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丛入手>
照六还在家中时,每到盛暑时候,太守脸上少不免会被阴霾覆盖。先不说天时暑热,容易让人心浮气躁,单看着狐狸顶着一身毛团走来走去,便有够让人可怜。
狐狸从太极洞来,该处仙家清修之地,自然不如人世要受四季更替之苦。可怜它宿缘未了,那份悠閒优越还享受不了多久,转瞬便教太守一把扯住,被困在茫茫红尘之中了。偏
生狐狸又个极其倔强,明明被一身毛裘压得寝食难安,它却不去变个人形状来图个凉快,反而暗里趴在屋内石砖地上,偷觅得一时半刻清凉。
太守看在眼内,明了在心。蹑手蹑脚走到狐狸身边,一手把它抄起,正想说些体己话儿。岂料狐狸嘴巴一转,
扭头却气冲冲地嚷道:「遍体火团似,抱什麽抱!」
说罢那根毛尾巴一摆,狠狠便打落太守手上。「啊!」太守不防它如此,心里一惊,手便松了。
狐狸跑得也快,顺着风势便走到屋前榕树荫下乘凉。可怜太守被评为清冷之人半辈子,如今倒一个站在屋内,半边脸被屋檐投下阴影盖住,半边脸反而自己发黑。
如又过一天。隔天太守到了公堂,卢元一瞧见面色,心里暗道不好,正想转身要跳。可腿总不及嘴快,前腿才跨出去,太守便在後面叫了:「卢元。」
「啊......大人。」卢元转脸,自然又一张福气皮相。
太守倒好,见了一张笑脸却不为所动,顶着一脸愁容,便自顾自走到案台旁坐下,连叹三声後便托腮朝卢元道:「卢元,可知道有何消暑良方?」
「大人难道觉着热了?」卢元暗掏出帕子来擦擦汗,瞧着太守一张脸阴阴森森,倒觉得自己这边还比较热一点。
「照六似乎很热。」
「哦哦。」原来说又们家狐狸。卢元双眼半合,那条毛尾巴便如在目前,火烧心似扇来阵阵热风,吓得连忙後退一步,睁眼又对上太守冷眼了。
「若来年在家里弄个冰窖,每天搁一块放在照六旁边......」
「大人!」卢元心里一跳,说请个佣人来打打扇也就罢了,这藏冰消暑玩儿,可大户人家才能花销得起事。们家大人两袖清风,怎麽甘得起这种消磨?
想起荷包虚空,卢元心里便又急又怕,正想着要如何劝止。太守双唇喃喃,倒又蹦出一个妙想来:「闻说极北之地,终年雪花纷飞,照六到了那边,不就不会受暑热之苦?」
「万万不可啊!大人!」们萧府世世代代扎根宣城,如今说要举家迁徒,还怎麽了得?
以卢元一听,情急之下连忙便伸手扯住太守袖子,还真怕说完就飞跑了似。
太守看看卢元,倒一脸狐疑:「怎麽不可?」
「啊......公、公子小姐年纪尚幼,这麽走到极北之地,只怕消受不了啊!」卢元双眼一转,胡乱便扯出个理由来。
所幸太守虽然行事离经叛道,可到底心系家国,说到几个小儿女,自然难舍难离。如此
又叹出了三数声哀愁,低头要办起公务来了。只卢元既长了个罗汉肚皮,也就生成一副菩萨心肠,见了太守愁眉不展模样,也亦不忍,随即便小声开口道:「其实也不没有办法......」
卢元如何把良计细细道来,在此暂且表过不述。且看太守这边厢喜洋洋地捧着个碗儿进门,才刚跨过新房门槛,便见着房中一头泡了水狐狸来。
原来狐狸抵不住盛暑热浪,乘太守不在,便坐倒在二人脸盆中,浸着水图个凉快。此时见
了太守,也一脸惊愕。太守匆匆放下手上碗,二话不说把手往盆中一抄,也不管身上新造衣袍矜贵,包起湿淋淋狐狸来便替它擦着腿脚。
「照六这样泡在水中,受凉了怎麽办?」一边擦,一边便细细责问起来。
狐狸也个硬脾气,歪了嘴巴便闷声道:「受什麽捞子凉,小爷快热死了还差不多!」
太守看着膝上一团乱毛,却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狐狸被看得心里发毛,连声便斥喝道:
「看什麽看!没见过小爷湿了样子?」
「见过,见过。」太守边笑,便看着那黏成一团怪毛,一时只觉得那模样着实可爱,按捺不住便亲下去了。「照六可热了?要不要教个清凉妙法?」
「哦?」狐狸被亲着耳朵,一颗心早就软了,此时再听到太守胸怀良策,便更乐不开支。一时间两只小手绷直,顶着太守胸口便抬头仰望道。
太守如何不知道它心里着急,一手抱着狐狸,一手便去摸桌上碗儿。原来桌上放不别,正冰镇过酸梅汤。太守在买回来路上一直打着伞子,就怕被太阳烫成沸水。此时伸手一摸,见碗沿还有点凉意,於便赶紧献宝似凑到狐狸嘴边来:「喝吧。」
「这什麽玩儿?若难喝,小爷才不......」狐狸边说,边用舌头舔了几口。过後那舌头转得飞快,
也就不再哼声了。太守见它喝得专心,也没出言去劝。狐狸似乎也忘了之前嫌弃太守身体火烫之事,任由抱住也不哼声了。
由一人一狐,倒过得悠閒。只卢元可就惨了。何解?皆因以後买冰镇酸梅汤差事,就落到了卢元肩上。可怜顶着一身厚肉,熬着热毒天气去买酸梅汤,竟为人作嫁衣裳,
成就太守一段宿世姻缘,自己反倒受了好些皮肉之苦。
如此也不怪卢元在买酸梅汤时碎碎念道:「平常在公堂,也不见大人怜恤身肥肉厚,准半天假,乘凉快活去也。人生啊......」抱怨归抱怨,卢元这差事,可从早到晚都忙三次,风雨不改,真比去求送子观音妇人们还要殷勤。再等到後来狐狸换下了冬天厚毛,卢元日子又才好过了一点。那大熊般身量仔细看来,还比先时瘦了一圈。
如今说来,那都狐狸进太守家门第二年夏天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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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早上刚把狗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