章的手,忽然有些气喘,胯间那东西就颤巍巍的自己立起来了。
顾云章攥住了那根家伙,歪着脑袋向陆正霖一笑:“什么意思?”
陆正霖舔了一下嘴唇:“那什么……它的意思就是……它想你屁股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出手搂住顾云章,随即两人就滚在了那张大铜床上。
陆正霖不肯饶了顾云章,做正事之前先叼住了他一侧乳 头又吮又咂,双手则是浑身上下又摸又揉,把顾云章调理的一阵笑一阵躲;待到两人闹得够了,他依然是不让顾云章乱动,抬起对方两条腿便直入正题。
如今这张床是足够阔大了,而且十分结实,可以让这两人放开了撒欢儿。及至夜色降临后,房内才传来顾云章的一串蚊子叫:“老、老陆,你、你、你歇一会儿吧、吧!”
陆正霖的话也说不连贯了,被那肢体动作分割成了好几段:“你别、别乱扭、扭,我快、快出、出来了……”
顾云章果然安静下来,趴伏在床上只是喘气。
片刻之后他又开了腔:“你还、还没完?”
陆正霖十分持久,一边压着顾云章拼命折腾,一边承受着顾云章反手打过来的巴掌。事毕之后他沉重的趴在了对方身上,汗津津的死活不肯下去。
顾云章哭笑不得:“我要被你压扁了!”
陆正霖还和他连着呢,这时就故意挺腰做了个深入的顶送动作:“我就不下去。你让我下我就下啊?”
顾云章一听他又要装爷们儿,态度反而和蔼了:“那怎么着你才肯下去呢?”
陆正霖把嘴凑到他耳边:“你得对我好,还得听我话。白天得让我亲,我摸你你不许打我嘴巴。”
顾云章笑出声来:“我明早儿还给你烙一摞葱花饼,还不好?”
这时陆正霖那东西已然软化,故而也便就坡下驴的翻身下来:“真的?那可太好了,再做个汤!”
顾云章在暗中闭上眼睛:“随便说说的,快睡觉吧!明早儿你不是要开工盖房子么?”
陆正霖十分失望:“哎哟……你这也太不疼人了,我盖房子出那么大的力气,还不给吃点儿好的?”然后他坐起身来伸腿下床,又拍了拍顾云章的光屁股:“别睡啊,洗干净了再好好睡,我这就端水去。”
翌日清晨,顾云章起床烙了六张饼,让陆正霖高高兴兴的吃了个饱。而吃饱喝足的陆正霖上午出门,去邻近村中雇来了几名相识的农夫,一同开始下起苦力。如此不出半个月,便盖起了一片粗制滥造的铁皮房屋。
将房内略事装饰之后,陆正霖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车店就此开业,因为此地连个警察都少见,所以也无需办理执照。至于招牌——他找来一块长方大木板,上面用中泰两国文字写了“平安旅馆”四个大字,高高悬于门楣之上,又从城中的华侨商店里买来一串大红鞭炮,也挑了个吉时在大门前燃放了。
顾云章很久没有见着鞭炮,在燃放前就趁陆正霖不备,将其拎过来撸下一把散碎炮仗。等陆正霖做完那一套仪式了,他无所事事,走到旅馆后身点了一根烟,一个一个的放那鞭炮消遣。
雇来帮工的是个华侨小子,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因见顾云章能够用手捏着炮仗点燃,在其爆炸前的一秒钟才高高抛起,就十分好奇,走过来看热闹,又问:“大哥,你是陆老板的什么人啊?”
顾云章叼着烟并不看他,一边将最后一个鞭炮扔到半空,一边含糊答道:“他兄弟。”
那小子笑了:“那你们看起来不像啊。”
顾云章取下烟卷看了他一眼:“表兄弟。”
小子点点头,一边忖度一边陪笑:“那你就是二老板吧?”
顾云章把烟又叼回嘴里,脑筋转了一圈之后,才给出明确答复:“是。”
小子是个伶俐的,满打算在这里长期挣一口饭吃,于是就口齿清晰、语气甜美的说道:“二老板,以后我就在这里帮工了,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多指教。”
顾云章一点头,深吸一口烟后呼出来:“知道了,你下去吧。”
顾云章对这家马车店并不感兴趣,同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不认字,记账是不能够了;让他干杂活呢,陆正霖又是万万舍不得。故而如今就是陆正霖在前面店里忙碌,他则留在将近一里地外的家中主内。
旅馆的生意,起初并不算好,但是过了将近一个月后,大概是渐渐有了点儿名声,登门的客人才日益多了起来。陆正霖欢天喜地的守在店内打理生意,除了略有些辛苦之外,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172.岁月流转
顾云章拎着一只竹篮,慢悠悠的走在田间小路上。
刨松了的泥土踩起来,是一种柔软的脚踏实地。他赤脚穿着木屐,一步一步走的稳当;微风迎面吹拂而来,轻轻拍打了他那一身宽松的衬衫长裤。
他身上很舒服,心里很平静,愉悦而淡然的走向了旅馆后院。
远远的,他就看见陆正霖搬着张小桌子走出来了。
马车店的生意是很杂的,除了留人住宿之外,还替来往的马车存储货物,一天两顿出售饭菜和草料。陆正霖很能干活,身边就只有那个十七八岁的华人男孩做帮手。那男孩子姓张,负责一日两顿的为客人烹饪饭菜;陆正霖跟着吃了几天客饭,实在受不得这又酸又辣的泰国风味,宁愿中午抽空回家去填饱肚子。
顾云章知道他终日要干力气活儿,所以舍不得让他这样来回的跑,宁愿自己将饭菜做好后送过来。
旅馆后院的小门外长有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树,陆正霖穿着短裤汗衫,将那张小矮桌放在了树下,然后就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往前去迎顾云章——他近来晒黑了,身体可是更结实,汗珠子凝结在肩膀脖颈上,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光。伸手接过顾云章的篮子,他高高兴兴的说道:“我刚才就觉着你该来了,结果这么一出门,还真就见着了你!”
顾云章笑着打量他,心想这家伙一身腱子肉,同时牙齿做痒,颇想咬他一口。
“上午都忙什么了?”他问。
陆正霖同他走回桌前,在那树荫下各自垫着一片破草席坐下了:“收拾马厩来着,已经收拾完了。”
顾云章见他将篮子放到桌上了,便伸手揭开篮盖,从中端起两只大瓷碗同一口小铝锅。小铝锅里盛的是米饭,大碗里装的则是两样菜肴。拿出筷子递给陆正霖,他把篮子从桌上撤下,最后又在里面端出一只搪瓷缸子——他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家伙放那切了丝的猪耳朵,无奈之下,只好用这盛水的器皿来凑数了。
陆正霖拿着筷子一看桌上,不由得笑了,抬头望向顾云章,他低声问:“哎,你吃了吗?”
顾云章向他一扬头:“吃你的吧,我早吃过了。”
陆正霖卖了一上午的苦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如今见了可心饭食,那还犹豫什么,当场便风卷残云的大嚼起来。顾云章作为一名旁观者,则是将胳膊肘支在桌沿上,一手托了下巴,专心致志的凝望着他吃喝。
这时候他那双黑眼睛里射出了柔和明亮的光芒,脸上神情看起来真是可亲极了。
陆正霖吃饱喝足后放下筷子,起身回旅馆内捧出一壶凉茶,和顾云章两人相对坐下来慢慢喝。
“以后你还是早上多做点饭菜好了。”他认真的告诉顾云章:“到时候中午直接给我送过来就行;也别准备这么多样儿,一个菜就够啦。”
顾云章一手端着茶杯,很不赞成的摇了摇头:“不让你吃剩饭。下力气的人,应该吃得好一点儿。”
陆正霖跟着他一起摇头:“中午另作一顿饭,多么费事呢。”他喝了一大口茶水咽下去,紧接着又说道:“厨房的活儿是最烦人的,你一天做上两顿饭,已经够受的啦!”
顾云章眼望着陆正霖,越看越觉得顺眼可爱,于是口中就轻声答道:“我愿意给你做饭。”
陆正霖从那小桌子底下伸出手去,要和顾云章手拉手:“我可舍不得累着你。你要是一天下三顿面条,我就不说什么了;这可是三顿正正经经的饭菜,太辛苦了,我心疼呢。”
这二人相视一笑,开始肉麻兮兮的互相怜惜起来,缠缠绵绵的也不知说了多久,后来树上一只大斑鸠大概是不耐烦了,撅出尾巴扑啦啦撒下一泡鸟粪,正砸在饭桌中央,把这两位吓了一跳,这才终止情话,改为从地上捡起石头,向上击打了那肇事斑鸠的巢窠——击打到一半时,两人不知怎的又闹了起来,有说有笑的好一顿自娱自乐,末了才依依不舍的分别开了。
陆正霖回到旅馆前院,想要继续钉好马厩大门,这时忽然来了客人,看样子不是华人,陆正霖便连忙放下锤子,很热情的上前用泰语问了“你好”——他只会零星的讲两个泰文单词,赶忙又把精通泰文的小张呼唤出来,以免错失了一单生意。
陆正霖在旅馆那边忙忙碌碌,顾云章这边却是清闲得很。拎着篮子回到家中院内,黄毛球儿肥嘟嘟的跑过来,仰着脑袋去嗅那篮子。顾云章轻轻给了它一脚,径自进入厨房去洗刷碗筷。黄毛球儿讨了个没趣,就溜出院子,去找那拴在外面的小母马。
黄毛球儿是条公狗,如今已有将近一岁大,正处在一个骚动的时期。围着小母马转了一圈,它停在了马尾巴处抽着鼻子嗅来嗅去,然后就立起来抱住一条马腿,伸着舌头一边狗喘一边激动的耸来耸去,小母马先是低着头默默啃草,后来大概是不耐烦了,就随便一蹬后腿儿,当场把黄毛球儿踢出了好几米远。那黄毛球儿往日四体不勤,一身胖肉,这时吓得哀号一声,结结实实的就磕在了一棵小树树干上。顾云章坐在房内,听见外面汪汪的厉害,赶出去一瞧,只见自家这黄狗一滩黄泥似的瘫在树下,叫的都不是正经动静了。
黄毛球儿断了一条后腿儿。
顾云章蹲在一旁看着它,下意识的就想到今晚儿可以吃狗肉了,可他随即一转念,暗想陆正霖往日对这狗不错,自己不好贸然就将它宰了,况且近来天天吃肉,也不缺它这一口。
思及至此,他用小木棍和细麻绳捆绑了黄毛球儿的后腿儿,又拎着后脖颈儿将它带回了院内。黄毛球儿半闭着眼睛躺在它的狗窝里,一丝两气的吱吱哀叫,后来见顾云章根本不来理会自己,也就不叫了,老老实实的把眼睛全闭了上。
黄毛球儿从此就瘸了一条后腿,不过并未因此长了记性,只是不敢再去骚扰小母马而已。顾云章不大拴它,而它就在广袤的田野菜地中东倒西歪的四处寻觅伴侣,同许多野狗结下情缘。
转眼间就到了新的一年,小张随着家中兄长去曼谷找活儿干去了,小张的弟弟便赶过来顶上了旅馆内的空缺位置。
这个小小张今年只得十五岁,伶俐归伶俐,然而毕竟是年少,不像其兄那样沉稳细心;而马车店内迎来送往,生意越发繁忙,陆正霖一人忙不过来,想要多雇两个华人佣工,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顾云章见他忙的要发疯,就自告奋勇,前来充当厨子。
陆正霖是很不愿意让顾云章过来帮工的,一是怕他累着,二是觉着这不合适。顾云章早些年可是威风八面的“顾将军”,如今却要在马车店里蒸米饭煮咖喱——怎么想怎么可怜得慌。
顾云章对他这个顾虑是嗤之以鼻的,不过也没有多解释,只说:“老蔡在街上摆摊子,他还不如我呢。”
顾云章真是不觉着委屈——年轻时候他野的很,一身杀伐决断的锐气,前后都不看,任性妄为,过一天算一天;后来人过中年了,他开始恋着生存,也想要活到老,可是人生走到那一步,路途就由不得他自己了。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过上今天这种安稳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生生一天吃两顿饱饭,也不用看人脸色,受人欺负。
他心里满足,纵然辛苦,也是欢喜。况且做饭这活儿也不是很难——马车店里能提供什么好伙食?无非按照本地风味,胡乱做出一大锅咖喱饭拿去出售罢了。
这日到了下午,顾云章又开始忙碌起来。厨房内满盛着阳光和蒸汽,他热得很,索性脱了上衣打赤膊,拿出打仗的力气来搅那一锅咖喱。陆正霖从厨房门口经过——经过之后他忽然连退两步,把脑袋从门口伸进来,开始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顾云章。
此地天热,男人打赤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陆正霖看任何人光膀子都挺正常的,就是瞧着顾云章这模样不对劲儿。
顾云章生的雪白,腰身细而柔韧,虽说是一身伤疤,可厨房里雾气腾腾的,伤疤早已隐没不见,就看他白生生苗条条的站在大铁锅前,和周遭环境实在是不相称。
陆正霖迈步走进来,凑近了去瞧顾云章。顾云章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继续搅拌锅中咖喱汤汁。
陆正霖在顾云章面前停住了脚步,依旧是感觉他白的异常,又看他胸前两点粉盈盈的红,兴许是累的气血上涌了,还肿胀挺立了起来。
“你……”他清了清喉咙:“还是穿上点儿吧,这……万一烫着呢?”
顾云章抬手抹了一把汗:“太热了,不穿,烫不着。”
陆正霖觉着自己那话不好出口,犹犹豫豫的绕到顾云章身后,他重新放出目光,发现顾云章这厨子干的太投入了,肥大的长裤没系紧,就松松的挂在胯骨上。腰细,显着屁股特别圆,全靠屁股蛋儿把裤子撑起来了。
陆正霖忽然就很觉烦恼,皱起眉暗叹了一声,他在离去前把厨房门掩上了。
他前脚刚走,小小张后脚拎着一篮子菜进了来。站在灶台旁逆光望向了顾云章,他虽然年纪小,可是也觉着对方这模样与众不同,瞧着让人心里直痒痒。
当晚陆正霖和顾云章上床睡觉。陆正霖眼前还回放着白天厨房中的情景,口中说道:“哎,以后你不用去店里了,我和小张说好啦,让他娘明天过来做饭。”
顾云章笑道:“何必还要雇人?那活儿我能干,也不累。”
陆正霖支支吾吾的,想要撒个慌,可是心里打怵,干脆连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知道自己这辈子是别想唬弄顾云章了,他索性实话实说:“你像个白鱼儿似的,我怕猫把你叼走了!”
顾云章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陆正霖也不知道怎样表达这种心情——反正今天他的感觉,就类似于看到自家媳妇儿当众光了屁股。期期艾艾的措辞许久,后来他简直急了,一翻身压在了顾云章身上:“反正我不让你伺候旁人去!”
顾云章还是不大知晓他的意思,但也懒得深究。抬手抱住陆正霖,他低声笑道:“让我只伺候你一个人?”
陆正霖闭上眼睛垂下头,笑微微的叹息答道:“也不用你伺候我。你就好好的活着,健健康康别生病别惹事儿,那我就谢天谢地了啊!”
顾云章把他从身上推了下去:“我当然会长命百岁,睡觉吧!”
陆正霖在夜色中侧身望了他,微笑良久后忽然说道:“哎,我可稀罕你了。”
顾云章仰面朝天不理他。
陆正霖心满意足的阖目要睡,不想怀中一暖,却是顾云章悄悄的拱了过来。
他抬手搂住对方的后背,哄孩子似的拍了拍,而后低声喃喃道:“好啦,睡吧。”




番外:段提沙父子




173.段珀
一九五七年三月,缅北,掸邦自卫军新村。
一张单人床一般大的木桌摆在房屋正中,段提沙和新参谋长把上身伏上去相对趴下了,额头相抵着研究一张报纸大的地图。
一个月前段军中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叛乱,篡位未遂的参谋长带了五六十人仓皇逃走,而段提沙就提拔起了这位在叛乱中立场坚定的汉人军官,让其成为了自己的新参谋长。
参谋长用指尖抵住地图一点,沿着山脉线路缓缓移动;段提沙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根铅笔,铅笔尾巴已经被他咬的伤痕累累。
看到参谋长的指尖停顿下来了,他出声问道:“就是这里?”
参谋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这片地区距离新村只有十来公里,四周全是大山,我骑马进去看过了,只要我们能够把握要道,那就可以让它成为只有自卫军的真空!”
段提沙盯着参谋长一歪脑袋,很孩子气的咧嘴笑了:“好地方,冯先生,你真厉害!”
冯参谋长眼中的段提沙,是个任性而勇猛的青年,虽然偏于凶残狠毒,可是相当的善待人才,堪称一位可爱的统帅。
段提沙把铅笔尾巴送到牙关中又咬了一下,然后就低下头细瞧那地图上描出的线路,正看得入神,忽然外面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尖利哭喊,几乎把他吓了一跳。
扭头转向门口,他隔着门板怒喝道:“这是谁在鬼哭狼嚎?毙了他!”
房门开了,一名年纪小小的士兵探头进来怯怯禀告道:“将军,是那边的草屋里……那个……阿加在生孩子。”
话音落下,又一嗓子惨叫响起来了,撕心裂肺,听的人寒毛直竖。
段提沙下了桌子,几乎要发起火来:“不是要下个月才生吗?怎么现在就嚷起来了?真该把火炭塞到她的喉咙里!”
小士兵后退一步,一脸茫然的答道:“我也不知道……有人说阿加在村外遇到老虎,受了惊吓,所以就要提前生孩子了……我不知道啊……”
段提沙愤愤然的一挥手:“滚!去把她的狗嘴堵上!我现在忙得很,她真是吵死人了!”
然后他“咣”的一声摔上房门,继续趴上桌子研究那张地图。
段提沙年纪轻,对于孩子并无兴趣,只是满心挂念着自己这番事业。和冯参谋长嘁嘁喳喳的又开了许久二人会议,最后终于达成共识了,这两位才心满意足的下了桌子,而后相视一笑。
冯参谋长老成一些,这时就察言观色的劝道:“将军,去瞧瞧你的女人吧,这是你第一个孩子,你不惦念吗?”
段提沙现在有了闲心,故而也就接受劝告,满怀好奇的推门而走,去看阿加生孩子。
阿加年纪还小,人又生的格外单薄,骨盆窄的有如幼女一般。女人产子乃是个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直着嗓子哀嚎的份儿。接生婆围着她舞弄许久,不但没能抻出孩子来,反是弄的房内血流成河;后来阿加气息减弱,接生婆也急了,硬把手伸进去,开膛破肚似的把那孩子生掏了出来!
段提沙走过来时,孩子已经见了天日。接生婆用块破布将这小活物擦干净了,用两只手掌托着给段提沙看,口中又语无伦次的说着许多恭喜话儿。段提沙高高大大的站在接生婆面前,居高临下的低头看了对方手中的婴儿,脸上露出惊异神情:“这……是活的吗?”
接生婆连连点头:“活蹦乱跳的一位少爷呢,不信您瞧……”她活动手指,极力要把婴儿的双腿分开,展示中间那一处小鸡鸡。
段提沙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呃,像个扒了皮的老鼠!”
这话不算冤枉人,那婴儿浑身赤红,五官轻描淡写的仿佛未曾发育完全,皮肤上还长着细软稀疏的长毛,眼睛紧闭着,也不会看人。
接生婆也晓得这婴儿像是养不大的,所以勉勉强强的陪笑道:“下地得早了,所以瞧着不结实,吃两天奶水就好啦!”
段提沙看着那老鼠,一点儿也没觉出亲爱来,只是忍不住做了一个呕吐动作,然后扭头便走,且走且道:“噫!真恶心啊!”
段将军不管事儿,还是冯参谋长过来料理了一番。阿加受了这样大的摧残折磨,可是竟还没有断气,奄奄一息的躺在血泊里不肯死。这样的母亲自然不会有奶,所以老鼠一般的婴孩儿就被送去了奶妈那里喂养。
阿加的骨盆和下身都受了重伤,养也养不好,从此成了个半瘫痪,不能直立行走,只会调动着双腿慢慢爬行。
如此苟延残喘的熬了将近一年,这天她伏在茅草房门口发呆,忽见冯参谋长带着几名卫士威风凛凛的走过来,就像见了救命星一样伸出手去,嘶哑着嗓子叫了两声。
往常没人过来瞧她,她也支使不动任何人,段提沙的绝情让她根本不可能母以子贵——事实上,她自从生产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这骨肉!
冯参谋长本也不想理会她,可是见她脏兮兮的躺在地上,身量和面貌都依旧还是个小孩子模样,就稍稍的动了一点恻隐之心。阿加一直紧盯着对方的面孔,忽然感受到了一点点善意,就把额头连连撞向地面,又极力做口型发出声音:“我……孩……”
她就只能含糊的说出这两个字,说完之后继续咚咚磕头。冯参谋长看不下去了,弯腰说道:“你不要这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阿加一听这话,当即悲喜交加的抬起头来,又把两只脏兮兮的小手合在一起向他乱拜。
冯参谋长去了奶妈家里,当真把那孩子抱到了阿加面前。
因为这孩子是遇着老虎才提前诞下的,所以段提沙就给他起了个乳名叫做老虎;大名则是冯参谋长想出来的,和段提沙一样是中缅合璧,叫做段珀。
“珀”是缅语,“至柔”的意思。这孩子实在是太单薄弱小,喝了一年的好奶也没有强壮起来的趋势,所以只好希望他以后能够以柔克刚了。
冯参谋长怕出意外,不让阿加抱孩子,只蹲下来让她瞧瞧孩子模样。阿加忍着泪水探头一看,就见那孩子生得细胳膊细腿,皮肤苍白到透明;虽然年纪幼小,可也看出他是一张瓜子脸,五官清秀的带了单薄相。
木然的看了阿加一眼,那孩子不感兴趣的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就在面颊上投下了两片阴影。
冯参谋长看看段珀,又看看阿加,有感而发道:“少爷像你,不像将军。”
阿加定定的盯着孩子,半晌之后她心里有数了,闭上眼睛挤下一颗泪水,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她是当妈妈的,她看得出这孩子像谁。心满意足的趴回地面,她想自己总算是小小的报了一点仇。
三天之后,阿加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174.父子情
段提沙一度几乎淡忘了自己的儿子——直到自卫军主力部队离开新村,迁入山中司令部时,他才在冯参谋长的怀抱中看到了将近两岁的段珀。
冯参谋长并不是有看孩子的瘾,段珀的奶妈前两天被毒蛇咬死了,留下这位“将军的少爷”无人接手,他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保姆,只得摇身一变成为了奶爸。
冯参谋长没法儿一边抱孩子一边骑马,无奈之下只好找来一只粗帆布制的军用背包,把段珀放进了背包中携带而走。段珀本就不怕生,冯参谋长又是他的老相识,故而此刻就把脑袋从背包上方伸了出来,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看。及至冯参谋长飞身上了马,他也跟着兴奋起来,撅圆嘴巴嗓门极大的发出了一声惊呼:“噢?!”
这是个双肩背包,冯参谋长听到身后的段珀欢喜喊叫,就反手向后拍了拍他:“老虎,你不要乱动乱跳,掉出来可不是闹的。”
段珀瞧着那么单薄,声音却是极其嘹亮;虽然也会说话,可是往日少言寡语,只爱扯着喉咙号叫。冯参谋长同他相处久了,一听声音便能知晓他的情绪心意。而段珀也不胡搅蛮缠,听到冯参谋长的安抚之后,他就自己点点头,非常认真的“呀!”了一声,表示听话。
这时,段提沙忽然就无声无息的走过来了。
“噢?!”他发出了一声类似段珀的惊呼:“这是老虎么?他长得这么大了?!”
冯参谋长回头望向他:“小孩子长得快,少爷现在已经将近两岁了,当然和先前不会一样。”
段提沙对着段珀歪脑袋:“他长的可真好看啊——这是像谁呢?”
冯参谋长转回前方:“像阿加,不像你。”随即他思忖一下,又把话说得带了转圜:“眼睛像你,很黑。”
段提沙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有个儿子,他对着段珀伸出舌头,当众连做了七八个鬼脸,段珀很惊讶的看着他,大概也是觉得眼熟,又不住的侧过身去打冯参谋长,口中零碎的蹦出字来:“叔叔,看!看!”
不等冯参谋长回过头来,段提沙已经走上前来伸出双手:“冯先生,把老虎给我吧!这一路我来带着他!”
段提沙上马之后把那背包向前反背了,以便父子两个可以面对面。
段珀盘腿坐在这帆布口袋里,仰着脑袋好奇打量段提沙——他是很少见到这父亲的,几乎就是感到陌生。而段提沙一手攥着马缰,一手摸了摸段珀的小脑袋,心中忽然生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柔软感觉,好像是一根羽毛拂过了一只唧唧喳喳的小鸡仔儿。
“老虎。”他开了口:“我是谁啊?”
段珀眨巴眨巴眼睛,扭头望向旁边的冯参谋长,同时从嗓子里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哈?”。
冯参谋长立刻转过头来告诉他道:“爸爸。”
段珀得到答案,随即就回身伸出小手去摸了段提沙的下巴:“爸爸!”
段提沙哈哈大笑起来,心想这可真是够有趣的,我居然是爸爸了,这世上居然有一个人和我血脉相通了,我居然又有亲人了!
段提沙为了保护自己的实力以及胜利果实,将大部队带出所建的几处新村,全部撤进了位于深山中的新司令部内。做完这一步后,他便算是有了一处不可摧毁的大本营,因为此地山路险峻,只要花上很少的力量,就可以阻拦住任何马帮或军队,就算是遭到飞机轰炸,也可以钻山洞避难。
轻轻松松的走过这十多公里路途,众人抵达了目的地。冯参谋长下马后要来接过孩子,然而段提沙袋鼠一样反背着那个军用背包,不肯把段珀交还了!
从此他就总带着段珀,有时候是放在背包里,有时候是托在手臂上。
自家的儿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只有一点可恨,便是段珀太像阿加,和段提沙本人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唯有一点还算令人安慰,就是冯参谋长所说的——父子两个的眼珠子都很黑!
如此过了几个月,段提沙和段珀相处已久,竟是渐渐的父慈子孝起来。两人日夜起居都在一起,从不分开。偶尔段提沙要睡上个把女人,就把段珀暂时寄存在冯参谋长处,等快活够了,再将其接回身边。
时光飞逝,转眼间这段珀已满三岁。他仿佛天性便是偏于阴沉一面,如今终日和段提沙在一起,愈发学的无所不为。冯参谋长毕生没有见过段提沙这种育儿方法,想要劝阻,又没有立场,也只好摇头作罢,眼看着段珀日益古怪起来。
这天夜里段提沙带兵出山打了一场伏击——这时候他仍然带着段珀——天明时分大获全胜,他把当年闹反叛的参谋长等人给生擒回来了。
段珀还没有骑马的力量,依旧是蜷在段提沙挂在身前的帆布口袋里,幸而他身体细瘦单薄,抱膝缩成一团时体积很小,军用背包还能容得下他。黎明前夕他在零星枪声中睡了一觉,现今醒过来了,就伸出脑袋揉了揉眼睛,又站起来抱住了段提沙的脖子。
段提沙一夜未眠,可是因为打了胜仗,所以洋洋得意,毫无倦态。单手搂住段珀的腰,他用下巴上的胡茬蹭了儿子的脸蛋,又出言问道:“老虎,你饿不饿?”
段珀没说话,枕着段提沙的肩膀继续犯迷糊。
段提沙在进山之后并不休息,直接把俘虏们带去了一片空场之中。那落网的旧参谋长被炸断了一条手臂,半边身子都被血浸透了,这时瑟瑟发抖的跪在人前,苦苦哀求段提沙留他一条活命。而段提沙居高临下的骑在马上,猫玩老鼠似的用话一会儿逗他,一会儿吓他。
在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段珀重新坐回了背包之中,两只手在身下摸啊摸,最后一手摸出一只黄里透红的大芒果,一手摸出一把折叠起来的钢制水果刀。
他目前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不甚感兴趣,只是专心致志的用牙齿去咬那芒果;然而直到那可怜参谋长被捆到刑架上零碎剐了,他还是没能咬开厚韧果皮。
展开那柄小小的水果刀,他很熟练的操刀子在芒果上横割了一下。这回甜蜜汁水流下来,他赶忙把嘴堵上去,有滋有味的拼命吸吮。
正是吃的不亦乐乎,他忽然觉着身下颠倒震动,原来是段提沙飞身下了马。
段提沙一手托住胸前这装着儿子的帆布口袋,一手接过部下递过来的卡宾枪。缓步走到俘虏阵营之前,他很轻蔑的俯视了这些犯上作乱的手下败将们,而后将枪口抵向为首一人的额头,轻松愉快的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响,段珀扭头吐出一块嚼烂了的果皮,同时看到前方这人的脑袋四分五裂了,红的白的迸溅满地。
他垂下眼帘,继续啃那芒果。
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砰、砰、砰!几点鲜血飞到了段珀的脸上,这让他深觉不满,抬手用衣袖抹了一下。
砰、砰、砰!这回鲜血溅到了那只被他吃剩一半的芒果上,他恨的回身用力捶打了段提沙,口中愤慨的大喝一声:“嗨呀!!”
段提沙笑起来,很幸福的承受着儿子挥出的小拳头,然而脚步不停,继续着这场一枪一个的单调屠杀。
处理掉所有叛军俘虏后,段提沙解下身上这只背包,从中抱出了段珀。
段珀一手抓着段提沙的短发,一手拿着一只大芒果核,伸出舌头津津有味的舔来舔去——舔到后来他忽然起了尽孝的心思,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那个芒果核往段提沙嘴里杵。段提沙张嘴咬住了,依旧是笑。
段珀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又探过头去,在父亲的面颊上亲了一大口。




175.山中生活
在司令部向东一里地外的山坳里,有一处小小的温泉。
这很奇怪,因为本地向来是极少存在温泉的,然而它的确就是有在那里了,四季恒温,持续的翻滚着小小气泡,泉水上方弥漫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段提沙偶然间发现了这一处天然的温水池,十分好奇兼高兴。当确定水中并无危险生物后,他当仁不让的将其霸占了下来。这日闲来无事,他一手托着段珀,走到冯参谋长所居的房屋门前呼唤道:“冯先生,一起去洗澡哇!”
冯参谋长是有文化的人,段提沙尊敬他,一直称他为“先生”。
隔着一扇半开的窗子,冯参谋长在房内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拿着一条毛巾走出来了。
如今山中太平,外边所建的几处新村也很太平,所以段提沙正处在一个懒洋洋的状态,也不穿军装了,浑身上下只套了短衫短裤,且赤脚踩了一双拖鞋。
算起年纪来,他现在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身材又生的魁伟高大,可是脸上始终带着一点稚气,让他瞧着仿佛还是个发育过快的大男孩子。抱着他那细胳膊细腿的单薄儿子,他半闭着眼睛在太阳下走,偶尔打一个哈欠。
三人进入山坳,停在了泉水之前。冯参谋长忙忙碌碌的解鞋带脱军装,而段提沙父子就方便的多,一瞬间就光了屁股。嘻嘻哈哈的跳入泉中,段提沙自己找到一块大石坐下了,而段珀则是站在临岸浅处,仰着头等待冯参谋长。
冯参谋长没家没孩子,所以格外疼爱段珀。急匆匆的下了水,他弯腰抱起段珀走向段提沙,也就近找地方坐下了,让温水没过自己的肩膀。段珀看看冯参谋长,又扭头看看父亲,忽然笑着大喊一声:“哈!”
这一嗓子堪称声若洪钟,段提沙几乎被他震了一下。冯参谋长用手撩起热水擦洗了段珀的后背,口中笑道:“不要看他生的瘦弱,其实身体很好,你听他嗓门多么大!”
段提沙伸长了两条腿,在水中上下摆动:“他只是太像阿加了。如果他要是像我的话,一定不会长成这么个小纸人。”说到这里他微微向前探了身:“冯先生,阿加很漂亮吗?”
冯参谋长竭力回想了一下:“嗯……好像当初是个美人儿。”
段提沙一撇嘴:“我完全忘记她的长相啦!”
冯参谋长其实也不大记得阿加的模样了,故而把段珀顺水推到了他怀中:“看看少爷就知道了。”
段提沙把双手插到段珀的腋下,将孩子面对着自己托了起来。一大一小相望许久之后,段提沙把段珀搂到怀里紧紧抱了,又低头去亲吻对方那柔软的短头发:“冯先生,你说的没错,他只有眼睛最像我。”
段珀踩在段提沙的大腿上,几乎要被段提沙勒进了怀里。他并不因此惊叫,只是百无聊赖的低下头去,用小手去捏段提沙的乳 头。
他还小,其实需要一个温柔奶妈的胸膛和怀抱,可是早在很久之前,他所有的就只剩下段提沙的臂弯了。
滑溜溜的向下沉了身体,他把脑袋拱到段提沙胸前,叼住一侧乳 头吮吸起来——当然不是真要吃奶,只是下意识的要给自己找来一点带有母性意味的温存。
段提沙没有阻拦他,只是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看天,同时似笑非笑的咬了牙——如此硬熬了许久,他实在是痒的受不了了,终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把段珀推向了冯参谋长:“你吃他去!”然后他一跃而起逃到了泉水中央,自己抬手在胸前挠了两把:“他这么大了,还要吃奶?”
冯参谋长抱着段珀,在水中转向了他:“这个……我没有养过小孩子……大概都是这样吧,再长大几岁就好了。我记得当年我的一个侄子一直吃奶到……”
他这话没能说完,因为段珀忽然挣开怀抱游向了段提沙——泉水清浅,他在中心地带也可把个脑袋露出来。手舞足蹈的划水停在了段提沙面前,他仰起头瞪圆了眼睛,用手一指自家父亲胯 下:“噢?!”随即回头又向冯参谋长大喝一声:“呀!叔叔!”
冯参谋长完全了解段珀的意思,可是实在没什么兴趣去瞻仰段提沙的大家伙——在温热水中浸泡片刻后,那东西微微肿胀起来,而且红通通的,瞧着简直壮观的有些吓人,不像个人东西了!
段珀在水中踮起脚来,骤然伸手攥住了段提沙的命根子——其实也不算是攥,他手太小,个子也太矮,根本握不住对方的家伙,只不过是一把抓住了对方垂下来的饱满龟 头,就像他往日抓一个肉包子,或是抓一个芒果一样。
“哈!爸爸!”他用力的去摇晃这根又粗又长的东西,感觉它和往常模样大不相同:“蛇!蟒蛇!”
段提沙一点儿也不惊慌,用小孩子的声气一摇头答道:“才不是蟒蛇呢!”
段珀将手中这东西向下一摔:“尾巴!”
段提沙得意的扭扭屁股,把那东西甩的乱晃:“爸爸有尾巴,老虎有没有啊?”
段珀低头看了看自己,而后抬头答道:“没有。”
段提沙嘿嘿嘿的笑了一阵:“老虎要多吃饭,快长大!长大之后就会有尾巴啦!”
段珀咬着一根手指头,一本正经的审视段提沙良久后,很难得的说了一句整话:“我不想长尾巴,人没有尾巴,小狗,小猫,有尾巴。”
段提沙没想到自己会受到唾弃,就一扭身背对了段珀:“哼!不让你看了!”
段珀又皱着眉头望了他一会儿,后来就转身游回了冯参谋长的怀中,深感忧虑的压低了声音:“叔叔,爸爸的小鸡鸡变成尾巴了,这可怎么办呀?”
冯参谋长正用一条毛巾浑身乱搓,听了这话忖度一下:“哦……不用管,那个……还会变回来的。”
段珀一直很关心段提沙,所以在温泉里泡的忧心忡忡,满心牵挂着他父亲的尾巴。后来三人洗毕上岸,段提沙叉开双腿吹了一阵风,体温降低,胯间那物随之软化缩短了一些,恢复了常态。段珀看在眼里,这才放下心来。
段提沙父子洗的很干净,回到司令部后,冯参谋长又给这二人剃短了头发。段提沙照照镜子,觉着自己形象很好,便让人找出新购置的彩色照相机,请冯参谋长给自己和儿子拍几张照片。
段提沙难得拍照,所以对此还很重视,特地穿了一身新军装——他也只有这种服装可选。打扮好了抱起段珀,他站在一棵树干笔直、树冠茂密的树下,几乎有些拘谨的面对了镜头。
冯参谋长一边调整镜头,一边大声指挥道:“将军,表情别这么严肃嘛,老虎也笑一笑!”
父子两个没一个听话的,将军神情愈发冷峻,老虎则是快哭了。
冯参谋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相机走上前去,将这二人亲自摆弄了一番。
一天后,洗好的照片被送到了段提沙手上。
段提沙这人很上相——他本来就生的相貌不错,及至上了照片,益发英俊了起来。段珀平日苍白单弱,照相时大概是由于紧张,面色红润,瞧着也漂亮了许多。
段提沙很珍爱这张照片,特地将其夹进了一副玻璃相框中。照片中他笑的很羞涩,瞧着更显年少;段珀倒还坦然一些,微微歪着头,仿佛正要靠到父亲肩膀上一般。




176.守护者
段提沙抱着段珀,一路小跑向了正坐在树荫下摇扇乘凉的冯参谋长。
“冯先生,帮帮忙。”他笑嘻嘻的把段珀交到对方手中:“我要去玩一下。”
冯参谋长知道将军这是又发情了,便无言的接过了段珀,而段珀听他父亲要去玩,便立刻出言要求道:“爸爸,带我一起玩!”
冯参谋长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爸爸是去开会,叔叔陪你玩吧。”
段提沙立刻接下话茬,连连点头:“对,对,我是要去开会,老虎乖乖的,爸爸过一阵子就回来啰!”然后他扭头就跑。
冯参谋长把段珀放下来站了,然后自己用蒲扇扇柄在地上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
冯参谋长教授许久后,感到有些内急,就嘱咐段珀留在原地等候,自己则是起身向远处的茅房走去。段珀口中答应了,然而站立片刻后感觉百无聊赖,便由着性子转身离开,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起来。
不知不觉间,他独自走回了往日所居的木屋附近。经过门口时他忽然听到了段提沙的声音,就停下脚步,好奇的望向了那尚未完全合掩的房门。
迈步走上前去,他把一只眼睛贴近门缝,就见房内地上铺了一张大草席,段提沙一丝 不挂的仰卧在其上,正闭着眼睛哼哼呀呀;而一名少年坐在他身上起起落落,另有一名少女跪在一旁俯下身,伸着舌头在他身上乱舔。
段珀没看明白,皱着眉头思索良久,最后终于反应过来了——少年是要压扁他爸爸,少女是要吃掉他爸爸!
眼看着自家父亲被两个坏蛋如此欺负,段珀气的急火攻心,回身团团转了一个圈,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即拉开房门冲了进去!
口中大喊一声,他一石头就砸到了那少女的后脑勺上;下一秒他转向那目瞪口呆的少年,磨牙霍霍的纵身一扑,小野兽似的抱着对方张口就咬。少年怎敢去动将军的少爷,大惊之下起身就退,可饶是如此,胸口一处还是被咬的鲜血直流,险些掉了一块肉。
这时段提沙也坐起来了,见儿子人如其名,咆哮的有如老虎一般,便赶忙坐起来将他拽住;段珀顺势抱住了他——紧接着又回身挡在段提沙面前,护卫似的张开双臂,对着那一男一女打雷似的吼道:“欺负爸爸,杀了你!”
房内一番混乱之后,段提沙赶走了那一对男女,同时把段珀紧紧抱在怀中——经过了这么一场惊吓,他心中是一丝春情也没有了,下身那里也蔫成了一根老茄子。
“你怎么跑进来了?”他颇为窝火、可又不好发火:“不是让你和叔叔在一起玩儿吗?”
段珀气咻咻的很激动,声音嘹亮的答非所问:“你傻吗?他们压你,咬你,你打他们啊!”
段提沙张了张嘴,愣了半天后才做出回应:“噢……你是进来要……保护爸爸?”
段珀依然很气愤,为了发泄这种恼火心情,他双手扶住段提沙的肩膀,低下头拼了命的狠狠嚎了一嗓子。
段提沙不能责怪一心救父的段珀,也不能埋怨一时内急的冯参谋长,只是以后同人欢好之时十分小心,生怕儿子会骤然冲入乱打乱叫。
在这年的九月,司令部接到清莱分指挥部发回来的电报,说是穆先生又来了,并且对于驻守在分指挥部的自卫军联络官做出表示,希望可以见一见段将军。
段提沙过了这一阵子太平生活,闲得百无聊赖,忽然得到了穆先生的消息,不禁精神一振,登时就兴奋起来。
他,因为难得能与穆先生相见,所以距离产生美,依旧单恋崇拜着那位一身菩萨做派的高原男人。可惜他常年居于深山,虽是落花有意;而穆先生满世界的乱跑,对他可是流水无情。
“我要去清莱!”他兴冲冲的告诉冯参谋长:“我要去见穆英理!”
冯参谋长知道他的心思,然而一直对此感到万分不能理解:“亲自去吗?算了吧,你的身份敏感,还是不要轻易乱走为好。”
段提沙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着冯参谋长笑:“我最喜欢穆英理了!我一定要去见他!”
冯参谋长一听这话,就觉着段提沙有点儿疯:“我知道——可是——穆先生比我还要年长,你喜欢他什么呢?”
段提沙摇头晃脑:“他多么迷人呀……我一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就软的快要变成水!”
冯参谋长,因为觉着他这话实在是太肉麻太荒谬,所以忍不住也笑了:“那你又能怎么样?你去清莱干了他?”
段提沙盯着冯参谋长,很认真的缓缓摇头:“对于心爱的人,我是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他动作幅度很大的一挥手:“我会像飞蛾扑火一样,一往无前,直至把他追逐到手!”
冯参谋长很玩味的向他微笑:“然后呢?”
段提沙大笑起来:“然后呀,干死他啊!哈哈哈!”
冯参谋长咂着嘴摇了头:“幸好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人,进不到将军你的法眼。否则的话……简直可怕啊!”
段提沙说到做到,三天后他带了八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士,抱着段珀骑马出山,而后在山外一处最靠近边境的新村中上了吉普车,大张旗鼓的直奔清莱。
现在这段家军风头正劲,段提沙此次出行又是摆足声势,上路便是威风八面,让人不敢对其轻举妄动。一路顺顺利利的抵达清莱,他因觉着穿军装见人有装模作样之嫌,故而临时换上短衫笼裾,顺便把自己那儿子也略收拾了一番。
穆先生并不知晓段提沙对自己的爱慕,他只是出于利益考虑,想要和这位如日中天的段将军多多亲近。他也没想到段提沙这样热情奔放,自己不过是对自卫军的联络官稍稍表示了一下感情,那边就亟不可待的跑出大山,直奔清莱而来。
他这人懒散惯了,段提沙进城一事传来之时,他正抱着一个小男孩靠在床上,守着杆大烟枪一边喷云吐雾一边摸摸索索。少年仆人走进来通报了消息,这让他很惊讶的坐了起来,同时用藏语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怎么忽然就来了?!”
然后他推开怀中男孩,扶着仆人匆匆下床更衣——及膝袍子配上长袜皮鞋,穿起来倒还算是容易。
他这人有点儿慢性子,而见人之前这修饰的步骤又格外多,所以段提沙的吉普车停在穆宅门前时,他本人还坐在一面大玻璃镜前,手忙脚乱的往短发上涂抹发蜡。可惜他的家奴并不体谅主人的焦虑,一路小跑着进了门,张口便禀报道:“老爷,段将军已经到了门口,您该出去迎接他啦。”
穆先生这回把梳子掼向了梳妆台,改用英文喃喃抱怨:“他妈的!竟然这么快”
站起身来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儿,他又抄起香水瓶浑身喷了两下,然后才伸手扶住一名佣人,挺直腰板迈步出了房门。




177.穆先生的爱
穆先生是个注重形象的人,忙而不乱,且向外走且暗暗调整气息,及至穿过几重房门后,他站在一处台阶之上,目光射过庭院,远远的就看到了访客段提沙。
段提沙看起来颇为有趣——他下打黑色笼裾,上穿白色短衫,头上系着一条黄色丝帕,浑身洋溢着活泼愉快的气息,瞧着简直像个营养过剩、精力过旺的大男孩子。大男孩子的臂弯中坐着个服饰完全相同的小男孩子,正歪头枕在段提沙的肩膀上发呆。
穆先生的脚步顿了一下,饶有兴味的审视了前方二人——大的自然是老相识,可这个小的又是哪一位呢?
和蔼的笑容浮上面孔,他松开身旁的仆人,一甩袖子缓步走向前方:“哈哈,段将军,对不住对不住,让你久等了啊!”
穆宅庭院草木深深,段提沙对于穆先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然而这也足以让他兴奋起来了。上前一步穿过院门,他满面红光的笑道:“穆公,我来的冒昧,打扰您啦!”
穆先生此刻带着下人从一株苍翠树木后转了出来,眼神温柔如海,声音宽宏如钟:“啊……段将军……”他仿佛是要唱出一首赞美诗:“两年不见,你看起来更加的风采过人了!”
段提沙抱着儿子,没法双手合什去行礼,只得连忙弯腰鞠躬,而后抬起头望向穆先生,用淘气的口吻笑着答道:“穆公,你这样夸我,我是要当真的!”
眼前的这个穆先生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堂皇,这让他深感满意。
穆先生朗声大笑:“哈哈哈……你一定要当真,因为我是从不向朋友说假话的。”
一阵轻风掠过,将穆先生身上那股子无比浓郁的香水气息吹拂开来,使下风向的段氏父子一起打了个喷嚏。
段珀抽了抽鼻子,倒是并不抱怨什么——他这是第一次到外做客,出山之前已经在冯参谋长那里学习过了礼节,方才又再一次受到了父亲的叮嘱,所以能够很懂事的忍受住香气侵袭,对此不发一言。
段提沙也是毫无意见——事实上,香水的味道再刺鼻十倍,也总比牛油的气息美好!他虽然狂热的暗恋着穆先生,可是并未因此而失了理智。穆先生在他心目中固然已经好成了一朵花,可对于那一身的膻气,他一直还是很持保留意见的。
穆先生嘴角含笑,看看大男孩子,又看看小男孩子,最后终于是忍不住了,转向段珀笑问道:“小宝宝,你是谁呀?”
段珀一手环着他父亲的脖子,心里有些紧张,嗓音随之细了许多:“我……我是老虎。”
段提沙很得意的瞥了自家儿子一眼,然后补充道:“这是我的长子,名字叫做段珀,已经三岁多啦!”随即他自己笑了:“老虎是乳名,他只记得自己是老虎!”
穆先生生平最爱的就是小男孩,笑微微的凝望着段珀,他那眼神几乎要含情脉脉起来了。
“真是可爱的小天使呀……”他略蹙起眉尖轻轻摇头,仿佛正在目睹一场动人情景,眼中波光荡漾,似乎快要感动的落泪:“让伯伯来抱一抱吧!”
段提沙献宝似的把段珀送到他的怀中,顺带着对他抛了个媚眼儿;然而穆先生此刻神魂飘荡,全然没有注意到。
段珀很轻,穆先生虽然身娇体贵,但抱他总不成问题。向段提沙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之后,他率先转身向内走去,两步之后他忽然把脸埋进段珀的怀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段珀依旧是不怕生,一手搭在穆先生的肩膀上,他扭过头去看段提沙。段提沙和他近在咫尺,这时就露出安抚的微笑:“老虎,穆伯伯很喜欢你呢!”
段珀没有出声,只很依恋的向他伸出一只手去。段提沙立刻接过了他的小手,而他也就顺势攥住了父亲的一根手指。
穆先生抱着段珀,段珀牵着段提沙,这三人络绎走入了房内。穆先生照例客气的请客人用茶,而段提沙揭开杯盖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换了清淡的绿茶,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想穆先生怎么忽然改了口味?
穆先生之所以会戒掉了酥油茶等物,其中自然是有个原因——上半年他去英国探望在那里留学的长子,结果因为身上气味太膻,竟是受到了当地人的鄙视。这对于穆先生来讲,堪称是一场很大的打击——他一直自诩为绅士,没想到进入文明国家后一个不慎,险些沦为外人眼中的蛮夷!
可是他又实在讨厌清淡饮料,他简直受不了那些不咸不甜的汁水!
此刻他坐在一架新购入的长沙发上,依旧抱着段珀不肯放手。段提沙本是坐在邻近侧面的,见状便自动起身凑了过来,很有眼色的脱下了段珀脚上的小拖鞋,而后紧靠对方一屁股坐下去,不走了。
段珀赤脚站在穆先生的大腿上——这时他倒也渐渐的和对方熟络了,开始十分好奇的去和穆先生对视。
段珀常年居于深山之中,所见之人除了父亲同叔叔之外,便是一些军人莽汉之流;细皮嫩肉的穆先生在他眼中,几乎可以算作一个陌生物种。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穆先生的面庞,他发现这个叔叔的皮肤真是软极了。
穆先生很愉悦的笑了起来。用手握住段珀的一只小脚,他转向段提沙说道:“我的长子小时候,就像老虎这样美丽——”
话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的中顿了一下。
他方才一直在打量段珀,如今骤然看到段提沙,就发现这父子两个没有一毫相像之处,瞧着好像根本便没有任何关系!段提沙是容长脸,浓眉大眼高鼻梁;而段珀是个瓜子脸,虽然年纪尚幼,相貌不曾长成,可也看得出他是个眉清目秀的模样,睫毛乌黑浓密如同两把小扇子一般,随便一眨眼睛就是忽闪忽闪;除此之外,段提沙生的身材魁伟,结结实实;而段珀却是细胳膊细腿儿,简直就有点儿先天不足的虚弱相。
穆先生隐隐的感觉段珀这张脸孔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到底像谁。很迟疑的犹豫了一番,他抛开这点儿悬念,继续方才的话头说了下去:“可惜他现在长大了,唉,越长越……不好看。”
段提沙向穆先生又靠近了一点儿,垂下目光望向对方裸 露出来的雪白膝盖:“那怎么会呢?穆公的儿子自然也一定是英俊过人的。”
穆先生轻轻捏弄着段珀的赤脚:“我很喜欢我的长子,他小时候简直就像是仙童一样。”然后他对着段提沙一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是一个爱孩子的人。”
段提沙近距离的观察着穆先生的一颦一笑:“的确,穆公这样善良的人,一定会是个最好的父亲,我……”
段提沙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穆先生像是发作了什么瘾头似的,忽然把脸埋向段珀的胸前用力磨蹭起来——随即又抬起头,不由分说的在自家儿子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段提沙这回目瞪口呆了,恨不能拎着段珀的后衣领将人提回来——因为穆先生的白脸泛了红,眼神里透了光,仿佛是要将段珀吃掉一般!
这时穆先生轻轻松松的把段珀拦腰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口中叹息似的自言自语道:“小宝贝儿,我可真是喜欢你呀!”
段提沙眼见着儿子的一只小白脚伸在前方,就暗暗伸手将其握住。他想如果穆先生再敢亲老虎的嘴唇,他就把儿子强行拽回来!
段珀很平静的躺在穆先生的怀中——冯参谋长和段提沙都告诫过他,不许他在生人面前扯着嗓子乱吼乱叫;而他又根本未对穆先生的举动感到害怕,所以能够老老实实的躺着,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178.去做客
穆先生实在是很喜爱段珀——他将这孩子紧紧的搂在怀里,春风一样温柔的低下头,以慈爱长辈的口吻说说笑笑。段珀大概是始终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这时就怔怔的望着穆先生,偶尔伸手摸摸对方的鼻子下巴。
段提沙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紧挨着穆先生坐在长沙发上,他茫茫然的攥住儿子一只小脚,不知道如何才能把穆先生的视线引回自己身上来。
“伯伯很喜欢你。”穆先生盯着段珀的眼睛笑问:“你喜不喜欢伯伯?”
“伯伯”这个名词对于段珀来讲,也是全然陌生的。在他的世界中,世上的人除了“爸爸”之外,余下的就皆是“叔叔”了。很迷惘的奋力抬头望向段提沙,他看到父亲皱着一边眉毛,哭笑不得的向自己点了头。
他躺回穆先生的臂弯中,把另一只脚也蹬在了段提沙的身上,而后对着天井上垂下来的水晶吊灯答道:“喜欢。”
穆先生低头亲吻了他的眉心——然后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嘁嘁喳喳的向段珀耳语道:“那你到伯伯家做客去吧,好不好?”
段珀抬手抓住了他的耳朵:“那爸爸去不去呢?”
穆先生早把段提沙抛去脑后了:“当然是一起去。”
段珀这回才认真答道:“爸爸去,我就去。”
穆先生哈哈笑了起来,而后直起腰来转向段提沙:“段将军,请务必让令郎成为我的干儿子!我实在是太爱他了!”
段提沙一手攥住儿子的两只脚,觉着自己仿佛又掉进了迷魂阵:“呃……那可是荣幸之至!”
穆先生微笑着刚要继续说话,忽然外边走进一名仆人,恭而敬之的弯腰递过一张折好的信笺,口中低声禀告道:“老爷,这是家里刚发过来的电报。”
穆先生一愣,以为家里又闹了事端,便赶忙放开段珀,伸手接过那张信笺打开阅读。段珀得了自由,便趁此机会起了身,一头扑回了段提沙的怀抱。段提沙双手搂住儿子,心神不定的扫了穆先生一眼,就觉着自己落花流水的,在穆先生面前简直没有发言的余地了!
穆先生一边读信,脸上一边渐渐浮出笑容。读完之后他随手将信笺递还给仆人,而后态度安然微微向段提沙探了身,垂下眼帘低声笑道:“孩子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我的长子,二十岁了,越来越不听话。我送他去英国读书,结果成绩是一塌糊涂;我让他回来结婚,他又不肯,真是让人头痛啊!哈哈!”
段提沙是个年轻人,虽也有了儿子,可还是难以理解穆先生这父亲的心情。略略思忖了一下,他极力找出话来应和:“大概都是这样的,等到我的老虎长大了,应该也会一样的不听话。”
穆先生这才发现老虎溜走了。颇为艳羡的盯着段提沙怀里的小儿子,他眼神柔和,笑容温存,周身散发着浓郁的芬芳气息。
一顿晚饭过后,段珀果然认穆先生做了干爹——这回段提沙和穆先生成了干亲,关系可真是密切起来了!
傍晚时分,穆先生照例要吸几筒鸦片烟,而段提沙父子受到他的盛情挽留,也就随着一起上楼进入烟室。段珀被穆先生搂抱着逗弄了小半天,十分的不耐烦,这时见烟室空旷阔大,就赤着脚独自跑去角落,企图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段提沙和穆先生相对着在两张席子上躺下了,几名洁净少年悄无声息的走上来跪在一旁,打扇的打扇,焚香的焚香,烧烟的烧烟。
穆先生本就神情柔和,吸了一个烟泡儿之后,更是一脸飘飘欲仙的慈悲相。对着段提沙微微一笑,他梦游似的说道:“段老弟,我很有心请你去我家里小住几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光啊。”
段提沙见他一身佛爷气派,不禁崇拜的五体投地,当着仆人的面就向前一拱,极力的想要靠近穆先生:“穆公,承您这样厚爱,我会惶恐的。”
穆先生看了他一眼,而后慢慢阖上眼皮,抿着薄嘴唇笑道:“段老弟,我们是亲戚,你不要和我客气啦。”
段提沙也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竟会有幸成为穆公的亲戚,这可真是让人激动……”他伸手抓住穆先生的一只手,拉过来贴到了自己的胸口上:“您看,我还在心跳不已呢。”
穆先生的手小而软,是一双柔若无骨的好手。手指在段提沙的胸膛上画了一个圈儿,他闭着眼睛微笑道:“段老弟年轻,满腔热血。”
段提沙忽然推开眼前的烟盘子,合身直逼到了穆先生身前——随即他略带颤抖而又咬牙切齿的低声笑问:“满腔热血,好不好?”
穆先生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举止,不禁心中暗暗打鼓,可又不好露出怯意,只好若无其事的呼出一口烟来,慢悠悠的答道:“好,当然好。”
段提沙又握住了穆先生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同时缓缓说道:“段家的自卫军杀人太多,外人都说我段提沙是冷血的野兽,不过您足以让我的血重新火热起来。穆公,我是可以为了您而燃烧的,您相信吗?”
穆先生这回睁开了眼睛,心神不定的对着段提沙笑:“段老弟……你在开什么玩笑?”然后他仰起头来环顾四周:“老虎呢?”
段珀正躲在墙角处摆弄一把红丝绦打成的坠子,自娱自乐的心旷神怡,听闻此言就声若洪钟的答道:“噢,老虎不在!”
段提沙爱穆先生,更爱自己的儿子。穆先生在入夜之时见段珀身边并无保姆奶妈,就表示要亲自看护段珀过夜;段提沙觉察出了穆先生的企图,吓的当场拒绝,并且语无伦次的解释道:“老虎……他很怕生,而且经常尿床的!”
段珀一如既往的坐在段提沙的臂弯里,也怕夜里会离开父亲,故而为了表示附和,当场就不言不语的尿了一泡,热淋淋的湿了段提沙半身,而穆先生见状,也只好作罢了。
当晚,段家父子两个上了床,段珀见此处高床软被的,和山中环境大不相同,就十分兴奋,在那被褥中钻来钻去。段提沙在浴缸中洗了个热水澡,非常舒适的光屁股坐在床上,一边反手挠着后背,一边皱起一边眉毛思索心事。
段珀玩耍片刻后,见他父亲像个猴子似的浑身挠来挠去,就爬起来凑过去,伸出小手为段提沙抓痒。段提沙很惬意的闭了眼睛仰起头,心满意足的叹道:“啊……真是好儿子呀!”
段珀受到夸奖,心中高兴,又探头过去在他父亲脸上亲了一口。
段提沙乐的摇头晃脑:“哎呀……真是大宝贝儿呀!”
段珀更高兴了,大叫一声蹦到了段提沙身前腿上,想要和他父亲拥抱一下。哪晓得他父亲一丝 不挂,胯间那东西大模大样的搭在一边大腿上,如今让他一脚踏了个正着,险些当场便被踩扁。段提沙深吸一口气胀红了脸,随即张大嘴巴“喔喔”叫了两声,然后就蜷成一团倒了下去,双眼一闭开始装死。
段珀吓了一跳,呆呆的坐在一旁凝望了段提沙——良久之后他爬上前去,伸手推搡了他父亲:“呀?”
段提沙一动不动。
段珀又把手探到了他的鼻端——他知道怎样判断一条性命的死活——没有出气!
“爸爸?”段珀恐慌起来,扬起手用力拍打段提沙:“爸爸?!”
段提沙还是没动静。
段提沙装死,装的正来劲儿,忽听身旁响起一声防空警报一般的尖嚎,睁眼抬头一看,就见段珀伸着两条光腿坐在床上,张大嘴巴哭的山呼海啸。
段提沙的玩笑开大了。
他抱着段珀下了床,满地乱走着出言安慰;而段珀受到了极大惊吓,情绪完全失控,双手紧紧抓着段提沙的短发,哭的汹涌澎湃。嚎到最后他开始打嗝儿,并且又在段提沙身上尿了一泡。
段家父子直闹到深夜才睡。
翌日清晨,穆先生衣冠楚楚的坐在了餐桌之前,就见对面的段提沙父子神情怏怏,段提沙蓬着短发黑着眼圈;段珀的眼睛则是肿成了桃子。
“哦?”穆先生很关切的问道:“怎么?昨夜没有休息好么?”
段家父子支支吾吾的,也答不出个缘由来。
穆先生热心邀请段提沙前往高原做客,而段提沙像个冲动的大蜜蜂一般,拍着翅膀便要嗡嗡的前往。远在深山的冯参谋长得知此事后立刻发电过来,想要劝阻段提沙不要任性乱走;可是段提沙心意已决,抱着孩子就追随穆先生上了路。




179.在高原
从清莱去高原,并不是一桩容易事情。不过经过一番长久跋涉之后,段提沙倒也随着穆先生顺利穿过印度,抵达了穆家领地。
穆家领地,按照当地土语的音译,可以写作“布确”,广袤而荒凉,同缅北山林相比,全然就是两个世界。段提沙随着穆先生换做了皮袍打扮,而段珀往日虽然活蹦乱跳,这时就显出了先天不足的弱处,竟是冻得垂头丧气,蜷缩在父亲怀中动弹不得了。段提沙总觉着儿子像个冷血动物,自身不会发热,故而干脆将他贴身搂进怀里,让他借着父亲的体温御寒。
段珀半睁着眼睛打量这陌生天地,心里虽然兴奋,可也不叫了,只是蜷成一团贴在父亲的胸口,偶尔打一个喷嚏。
穆家大宅,像一座城。
穆先生的车队在进入领地之后,便有成队的骑兵赶过来迎接护卫。及至到了穆家大宅门前,段提沙坐在车内,只见那宽阔门口站了一大排花里胡哨的盛装男女们,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红衣喇嘛。待到穆先生下了汽车,那群红男绿女们就训练有素的一起深深的躬下身去,并且乱哄哄的发出问候,也不知说的是何种语言。
穆先生对于这一片盛情是完全的忽视,只回身对着段提沙微笑点头:“老弟,请下车吧,这回我们总算可以暖和起来了。”随即他在十月高原的寒风中很有克制的笑了两声:“哈哈。”
段提沙费力的挪到车门口跳下来,皮袍胸前鼓鼓囊囊的,因为揣着一个儿子。乘坐了许久汽车,他这回也冷极了,哆哆嗦嗦的刚要开口,不想一名西装打扮的青年忽然走了过来,对着穆先生开口说道:“哦,爸爸,您回来的正好,我也回来了。”
穆先生很惊讶的一挑眉毛:“卢比?!谁让你回来的?”
那青年对着地面微微一叹气:“我想……我还是回来的好,否则您会感到为难的。”
穆先生欲言又止的抬起手,拍了拍那青年的脸蛋:“好极了,卢比,你真是个好孩子,爸爸爱你。”
青年略显忧伤的低垂眼帘:“我也是一样的爱您。”
穆先生望着卢比淡淡微笑了——片刻之后他微笑完毕,忽然想起旁边还有客人,就侧过身来对着段提沙轻轻一点头,同时又伸手一指那位青年,口中介绍道:“老弟,这是我的长子,卢比。”
段提沙随着穆先生进入了宅院门口,就见里面错落无序的建造了许多座高高矮矮的砖石楼房,瞧着不甚美观,倒像是一座规划失败的要塞。宾主双方进入一幢圆顶小白楼内,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段提沙打了个大冷战,而胸前响起一声闷闷的咳嗽,段珀将个脑袋探了出来。
段提沙在一圈颇为精致的西式沙发上坐下了,双手捧着一杯滚烫的奶茶发抖。段珀还躲在父亲的袍襟里,因为外界气温有所升高,所以他试试探探的将整个脑袋都伸了出去,先是抽抽鼻子嗅了他父亲手中的那杯奶茶,而后就张开嘴巴,抻着细脖子想要去喝上一口。穆先生的长子卢比很沉默的坐在一旁陪客,看到此情此景后,忽然感觉段氏父子好像一对袋鼠,就无声的微笑起来。
穆先生回家后,飞快的换了一身藏式长袍,然后坐到段提沙面前闲闲的说笑,顺便又热情洋溢的把段珀从段提沙的怀中硬掏出来,抱到膝盖上喂他吃喝。段提沙胸前少了个沉甸甸的儿子,感到很空虚,几乎有些不自在。
这时,穆先生的次子也跑过来见客了。
穆先生本人的相貌是很好的,而他那位据说是“越长越不好看”的长子卢比,其实也是英俊得很,且比穆先生还要高上些许。段提沙以为穆家男人大概都是一个模样,就没想到还会存在穆二少爷这么个异类!
穆二少爷的身体里流着白人的血液,看起来和穆先生毫无共同之处——他今年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又瘦又高,面孔扁平之极,侧面看上去,只有一个鼻尖算是突起;除此之外他那皮肤粉白的像是被人扒过皮,眼睛碧蓝的仿佛彩色玻璃珠子,一头黄发颜色不均,是一种让人感到肮脏的浅淡。
十分拘谨的向段提沙问过好,穆二少爷自己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了。穆先生显然是对这次子毫无好感,一眼不看,全当他是空气。
段提沙也只瞧了穆二少爷一眼——这少年的模样已经不能用美丑二字来简单衡量,这种长相简直就堪称惨烈。
“段老弟,留下来多住几天吧。”穆先生抚摸着段珀的后背,和颜悦色的开口说道:“我们本就应该多交往的,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是……”
话只说到这里。穆先生希望可以和段提沙结成联盟,他以为段提沙也会如此思想,所以就没有讲话说到十分,而是低下头目光流转着望向地面,顺便亲吻了段珀的鼻尖。
段珀遥望着卢比,并没有理会穆先生的亲昵举动。而那位穆家大少爷若有所思的端坐在一旁,正在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众人的心境都十分平和,只有段提沙又想歪了。
穆先生的欲言又止在他眼中,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是要抓紧时间亲近一番的啰!
段提沙心目中的穆先生,是没有性别、没有年龄的。段提沙对着这么一个虚无飘渺的符号式人物热血沸腾,欲望勃发。而穆先生对此还无察觉,只是饶有兴味的用双手托起段珀,轻声出言逗弄着对方。
“小宝宝,你好可爱啊……”他凝望着段珀笑道:“干爹真是爱死你了……”
然后他探头过去,噙住段珀的嘴唇吮了一下。
段提沙其时正在浮想联翩,并没有留意到;而段珀扭头一躲,也不懂得反抗。
穆先生在暗地里磨牙霍霍,简直想咬这干儿子一口——当然是轻轻的咬,像是在咬一块果冻布丁,鲜嫩的,柔软的,带着清新甜美的气息。
穆先生爱小孩子,因为小孩子最干净,最纯洁。
可是段珀见他忽然向自己目露凶光,就下意识的张开嘴巴,短促的“呀”了一声,然后拼命扭过身去,向段提沙伸出了小手:“爸爸!”
段提沙吃了一惊,这才醒悟过来。他想要去接段珀,哪知穆先生抱着孩子站起身来,竟是公然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也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就迈步离去了。穆宅这样大,段提沙哪敢轻易将儿子放手,迟疑一下站起来,他见那大少爷神游天外的坐在沙发上,角落中的二少爷则是歪着脑袋对着前方发呆,无奈之下只好拔脚跟上,一边盯着儿子,一边搜索枯肠找话来说。
穆先生不大理他,只是紧搂着段珀,漫无目的的满楼里乱走。段珀先还不在乎,后来被穆先生勒的喘不过气来,忍无可忍之下抬起头,“嗷——”的一声长嚎起来,其声响彻全楼,把穆先生都给震了一惊。
段珀开始了大闹——他想回到他父亲的怀抱里去,穆先生已经快要勒碎他那可怜的小肋骨了!
劈头盖脸的拍了穆先生几巴掌,他毫无预兆的咆哮起来,并且将个身躯拱动不止,拼了命的向段提沙伸手。段提沙没想到儿子会骤然大爆发,情急之下一把就将段珀硬拎了出来,同时语无伦次的想要向穆先生道歉。
穆先生仿佛是也有些无措。看看段提沙,再看看段珀,他认为自己这干儿子太不听话,简直应该教训一下了!




180.回家
段提沙猎犬似的,从穆先生的眼神态度中嗅出了一丝危险气息。
他把细胳膊细腿的段珀团成一团塞进了皮袍前襟里——段珀在咆哮完毕后也很听话,抱着膝盖缩肩弓背,自行就蜷成了一个球儿。
段提沙自认为还是爱慕着穆先生的,不过事到如今,穆先生一心只往自己儿子身上使劲,这可让人有些心惊了!
段提沙飞快的想象了一下失去段珀的情景,随即就下意识的抬手环抱了胸前。这是他的儿子,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了老虎,那他会难过死的。
穆先生在短暂的失态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平静。
他回身叫来仆人带路,亲自引领段提沙下楼前往居所安顿——为客人准备的住处就在白楼附近,是一座碉堡似的二层灰楼。
进门之后,段提沙就见脚下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四周陈设堪称华丽,而且楼内温暖如春,便十分满意;而段珀也从那皮袍子毛茸茸的边缘处微微抬头,用一只眼睛偷偷打量了四周环境。父亲的胸膛显然是让他很觉安全,于是他就悄悄伸出手去,尽量的抱住了段提沙。
“段将军,在我这里,请千万不要客气。”穆先生的白脸上露出诚挚的微笑:“我有一个大家族,乱,非常乱,占用掉我所有的精力,让我简直没有机会来招待朋友。”他的眼睛中放出了明亮的光芒:“这让我几乎感到了委屈。”
段提沙在穆先生的注视下,又有点儿腿软了:“穆公,您这话真是让我感到心疼……”他大着胆子拉起了对方的一只手,握住就不肯松开:“老天知道我有多么的爱您。”
穆先生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然而神情显然是有些讶然了。微微歪过头审视了段提沙,他欲言又止,只“哈哈”笑了两声。
段提沙一手搂住胸前的段珀,上前一步逼近了穆先生,而后微微弯腰,含情脉脉的亲吻了对方的额头——没办法,其实他想去亲对方的嘴唇,然而胸前鼓鼓囊囊的揣着一个儿子,让他简直不能够俯下身去同这位矮小的穆先生亲近。
穆先生后退了一步:“段将军的友爱让我受宠若惊了。”
段提沙微微蹙起眉头,用忧伤的眼神注视对方:“穆公,为什么一定是友爱呢?如果外面不是这么寒冷,那我会跳进荆棘丛中,为您采取一束玫瑰花。”
笑意僵在了穆先生的面孔上,他抽出手背到身后,又退了一步:“段将军,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开这种玩笑了?”
段提沙从怀里掏出段珀,回身将他放在了一张茶几上,而后转向穆先生,忽然出手把对方搂进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因为激动,所以手臂几乎有些颤抖。睁大眼睛凝视了穆先生许久,他最后深深低下头,结结实实的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穆先生小小的,软软的,散发着芬芳甜美的香水气息,让段提沙觉着自己是搂住了一块大号的软糖。他热血沸腾的要把这块糖吃进肚子里,然而穆先生在片刻的愕然之后反应过来,竟是骤然大叫了一声。
“你!”穆先生在段提沙的怀里摇头摆尾:“放开我!”
段提沙当然不放,尽管这是在穆先生的家里,他也不放。他在求爱的路上向来有觉悟,早就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
穆先生费力的抬起手来,拼命去推搡段提沙:“段将军,你竟然如此冒犯我,真是太无礼了!”
段提沙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那是因为我爱你呀!”
在仆人们的帮助下,穆先生终于逃离了段提沙的禁锢。
穆先生雍容了一辈子,毕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惊怒之下不住的抬手用袖子抹嘴——他厌恶任何成年人和他嘴对嘴的接吻,包括他的众多妻妾们。这种事情,他只和干净的小孩子做!
而段提沙,这个一身野蛮气的男人,居然还把舌头伸到了他的嘴里!
穆先生快要昏过去了。
眩晕之下他扶着桌子弯下腰,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仆人卫士们见家主这边出了状况,进进出出忙成了一团,吵吵嚷嚷的去找喇嘛过来为穆先生治疗。
穆家长子卢比也赶过来了,他围着父亲转了一圈,见穆先生蹲在地上,仿佛快要把苦胆吐出来,只好无计可施的单腿跪下,很悲恸的叹了一声:“噢!爸爸,你这是怎么了?”
穆先生不愿和段提沙翻脸,可是一回想起对方那条温暖滑溜的舌头,就忍不住要歇斯底里。
他撕心裂肺的大吐了一场,末了用手帕堵着嘴站起来,沉着脸对段提沙一点头,而后扶着个仆人拔腿就走。卢比摆着一张悲天悯人的面孔,紧随其后也跟出去了。
晚饭时出面招待段家父子的,是穆家二少爷。
二少爷好像是对自己这次出场很感兴奋,喋喋不休的向段提沙问东问西。段提沙一贯认为这人丑的邪门,所以虽然也作出回答,但却是从不抬头。
段提沙很难过。
他认为自己是真心爱穆先生的,可是穆先生显然是觉得他很恶心。
要是打一顿骂一顿,那倒也没什么的,反正他皮厚,百折不挠。可是……可是……
可是,穆先生直接就吐了。
食不甘味的咀嚼着穆家饭菜,他自觉着落花流水,自尊心真是严重受了挫。
段珀坐在他的大腿上,察言观色的不住回头看他。段提沙像个孩子似的微微撅了嘴,歪着脑袋对着面前的牛排发呆。
翌日清晨,段提沙抱着儿子踏上了归途。
穆先生和他的长子依旧无影无踪,只有二少爷乐颠颠的出来相送。
段提沙借用了穆家的汽车,临走时他暗暗的对自己说:“我以后再也不要来高原了。”
汽车在高原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卫士们骑着骏马跟随在后方,马蹄的的。
段提沙神情呆滞的望向前方,双手抓着皮袍前襟,拢住藏在胸前的儿子。而段珀一身轻松的睡了一觉后睁开眼睛,见他父亲情绪低落,就伸出小手拍了拍对方的面颊:“爸爸?”
段提沙把他的小手捏住送到嘴边吻了一下,而后向下掖回了胸前。
段珀吐字清晰的问道:“你要和干爹亲嘴,干爹不让,是不是?”
他奋力环抱了段提沙的脖子,试图踩着父亲的肚子站起来,又把小小的鼻尖凑到段提沙的嘴边:“你是不是吃了咖喱?”
他是难得这样正经说话的,因为太关心父亲了,所以他甚至想要设法扒开段提沙的嘴唇,并且疑惑的自言自语:“我们都没有吃呀!”
段提沙抽了抽鼻子,把额头抵到了儿子身上。
段珀揪着他的头发,竭尽全力的迫使他抬起头来,然后凑上去在他嘴上“啵”的亲了一口。
向下一坐缩回段提沙的怀中,他自以为已经安慰了父亲,于是又畏寒的蜷成了一团。
段提沙低下头,把冰凉的鼻子触到了段珀那柔软蓬乱的短发中。
“我们回家去。”他闷声闷气的说道:“爸爸其实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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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心理不够强大,心狠手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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