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返乡
波利卡普整夜未眠,天不亮就在餐桌前等待约里奥了。看见他走出来,微笑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准备出发吧。”
约里奥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默默地回到屋里,波利卡普也跟了进去。
“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马上去巴黎,首先要做的是给你找一个父亲。”
“什么?”约里奥有些不明白。
“你以为挂着贾尔儿子的名字你还能在神学院混下去吗?还有可能成为红衣主教?太后怎么会允许你的存在?”
“可是父亲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去哪里找?”
“还是先去问问你母亲吧,如果你的父亲另有其人那最好。倘若真的是贾尔主教……我想威逼加利诱不难找出个父亲来。”
“你的意思是现在去我家?”
“嗯。”
“好吧。”为了给贾尔主教报仇,现在的约里奥觉得什么都能做,“只不过……如果贾尔主教真的是我父亲,我怕这么逼问她会让她很伤心。”
“这个尺度你自己把握吧,想当一个真正握有权力的红衣主教,首先需要做到的一点就是自己要有主见,别什么事情都来征求我的意见。当然问问是可以的,但最终拿主意的是自己。”
“我明白了……那我们今天就出发,到了我家再说。”这还是约里奥第一次“下达命令”,有些不习惯,往常都是波利卡普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走出家门,约里奥有些吃惊,门口竟然停着一辆马车。
于洛微笑着说:“骑三匹马赶路太显眼了,我们还是坐着马车慢慢走比较好。”
“你觉得这样好我们就……”说到这里,约里奥忽然意识到又犯了那个毛病,连忙住嘴,快速钻到车里。
车逐渐远去,约里奥一直回头盯着那所渐小的房子,那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心里实在是不舍。
波利卡普却没有转一次头,这是他一贯的做事风格,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后悔。
“约里奥……”
“什么?”
“我仔细考虑过了,报仇的事急不得。从前就一直是太后掌权,如今又刚刚除掉弗朗索瓦国王,想必近期内就会扶持查理登基。那个时候国家都是他们的,杀他们事实上就是与整个国家作对。”
“很多百姓都知道太后的为人,他们不会向着她的。”
“那又如何?百姓其实最希望的是平静的生活,握着自己的那点家业快快乐乐地生活就满足了。国王太后一死,又没有更合适的继承人,国家势必陷入混乱的局面。这个……你考虑过没有?”波利卡普并不是想说服约里奥不去报仇,只不过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实情。为了报一个人的仇,很有可能使千千万万的人陷入战乱之中。
“我不希望因此而使无辜的百姓遭受痛苦……”约里奥咬了咬嘴唇。
“我也知道你会这么想的。”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约里奥满眼期待地看着波利卡普。
“办法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但是我现在不想告诉你,你自己想,这也是在锻炼你。万一我不在了,你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想做的事。”
约里奥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不在了,就只是点了点头。
马车又颠簸了半日,这期间约里奥没有说话,只顾着冥思苦想。
“那我们就只杀太后,不杀查理呢?”
“查理会放过你吗?”
“其实……你的父亲,吉斯公爵也是做国王的合适人选……我觉得未必是皇族才可以做国王。哪一个王朝的第一个国王从前不都不是皇族?”
波利卡普轻轻笑了一声,这的确是父亲以至于整个吉斯家族的梦想,但是自己从内心里并不希望父亲当上国王。“这是下策,改朝换代不会减少杀戮。”
马车外于洛听见了这番话心里一惊。
“那上策是什么?”
波利卡普知道不可能一下就让约里奥从全局来考虑这件事,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粗略计划:“我想报仇的第一步应该从解救安茹开始。”
“安茹?”对于这个名字约里奥感到很陌生。
“是的,安茹公爵是太后的小儿子。”波利卡普对约里奥讲述道,“那天你不是见到了吗?被冤枉毒死弗朗索瓦国王的。”
“原来是他……他自己都被冤枉了又如何能帮助我们?况且他年纪那么小……”
“正因为年纪小才容易被我们利用,你不会是想靠一个像拉图什那样老奸巨滑的家伙吧?那时候不知道是我们在利用他还是他在利用我们了。”
“救了他,然后呢?”
“你还没明白?然后自然是扶持他当国王,然后替你报仇了。”
“就这么简单?”
“对,看起来很简单,只有两步,却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做到。”波利卡普用手捏了捏额头,“据我的观察,安茹是个很重情意的人,太后跟查理那么对他,他也未必就肯杀死自己的母亲跟哥哥来替你报仇。”
刚刚浮现了一丝希望,约里奥的情绪就又低落了下去。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要看我们怎么做了。”其实具体怎么做波利卡普也没有想好,还需要更多地了解安茹才行,“此外,还要拉拢朝中太后的敌对势力以及中立力量。”
“可是我完全不了解他们啊……”
“谁都不会主动跑来跟你说他们到底是谁的人,这个需要用多种手段去打探。你也别太急,慢慢来吧。”
约里奥把头扭向一边,只觉得此时胸口很堵,鼻腔里一股酸涩的感觉。忽然觉得很对不起波利卡普,把他牵连进了这件事里。从前的自己不是很讨厌他这一点的吗?如今却要向他学。
其实去阿勒比路途并不是很远,只不过因为要绕过一大片山地,马车走了将近半月才到。
一路上除了考虑报仇计划之外,约里奥所想的还有如何跟母亲诉说前因后果,如何来告知贾尔主教殉难的事情。
马车在进入阿勒比的时候,约里奥特意把车窗的帘子拉了拉,虽说迟早会被人看见,可他仍然想遮掩一下。
波利卡普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外面的一切,这是一个安静的小城,不似巴黎那般嘈杂,也不似近日所住过的草场那般冷清。看到阿勒比小镇,波利卡普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里会培育出贾尔和约里奥这样的人来。
第06章 父亲
朱莉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微闭着眼睛晒太阳。无论心里多么悲痛惋惜贾尔的离去,也都只能用平静的表情来面对乡邻们猜疑的眼光。
“母亲!”刚一看见朱莉,约里奥就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她的面前,半跪了下来,紧紧握着朱莉有些冰冷的手。
于洛回头看了波利卡普一眼,波利卡普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下去。
“约里奥,你怎么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在哪里?”朱莉乍一看见约里奥有些吃惊。
约里奥不希望她过于担心,于是撒了个谎:“我……一直在神学院啊,终于有机会回来看看了。我走了这么久,你还好吗?”
“你不要骗我了,我知道你最近不在巴黎。”
约里奥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撒谎水平差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母亲都骗不了了。然而他却不知道,其实朱莉比一般女人甚至是许多自以为阅历丰富的男人的眼光还要锐利。
朱莉的语气随即又软了下来:“好了,先进屋吧,把你的朋友也请进来。”朱莉说着已经起身走进了小院,并没有去看马车上究竟会下来怎样的人。
当约里奥带着波利卡普和于洛走进家里的时候,朱莉倒有些惊异了,眼神反复在两个人身上移动,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们两个谁是波利卡普?”
“是我。”波利卡普走上前去,朝朱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他没想到朱莉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难道是约里奥告诉她的吗?
可是波利卡普正想到这里,却听见约里奥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叫波利卡普的?”于是明白自己的猜测错了。
朱莉笑了笑,说:“这个……我们慢慢说,那这位是?”
“他叫于洛,是波利卡普家的……”约里奥不知道怎么介绍才比较好。
波利卡普回答道:“是我的好朋友,一直住在我家里的,也跟家人没什么区别了。”
“哦,原来是这样……”朱莉这才对他放松了戒备,很害怕自己会把拉图什的遗言告诉不该知情的人,“拉图什告诉我你们会来的。”
这样一来约里奥更加惊讶了,波利卡普跟于洛却相视一笑,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
朱莉跳过了拉图什跟贾尔之间的感情纠葛,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们:“拉图什是贾尔神父的好友……对了,他说让你们不要再回巴黎了,可是又说在神学院的阁楼里有些东西希望波利卡普能取出来……”
波利卡普笑了:“我想他说的是让约里奥不要再回去了吧?”
朱莉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孩子很精明,倒是跟拉图什有些相像。
“可是,母亲,我已经决定回去继续读完了,你也不希望我半途而废不是吗?”
“当主教有什么好的?你看看贾尔神父……”朱莉没有说下去,或许并不是每一个红衣主教都落得惨死的下场,可是她所唯一认识的红衣主教是这样,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儿子也走同样的路。但朱莉也是了解儿子的,约里奥虽然平时看起来文文弱弱,可是他所决定的事是任何人都难以改变的。
“母亲,贾尔神父这些年如何对待照顾我们你比我更清楚,我们难道不应该报恩吗?作为儿子难道不应该为父亲报仇吗?”
“他不是你父亲!我不是说过了吗?!”朱莉有些生气约里奥的执拗。
波利卡普在下面轻捏了一下约里奥的手腕,示意他不要继续问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都不承认,再问下去也是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波利卡普跟于洛借口想见识一下阿勒比大教堂便告别朱莉出门了。其实阿勒比的Saint Cécil教堂也不过是在南部的这一小片地方比较出名,又如何能跟巴黎圣母院相媲美?朱莉心里明白这两个人是有其他事情要做,他们不会无缘无故陪约里奥回家一趟的,但是朱莉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把他们送到门口,指了一下教堂的尖顶给他们看便回屋了。
约里奥没有同去,因为这是波利卡普交代好的。像这种作假或者耍阴谋的事情,约里奥最好不要露面,因为很难保哪一天就会被人捅出去。
波利卡普跟于洛还真是朝着教堂的方向走了过去,但只是站在门口仰头看上面的浮雕。
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神父,对他们说道:“今天不做礼拜,不过若是想参观也是可以进去的。”
波利卡普朝他友善地一笑,说道:“我们并不是来参观的,只是想找一个人,请问约里奥还在这里吗?”波利卡普故意这么问。
神父的脸顿时板了下来:“不,早就不在这里了,他好像去巴黎了吧,我不是很清楚。”
波利卡普顿时明白此人一定跟贾尔神父有隔阂,如果说他是新来的不认识约里奥还有情可原,约里奥在教堂住了那么多年,这个神父却态度如此冷淡,可见是把对贾尔的不满牵连到了约里奥的身上。
不过波利卡普仍然笑着说:“那么约里奥有没有什么好朋友呢?或者说跟他家里比较熟识的人,我不太想去打搅他的母亲。”就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神父态度的变化。
神父朝离教堂门口不远的地方坐着的弗拉革纳尔努了努嘴,说:“你去问他吧。”然后便转身离去了。
于洛低声问波利卡普:“你为什么不直接问约里奥跟他比较熟识的人有哪些呢?”
波利卡普回答道:“呵呵,我习惯了,什么事都要自己调查才放心。”
“不过有时候也该多信任他,谁都不是生来就有的洞察分析能力。”
“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多培养他的,哎,不培养也不行啊……”说到这里,波利卡普和于洛已经站在了弗拉革纳尔的面前,“您好,请问您认识约里奥吗?”
弗拉革纳尔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然后点头道:“是的,这孩子在教堂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请问你们是?”
“我是他在巴黎的室友,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
“你父亲的事情解决了,以后你记住,你的父亲就是弗拉革纳尔。不要再追问你的母亲这个问题了,当然,也不会所有人都认为弗拉革纳尔是你父亲,只有在经过一点点调查之后才能得出这个结果。”办妥了这件事之后,波利卡普露出略微舒心的微笑。
“弗拉革纳尔?你们怎么认识他?……哎,你们想认识谁都能认识的对吧?可是是怎么让他相信你们并且愿意合作的呢?”
“这个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只不过我们要收拾东西快点离开了。”
“去哪里?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想……拉图什让我去取的东西应该很重要吧,先回神学院再说了。阁楼里有什么呢?现在想来我还从未上去过,只当那里是个小仓库。”
约里奥自告奋勇地说:“让我去找吧,你现在仍然被通缉,回巴黎太危险了,不管怎么说都要等风头过去一点……”
“不,这种事你不能做。”
“你不相信我能做好?”
“不是,因为红衣主教的历史上不允许有污点,万一被人发现了,就很有可能成为日后做红衣主教的阻力。”
第07章 暗格
巴黎城依旧戒备森严,不过这对于于洛来说并不成问题,以他多年来替吉斯家族办事的经验,只是稍微替波利卡普乔装改扮了一下,三人便顺利进城了。
路经吉斯家族大院的时候,波利卡普还是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只见院中道路依旧整洁,草木似乎也有人修建,觉得有些惊讶,于是用眼神询问于洛。
可于洛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吉斯家族整个被通缉的时候还会有谁敢来照顾吉斯公爵府。
波利卡普低声对约里奥说:“一会儿你见到泰拉斯就说当日忽然接到母亲重病的消息,迫不得已才连夜赶回。你说让姨妈代为请假,可是她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把这事给忘了。泰拉斯不会为难你的……只不过我想这次你回学校跟以前不同了。”
“哪里不同?”
波利卡普微微一笑:“因为没有我了,恐怕大家又开始为了主教的位置而争斗了。”看见约里奥神情有些紧张,波利卡普随即又安慰他道:“不过也不必太担心,这批没有几个成气候的。”
于洛补充道:“总之一切小心,能检查三遍的东西不要只检查两遍。或许一开始会觉得自己这样做很神经质,可这的确是必要的。遇到拿不准的问题就来找波利卡普和我问问。”
“好的,可是你们住在哪里呢?”
“这个……”波利卡普不笑了,目前的处境的确不容乐观。暂且不说有没有敢收留通缉犯的“朋友”,就算是对方说要收留波利卡普也未必敢相信,谁能保证那人不是想把他们交给太后呢?“会找到地方的,到时候我让于洛通知你。”
这时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起来,为了防止熟识的人认出自己,波利卡普低下头,把斗篷的沿儿拉低了一点。
“那好,我先回去了。”约里奥看见波利卡普这一举动,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约里奥嘴上说着要走,可是身体仍然没动。波利卡普轻轻推了他一下,就好像在给他一个初始的动力。约里奥这才一边回头看着波利卡普和于洛,一边朝神学院走去。
波利卡普一直目送着约里奥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才问于洛道:“怎么办?我们住在哪里?”
“要不要我回家取点钱?”
“不要,太危险了。”
“刚才看见似乎公爵府一直有人照看,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可信呢?”原来于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只能说有可能吧,不过在确定之前我们还是不要冒然去找他。呵呵,我倒是想出了一个地方。”
“哪里?”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迪蒙蒂埃时常在宫外跟玛戈公主幽会?”
于洛恍然大悟:“你是说那条小巷?”
波利卡普点了点头:“对,而且那里不乏奇人异士,我们也不妨重新收罗人才。毕竟从前的亲信都跟父亲走了,要想完成答应约里奥的事情,只能从头开始。”
虽然波利卡普一直知道这条小巷的存在,不过还从未来过。小巷的两旁坐满了蓬头垢面的人,可是此时波利卡普跟于洛是平民的打扮,在这里倒也不怎么显眼。
好不容易找到了迪蒙蒂埃买下的小屋,但没想到门口却横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于洛轻轻碰了碰他,他却只是哼了一声,纹丝不动。于洛又大声说了几遍:“对不起!”可那人还像是没听见一样。
于洛叹了口气,故意转头对波利卡普说:“想给他酒钱他都不要。”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那个人却顿时睁开了眼睛,扶着地坐了起来。
于洛笑道:“我们是住在这里的。”说完打开门让波利卡普进去。
那人很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又被骗了……”
于洛从钱袋里拿出一点递给他,说道:“不是在骗你,以后还要麻烦你让路呢。”
那人没说什么,继续横在门口睡过去。
这间屋子虽小,不过里面的东西倒也齐全,还挂着几个熏猪腿。看来当初迪蒙蒂埃除了把这里当作幽会场所之外,还当成了避难所。
波利卡普点燃了煤油灯,把房间照亮。
“这里不错,应该很难被发现,我们商量一下今晚的计划吧。我会潜入神学院,看看拉图什让我拿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可能就见约里奥一面,告诉他我们的落脚地。我想让你去查两件事,一是这段时间是谁在照看公爵府,第二是查查安茹怎么样了,太后和查理有没有近期处置他的打算。”波利卡普给于洛布置任务向来很简单,只需要告诉他自己想要的结果就行了,具体情形于洛会自己处理的。
“好的。你去神学院也要小心,别被人撞见了。”
“嗯,我尽量一次找出来,熟悉的环境还是少去为妙。”
商量妥了之后,两个人便静待天黑了。
小屋里似乎还残留着玛戈公主的气息,波利卡普打开屋后那扇一尺见方的小窗想透透气,可没想到后面是一条臭水沟,只好再关上。
晚上出门经过那人的时候又小小地费了点周折。
回到神学院,波利卡普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离开得并不久,可似乎一下子变得陌生了。
波利卡普没有多想,趁夜晚值守的人不注意,迅速钻进了那栋黑漆漆的楼,还好一直都没有遇到人。
通向阁楼的楼梯木板有些松动,踩上去即使再小心也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月光的照射下,门口蜘蛛网的丝线格外清晰。进去很容易,只是里面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月光照不进去,到处都黑乎乎的,只能摸索着找,然后再拿出来看看是什么。
还好阁楼基本是空的,不需要怎么找。可是波利卡普摸遍了里面所有的东西,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无非是一些废弃物和空的写字台、壁柜。
波利卡普站在阁楼中央仔细想,如果自己是拉图什会把东西放在哪里呢?终于,波利卡普的目光落在了屋顶。
阁楼很矮,波利卡普只需要踮起脚尖便能触及屋顶。波利卡普仔细摸了摸,有一处的木板间隙比别处略大,于是双手托着木板的两边轻轻晃了晃,那块木板便取了下来。
上面是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绒布的小包,不用说这就是拉图什藏的东西了。
不敢多耽搁,波利卡普立即取下来重新把门掩好。
路经约里奥房间的时候,波利卡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去叫醒他。还是等情况更稳定一些了再来找他吧……
此时波利卡普一心想知道的便是这包里藏了些什么,拉图什的东西绝对不会简单。
第08章 遗书
波利卡普回到小屋的时候,发现于洛已经先回去了,看来消息打探得比较顺利。
“怎么样?”于洛迎上去低声问道。
“找到了,不过我还没有看是什么。”波利卡普说着取出绒布小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有一个厚厚的本子,还有一封信。信并没有风口,也的确没这个必要。
可是波利卡普首先打开的是那个本子,只需要看第一页便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了。上面清晰地写着日期,委托人,黑弥撒的形式与地点,参与者……字一行行地映入波利卡普和于洛的眼帘,让这两个久经世故的人也不由得心惊胆颤。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于洛不住地低声感叹。这里面所记录的黑弥撒远比波利卡普给他讲述的几次更为恐怖,吉斯家族不乏酷刑,但若是与黑弥撒中对待祭品的方式相比较,就显得太仁慈而单一了。尤其是前半本,到了后来似乎改变了许多,是他们想不出新花样了还是在残害过这么多人之后忽然良心发现?
“是啊,太残忍了……”波利卡普没有仔细看每一次黑弥撒,而是按照日期直接找到了他想查阅的那次,“果然……果然是查理委托的,还是他亲自委托。”
“啊!是杀害弗朗索瓦国王的那本毒书?用我毒药的那次?”
“对,然后安茹就不明不白地被冤枉了。”波利卡普合上本子,忽然问于洛道,“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安茹还关在皇宫里,太后暂时没有处理他的打算,把他就那样关一辈子也不是没可能。”
“是吗?我真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肠歹毒的人。”波利卡普顿了顿又说,“不过既然太后一直没有处置他,我们就还有希望救他出来。”
于洛叹了口气,说:“安茹顶着杀害亲哥哥兼国王的罪名,想救他谈何容易啊……”
“所以我们就要用到拉图什留给我们的这个本子了,一定要保管好它,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拉图什冒险记录了这些,其实已经把自己的命赌进去了。原来我一直奇怪当日他为什么放走我和约里奥,还给我们毒药的配方,如今看了这个之后总算明白了一点,虽然还没有完全想通他这么做的用意……”
波利卡普又拿出拉图什写的那封信,轻声读了起来:“看到这封信的人应该是我选择的撒旦教主教人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要么已经死去,要么是有不能出现的理由。或许你直到看信的这一刻为止,仍然不知道我拉你入教的原因;或许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怪我用低劣的手段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从这一刻起你可以重新选择今后的路,留下或者离开撒旦教……”
于洛奇怪地问:“难道他写信的时候不知道是会给你吗?”
“看这纸和字迹似乎已经很久了,说是十年前写的也不为过。”波利卡普继续读下去,“我记录下了每一次黑弥撒的详细情形,也许此刻某些委托人已经不在了,可我相信你仍然可以利用这个记录做许多想做的事。具体怎么利用不需要我告诉你,因为我相信我选择的不会是个笨人。”
“拉图什挺自信的,不过他也的确没选错人。”于洛笑道。
波利卡普有点自嘲地说:“我倒是觉得他选错了,在这件事上我挺笨的,竟然一直没有发觉他的真实目的。如果我早一点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很多事情我就能跟他商量了,也许此时会是全然不同的境况。”
“我自诩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然而此生却有两件大憾事:一是当年就读神学院时,在普安索和多米尼克死后没有查出谁是第一个下毒引起混乱之人。我尚且原谅自己,权当是那时还年轻,缺乏经验。第二件便是没有找出另一个身在神学院却为撒旦教效力之人。我名为撒旦教主教,然而实权却掌握在约朗德祭司的手中。他对我一直不能完全信任,想找另一个能够替他办事的人,防我一手也有情可原。可是我想,如果你打算继续留在撒旦教之中,此人是必须找到的,否则你也只是步我后尘的命运。”
“也就是那天我跟踪进神学院的人了?”看到这里于洛忍不住问道。
“应该是的。所以拉图什才会帮助我跟约里奥去搜查他们的房间,只不过我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那个人想必也不简单,找不到证据很正常,你不要自责了。哎,我只后悔当时只知道跟踪他,为什么不跑过去胡乱找个借口跟他说几句话呢?那样岂不是省去了日后许多麻烦?说不定此时我们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于洛一边叹气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头。
“不让我自责,你反倒自责起来。我知道你偷听和跟踪的过程中从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拉图什,所以才没有那么做的。”波利卡普安慰地拍了拍于洛的肩。
“我知道,现在无论说多少个如果都没用,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有以后多加小心,希望能早日查出来这个人。再说你已经不在撒旦教了,就算不知道我想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拉图什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翻到信的背面,波利卡普忽见还有一段话,字迹清晰许多,看来是最近才写的。
“波利卡普,这封信是很久以前写的。在选定了你之后,本来打算重新写一封,不过想了想还是决定留下这个给你看看。不瞒你说,我几乎从一进撒旦教就开始留意下一任主教的人选了,神学院的学生进进出出一批又一批,都没有找到我理想中的人,我几乎要绝望了。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我成为了你的老师,不要怪我不择手段迫使你加入撒旦教。十几年才等来的人不容易,我不会轻易放开你。我选择你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你并不是真正在意红衣主教的位置,我知道你同样也不在乎能不能成为撒旦教主教,甚至并不想做,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过多的话不想说了,还是强调把那个人找出来,一定!不夸张地说,哪怕仅仅是为了你父亲能当国王,你也要找到那个人。世界上有太多的事天主教管不了,王室的力量触及不到,唯有撒旦教才能完成。”拉图什的信戛然而止,似乎是写到这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匆匆收笔离开,并且再也没找到机会补完。
波利卡普看着于洛,想先听听他的意见。
“拉图什说得有道理,吉斯公爵要想事成的确会用到撒旦教。其实已经用过了,不是吗?而且连太后和查理都来找撒旦教做黑弥撒,足以证明撒旦教的力量,说不定连红衣主教的任命都能影响到。那你……还打算离开撒旦教吗?”于洛很想知道为了完成约里奥的心愿,波利卡普是否会违背自己的心意而留在撒旦教之中。
波利卡普皱着眉头说:“我也不知道,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就算需要撒旦教也不是近期内的事,我们现在在暗处反倒方便行动一些。我想拉图什一直没有查出那个人是是谁,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他身在撒旦教之中吧?”
“这样也好,我们还是继续暗中调查。对了,最近一直照看公爵府的人是瓦隆公爵。”
“约瑟夫?他倒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虽然我们这些年并没有什么接触,也只是在玛戈公主大婚之前才有机会叙叙旧,不过我看得出他这个人很真。”
“你是说待人真诚?”
“不,是真实地对待自己,忠实于自己的感觉和判断。”
第09章 醉汉
于洛早早醒来,为了不吵醒波利卡普,于是离开了小屋。今天那个醉汉倒是难得清醒着,尽管手里仍然拎着酒。
于洛在他身边坐下,笑着问道:“每天喝酒,我很奇怪你的酒钱是哪里来的。”
“不是你给的吗?”那人靠在墙上,微闭着眼睛说道。
“是吗?那在我给你之前呢?”
那人睁开眼睛看着于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来的那天我钱恰好用完。”
“原来是这样。”于洛回答道,不过用的是明显不相信的语气。
“那钱是我赚来的,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在巴黎。”说到这里,他似乎脸顿时有些阴沉。
“做这样的生意想必一次赚了不少。”
“哈哈……”那个人笑了起来,“就好像你知道我做的什么生意一样。”
“帮人送一件东西来巴黎,难道不是吗?一件贵重而又秘密的东西,为了安全并且封住你的口,自然是不会少给钱。”于洛并不是乱猜,在替吉斯公爵办事期间,他不知道找过多少这样的人。他们有本事、缺钱,这是共性,可也正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所需要的。
那人似乎对于于洛的话感到很惊讶,坐得更直了一些,直直地盯着于洛看。
于洛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吧,那件事不是我找你做的,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你猜得倒挺准,只是不完全对,钱只是一方面,可最后却只给了钱。虽然给得比原先答应的要多,但这并不是我接下这件事的目的。”
“还许了要给你个差事吧?”
“呵呵……真不知道你是猜的还是本身就清楚这事。”
“这没什么,都是这样的,钱财之外的事情总是很难兑现。”于洛转而又问,“那为什么不回去呢?”
“也许是不甘心吧……”
“每天借酒消愁便甘心了?这样生活我觉得还不如回去做点什么呢。”
“那可不一定,只要留在巴黎就还有机会。你看,我这不就遇到你们了吗?”
“遇到我们有什么用?我们还要考虑今后的生计问题呢。”
“你们不是普通的人,我看得出来。”
“哦?是吗?”于洛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
那人主动伸出手来,说道:“阿德里安,你呢?”
“我叫于洛,很高兴认识你。”
这一整天于洛闲来无事便在小巷里溜达,从一头到另一头反复走着,同时也注意两旁的流浪汉。
有时候当有富人从小巷路过丢下一些钱或者一包食物的时候,小巷里便变得热闹起来。醉汉们的眼神不再迷离,而是死死地盯着目标,还有那些有可能跟自己争夺目标物的“敌人”。
他们会打斗,有时候单打独斗,有时候是群殴,直到最后只有一个人站着。他们打得很有章法,显然是经过训练的人。同时他们也很讲规矩,一旦有人胜出,落败者便心服口服地坐到一边,等待下一个降临的施舍。
有些赢的次数较多、获得了许多食物的醉汉也时常进行二次分配,分给那些仍然在挨饿的人。
每个世界都要有自己的一套章法才能稳定地延续下去,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圈子里也是一样,于洛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夜幕终于降临,于洛才离开了这条小巷,因为到了做正事的时间了。
潜入瓦隆公爵的家里并不困难,因为几乎没有见到守卫,似乎仆人也都早早睡去了,仅仅几个房间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一方面瓦隆公爵不参政,很少得罪人;另一方面他娶了查理国王的表妹,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一般人不敢惹他,尽管国王的表妹已经不在了,可这层关系仍然存在,因此并不需要养太多的家丁侍卫。
于洛悄悄摸到瓦隆公爵的窗外,仔细听起来。不过里面很安静,于洛壮着胆子往里面偷看了几眼,发现原来瓦隆公爵正在看书。可偷听就是这样的,也许一晚上都听不到什么关键的话,然而这件事却仍然要去做。
过了许久,终于有人来到了这个房间。
瓦隆公爵第一次让眼睛离开书,笑着问那人道:“怎么样?波利卡普的家一切安好吗?”
“是的,先前的园丁害怕受到牵连而偷偷离开,我帮吉斯公爵又雇了新的园丁。”
“那就好,对了,我看见吉斯公爵府的南面墙似乎有些破损,也找人修葺一下吧。”
“好的,我明天就去办。”
“嗯,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只不过……若是这件事被太后知道了不会有问题吗?”
瓦隆公爵哼笑了一声,说:“那个老太婆能管得了我吗?”
于洛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瓦隆公爵对于太后的那种鄙夷语气不是装出来的。
于是于洛绕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约瑟夫有些诧异这时候谁会来,并且是直接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谁?”管家警惕地问。
“我是于洛,波利卡普让我来的。”
“哦?快进来。”约瑟夫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
“瓦隆公爵您好,我们见过的,在公主大婚的时候。”
“嗯,我记得你。波利卡普呢?他还好吗?我就知道他没事的。”
于洛回答道:“还好,他现在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是在巴黎吗?只要在巴黎就不安全。你们搬到我这里住吧,我知道他回不了家了。你放心,我这里想藏几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这个……等你们见面的时候当面商量吧。”
“他要来吗?什么时候?”
“明晚可以吗?”
约瑟夫连连点头:“当然,就在这里见面吧。你放心,我用的人都是可以信得过的。”
“那好,我这就回去告诉波利卡普。”
于洛知道波利卡普一个人呆在那间小屋一定憋得难受,于是连忙赶回去陪他,当然也要告诉他这个结果。其实波利卡普是让于洛直接过来商量见面日期的,是于洛擅自做主偷听了一会儿。毕竟是关系到波利卡普安危的事情,能小心就尽量小心。
回到门口,于洛正想绕开阿德里安的身体,没想到他却开口了:“于洛,让我也为你的主人效力好吗?”
“这个……”
“你不用马上回答我,想考虑多久就考虑多久。”
于洛含糊地“嗯”了一声,推开了房门。
第10章 污点
约里奥来到办公室的时候,泰拉斯正捧着一本书认真地阅读着。听见约里奥的敲门声,泰拉斯说了一声“进来”,可是并没有抬眼,直到阅读完一个段落才把书放下。
“校长,您找我?”约里奥的心怦怦直跳,生怕是校长看穿了他的谎言而让他离开。
“把门关好,我有点话想问你。”
约里奥连忙照办:“请问是什么事?”
“我记得你离开之前是跟波利卡普一起去参加公主的大婚了吧?”
“这……”约里奥更加紧张了,校长果然问的是这件事。
可没想到泰拉斯接下来问的却是:“那你知不知道波利卡普现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约里奥连忙摇头,同时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哪怕是被学校赶出去也绝不泄露波利卡普的行踪,更何况此时其实自己也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校长叹了口气,说:“波利卡普就这样失踪了我一直觉得很可惜。我并不是在打击你们,不过就连你们都承认波利卡普是这批学生之中最有才华的不是吗?”
约里奥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校长继续说道:“我知道以波利卡普的聪明才智一定还没死,就这样放弃学业太可惜了。其实我们神学院跟巴黎圣母院一样,如果躲在里面,哪怕是国王亲自来都没有权力把他带走。更何况……我想你或许已经知道了,我是波利卡普的教父,也有着一些私人感情。”
听校长这么说,约里奥差点一冲动说出波利卡普现在就在巴黎,可以立刻回学校。不过约里奥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现在不敢轻易相信波利卡普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校长真的是好心希望给波利卡普以庇护,那也要问过了波利卡普之后才能够告诉校长。
“是啊,真的很可惜,我一直都很佩服他。”约里奥说的倒是实话。
不过校长明显有些失望,挥了挥手,说:“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好好上课。你的成绩还过得去,可也不能算是好,还得多努力才行。”
“是的,校长,以后我会加倍努力的。”然而约里奥的心里却在说,为了做红衣主教,为了报仇我也会努力的。
约里奥很好奇奥拉斯和古维翁两人如今是否还在撒旦教之中,按理说一个人是否在某个教中是看他是否信这个教,而不是由教主是谁决定的,可这两个人似乎只听拉图什的命令。
有一次在走廊里遇到了奥拉斯,当时旁边没有别人,奥拉斯略微停顿了一下,但是又继续向前走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既然他没有说什么,约里奥也不想问。
上课的时候,约里奥总是忍不住要朝波利卡普的座位看一眼,那个位置还空着。其实本没有固定的座位,只不过波利卡普习惯坐在那里,其他人便不由自主地每次都避开那个位置。约里奥在心里问:波利卡普,你还会回来吗?如果泰拉斯真的可以保护你,你愿意回来吗?
想到这里,约里奥忽然意识到,倘若波利卡普回来了,那么他就成为自己主教之位的最大敌人了。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波利卡普做了主教,一定会帮我报仇的对吧?那么跟我做主教也没什么区别了……
约里奥想得有些出神,眼睛瞟向窗外却没有焦点。波利卡普到底有没有取走阁楼里的东西呢?如果已经回来过了为什么不来跟我说一声?只是两天没有见到波利卡普为什么感觉过了这么长时间?
晚上,约里奥正准备睡觉,忽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见是奥拉斯和古维翁,约里奥并没有感到奇怪,他们果然是有话要说。
“有什么事?”约里奥问道,没有闪身让他们进门,不过那两个人却很主动地侧着身子走了进来。
“约里奥,校长叫你去是干什么?你没说我们信撒旦教的事吧?”古维翁问道。
约里奥摇了摇头:“他没问这个。”
“那他说什么了?”古维翁依旧追问着。
“是与你们无关的事。”约里奥冷冷地回答,从心底厌恶透了他们。
虽说碰了钉子,古维翁却仍然用同样的语调问:“那你有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呢?或者说告诉其他任何人……”
“我没这么多嘴。”
“那就好,那就好……”古维翁接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碰了碰奥拉斯。
奥拉斯接着说道:“反正以前我们是一起参加黑弥撒的,并且以后也都不会再参加了,本来就没有说出去的意义,你说对吧?”
约里奥忽然想起,波利卡普曾经说过红衣主教的历史是不允许有污点的。自己的身世是污点,不过已经很好地解决了;然而曾经加入撒旦教,做过黑弥撒同样是污点。虽然如今还不知道怎样抹去这段历史,可起码知道一点,就是不能让眼前这两个人说出去。
于是约里奥的语气柔和了一些,点头道:“对,之前的那些事我们都忘记吧,以后我们就只是同学。”
送走了奥拉斯和古维翁,约里奥却仍然在想这件事。是波利卡普让自己多锻炼的,以后波利卡普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的确不可以什么事都依赖他。
躺在床上,约里奥闭着眼睛开始回忆都有谁知道自己加入过撒旦教的事。
拉图什肯定是第一个,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当然不会说出去。
比较清楚这件事的还有约朗德祭司,那个形容枯槁的老家伙!他要是想告诉谁我能怎么办?我哪有一点可以制约他的东西?奥拉斯和古维翁是怕被开除,而约朗德呢?他有什么可怕的?我甚至不能轻易找到他,对他构不成一点威胁!
约里奥烦躁地捶了一下墙。
接下来就是做黑弥撒时遇到的其他一些人了,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好像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名字吧?但还不能确定。只希望他们因为参加过太多次黑弥撒,终有一天可以忘记我这个祭品……
不能忽视的是夏娃姨妈,那次我可是以神父的身份去做的黑弥撒,她又对我的情况了若指掌。不过她是我的姨妈,应该不会做有损我声誉的事吧?还是要探探她的口风确定一下才行。
约里奥打定主意,下次一放假就去夏娃姨妈家里看看,心里这才略微踏实,睡了过去。
然而约里奥却不知道,此时的夏娃正在跟人谈起他。
“如今主教大人得以归至撒旦座下,实是一件喜事。不过对于我们教徒来说,可却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心中有些迷茫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不久就会有新主教的。”
“您为什么不自己做主教呢?”夏娃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人转过头去,看着窗外,低声说道:“还不是时候……对了,约里奥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比如一个名叫波利卡普的同学。”
“您是说吉斯公爵的儿子?没有说起过。而且约里奥已经很久没来我这里了,哎,连他的生死我都不知道。”
“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他还活着,很健康地活着,前天已经回神学院了。”
“哦?他没说去了哪里?”
“他告诉校长是回家了,因为母亲重病,不过我不相信。”
“这个我可以写信问问朱莉,旁敲侧击几句她不会觉察的。”
“约里奥倒是无所谓,我关心的主要是波利卡普的下落。我知道这件事你查起来比较困难,你还是专心忙分教的事吧,我会派人去查的。我先回去了,以后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我都不会亲自来了,免得有人起疑心。”
“好的,我送您出去。”夏娃佝偻着身子打开了那扇吱吱作响的木门。
第11章 密谈
波利卡普和于洛每人裹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在夜色的掩护下走出小巷,朝瓦隆公爵府走去。
“一会儿还是我先进去看看吧,万一有变我们不至于一个都回不来。”于洛低声说道。
波利卡普摇了摇头,说:“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去涉险呢?如果情况不妙就一起死好了。”
“你跟我不一样,你有必须做的事,所以要留着命去完成。”
“一切都是命,成功或者失败,生与死,不论我们多么精于算计,或许也只是在上帝为我们铺就的道路上选择沿着左边还是右边走,孰不知这路只有一个终点……”
“照你这么说,既然结局都一样,我们只要悠闲地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就好了,什么都不必去做,更不用费尽心思。”于洛看出波利卡普今天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于是故意这样刺激他多说点话。
听到这话波利卡普笑了起来:“可是人偏偏喜欢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并且经常心里清楚是徒劳还是忍不住会去做。”
“你是觉得替约里奥报仇的希望很渺茫吧?”
波利卡普的脸顿时归于平静:“还是你了解我,不过这件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希望,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到这里,波利卡普已经看见了幽暗的公爵府,想必除了让仆人早早睡觉之外,约瑟夫也有意命令府中少亮几盏灯。
“这些日子还好吗?有没有遇到过太后的人?”刚一见面约瑟夫便关切地询问起来。
波利卡普笑道:“当然有了。”
“在哪里?”约瑟夫瞪大了眼睛。
“满街都是啊,只不过他们没有认出我而已。”
约瑟夫吐了口气,说:“你吓我啊?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了,刚才我是真的感觉心脏沉了一下。”
“哈哈,你不是一向很洒脱的吗?竟然也会有让你紧张的时候。”
“好了,先不说这些,你们住在哪里?我让人帮你们把行李搬来。”
“不用了。”
“为什么?难不成你们就只有随身的这么点东西?”约瑟夫奇怪地问道。
“不是,我想过了,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搬出来为好。你的地位让你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很显眼,况且你一直照顾我家想必已经引人怀疑了,倘若我此时搬来岂不是等于在暴露自己吗?到时候非但救不了我们,还要连累你。太后连她侄女都不放过,更加不会顾及到你是她侄女婿了。”波利卡普劝道。
提到太后,约瑟夫似乎有些不悦,就好像已经对那个词有了抵触情绪。不过随即约瑟夫又笑了:“你知道我讨厌太后的对吧?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了。”
“哈哈,心照不宣。”两人说着一起走进了酒窖里的密室,而于洛则很自觉地站在门口替他们看着。
密室跟其它的起居室布置没什么不同,书柜、写字台、椅子和床,很简单。别人的密室往往是为了藏匿钱财和珠宝,然而约瑟夫仅仅是为了有一个可以放心说话不用担心被偷听的地方。
坐下后,波利卡普说道:“还是要先谢谢你在这种情况下还照顾我家,我父亲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很开心。他从出生就住在那里,对那个家很有感情。”
“你不也是一出生就在那里吗?”约瑟夫笑了起来,“不用跟我说谢谢,我想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要感谢的话,那么将来你岂不是得天天呆在我这里谢个没完了?”
波利卡普把头偏向一边,右拳压在嘴唇上,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呀,总是把问题看得很透,可说话却也总是这么直接。看来你已经猜出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了?”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让我帮你扳倒太后跟查理的势力吧?”约瑟夫说着递给波利卡普一杯酒,“可是难道你不觉得高估我了吗?我虽然有爵位,可是没有半点实权,也从不过问政事。”
“那你为什么当初要娶赛莉娅?难道不是为了稳固你的地位?”波利卡普晃了晃杯中的酒,可是并未喝下去,在正事没有做完之前他是不会允许自己沾一滴酒的。
波利卡普的这个问题似乎是难住约瑟夫了,他低垂着眼睛,轻咬嘴唇,许久也没有回答。
终于,他无奈地一笑,说:“波利卡普,有时候你说话也很直接,你平时不会这么难为人的。”
“我只是在用你的说话方式,这样不用猜测对方的用意我觉得也挺好的,只可惜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不想回答可以不用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嗯,那我就不回答了。”约瑟夫的脸上突然露出调皮的笑容,“你是不是很后悔说了最后一句话?”
“看来以后我还是要变回原来的说话方式,低估你了,你挺狡猾的。不过说实话,活到这么大我想不通的事屈指可数,你娶赛莉娅就算做其中的一件。你不喜欢她几乎全巴黎的人都知道,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放肆,当着你的面儿就去找别的男人,而在你脸上看不出一丁点儿的醋意。”要跟约瑟夫谈的或许是将要延续二三十年的大事,也不在乎这么一点时间,于是波利卡普索性跟他聊了起来。
“那当然,因为我不在乎她嘛,她不在家我更清静。我们不说这个了,对了,公主大婚那天跟我换座位的那个人是谁?一直忘记问你了,后来事情又发生得那么突然,一转眼接近半年了。”
“你是说约里奥?他是我神学院的同学,跟贾尔主教颇有渊源,很想见他一面,我就带他去了,只可惜始终没有见到。”
“所以你才过来跟我说话让我跟他换座的?为的是他可以坐得离贾尔主教近一点?”约瑟夫直直地盯着波利卡普的眼睛,就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你可别想骗我,我是能看出来的。
既然打算让约瑟夫作为自己的同盟,有些事情自然也不能瞒他,于是波利卡普微微点了点头。
“想不到你在神学院还有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为了他煞费苦心啊。”
“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可以帮的就帮一点了,这没什么。”波利卡普很轻描淡写地说着。
约瑟夫却并没有轻易放弃这个话题:“他那么想见贾尔主教,想必跟他关系不一般了?贾尔主教的殉难一定让他很悲痛吧?谁都知道是太后下令把贾尔主教钉在十字架上的,约里奥一定十分痛恨太后,唯有杀了她才能解恨了?”
约瑟夫的问题接踵而至,似乎是不想给波利卡普思考答案的时间。波利卡普却也并不着急回答,只是微笑着等待他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约瑟夫的根本目的。
果然,约瑟夫顿了一下,又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了替约里奥报仇来找我,还是为了你父亲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顺地回来?”
“呵呵,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你而言有区别吗?”
“有啊,如果是为了你的父亲,我帮。但如果是为了约里奥,我不帮。”约瑟夫这句话说得很坚决,仿佛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波利卡普笑道:“那若是为了我自己呢?”
第12章 协议
“为你自己?”约瑟夫疑惑地问道。
波利卡普点了点头,说:“对,为了我自己,你帮还是不帮?”
约瑟夫想了想,回答说:“那自然是要帮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为了你自己?”
“我不甘心从此就这样隐姓埋名,漂流在外。我要回到从前的生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后呢?做红衣主教?”
“不,若是做了红衣主教,那么这辈子也就只能是红衣主教了。我要做将军,然后名正言顺地继承父亲的爵位。迪蒙蒂埃终日只知道沉迷于酒色财气,根本就不配成为新的吉斯公爵。想想我父亲在战场上立了多少功才有了后来的名望与地位,迪蒙蒂埃凭什么坐享其成?”
“当将军未必就比红衣主教好吧?红衣主教可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红衣主教更有吸引力的就只有国王了。我倒是很希望你当国王呢,一定比昂古莱姆王朝历来的国王都要好。”约瑟夫笑吟吟地说。
波利卡普知道约瑟夫看出了父亲谋反的意图,只不过或许只要不是很迟钝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波利卡普还是说道:“这种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国王只有王室成员可以继承,我只要能继承爵位就好。”
约瑟夫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毕竟这种话只要点破一次就够了。
约瑟夫酒窖里的密室很安静,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终于两人谈到了最关键的问题,约瑟夫问波利卡普道:“说吧,你究竟想我怎么帮你?”
“目前还不需要你做什么,正如你所说的一样,你空有爵位,却并无实权。所以我希望一旦有机会,你就接下一两件差事,不论是什么,起码不再像个昂故莱姆王朝的局外人了。”波利卡普用不快不慢的语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一定要约瑟夫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约瑟夫微微一笑:“为了帮你我可是要把自己闲适惬意的生活搭进去了,我倒想问问,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波利卡普没有随意提出报答的方式,每个人需要的不同。约瑟夫自然不缺钱,美女?凭约瑟夫的地位和财势什么样的找不到?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呢?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问问他自己。
“你。”
“什么?”波利卡普有些茫然。
“呵呵,说笑呢。其实想要什么我还没想出来,况且你要我做的事本来也不是近期内的,就让我慢慢考虑吧。”
波利卡普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这也算是个许诺了,不论日后约瑟夫提出什么,都要尽力去完成。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有事情我会亲自来或者让于洛告诉你。”
“没事情的时候你就不打算来了?”
“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约瑟夫没有再强求什么,只是耸了耸肩,说道:“难得来一趟,把酒喝了吧,让于洛也喝点。”
“好啊。”波利卡普这才呷了一口杯中晶莹通透的液体。
这时约瑟夫打开了门,示意于洛进来。
“波利卡普,我真是有些嫉妒你,有这么好的朋友兼帮手,不像我平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们难道不算你的朋友吗?”波利卡普笑着问道,虽然明知道约瑟夫口中的朋友是更深层意义上的,并不仅仅是平日寒暄几句或是请柬上时常出现的名字。
“算,当然算。”约瑟夫撇了撇嘴,也只能这么回答了。其实虽然两个人都是从小呆在巴黎,可实际上除了小时候那次狩猎相处时间比较长之外根本没见几次,约瑟夫对于长大后波利卡普的印象其实多数来源于旁人之口,“已经这么晚了你们一定要回去吗?其实我这里空房间很多……”
波利卡普打断了他的话:“不,现在就回去,不然等白天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岂不是太不给太后面子了?”
约瑟夫无奈地一笑,也只好送他们出去,不过只是送到了楼门口,然后一直目送他们走出大门。
“瓦隆公爵怎么说?”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于洛问道。
“他答应帮忙了。”
“嗯,这也是在我们意料之中的。”
“可他说如果是为了替约里奥报仇,那么他就不帮,也许是不想多管闲事吧,毕竟他跟约里奥没有任何交情。”
“真的吗?我看没这么简单吧?”
“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于洛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不过瓦隆公爵能够觉察出你找他与约里奥有关说明这个人不简单,起码直觉是很强的。倘若他稍微关心政事,我想一定会成为吉斯家族一个强劲的对手。”
走到一个路口,波利卡普忽然停住了脚步:“你先回去吧,我回一趟神学院。”
“回去告诉约里奥我们的行踪?”
“嗯,另外把我的一些东西取回来,我想应该还在那个房间放着呢。”
“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外面等你吧,万一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波利卡普轻轻推开门走进那个熟悉的房间,还未开口,约里奥竟忽然坐了起来,声音不大却难掩其中的兴奋:“你回来了?”
“嗯。”波利卡普走过去,在约里奥的床边坐下,“你别去我住的地方,要想找我就在日落时分到神学院东边两里的一个叫青蛙酒吧的地方,于洛会经常去那里的。你接着睡吧,我拿点东西就走。”
波利卡普正要站起身,却被约里奥拉住了:“这几天过得还好吗?新家习不习惯?如果因为我让你过上艰苦的生活,我……”约里奥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难道说我宁愿你不帮我报仇吗?从内心里来说约里奥是十分希望有波利卡普帮助的,不然单凭自己的力量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太后跟查理的面儿,就更别提报仇了。可若是因此而连累了波利卡普,约里奥知道自己会内疚一辈子。然而凡事总有个取舍,贾尔的死带来的悲痛让他看不见除报仇之外的路。
“我还好,你放心吧。我不全是为了帮你,我父亲还躲在异域,为了他早日归来我也必须扳倒太后。”波利卡普很无奈,刚在约瑟夫那里说了谎,转眼就又要骗约里奥。
“那就好,我一定会去的。”约里奥默默记下了波利卡普所说的话,然后没有再耽误他找东西。
此时天边已经泛白,必须回去了。
波利卡普钻到床下,取出一个小盒子,让约里奥吃了一惊。
初来神学院对波利卡普有戒心的时候,约里奥曾经搜过这个房间,想看看波利卡普有没有存留可以加害于自己的东西,然而一无所获,当时是连床下面都找了的。
波利卡普看出了约里奥的想法,笑道:“这个不是摆在床下面,而是紧贴床板放置的,用了一点粘合剂,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原来是这样……”约里奥这才知道原来连如此微小的细节都要注意。
波利卡普正要出门,忽然又折回,在约里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才离开。
第13章 辩驳
约里奥急匆匆地朝夏娃姨妈家走着,忽然一片梧桐树叶从眼前落下,这才意识到原来夏日已过,又进入了带着寂寞感的秋季。神学院的课程愈发繁重起来,回到学校接近一个月才有了一天的假期。
“夏娃姨妈,你在吗?”约里奥在门口大声问道。
“在。”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把约里奥吓了一跳,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
“夏娃姨妈,最近还好吗?神学院课程太紧,好久没来看你了。”约里奥连忙微笑着说。
夏娃点了点头,回答道:“嗯,还好,一直就是这样,进来吧。”
约里奥一心想问她关于撒旦教和黑弥撒的事情,却不知如何开口。不过约里奥是打算在这里住一晚上的,也不急于一时,于是紧跟在夏娃的身后走进了小院。
夏娃的院子里还是种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植物,只不过这次看到的似乎又与上次不同。
“这段时间去哪了?”刚一进屋夏娃便直接问约里奥。
“啊……”约里奥本想说哪里都没去,一直呆在神学院的。可是转念一想,夏娃跟卡缪是同乡,听说自己失踪一段时间的事也很正常。况且她又是自己的亲人,在这段时间打听过自己的消息或者是去神学院找过自己都是有可能的,于是含糊地回答说:“那天本来是想出去见识一下公主大婚盛况的,可没想到遇见了……胡戈诺叛乱,慌乱之下就出城了。然后巴黎城封了那么久,我想回来也回不来……”约里奥越说声音越小,并不是因为骗了姨妈而感到内疚,而是有些编不下去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实在很不合理。
果然,夏娃立刻打断了他,问道:“胡戈诺叛乱,城门口盘查的也是新教徒,你为什么回不来?”
“这个……”不知为什么,约里奥忽然觉得脑袋清醒了许多,刚才的语塞感全无,流利地说起了谎言,并且是故意显得自己很傻的谎言,“可我是撒旦教教徒啊,新教徒起码从前敢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信仰,而我们撒旦教教徒就只能偷着、藏着,弥撒只敢在夜里举行,难道不是更怕盘查吗?”
夏娃气得敲了一下约里奥的头,骂道:“你不说谁会知道你是撒旦教教徒?!盘查的人难道能从你脸上看出来撒旦教几个字?”
“我一到城门口就心虚,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放弃了。我身上又没带多少钱,没有办法就只能回家了。”约里奥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挠了挠头。
夏娃摇着头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你毕竟还小。哎,那次做黑弥撒看你镇定的样子,我还以为……哎,不说这个了。怎么样?朱莉还好吧?”
“嗯,挺好的。”
夏娃顿了一下,又问:“那你这次回神学院,校长没有把你赶回去?”。
“我……我撒谎说我妈重病才回去的……”
“哼!我就知道!”夏娃摸着椅背坐了下来,“现在的孩子不会应变就罢了,撒起谎来却一个比一个溜。”
约里奥不知道夏娃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自己对校长撒谎的事还是识破了此时的谎言?
还好夏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让约里奥略微松了口气。
晚饭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约里奥一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想跟夏娃谈一谈撒旦教的事,可是眼见要吃完了还没说出口。但此时必须说,不然夏娃去睡觉,约里奥又要一大早赶回神学院上课,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她呢。
约里奥轻咳了一声,说道;“姨妈……”
“什么事?”
“关于撒旦教……”
“怎么了?”
“我现在已经退出了。”
“哦?是吗?为什么?”
“其实我一开始就不相信。”
“不相信你干嘛要加入?”
“这个……”约里奥又结巴起来,“是因为……我当时受了人的蒙骗。”
“我让你去做黑弥撒的时候你为什么当时不说你是撒旦教的人?”
“那是因为一开始我也不能确定你们是啊,平时黑弥撒的时候又没有见到你。”
“这倒是真的……你退出就退出了,告诉我干什么?是让我以后不要找你去做黑弥撒吗?”夏娃抬眼盯着约里奥严肃地问,尽管或许她甚至看不清约里奥脸的轮廓,也要用这种眼神对他起到震慑作用。
“哦,不,我只是……只是……”约里奥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曾经加入过撒旦教的事,所以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因为我听说这会对将来竞争红衣主教的位置有影响……”
“哦?你又想当红衣主教了?去年冬天是谁告诉我来神学院只是为了做个普通神父的?”夏娃阴阴地笑了起来。
“人是会改变的嘛,我现在觉得应该有点追求,不能只满足于一个小神父。”
说到这里,两人又低头吃了起来。
吃完的时候,约里奥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说希望夏娃姨妈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可她并未明确答应,而是扯到了别的问题上去。那么她究竟会不会说出去呢?
约里奥不放心,于是再次挑起了那个话题:“姨妈,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吧?”
“怎么?你很信不过姨妈?”
“哦,不是,只不过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现在的信仰不同而有什么隔阂。”
夏娃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说道:“加入过撒旦教就永远是撒旦教的人,并不因为有一天我不信了便脱离了它。”
“可是……我是真的脱离了,没有再去过黑弥撒。”
“你还得主持分教的黑弥撒。”
“什么?”约里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才刚脱离了拉图什的控制,如今又要被夏娃逼迫着继续做黑弥撒。
“直到我找到新的神父为止。”夏娃补充道。
“可是姨妈,难道你不觉得黑弥撒很残忍吗?难道残忍就是撒旦教的信仰吗?”
“那你有没有看见我救了多少人?如果不是我的医治,或许那次黑弥撒的时候你见到的一半人现在已经是白骨了。”
听到这里,约里奥的情绪有些激动,多年受贾尔的影响再加上神学院的学习经历让他忍不住跟夏娃争论起来:“可是你救活了他们的身体,却埋葬了他们的灵魂。没有灵魂的人哪怕有血有肉,可以行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夏娃冷冷地说:“想说一个东西不好吃,你首先要去尝一口。你这样只是参加过黑弥撒却并不清楚撒旦教教义的人算不得真正的信徒,也就没有资格批判它。”说完夏娃不等约里奥继续反驳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用力关上。
第14章 揭发
波利卡普和于洛静静地伏在山坡上一处草长势比较旺盛的地方,这个位置很好,不仅仅有草可以遮挡住身体,还有几块大石头作为天然的盾牌。
波利卡普轻轻拍了拍于洛的肩膀,说:“不要心急,他一定会来这里的。”
“我知道他会来,只是怕他身后总是跟着一群碍事的随从,不能单独谈谈。”于洛一边回答,一边向远处张望。
羊群点缀着葱郁的草地,再加上湛蓝的天空,景色甚美。
“你在想什么?”于洛发现波利卡普有些出神地看着前方,于是问道。
波利卡普回答说:“我在想……蒙米雷伊应该还过着这样的生活吧?悠闲,恬静。”
“呵呵,是想念你的铁匠铺了吧?”
波利卡普笑道:“是啊,辛苦盖了那么久,还没赚到第一笔钱就走了。”
“蒙米雷伊说会帮你照看好铁匠铺的。”
听到这话,波利卡普神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说:“希望还有回去的一天吧。”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片马蹄声,波利卡普和于洛连忙藏好。
“来了,是他。”于洛小声说道。
波利卡普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注视着远处飞扬起的尘土。随着马队的渐近,尘土因为草地比较湿润的缘故消失了,只见小动物们开始四散逃走。
最前方的栗色骏马上坐着一个六十岁开外的人,只是他身形依然健硕,一只手持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长弓。他爽朗地笑着,努力追逐那个或许已经盯了很久的目标——一只成年的鹿。
就在老人举起弓的同时,波利卡普的箭也对准了鹿的头部。两支箭一起离弦,鹿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的将近,竟忽然站住,但是还未来得及再看一眼这美丽的草地便倒下了。
老人心中一喜,策马飞奔而至。然而当他准备召唤随从来抬走猎物的时候,忽然发现在鹿的头上有两支箭,是从不同方向射来的。他立刻抬起头,警觉地环视四周。
波利卡普探出半个身子,朝他挥了挥手,问道:“卓尔丹,可以来说几句话吗?”
卓尔丹从马上跳下,伸手示意随从不要过来,然后一个人朝波利卡普的方向走去。
“你胆子不小,这里距离巴黎城不过十几里,你居然敢出现?”卓尔丹笑了一声,对波利卡普说道。
波利卡普并未站起身,虽然距离卓尔丹的随从还比较远,但是难保哪个眼尖的人能从身形判断出是他。“如果不是有急事,我也不会冒险前来。”
卓尔丹看出了波利卡普的用意,于是走过去也在草地里坐下。“说吧,有什么事?让我帮助吉斯公爵东山再起?哼哼……休想!”
波利卡普摇了摇头,说:“不是为了这个,我知道你跟我父亲一直有隔阂,自然不会帮他。”
“哦?那是为了什么?”卓尔丹感到有些诧异。
“我是希望你能救出安茹公爵,帮他摆脱牢狱之灾。”
“你虽然就读神学院,但想必也很清楚弑君是什么样的罪名,太后没有治他的死罪已经很不容易了。想救出来?你觉得可能吗?”
“如果真的有罪自然是不能逃脱惩罚,可若是被冤枉的呢?”
卓尔丹笑着摇了摇头:“被冤死的人也很多,我可管不过来。”
“安茹可是老国王最喜欢的儿子,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尚未成年便死于非命?”
听波利卡普提及老国王,卓尔丹忽然不笑了:“说他是冤枉死的,你有什么证据?不,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回答我,你干嘛冒着自己被处死的危险跑来替他开脱?”
这个问题早在波利卡普的预料之中:“我跟安茹公爵有些私交,也算是好友了,相比起父亲的地位,我认为好友的性命更重要一些。我父亲虽然如今有家不能回,但是他缺仍然不乏手下,还能过着舒适的生活。但是安茹公爵的处境我想象得出来,我也知道皇宫的地牢是什么样子,所以我要救他出来。”
“是吗?”卓尔丹扫视着波利卡普,似乎是不怎么相信吉斯家族的人会这么好心。
“你就不怕我把你捉回去?这样你既救不了安茹公爵,自己还要搭上去一条命。”
“不怕,就凭你带的这么几个手下是捉不住我们的。”波利卡普自信满满地一笑,“而且我知道你不是太后的人,犯不着在狩猎休息的时候还为她卖命。”
“我不是太后的人?呵呵,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的人?”卓尔丹是从心里想知道答案,因为不管怎么看,自己都像是站在太后一边的人。且不说内阁会议上总是同意太后的意见,私下也时常替太后办事。到底是怎么被波利卡普看出来的呢?
“你是老国王的人,我说得不对吗?你之所以一直支持太后,只因为他是老国王的夫人,你希望老国王留下的昂古莱姆王朝可以安定地发展下去,因此必须有一个能镇得住一切的人。弗朗索瓦二世太软弱,显然扶持不起来,你也就只能支持太后了。”
卓尔丹哼了一声,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波利卡普继续说道:“你对我父亲持敌对态度也是因为老国王,你害怕我父亲谋权篡位,将他亲手建立的国家更名换姓。但你知道吗?太后跟查理乱伦已经不是宫中的秘密,好,我知道你又要我拿证据,我拿不出来,所以暂且不说此事。不过我却有另一个证据……”说到这里,波利卡普停顿了一下,故意卖个关子,引起卓尔丹的好奇心。
果然,卓尔丹追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查理谋害弗朗索瓦二世并嫁祸安茹公爵的证据。”
“什么?!”
“如果说弗朗索瓦一世幼年便离奇暴毙是个意外,那么弗朗索瓦二世英年早逝难道你觉得也是正常的吗?”
卓尔丹一只手捏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继续说。”
“你看着无辜的安茹公爵被陷害致死不闻不问,反而支持残害了几个兄弟并跟母亲乱伦的查理九世,你将有何颜面去见逝去的老国王?”
这句话明显刺激到了卓尔丹,他有些激动地问:“你说有证据的,证据呢?给我看看。”
波利卡普摇了摇头,说:“这么重要的证据我怎么可以随身带着?自然是要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你不给我看,我又怎么相信你?”卓尔丹皱起了眉头。
“今天来是为了让你好好听我说话的,不然你只顾着看证据了,才不会管我说了什么呢。”波利卡普接着说道,“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弗朗索瓦二世是被毒死的,而这毒是查理拜托撒旦教弄到的。”
“撒旦教?真有这个教?!”
第15章 觐见
“没错,我父亲曾经暗中调查过撒旦教,可是终究因为没有掌握太多证据而未曾上报。也幸亏没有上报,不然在不了解太后跟撒旦教是一丘之貉的情况下把证据交给太后无异于在帮助撒旦教。”波利卡普故意这么说,在告诉卓尔丹关于撒旦教情况的时候一定要隐瞒吉斯家族找过撒旦教做黑弥撒的事,当然,自己曾经加入撒旦教就更加不能让他知道了。
“那么你的证据是……”
“我无意间得到了撒旦教前任主教的黑弥撒记录,里面明确地记载了查理曾经托撒旦教做一次黑弥撒,并且在一本红色封面的书里下毒的事。卓尔丹,当日你也在宫中,弗朗索瓦二世因为什么而死你很清楚吧?”
卓尔丹点了点头:“可那本书不是安茹公爵在公主大婚当天早晨亲自送到宫中的吗?”
“安茹公爵找那本书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被查理得知并提前做手脚也并不稀奇。”
卓尔丹想了一会儿,说:“我暂且相信你,不过我要看那本记录。”
“可以,但只是给你看看而已,那本记录还是属于我的。”波利卡普微微一笑,这算是达成协议了。
看着卓尔丹跟随从们离开,于洛轻声问波利卡普:“我们也该回去准备了吧?”
“嗯,又要辛苦你了。”波利卡普知道做假记录有多么难,首先是笔迹需要模仿,另外根据记录时间的不同相应的纸张以及字迹的晕染程度也有区别。为了这假记录,于洛必然又要熬几个通宵。
“那么我们哪些保留,哪些去掉呢?”于洛问道。
“基本按照原来的书写,只是把后面我跟约里奥参加的几次黑弥撒去掉,另外跟吉斯家族有关的也都略去。”买毒涂兵刃自然是对吉斯家族最不利的一次,然而先前却也有波利卡普所不了解的出现在上面。其实也不难想象,吉斯公爵在那么关键的事情上敢去找撒旦教,这就证明他们之前就有过来往。
于洛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只是把你跟约里奥的名字去掉呢?其实有两次黑弥撒完全可以帮我们除掉几个眼中钉。”
波利卡普摇了摇头,说:“不,卓尔丹不是笨人,绝不可能看到什么就认为是什么,万一他根据上面已经出现的名字去调查,就算是调查不出我跟约里奥曾经参加过,起码也知道这份记录不全,那么对于其它真实的内容都有可能怀疑。来日方长,一箭双雕冒的风险太大了,我们现在输不起。”
于洛低垂下眼睛,说:“没错,是我心急了,一心想着尽早结束一切……我们回去吧,他们已经走远了。”
公主大婚之变后,虽然查理立即继位,可是加冕仪式却迟迟没有举行。因为国王的加冕仪式都是要在巴黎圣母院举行的,并由红衣主教主持。可是贾尔殉难后,太后并没有马上找到合适的人选,宁可让这个位置长期虚空。
然而,只要一日未举行加冕仪式,查理的王位就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对此大臣们自然不会说什么,百姓其实也懒得去议论这个,其实最在乎的人正是查理自己。
看出了查理的心思,凯瑟琳?德?美第奇笑道:“我怎么会忍心让你迟迟不加冕呢?”
查理撇了撇嘴,说:“那为什么至今没有安排红衣主教?找个死心塌地为我们做事的人还不容易吗?”
“这样的人倒是不少,可你别忘了那个不成文的规定,红衣主教只可以从Saint Pierre毕业的学生之中选择。”太后说着伸手帮查理整理了一下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
“Saint Pierre每年都有毕业的学生,怎么会找不到?”
“我是怕一旦找到一个内心狡猾奸诈,外表老实的红衣主教,将来我们会受制于他。所以这次一定要小心,现在要找的红衣主教跟贾尔不同,是要长期合作的。当时只是为了利用贾尔主持完公主大婚,所以选择一个本分的神父最合适。”
查理看起来有些不耐烦:“那么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给我加冕?”
凯瑟琳?德?美第奇摇了摇头,笑道:“快了,快了。”
“你是在哄我吧?连红衣主教都没有怎么会快了?”
“没有红衣主教有教皇啊。”
“什么?教皇?你是说身在罗马教廷的教皇?!”查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后笑得更厉害了:“我怎么会委屈你呢?我已经派人去请教皇了。”
教皇通常是不会离开罗马教廷的,只有各国前去觐见。因此虽然见到教皇并不十分困难,可请他出来几乎不可能。教皇的地位是高于一切的,哪怕是独霸一方的昂古莱姆王朝国王去了也要恭恭敬敬地参拜。
“不可能的吧?不可能的吧?……”查理重复着。
太后转过身去,眺望窗外,就好像全天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一样,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
“母后,你就不要给我卖关子了,教皇怎么会答应呢?”
“只要是人就有想得到的东西,如果那个东西别人给不了,只有我们能给,他来昂古莱姆王朝逛一圈又有何不可呢?对他只有利而无害啊。”太后忽然严肃地说,“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不要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再说我本就是罗马人,虽然离开多年,可还是有关系网的。”
查理搂着凯瑟琳?德?美第奇的脖子,说道:“母后就是母后,还真是没有你做不到事情。”
“哈哈,现在高兴了?刚才是谁跟我耍脾气的?”
查理正想继续撒娇应付过去,忽听外面有人大声通报:“内阁大臣卓尔丹求见!”
凯瑟琳?德?美第奇眉梢一挑,把查理推开,自言自语道:“他来干什么?”
查理连忙坐定,回道:“让他进来吧。”
“卓尔丹,有什么事情吗?”虽然查理是国王,不过在多数场合下还是太后问话并作出决定。
卓尔丹鞠了一躬,然后回答说:“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近来无事想看看太后身体如何。”
“呵呵,我比你年轻,你身体尚且健硕,我又怎么会不好呢?”太后明知道卓尔丹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她,可是并不急于追问。
卓尔丹说道:“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事,臣想汇报一下近来追捕吉斯公爵以及新教余孽的事情。”
“这件事不是卡特勒梅卡负责的吗?不过你既然愿意分担我当然更高兴,毕竟现在忠心的老臣不多了。那么进展如何呢?”
“起初倒是捉到不少,可是最近几乎找不到。我想他们要么是逃之夭夭,要么已经被绳之以法了。”
凯瑟琳?德?美第奇“嗯”了一声,没有表态。
卓尔丹继续说道:“我想现在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审判安茹公爵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回国了,这段时间没有办法再回留言,不过已经提前写好了一些,到时间会自动发出,所以并不会停更。
第16章 审判
“你怎么会想起他呢?”凯瑟琳?德?美第奇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卓尔丹回答道:“只是因为听到百姓议论起弗朗索瓦二世国王的死,觉得应该给个说法才是。”
“哦?他们议论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就说倘若是别人谋害了国王此时一定已经正法了,安茹公爵是太后的小儿子,所以……”
“所以说我包庇他?”
“这个……呵呵……”卓尔丹笑了起来。
凯瑟琳?德?美第奇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治亨利的罪,是因为没拿到确凿的证据。谁也没有看见他往书里下毒,你说不是?”
“这倒是,没有证据倘若治了安茹公爵的罪百姓或许还觉得他是冤枉的呢。可是安茹公爵总这么关在皇宫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卓尔丹想了想,说:“臣认为最好的办法是找个替死的羔羊。”
“你是说收买一个人认罪?那么岂不是要放了亨利?他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却可以毫发无损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太后面无表情地说。
卓尔丹继续说道:“太后您可以治他一个不察的罪啊,放逐到山区去放羊牧马。这样既不需要证据,又能解除这个心病,不是很好吗?”
太后有些诧异地看着卓尔丹呆了半晌,方才说道:“这个办法的确是好,我以前倒没看出来你有这份心思。”
“臣也是想替太后分忧,所以才努力地去想一个万全的方法。”卓尔丹连忙说道。
太后看了看查理,见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于是对卓尔丹说:“国王陛下不愿亲自治安茹公爵的罪,就由你代劳吧。”
“臣荣幸之至!臣这就回去准备,找一个十全十美的替罪羊可能还要略花点时间。”卓尔丹既已达到目的,于是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来见太后之前心里本是有些忐忑的,害怕万一说得不好了会让太后对自己起戒心。这个方法是波利卡普教的,卓尔丹没想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就采用了,从太后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不错的。
卓尔丹一路走着,寻思波利卡普让他救安茹公爵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无奈却全然无思路,难道真的是因为不希望朋友永远被关在皇宫里吗?波利卡普跟安茹公爵之间难道还会有别的联系吗?如果真的像以前所想象的那样,吉斯公爵打算谋权篡位,那么波利卡普应该不希望老国王还有继承人活下去才对……
卓尔丹一面思考一面背着手向前走,忽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吓了他一跳。卓尔丹定睛一看,原来是于洛。
“嗯,答应了。”卓尔丹简单地回答道。
这几个字足以让于洛舒心许多,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于洛低声说:“那我回去告诉他,至于流放的地点……”
“这个我心里有数。”
对安茹公爵的审判是在皇宫外公开进行的,太后这么做的一个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看着,一是显得自己很无私,大义灭亲,第二也是不希望有人再拿这个说事。
太后和查理面无表情地坐在临时搭起的宝座上,距离卓尔丹的审判席有一段距离。
台下聚满了巴黎城的百姓,这之中还有约里奥。通过当日在马车上跟波利卡普的对话,约里奥知道今天审判的这个人对自己今后报仇成功与否很重要,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来看看。还好一些神学院的老师也对此好奇,所以临时取消了课程。
约里奥在人群中缓缓挪动,希望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观看位置。
然而卓尔丹还未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便开始说话了:“我们今天是要审理前国王弗朗索瓦二世被害的案件。”
听到这句话,台下顿时静了。
卓尔丹环视了一圈,继续说道:“我们之所以选择今日进行审理,是因为毒害弗朗索瓦二世国王的凶手终于被捉到了。他事先查出安茹公爵要把这本书送给弗朗索瓦二世国王,于是偷偷在书中下毒,才导致了前国王英年早逝。”
说到这里,卓尔丹顿了一下,于是台下开始窃窃私语,而太后则是略微抬着下巴,焦急地等待审判的结束。
“大家一定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毒害弗朗索瓦二世国王,这一点也已经查明。因为这个人就是卡佩王朝的后裔,事隔多年却一直不甘心如今只做平民,于是萌发了害死国王的想法。”
这时,台下议论得更激烈了,不过很多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是相信了。
太后猛地坐直身子,睁大了眼睛,本以为只是找个穷得吃不上饭的乡野小民来顶罪,可没想到卓尔丹居然找到了卡佩王朝的后裔。难道卓尔丹一直都这么深思熟虑的吗?太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靠回了椅背上。
随着卓尔丹的一声命令,卡特勒梅卡带着西律斯?卡佩走上了审判台。
卓尔丹冷笑一声,问道:“西律斯?卡佩,我刚才所说的没错吧?的确是你毒害的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对不对?我现在要你当着全巴黎百姓的面儿承认。”
西律斯倔强地扭动了两下身体,暂时从卡特勒梅卡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狠狠地瞪着卓尔丹,说道:“呸!他也配当国王?!皇室就唯有我卡佩家族是正统!我亲手杀了他还是对他的恩赐呢!”
卓尔丹挥了挥手,示意卡特勒梅卡再将他带下去。
“大家都听到了,西律斯?卡佩已经认罪,弗朗索瓦二世国王被害一案终于有了结果,看来之前安茹公爵是被冤枉了。”
如果不是知道弗朗索瓦被害一事的全经过,约里奥也会相信今天眼前所见的场景,相信是那个所谓的卡佩王朝后裔害死了国王。约里奥在人群中搜寻波利卡普的身影,但是没有找到。对啊,像这样人多的地方他又怎么敢随意出现呢?不过约里奥心里很清楚,这一切一定都是波利卡普做的。
“经过凯瑟琳?德?美第奇太后,查理九世国王以及众内阁大臣的商议,今判处西律斯?卡佩绞刑处罚!即刻行刑!至于安茹公爵,虽然并没有害死弗朗索瓦二世国王的罪名,但是因为之前疏忽大意,仍然有责任。太后决定剥夺他的爵位,放逐于埃斯皮纳斯山,今后将以放牧为生。”卓尔丹故意强调是太后的决定。
凯瑟琳?德?美第奇不满地挑了一下眉毛,怎么会放逐到埃斯皮纳斯山的?那跟还留在巴黎有什么区别?乘坐马上半日就能到达。之前看卓尔丹处理这件事相当老练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只是碰巧做的。
听见埃斯皮纳斯山这几个字,约里奥的心里也是一震,这不就是贾尔主教殉难的地方吗?曾经一度想去拜祭一下,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看来那里是一定会去的,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就是结识安茹公爵。
波利卡普站在审判台后的小楼上轻轻拉好帘子,回头对于洛一笑:“终于顺利完成了一件事,安茹公爵自由了。”
“是啊,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我们是不是也要去埃斯皮纳斯山住一段时间?”
“呵呵,你现在几乎跟我用一个大脑了。”
“显然嘛,太后如果后悔放走了安茹公爵,那么一定会在近期派人去杀了他的。如果三个月内不杀他,他基本就可以安全地活下去了。”
第17章 放逐
安茹是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被放出宫的,独自一人,没有行李也没有随从,然而他却只能去埃斯皮纳斯山,因为他清楚周围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他一直到那里。
此时觉得自己真正是个平民了,走在大街上跟其他任何人一样,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也会因旁边的马飞驰而过溅起的泥滴而慌忙躲开。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能认出他的人来,只不过谁愿意跟一个被削掉爵位的人来往呢?得不到什么益处暂且不说,或许还会因此得罪太后而招致杀身之祸。
安茹有些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巴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亲人吗?那个皇宫里恨不得把自己置之死地的两个人还算是亲人吗?
安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何必这样恋恋不舍?巴黎让自己留恋的东西早就不存在了。记得从前哥哥一直让自己离开,想方设法把自己这个王子变成了公爵。可终究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差点性命不保,也因此害死了最爱的哥哥。
安茹裹了裹有些单薄的衣服,朝城外走去。这身衣服还是在玛戈公主大婚时穿的,入狱以后一直没有人敢给他换,另外那时的安茹心灰意冷,也没有心情托狱卒给他找件衣服。所以现在安茹看起来脏兮兮的,甚至比路边的流浪汉显得还要落魄。
“他出城了。”于洛对躲在墙后的波利卡普小声说道,“我们跟出去吗?”
“再等等,等他走远一些,我怕他发现有人跟踪会误解。”
“怎么会呢?连你都是被通缉的人又怎么可能帮太后做事?”
波利卡普意味深长地一笑,说:“他毕竟年纪还小,又刚被最亲近的人陷害过,这时候恐怕谁都不信,并且不能理智地思考问题。不过说来我保护他这次也算是为了赎罪吧,当年我跟约瑟夫的陷阱差点害死他。想想这四位王子,我觉得他最适合当国王。弗朗索瓦一世死得太早,性格没成型,我又不了解他,不太好说;不过二王子弗朗索瓦的软弱和三王子查理的阴毒那可是人尽皆知的。相比起来,安茹年龄虽小却很有个性主见,并没有屈服于查理。如今算是已经没有亲人了,却可以坚强地继续活着,能够随遇而安,忍辱负重,将来必定是成大器的料。只要命还在,就有回来的一天。”
“太后恐怕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我们要小心了。说不定还要轮流看着他,不能让太后的人有一点可乘之机。”于洛想了一下,又说,“不过你既然说他很有个性主见,那么也就不容易被我们所利用。”
“呵呵,还是那句话,凡是人都有弱点。”
“那你的弱点呢?”
“你会不知道吗?”说完这句话,波利卡普和于洛一起笑了起来。
稍等了片刻,波利卡普正要出城,忽然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于是连忙转头。
只见身后站着约里奥,波利卡普感到有些吃惊:“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恰巧从这里路过,你要去哪里?”约里奥睁大了眼睛盯着波利卡普,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慌乱。
“这个……以后再跟你说吧。”波利卡普并不想在大街上说出自己的行动计划。
“以后?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波利卡普忍不住笑了:“傻瓜!你以为我再也不回来了?”
约里奥低下头,并没有否认这个想法。
波利卡普捏住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只要好好在神学院上课就够了,暂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注意一下神学院那些人,防着他们一点,小心有人对你不利,包括老师也要防着。这些话我也不多说了,我不在那里,很多情况不是我能预料到的,总之还是那句话,凡事小心谨慎一些,生命总该排在报仇前面的。”
约里奥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此时不知道有多么想跟着波利卡普和于洛一起离开,然而仇恨并没有消失。约里奥也曾经暗自发誓,一天不报仇就一天不离开巴黎。
安茹终于在天彻底黑透之前来到了埃斯皮纳斯山,看着这并不巍峨峻峭的山,安茹笑了,是很讽刺的一笑:我来放羊牧马了,可是羊和马在哪里?
“安茹公爵?”黑暗里忽然传来一个苍老却有些激动的声音。
安茹警觉地向后退了几步,但又站住了,如果有人要来杀自己应该不会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吧?
“你是?”安茹努力地朝密林中看去。
“是我啊。”
此时虽然看不到脸,可是安茹已经听出来了:“是佩尔兰?!”
佩尔兰用力点头,忙把安茹搂进怀里:“安茹公爵,你受委屈了……”
佩尔兰随即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并不合适,于是又连忙放开他,说道:“对不起,只是我一向把小弗朗索瓦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所以……”
“没什么的,我知道你照顾我哥有多么细心,所以我也把你当亲人。再说……我现在也没爵位了,跟你是一样的,所以不要叫我安茹公爵了。”
“嗯,好,安茹公爵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走这一路饿了吧?快跟我过来。”
“怎么有人接应他?那是谁?不会害他吧?”于洛问道。从远处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却也能确定是两个黑影一起进山的。
“安茹不是傻瓜,他对那个人没有一点防备,应该是认识的吧……”波利卡普悠悠地说道。
“就是认识的人才容易下手呢。”
波利卡普轻轻敲了一下于洛的头:“你以为这是皇宫还是公爵府?要下手太容易了,根本不需要找熟人。”
波利卡普和于洛也随即走进树林,只见林中不远处有火光。再稍微走近一点,已经可以闻到火上烤肉的香味了。两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叫了一声,都开始后悔没在巴黎城的时候多吃一点再出来。波利卡普和于洛俯下身,在地面的一个凹陷处藏好。
安茹抱着腿安静地坐在火堆旁,而佩尔兰则不时地转动着火上面嗞嗞作响的肉,亮晶晶的油从上面不住地滴下来。
“这个人是谁?”于洛并没有见过佩尔兰。
“这是弗朗索瓦国王的奶妈,我去皇宫的时候遇到过她两次,据说她是弗朗索瓦国王最信任的人。”
于洛转过头来,忽然问:“那你最信任的人是谁?”
“当然是你了。”
“约里奥呢?”
波利卡普想了想,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于是简单地说道:“那是不一样的。”
于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跟波利卡普一起看着这两个或许要相依为命的一老一少。
第18章 人证
“这么长时间太后都没有派人来暗杀,甚至没有派一个监视或是偷偷打探的人,我觉得巴黎城内一定有大事,让太后暂时顾不上安茹。于洛,你回去查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了。”波利卡普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说道。终日伏在安茹周围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又不能让他发现,波利卡普和于洛都是浑身酸痛。
于洛很是放心不下波利卡普,可是心里又清楚这是必须去做的事,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弓着身子离开了树林。虽然此时保护安茹公爵将是他当上国王之后邀功的最好理由,不过也存在令他误会的危险,并且有可能让他生活在惊恐之中。权衡利弊之后,波利卡普决定还是偷偷保护他比较好。
佩尔兰真的弄了几只羊,纵然是在皇宫里呆过多年的人,也并不富裕,仍然需要靠劳动来维持生计。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在世的时候并没有给佩尔兰额外的钱,不是因为想不到,而是实在太没有权利了,甚至不能打赏下人。他们还有一匹马,就只是拴在树上。那马终日围着树吃草,无所事事。
还好安茹没有骑着它到处跑,否则保护安茹的难度会增大许多。
于洛正在考虑从前安排的眼线此时还会不会出现的时候,他已经在朝于洛招手了。
“怎么样?没有被发现吧?”
“嗯,还像以前一样伺候太后。”德尼点了点头,“最近我一直试图找你,可就是找不到,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德尼压低了声音。
“果然是有事,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于洛环顾四周,然后迅速把德尼拉进了一条小巷。
德尼这才说道:“教皇近日就要来巴黎了。”
“教皇?!”这是于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他怎么会来?”
“是因为……”
没等德尼说出来,于洛已经想明白了:“因为查理还没有加冕对吧?”
“嗯。”
“教皇什么时候到?”
“大概十日以后。”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于洛轻轻推了德尼一把,让他快些离开,然后靠在墙上出神地考虑教皇要来的事。这件事很重要,得到了教皇的加冕,那么这个王位就相当于被上帝所认可,想要废掉查理则难上加难了。于洛反复思量之后决定还是先告诉波利卡普再说,哪怕因此会浪费两天在路上的时间,不过教皇毕竟十天后才来,还有改变的可能。
听完于洛的陈述,波利卡普看起来却并不那么紧张:“我们过两天再走。”
“为什么?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想确定安茹不会有事,不然没有了王位继承人,我们就算破坏了加冕仪式也没有用。”波利卡普一边说一边咀嚼着于洛带来的鹿肉干。
安茹的生活很规律,白天坐在半山坡上放羊,晚上会登上山顶呆坐一会儿,然后回到帐篷睡觉。有时候也会练剑,剑术并不是很好,不过一般的人倒是能对付。
又过了两天,波利卡普稍觉宽心,这才对于洛说:“我们回巴黎吧。”
“对于破坏加冕仪式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了吗?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波利卡普摇了摇头:“还没有,走一步算一步吧,这样的事情一半靠谋划,一半靠运气。不过很清楚的一点就是,让教皇直接拒绝加冕仪式总比在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去破坏要强。”
“要么我们还是找卓尔丹帮忙?”于洛提议道,尽管自己也知道这个提议并不怎么样。
“不能再找卓尔丹了,一是他胆子小,不可能当众揭露太后跟查理害死弗朗索瓦二世的事;另一方面,我们三番两次去找他会引起他的怀疑。上次我们说的可是救出安茹就好,你还记得吧?”
于洛点了点头,安慰波利卡普道:“总还是会想出办法的。”
回到小屋的时候,阿德里安还是瘫靠在门上,烂醉如泥。
于洛拍了他两下,他并没有起来,倒是说起了胡话:“我杀了国王又怎么样……不就是一本书嘛……国王还找我办事呢……”
波利卡普抓住于洛的手腕,说:“我们……没听错吧?”语调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是这么说的,原来他就是把书送到巴黎的人。这样我们算不算是有了人证?我想如果可以联系内阁大臣们……”
“不,没有用的,谁都知道收买替死羊是历朝历代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小官小吏最常用的伎俩。哪怕他真的是送书到巴黎的人,也没有什么人会相信。”
于洛有些失望:“就算有拉图什的记录和这样一个人证都没用吗?”
波利卡普理了理于洛的头发,故作轻松地一笑,说:“虽然不能因此扳倒查理和太后,不过破坏加冕仪式估计问题不大。他应该是个聪明人,查理或者说查理的手下去找他的时候肯定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份。我想他所说的这些应该是通过关于国王被害的传言,以及前日的审判推断出来的。请他进来吧。”波利卡普说着打开门。
酒醉后的人身体格外重,于洛好不容易把他拖进来,抬放在床上。
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阿德里安才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桌前悠闲地喝茶的波利卡普和于洛。
“我……我怎么进来了?”阿德里安挠了挠蓬乱的头发。
“先前你说愿意为我们主人效力是不是真的?”于洛问道。
“哦……你想通了?你还不知道我有什么本事呢。”
波利卡普开口了:“有没有本事当然要试一下。”
“怎么试?比剑吗?那要到外面。”
“不,看看你办事的能力。有件事交给你去办,如果办成了……”
阿德里安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吧?有可能搭上这条命?”
“怕了?”波利卡普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阿德里安想了一会儿,问:“是什么事?”
“在教皇面前揭发查理找你把书送到巴黎的事。”
“这就不是有可能搭上性命,而是必死无疑了吧?”阿德里安猛地站起。
“是生还是死,这取决于你当时怎么说,不要小瞧教皇的力量。你考虑考虑吧,如果没有这个能力就别揽下来。”波利卡普心里无比希望阿德里安可以答应,只是脸上却始终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阿德里安没有说话,而是缓慢地向门外走去。临出门才回头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波利卡普微微点头,于洛却追了出去,拍了拍阿德里安的肩膀,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抉择,尽管慢慢考虑,不答应也无所谓,依然可以做朋友。”
于洛抬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太阳,距离教皇到达的日期只有五天了……
第19章 静待
作者有话要说:太久没来更文,都有些想不起写到哪里了。
本文不会坑,只是不敢保证更新时间,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而且有些东西也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写了,可能会略去一部分内容,但是一定会完结的。
但凡是有大事发生,巴黎的街上便会突然多出数倍的人,更何况这次不是普通的大事,而是百年一遇的教皇驾临。且不说路上已经没有站立的地方,就连道路两旁的房顶也已人头攒动。士兵们努力地在街中心揽出一条道,等待教皇的马车。
教皇的马车与普通的不同,是一辆十六匹马拉的车,上面有一个华丽的宝座和幄幔。马车前行得非常缓慢,有着花白胡子的教皇会不时地朝两旁的信徒们微笑。
忽然,在马车路经一个沿街小楼的时候,从上面跳下一个身手矫健的男子,直落在教皇的宝座前。可能由于突然增加重量,马匹一起停住了。
士兵们一拥而上,以为是想要刺杀教皇的异教徒,可那人却突然跪下了,此人正是阿德里安。
教皇毕竟是教皇,虽然有些惊恐,可还是先所有人镇定了下来,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问道:“你……有事跟我说?”
“是,教皇大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旁边的士兵看了看他们的首领卡特勒梅卡,似乎是在征求意见,要不要抓住这个不速之客,教皇却先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不要过来。
“说吧。”
“可否只说给教皇大人一人听?”
“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小声一点无所谓。”
阿德里安略微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恳请教皇大人取消加冕仪式!”
“为什么?”
“我怕我一说这人头便不保了。”
教皇叹了口气,不过依然耐心地问:“放心,没有人敢对你不利的。”
“那人势力强大。”
“比罗马教廷还要强大?”
“那倒没有。”
“说吧,我会保证你的安全,即便是我回去了也会让人时常来看看你,若是有意外死亡之类的事情发生,罗马教廷绝对不会放过凶手,不论凶手是谁。”教皇这句话说得声音很洪亮,不仅是卡特勒梅卡,就连旁边的百姓都听到了。
阿德里安面露喜色,这才说道:“因为我怀疑查理国王跟前国王弗朗索瓦二世的死有关。”
“哦?”
“查理国王曾经托臣把一本书送到巴黎,而日前的审判大会上,臣看见正是那本书毒害了前国王。教皇大人难道不觉得此事跟查理国王有关吗?”阿德里安语调平稳,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可心里却很忐忑。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有什么证据?”
阿德里安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币,递给教皇,然后说:“这是当日的酬劳,这些金币是特制的,只有宫里的人才能使用,并且是地位很高的。”
教皇仔细看了看那袋金币,微微皱眉:“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查理国王所为。”
“我的确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因为他是国王,我不可能调查出他的所有行动,但是教皇大人请考虑,倘若查理国王真的是幕后凶手,那么由他来继承昂古莱姆王朝的王位将是怎样的后果!”
教皇轻轻摇了摇头:“昂古莱姆王朝的王位到底由谁继承不是我能决定的。”
“可您起码不能为这样的国王加冕!这会让信徒们心寒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替查理国王做事?”
“如果当初知道那本书是用来毒害弗朗索瓦国王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做!这些金币是我当初的所有酬劳,现在都捐献给教廷了。或许这也不至于赎清我的罪孽,如果教皇大人想惩罚,我绝对不躲避。”阿德里安知道教皇那么问应该是有些相信了,心里暗暗高兴。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调查。”
阿德里安缓缓站起,很感激地朝教皇行了个礼。教皇没有当场说取消加冕仪式也是情理之中,他毕竟不可能听取一面之词。
马车队继续前行,阿德里安却在人们惊愕未定之时悄悄离开了。
不知道教皇有没有真的去调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调查的。反正最后没有掌握到十足的证据,可是又有些相信弗朗索瓦二世不会被那个所谓的卡佩后裔毒害。经过了半个月跟太后的纠缠,终于还是放弃举行加冕仪式了。
查理依旧做着国王,然而那个王位不被罗马教廷所承认,想要扳倒他就容易了许多。
教皇的到来也是有益处的,约瑟夫趁机拿到了一点点的权利,尽管这权力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仅仅是负责举行一些皇宫的庆典活动而已,可这却使他由一个清闲的公爵变成了内阁大臣之一。
教皇离去后,波利卡普跟于洛终于住进了瓦隆公爵府,当然,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阿德里安。
虽然有教皇的保证,可阿德里安同波利卡普跟于洛一样,也是不敢光明正大出门的。
此时波利卡普所能做的就只是暗中集结父亲先前的势力以及一些反对查理国王的大臣。
行动进展相当缓慢,让一个人下决心反对国王是很困难的事情,这并不是抓住其弱点,或是投其所好送点东西就能完成的。不过波利卡普也不急,毕竟约里奥还没有毕业,红衣主教之事无从说起。
“在想什么?”约瑟夫不知何时走到了波利卡普身后。
波利卡普不止一次这样出神地望着远处了。
“没什么。”波利卡普转过脸来,对约瑟夫笑了一下。
不论是什么时候,约瑟夫的笑容始终是这么明快。
“住在我这里不快乐吗?”
“哪有?”
“你在想着那个人吧?”
“怎么会?”波利卡普连忙矢口否认。
约瑟夫又笑了:“我还没有说是哪个人呢,你难道不是在想早点接吉斯公爵回来吗?”
“啊……那倒是。”
约瑟夫苦笑了一下,没有继续逼迫他。
就在这时,于洛走了过来。
“怎么样了?”
“他不在神学院。”
“哦?那会在哪里?”
于洛摇了摇头。
波利卡普明白,在神学院约里奥跟其他人不是很合得来,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才是正常的。可是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连我都不说一声?波利卡普在心里暗暗地说。
“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等待灾难,不管是什么灾难,水灾、旱灾、蝗灾或者是瘟疫、霍乱都好。这样的事情年年发生,只要抓住机会就去散播谣言。”
“明白了。”于洛看了看波利卡普,又看了看约瑟夫,转身离开房间。太后在巴黎的势力还很稳固,因此要从周边开始一点点晃动她的根基。
第20章 偶遇
约里奥靠在山顶的十字架上,心里说不出的悲凉。就是在这里,贾尔神父被活活折磨死。如今贾尔神父的遗体不知去了哪里,十字架上的血渍也不见了,可就算雨水不断地冲刷能刷尽太后的罪孽吗?
贾尔神父死前是怎样一种心境?恐惧、绝望?还是像他一贯那样安静、平和?
还记得小时候,经常有小孩子骂自己是野种,不愿意一起玩。有一次被贾尔听见了,他把那些孩子叫到面前,对他们说:“上帝爱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是他最宝贵的杰作,你们怎么可以嘲笑上帝最爱的东西?”
“我是上帝的最爱吗?”约里奥自言自语道,随即苦笑起来。上帝爱每一个人,为什么不爱贾尔神父?难道说因为太爱他了才要把他收回吗?
约里奥苦笑,就只能苦笑,不然还能如何呢?恐怕到了为贾尔神父报仇的那天才可以好好地来祭拜一下吧?
约里奥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洗刷着本就有些消瘦的脸颊。好人得不到好命运,那么坏人呢?约里奥不知道,但是想试一下坏人是不是就会更加悲惨。
约里奥坐在山顶不知坐了有多久,直到月亮升起,冷风吹透约里奥的衣服,冻得他瑟瑟发抖。
风穿过树丛,闷闷地低吟着,可是这声音为什么有些奇怪?
约里奥转过脸,对上了树后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从来不曾想过在这样的山上还会遇到狼。现在说什么后悔独自上山已经来不及了,身边也没有火把这样能把狼吓走的东西。
黑夜里看不清狼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机会逃走,约里奥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狼逐渐向约里奥逼近,伴随着低沉的呼吸。狼一步步走得很慢,却有压迫感,让约里奥的身子微微颤抖,无法动弹。
忽然,那狼朝约里奥扑去,压到约里奥的身上。狼的身体很大,约里奥承受不住它的力量,被它扑倒在地。
可就在约里奥准备做出最后挣扎的时候,那狼却不动了。约里奥双手哆嗦着把它推到一边,映着月光这才看见狼的脑后有一支利箭。
“你没事吧?”林间出现了一张有些稚嫩的脸。
“我还好。”约里奥连忙爬起来,样子有些狼狈,还好是在黑夜里,看不清楚。
映着月光,约里奥认出了他,这就是安茹公爵。曾经见过他三次,一次是在公主大婚时,一次是弗朗索瓦国王临死前,还有就是审判安茹公爵之日。只不过那几次周围都乱哄哄的,而约里奥又不起眼,安茹未必能记住他。
安茹走到约里奥身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晚还在山上?”果然是没有认出约里奥。
“我是来悼念恩师的,不知不觉就这时候了。”
“恩师?你的老师是谁?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是……”约里奥故意顿了顿才说,“是贾尔神父。”
“贾尔神父?你是说贾尔主教吧?”
“啊,对,只不过我习惯叫他神父了……我是在他当上主教之前就认识他了的。没想到贾尔神父这么有名,连山里的牧民也知道。”约里奥装作没有认出他的样子说道。
“是啊,他很有名……”安茹想了一下,又说,“没想到他会死在这里……”
“嗯……”约里奥低下头沉默了。
“山里不安全,晚上最好不要上来,你住附近吗?”
“不,我住在巴黎城内,是神学院的学生。”
安茹有些奇怪地打量着他,问道:“你就一个人来祭拜他?”
“是的。”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安茹又问:“贾尔主教……是怎么死的?”
“就是钉在山顶的那个十字架上,活活折磨死的。”约里奥的声音透着掩不住的悲痛。
安茹冷笑了一声,说道:“有谁能折磨死主教?是太后那个贱人吧?”
“你怎么……”约里奥没有说下去。
“我讨厌太后,就是这样,反正我不在巴黎,天天骂她她也听不见。你也不可能跑去跟她说有个牧民骂她对吧?”
“看来我们有共同点了,我也讨厌太后,她害死了我最爱的老师!”约里奥愤恨地说。
安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约里奥,问道:“你跟贾尔主教感情一定很好吧?不然太后害死的人一般人不敢来悼念。”
“贾尔神父就像我父亲一样。”
安茹没有再说话,可是约里奥心里明白,虽然他们两个嘴里都只说是讨厌太后,其实心里都无比痛恨。
临出山,约里奥忽然对安茹说道:“多谢今天救了我,日后一定重谢,我……这就回去了。”
“天这么黑你怎么回巴黎?”
“我是走来的,当然也走回去。”
“你如果不嫌弃就在我的帐篷里过一夜吧。”
“真的吗?实在太感谢了。”
“不用客气。”说完,安茹便走在了前面领路。
“还没有问你的名字?”
安茹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叫我亨利就行了。”
约里奥知道亨利是安茹获得爵位之前的名字,叫亨利的人很多,如今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他就是安茹公爵,从而拾起了那个名字也并不奇怪。
“亨利……”约里奥显然不会揭穿他的身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约里奥。”
“你刚才说你在神学院上学,以后也是要做神父主教的吧?”
“做个普通神父就够了,当主教有什么好?还不是众矢之的?”约里奥轻声叹息着。
“也对。”安茹拨开前方的杂草,弄出一条路来,“不过我是不信什么教了,以后也不会找你告解的。”
“教在心中,告解只是形式。”
安茹忽然笑了起来:“你说我今天是不是应该忏悔杀死了一匹狼?”
“不,你应该说今天救了一个人。”
“可惜我救不了他……”安茹说得很小声,有点像是自言自语。
“谁?”
“没什么。”安茹摇了摇头。
约里奥知道他所说的是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当日安茹的悲痛他是见到了的。约里奥暗想:安茹跟弗朗索瓦之间的感情怕是比我对贾尔神父还要深吧?连我都想杀了太后和查理为贾尔神父报仇,难道他不想为弗朗索瓦报仇吗?也不一定……毕竟查理是他的哥哥,太后是他的母亲……
第21章 接近
约里奥清晨醒来的时候,安茹已经在旁边削木棍了,把一端削得很尖,不知道做什么用。
“这里真的很安静,以前从来没有睡到过这个时候,总是神学院的钟声一敲响便醒了。”约里奥说道,“如果有可能,真想一直呆在这里。”
约里奥说的并不全是假话,他的确向往这种宁静的生活。其实本来有机会得到的,跟波利卡普一起生活在那片美丽的草原。可现在……不知道毁掉它的是太后、查理这些凶手,抑或是……自己?
“你要是不嫌弃帐篷简陋,可以多住些日子,反正我每天打猎足够养活四五个人了。”安茹说道,但是没有回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约里奥正有此意,想跟安茹多接近一下的,由他提出来自是再好不过。
“嗯。”安茹没有多说话,只是低着头继续削木棍。
约里奥忽然觉得安茹比自己更可怜。虽然不知道父亲是谁,最爱的老师被人害死,可起码还有母亲,还有波利卡普一直关心自己。而安茹呢?差点被自己的母亲害死,最爱的哥哥惨死面前。
不过也许悲惨本来就不能作对比的吧?不论是谁都很难真切地体会到另一个人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安茹终于停下来不削了,转头对约里奥说道:“我们出去吧,佩尔兰应该做好早饭了。”
“佩尔兰?”波利卡普并没有把佩尔兰在这里的事情告诉约里奥,所以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疑惑。
“嗯,佩尔兰是我……姑妈。”
“哦……”约里奥尽管心里不相信,可是却没有多问,弓着身子跟安茹一起走出帐篷。
没等佩尔兰开口,安茹便喊道:“姑妈,这是我昨晚从山上救下来的人,没有地方住就在我帐篷里过了一夜。”
“哦?”佩尔兰疑惑地打量着约里奥。
“您好。”约里奥恭恭敬敬地微微欠了一下身子。
“请问您是?”
安茹抢着替约里奥回答了佩尔兰的问题:“他是神学院的学生,来祭拜贾尔主教的。”
佩尔兰自然知道贾尔主教被太后害死的事情,眼前这个人若是贾尔主教的人也就是太后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了。于是佩尔兰也明白了为什么安茹会对这个人不设防,可佩尔兰毕竟年纪大,见到的事情多,一时还不敢相信约里奥。尽管她也明白,倘若太后想杀了安茹公爵是不会派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来的,更不会用欺骗的手段。如今安茹公爵孤身在山里放羊,身边就只有一个老太婆,想害死他太容易了。
佩尔兰点头道:“既然是新认识的朋友就一起吃饭吧。”
早饭是一碗汤,这里不比巴黎,没办法烤面包,所以不管有什么都放在一锅里煮熟便吃。
“请不要嫌弃。”佩尔兰在把汤递给约里奥的时候又说道。
“怎么会?能有东西吃我已经很感激了。”
饭后,佩尔兰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神学院这个时候……难道不上课吗?”
“因为教皇的到来,神学院暂时停课一段时间,都去迎接教皇了。”
“教皇来巴黎了?你错过了见教皇的机会不觉得很可惜?”此处消息闭塞,佩尔兰并不知道教皇来的事情,不过她更关心的是第二个问题。
说起这个约里奥有些伤感,似乎为了报仇错过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更何况自从加入撒旦教以来,约里奥的信仰慢慢地有了一些动摇,尽管自己并不承认,但是这次竟然不那么想见到教皇了。想当初在Saint Cécil教堂住的时候,约里奥时常跟贾尔说等有一天长大了要去罗马教廷见教皇的,那算是童年的一个梦想。
“有比教皇更重要的人。”约里奥低声答道。
对于这个回答,佩尔兰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是啊,不管是信什么教,如果盲目地崇拜主教教皇,那么也就失去信教的意义了。”
约里奥并不知道佩尔兰为什么要说这个,也不是很理解她的话,但是隐隐觉得似乎有道理。
“你在这里跟姑妈聊天吧,我再去山里打些东西来吃。”安茹站起身,背上昨夜救了约里奥的那支弓就准备出发。
约里奥连忙追上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很想也做点事。”
安茹打量着约里奥问道:“可是你会用弓箭吗?”
“不会……”约里奥顿了一下,又说,“可不管是什么不都是一点点学起的吗?你也不是天生会射箭吧?”
安茹笑了:“但你知道我从多大就开始打猎了吗?”
约里奥摇了摇头。
佩尔兰抢着说道:“他可是四五岁就跟着父亲出去打猎了呢。”
安茹微微点头:“是啊,而且最早教我射箭的是全巴黎数一数二的神箭手。”
“哦?”波利卡普曾经跟约里奥讲起过那次狩猎的事情,因此约里奥大概猜得出来安茹口中的这位神箭手应该就是波利卡普。
安茹拉住约里奥的手腕,说:“不过你若是真的想学,虽然晚了一点,我也可以教你。”
“嗯,谢谢,这样以后我遇到狼也不怕了。”
“狼……不仅仅要箭术好。射箭从后面偷袭还可以,如果是正面遇到需要的则是剑术。”安茹说着把一把长剑递到约里奥的手中,“拿着这个,一会儿我万一照顾不到你,起码能暂时防身。”
说完,两个人一起朝山里走去。
埃斯皮纳斯山是宁静而美好的,仿佛跟阴谋和杀戮毫不相干,可就在这里仇恨生根萌芽,复仇计划缓缓酝酿……
约里奥看着安茹,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看人可以用另一种眼光,那就是——利用。
“先去我设了陷阱的地方看看吧,说不定不需要浪费弓箭了。”安茹一边按自己设置的记号前行,一边对身后茫然四顾的约里奥说。
“好。”约里奥抓住时机赞扬他,“没想到你这么小的年纪却有如此丰富的狩猎经验。”
“是啊,小时候是作为兴趣,现在是生存的手段。”安茹没有说过多的话。
约里奥不想显得自己很嚼舌,也就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你的体格不适合打猎。”过了一会儿安茹又说。
“是吗?”
“只适合安安静静地坐在屋里看书,像我哥一样。”
“你哥?”约里奥当然知道安茹指的是弗朗索瓦,可故意装作茫然的样子。
“嗯,他不在这里。”
“我没有兄弟。”约里奥终于说起了自己。
“那你体会不到兄弟分别的痛苦了。”
“我也没有父亲,跟母亲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照你这么说我应该体会不到亲情了?”
安茹苦笑了一下,说道:“看来各有各的苦啊。”安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更加亲切了,不仅仅因为他的某些气质像弗朗索瓦,更因为两个人都承受着类似的痛苦。
“以后的日子还长,也不能只盯着痛苦过日子。”约里奥很想燃起安茹夺权的欲望,可这事急不来,只好一点一点地劝他。
“嗯。”
第22章 暂别
不知不觉,约里奥在埃斯皮纳斯山住了半月有余,每日就只是陪着安茹打猎放羊,说话并不多。约里奥看得出来,安茹还在心痛弗朗索瓦的死。
这天,两人正在山上打猎,忽然一阵黑云飘过。约里奥和安茹还未来得及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掉落下来,顷刻间两人便湿透了。
湿了也好,反倒是不用急着跑回帐篷了。
安茹并没有太多换洗的干衣服,更何况两人身材不同,即便是有,约里奥也穿不上。于是索性把湿衣服脱掉,卷进毯子里。
外面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帐篷的门没有放下来,约里奥和安茹抱膝而坐,呆呆地看着雨一滴滴地落下,落进地上的凹陷处,溅起四散的泥滴。
身上倒是已经逐渐干了,可是淋雨后的战栗却一阵阵加强。
这时,佩尔兰从外面递进来一壶酒,说道:“喝点吧,暖暖身子,现在想生火烤衣服怕是不能了。”
安茹年纪尚小,从前是未曾沾过烈酒的。不过既然佩尔兰这么说,他便毫不犹豫地打开喝了半壶进去,然后递给约里奥。
佩尔兰虽然知道安茹这个年纪不应该喝酒,可是喝点总好过在这荒郊野地生病。
约里奥也喝了几大口,这酒劲虽大,不过倒不难下咽。
刚喝下去的时候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安茹便觉得身体灼烧一般热。安茹的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泪痕,却并不见眼泪流下来。
约里奥知道他是又想起了弗朗索瓦,可却不能说破,只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茹转过脸去看着约里奥,约里奥那温和的表情,关切的眼神跟弗朗索瓦是如此相似,尽管两人长相差别很大,可是恍惚间安茹竟把约里奥当成了弗朗索瓦,只不过心里很清楚那并不是一个人。
“我……可以抱抱你吗?”安茹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的意味。
“当然。”约里奥退去身上的毯子,主动迎上去,跟安茹紧紧相拥。
安茹终于哭了出来,有点像是嚎啕大哭,还好雨声很大,不至于让佩尔兰听见。
约里奥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他抱着,低声反复地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安茹哭得精疲力竭,可是紧抱约里奥的双手还是没有松开,于是两人一起躺了下去。
抱着约里奥,安茹觉得自己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这是哥哥弗朗索瓦死后第一次的平静。精神一旦放松,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约里奥便起床了,阳光很好,仅仅是地上湿润的泥土表示曾经下过雨。
“这么早?”安茹掀开帘子,弓着身子走出帐篷,对站在外面出神的约里奥说。
“是啊。”约里奥回过头来,对安茹浅浅一笑。
“昨天……我喝多了……”安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人有时候需要发泄。”约里奥顿了顿,又说,“我想今天回去,快毕业了,要考试。”
安茹顿时感到有些失落,不过还是故作轻松地一笑:“当然,你还是学生嘛,怎么可能一直呆在这里?”
“我会回来看你的。”
“现在就走吗?刚才你是在等着跟我道别?”
约里奥点了点头。
“那好,我送你。”
“不用了,从这里离开都是平路,很安全的。”约里奥走过去,又抱了一下安茹。
安茹没有再说什么,就只是注视着约里奥的身影逐渐变小。
忽然,佩尔兰在安茹的耳边说道:“是不舍得他走吗?”
安茹淡淡地说了一句:“没有,他迟早会走。”
“他说会回来看你。”
安茹摇了摇头,说:“我倒不这么认为,他还有回来的必要吗?”
约里奥的出现给安茹带来的变化佩尔兰是最清楚不过了,虽然觉得安茹不应该这么快把弗朗索瓦撇到脑后,可是想想弗朗索瓦也希望安茹能快乐地生活,就没有说什么。
“好久没见到你了。”波利卡普坐在青蛙酒吧的一角,对约里奥说道。此时波利卡普戴着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酒吧老板他很熟识,并且绝对不会出卖他,但这里毕竟有其他顾客。
“我去了一趟埃斯皮纳斯山。”
“哦?”虽然约里奥走之前没有告诉波利卡普,不过他也大概猜得出来,约里奥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去祭拜贾尔神父……还……看见了安茹公爵。”
“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回来?”的确,仅仅是祭拜一个人不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是啊,我想跟安茹熟识一些,减少将来的麻烦。”
听到这话,波利卡普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约里奥已经学会主动去做一些事了,并且还是正确的,有些欣慰;可另一方面,波利卡普却觉得约里奥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那他……没对你有什么戒备?”
“没有,现在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我向他透露了太后是我的仇人,所以他才会觉得我亲切吧?起码是同一战线上的。”
“这样最好了……”波利卡普正说着,老板送来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他也就只好暂时打住。
待老板走远,约里奥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已经成功阻止了教皇举行加冕仪式。在南部马赛和波尔多附近也组织起两支义军,规模不算很大,是秘密进行的,以‘替弗朗索瓦二世国王报仇’为借口。”
“嗯……”约里奥很认真地听着。
“比利牛斯山发生了小规模雪崩,死了一些山民,我已经让人散播谣言,说这是上帝在惩罚凯瑟琳?德?美第奇。”
“他们信?”
“很容易相信的。”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在巴黎之外进行的,并且还很远……”
“太后党羽众多,想扳倒她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知道,是我心急了。”约里奥一直在玩手中的杯子,却没有去喝那酒。
“你的决心还是那么大吗?”波利卡普想最后一次确认。
约里奥坚定地说:“对,不替贾尔神父报仇,我一辈子都会痛苦。”
“我知道了。”
“那我先回去。”
“这酒不喝了吗?”
“不了,明天还要考试,就快毕业了。”
波利卡普苦笑了一下,叹道:“是啊,真快,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们应该会一起毕业吧?”
“对了,圣巴斯蒂安教堂请我去做神父。”
“很好啊,主教之路的第一步。”
“那我回去就答应了?”
波利卡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办法阻止约里奥报仇,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鼓励。
第23章 掩藏
约里奥在巴黎也算是很年轻的神父了,做神父跟在神学院当学生非常不同,只有周末做弥撒以及告解的时候略微繁忙一些,平日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事事。
想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安茹了,约里奥决定再去一次埃斯皮纳斯山。
山里景物依旧,只不过因为已到深秋,纵然树叶还是绿的,可却不知不觉添了些萧瑟的感觉。
帐篷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似乎加厚加固了一些。约里奥走到安茹的帐篷前,正想大声问他在不在,却见安茹已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再次见到约里奥,安茹愣在了那里,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认识我了?”约里奥笑着问道。
安茹终于反过神,高兴地大声说道:“你真的又来看我了!”说着,拉住约里奥的手朝山里跑去。
“上次走的时候我不是说了还会来吗?”
“可是佩尔兰说……算了,不提了,你来了就好。”
两人跑了很久,在半山坡的一片草地上累得躺了下来。
约里奥微笑着看着安茹,毕竟年龄小,才半年不见,已经长高了许多。
看着天空,安茹突然说:“我很想你。”
约里奥先是一愣,马上笑着说:“我也想你。”
“我可以抱着你吗?像那天晚上一样。”
“嗯,当然。”
安茹跟约里奥面对面躺着,紧紧相拥。过了一会儿,安茹慢慢移动到了约里奥的身上,把他压在下面。
约里奥大概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可还是睁大了眼睛做出惊讶的表情。
安茹什么都没有说,脸越靠越近,手也开始摸索起来。
“亨利……”约里奥因为受到了挑逗,不自觉地有些喘。
安茹用唇封住了他的口,这毕竟不是第一次了,动作很娴熟。当然,这也不是约里奥的第一次,虽然从前的经历对他来说是痛苦的,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也从中得到了快乐。不同的是,以前是波利卡普,而现在是自己想要利用的安茹公爵。
安茹比波利卡普要粗鲁许多,波利卡普总是尽量温柔,而安茹却完全凭着自己的感觉横冲直撞。约里奥用力咬着嘴唇,手紧紧抓着安茹的后背,忍住不叫出声来。约里奥觉得自己的意识有点模糊,几乎要疼晕了。
可不论怎么疼都要忍,为了有一天可以报仇……
“约里奥,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事毕,安茹又吻了约里奥一下。
约里奥就只是大口喘着气,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他什么了。
自此,只要一有机会,约里奥就会去看安茹,当然,有些事情也是免不了要做的。
这日,刚从埃斯皮纳斯山回来的约里奥,一进教堂就看见低头坐在一个角落里的波利卡普,心不禁一颤,可还是超他走去。
波利卡普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用疲惫的眼神看着约里奥,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约里奥在他身边坐下,此时不是礼拜天,教堂空荡荡的,说起话来倒也方便。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通知我?”
“你经常出门……”
“你……好几次来我都不在吗?”约里奥声音有些抖。
“听说你一出去就是好几天。”
约里奥低下头来,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波利卡普的。
“嗯……”约里奥回答得很小声。
波利卡普苦笑着努力问出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问的问题:“你跟安茹……是不是……”
约里奥几乎要哭了出来,可是却用手抓着腿,强迫自己忍耐。
“对不起……”约里奥最终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原来你一直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波利卡普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了。从前觉得约里奥对自己只是朋友的关系,很好的朋友,只是因为黑弥撒迫不得已才做了那些事。可是朋友之间没必要因为这个说对不起的不是吗?解释就只能有一个:约里奥明白自己的想法,却一直装傻。
为什么要装傻?因为他本就不喜欢我吧?波利卡普这么对自己说。不知不觉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不需要憋回去,因为约里奥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
“你还愿意帮我报仇吗?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自私。”
愿意吗?不愿意吗?又有什么分别呢?难道这不是今后唯一要走的路吗?约里奥是真心喜欢安茹的吗?如果是真的,也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当然,我答应过你的。”
约里奥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把波利卡普伤得很深。但是还能怎么样?让他知道自己最爱的一直是他岂不是会让他更痛苦?就这样吧,把感情深深地埋葬了也好。一切都等报完仇再说,如果那天真的会到来……
波利卡普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起码是从面上调整好了,说道:“最近组织义军发起过几次小叛乱,但都因为太后在各地的党羽提前知晓而失败了。”
“原来太后有那么多人……”
“不然她也不会一直操纵着这个国家了。”
“也就是说要先除掉他们对吧?”
“除掉他们谈何容易?”
“有没有想过利用撒旦教呢?”约里奥问道,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撒旦教……”这是一个很久没在两个人之间出现的话题了。波利卡普知道撒旦教对约里奥的刺激很大,所以平日都是尽可能避开这个话题。
“嗯,找撒旦教吧。据我所知,在全国各地的撒旦教拥有不同的功能,除了我们所见到的施毒之外,也会帮着暗杀的。”这一切当然是有意无意从夏娃姨妈口中听来的。
“好,我试一下。”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方法,不需要自己动手却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
看着波利卡普的背影,约里奥终于哭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要如此执着于报仇?果然是迈出了第一步便无法回头无法后退了吗?
教堂孤寂的钟声响了又响,把约里奥的哭声彻底遮掩。
约里奥独自坐在耶稣神像前一直哭到筋疲力尽,最后累得睡了过去。
梦里,约里奥又回到了教书的那个村子,下面是孩子们一张张可爱而纯真的脸,还有窗外波利卡普拿着木鸟等他下课。
“神父?神父?”
约里奥坐了起来。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哦。”约里奥缓缓向里屋走去。
第24章 于洛
公元1564年,驻守南锡的基诺莫名死亡;
公元1565年,驻守佩皮尼昂的雷伊离奇暴毙;
公元1565年,驻守兰斯的皮萨罗神秘失踪;
公元1565年,驻守波尔多的达索久病不愈,终于病故;
……
公元1573年,驻守马赛的德古特遇刺身亡。
约瑟夫将一杯晶莹剔透的红酒递到波利卡普手中,微笑着说道:“如今各地领军已经都是我们的人了,是不是在最近就起事?”
波利卡普想了一下,回答道:“义军现在大约有18万,巴黎城驻军15万。看起来我们有优势,可实际上义军大多没有受过训练,而城中驻军都是卡特勒梅卡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兵,再加上城墙的保护,我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取胜。”
“可是距离查理九世登基已经十四年了,难道你打算把这辈子都用来报仇吗?”约瑟夫的情绪有些激动。这些年来,每天看着波利卡普在为约里奥的事情奔波劳碌,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了。然而他却无法自拔,只要波利卡普的一句话,他便放弃了悠闲的生活从政;只要波利卡普的一句话,他可以精心策划,密谋造反;只要波利卡普的一句话,他甚至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你听我说完。卡特勒梅卡从来不放心由别人带领他的军队,他独揽军权,士兵们也只听他的指挥。若是他一死……”
“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有多少次企图暗杀他却遭到了失败。我们无数次诬陷他,希望太后削了他的兵权,可查理却偏偏无比信任他。”
“这我知道,我会再考虑考虑的。”波利卡普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
就在这时,于洛从外面走进来。这些年,基本都是波利卡普、约瑟夫和于洛三人商量着行事的,所以没有什么避讳。
于洛向波利卡普汇报说:“各地义军已经悄悄朝巴黎城进发,大多是三五人一批,装扮成商客或者农夫的模样,等攻城之前再一起换上统一的战服。”
“做得很好,大批部队行军太引人注目了。”
“这么久不见,巴黎城内有什么进展?”于洛问道。时常奔走于全国各地,于洛对于巴黎城内的事情的确不是很了解。
约瑟夫说道:“刚才我们还在说这件事呢,哎,就差卡特勒梅卡了。”
于洛低声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卡特勒梅卡有今天,跟我脱不了干系。”
波利卡普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在为这件事情自责?”
于洛笑道:“那你就成全我好了,帮我除去这个心结。”
也的确找不到更合适的人去做这件事了,波利卡普只好点头答应:“实在不行也不要强求,我们可以再多招一些义军。”
“机不可失,今年灾情较重,民怨极大,正是夺取查理九世皇位的最佳时机。”于洛还是坚持要去,他知道波利卡普在替自己担心。可这是自己最后能为波利卡普做的一件事了不是吗?
此后的几天,于洛总是躲在自己的小屋里。
他不必说什么,波利卡普也知道他是在研究毒药,每次都是这样的。结合先前于洛揽下刺杀卡特勒梅卡的事,不难猜出他是要用毒。
夜已深,小屋里透出微弱的黄光。波利卡普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敲响了门。
“进来。”于洛说道,并没有起身迎接,注意力仍然集中在那些瓶瓶罐罐上。
“我们已经试过好几次给卡特勒梅卡下毒了,可惜他太谨慎,这次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波利卡普的眼神中透着担忧。
现在已经三十一岁的波利卡普再也不是那个轻狂的少年,做事沉稳了许多,可也有些瞻前顾后。
“怎么这次不放心了?”于洛笑道,“之前那么多任务可都是我一个人去做的呢。”
波利卡普撩开于洛额前的头发,仔细端详他的脸。这些年大家东奔西走,各做各的事,好好相处的日子并不多,能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聊天就更加难得了。
不过岁月似乎对于洛格外眷顾,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看起来跟十几年前也没太大区别。
波利卡普低声说道:“我只是担心你。”
“我保证回来。”于洛依旧微笑着说。
“我保证回来。”如果波利卡普早知道这是于洛对自己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于洛去。
那是三天后的黄昏,晚风像平日一样吹打着梧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波利卡普站在窗前,焦急地等待于洛的消息。
于洛已经出门两天了,是不告而别的,听下人说于洛走进了将军府,也就是卡特勒梅卡的府邸。
忽然,门外有人大喊:“于洛……于洛他……”
波利卡普脑子一蒙,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把于洛抬进了房间。
于洛双目紧闭,嘴唇发紫。波利卡普走上前去,伏在于洛的胸口仔细倾听,还好尚有心跳,只是时急时缓,并且很微弱。
“他这是中毒了!快!快找医生!”波利卡普从未像这样神色慌乱。
恰好来拜访的约里奥看见了眼前的场景,也是一惊,说道:“我去请夏娃姨妈!”说完立刻扭头跑了出去。
“于洛!于洛!你一定要振作!你说过要伺候我一辈子的!为什么不完成这个承诺???!!!”波利卡普大声呼喊着,想要让于洛醒过来,说不定他自己就知道解毒的办法。
可是于洛除了偶尔皱一下眉头之外,根本毫无反应。
波利卡普大喊:“医生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时,约里奥带着夏娃姨妈赶到了。
老妇人走到于洛身边,仔细观察了一下,说道:“他的毒可能在身体里,是一点一点发出来的,把他的衣服脱了,我要给他做全身检查。”
波利卡普连忙照夏娃的话去做。
约瑟夫和约里奥站在一边,心里也无比焦急,想帮忙却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夏娃伏着身体,仔细观察于洛的每一寸皮肤,忽然,夏娃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不动了。
“姨妈,怎么了?”
夏娃的手颤抖着,指着于洛胯骨上一块小小的胎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于洛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于洛!于洛!……”波利卡普无法接受于洛离去的事实,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用力晃着于洛的肩膀,终于哭得筋疲力尽,伏在了他的身上。
约里奥的十指紧扣门框,眼泪也掉了下来。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夏娃在发呆了许久之后,喃喃地说道:“儿啊,我的儿啊……为什么我们母子好不容易团聚了,你却抛下了我自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不小心又半个月没更新……
第25章 身世
“夏娃姨妈……不是一直独身的吗?”约里奥自言自语地说。
可是现在没有人想去探究于洛的身世,都在为他的离去而伤心,尤其是波利卡普。
波利卡普长这么大,基本都是保持着不会过喜也不会过忧的状态,从来不曾像这样难过。不过大家都理解,毕竟于洛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不仅仅是玩伴、仆人,更是一辈子的兄弟。
约瑟夫想把波利卡普从于洛的身上拖开,可是波利卡普死死地抱着他,毫不放松。
约瑟夫无奈,只有低声劝道:“大局为重,义军已经聚集在巴黎城外了,时间久了恐怕会被太后他们发现。那样一来,于洛不就白死了吗?”
这句话终于对波利卡普起到了一点作用。是啊,不能让于洛白死……
波利卡普缓缓地站起身来,抹了两下脸颊上的泪痕,说道:“我这就出发。约瑟夫,你在城内接应。约里奥,你去接安茹公爵,到巴黎城北郊跟我会合。今天,势必攻下皇宫!”
义军在巴黎城外各个方向都有,在接到波利卡普的命令之后,分别由波利卡普提拔的几个人指挥,同时冲入巴黎。
波利卡普害怕自己悲伤的情绪会影响到指挥,于是临时把指挥权移交给阿德里安。其实战斗早就部署好了,几乎已经考虑到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阿德里安只不过是帮着传达命令而已。
城外换上了统一服饰的义军看起来倒像是一支正规的军队,波利卡普忍痛做了战前演说。那些话几乎是机械地从口中说出的,脑子里出现的全是于洛惨死的样子。
“主帅……”阿德里安犹豫着叫了波利卡普一声。
波利卡普拔出长剑,用最大的力气喊了一声“出发”,人群便向巴黎城拥去。
卡特勒梅卡突然去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守城官兵的耳中,失去了大将军,个个无心恋战,城门几乎瞬间便被攻破。
根据事先的安排,攻破城门之后,立刻就会分出一部分人驻守这个城门,以防太后和查理趁乱逃跑。
安茹自然也是混在义军当中,只是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自己卖命。
“亨利……”约里奥推了推发呆的安茹,轻声叫道。
安茹回过神来。
“波利卡普派人传来消息说皇宫已经被占领了,我们这就赶去吧。”
安茹忽然抓住约里奥的手腕,问道:“一定要做国王吗?”
约里奥目光坚定,语气更是坚决:“一定!”
安茹叹了口气,说:“那好吧,只要这是你想要的……”还记得弗朗索瓦二世死前反复叮嘱自己只要有机会就逃离皇宫,逃离巴黎,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终究敌不过命运,还是回到了这片充满了纷争的地方。
约里奥跟安茹一起,逆着混乱逃离的人流朝皇宫缓慢移动。
还未到达时,忽然前方一群人骑着马朝他们奔来。最前面的是波利卡普,他从马上跳下,单膝跪在安茹面前,大声说道:“恭迎新国王回宫!”
“新国王……”安茹喃喃地说,感觉有些像是在做梦。
“查理九世国王和太后已经被抓住,国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波利卡普在心里问自己: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吗?可是却丝毫没有喜悦的感觉。
安茹呆立着,许久才说:“暂时关押吧。”
“怎么可以就这样放过他们?是他们把你害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他们害死了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啊!”约里奥在旁边急道,希望可以一举铲除了自己最恨的那两个人。
安茹缓缓地摇了摇头,说:“日后再审吧。”终究是生母和哥哥,安茹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绝情。
约里奥回到教堂之中,心中纵有万般的不甘,此时也只能静静地坐着。可是他没有死心,贾尔主教的血债必须由查理和太后的血来偿还!现在说话没有分量,难道当了红衣主教之后还会这样吗?!
约里奥狠狠地攥紧拳头,压抑了多年的仇恨之火比当初烧得更旺了。
忽然有人在旁边叫了一声:“神父。”
约里奥转头,问道:“什么事?”
“有人找您。”
约里奥回过头来,见是夏娃姨妈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口,连忙迎了过去。这还是夏娃第一次来教堂找他。
“姨妈,有什么事吗?”
夏娃摸着约里奥的脸,问道:“我可不可以做忏悔?”
“忏悔?当然可以。”约里奥还从未见过夏娃姨妈如此无助绝望的样子,“跟我来吧。”
旁边就有两个忏悔室,约里奥打开门,把夏娃扶进其中一个,然后自己又进了另一个。
夏娃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了三个字:“我有罪。”
平日十分娴熟的约里奥此时竟犹豫起来,不知道是否应该像往常那样说话。
“人……都是有罪的。”这是惯有的开场白。
夏娃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不该为了研究毒药让我的小于洛一个人出去玩。”
“他……是被拐骗走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要回我的小于洛……”
约里奥犹豫着问:“那么他的父亲为什么不管他呢?”
“他父亲?哼,根本就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约里奥感到很疑惑,难不成于洛跟自己是一样的?
夏娃咽了口唾沫,终于说出真相:“他的父亲也痴迷于毒药,认识他正是因为年轻时的一次斗毒。”
“哦?”
“那时候我们争强好胜,可是又互相欣赏,然后……就有个于洛。”夏娃苍老的声音中竟透出了少女才有的羞涩。
“那么你们为什么没有一起把于洛养大呢?”
“我们终究是谁也不服谁,斗毒之后一个月他便打算离开了,他说要潜心研究一年再来跟我斗。他走后没多久,我发现有了于洛,这一年肯定是没办法研究的,可我又不想认输,于是在他第二年来的时候提前搬家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夏娃顿了顿,又说,“小于洛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可没想到几年后我又失去了他。原来这些年里他一直在巴黎啊……”夏娃有些说不下去了,像是在轻声哭泣。
约里奥忍不住了,终于试探着问道:“于洛的父亲……是不是蒙米雷伊?”
夏娃猛地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只是猜测。”约里奥终于明白为什么于洛对于毒药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和悟性了。
第26章 买醉
吉斯公爵回到久违的旧府,摸了摸心爱的东方陶瓷花瓶,看着波利卡普满意地微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儿子!居然懂得利用四王子反败为胜!”
波利卡普用疲倦的语调回答说:“当然,能让父亲回来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不仅仅要以虚假的面容去对待外人,甚至对于自己的父亲波利卡普也不能说实话,累了,真的是累了。
想想这辈子能够什么话都说的也就只有于洛一个人,而他现在却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一阵阵的悲哀从波利卡普心中升起。
吉斯公爵继续赞扬他道:“之前我一直担心你,怕你太善良,做事会手软。不过今天我发现我错了,你竟然可以牺牲于洛来除掉卡特勒梅卡,以后你还能有什么做不到的事?哈哈……虽然没能一直留在神学院,遗憾了点,不过没关系,当不成红衣主教也未必就没有前途。我听说神学院的约里奥是你的好朋友?有没有办法控制他为我们所用?如果有的话那跟你做主教也没什么区别……”
吉斯公爵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波利卡普的心中却越发抑郁,竟第一次不顾礼数,甩门而去。
走到大门口,突然看见约里奥迎面走来。
约里奥急匆匆地说:“你知道于洛的父亲是谁吗?是蒙米雷伊啊……”
也是第一次,波利卡普推开了约里奥,像一个游魂一样呆呆地向前走去,不管前方是人群或是马车。
约里奥从未见波利卡普这个样子,心里明白他仍旧在为于洛的死而难过,心里不免有些醋意。可是想来自己已经辜负了波利卡普,难道还要阻止他心里有另一个人吗?
约里奥不想去打搅波利卡普,但是又对他不放心,于是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
波利卡普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还没有喝酒已经有了酒醉的感觉。十四年的压抑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苦闷难耐。波利卡普随便钻进一个小酒店,要了最烈的酒,对着瓶口便喝了起来。
约里奥站在门外,透过敞开的大门一直看着波利卡普,从日落直到日出。终于,波利卡普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了起来。若是换做从前,波利卡普绝对不会这么做,不会给人对他下手的机会。他现在这个样子是觉得生命不再有意义了吗?约里奥素来知道他跟于洛的感情好,却没有想到好到了这个地步。
清晨时分,吉斯家的家丁找到了波利卡普,把他架起来离去,约里奥这才放心地离开。
回到教堂,忽见安茹,不,现在应该称作是亨利三世国王坐在耶稣受难像前,约里奥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前去。
“陛下,您现在是一国之主,怎么可以随便到我这小教堂呢?”
安茹转过脸来,微笑着说:“真是不想当这国王了,想见你一面都这么困难。”
约里奥早已习惯用一副虚假的面皮去哄安茹开心,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既然安茹这么说了,约里奥当然会抓住时机:“陛下不能随意出宫,但是可以召我入宫啊。”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他们说国王要召也是召红衣主教……对呀!让你当上红衣主教不就行了?”
约里奥心里在暗笑,可还是故意推脱说:“我资历尚浅,从前在神学院就不是最出色的学生,若是当了红衣主教,恐怕百姓还有其他神父都不会信服的。”
安茹毫不在意地说:“你为了我能回到宫中立下那么大的功劳,他们哪个人能比?”安茹说着将约里奥搂在怀里,说道:“你放心,我相信只要我坚持,这件事没有问题的。如果我作为一个国王连这点事都做不了,那么真的就不必继承这个王位了。”
约里奥勉为其难地一笑,说道:“其实做不做红衣主教我也不在乎,只要能够时常见到你就满足了。”
终于把安茹哄走,约里奥一个人呆呆地在教堂里坐了一整天。除了礼拜天,教堂的工作实在是太清闲了。
傍晚时分,像往常一样,约里奥借口身体不舒服要早点睡觉,其实则偷偷换好衣服,从卧室里的密道离开了教堂。
如今的聚集地相比较拉图什的时候又有所进步,更为隐蔽也更稳定了。
“主教大人!”看见约里奥,几个人同时上前行礼。
约里奥挥了挥手,走到祭坛前,环视四周后说道:“人已经到齐,我们就开始吧。”
波利卡普倚在树上,望着祭坛处发出的火光,心里默默地说:约里奥,已经除掉了太后的所有党羽,你还有必要继续当撒旦教的主教吗?真的是越陷越深无法收手了吗?
如今的约里奥脸上早已看不见当初的天真,虽然有时候依然显得天真,可是哪怕装得再像,也瞒不过波利卡普的眼睛。其实从答应帮助约里奥报仇的时候,波利卡普就知道总有一天约里奥会变成这个样子。恐怕这其中很大程度上也有自己的“功劳”吧?难道不是自己教他如何隐藏真实的情感,如何冷酷面对敌人的吗?难道需要除掉的人的名单不是自己给他的吗?难道不是自己告诉他想要报仇的捷径便是利用安茹的吗?……
波利卡普用手捂着有些抽搐得发疼的胸口,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横流。约里奥已经不在了,那个曾经深爱着的约里奥如今只剩下了躯壳……
忽然,波利卡普看见一个黑影从小教堂后面闪过,不禁心里怀疑,悄悄地跟了过去。
这个身影为什么觉得如此熟悉?难道当初于洛跟踪的也是这个人?没有多想,波利卡普就只是睁大了眼睛,防止跟丢。
五年前,约朗德祭司终于病逝,不过那并不能阻止撒旦教的正常活动。夏娃正式成为撒旦教总教的祭司,而约里奥则顺理成章当上了主教。
约里奥曾经跟波利卡普说起过,觉得自己能当上主教应该不是夏娃姨妈一个人的功劳,似乎总有个看不见的人在暗中帮助他。无奈波利卡普那边为了对付太后和查理已经人手不足,便没有再去查那个神秘人物。
待进入巴黎城以后,波利卡普便跟得更紧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刚好可以掩盖住自己的行迹。
那个人在小巷里绕来绕去,不知道是真的发现被跟踪了,还是习惯性这么做。波利卡普抱着一定要揪出这个人的信念,又岂会被他甩掉?
终于,那个人接近了神学院的后门。波利卡普已经可以确定这便是当初于洛跟踪的那个人了,一定不能让他进神学院,不然又要白跟踪一次。
想到这里,波利卡普迅速冲了上去,勒住那个人的脖子。
那人惊愕地转脸看着波利卡普。
斗篷下露出的那张脸也让波利卡普一惊,低声问道:“是你?”
第27章 真相
不论卡缪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从波利卡普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波利卡普,你这是在干什么?!”卡缪又恢复了往日纯净的表情,很无辜地看着波利卡普。
“是你,原来是你……”波利卡普早已读过拉图什的日记,再跟此时的场景联系起来,顿时明白了真相。
“你在说什么啊?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回巴黎了,真好。”
“少装了,我这些年一直在巴黎,你不可能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我也当过你的老师,就算你后来不是神学院的学生了,起码也应该对我尊重一些。你这个样子被人看到了像什么?”
“像什么?你的事情被抖露出去之后恐怕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都在你身上了。”
看见波利卡普十分确定的表情,卡缪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事,继续装傻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索性直接问他:“我的什么事?”
波利卡普哼笑了一声,说:“好!你让我说我就一件一件地说给你听。”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小巷经过,波利卡普连忙把卡缪拽到神学院旁边的一个死胡同里。
“当初毒死罗尚博的人就是你吧?”
“罗尚博?你居然会知道他?”
“你毒死了罗尚博,让所有人都怀疑拉图什,把矛头都指向他对不对?”
卡缪笑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波利卡普继续质问道:“埃鲁和戈多并不是同归于尽,而是你害死的吧?”
“呵呵……”
“你比拉图什更早地加入了撒旦教,可是始终以幕后人的身份出现,不跟拉图什抢撒旦教主教的位置,也安心在神学院当老师,不跟贾尔争夺红衣主教。你是在等,等到这两个出头鸟全部死去对不对?”
卡缪终于不笑了,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波利卡普。
波利卡普有些激动,继续说道:“后来你没想到贾尔和拉图什死得那么早,时机仍然不成熟,所以迟迟不肯出头是不是?”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主教,不论是撒旦教还是天主教。”
卡缪的表情极为认真,不象是撒谎。更何况刚才他连杀人罪都没有否认,此时更没有必要去否认自己的野心。
卡缪有些凄凉地笑了一下,说:“我只不过想掌握自己的命运。”
“通过剥夺别人的生命?”
卡缪眼睛有些无神,似乎是在回忆很遥远的过去。
过了许久,他终于叹了口气,对波利卡普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都很聪明。我很羡慕你,也有些嫉妒你这点。我刚入神学院的时候要是有你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你的那些事我或多或少知道些……”卡缪被当时的校长施密特如何对待的事拉图什也是记录了的,波利卡普虽然对他心怀同情,可还是无法淡然面对他的心狠手辣。
“你不知道,你没有办法理解我当时的屈辱和绝望。贾尔同情我,可是他毕竟也是个学生,力量有限,我不可能事事靠他,那样甚至会害了他。”
波利卡普认真地听卡缪讲述着,但是手臂仍然未离开他的身体。“然后呢?”
“有一天我出去散心,无意间认识了一个人,一个比施密特更加恶心的人,然而他却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是约朗德……”波利卡普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约朗德很狡猾,可是却也有弱点,那就是我。”
这倒是波利卡普未曾想到的,不过想想当初约朗德贪婪地对待约里奥的样子,而卡缪容貌俊美,恐怕年轻时亦不再约里奥之下,约朗德对他有所留恋也可以理解。
卡缪继续说道:“拉图什的一切计划从此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这种感觉很好。他应该庆幸没有想杀了我,不然死的一定是他。”
“拉图什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你!你又有什么本事害死他?”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的吗?怎么反倒替他说话了?”
“我现在看明白了,明白了他的一切苦衷。”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惩罚我当年杀人的罪责?你又有什么证据?难道是偷偷杀了我?”
“不,不管是罗尚博,埃鲁或者戈多,我都不认识,我不是一个天生好打不平的人,没必要替他们报仇。”
“那么你想?”
“你是神学院的老师,哪怕我今天放了你,以后也多得是机会抓住你。”
“我讨厌被人威胁。”
“可惜你今天必须做你讨厌的事了。我只提一个要求,对你来说不是难事。”
“什么要求?”
“你自己做撒旦教的主教,放开约里奥。”
卡缪微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是他自己想当主教的,他的野心太大,绝不可能自己退位,所以只能用一个方法逼他放弃,就是杀了他。”卡缪知道波利卡普是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果然,波利卡普用胳膊抵着墙,头猛地撞在自己的胳膊上,低声说:“他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倒是对他很有亲切感,并不仅仅因为是同乡,更因为我们都被仇恨蒙蔽着眼睛,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无力摘掉这个阻挡了一切光明的眼罩。”
波利卡普缓缓放开了卡缪,拉图什的遗愿算是完成了,已经帮他找出了这个当年的罪魁祸首,可又能如何呢?杀了他或者不杀他有什么分别?他也是个可怜人……
命运就像一个大转盘,在一代一代人身上轮回着。虽然并不完全相同,可大家都逃不过那个圈。
波利卡普不由得想,拉图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幸福的,毕竟他跟贾尔最终死在了一起。而自己跟约里奥呢?是不是当年在逃亡的路上毒发而没有遇到蒙米雷伊会好些?
这些事情波利卡普不打算告诉约里奥,他本来就不是很了解拉图什和贾尔当年的事情,现在又满脑子都是报仇,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此时的巴黎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了吧?于洛不在了,父亲和哥哥继续去做他们的国王梦,卡缪仍然当着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幕后黑手,约里奥陪在国王的身边必然前途无量,约瑟夫……恐怕在自己走后会放弃一切职务继续做逍遥自在的公爵……
其实对于约瑟夫,波利卡普是有些愧疚的。然而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无奈,波利卡普的心里容不下他,想勉强都不行。
不知不觉,波利卡普走到了约里奥所在的教堂前。估计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做完黑弥撒回来了,波利卡普用力敲了敲教堂沉重的铁门。忽然很想跟约里奥谈一谈,谈最后一次。
第28章 陷害
“神父已经休息了。”开门的人对波利卡普说道。
可是波利卡普没有理他,而是一把推开他,自己走了进去。
“先生!先生!……”那人还在后面叫着。
波利卡普走到约里奥的房间门口,大声说:“约里奥,我想跟你谈谈!”
很快,约里奥就打开了门,有些惊讶地看着波利卡普:“进来吧。”
波利卡普进门后并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来。
“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波利卡普正要开口,约里奥忽然又说:“对了!我正想明天去找你呢。国王已经答应让我当红衣主教了!”
波利卡普半张的嘴又闭上了。约里奥就快要达到他的目的了,可是波利卡普却有一种感觉,他们无法再回到过去了。
约里奥继续兴致勃勃地说:“我觉得我的加冕仪式是个好机会,我打算利用这个机会一举除掉太后和查理。”
“是吗?为什么是好机会?”其实波利卡普并不想知道,只不过像是习惯了一样问下去。
约里奥关好窗户,然后低声对波利卡普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替太后他们求情,让安茹把他们从狱中放出来,贬为庶民。加冕仪式的前夜我必然是在圣母院度过的,安茹没有道理在那一天召我入宫。”
“然后呢?”波利卡普机械地问着。
“我要对不起贾尔神父了。”
波利卡普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看着约里奥。
约里奥进一步解释道:“我打算把贾尔神父的尸骨挖出来,晚上放在我的床边。”
“什么?!”波利卡普明白了他的计划,简直不敢相信这会出自约里奥的口中,“别忘了你做这些事的目的!你是为了给贾尔神父报仇啊!怎么可以再玷污他的遗体?!”
“没错,正因为我是替他报仇,必要的牺牲是需要有的。我已经牺牲了许多东西,只是用一下他的遗体有什么关系?”约里奥的脸上似乎有些不悦。
波利卡普捏住他的双肩,用近乎央求的语调说道:“约里奥,醒醒吧!你不该是这样的!”
“难道你不打算帮我吗?你可是说过会一直帮我到杀了太后和查理的。”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波利卡普用力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是在下定决心,“好吧,我会去弄到他的遗体的。”
约里奥又露出了笑容。
“我先回去了,安排一下。”波利卡普转身就想离开,此时已经没有劝说的必要了。
“等等!”约里奥又叫住了他。
“什么事?”
“加冕仪式那天一定要去观礼啊!”
“好……”波利卡普难得地对约里奥撒谎了。
临出门前,波利卡普又看了一眼约里奥明快的笑容。如果他不开口,一定会误以为他还是从前的那个纯洁善良的约里奥。
安茹做事的效率还是很高的,没几天便“说服”了内阁大臣之中所有反对约里奥当红衣主教的人。未免夜长梦多,加冕仪式定在了十天之后。
“陛下怎么又跑来了?”约里奥故意这么问,其实从安茹的表情,他已经可以看出他是有喜讯了,而此时的喜讯只会是升任红衣主教。
“我实在等不及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十天以后你就是红衣主教了!”
“真的?也就是说那时候起我便可以经常陪伴在陛下身边了?”
“是啊!”安茹开心地跟约里奥紧紧相拥。
然而约里奥并没有因为这一喜讯而忘记该做的事,他依偎在安茹的怀中,轻声说道:“陛下,我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在我最落魄的时候就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激励我,安慰我,不离不弃。我的命是你的,国家是你的,还会有什么不答应呢?快说吧!”
“我是希望陛下能够放了太后和查理国王。”
“为什么?”
“陛下反正是不忍心责罚他们的,一直关着也不是办法。一来是我要当红衣主教了,算是一件喜事,加冕的时候若是前国王和太后被关押似乎不妥;二来如果陛下能够既往不咎,也可以显示出陛下的仁德,让百姓更加爱戴陛下。”
“嗯,还是你想得周全,就这么办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不会让他们继续过舒舒服服的日子。”
“那就让他们当平民吧,也体会一下百姓赚钱的不易。”
安茹满脸笑意地看着约里奥,点头答应。
想要瞒过圣母院所有人的眼睛把贾尔的尸体运进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这是对别人来说的,似乎就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波利卡普。在约里奥入睡前,盛着骸骨的铁箱子已经送进了圣母院。
身旁躺着贾尔的骸骨约里奥又如何能睡得着?不过装睡他还是会的,然后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来的时候适时地睁开眼睛,突然失声尖叫:“啊!——啊……”
自然有人听见冲了进来,看见床上的骸骨无人不惊。
此时前来主持加冕仪式的国王亨利三世也已经到了圣母院门口,来到内室见到的当然是抱着头缩在墙角的约里奥。
“发生什么事了?!”安茹冲过来抱住约里奥。
其余的侍卫、仆从以及神学院的神父们其实早就意识到国王跟这个即将上任的红衣主教关系非同寻常,于是连忙转身装作没看到。
约里奥像是疯了一样,惊恐地睁大眼睛,不住地摇头。
“快找人来!”安茹急了,“加冕仪式推后!”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约里奥都是痴痴呆呆的样子,安茹索性把他接到皇宫里,亲自照顾他。
终于有一天,约里奥开口了:“陛下……”
安茹喜出望外,连忙坐到他身边:“想吃点什么?”
“那是贾尔,贾尔主教……”
“什么?”
“骸骨是贾尔主教的。”
“你怎么知道?”
“我曾经跟随贾尔主教多年,他胸前的那个十字架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陛下,你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干的啊!为什么贾尔主教死了还不得安宁?!”约里奥一边说一边抽泣。
安茹连忙安慰约里奥:“会的,我一定会查出这个人的,不管是谁都要狠狠处罚!当年贾尔主教无辜被钉在十字架上,折磨多日后死去,我也要让那个人尝尝这个滋味!”
听到这话,约里奥埋在安茹胸口里的脸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实在太困了,大概还有两章完结吧。
第29章 复仇
安茹正在给约里奥喂葡萄,忽然有人报阿德里安求见。阿德里安是约里奥推荐给安茹的,自然给了一个不小的官,这次调查加冕仪式骸骨案的任务也交给了他。
经过这么多年,阿德里安也算是波利卡普的心腹了,由他去调查再合适不过。
“什么结果?”安茹迫不及待地问道。
阿德里安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说:“这个……”
“有话直说,现在没有外人。”
“是!经过臣的调查,加冕仪式前三天,前国王查理曾经到过墓园。”
约里奥装出一脸的惊讶,其实心里很明白,查理会去墓园绝对不是偶然,虽然他并不清楚波利卡普究竟是怎么做的。
听到阿德里安的话,安茹顿时震怒了:“去!去把查理,还有太后那个老家伙一起抓了!明日行刑!”
“陛下!”约里奥慌忙说,“他去了墓园也不能证明就是他干的啊!况且太后并没有去,怎么可以一并治罪呢?”
“不是他还会有谁这么大的胆子?!他们两个从来都狼狈为奸,这事少不了太后的主意!约里奥,你不用说了。你好心替他们求情,他们却这样对你!”
“这……”约里奥欲言又止,开心地看着阿德里安去执行命令了。
波利卡普什么都没有收拾,只是穿好衣服,悄悄地掩好门准备离开。此时虽然吉斯公爵已经回来,公爵府也恢复了往日的气息,可波利卡普还是一直住在约瑟夫那里的,并且不打算回家向父亲和哥哥告别。
为了不惊动看门人,波利卡普决定从侧门离开,钥匙他是有的。可刚到侧门,就看见约瑟夫靠着墙站在那里,顿时明白自己要走的事他已经发现了。
“难道连告别一下都不愿意吗?”看不清约瑟夫的脸,不过他的声音都透着失落。
波利卡普低下头,充满歉意地说:“我……无法面对你。”
“我们终究还是朋友对吧?共同经历了那么多。”
“当然,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早就没有奢望更多了。”
波利卡普一阵感动,忽然跟约瑟夫紧紧相拥,他感觉得到约瑟夫的身体在颤抖,是在努力压制泪水的那种颤抖。
“对不起,如果有来世……”波利卡普低声说。
约瑟夫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这么说,就算有来世你也不会选择我,你本来就是先遇到我的,不是吗?那时候我以为你爱着的是于洛,后来才知道我们都无法真正打动你的心。我不想问你为什么会喜欢那样一个人,感情的事本来就没必要问原因。”
波利卡普还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从前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
“所以你今天打算放弃他,离开这里吗?虽然不能跟你一起走,我还是为你高兴。这些年你过得多么痛苦,我看得出来。”
“就这样吧,我希望还有再见面的一天。”波利卡普又用力抱了约瑟夫一下,然后穿过侧门,迅速钻进夜色中。
刑场上太后和查理都没有辩解什么,很明显是被算计了,多解释也没用。安茹这么果断地就判了他们的死刑,是不会有回转余地的。
约里奥坐在安茹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行刑的全过程。经过了十四年的努力,贾尔的仇总算是报了。
安茹轻轻捏了捏约里奥的手腕,说道:“加冕仪式明天举行,再也不会有阻挡我们的人了。”
约里奥淡然一笑,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了,做不做这个红衣主教还有什么区别呢?
百姓们的注意力却全在下一任红衣主教的人选身上,也就是坐在国王身边的年轻人。虽然此时约里奥已经近三十岁,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干净的脸,清澈的眼睛。
行刑的过程很长,不断有人在下面起哄叫好,毕竟当年太后和查理的屠杀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人的仇恨也没有抚平,像约里奥这样一直痛恨他们的不仅仅是一两个人。
当失去了目标的时候,约里奥不禁茫然了,轻声叹了口气。
安茹立即关切地问道:“累了吗?累了就回去休息,明天还要累一天呢。”
约里奥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了弗朗索瓦二世国王,如果没有他们,他应该还在执政吧?那么年轻……”
再次听见弗朗索瓦的名字,安茹也跟着低声叹息起来:“哥哥的死是我一生的痛,还好我有幸遇到了你。你和哥哥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安茹深情款款地看着约里奥,纵然约里奥并不爱他,却也还是很感动的。
约里奥的加冕仪式比历代任何一个红衣主教的都要宏大壮观,圣母院外人头攒动,百姓们都想亲眼见证新一任主教的诞生。
约里奥站在高高的平台上,看似不经意地扫视着观礼的众人,其实是在里面寻找波利卡普的身影。就算人再多,约里奥也自信可以找到波利卡普的,至今没有看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没来。
他怎么会不来呢?怎么会不来参加我的加冕仪式呢?约里奥在心里反复地问,可是却没有答案。
然而仪式还是要继续进行,约里奥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想。
安茹的嘴一张一合,下面的公侯伯子男爵们和百姓也在开心地议论些什么,可是约里奥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就只有一个声音循环出现在脑海里:波利卡普怎么会不来呢?
约里奥披上了红色的披风,头顶教皇冠,手持权杖。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让表情跟心里所想的完全不同,他一直在微笑,那是让人舒心安宁的微笑。作为一个神父、一个红衣主教必须学会这一点,这样才会让教徒安心。
约里奥得体地坚持到仪式的最后。
之后伯爵们有权跟约里奥红衣大主教和亨利三世国王一起在圣母院内厅用餐。
约里奥瞅准了一个机会,一把将约瑟夫拽进更衣室里,焦急地问:“波利卡普呢?他在哪里?怎么会不来?”
约瑟夫并没有给这个新上任的红衣主教好脸色看,带理不理地回答说:“干嘛要问我?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吉斯公爵也在那里,你去问他啊。”
“我知道波利卡普一直住在你那里。”约里奥忽然觉得很心痛,“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
“求我?堂堂的红衣大主教也会求人?”
约里奥的手本来是紧紧抓着约瑟夫手腕的,终于缓缓放松了。
约瑟夫冷笑了一声,准备离去,出门前丢下了最后一句话:“他已经走了,去哪里我也不知道,你得到了主教的位置却失去了更加宝贵的东西。”
波利卡普……波利卡普……你去了哪里?约里奥无声地喊着。
第30章 结局
安茹一觉醒来,习惯性地把胳膊搭向床的右边,可却是空的,这让仍有睡意的他忽然清醒过来。
“约里奥!”安茹大声叫道。
转过头来,瞥见约里奥的红色长袍还在椅子背上搭着,心里略微放松。
“陛下您醒了?”一个侍女闻声进来。
安茹揉了揉头发,应道:“是啊……对了,主教大人呢?”
“主教大人天没亮就离开了。”
“为什么长袍还在这里?”
“主教大人离开的时候穿的是便装。”
安茹愣在了那里,红衣主教在面对信徒的时候必须是正装,他居然便装出门,那便是意味着约里奥放弃了红衣主教的位置。
安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约里奥为什么会这样,虽然也看得出他最近在不经意间会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为什么要离开呢?我当上国王难道不是你一直要求的吗?得知要做红衣主教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的吗?
“陛下,要召主教大人再次入宫吗?”侍女小心翼翼地问。
安茹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如果约里奥执意要离开,他是找不回来的。当然,可以派兵搜查全国,但那样有什么意义呢?很明显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约里奥轻轻推开已经满是尘土的木门,落下的灰尘呛得他连连咳嗽。屋内摆设依旧,很显然已经多年没有人住过了,不远处的蒙米雷伊也没有来打扫过,他专注于毒药的研究,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打扫,又怎么会来帮约里奥和波利卡普收拾房间,并且是在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的情况下。
忽然听到背后有声音,约里奥心中一喜,连忙转头,可是出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于是情绪再次低落下来。
“您好!请问我可以借宿一晚吗?”
约里奥微笑了一下,说:“轻便吧,我已经不住在这里了,只不过屋里很乱需要打扫一下。”
“没有关系,我可以做的。”那人很开心地走进小木屋。
约里奥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黯然离去了。这个小屋少了波利卡普,也就没有了从前的感觉。波利卡普没有回过这里,自己留下也是徒劳。
约里奥又去从前教过的学校看了看,依旧有孩子在那里上课,只不过说不定已经是自己学生的孩子了。时过境迁,恍如隔世。
远离了巴黎的仇恨与喧嚣,约里奥只觉得此时心里无比平静,哪怕找不到波利卡普。
约里奥走到一个喜欢的地方便会住一段时间,不知不觉距离亨利三世的登基已经有两年半,自己没有见到波利卡普也足足两年了。
波利卡普,你还好吗?你是否知道我放弃了红衣主教的事?我害了你那么多年,你现在是否又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波利卡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被迫加入撒旦教的事?当时是痛苦,现在却是最珍贵的回忆。
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可是现在的你在哪里?
约里奥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喃喃自语,这一日又来到一座小城。这是一个安静的城市,跟小城的居民打听之后才知道这里是阿维尼翁。两百多年前,罗马叛乱,教皇逃至这里,建立起了另一个教皇城堡,有许多代教皇便是在这里处理教廷事务的。如今人去楼空,然而历史的斑驳和古朴仍旧历历在目。
傍晚时分,约里奥坐在河边,听着远处的孩子们嬉闹着、唱着童谣,微笑着享受这温馨的一刻。
几个孩子朝这边跑来,约里奥忽然听到了婉转的鸟鸣,这才发现那几个孩子在玩木鸟。
一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因为一块大石头跌倒在约里奥面前,哇哇地哭了起来。
约里奥连忙走上前将他扶起,又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不哭了,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那个孩子抽泣着说:“木鸟……木鸟摔坏了……”
“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不要,就这个木鸟的声音好听。”
约里奥一呆,想起了波利卡普曾经说过的话,他做的木鸟是独一无二的……
约里奥忙问:“那你的这只木鸟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铁匠铺的哥哥做给我的。”
“铁匠铺?”
小孩向远处一座冒着浓烟的房子指了指。
约里奥微笑着朝那里走去……
亨利三世国王自红衣主教约里奥不告而别之后一病不起,终于于公元1589年病逝。
由于亨利三世无子嗣,皇族们将远在纳瓦尔王朝的玛戈公主和此时的纳瓦尔王亨利?德?纳瓦尔请回。亨利?德?纳瓦尔同时成为纳瓦尔王朝和昂古莱姆王朝的国王,两国合并,后称波旁王朝。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我现在就想骂人,大家请无视我。慕容你这个混蛋一走了之,给我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现在总算是收拾完了,虽然没按你的要求把第二部写到40章,谁让你留下那么简单的提纲!要是不满意你自己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