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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二心三意 BY 黑糖(完结,日更新番外) (点击:1253次)

二心三意 BY 黑糖(完结,日更新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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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二心三意 BY 黑糖

Before
那是个很像梦境的画面,五彩的气泡形成各种动物的形状在我身边飘浮,有狗狗、猫咪、白鹅、大象……我睁大眼睛看得出神。
我不敢去触摸这些气泡,静静地欣赏著。
忽然,在一瞬间,气泡全破了。
我诧异又茫然地看著四周,气泡消失後的世界是一片白色的荒漠,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想往前走,独自蹲在原地,把头埋在膝前。
耳边听到丝丝声响,是女生的声音,非常小声,是我熟悉的声音。
『小郁……』
──是丽娜!
我开心抬起头,眼前除了丽娜以外,还有其它人,大家难得地都聚在一起了,这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我记得雀儿很害怕丽娜,伯母每次都要去抢拍卖,托比除了踢球以外是不会出现的……
可是大家都站在我面前,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神情哀伤,为什麽呢?
我不敢再多说话,也不敢接近他们,深怕他们下一秒就跟方才的气泡一样消失无踪。
『小郁……』平常声音高亢的丽娜弯下腰摸著我的头,轻轻地道。
『我们要走了。』
一时之间我无法动作,丽娜淡淡地一笑,拉起旁边雀儿的小手转身就要离去。
我见状连忙起身,『走……?走去哪里呢?我也要跟去!』
他们没有回头,迳自往前方走去,我也跟上他们的脚步,可是不管怎麽跑怎麽追总像在原地踏步。
他们的身影也渐渐地与白色的背景融为一体,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这是梦吧。
■■■
倏地睁开眼,颜色从白色换成天空蓝,我眨了眨眼才发现,那是我所熟悉的天空蓝,每个礼拜都会看到二次的天空蓝天花板。
因为觉得头有点晕,所以我坐起身紧闭著眼想让晕眩感快速度过。
「啊,你醒了啊。」熟悉的男低音由远至近,「怎麽了?作恶梦了吗?」
戴著画家帽的葛莱医生笑笑地问我,可是他的脸在我眼中是模糊的,我过了好一阵子才能集中精神看他。
「嗯……是恶梦……啊,葛莱医生对不起,我刚刚睡著了。」
我每个礼拜都会来看葛莱医生二次,这个温和的老心理医生总是对我说,别当成来看病,就当成来陪我聊天就行了。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这种天气总是让人昏昏欲睡啊,」葛莱医生看著窗外雨後的景色,「你说你作恶梦,可以跟我谈谈吗?」
我笑著对他点头,可是想要诉说梦里的故事时,喉咙好像被东西卡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的表情痛苦,心情突然糟得让人想哭。
那天我在葛莱医生的诊所里不停地哭泣、大哭、嚎哭,直到他们为我打了镇定剂才稍稍缓和我的情绪。
但还是在啜泣。
■■■
那个礼拜我的眼睛一直是肿的,止不住的哭泣让我无法去上学,怕吵到隔壁的室友,我躲在棉被里哭,哭到嗓子都哑了还是在哭。
以前,只要我哭的时候总会有人出来安慰我,可是现在,没有人。
那不是梦,他们真的走了,远远地离开我的世界。
我是一个软弱又孤单的人,什麽都不会,就跟现在一样,只会哭。
连哭到累了睡著时,我想起被我尘封许久的可怕回忆,我又哭了。
太多梦魇在他们离开後一口气压在我身上,压得我心口好痛,痛到我绝望地想著如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曾对我好的人一一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可是我却隐约地知道他们其实是不需要我的。
我的养父母,他们收养我之後才知道我有这种心理疾病,虽然还是待我不薄,但是看我的眼神变了。
其它朋友也是,总在表面上说「我们一定会跟你当好朋友的」,可是私底下完全无法接受我。
就连葛莱医生也是……我是……他的论文题目。
现在连他们也不要我了,我真的不知道我生存的理由是什麽。
我没有办法像动物们一样,只为了生存而生存……
我从床上爬起,认真地想 ...
................

TOP

28 - B side

我难得地没坐在吧台上摆出狩猎的态势寻找美味的猎物,因为今天我在等人,等一只排不进我猎物排行榜里的家伙。
我向Filo拿杯饮料後便走到角落的圆桌旁坐下,会选这个位置是因为上面有盏仿冰块造型的北欧风桌灯,直觉地认为跟那家伙挺合适的。
明明就不是那块料,还硬是要伪装的模样,结果只是更突显自己的本质罢了。
我跟监般直盯著入口看,不一会儿,他匆匆走进店内,手里提著比较像学生背包的公事包,应该是下班後直接赶来的吧,著急的呢!
在走向吧台前,他停住脚步上下看了自己一眼,突然发现什麽似地急忙把上衣的下摆塞入裤内。
塞进去就更丑啦──笨……
当我在心中暗骂他的时候,也眼尖地发现他为什麽要把衣服塞进去的理由。
他衣服的下摆沾到红色的液体,而照他的职业来推想,那绝对不会是蕃茄酱……
把衣服整理好後,他即走到吧台旁,还装作若无其事地点饮料,眼神游移在长吧台上的客人间,最後还是Filo好心地指点他,他才找到坐在角落的我。
他拿饮料走过来,还因为店内有些昏暗而差点跌倒,原本因为背光造成的明星出场效果盪然无存。
「坐啊。」
他走近後我便请他坐下,不过却一脸狐疑,像是我从没对他这麽亲切般。
「你今天怎麽没坐在『你的位子』上?」他一开口即好奇地发问。
我把双手交织於额下,扬起我的招牌微笑,「因为我在等你啊。」
生理现象是无法掩饰的,他的鸡皮疙瘩竟从胸口爬到脸上来,也夸张得太过份了吧!
我忿忿地重新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不是也来找我的?」
他边抓脸边道,「……嗯,我去……找了那件的事的承办检察官……」
「喔──那你应该知道,那件事的全部了?」
从检察官那里啊,那得到的资料应该不少,只是……这还不是全部,但对你来说这样就够了。
他含糊地颔首,推了推眼镜,无意识地想掩饰什麽的动作,让人想作弄他一下。
「你一定哭得很惨吧,眼睛还肿肿的呢。」
他反射性地想摸自己的眼睛,却又马上停住手,警戒心很重地看著我,像是在说,「想骗我,没那麽容易!」。
「不相信就算了,你不觉得今天大家看你的表情都怪怪的吗?」
我只消补一句话,动摇的他便相信了。
他为自己做无力的辩解,「只要是人都会有感情的啊……」
见他缓缓拿下眼镜要揉眼睛,不知为何我有些期待,但马上又被没有什麽变化的那张脸给带回正题。
「我……」重新戴上眼镜的他,欲言又止,与平常张嘴就让人想叫他闭嘴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慢慢说啊,我等你。」
我轻松愉快地利用等他的时间喝饮料、翻杂志,待他再度开口时,已是半小时後。
「Friday,我对你有很深的歉意,我还曾有过想要拿什麽把你们黏起来的念头……」,他直看著我,藏在总是擦不乾净的镜片後的双眼异常清澈,「现在我明白了,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
我眨眨眼说,「你说对了,那我是不是该夸奖你一下,摸摸你的头呢?」
「喔!好啊,可是我上次洗头发是三天……」
像触电似地,我马上缩手,皱鼻道,「你上次洗澡是什麽时候?」
「放心啦,是昨天……不对,现在不是讨论我的头会不会生头虱这件事!虽然头虱这种东西不会因为生过就免疫……」
所以……你真的生过啊?
没注意到我悄悄地把自己的椅子往後移,他重新扳回刚刚认真的神情。
「我知道……你们两个不可能分开。」
「然後呢?」
「然後就是……那你为什麽要说那句话?」
「哪句啊?我贵人多忘事呢。」
「如果我想要你消失的话,就要告诉小郁那件事的全部……而我不可能做这件事的!」
我闷闷地笑开了,你当然不可能做这件事啊,因为你是个烂好人嘛……
一个被别人取笑名字也会幽默地接受的烂好人,一个会怕看到别人生病受苦的烂好人,一个因为所爱的人不能爱你也宁可陪伴在他身边的烂好人,一个知道对方的深沈过去还能接纳对方的烂好人。
呐,倪友并,你说你自己烂不烂啊?
不过,你再烂也比不过我的。
「你一辈子都维持现状也无所谓?」
他无奈地道,「……可以的话我当然还是希望他能有些改变,但都要建构在不告诉他那件事的前提上……不过,Friday你……」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怎样都无法跟他说这件事?」
他义正辞严地道,「那是当然的。」
「好,那换我跟他说。」
时间在他脸上暂停了三秒钟,「你……你说什麽?」
「我说,我要跟小郁讲那件事的全部。」
「你、你怎麽能这麽做?」他大声疾呼,「不,不对,你绝对不会这麽做的啊!逻辑上、心理上都说不通啊!」
「是啊,我可以不告诉他啊,只要你离开他的话。」

29 - A side

「小郁,以後别再跟我讲他的事了。」
我起床走进浴室想准备盥洗时,面对著浴室的圆镜,镜中倒映的是Friday的脸,清早很少出现的他表情冷淡地对我说话。
起先我不懂他的口中的「他」是指谁,再一次看他的脸,我却忽然明白。
「……是友并吗?」
「还会有谁啊──总之,不要再提起他的名字了。」Friday像只被踏到尾巴的猫,尖叫似地说完话後就立刻跳走。
留下站在镜前的我,看著自己怅惘的模样。
结果,Friday的几句话让我一整个早上心不在焉地猜想他们吵架的原因。我开始想了解Friday与友并是如何相处,也是从知道他们会吵架的时候开始。
我拒绝与他的亲密接触时,我知道,他们有吵架,可是隔没几天,Friday便又笑闹地说他的粗框眼镜跟电视里装扮复古造形的艺人所戴的是同一种款式,挂在鼻梁上的模样一样好笑。
後来,Friday遇到枪击案,看到一大滩血的他躲在我无法触摸的地方,不过友并却以自己的方式将他带出那里,也因此他们又吵架了,一样地,隔天Friday在看报纸的时候,心情愉快地在照到友并的新闻照片上涂鸦。
然後现在……他们应该也可以很快就能合好吧?
我希望他们能赶快合好,因为他们一争吵,我就只能站在角落观看,比他们相安无事时还孤独。
■■■
星期三,我下午没有课,我跟友并习惯约在大学里的大餐厅吃午饭,虽然友并常说大餐厅里的大婶都会边唱歌边做菜,都有口水加菜,很不卫生,但他还是一脸怀念地坐在餐厅里边听歌边吃饭,听到大婶唱「我只在乎你」这首歌时,他甚至会忘了吃饭,侧耳聆听,我问过他这首歌是不是也有什麽故事,他笑著说,这个故事很长,改天会好好讲给我听。
然而今天他初见到我时的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样子,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我跟他分别点了蕃茄蛋炒饭与火腿蛋炒饭,饭席间,我们沈默无声。我一向不善於提起话题与人攀谈,而他总会贴心地扮演这个角色,可是……
眼见他面前的一盘炒饭就快吃完,我著急地想著,我应该要说些什麽话吧……
「友并,Friday他……」
他冷冷地打断我的话,「别提起他。」
我被他吓到了,眼前的友并真的是友并吗?跟那天的Friday一样表情冷酷。
见我露出惊惧的表情,他才又变回原来的友并,轻声道,「啊,小郁,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讨论有关他的事……」
我只是想说Friday他之前说你换一副眼镜应该会比较好看……
「我跟他……」他的右手在空中晃啊晃,最後才拍在桌上,「我跟他最近有点问题。」
他平常很少提及Friday的事,这还是友并第一次说出他跟Friday相处的事。
「……Friday说你们吵架了。」
「嗯……算是吧。」
他含含糊糊地说完又握住我的手。
「放心,那不会影响到我们的……」
可是,今天,你心情不好,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不安,想逃,很不舒服。
■■■
记得刚回国的时候,我因为有段时间没有使用中文的关系,常常把成语混淆。
「每下愈况」与「每况愈下」老是分不清,请教同事後,我总算弄清楚字义,而我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每况愈下。
Friday从那天起就没再提起过他的名字,像是他从来不曾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而且,以前会跟我聊他的生活的Friday也越来越少话,我们各自过著自己的日夜。
友并也是,他说每次一接近节庆日,案件就会变多,影响到我们见面的次数,有时候他打电话来取消约会时,我甚至还会感到高兴,因为他看到我的脸,心情就会变得不好,我想,原因应该是我的脸,会让他想起Friday……
今天,又是星期三,友并说他临时有事不能外出吃饭,所以我一个人在大餐厅用完午餐後走到林阴大道散步,走累了,便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我不知道在那边坐了多久,直到熟悉的狗叫声从远方传来。
「汪汪──」
「DotDot!」我笑著抚摸想要扑上前的DotDot的耳朵。
「夏老师──」
跟著绳索走来的是之前我曾教过的重修班学生,开学後我主要是教授一年级的必修课,便没再见过他与DotDot了。
我还记得这个有著青少年烦恼的男同学叫瑞礼。
「瑞礼,好久不见了,DotDot也是。」
「因为我很久没带它出来散步了……」
「这样不行喔,DotDot活动量很大,至少每天都要……」
「不是啦,老师你误会了,我没把它关在家啦,因为之前我堂哥家也有一只母大麦町,便想把他们配成对,就把DotDot寄放在他家一阵子。」瑞礼摸著DotDot的背,「听说DotDot也快当爸爸了呢!」
「真的啊?恭喜你了,DotDot!」我对DotDot开心地道,它脸上也洋溢著得意的神情。
「它的老婆叫May,怀这次是第二胎了,上次生了六只小狗……不过有一只出生不到一年夭折了,」瑞礼遗憾地道,「所以便想说这次跟DotDot配配看……」
「是遗传方面的疾病吗?」
「我们也不知道算不算耶……堂哥说那只小狗生下来就又瘦又小,要不是还有孱弱的呼吸声,他还以为是死胎,堂哥还把他特别分开来细心照顾,只不过等到其它小狗狗都冒出斑点了,它却还是一身白,也站不太起来,似乎也看不见东西,後来就在某天早上,安静地走了。」
「那是白子。」我平静地道,「是白化症,属於单基因遗传疾病,发生机率很低。」
「原来真的是白子啊……」
「白化症的动物容易受到阳光的灼伤或天敌的补食,所以在野外白子是极少见的,」我看著DotDot背上可爱的斑点後继续道,「可是啊,自然界是很神奇的,不是有一句话说『生命自然会找到出路。』,白子动物们也是,它们在成长过程中发现自己独特的毛色与别人不同,反而另谋生存之道,像是不易以草原为保护色的白狮子就会独树另一种猎食方法……我好像讲太多了。」我不好意思地道。
当了老师之後,我才发现老师的话多真的是职业病。
「不会啊,老师,这很有趣呢,我之前一直没跟老师你说……其实你上课有时候离题到动物的话题时都讲得特别生动活泼呢,老师你应该要考虑开门动物常识之类的通识课。」
见他建议得很认真,我也认真地道,「我会考虑的。」
「……可是白子的动物,长得跟别人都不一样,连生活的方式也不同……在他们族群里会不会被排挤啊?」
「还没有相关的数据显示白化症动物一定会被排挤,不过,他们要再繁衍下一代会比较困难……」
这句话我越说越小声与无力,我想起自己。
我应该也算是白子,我生长环境跟别人不同,为了生存,我用不同的生活方式活下去。
可是白子很难找到一个伴侣,喜欢他身上所有的纯白。

30 - A side

电话声响了很久,一度以为没有人在家,想改打手机的时候,他的声音冷不防地从话筒里传来。
『喂──』
『喂……』
『喂?有点小声听不太到啊,你哪位啊?不会是诈骗集团吧?对岸讯号传过来有点不清楚喔。』
电话里他的声音开朗依旧,是因为没有看到我的脸的关系吗?
『友并,是我……』
『小郁?!怎麽了?』
『我……我……』我嚅嗫了许久,才下了决心用尽全身的力气道,『我可以过去找你吗?』
『咦?现在吗?』
『不、不行吗?』
『呃……不是不行啦……』
『那我上去了。』
『你在我家楼下啊!?』
『对……我可以上楼吗?』
『给、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後,我慢慢走上楼,友并已开门等待我,只是满头大汗,还很喘的样子。
「友并……你去运动吗?」
我记得他说他没有特别喜欢的运动,而我喜欢打网球,曾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打网球,我可以教他,他虽然答应,却一直没成行。
他搔头苦笑,「呃……也可以算是运动啦,外面有点凉,赶快进来吧。」
友并请我进门後,还贴心地泡了热可可给我,他坐在旁边安静地看著我喝热可可,眼神很温柔。
他在等我开口说话。
他从不会要求我要做什麽,他一直都默默地等待,就是因为这样,自私的我会让他不快乐。
「对不起……对不起……」
甫开口我就无法克制自己地一直道歉。
「对不起……我很自私又胆小……我很害怕失去Friday……所以我还是选择他,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用泣不成声的话语缓缓地说出。
「我们……不要在一起了……好不好?」
友并不知何时已坐在我身边,他拿面纸给我,不知为何表情很开心……?
他伸手环著我的肩,拍拍我道,「小郁,为什麽你会说我们不要在一起呢?」
「因、因为……Friday……你跟Friday吵架……过好久都没有合好,Friday说他不想再听到你的名字……而你看到我就会想到他吧……所以跟我在一起你也不高兴……
「我喜欢开朗又多话的友并……可是我没办法让Friday离开我……所以……」
「所以你是为了我好才决定提分手?」友并的表情显得更愉快、讲话的声调也高昂了起来。
「呃对……」
「感谢上帝阿拉真神观世音!」
他欢呼一声後即把我抱在怀里,我却没有讨厌或是想躲起来的感觉,可是……?!
「……友并,你觉得跟我分手很高兴?」
听到我说的话,眼镜歪一边的友并拉开我们的距离道,「怎麽可能──我是在高兴你做这件事,因为这表示……」
「……表示?」
到底是表示什麽?他并没再继续说下去,反倒红著脸道,「总之,我不会跟你分手的,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宽宏大量能接受你跟他、没有人比我更奇怪把这种事视为平常、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他说到最後,鼻头红红的,眼眶也湿了。
「可、可是……Friday……」
「哎,我跟他只是冷战,明天打一架就合好啦,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友并好像很喜欢抱我,他再度把我搂在怀里,头发在我颈侧摩蹭,直让我发痒。
为什麽,这种感觉会那麽美好呢?在他的怀里什麽都不必想,只想著他,就够了。
原本害怕与人亲近的我也试著回抱他,其实没有那麽难……只要踏出一步,就会想再……
「友并,我想吻你。」
他著急地乱了调,手足无措地看著我,我则毫不迟疑地亲吻他。
啊,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吧……
■■■
C side
「友并,我想吻你。」
被、被我等到啦──
这就是传说中只出现在童话及迪士尼系列卡通中的True Love Kiss吗!
小郁今天是一口气大放送吗!先是因为在乎我的感受,所以要跟我提分手,这就让我感动不已,表示他真的知道怎麽去爱一个人。
最後还来个买一送一……
小郁主动地靠上我的唇,跟上次的感觉截然不同,原来太过幸福真的有种快升天的感觉。
这个吻很长、很浓、很甜、很密……只可惜最後有个败笔……
待有机会喘气时,我喟叹道,「哎,你不要再装了啦,Friday。」
Friday吐吐舌,带著他独有的戏谑笑容,「被发现啦--」
「最好是小郁亲我的时候还会用舌尖去抠我牙缝里的菜渣!」早知道今天吃便当的时候就挑食不吃青菜了!
「那你记得下次吃饱饭後要刷牙啊!」
你做贼喊抓贼啊──
「等、等等,小郁呢!」
不会吧,这麽快就前功尽弃?!可是刚刚接吻的时候一开始的确是小郁没错……
「他喔……」Friday欣慰地微笑道,「因为他觉得太幸福了,所以睡著了。」

End - C side

每次到现场相验时,我最害怕遇到一种情况。
──就是家属在现场的时候。
面对至亲的尸体,他们或哭喊、或啜泣、或晕厥、或叫骂,真情流露的样子让我觉得他们彷佛就在当时现场,亲人所受的每一寸伤都平行地划在他们身上。
但,事实上,他们不在现场,可是夏郁典在。
我无法想像,也不敢去想像幼小年纪的他受过多少苦难。知道当年事件的全部後,我感谢那些人格,即使是曾经出现过的残暴人格我也由衷感谢。
是你们让他活下来,是你们让他还能露出笑容……
我曾形容多重人格就像是一个躯壳里住著很多只寄居蟹,现在的我改变了想法。
一个躯壳里住了很多只寄居蟹没错,但本质上他们只能算是一只。任意把其中的寄居蟹拿走,壳会塌,寄居蟹会死亡。
一想到这里,我便谅解Friday的作做作为,承受重担的寄居蟹的确也需要娱乐。
隔天,我即去找这只企图离家出走的寄居蟹,对他说……
「我知道……你们两个不可能分开。」
「然後呢?」
「然後就是……那你为什麽要说那句话?」
难不成你以为我可以代替你住进你们的躯壳里吗?我很想,可是我没办法,没办法住到里面,替你们分担重量。
他故意地道,「哪句啊?我贵人多忘事呢。」
「如果我想要你消失的话,就要告诉小郁那件事的全部……而我不可能做这件事的!」
「你一辈子都维持现状也无所谓?」
「……可以的话我当然还是希望他能有些改变,但都要建构在不告诉他那件事的前提上……不过,Friday你……」
他打断我的话道,「你怎样都无法跟他说这件事?」
「那是当然的。」无庸置疑。
他突然插腰道,「好,那换我跟他说。」
我不懂,「你……你说什麽?」
「我说,我要跟小郁讲那件事的全部。」
「你、你怎麽能这麽做?不,不对,你绝对不会这麽做的啊!逻辑上、心理上都说不通啊!」
这、这可以算是自杀式的行为吧?
「是啊,我可以不告诉他啊,只要你离开他的话。」
他笑得愉快,我看得怅然。
我像身中好几枪的士兵,认输地倒趴在桌上,没有王牌地全数梭哈。
「我投降了,你到底要我怎麽做?」
「哎,我少说两个字,『暂时』离开他。」
「暂时?」
听起来好像有一线生机,我微抬起头,看见他恶作剧的邪气笑容,为什麽同一张脸可以有完全不同两种面孔呢?
其实,每个人生来就是双面,左耳跟右耳各住著小天使与小恶魔,只是他们把双面具现化罢了……
他打断我自问自答地幻想,认真地道,「你有没有在听啊?」
「……有啊,你不是叫我『暂时』消失吗?我消失了啊……」
他有点发怒地说,「你这叫『放空』,不叫消失!」
「哲学家笛卡儿说,『我思故我在!』所以我不思……」
「倪友并!」
「好好好,我有病我有病……你要我『暂时』消失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是要你假装要离开小郁,因为你太宠他了,所以他才会不知道怎麽爱人。」Friday洋洋洒洒地作出结论。
我想起以前曾被外国传教士拉进教会里读圣经,里面有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不可试探神你的主。
而你……却要我试探小郁?
「不、不行,我做不到。」虽然我有足以进入好莱坞的高超内心戏演技,可是我没办法骗他。
「又不是叫你骗他。」彷佛会出我的心思Friday撇嘴道,「是叫你稍微放开手上的绳子,不放松一点,怎麽知道对方会不会回拉呢?」
「可是……」我承认我的地基受到六级的强震,开始动摇。
「如果你还是有罪恶感的话,那就全推到我头上来好了。」Friday摊手道。
这种感觉好奇怪,像是……我面前的人叫我骗他自己?
■■■
我难得心甘情愿输在他的伶牙俐嘴底下,商讨之後,我们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根据他的回报及我自己的观察,小郁也真的有点反应。
像是我摆臭脸的时候,他也会不开心,我说著善意谎言的时候,他会想逃走,能让情感表达十分稀薄的他有这些动作,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不过,有好几次我都心疼他地想放弃作战,Friday却也马上就知道我想叛逃心理,半夜打电话来念我。
最後、最後,能让小郁幸福地恬然入睡,是我最快乐的事。
可是……仔细想想,好像还有什麽事还没解决。
「Friday……你为什麽要帮我帮这麽多啊?」初见面时明明对我的印象很差,尔後也不太想搭理我,Filo店里的帅哥明明比较有吸引力才对……
斜躺在我家沙发上看电视的他,故意拖长音地道,「笨──蛋──」
「你真的以为我是笨蛋吗!告诉你,我才不是咧──而且,我早就回应你了呢。」我哼哼地笑道。
听见我的回答,他翻坐起身疑惑道,「哪有?什麽时候?我没听见啊,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啦──」
喂喂──这家伙该不会比我猜想得还要更早就喜欢上我了吧?可惜落花有意,流进水沟……嗯?这句话是这麽说的吗?
我清了清喉咙後,以胜利者的姿态道,「我跟你说,大部分的人之所以没有勇气告白是因为告白这件事只能一对一。」
我的话让他歪头沈思。
喂!我乱说的啦,不要思考得太仔细啊──
见他思考得很认真的样子,我焦急地道,「喂,你该不会要看完电视才回家吧?小郁明天早上有课耶……」
「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刚刚说的,『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其实是一对二吧!哈倪──」
「哈、哈、哈倪是什麽可怕的生物啊──!?」我的鸡皮疙瘩再度跑到脸上来了。
「哈倪就是你啊!」这家伙还用食指轻点著我的鼻头,「我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个腻称耶!」
「……」拜托你把脑力花在其它地方吧……
「哈倪我想睡在这里……」
「赶快给我滚回去!」我的贞操是要留给……
「友并……我觉得身体软绵绵的走不回去了……」
「小、小郁的话当然可以留在这里睡啦,我的床边的位子还很大……可以塞得下三个小郁……」
「偏心──!哈倪偏心偏心!」
「不要玩我啦!」
所以我说我的人生中常遇到怪人,我的情人也是个怪人,他有两种样貌,令我头痛也令我著迷。
虽然说到怎麽跟怪人相处,我早有许多经验。
但是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的事,才是真正考验我的难题。
Friday变得专情於一,小郁再次主动亲吻我,这些都是过了很久以後的事了……
全文完
後记-
这是我第一次写超过六万字的单篇故事呢//////
老倪小郁Friday的故事从最早写完who are you时心中就有一些构想
但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能写完它……
虽然故事跟当初的构想早已相去甚远,不过能写完,真好。
感谢从第一篇到最後一篇给我支持与鼓励的读者朋友们////
(还有人整理相关的心理学资料寄给我,非常感谢>_<)
最後,若有感想、挑错都欢迎大家留言....!
紧接著要写尺度比较大(?)的番外了 老倪要in起来啊!XD

二心三意 - 番外 要活就要动

B side

我的现任男朋友是个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能睡就不醒的懒人。
他休假日最大的兴趣就是在房间里伪装成一朵香菇,长坐不起地打电动。
他绝对不会起身拿伸手勾不到的东西。有一次我故意把洋芋片拿到较远处,看他到底会不会站起身来拿取,没想到这家伙竟从背後拿出一只不求人,得意地笑著把洋芋片勾到手。
在感情还没稳定前明明还会跟我去Pub里喝酒看live show,而稳定之後就变成现在这颗足不出户的卷毛大香菇。这种感觉就像是某些烂男人,只要到手之後就什麽都不管,到手之前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纸糊的谎言。
後来我才知道,这个男人的真本性就是懒。
在以前、在将来、在前面、在後面、在上面或在下面,都不会有改变。
■■■
我知道今天他休假,所以,说什麽也要把他抓出门活动活动。
一大清早,我直接拿上次偷带走的备份钥匙打开门,门後竟卡了两包垃圾,害我只能打开一点门缝侧身走进去。
「他几天没倒垃圾了啊?呜……这会生果蝇啦!」
我捏著鼻子把那两包垃圾拿到门外,在走下楼前想到反正都要丢了,就连里面垃圾的也一起丢吧!於是我又再折返回去整理其它垃圾。
我没有洁癖,也不是整理狂,但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带著二大包黑色垃圾袋装的不可回收垃圾与一包可回收垃圾站在他宿舍楼下的垃圾集中场。
回程的路上越想越生气,笔直走进卧房把睡得酣熟的他一脚踢下床。
「痛……小郁你怎麽可以这样对……唔?怎麽会是你?」揉著头撑地板起身的他见到我不太开心,没关系,我等下就让你很、开、心。
我走近他身旁在他耳边呵气道,「哈倪──你梦到谁啦?」
「梦……梦到我吃玉……米啦,我还吃得很开心想再吃一支的时候就被你叫醒了!」他低头看表哀叫道,「天呐,现在才八点四十六分耶,休假日不睡到十二点有违家规!」
他说完就跳回比我还有魅力的床上,我则趁他还没阖眼前拉住他的右耳。
「哈倪──你要是三秒钟内不起来的话我就要……」
「我醒了我醒了!报告长官,二等兵倪友并会在五分钟内完成漱洗!」
他只有这个时候会跑得比飞得还快……
■■■
「你还记得吧?今天要出门喔──」
他正在吃我帮他买的早餐,这家早餐店酱料加得有点多了,一滴美乃滋从他的微张嘴角溢出。
「……你忘了吗?」我语带威胁地道。
他搔搔那头我想拿除草机在上面来回割草的乱发,「我只记得我好像跟小郁约好要运动……」
「对啊,你跟他约好下午要打网球,所以早上的时间就给我罗。」
「……是、是这样的吗?」
我微扬嘴角,「──不是吗?」
我知道他很孬种,不敢拒绝我的请求,虽然小郁总说他很温柔,不过孬种还是事实。
他转头叹了口无声的气,「是……所以早上你要做什麽?」
「去游泳啊──!」我开心地道,「别跟我说你不会喔,你自己明明说你唯一会的运动就是游泳。」
我想起上次问他到底喜欢什麽运动时……
「跑步?」
「好懒。」
「跳舞?」
「不会。」
「篮球?」
「脚残。」
「棒球?」
「手残。」
「登山?」
「气喘。」
「脚踏车?」
「没平衡感。」
「……」
「啊!我唯一会的运动是游泳。」
「游泳啊……呵呵,真不错呢……要全身脱光光的……」
「……那叫裸泳。」
那天的对话我还历历在目、倒背如流,他敢赖帐的话……
「喔对啊,我会游泳……所以我们要去游泳?」
「是啊,我都准备好了,刚好最近天气秋老虎,去游泳也不会太凉。」
他略有退意地望著我,「哎呀,我虽然很想跟你一起去游泳,可是我的泳裤不知道丢哪去了……所以……」
你太天真了,哈倪。
我打开带我的背包,从中抽出一条经目测绝对符合他的Size的──白色三角泳裤。
见到小白泳裤,他一脸铁青地道,「你……你是认真的吗!以前我们学校若有人穿白色三角泳裤都会被排挤、被小纸条攻击的啊啊啊──上一个穿白色三角泳裤出现在泳池旁的人已经在马达加斯加过著隐居见不得人的生活了啊啊啊──」
「所以你是不穿罗?」
「不穿!穿了我就不姓倪!」他坚决地道。
「好吧,那我的紫色泳裤给你穿,至於这件……」我把小白泳裤拿起来往自己身上一比,「还好Size不会差太多……」
他见状内心挣扎了好一阵子,才喃喃细若蚊蚋地道,「……对不起,我姓F。」
■■■
我跟他,一个抬头挺胸,一个垂头丧气并肩走到附近T大的室内游泳池,付钱买票入内後,我们便到更衣室更衣著装。
我换好泳衣走出更衣室四处张望,没找到他的身影,心里正想著他该不会抓著泳裤翻墙逃走的时候,他正缓缓步出更衣室。
选白色的泳裤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他的肤色比有在防晒保养的我还要白晰柔嫩,我不会妒嫉他的白,因为那是每天在暗不见天日的室内工作,又不爱运动的关系……
他有没什麽肌肉,奇怪的是竟也没什麽赘肉,而让我在意的是,过白的皮肤让他胸口上的手术痕迹更加明显,那是他从死神手中逃出来的徽章。
「……我刚刚被一个小朋友骂了。」他走向我一脸无辜。
「什麽?」
「他说,『叔叔,老师说没有换泳裤不能进游泳池游泳喔──』……」
我站在池边没气质地笑开怀,「哈哈──哈哈──白色泳裤明明就很适合你啊……」
他哀莫大於心死地站在一旁等我笑完,我稍微喘息後发现一件事,「你身上体毛很少耶,连腋毛也很稀疏……你偷偷刮喔?」
「谁偷刮啊我虽然穿著小白泳裤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说重点。」
「这是遗传啦,我们家的体毛都很少,还好头发不算在内!」
他这番话又让我笑了一圈,让我几乎不用做暖身运动就可以下水。
我们两人进了泳池後,我直觉地他脸上有个地方不协调,直说不上来,後来才像玩大家来找碴时突然发现问题点。
「嗯?你怎麽还把眼镜戴在脸上啊?你的蛙镜呢?忘了拿下来吗?」
「我戴著眼镜就可以了,我不用蛙镜。」
「……你只是想来泡汤吗?这又不是温泉!」
「我游泳的方法真的不用蛙镜啊……」
他说完便游给我看,只见他慢慢地把全身放松,然後躺在水上……
一动也不动?!
「……这是什麽?!」
「我在游泳啊……凉凉的好舒服啊……顺便来补个眠好了……」
「你以为你在睡水床啊!」懒人不管到哪里都一样懒!
他懒洋洋地漂在水上道,「这是倪某人我发明的游泳方法,叫Body式,记得千万别翻成中文啊……那太粗俗了。」
Body……翻成中文是身体、尸……
我气得把他压在水底,你真的变成Body算了啦!
我们的玩闹引来岸边救生员的口哨声,我吐吐舌,一把他拉起,他脸色苍白不发一语,不会吧?才几秒的时间耶?他这麽不谙水性?
「哈倪哈倪?你没事吧?不要吓我啊。」我拍拍他的脸颊担心地道。
「唔唔──我的心脏病要发作了……请叫救护车把我送到健仁医院……记得指名叫段可敬医生来医治我……」
我气愤地再次把他压进水里。
──最好是心脏病发作的病人还会指名医院跟医生!

C side

老实说,我从未想过情况会发展成现在的局势。
这盘棋三强鼎立,多一子太强,少一子太弱,微妙的情势让人只能撑著下巴说,可不可以投降输一半啊?
这让我想起以前大学时代我有个只同居一年的无缘室友,他是个认真严谨,连出去便利商店买东西都会规划路线图的人。他追求另一半的方式也是,用一张长长的计划表,一项、一项踏实而稳定地进行著。
起初我并不看好他的计划,感情这一事如果可以线性进行的话,那月下老人也不用牵红线了,拿把直尺跟红笔,即可把积欠多年的业绩解决。
结果,事实却胜过我的诡辩。
多年後,我看到他的对象在电视机前出柜,还默认他就是他的交往对象。
当下我只有一个想法──哇!画计划表这麽有用,我也来!
我心仪的对象有点特别,所以我还针对各个人格计划攻略,望能一一攻破。
但我不像我的聪明室友那麽会算计。
苦守寒窑近十年,待君功成归来时,途中杀出星期五,计划成废纸。
我默默地把计划表收进抽屉深处,面对未知的敌人。
途中如何过关斩将的英勇事迹,恕我不再重覆,总而言之,即使不用计划表我还是可以得到True Love Kiss。
可是,我现在的情况有点像是……得到True Love Kiss的王子要与爱人共度幸福美满的日子时,邪恶的女巫婆笑嘻嘻地拿著行李找上门,说我也要跟你们一起住……
「你在发什麽呆啊,快打水啊!」
「……邪恶的女巫婆要记得缴房租啊。」
在他把我掐住前我即潜进水底,呼噜噜噜──
■■■
我的高中好友蓝襄跟我一样是个全身上下只有口腔器官还堪用的男人,唯一与我不同的是,我说的话会拐弯抹角,他的话则一箭穿心。
他语重心长的话,至今仍在我耳边回响
『我希望你是真的知道自己是喜欢他,而不是同情他。』
『你可能会觉得只有自己能救他,但说不定,没有你,他也可以过很好的日子。』
他真的很了解我的个性,就像我们每次出门的时候,经过庙宇、邮局,我看到地上的碗公里空空如也,都会忍不住丢钱进去,而他每次都会骂我一顿。
「你零用钱不是也不多吗……哇,你还丢五十元!」
「我回家就有晚餐吃啦,而他碗里没钱的话……就没得吃了。」
「你不要老是把自己幻想成圣人、救世主好不好?又不是少了你的五十块他就会挂掉,搞不好他们每看到里面有钱就会马上收进口袋里再用空碗来博取同情!」
「可是……」
「……要不是我是你好朋友,早把你推到大马路上看被车撞一下会不会比较清醒!这是这条路上的第五个五十元了!你也要替自己想一下啊!」
他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像强迫症患般,无法让五十元硬币留在手里。
後来,狠不下心把我推到马路上的蓝襄看我改不掉恶习,只好每次都绕远路走。回想起来真的很有趣,也对因为自己的个性而赔上不少零用钱的轻狂岁月感到悲哀,更悲哀的是这个性长大还变本加厉。
我喜欢他,无庸置疑。
无论是在求学时代、被呼来唤去的实习时代或是苦闷的军旅生活,每当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想他的娃娃脸还有纯真的眼眸,及背负著苦难过去的瘦小身影。
再次见到他时,欣喜若狂的感觉证明了一切。
我喜欢他,略带怀疑。
因为……
「哈倪──你在发什麽呆啊!」他的手挡住我的视线晃啊晃。
「我──在想中午要吃什麽啊。」
「喔,那你想到了吗?」
「就吃转角那间义大利面餐厅如何?我喜欢他们的猪排饭。」
「为什麽义大利面餐厅会卖猪排饭……」
「好像是因为老板喜欢日式料里又喜欢义大利面,所以就开义大利面餐听,又兼卖猪排饭罗……」
Friday噗嗤一笑,「那他还真是幸福啊,二个愿望一次满足。」
「是不伦不类吧……虽然还蛮好吃的。」
他转头神秘地对我一笑,「那老板跟你一样啊──」
「你在胡说什麽,我才没有在把猪排放在义大利面上面吃呢!嗯?搞不好会很好吃……」
「友并,什麽东西很好吃呢?」
看著小郁的脸,他纯真的脸庞让我欲哭无泪。
呜呜,你最好吃了啦──
■■■
跟Friday一样,小郁也很关心我的健康,常常问我要不要出去运动或是散步,我虽然很想配合,但常常因为工作时间不定而无法成行。
「友并,你明天不是放假吗?」
「对啊……这个月以来难得的假日……」等到真正当上法医之後我才知道它是个需要很多颗佛心的职业,也难怪目前全国的法医,两只手加两只脚可以数完。
小郁兴奋地道,「那要不要跟我去打网球?」
「网球啊……」红土球场上发球跳跃的小郁,纯白的网球衣也轻舞飞扬了起来,露出底下的……不可以再想像下去了!
「咳,好啊,可是我没有网球拍……」
「我有二把,可以借你!」
後来我们便敲定今天下午要打网球,但Friday早上硬拖著我去游泳,还差点谋杀亲……总之,游完泳後我的生命值差点要归零,幸好跟小郁吃完午餐後有恢复一些。
在打网球前,我们先去书店逛逛顺便消化胃中的食物,在我蹲在推理小说书柜埋首看书时,头发被猛然一抓。
「蓝襄!你怎麽在这?今天没课啊?」
「我的课都是五点学生放学後才开始的啊,你呢?难得看你放假耶!你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吧?」
「我跟……」
「……3P的那位?」
「人家有名有姓的!」
「好啦好啦,他在哪?我还没看过他呢!」蓝襄东张西望地乱看,随便指著一名正在看武侠小说的大叔道,「该不会是他吧!嗯……你的口味真是越来越特别了……」
「拜托你也猜一个在好球带内的好不好……」那个连暴投都称不上。
「那个?」蓝襄指著在童书区笑闹的国小学童们。
「也太年轻了吧!」而且──我又不像我的无缘室友……
「不然是哪个啊?」
「为什麽你不会猜左边数来第三行正在看动物摄影集的那个啊!」
「喔──原来是他啊……看起来很……正常啊。」
「不正常的是你的脑袋吧!」
「他长得很可爱耶。」
「别妄想了,他已婚了!」
「你手上又没戒指……」
「放在家里啦。」这提醒我,改天来去买一对……呃,三个?
「所以他现在是……大学教授的……」
我微颔首,蓝襄则看著小郁思考许久,喂,多看一眼要付钱的!
他低声道,「还是很难想像……脚踏两条船的感觉。」
「我肯定你一定有经验……」我无奈地望著他,他的情史可以写得比我的计划表还长呢。
「喂──我可没有同时与两个人交往的经验喔,顶多只是暧昧啊……」
「是,大爷说了算……」
「欸,所以你是怎麽协调时间分配啊?还有……夜晚的时间?」
喂,就算你是我的老友也不要问得这麽白啊!特别是当事人还一点经验都没有!

C side

我这个人平常运气不算太好也不会太坏,大概介於在出门前突然下大雨,但幸好还可以回头拿伞的程度。
但也许是老天不希望我做坏事吧,每当心中有邪念时,我的运气就会特别不好。
逛完书店後,我跟小郁回他家拿网球拍,他也顺便换运动服。
我在小客厅里等待,并饶富兴味地观察这个比我的宿舍大上一倍的家,我每次来都觉得非常有趣。人们所选用的器物及家中摆设都会隐藏著每个人的个性,而这个家,非常鲜明地表现出两种个性。
漆成淡草绿色的天花板配著亮粉红色的墙,有著普普风圆点的沙发组与长型的木桌组合,窗帘也很有趣,一半是可爱动物图案另一半则有著蕾丝花边,更奇妙的是,两种个性的摆设家具竟可以融合不让人觉得突兀,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势力各五五分的关系吧?
不过,卧室这种私人空间,他们就划分为二,门上分边写著Friday,Yu。
我走到放置在角落的玻璃书架旁,上一排是与动物、生命科学相关的专业英文书,下排却紧接著男星写真集或男性人体摄影集……
我随意抽出一本翻翻,嗯……都是洋鬼子啊。
「这肌肉也太夸张了吧,他喜欢这种的啊!?」
「什麽东西夸张?」
我没注意到小郁已准备好开门走出,急忙把书放回书架上笑道,「我是说马林鱼游得这麽快,真是夸张得厉害呢。」
小郁没查察到我的异状地开心地回答,「那是它们的生存技能啊!」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的网球装,白色上衣,蓝色裤子,全出自同一家厂牌,但这都不是重点……
「小郁……你的网球服……下摆好像有点长?」
「喔,这个啊……」小郁拉著过长的下摆,解释道,「这件衣服是高中的时候买的,那时候怕我还会长高,买大了二号,後来我也没再长多高……所以看起来衣服会大很多,其实我还有另一件合身的,不过还没乾就只好穿这件了。」
「这样打球不会不方便吗?」
「不会啊。」
小郁挥动手臂作发球姿势,袖子倒没有长多少,只是那衣摆……
──跳起来的时候不会掀起来啊!
「友并,为什麽你看起来有点失望啊?」
「你误会了,我迫不及待要到网球场了呢。」
没关系没关系,我还可以期待小郁的一对一教学……
■■■
「手要向前伸,然後把球直直的抛到上面,右手用力挥拍……」
「好难喔,人家不会啦……」
「那我带著你做一次喔,手给我。」
那对狗男……更正,那对情侣紧密地贴在一起发球,不过试了好几次都没发过网,跟我在一旁碎碎念地诅咒绝对没有科学可以证明的关连性。
「友并,你没在练习吗?」走回到坐位擦汗拿水喝的小郁关切地问道。
「有啊有啊……我有在打,我有在打墙……」
我边说边把手中网球打出,球撞墙後反弹的力量异常地大,我根本跑不及接,还跌坐在地上。
小郁惊呼道,「友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这个……好难喔,我不太会耶。」我回头学著方才那对情侣的语气,希望我的教练能给我一点关爱的眼神……
「那我再示范一次给你看喔……就是这样把就打出去,再打回,再打出。」小郁流畅地与墙对打,可是我需要的不是示范啊……
「这样懂了吗?」
「我觉得我的身体记不太住挥拍的感觉,小郁你……」
此时,网子的另一方有个身穿淡蓝色网球衣的男子挥拍呼喊,「夏教授,OK了吗──」
「我过去了!」小郁回应後,即转头对我叮咛道,「照刚刚的姿势练习,有问题的话可以再问我喔。」
我蹲下身把下巴搁在网球拍顶,看小郁与他的球友对打甚欢,对方不但帅气又年轻,听说还是个律师呢……
虽然知道自己一直懒惰在家里不运动真的不好,中年危机被抛弃的惨剧在眼前播放,但我就是……
「哎唷,好懒喔──」
■■■
拖著运动一整天疲惫的身体吃完晚饭,原想早早回家休息,没想到小郁说想来我家坐坐,无法拒绝的我只好陪笑说OK。
我跟他坐在客厅里边聊天边看动物频道,刚好今晚有个小郁有兴趣的主题,他渐渐专心不再与我对谈,我也只好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只是……一直盯著深绿色的丛林画面,真的很保养眼睛……保养到双眼都快阖上了……
一直打盹也不是办法,我跟小郁说我要先洗澡,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便走进浴室。
冲澡真的能洗走睡虫,我神清气爽地边擦头边走出,但看见客厅的电视画面後我就想躲回浴室里。
深绿色的丛林画面转换成五彩缤纷的外国影集,Friday挂上他独有的恶作剧笑容走向只围著一条浴巾的我。
「哈倪──没想到你今天自己都准备好了。」
「准备个头啦──小郁呢?!」
「他睡著罗。」
「什麽?!他刚刚不是还看动物频道看得很认真……一句话都没说……」等等,所以他是什麽时候睡著的?!早知道他睡著的话我就会把衣服拿进浴室了啊!
「网球打那麽久,他也累坏了嘛……」
「对啊,我也很累了,所以……」我贴著墙边移动,希望能在被敌军偷袭前平安抵达碉堡……
他没有追上来,反倒抱胸道,「哎,你到底要逃到什麽时候?」
我停下逃亡的脚步,用无奈再无奈的眼神看他,摇头再摇头。
以为对方会展开理性地对谈,结果是我高估了。Friday一箭步跟上,用手抓著我男性的重要部位,肆意揉捻。
「只是这样就够了吗?从没试过的你不会想试试看吗……」这是他最拿手的语气,像是沾上糖蜜挖耳棒,不断搔刮你的耳膜。
「唔……我……我还没适应这种感觉……」
「喔──」他提高了声调,也加强了揉捏的力道,「是这种感觉吗──哈倪──」
「不、不是啦──!」我一手紧抓著浴巾,一手忙著推开他。
「不然是什麽?你不知道半推半就最会引起男人的性欲吗?」
「不知道!」
Friday摊手一笑,「我暂停给你十秒钟解释,开始!」
「总之呢,我觉得我还不能跟你发生这种关系,因为我还没适应……」
「剩五秒。」
我大叫道,「我光是跟你们其中一个人在一起就会有很深的背叛自责感了!更何况是上床!」

B side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之所以这麽懒,是因为他把精神、动力都集中在脖子以上使用。
虽然常常觉得这个男人过於聒噪,不过偶尔也会觉得他真的想得比别人都还要远、还要多……
「你呀……」
真是──想太多了。
罪恶感?这种东西我从来没有过呢,哈倪还真可爱──
听完他自白的话,我即抱著全身仍散发水蒸气湿漉漉的他,熟悉的平价肥皂味扑鼻而来。
起先是不喜欢这种没有什麽内涵的香味,然而因常在他身上闻到,倒也渐渐爱上它的淡香,但他工作後消毒水的味道至今我仍然无法适应。
我想回头亲亲他的脸颊,却刚好撞上他的镜架,「哎唷!」
「啊,还好吧?你撞得可真大力……」他关心地看看我的脸,手指轻滑过方才擦撞的地方。
「你该不会连洗澡也戴眼镜吧?!」这老土的粗框眼镜几乎要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了,我只看过他拿下来一次。
「那当然!不戴的话,我就要掉进异世界了。」
「……所以你……」
他理所当然地道,「连眼镜一起洗啊,所以我的眼镜戴了十年还是一样光鲜亮丽跟新的一样呢!」
十年?!下次就算用拖的也要把他拖到眼镜行配新的!
不对,话题又被他扯远了,现在可不是平心静气地讨论眼镜的时候!
「算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眼镜的话题。」
「明明是你先提起眼镜的……」
「是谁害我撞到脸啊!」
「眼镜是无辜的!」
「那──要处罚你罗?」我开心地又贴近他,右手在坦荡无遮掩的胸口上滑动。
「……我认识一个律师姓段,他对性骚扰诉讼很拿手的!」
我停下手,疑惑道,「那谁啊?」
「对你竟然没用?!啊……你也算是个归国的ABC……不知道他的……」
「那到底是谁?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如果是的话还真想见识见识,不过一定是我的技巧比较好……
他急忙摇头辩道,「不是啦……是老同学啦。」
著急的否认就一定有鬼,我伸手往下拧他的乳尖,坏心地笑道,「到底是谁啊──给我说清楚啊──」
「Friday你……唔──」
「哈倪──说啊。」
「就真的是老……同学啊……改天再介绍给你认……识啦。」
「这麽快就招了,一点都不好玩。」我放开手,他即松了一口气似地坐在地上。
「呼──」
「怎麽露出一副逃过劫难的脸?」
「就真的是……呃,我觉得感冒病毒大军快攻过来了,我想先去换睡……」
他起身要逃走时,我即捏著他的耳朵,其实他全身上下都是弱点,是个不攻自破的男人啊。
「大爷,又有什麽事。」
「今天没做到我是不会回去的哟──」其实前几次我也都抱定了这种决心,但每每都被他逃掉,我还没见识过这麽不想做的男人。
「我们家的沙发还蛮好睡的……」
「哈──倪──」
「Friday你要记住,你是人类,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能控制其生理现象,不冲动行事……」
我没好气地看著他,「那强暴犯怎麽说?」
「他们是兽化的人类。」
「今晚的我也是啊──」
他望著我,语重心长地道,「我也没想过自己会这麽专情,我要是有一些博爱的基因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原谅我自己……」
「哈倪,你是教父还是牧师啊?搞得做这种事是犯什麽大罪似的,而且──从头到尾的问题就是你想太多了!像这种时候呢,你只要把我当一个人看就好了,就是你的爱人啊──」
「……要是有这麽简单的话,世界就和平了。」
「我爱你。」
这句话果然比任何爱抚都还要有立竿见影的成效。
他红著脸犹疑了几秒,靠上我的唇,蜻蜓点水般的吻。
「我爱你,所以想做……」
「哎……其实,我也是啊。」他总算脱口说出真心话,「可是我怕我会……」
「别想太多,好吗?」
「……」
「哈倪──其实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耶。」
「啊?」
嘿,跳跃性地转移话题可不是只有你才会喔。
我不理会他的呆脸,迳自说话,「其实每个人都是隐性的人格分裂者,你应该也有过这种经验吧,有时候突然对喜欢的人事物感到厌烦或批评,但过些日子之後,又觉得自己之前怎麽会做出这种事呢?用个更简单的比喻,就是小天使跟小恶魔。可是我跟小郁不同,我们早已经是分化过的人格,喜欢的东西相反、讨厌的东西也相反,不会再改变对人事物的意见与印象。」
我随手梳著他的乱发,温柔地续道,「你那麽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说什麽了吧……我跟小郁都喜欢你,能让被一个人『完全』地喜欢喔,哎,说了那麽多你有没有听进去啊!」
「有啊有啊……我看到我的头上……小天使跟小恶魔一起拿著心型的花圈飞舞……」
「笨蛋──」
在我破口大骂前,他即又怯生生地说,「前辈,我是第一次,请多指教了!」
「我会很──温柔地。」
「电视剧里说过这句的人最後都变成禽兽……哇!Friday──!」
趁其不备,我一把抽掉他围住下身的浴巾,愉悦地走进他的房间。

中中中中 = 杠
<囧>
我觉得我比某人更想把多话的老倪掐死..
这篇总算有防爆页了……
未满18岁的同学请看到第八页....XD”

C side

一定有很多男性同胞是在什麽都没想过、什麽都没预备的情况下就把他们的第一次贡献给双手(或单手),我也是年少轻狂下的牺牲者之一。
事件发生在我国中的毕业旅行,国小因病没参加过毕业旅行的我很兴奋,而这也是我第一次夜宿。
依照北部的学校往南跑,南部的学校往北跑,东部不在讨论范围内的惯例,我们的游览车一路向北,进行北部三天二夜的毕业旅行。
在白天就把体力耗尽的我,打通电话回家报平安後,便在友人们的嘲笑下率先躺平在床铺上。
依稀记得睡前还听得到他们的玩牌的吵闹声,一回过神,我又坐在教室里,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
下课钟刚响,我习惯性地把头靠在窗边看走廊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知道为什麽,大家都是淡黄色的,像是旧照片的颜色般,只有抱著巧克力面包与牛奶匆匆路过的他是彩色。
我是在刚升二年级不久时发现他总是会在第二节下课时到合作社买巧巧克力面包与牛奶,他有一张稚气的脸孔,长得很可爱,他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人,道歉时笑得很纯真,这张笑脸不管犯了什麽错我都会原谅他……
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每天都在窗边等待他经过。
而这次,他虽然匆匆路过,但又突然折返,笔直地朝我走来,他手上的面包与牛奶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
他淘气地轻笑著,握住我的手。
我无法思考,感觉到被他紧握的双手像渐渐滚开的水般越来越烫,直至顶点沸腾,而後又急速冷却……
我便醒过来了。
把饭店的morning call取消後我发现其它人还睡得很熟,昨晚不知道打牌打到多晚呢……不过,那两个人挤一张床的是怎麽回事?!
装作没看见的我想先洗脸刷牙,掀开厚被後发现事情不太对……这个下半身曝露狂谁啊──!
我连忙再把棉被拉过来遮蔽,四处寻找我的裤子时,同时也发现了床上那滩像液体濡湿後乾掉的痕迹……
没,没关系,不要紧张,这间饭店我们只住一晚,等十点check out後就……
「喂──快开门啊!」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而且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训导主任……
「我要清查全部男生的房间──饭店人员说你们晚上偷抽烟!」
我们学校的训导主任是出了名的会翻找东西的,鼻子比警犬还灵光……
天啊──神啊──徺?b祢i以让一个十五岁少年承受这种苦难呢!他才第一次打手抢啊……万一以後有心理障碍打不出来怎麽办!?
经过那次事件之後,我决定,以後做这种事一定要有万全的准备,不然准会遭到报应……
■■■
「故事就是这样……」
我删头去尾取中间简明概要地向Friday诉说这个惨痛的过去,可是这家伙难缠、不领情又毫无同情心,故事里的十五岁惨淡少年感动不了他,他边听边笑还是要拉我的小被被!
「噗哈哈哈──你怎麽会在毕业旅行时打手枪啊──」
Friday因为笑的关系,把力气分散到腹筋上,我趁机拉回一点棉被。
「……我事後分析的原因是……因为毕业旅行……太兴奋的关系。」
「呵呵──我看小哈倪刚刚也很兴奋啊,都硬了呢……现在还硬著吗?」他冷不防地又伸手想抓我的小倪,还好小倪有练过,这次闪得比较快。
我挡著他的手,「刚刚的故事你根本没在听嘛──」
「有啊,我笑得开心啊,『前前戏』也算是开场完毕罗──」
Friday的读书心得报告一定都不及格,哪有人听完故事後只在故事主旨里写上七个「哈」字!?
倪老师我只好本著人本精神,再次重覆道,「那个故事是要告诉你……」
「事前准备要周全,是吧?」
「你还是有在听嘛……」
「不然怎麽笑得出来?而且不是都准备好了──」他甜腻地扬起嘴角。
「啊?」
「床跟你啊,你还脱好衣服了呢。」
「……」这是必要品没错,但我不是说这两样啊!
「我知道还有东西没准备啦……但谅你这边应该也没那种东西。」
我啧啧地摇指,「你太小看我了,身为一个医生,家里怎麽会没有医疗用品呢。」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保险套分在医疗用品类。」
「不行吗!保险套也可以算是『防止磨擦用力过猛』的医疗保健用品!不要小看保险套!」我很认真的。
「好好,哈倪说了算,不过真没想过你会有耶,快拿出来吧──」
「我没有……」
碰!天外飞来一颗枕头。
「……你把我的眼镜打掉了……」
「怎麽没顺便把你的脑袋打晕!」
完蛋,这家伙开始失去耐性……拖延战火果然只是让人民受更多苦难吗……
「我、我有别的东西。」
「润滑剂?」
「没有……不过我有甲醛……就是俗称的福马林!」
「要我喂你喝吗。」
「大爷我错了……」
Friday爬到我面前,故意坐在我的脚上,爽快地一口气把上衣全脱掉,那张全然失去耐心的脸戏谑又邪恶地冲著我道。
「哈倪,是你先惹毛我的喔,我不耐烦了!」
他比出二根手指,「只给你两个选择,被我强暴,或是,强暴我。」
我、我不能求救吗?!Call-in或是……
「快点选──」
在Friday迫人气势压制下,我只好做出选择……
■■■
「嗯唔……」
自己嘴里低频的呻吟声,敏感得不像话的性器官,忍不住想再叫他快点的思,还有在我身下用嘴巴进进出出的他……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我想我应该是在云端,或是更远的地方,那里会有个满头都是肿包的男子,在云上盘腿而坐,沈稳地对我说,「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啊……」
「呜呜啊阿──」
Friday含糊地说话,我听不懂,他只好放下嘴边的事……
「你在胡说什麽?」
「我想我悟道了。」
「啊?」
「对不起,这实在……太舒服了,舒服到我想打死之前那个死守著贞操的白痴……」
「那是我技术好,再加上……因为是跟喜欢的人做的关系啊。」
Friday眨眨眼,又低头继续,直到我光速飞出云端,到了火星或是阿里不达星球之类的地方……
「……你不但没有什麽体味,连精液都没什麽味道耶……」
拜托不要边舔边说啊!
「啊,又硬了……」
「……」

B side

有个在当研究员的金发前男友曾这麽形容我,没交往时很有魅力,与我对谈是一种享受,但交往之後就变得尖锐刺人,连希望被爱的时候表现出来却一点也不可爱,还开心地摧毁两人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
我觉得他说出来的话还蛮中肯切中核心,其它说我明明是bottom在床上却像个性虐待狂,这些就不列入讨论了。
我一向喜欢挑战对方的底线,考验对方,如果这样他还是爱我吗?趋近极端的猜测与无中生有的醋意往往是分手的主因。
可是这次不同,从一开始就不同。
他一直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跟他比较接近从朋友开始,这很难得,交往近三个月还没上床也很难得。
而且,他的底线实在太短,短到随时都被我打破,我喜欢看他无奈地碎碎念著然後妥协的模样,试探与猜测变成调情的手段,想著这个男人的自尊全因我而折腰就觉得他一定很爱我。
「只给你两个选择,被我强暴,或是,强暴我。」
看他一副快被逼著哭出来的样子,我又道,「快点选──」
「……」
他缓缓放开手中的棉被,呈大字型倒在床上,哀莫大於心死地道,「唉……随你罗……」
「……你是叫我强暴你吗?」
「不然你有看过这麽消极的还躺在床上任人鱼肉强暴犯吗!」
我非常开心,折腾了一整夜,跟他辩到嘴都乾了,他还是服输,理所当然地乖乖听我的话,当然,我会给乖孩子奖励的。
把碍眼的棉被踢到一旁,我先用嘴唤醒他疲软的性器,鲜少晒太阳的他连那里的颜色都略白,在起了反应後才渐渐变成我认知中的颜色。
早就是老手的我尚有馀力可以边瞄著他的表情,只是一抬头我又生气了。
你的眼镜竟然没拿掉!
若不是太煞风景,我早就脱口骂出了,还好他沈浸其中的表情稍微抚平了我的怒意,随著口中的性器涨大,耳边也传来他的低喘声。
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音域约落在低音与中音之间,但平常大家总是会先注意他话里乱七八糟的内容,对他的印象八成也是『那个不知道在说什麽的家伙』吧……
做到一半,他突然低声喘道,「空即是色啊……」
「呜呜啊阿──」你在胡说什麽?
见他茫然,我即喊暂停道,「你在胡说什麽?」
「我想我悟道了。」
「啊?」
「对不起,这实在……太舒服了,舒服到我想打死之前那个死守著贞操的白痴……」
他还真是坦白得可爱,早知道的话……在几个月前就……
「那是我技术好,再加上……因为是跟喜欢的人做的关系啊。」
我继续含著他的,吹舔或含弄,不一会儿,嘴里的贲张跳动得厉害,我稍稍退出口,他即全射在我嘴边,白稠的液体滑下又滴在他稍事歇息的性器上,看起来还颇为诱人……害我差点又想再含进一次。
伸手抹过嘴边的液体,让我讶异的是他的精液不像其他人一样,没有闻得出来的腥味。
「……你不但没有什麽体味,连精液都没什麽味道耶……」
偷偷地舔了一口,还真的没有味道耶……
眼角馀光发现某个物体又在伸展,不会吧他……
「啊,又硬了……」
他满脸涨红,羞赧的样子比未开苞的少年还清纯呢。
「是因为我舔的关系吗?」说著我又舔了几口。
「哇……停停,你不是要强暴我吗!赶快来啊!」
不想要看我舔,反而叫我快强暴他,他的逻辑奇怪……还是冲昏了头?
「也是,该进入主题了。」
我把裤子全脱了,并拿出早藏在他床底下已久的润滑剂与『防止摩擦用力过猛』的医疗保健用品,他从不打扫看不到的地方,所以它们始终没被发现。
转身挤著润滑剂时,他硬直直地躺在床上,还紧闭双眼,紧张胆怯的样子彷佛是待送刑台的犯人。
我用沾满润滑剂的手在他跨下来回婆娑,他弹跳似地抖动让我兴起逗弄的念头,把他的大腿撑得敞开,把冰凉的滑剂穴口一挤。
他像条刚上岸的鱼,身体呈弧形往上弹跳,「啊……!」
「很凉吗?」
「太……太凉了……」
「不好意思,上面没写可以微波。」我甜甜地笑道。
过多的液体滑在床铺上,我只好伸手再把它们涂匀,沿著双球随著柱体上下滑动,男人的弱点一直都很脆弱,稍加抚摸他的身体又软趴趴了。
接著,我移动身体,让刚刚在玩弄他的时候一边拓好的穴口与他的性器结合,充满在我的体内,难以言喻的感觉在我们之间发酵。
「为……为什麽?」他用浑浊的低音问道,「等、等等,我以为是你要……」
「我是在……强暴你啊。」我上下摇摆著腰身,快感渐渐袭上。
还好他尚算是个男人,没在此时继续聒噪,我感觉得出来他很努力地往上顶著,想要满足我。
不过这个姿势在下面的人本来就比较难施力,他才动不到三分钟就又放缓速度。
「哈倪你很逊耶──」
「……被强暴还要被骂又小又逊,这跟被国小生偷吃糖果,他还说难吃一样啊……」
「我、我可没说你小喔……」一直顶在体内的他,存在感很大,其实还常常碰到我敏感的地方……
「……你脸红了耶。」
「我不会上当的。」这戏码玩烂了喔!
「我说真的……Friday,你脸红的样子比较可爱。」
「……」
「我可以……换个姿势吗?我想……」
「我的哈倪──当然可以。」
■■■
之後我们换了传教士体位、趴卧式体位,但他真的……没什麽体力,摇晃没几下就想要解决的样子。
「男人不是最忌快吗──」我扁著嘴道。
「对不起啦……我今天早上游泳,下午还打什麽鬼网球,其实早就没体力了……这样摸可以吗?」自愿要帮我手淫的他,像个初学者般发问。
「唔……嗯……还、可以啦,再快些──用力些……」
待全部的情事结束後,我抱著他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第一次,仍心有不甘。
「我不管──哪有人第一次这麽悲哀的……」
「有啊……我……」看来他真的很累了,连嘴巴都不太想动。
「哈倪──你要赔我喔──」
「谁赔谁啊……我明明是被……」
我拧著他被单下的乳头道,「你要赔我喔──」
「好好好,我赔我赔──我真的没力气再来一次啦──」
「真是……以後要常拖著你去运动,一点腰力也没有算什麽男人啊……」
「我不介意当女……」我再拧另一头,「啊──好啦好啦……游泳之类的还可以。」
「不能只在水上漂喔,要动起来啊,要活就要动啊。」
「那我睡死了……」
「哈倪──」
其实我倒也不是太介意,如果第一次就太满足的话……以後就没有进步空间了嘛。
---
後记-
我的目标是写出史上最悲哀的●戏(喂)
从头懒到尾的老倪 与 不断想训练对方腰力的Friday(喂)
接下来是老倪跟小郁篇wwww

二心三意 - 番外 Home,Sweet Home

C side
「我曾经想过要自杀呢──在大家都离开我的时候。」
由於对方的语气太过轻松愉快,以至於我没注意到卡在气管里,那块要上不下的鸡肉,连应该要做出咳嗽反应的自主神经都忘了工作,直到开始感到缺氧的痛苦时,跃然於眼前的是昨晚的解割画面。
脸色发青的死者,与无辜地躺在气管上的花生麻薯。
这件案子并非意外,外籍配偶因受不了高龄丈夫的颐指气使、恶意羞辱,杀意在暗藏在心中,她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天都买一盒麻薯喂丈夫。
最後,她达成目的。
案子还在侦办中,但一想到每天相处的伴侣怀有这般恶意……
小郁,对不起!对你怀有非分之想的我实在太邪恶了!都是我的错!你不用拿鸡块堵死我,我也会听你的话啊──!
「咳咳咳──咳咳咳──」
其实──我有时候还真佩服自己能在短时间(且攸关生死关头)内想那麽多事情……
「咳咳咳──咳咳咳──」
我真的是「拚命」地咳嗽,小郁也赶来帮我拍背,还好最後不用使出难看的哈姆立克急救法,小小的凶手便从我喉头里跳出,趴倒在地上就地伏法。
小郁仍拍著我的背,心急地问道,「友并你没事吧?」
「咳、咳,没、没事了,谢谢。」
「要喝水吗?」
「好啊……」
喝下他递上的开水後,我已觉得舒服很多,清了清喉咙後说,「早知道应该点面的,滑溜溜地,就不会噎住了。对了,小郁,你刚刚说了什麽……」
他睁大眼无辜地说,「唔?我刚刚有说了什麽吗?」
「精确的时间点是在我被鸡块噎住前三秒……」
「嗯……?」
看著小郁似乎回想不起来的样子,我虽想好心提醒他,但又不想从口中说出那个辞汇……
他自然地直言不讳,「喔!你说是自杀的事吗?」
「呃──对……」
「因为我那时真的很孤单,大家都走了,我就只会哭,无法自己生活,连呼吸都觉得是在消耗地球资源……所以就想自杀……」他乍然将淡淡寂寞的表情抹去,直朝著我笑道,「可是我看到枯树枝就想到你喔,想起你的长相、跟你在一起时发生的事、你讲的笑话、你手心的温度……」
「……」所以,我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我握著那根树枝,竟不再哭泣,我躺在床上渐渐入睡,我睡得很沈,再次醒来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打开电视想看今天到底是星期几的时候,有个声音在耳边温柔地说,『今天是星期五喔。』。」
「是 Friday吧。」
「对……因为那天是星期五,所以我就叫他Friday。」
Friday才是延续这个生命的希望,我由衷地这麽认为。但是,是否也可以让我幸福地自诩为连结这个希望的引线呢?
我挺身道,「一个礼拜之中我最喜欢Friday。」
「你跟Friday一样呢,他总说他每天都过星期五。」
「那家伙真的每天都过周末啊──」不管做任何事都当成今天是星期五,视日历为无物啊,只不过……偶尔也要考虑一下还活在水深火热星期一的人的心情吧!
「啊!」
听见小郁惊叫,我急回过神问道,「怎麽了吗?」
「友并,不好意思,刚刚把话提讲远了,其实我要讲的是树枝的事……」
「树枝我还好好地留著啊。」
「那太好了,筑巢的时候可以用呢。」
「……筑巢?」活了近三十几年,难不成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一只鸟?我还记得筑巢的本能吗?
「啊,说错了,」小郁笑著改正道,「是买新家的时候可以用。」
「买新家?」
「我想跟友并你一起建立一个家啊。」
■■■
「你这白痴还要傻笑到什麽时候啊──」
Friday伸手毫不留情地从下巴往上顶,我听见牙齿咬合的声响,抚著差点被他打成「後斗」的下额,我才收起笑容皱眉。
「很痛耶……」
「我是看你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才好心帮你嘴巴闭上。」
「……」还真好心。
「……真的很痛吗?」
只要装可怜的话他还是有同情心的。
「……还好啦。」
「那句话让你从白天开心到现在,威力真大……让我都舍不得跟你讲实情了,哈倪──你要听吗?」
「不,我不要听。」这种幸福的感觉我还不想让它这麽快消失啊啊──
「可是我还是想讲耶。」
「那你干嘛问我……」
他笑得很诡谲,「我喜欢看你Say NO啊。」
「……你的喜好还真异於常人。」
「你不也是吗?」
「……」可恶──我竟然找不到话可以回他!
「小郁说要『建立一个家』其实是跟你一起买幢房子。」
「这我知道啊,他有说,还说下礼拜要去看房子呢。」
Friday不理会我,迳自续道,「他要买房子的原因──是因为公寓不能养狗,而我也不会让他在房间或阳台偷偷养,并不是你想的那些美好梦幻的理由喔,哈倪。」
「呜呜──为什麽你要告诉我这世界上没有圣诞老公公!」
「哈倪──乖,别哭嘛,有我安慰你啊。」
Friday趁机钻到我胸前磨来蹭去,露出他的马脚。
「你一定是早就算计好了……」我无奈地道。
「才没有呢,哈倪──说要买新家是小郁自己的主意喔,因为他的学生好像要给他一只大麦町。」
「啊……」听Friday这麽说我才想起小郁好像之前就有在说他学生家的狗生了。
「哈倪──认真一点嘛,我都快把你衣服脱光了耶。」
我抓住最後一道防线,急往後方彻离,「饶了我吧……明天是星期二,是上班日啊!」
Friday一把我拉跌回沙发,用一种很像软体生物在耳膜上爬的恶心语气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是过星期五啊──叫也是叫星期五呢──」
唉,我早说他完全没有时间概念。

A side
下礼拜期中考的范围我才说到一半,台下的学生们即发出类似象群的叫声,「啊呜──」、「哇呜哇──」,此起彼落地呼唤著同伴。
我是後来才知道我的学生们对我评论。
──看起来完全不像老师的老师,听说是个Gay,偶尔会突然开朗地跟大家聊天,但如果以为他的课很好过的话可会吃大亏!考题出得很难就算了,范围又多,而且意外地难说话,差零点五分他也不会让你过的。
Friday听了之後说他觉得很中肯,但是嘴边喃喃念著下次要去代课之类的话,不过我当然不可能请他代课。
友并听了则频频皱眉,跟我讨论起「到底要不要让差零点五分的学生及格。」的话题。
他说,「如果我是那个同学,我会感激老师一个礼拜,不过到了次考试的时候,我还是会因循苟且,心想著反正上次都能过了,这次应该不会那麽倒楣吧。所以,让不让他过,只是延後或提前学生讨厌老师的时间罢了。」
友并对於每一件事的评论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若问他对这件事有什麽看法,他不会告诉你答案是A或是B,他会说选了A或B的後果给你听。
我很喜欢跟他或听他讨论一件事,他说的话总是能像清楚的格线般,把事情分明的有条有理。
後来,我决定还是照著我既定的原则打成绩,倘若要加分,也是全班一起加分才公平。
我目送愁眉苦脸的学生们离开,心想著自己以前在期中考的时候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吗?
我想答案应该是不会,因为就算被当掉我也不会被骂,而考高分我也不会被褒奖。
我拿起桌上书及讲义,跟在最後一位离开的同学後面也要回研究室。
走在前头的同学却突然急转身,我後退了一步问道,「忘了拿什麽东西吗?」
「没有啊……老师。」
我记得她是常坐在中央偏左边位子的一个女同学,绑著长长的马尾,似乎很喜欢迪士尼卡通里的「奇奇与蒂蒂」,发饰与铅笔盒都是那两只松鼠的图案,我不只一次想跟她说,从我的研究室可以看到校园里的松鼠在树间嬉戏,比「奇奇与蒂蒂」还可爱呢。
「有什麽问题吗?」
「老师你不要太担心……其实我们班不是讨厌你,大家都知道你很认真备课、教书,只是……考题真的有点难啦,哈哈。」女同学灿烂地笑开,我这才发现他跟「奇奇与蒂蒂」一样有二颗可爱的门牙。
「这次的范围比起上次少了一百页喔。」
「我知道──我有发现!谢谢老师──!」
「……对了,为什麽你会觉得我在『担心』呢?」
「因为老师你刚刚在公布考试范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比我们这些要考试的学生们都还要苦闷啊!」

■■■
我走在回研究室的路上,不经意地抚著自己的脸,把她的话跟刚刚自己正在想的事情作连接,回想起来著实觉得想笑。
学生时代明明不会为了考试担心、发愁,现在当了老师却会因为学生们的考试皱眉。
不过──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当我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前方转角一个身影朝著我奔来,当我认出他熟悉的面孔时也同时露出微笑。
我记得他还有他的大麦町的名字,瑞礼跟DotDot。
「老师──太好了!刚好看到你!」瑞礼兴奋地把手机递至我眼前,「老师你看,May生了喔,六只超──可爱的小狗!」
May是DotDot的老婆,自从怀孕之後,瑞礼跟我,都非常期待能看到小狗,因为大麦町的幼犬是全白色的。
而手机画面里的照片比想像中更加可爱,六只初生的小狗蜷缩在一起,还没挣开眼的表情与脚底粉色的肉垫都惹人爱怜,不禁想伸手触摸。
「真的好可爱呢──May跟小狗狗们都状况都还好吗?」
「小狗们出生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我堂哥说它们很活泼,有时候抓都抓不住,May的话,休养之後也慢慢恢复体力,它现在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喂饱这些小毛头们,对了,老师,我是要来问你……有没有想要养狗呢?」
「养、养……狗吗……?」
「对呀,因为之前看你很喜欢跟DotDot玩……就想说问你想不想带一只回家养,现在刚好是小狗最可爱的时期唷。」
明知道Friday不喜欢家里有动物、明知道现在住的公寓不可以养狗、明知道我每天没有多馀的时间可以照顾狗……
但我还是犹豫了。
■■■
「养狗啊,可以啊。」
完全没预想到Friday会一口答应的我顿时发愣,迟了一会儿才开口。
「真的可以吗?」
「你那麽惊讶做什麽?」Friday笑道,「我从来就没有说不可以养猫养狗养鱼养大象啊。」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动物吗?」
「可是你喜欢啊。」
「唔……嗯。」
虽然Friday说可以养狗,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宽心,因为我们不但同住在一起,还一心同体,多少都会让动物们碰到他……
「小郁,你别担心这些,重要的是……这间小公寓可不能养狗唷。」
「……也是。」
明天还是回绝吧,虽然小狗们好可爱,如果养的话我一定要叫它小条纹……
「小郁郁──!」
「唔……嗯?」
「你真的不养的话我才会被你烦死呢。」
「……啊,对不起……可是如果要养的话,就得搬家了。」
「搬家有什麽不好?我正想换间大房子来住呢……而且,搬家的话也可以邀他一起啊,他总有些存款吧!搞不好可以合资买个独门独院的房子,到时候狗屋要盖多大都行呢。」
「……你是指邀友并一起住吗?」
「邀他一起住这种说法有点奇怪,一般来说是……」
「我知道了,是筑巢!」
「……要这麽说也没错啦,不过若是我的话会说──共组一个『家』。」
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家』这个字汇,那是因为我对『家』非常陌生。

A side
这天与友并一起吃午餐时,我打算跟友并提起这个提议。但在这之前发生了个小插曲,友并不小心被鸡块噎住,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只知道要拍他的背,把之後才想到的哈姆立克急救法忘得一乾二净,还好他最後把鸡块给咳了出来,否则我一定会後悔一辈子的。
虽然死亡是常态、是必然,可是现在的我已经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
待友并没事之後,我才说出这件事。
「买新家?」
「我想跟友并你一起建立一个家啊。」
如同Friday所说的,『你如果这样跟他讲的话他一定超震惊的,搞不好还会高兴到晕倒呢。』
他的表情惊讶异常,怔怔地盯著我看、拿桌上的叉子叉自己的手、觉得刺痛地皱眉、深呼吸、吐气、拿下眼镜、握住我的手。
「小郁,你是在向我求婚吗?」
「唔?不是啊,我是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买房子,我想……这应该是两件事情吧。」
「啊哈哈……」
友并把眼镜重新戴回,笑得开怀,「的确,是两件事没错,可是……小郁你想跟我一起住不是吗?」
「对啊,我想跟你一起住。」
「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
友并语带保留地露出灿烂的微笑,我疑惑地想开口问他时,他即转移话题道,「那房子看好了吗?」
「啊,我有上网找了一些,现在线上看房子还蛮方便的,还有三百六十度全景视野可以看呢。」
「那你已经有中意的房子了吗?」
「我挑了几家,想跟仲介约时间看房子……」
「我下礼拜有空,我们一起去看吧。」
「太好了!我现在真的有要筑巢的兴奋感呢,友并,你知道鸟为什麽要筑巢吗?」
友并很聪明,除了自己的医科专长外还知道很多事情,但每次我想跟他分享一些动物界的趣事时,不管他知不知道,他都会体贴温柔地听我说。
这次也一样,他喝了一口附餐饮料後道,「为什麽呢?」
「是因为要繁殖下一代,而且筑巢行为有助於刺激性生理活动,使体内的卵细胞迅速成熟并排出,让繁殖行为不至於中断……」我还没说完便发现他不太对劲,他用双手捂著口鼻,整张脸比公鸡的鸡冠还要红。
「友并你怎麽了?」
「……我、我流鼻血了。」

■■■
C side
这天是个风和日丽适合外出看房子的好日子,Friday说钱不是他赚的房子我们决定就好,所以我跟小郁约在他家楼下会合。
由於我们两人都没有交通工具,仲介公司的林先生便说要开车载我们们去看房子。
「您是夏教授?看起来好年轻啊──」
这个仲介公司的林先生真不会作生意,才刚开口就让我想换一家房屋仲介。
「林先生也很年轻啊。」
不懂客套的小郁当然是实话实说,林先生看起来就像个初出社会的毛头小子。
「他是我跟你说过要陪我看房子的朋友。」
若说两个男人要买房子的话,怎麽想都只有一种可能。怕对方有芥蒂,所以我事先已经跟小郁套好话了。
筑巢之路可是很辛苦的,所以筑好巢後的繁殖行为才会更加……
「倪先生,你好,敝姓林。」
林仲介走近我礼貌性地自我介绍,仔细一看他真的长得斯文又年轻,看来我能拿出来跟他抗衡的只有智商跟内在了!
已经上车的小郁探头唤我,「友并,你不进来吗?」
「我这就来了!」
■■■
「这幢透天房三层楼,有车库,虽然是市郊,不过从我们刚刚走的路过来也只要十五分钟……」
林先生刚进门就滔滔不绝地介绍,只不过我跟小郁都没专心听,我是先进各层楼的浴厕参观、小郁则是在室内待不到三分钟就往外跑,我猜他应该是去探勘附近的散步溜狗路线吧。
「哎,夏教授──倪先生?」
他一头雾水地左看右看,大概是不知道小郁往哪个方向跑去,所以只好上楼跟著我走进浴厕里。
走进浴厕後他仍尽职地介绍道,「这幢房子的浴室很大,还可以再加装浴缸呢。」
我边听著他的谗言边东摸摸西摸摸,最後蹲在浴室中间,拿出我的秘密武器。
开玩笑!选巢可是件人生大事,所以随身带著武器也是很合理的啊!如果有任何问题请找我的律师,喔,他姓段。
我替自己找了个解释後,即开始开始对著地板使用武器。
察觉身後的人正在探头看我在做什麽时,我出声道,「嗯嗯──这里真的不错啊,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点……」
「啊?」
我比著方才喷过试剂的地板,帮他上了一堂最基本的鉴识课。
「地板上微微发出蓝光,就是有反应喔──鲁米诺反应,又俗称血迹反应。」
林先生脸上倏地刷白,用颤抖的语气道,「你……你是?」
我早就想试试著说这句台词了──
「在下乃一介法医。」
小郁,快看呐,我难得这麽帅气耶──
啊……他不在。

C side
鉴识虽然不是我的专长,不过多少也会沾到一点边,用来骗……呃,测试「房屋仲介人员的可信度」还颇为受用。
林先生摇头、摇头再摇头,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这幢房子去年才刚盖好,屋主没进来住过,几乎可以算是全新的一幢房子,怎麽可能呢?」
「啧啧──」我起身摇指道,「没住过不代表不可能发生事情啊,小说电影里演过的把尸体埋进水泥墙里的事我就验过二次。」
二次都是白骨,其中一案还未侦破。
「可是……」林先生抚著下巴思考,「我应该没记错,你刚刚是在『地板』上验到血迹的不是吗?」
看来这小子还算诚实,没被我拐到,跟他买房子的信任度提升至八成。
「是啊,其实呢,鲁米诺反应也不是万能的,它仍有一些缺点会限制它的使用方法,例如──」我露齿一笑,「鲁米诺与排泄物反应,所发出的蓝光与和血反应发出的光是相同的。」
「所、所以……?!」
我拍拍他的肩,「我大概猜错了,这应该不是血吧,不过浴室里有血迹其实也是很合理的,所以鉴识科人员还会调查血迹的喷洒痕迹,『正常』残留的痕迹跟『非正常』残留的痕迹当然是不一样的……」
「呼──」林先生原本绷紧如绑死中国结般的神经像顿时被剪开似地松散,他一屁股坐在马桶盖上,「我真的被倪先生你吓死了,想说这里请申酉帮忙看过怎麽可能是凶宅呢……」
「啊?你也认识鉴识科人员或法医吗?」
「喔,他不是啦,该怎麽说呢……他是跟『那个』比较有缘份的人,」他比了个装鬼的姿势,还上吊白眼,「虽然他老是说他看不到,不过他总是知道哪里有发生过什麽事情,所以我们都会请他帮忙看房子。」
「所以他说这间房子没问题?」
「是啊,当然不只这间,我们今天要看的房子我都请他看过了,当然都没问题啊,倪法医先生。」
哇──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真是个认真有为的好青年!
■■■
「你们两个在聊什麽?怎麽那麽开心?」
因为跟林先生两人待在厕所里聊凶宅的事情太投入,我竟没注意到小郁已经从外面回来。
我急忙走出,很爱表演地露出捉奸在床的故作镇定貌,「小郁、郁,附近环境如何呢?」
他当然仍无视我的演技,认真地回答我的问题,「还不错呢──前面再走过去是国小喔。」
「经过国小再走几步就是河滨公园,」林先生补充道。
「哇,我刚刚没走到那麽远……」
「没关系,那我们直接上车看下一间,我会顺道开过去。」
越观察林先生越了解他其实是个很专业的仲介,他看到客户们对这间房子兴趣不大的时便会缩短看屋时间往下一幢,而且还会从客户的看屋过程发现客户最在乎的是哪一点。
他边开车边问道,「夏教授好像是喜欢附近有可以散步的地方的房子?」
「啊,是啊……因为搬新家之後我想养狗,如果没有地方可以散步的话,就糟了。」小郁苦笑道。
「那我了解了,所以我们之前谈的时候,您说最好是独幢、有庭院……这些应该……」
「啊……经你这麽一提,好像全都是为了狗狗……」
唔,这种痛觉,好像是哪里被刺中似的,难不成是阿基里斯腱!?我又不是阿基里斯,那里不应该是我的弱点啊……
「狗很可爱又很忠心,我也喜欢狗喔,可是啊……选房子是大事,而且夏教授你应该也会入住吧,所以还是要帮自己考量一下比较好喔,像是怎样的格局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家啊……」
「家啊……」小郁重复著他的句尾,表情忽然变得有点茫然,「如果是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怎样选一个适合的『家』……友并,你觉得呢?怎样房子才是『家』呢?」
选房子的话……基本上我不会选市郊。出门还要走十五分锺的路才能到便利商店实在太不文明了。另外,独幢的话无用空间真的太多,而且我又是个懒得打扫的人,没用到的地方还会生灰尘,所以我才会到现在都还住单房单厅的宿舍……还有厨房之於我的使用率趋近於零,只要有冰箱跟微波炉我就很满足了,如果可以把厨房变成书房就更完美了……
以上为三个月前的单身汉购屋方向,现在要我选房子的话,当然有极大的不同。
不过,最根本的还是对於「家」的定义……
我想,无论是他或是他,从来都没有体验过有一个「家」的感觉……
「家呢……不是『选』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家可以是最坚固的城堡,也可以是最脆弱的草屋,是最热闹的公寓,也是最冰冷的空屋,全都因为家的最主要组成──『人』,而有天壤之别。
我希望和你一起建造的家──是最温暖的归处。

A side
今天与友并跟著仲介林先生看了四幢房子,虽然离市区都有点远,但都是我理想中适合与狗同住的独幢楼房,附近有适合白天及晚上散步的道路,有二幢房附近都还有社区公园,附近的居民也有养狗,无论哪一幢我觉得都不错、适合居住。
林先生比较推荐第一间与第二间,他说因为第一间离学校比较近,以後如果有小孩,上下学接送比较方便,我本来想说「我应该是不可能有小孩,因为我是同性恋。」,但友并抢先我一步对林先生说,「哎呀,小林,你设想真周到!不过要有小孩可能还要等上一阵子呢──」
我听完友并才想到,他说的对,我们也不是不能没有小孩,只是真的要等上好一阵子,因为目前法律还尚未允许。
第二间的话,林先生则是说附近有间大卖场会在明年开幕,所以生活机能比较方便,友并似乎也比较喜欢第二间地直点头。
我们从早上一直看到下午,还最後一起吃晚饭後,林先生才载我们回家。
我邀友并上楼喝茶一起讨论房子的问题,不过他大概是太累了,摊在沙发上说他不想看到坪数或是价格之类的数字。
「总之呢──房子的事就都给你决定就好啦,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随和,在大学时还有个称号是『能在垃圾堆里生存的男人』!」
「在垃圾堆中生存?你跟蟑螂很像呢!」
「蟑螂啊……啊哈哈──是啊……总之的总之,老人家都说听老婆的话才会大富大贵。」
「老……婆?」
「嗯……应该说是『老公』。」
友并直直地看著我,我这才意识到他是指我自己,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热热的,连说话的速度都加快了些。
「那,那我先选,选好之後再跟你讨论。」
「好──老公大人。」
他的回答让我莞尔,如果他叫我「老公」的话,那我要叫他什麽呢?
同样叫老公的话似乎分不清谁是谁,「哈倪」又是Friday的专利,他曾说过,「就算是小郁也不能跟学我叫他『哈倪』喔。」,Friday总是处处替我设想,很少坚持过什麽事,这是他唯一开口说过「不许」我做的事。
我想,还是叫你友并吧,这是我最熟悉也最习惯的名字。
■■■
「夏教授──你在看房子啊?我可以坐这边吗?」
这天我拿著笔电在学校的餐厅里边吃早餐边看房屋,听见声音才发现锺教授站在我旁边,他跟我一样都是今年的新进教师,因为我们彼此对对方的研究领域都很有兴趣,所以常聊天及讨论。
「当然可以啊,请坐。」
「谢谢──你吃鲔鱼三明治啊……那我来个总汇好了。」
锺教授点完餐後,便侧过头来看我的萤幕画面,「你要买独幢的?」
「对啊,因为我想养狗。」
他睨了我一眼,失笑道,「因为想养狗,所以才买房子?这种理由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为什麽大家都这麽说呢?因为公寓不能养狗,所以买大房子,我觉得非常合理啊。」
「夏教授你考量的要点跟我们比较不同啊,对了,这样房贷要不少钱吧……」
「嗯……不过我们二人算过,应该负担得起。」
锺老师瞠目结舌惊恐地看著我,「二、二人……你该不会是说……」
「我应该跟你提过他吧?我的男……」
「停停停,」锺教授意示我噤口,并降低音量道,「夏教授,这种事……你就别在校内提起。」
我不明就里地回问道,「为什麽?」
「你不是从这间学校毕业的吗?这间老大学其实没那麽开放的……」锺教授又再度刻意压低声音道,「听说你上次公开对学生说这件事,其实系上有不少老师都说不能再让你待在这间学校,後来好像是系主任把这件事压下来……不过他八成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在系主任选举里多一张票吧……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
我低头缄默,学生时代曾有过的被排挤感又再度重现。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都有自己独有的特色,为什麽要因为某些人的斑点太过突出而要他们被迫划线站在另一边呢?
我这才想起友并在我邀他看房子时,他说,「说是我们二个人要买的话,他介绍给我们的房子一定不多,所以就说我是陪你看房子的朋友就行了!」
当时我还没会意过来,现在我才知道友并是怕我们被划线隔离。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连锺教授什麽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续了杯咖啡,想继续看房,让心情缓和。
而下一页出现的楼房照片却让我的情绪溃堤,泣不成声。
对於那里发生的事情,我就像透过描图纸窥看般模糊。
我唯一清楚的是──那幢房子我曾经称它为「家」。

A side
在这个学期我有一门通识课叫「动物行为」,与系上的必修、选修课相比,这堂课我希望能以比较轻松、活泼的方式跟学生们分享动物们的事情,所以常常看影片或是校外参访,不过照我的惯例,期末考试仍占课堂的百分之三十。
「老师,你考试题目不要出太难啦──我们都很认真上课喔!」
跟昨天的必修课一样,学生在我公布期考范围时发出哀鸣声,其中一位同学挺身站出发言。
「为什麽你会觉得我的题目会出很难呢?期中是交报告,你们应该还没考过试啊。」
「呃……听生科系的朋友讲的嘛,他有修你的必修……」
我会心一笑「原来如此,我也觉得大家都很认真,即使这只是一门通识……」
「对啊对啊──我们出席率超高的喔!所以老师……」
「如果有人没有通过的话,我会再举行补考的。」
原以为加上这一条算得上「释出善意」,结果台下的学生却比同等数量呱呱叫的鸭子还要吵闹了。
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出难题刁难学生,但总是被学生们抱怨出的题目太难,所以这次通识课的题目让我著实伤透脑筋,连想出题「送分题」都让我想了一整个下午。
晚上跟友并吃饭时也在讨论这个话题。
「送分题?很简单啊,你就出『请写出这堂课的心得,三百字以上。』或是『这堂课的老师名字叫什麽?』,再不然出脑筋急转弯也可以啊,我最近玩的解谜游戏里有蛮多题目的……啊,不过那就不叫送分题了,哈哈!」
「写心得或老师名字啊……可是我以前最不会写的就是读书心得了,也很不会记人名所以……」求学时代每次写周记的时间都会比写参考书还要多,还曾因为不知道要写什麽而失眠。
「己所不欲,不施於人啊……」
「嗯,所以我不想出那种题目……所以出『送分题』真的好难……其它试题倒是一下子就出好了。」
友并抱胸努力替我思考著,然後推了推眼镜问道,「那……小郁,你最近有没有什麽烦恼呢?」
「烦恼?为什麽这麽问呢?」
他露齿微笑,这是他想出解决办法时的特有笑容,「我记得以前我修过一门通识,有个题目是『请分享学校附近的美食。』,看到这题大家都一头雾水,不过倒是写得很顺,还有人写到背面不够写咧,後来才知道原来那个老师每次都不知道午餐要吃什麽,所以就把自己的烦恼当成考题出啦!出这种考题是有点奇怪啦,不过送分题嘛,有人写『附近没有人吃的食物。』老师也给分喔!」
「这样……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啦──只是一题『送分题』啊,而且你不是说这只占五分?出送分题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啊!」
「嗯!」
他的提议给了我出题的灵感,我随即在电脑上打下题目。
这个题目是我的好奇,也是我的烦恼。
■■■
「老师,考卷都收好了,有二个人没来考。」
助教监考完把考卷整理好送至我的办公室,我向她道了谢便迫不及待地想要阅卷,但我的助教仍站在原地,好像有话想说。
「还有什麽事吗?」
助教像是鼓起勇气般开口,「嗯……老师,不好意思,我看了考题,关於最後一题……」
「喔,那是送分题,不好意思,让我公器私用一下吧。」我眯眼道,「别告诉其它老师喔。」
「老师,我不会告诉其它老师的啦,只是觉得题目很有趣,我也想回答看看呢。」
既然她也想回答,我便愉快地开口问道,「请说出你在心中,关於『家』的定义。」
助教闭著眼,缓缓道,「一个家,并非一定要有爸爸、妈妈、小孩,我的家只有妈妈与我,但这个家对我来说是完整的,在家里我可以欢笑也可以流泪,它包容我的一切,这就是我的家……」
助教睁开眼,呼了一口气道,「老师,不好意思,那我先……」
我诚心地对她说,「听你的形容,我可以感受到那真的是一个完整的家。」
她笑开地说,「嗯!所以我现在要回家了!」
送走助教後,我开始批改考卷,关於最後一题,学生们几乎都有作答,而且人人答案都不同。
『我家比较奇怪,没有中生代(就是老爸老妈),只有老幼残兵,爷爷和奶奶还有二个弟妹,但爷爷还壮得跟头牛一样,奶奶也有每天杆面皮练出来的臂力(我家是卖牛肉面的),哎……写一写突然好想回老家吃牛肉面喔,所以老师你不可以当掉我喔Q_Q我寒假想回家帮忙卖牛肉面──』
『我家在T市民生南路32号。』
『家──可以自由自在抠脚皮、挖鼻孔的地方。』
『我希望我以後的家在白宫。』
『如果说家是可以得到温暖的地方的话,我会说我家在宿舍,我的好姐妹就是我的家人。』
『老师为什麽你会出这个题目呢?是不是你家怎麽了?如果有什麽事的话千万不要想不开喔──欢迎打我的手机聊天打屁!XXXX-XXXXXX。』
『I’m on my way
I’m on my way
Home sweet home
Tonight, tonight
I’m on my way
I’m on my way
Home sweet home』
我花了二小时才把试卷批改完毕,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在我心中「家」的具体形象,但在看大家的「家」时,渐渐可以感受到──能有一个家,是很棒的事。
■■■
续杯的咖啡连一口都还没喝就凉了,脸上的眼泪也在不知不觉时乾了。
我再看一眼网页里那幢房子的照片,它在我眼中变得不熟悉、不具意义。
只是一幢普通、屋龄三十的旧房子,我不会再称它为「我的家」。
──因为我已经有新的家了。
我迫不及待地关上笔电,付了餐钱,匆匆地跑到那幢楼房,我什麽都没想地快跑上楼,我连他今天是不是加班都不清楚,连自己有备份钥匙都忘记地按下电铃。
不一会儿,他缓缓地打开大门,看见我有点惊讶,在我上前抱住他的时候又惊讶万分。
「……小郁?」
「你说……家是用做出来的,但我还是不知道制作方法……但是,我现在知道……」
我仰起头对著他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开心的时候会想跟你分享,悲伤时会想待在你的身边,只要跟你在一起住什麽房子都没有关系,不住一起也可以,只要可以看到你、知道你的消息……
温柔、温暖、包容、强壮、舒适、有趣、快乐……
──你就是我的家。

C side
一早醒来就看见自己家里只剩张床,其它空无一物是什感觉?
A.被闯空门,遭小偷了。
那他们还搬得真乾净,不愧是Pro级的小偷……
连冰箱、沙发、书柜後面的垃圾都搬走,灰尘也用扫把扫过咧!不知道马桶有没有帮我刷过……
B.昨晚回家的时候上错床。
嗯──这可能性要高多了,昨天几乎工作十二个小时(不含通车时间),大概是三、四点回到家,开门就往床上一躺到现在……
不过我这层楼都住满了,没空房,真的上错床的话旁边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啊!
C.我还在做梦。
嗯,这应该是正确解答。
我搔搔乱发,走回只剩一张床的卧室,且床单跟棉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呢!昨晚我最後的感觉就是摸到软棉棉的床铺啊──
所以,这梦就是所谓的奇幻写实吗……但我也不介意睡的是什麽床啦,我连站著都可以睡著呢!
拥有自豪睡功的我正想爬回床上睡觉时,门口一阵攻击力9999的河东狮吼打赢了我的睡虫。
「哈──倪──!你不是起来了吗?怎麽还想爬回去睡啊!」
对方凶狠的表情比现实的他还要可怕,我再度确定我是在做梦。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一定是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哈倪──你给我醒一醒啊!」
Friday朝我耳垂一拧,竟有些痛觉,难不成这不是梦吗?
「God!你家都被搬空了你还可以继续睡?」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以为我刚刚收棉被跟床垫的时候你已经醒了。」
「原来就是你把我的被子跟床垫偷走了啊……」
「谁要偷那种东西啊,不管怎麽洗都有消毒水的味道!」
关於消毒水的味道,我想应该是我每次回家都直接睡死在床上的关系……
Friday摊手续道,「所以我全丢了,新家会买新的。」
「什麽──!?没有那条被子我睡不著啦!」
「你以为你是史努比里面的奈勒斯(Linus)啊。」
「其实我比较喜欢糊涂塌客(Woodstock)。」我认真地回道。
「谁管你喜欢哪只小黄鸟啊,快起床漱洗,我留了套你的外出服在浴室。」
Friday急忙把我推进浴室,我边刷牙边问道,「那我家其它东西呢?」
「可以用的都搬过去了,不能用的就丢罗。」
「搬去哪?」
他不耐烦地回道,「新家啊,你快一点啊,搬家公司的车还在下面等我们呢。」
「……你效率未免也太快了吧。」男人是最忌讳快的你不知道吗!
我记得我跟小郁是上礼拜签好约,装潢也才刚完工,钱都还没付今天就要搬进去啦?!
Friday神秘地笑道,「当然要快啊,要赶上星期五嘛。」
我把上衣一套,匆匆走出浴室,「赶上星期五?星期五的黄历上写著『不宜入厝』吗?」
「是因为这礼拜五我休假。」
「……你不是每天都过星期五还每天都休假吗……」有时候候还强迫我一起跟他过星期五!
Friday勾著我的手,黏腻地道,「哎──亲爱的哈倪,你是在装傻还是真的笨啊?」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
也许是──近乡情怯?
■■■
也许是因为Friday把我的东西丢了一半的关系,所以搬家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麻烦。
我们只在整理书籍上花了一番功夫,书房有一面书墙是我的书,另一面是小郁的书,放在小角落的独立书架上的则是Friday唯一会看的书──帅哥写真集……之类的。
我们有三间卧房,我一间、小郁跟Friday各一间,因为我的上班时间不定,Friday则是生活习惯不定,怕吵到规规矩矩七点要起床的小郁,所以我们分房睡,每一间都有双人床,而且风格各异,Friday说这样挺好的,像在汽车旅馆一样,还可以选房间,我则对此不发表意见。
小郁把养父母家里给他的中古车开来上下班,我没有驾照,所以会跟他一起上班,下班时间不定的我则坐捷运转公车回家。
在还没完全适应新家及新的上下班表时,星期五已经到了。
难得今天我准时下班,打电话给小郁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餐时,他说家里有准备晚饭,叫我回家吃。
──唔唔,这种感觉就是平凡的幸福吗!
打开门就有穿著围裙的小郁迎接,甜甜地笑著说,『友并,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呢?还是──』
「汪汪──」
哎,现实总跟理想相去甚远,打开门来迎接我的不是小郁,是另一个还没介绍到的新家人。
「哎唷,才认识没几天你会不会太热情啦!」
随著我们搬家一起入住的大麦町狗小条纹前肢趴在我身上兴奋地摇尾,在外头跟它玩了十分钟它还不让我进家门,要是以後谁跟我说「听说大麦町的活动力很强!」,我一定会凶狠地回他,「我亲身体验过了。」。
拖著被狗玩弄(?)的疲惫身体,我总算回到家了,甫踏进家门便闻到美味食物的味道,原以为今天晚餐是小郁买的外食,可是走近餐桌却发现上头摆放的是热腾腾的饭菜,有貌似七分熟的牛排、生菜沙拉及小郁刚端出来的浓汤。
他用如天使般纯真无邪的微笑迎接我,「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喔,其实我可以早十分钟回来的。」
「小条纹正值好动期嘛,我们下午散步了快二个小时,」小郁把浓汤放在桌上,还帮我挂好外套,拉开椅子叫我就坐。
他坐在我对面,「来吃饭吧。」
神啊──我这麽幸福真的可以吗?
「我不知道你会做菜呢,小郁。」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开动,在我放一块肉进嘴巴里时,小郁才回道,「这不是我做的啊,我不会煮饭。」
「那……」我指著嘴里的那块肉道,「……这是?」
「是Friday做的喔,他很会做菜喔。」
骗人──我从来不知道他会煮饭,他的脸看起来就不像会做菜啊!而且他每次都泡泡面给我当宵夜慢性谋杀亲夫耶!
「浓汤很好喝喔!」
听小郁这麽说,我低头喝了一口,「真的很好喝……」
■■■
吃完Friday大厨准备的美味晚餐,我跟小郁一同收拾善後、吃水果,因为电视还未接上有线频道,我便问小郁要不要出去租片回家看。
小郁面有难色地回道,「唔……可是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
「喔?什麽事?整理还没摆放整齐的东西吗?」
他摇摇头。
「唔……带小条纹散步?」
「下午散过了。」
喔对,还走了快两个小时,而且刚刚探头往窗外一看,它躺在狗窝中正在准备睡觉似的。
想不到别种可能的我,自然地往另一种方向想去……但马上就自我否决掉这个想法。
不、不可能,之前我费尽心思地明示暗示都未果,而且今天又是星期五,是Friday的日子!
对了,那家伙呢?怎麽都没看到他?
小郁像是会读心术般,回答了我的问题,「……Friday说他今天休假。」
所以……我可以?!
不不,还是不可能啊!就算Friday放假也不代表小郁有这个意思……
「有并,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筑巢行为有助於刺激性生理活动吗……」
小郁实践自己的话,边说边移近我俩的距离,手心的温热贴上我的脸颊,他红扑扑的小脸在我面前轻喘著,我甚至还感受得到他的鼻息。
「不可能不可能,小郁你不可能……想跟我有……?」
「我想跟你进行性行为啊。」
我听得到耳边响起中奖的背景音乐,脑海中甚至还有一排女郎跑出来跳康康舞,後面排成BINGO的萤光灯闪烁,最後还来几发烟火陪衬。
但是,人在幸福满溢的时候,总是会先往坏处想,就像在路上捡到头奖的乐透发票也会认为那是诈骗集团的新手法一样……
我像个白痴一样把小郁推开,碎碎念道,「你……你是认真的吗?这是Friday叫你说的吧!今天是愚人节还是圣诞节?摄影机在哪?」
「友并,是我自己想要的,Friday也支持我这麽做喔。」
「……那小郁……你可以吻我吗?」
──这是最快的验证方法。
小郁害羞地颔首,先用额头靠著我的脸,超近距离地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微斜著头,吻下。
他并未如我预想般深入舌头变成法式热吻,而是像小鸟轻啄般逗弄我嘴唇,我张开眼,还是他。
「小郁……」
他嗔笑道,「我什麽都不会,你要教我喔,友并。」
从他口中说出的这句话对我来说真是太邪恶了。
进房,关灯,我们在大床上拥抱著,进行筑巢行为的最後一个阶段。
--
後记-
辅导级到此写完! (其它就是未公开实体书限定的番外了XD)
思考许久(?)之後,觉得这两个真的不适合用第一人称写...
(某人一定会碎碎念,某人大概会无法形容自身状况...)
所以会有个 X side 补完

二心三意 - 番外 Home,Sweet Home X side

X side
「经科学研究发现,不只有大脑有记忆,肌肉也是有记忆的。简单地比喻,就像专业的运动员每天接受训练,肌肉会慢慢记住这种状态,所以之後再行运动时,很多动作都不会经由大脑下达指令再行动,而是透过肌肉记忆在『惯性』下完成的。」
「喔──原来是这样,所以学过脚踏车就不会忘记也是这个道理吧?」
「我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但有这种可能。」
「可是友并……我不懂为什麽你现在要跟我说明这件事,这跟我们接下来的性行为有关系吗?」
已经全身赤裸地躺在大床上的小郁转头张著无辜的大眼望著他。
除了眼镜没拿掉外,同样全身赤裸躺在他身旁的友并也侧头回看著他。
「……嗯,这是个好问题,可能有关系也可能没关系。」他认真地回答道。
「喔──这问题真的好深奥喔。」
「是啊……呃……」他畏畏缩缩地踌躇,过了一会儿,才嚅嗫地说「所以……你的身体有任何『肌肉记忆』吗?」
枕边人随即摇摇头,「好像没有耶……」
「这样啊……」他露出失望中带点兴奋的奇妙表情。
「友并。」
「什麽事?」
「我好冷喔。」
「因为我们都脱光光了嘛──哈哈,」
他乾笑了几声後,暗室里的空气沈默、结冻,他这时才自觉应该有所行动。
壮了胆倏地压上身旁的人,双手撑在他身旁道,「……对不起,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我……我……我们开始吧?」
身下的人虽然是初体验,但仍不自觉地伸手勾住他的肩颈,膝盖微弯顶著对方的重要部位。
他这才知道--肌肉真的有记忆功能。
■■■
一切还是由亲吻开始。
从方才浅尝即止、小鸟轻啄般的吻,到让人快喘不过气、激情交缠的深吻,进步神速全归功於「肌肉记忆」。
两人皮肤上潮红的范围往下延伸,当他沿著锁骨的形状一路吻下,趁势再往下行动,轻轻含住粉色的乳首来回舔弄时,头上却传来清脆的笑声。
「小郁你……会痒?」
「不会啊。」
他蹙眉扁嘴道,「那为什麽笑得这麽开心?」
不知道这样很伤对方男性自尊的他率直地道,「友并,我现在才知道为什麽人类是少数可以面对面性交的动物。」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为了不让对方尴尬,他仍体贴地回话,「呃……这麽说也对耶,其它动物好像都是……那是为什麽呢?」
他满足又幸福地微笑,「刚刚看见你这麽珍惜我的身体,我心里就种幸福的感觉涌现,原来……做爱的时候能看见对方的脸,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闻言紧抱著他,在他胸口钻来蹭去,这下真的把他给逗痒了。
「呵呵──会痒耶──友并。」
「我觉得我也好幸福……」
「可是我还没做让你更幸福的事耶。」
他猛地抬头,「……小郁你,被Friday带坏了吗?」
「唔……他只说这种至高幸福的事不能言传,要自己去体会……」
「……果然被带坏了……虽然我也是……」
「友并你说什麽?」
「没、没事,呃……我可以继续吗?」
粉红的脸微颔首许可後,他再吻上对方微挺的乳尖,舌头在上面灵活地转弄著,听见上头这次总算传来微弱的呻吟声,他才松了一口气似地继续。
轻轻地握住对方大腿间的性器上下来回揉弄,让身下人的声音渐大,一度害臊地轻咬著自己的手指,用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望著情人。
他无邪却矛盾地诱人的姿态在他面展露无遗。
「小郁……我……」
他的一贯的理性快无法克制自己想马上、立即刺入他身体的冲动。
「我真的什麽都不会噢……友并……」
是啊,虽然是同一个身体,但这算是他的第一次啊……你不可以当野兽,你是可以面对面性交的人类啊!
他在心里反覆告诫自己,缓和性冲动後,他绅士地道,「你放心,我会慢慢来的……」
「可是……我想要你快一点耶,因为你刚刚那样弄……很舒服……」
「……」

由於Friday是这幢新房子的室内摆设总监兼采购大臣,所以三间卧室都选购最舒适的大床,摆设在最适当的位子,并在垂手可得地方贴心地放上保险套与润滑液。
拉开新买的床头柜即看到摆放整齐,且不知为何还用粉紫色缎带系著的保险套与润滑液套组,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真的把家里当成汽车旅馆布置啊……还好装潢的时候我有来监工才没让那可怕的天花板镜装上去!
在挤了些润滑液在手上,他动作轻缓地涂抹在对方仍紧闭的穴孔上,在此之前还不忘在他腰部垫了枕头,这些体贴的举动可都归功於之前的多次「训练」。
食指趁缝微开便灵活地钻入,他当然没放过那一瞬间对方的表情,惹人怜爱地身体紧靠拢,双手紧拉著他另一只手不放。
「小郁,我刚刚说过……」
「我不会痛……只是这种感觉……好奇怪,很难形容,比刚刚射出的时候还……」
见对方的腰部骚动难耐地摇摆,他又进入了一指。
「唔嗯──」
传入耳中的轻喘让他更加卖力拓开、探入洞口,已经容纳三指後,他徐徐退出,身下的人的眼神迷离,像在看他,又像沈浸在感觉中。
他自己替硬得发烫湿润的性器戴上保险套,抵在入口时,他的情人全身一阵颤栗紧绷。
为使他放松些,他弯下身再度吸吮他的唇瓣,绵绵软软的触感让人流涟忘返,吻过一回,他才让性器再前进一寸。
「唔啊……嗯……」
身下的异物感让他不停地喘息吐气,可是对进入者来说,里头的湿热紧缩实在太邪惑人,他一寸一寸地前进,直至全数没入後,他才发现自己的背被抓红了。
当他想问他是不是太痛时,放在他体内性器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缩紧而兴奋,他抱著他竟横冲直撞了起来。
又进又出、又进又出,原始的欲望支配著他们两人,耳边的靡靡之音越来越遥远,遥远得不像是他们发出的,如电流通过般的快感布满全身,飘飘然……
直到释放而出後的一阵粗喘才让他们顿时从混沌中渐渐清醒。
他不知道该怎麽解释这种感觉,他曾为了这件事有很深的罪恶感,但实际上做了却又驰骋於快感之上,而现在他以为他会再度涌出罪恶感,但只体认到他是如此地深爱对方这件事。
他们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这是个无解的谜。
但无论如何──
他就著仍在他体内的姿态亲吻他。
甫离开他的唇,他即深情地道,「I love you……」
然而,被深情告白的对方却没露出感动的表情,还轻笑道,「我上次才在跟Friday讨论这个问题呢。」
「……什麽问题?」
「你会对我说,『我喜欢你──』,也会对Friday说,『我很感谢你。』,但你从来不会对我们说,『我爱你。』,都说英文的『I love you』,Friday他本来说你是想学电影明星装深情,可是我觉得你并不用装,我也知道你爱我,我猜说是你会害羞,可是Friday说你才不知道害羞两个字怎麽写呢!」
「……」
「後来我们总算想出我们都认同的答案了……」
他不觉得他们会猜出正解地搭腔道,「喔?是──什麽呢?」
「因为啊……英文里的『You』,可以当复数使用啊,因为友并你很温柔,所以都对我们说I love you……」
他压根儿没想过他们会知道正确解答,顿时呆然无法言语,连他亲吻他的脸颊对他说「晚安。」都没有反应,直到……
「哈倪──看来你今天体力颇佳嘛。」
换了个人格也换了个性与性爱方式,他挺身坐起,双脚紧扣著他的腰,自己也上下摇摆地挑逗著他仍在自己体内的……
「耶──!?你、你不是休假吗!」
他在他耳边甜腻地道,「哈倪──我是星期五休假,现在已经星期六了喔。」
他望向床铺旁的电子钟,十二点零三分。
「……你还真准时……」
「都是为了哈倪你嘛,这样场子才不会冷掉啊。」
什麽场子!?洗三温暖的场子吗!?
他摇摇头,「我腰好痛,我要睡了……」
「哈倪你还硬著呢──」
「那是你的错觉。」
「……反正你没感觉嘛,那我夹断它也无所谓罗。」他著眯眼,缩了一下肌肉。
下身传来不知是快感还是痛觉,他只能开口求道,「……呜!手下留情啊,大侠。」
「你还没对我说那句话呢──说了就饶你一马。」
「唉……爱老虎油。」
「我要听标准的。」又夹了一下。
他将他轻轻推倒後才道,「I love you……」
--
後记-
结果这两个还比较会碎碎念.....然後某F出来收尾(误)
其实这篇是在虐待老倪的吧!(真相)

二心三意 - 番外 情话ABC

A
「生活在不同地区的动物因环境不同而有不同的交配方式。从而导致阴茎大小也不同……

「小郁……」
「通常生活在寒冷地带的雄性动物拥有较大的阴茎是为了能确保把雄性的精子送得离雌性
的卵子近一些,以利繁殖……」
「小郁……」
「啊!友并,你不喜欢这个话题吗?」
「呃……也不是不喜欢啦,只是……我们……可以待会再聊这个话题吗?」
「啊!对不起,因为看到你勃起了,所以我就想到阴茎长度的问题……」
「……」
「虽然我知道人类阴茎的长度对性行为的顺利与否毫无关联,再者,我们又都是男性,也
无法繁殖下一代……可是……」
「可是……?」
「为什麽你的特别长呢?」
「……」
「比我的还长呢,勃起的时候也是。」
「……会变那麽长都是因为你啊……」
「原来如此……是为了满足我吗?真的很舒服噢……谢谢友并为了我变这麽长!」
「呃……不客气(?)……」
「可是……虽然我觉得很舒服,但Friday却说……」
「他又说了什麽啊……」
「他说,『就算再怎麽长,不会动的话一点用都没有!』」
「……」
「啊……变短了。」
B
「哈倪你看啦──奥兰多好帅超帅──!如果能跟他约会一天的话,把你甩了我也愿意噢
。」
「你啊……唉,世人眼中的帅哥跟美女其实只是比例问题啊──」
「你赢不过他就老实承认嘛,狡辩也不能证明什麽、你也不会变得跟他一样帅啊。」
「我不是狡辩!这是有根据的喔,是归纳世上所有的帅哥跟美女之後做出的结论。因为帅
哥跟美女五官的比例符合美学中的比例,大家看了顺眼便觉得有这种脸型比例的人是帅哥
跟美女了。」
「……你啊,什麽事都用理性思考不觉得很无趣吗?」
「很有趣啊,像我可以研究奥兰多五官的比例跟我的有什麽不同……」
「……」
「不过啊,我虽然是用『理性』思考,但我做任何决定却都很『感性』喔──」
「看不出来。」
「Friday你之前不是吵著要买一样东西……」
「噢对!哈倪买钻戒给我啦──买给我买给我──不管,人家就是要嘛,就算花你六个月
月薪也要买给我啦──」
「唔……好啦,我买给你。」
「要买三只喔。」
「好好……」
C.
──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尸体?
「这个问题很奇怪,所谓『尸体』呢,是一种状态,心脏还在跳动时,我们称之为『活体
』;心脏停止时,我们称之为『尸体』,所以这个问题就等同於问『你喜欢闹钟响著的时
候,还是不响的时候?』一样逻辑不通啊,正确的问法应该是『你喜不喜欢闹钟?』。」
──那,你喜不喜欢小郁?
「是的,我喜欢他。」
──Friday呢?
「这个问题虽短,但却很难回答……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就像是有人问你喜不喜欢星期
五,你当然喜欢,可是因为你隔天还必须工作,所以无法率直地回答这个问题……总之我
绝对不是在逃避问题。」
──你的大学室友呢?
「我大学七年换过不少室友呢,有会打呼的、会梦游起来打太极拳的、会带女朋友进来的
、会在宿舍内开赌场的、会无视我的存在的……我好像又开始逃避问题了。」
──你到底喜欢谁?
「这……还需要再说明吗?」
「哈倪──」
「友并。
「I love you。」

[ 本帖最后由 lincut 于 2009-1-5 20: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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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下来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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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心三意 - 番外 既往不咎

C side
中午到T大母校与小郁一起吃午餐,他用完餐後先去上课,我则慢条斯理地把水果吃完,等到餐厅里的学生们都走了,才在打扫大婶凶狠的目光下步出餐厅。
凸出的小腹减缓步行速度也降低思考力,昏沈欲睡的我摇摇晃晃地,竟走到与校门口反方向的图书馆前。
图书馆大门口盛开著豔丽的山茶花,一对对学生情侣坐在图书馆前小花园嬉笑谈天,不禁让人觉得春天真的到了……
老实说一年四季之中我最喜欢春天,绝对不是因为它是「万物求偶交配室外天体营轰趴派对」的季节,
而是在春天我的工作量会比较少一点……-
午休时间已经延长到有罪恶感的我想转身走向大门口的方向时,图书馆大门走出一个比我还不适合在春天出现的男人。
他身著黑色长大衣,排钮从上到下一个个整齐扣好,右手紧握公事包贴紧大腿,走路遵照固定节奏,脸上的银框眼镜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如万年死结打不开的眉头。
可能是山茶花的花粉卡在我的鼻孔里产生了化学变化,
可能是他眉心的纹路有点怪,可能是我真的很想翘班,
可能是今年的春天太过美好了……
我笔直地走向他,
举起手打招呼。
「嗨──我的老同学、好室友,
要不要一起去喝下午茶?」
■■■
「下午茶不行,晚餐可以。」
虽然是我先开口邀请,我连百分之一的把握也没有,所以面对对方的回话我只能呆登登地点头。
「六点,在学校大门口右边的那家店。」
「……好。」学校大门口右边的那家快炒店是我学生时代最爱吃的……
抛下时间跟地点後,我的搭讪(?)对象又拖著同节奏的脚步离去,我则带著後遗症回去上班,
幸好下午也没有工作,否则验错造成纠纷可就糟了。
但是另一件更糟的事却发生了。
一直到五点半时我才想起要打电话回去告知今天不会回家吃饭,而且今天是星期五……
我战战兢兢拨了电话,话筒马上被接起,传来的却是不曾出现在我们家的重金属摇滚乐,
耳膜就像是被拿来当爵士鼓打一样疼痛,不一会儿就听见Friday大叫的声音。
『小声一点啦!我要跟我们家哈倪说话啦!』
摇滚乐声渐小,Friday接著道,『哈倪──他们说开Party就是要放音乐,
我会叫他们小声一点的,
你打电话回来有什麽事?』
听到Party这个字我才从脑中挖掘到上礼拜的记忆,
Friday似乎说过这礼拜五要请朋友来家里玩,要开Party……
在美国出生(?)且待过一段不短时间的他很喜欢Party啊、聚会这种东西,
所以我们家也不是第一次开Party,而每次我的工作就是站在一旁当服务生,还被Friday的朋友说过,『这服务生好专业,你家东西放哪里都知道耶!』,
真感谢你的夸奖啊。
不过这Party正好救了我一命,Friday语调听起来似乎玩得很开心,应该会原谅我不会回家吃晚餐还这麽晚说吧!
「Friday,
我今天不回家吃晚餐喔。」
『什麽?我听不太清楚──』
音乐似乎又被调大了音量,我只好重覆大声道,「我说我今天不回家吃晚餐──」
『喔──哈倪你要加班喔──?』
「我是说我不回家吃晚餐──我要跟大学同学吃饭──」
『我知道啦──哈倪你加班很辛苦,虽然没赚多少钱回来,不过──回家後我会好好安慰你的!』
「……」到底是电话线的问题还是我的耳朵有问题!?
『先这样罗,Filo叫我过去了,
拜拜──』
「喂Fri……」
『嘟──嘟──』
──难怪有人说产生家庭问题的主因都是沟通不良。
■■■
明明是准时走到店内,老同学却像是百年前就立店里的石像般一动也不动地看报。
我不自觉地扯了下嘴角,他没变。
「同学,
要什麽?」大婶声音也没变,叫我的称谓也是。
「火腿蛋炒饭。」
我走到他身旁把凳子拉近坐下,努力装熟道,
「等很久了吗?」
以秒计酬的段律师转头,语调平淡,「上个行程提早结束。」
「这样啊……」早在多年前就习惯这种对话的我自然地接话,「最近还好吧?市长选举又要到了,
一定很忙吧?不过你今天会答应我的邀约还真是吓到我了,明明连住同间房的时候都不太理人,连在法院里重逢的时候也一副把我忘记的模样,依我对你的了解呢,你一定是有事情想跟我『交易』才会答应跟我吃饭的吧?」
「是的。」他直接了当地回答。
我只有在少数情况下想把我那比脑筋动的快的嘴巴缝起来,例如现在。
得到正确答案的我只能苦哈哈地说,「那……可以等吃完饭再说正事吗?」
C side
老板娘端来我与老同学的炒饭,份量比起当年是有减无增,堆在尖塔顶端的米粒显得非常骄傲,我们默默地吃著晚餐,就跟十年前一样背对著背,彷佛房间里没有另一个人似地吃晚餐。
速度较快的我已经扫光一盘炒饭拿起附餐红茶饮用时,眼角馀光一瞥,竟发现他正在挑炒饭里的葱!
我把差点如喷泉般涌出的红茶挡在水坝前勉强吞入,结果造成水库堵塞,
差点泄漏地咳个不停。
「咳咳、咳咳……」
他皱眉道,
「你怎麽了?」
我挤出个微笑摇摇手,「咳、咳咳,没、没事……」
以前总是与他背对背吃饭,当然不会知道他有挑葱这个小毛病。可惜的是,我已经过了会因为一个新发现兴奋得睡不著的年纪了。
我带著笑意看他把葱挑完吃完炒饭,他倏地回头对我说话。
「我不是每餐都这样的。」
「耶?」
难不成是只在我面前时才……倪友并,七年还没到啊!
他用有著经常写字长出指茧的中指推了推眼镜。
「只有在他不在的时候。」
我顿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每个人在真正在乎的人面前都会特别地做某些事,
或是特别地不做某些事,那些是即使当室友每天朝夕相处也不会看到的事……
我闷闷地笑著,
迳自幻想著段大律师在他面前吃饭,
硬著头皮把葱吞下去的模样……
可惜老同学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扳著脸道,「谈正事吧。」
「好啊,有什麽我可以帮得上忙的?除了生小孩以外,我什麽都办得到喔。」
这双冷冷地瞪著我的眼眸是时间无法改变的。
■■■
是一宗酒驾车祸案件。
三个朋友到外出喝酒享乐,
後来三个人都醉茫仍执意开车回家,不幸便在此时发生,轿车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冲撞进转角民宅内,
一死二重伤。
伤者急救,往生者安置後,最後仍要回到责任归属问题。
「所以……问题就在於,是谁开的车?」
「我的当事人是死者家属,死者也是车主,
我的当事人坚信车不是死者开的。」
「最後会闹到请你来的话,应该是表示没有确切现场证据可以证明车是谁开的吧?」我合理地推论道。
「是的,」老同学双手撑在下巴底下,沉声道,
「迹证被破坏也是原因之一。」
原来如此,
难怪段律师会接这个案子,
『迹证被破坏』就是间接表示有人想掩饰什麽,可是能破坏迹证的人不多,
除了现场搜证人员、警察……
「警方那边……」
他摇摇头,「当律师,很多事都只能靠自己。」
我虽然只是个小小法医,但也知道在很多案子里,所牵扯的东西并不只有相关人士与案子本身,
还包括各种关系、金钱、权利……
「所以你想拜托我的事是……?」
段律师从公事包里拿出几本车祸相关的报告,原来他去图书馆查这个啊……
「尸体会说话,不是吗?」
把我台词抢走的他完全没有突兀感,
因为他原本也是念医科的啊。
■■■
我虽然不介意在解割室里吃饭,不过在炒饭店里谈论车祸时,坐正驾驶座与坐副驾驶座的尸体会有什麽差别倒是头一遭,还好老板娘是个心宽体略胖的大婶,对於这两个完全不像学生的诡异客人完全不介意。
「颜面因为受到撞击,所以……」
『哈倪你敢不接你就死定了──哈倪你敢不接你就死定了──!』
讨论得正热烈当中,
手机查勤似地响起,手机铃声是Friday拿走我的手机自己录的,所以不接我真的会死定!
「……」段律师无言地看著我。
「呃呃──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不接我真的会死定啊!」
我转过身弯腰按下通话键,
对方的话像空袭似地猛烈轰炸。
『哈倪──你在哪?不管在哪都赶快给我回来──!不准有别的意见,快回来就是了!还有,回来的途中要帮我买东西喔!有三样东西要买,在药妆店里就买得到了,丝袜、验孕棒跟卫生棉,一样都不能漏喔,是丝袜、验孕棒跟卫生棉!买价格最贵的牌子就是了,
就这样,啾──赶快回来哟,哈倪──』
「等等等──等一下!丝袜、验孕棒跟卫生棉?!」我没听错吧?!
『你没听错,就是这三样东西,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忘记了,呵呵,我们等你唷,快回来──』
「喂喂──Friday──」
通话结束,
时间一分三十八秒。
「……」
「……」
「和鸣,今天可能到先到这里……」
他直白地道,
「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资讯了。」
「真的吗?」
我们明明还没讨论到重点耶!?关於车祸颈椎的创伤……啊──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我赶紧收拾东西起身,不知道药妆店关了没啊,
还有卖面具的店……等等,叫我买丝袜难不成是要我直接套在头上吗!?……
「真不好意思,有问题的话可以再联络我,今天因为我必需赶去买……」
「丝袜、验孕棒跟卫生棉,
不要漏了。」
我没有漏看,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看好戏的微笑。
真是谢谢你的提醒啊,段可爱同学。
Friday对於挑战我的底线这件事很有天份。
每当我觉得『最糟也就这次了吧!牙一咬就过了!』,硬著头皮把它做完後,他便会冷不防地又冒出另一项充满创意的可怕任务。
还好附近的药妆店接近营业结束时间,我为了节省在柜台停留的时间,预先算好刚好的金额给店员,而不食人间烟火、从没买过这三项东西的我没想到现在店员服务竟如此周到,还拿纸袋帮我把丝袜、验孕棒跟卫生棉都装里去,但这短短等待几秒钟却在我的人生中占上极大的份量,比等待告白回应的时间还百受煎熬……
从店员手上接过纸袋与发票後,
我在路边招了计程车想快一点赶回家,
向计程车司机报了地址後,司机後照镜瞄了我一眼。
「很好很好。」司机没头没脑地对我说。
我狐疑地看著他,手也紧抓著门把,如果有什麽事的话还可以抽出我怀中的手术刀,身为一个医生,随身带著手术刀也是……不合理的。
「你若是未婚,一定是个好男友,
要是结婚了的话一定是个好老公,
」他挑了挑眉看著我手中的纸袋,
「会帮女生买卫生棉的男人很少咧。」
「……呃,
谢谢。」虽然我是帮男人买卫生棉……
虽然包纸袋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大家知道内容物,可是连计程车司机(男)都知道到这家店「买什麽东西」会包纸袋的话,此举还真像掩耳盗铃呢。
不过被误认为是好老公总比被误认为是变态来得好,而且最後算车钱时,司机还不算我夜间加乘的费用,
直叫我赶快回家陪老婆呢。
我听话地小跑步回家,可是在离家门口十公尺处,觉得不太对劲而停下脚步。
一只生物猛地扑向我,
但我不认识它……
因为我们家养的是大麦町,不是贵宾狗啊──!
被戴上粉红色假发(假毛?)的小条纹真的很像一只贵宾狗,听说贵宾狗是第二聪明的狗种呢,真替你感到高兴啊,小条纹。
它扭动身躯,
拚命地想把身上的异物拿掉,徒劳无功,
只好又气又怒地对我狂吠。
「呜──汪汪!汪!」
「是是──」
我帮它摘下假发,让他恢复成平常小淑女的样子,
不过当我要带它一起进家门时,
它却怯懦地躲在我身後,
此举更让我相信此地已被异教徒侵入。
我蹲下来摸摸它的头,「小条纹,
只要相信自己心中的信念,任何异端邪说都打动不了你的心的!」
於是我们一人一犬慷慨就义地步上行程,方踏进门,一位身穿中西合并服饰,上半身是短旗袍,
下半身是澎澎短裙的翘睫毛家伙发现了我,回头用比我还低沉粗哑的嗓音喊叫。
「Friday──你的Honey回来了──」
在Friday还没出来时,不知从哪冒出的另几位变装人士上前簇拥著我。
「你就是Honey啊?哇哇──真的长得很一般耶……」
「头发真如Friday所说,
像三天没洗过那样。」
「唔,我看到太朴素的人头会发晕……」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一定不会相信他们交往同居事实……」
「搞不好他打扮起来很好看呢,
姐妹们──」
他们用与花俏服饰相异的低沉嗓音对我评头论足,加油添醋……喂,不要随便帮我戴鼻环啊!
「露西,
放弃吧,哈倪就算穿上女装还是哈倪的。」
看到Friday後我松了一大口气,在百花丛中(?)他是难得的绿叶,
虽然穿著可以媲美猫王的露胸白皮衣,不过基本上还算是男装。
「Friday,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我逃难似地跑到他跟前道。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去买的,快进来吧,我请Filo调个东西给你喝。」
Friday拉著我进厨房,沿途看到的访客一个比一个华丽花俏,
犹如小型的变装大游行……
「你不知道吗?今天是变装Party啊,他们是我跟Friday认识的喜欢玩变装的朋友,有几个还动了手术,算得上是个女人了喔。」披著紫色豹纹披肩的Filo边送上饮品边道。
「所以……丝袜、验孕棒跟卫生棉……是谁要用的?」丝袜我还可以理解,
後两者就算变成女人後也用不到啊!
Friday带著笑意从纸袋里把东西一一拿出,「丝袜是薇薇安要用的,他刚刚跟小条纹玩的时候弄破了,卫生棉是莎丽要用的,
他刚刚跌倒擦破皮,听说这个吸血效果不错……」
「家里明明有棉花跟纱布……算了算了,
那验孕棒呢?」
「我要用的。」
「……」
Friday装无辜地道,「我怕你只买丝袜会被误会嘛,
哈倪──」
「多买了那两样才会被误会吧!」而且我还被老同学耻笑!虽然被他耻笑其实是值得被裱框的英勇事迹……
「别生气嘛哈倪──The Party must go on──」
「我以为Party快要结束了……」
Friday摇指,「重头戏才正要开始呢,今晚还要选出变装皇后喔!哈倪你是主审耶。」
……The show must go on。
■■■
B side
每次Party完总会留下一室空虚,但我还是喜欢那种热闹欢愉的感觉,
疲累到怎麽爬上床都不复记忆的Party是最棒的。
睁开眼时我是躺在房间里的沙发床上,
室内时钟显示下午三点半,肚子也有点饿了……
先去把哈倪吵醒再来做点东西给他吃吧,昨天也真是辛苦他了,呵呵,
最後还被逼与我的变装友人们拍照留念,变装皇后还亲了他一下,他的眼镜滑至鼻头,
睁大眼放大鼻孔的表情真是太有趣了,照片绝对加洗放大放在客厅里!
我脚步刻意放轻地溜进他的房间,
他的优点之一就是不管有多累还是能找到床盖被躺下,不过或许是一种本能?
我悄悄地掀开他的棉被,原想给他一个morning kiss但因眼前的景象震惊而无法动作。
倪友并这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男人抱著睡觉!
我真的是气炸了,用不知哪来的神力把床垫连人一起掀上,他们两人跌在地上,
一脸迷糊起爬起。
「唔……地震?」
「震你的头啦──」
「……Friday?」
「哈倪,
你看好!」我抓著他身旁仍半闭著眼的男人,狠狠地吻他一记。
「FFFFFFFFFFFriday?!」
在他的尖叫声下,我用手背擦了擦嘴,
「不要以为只有你能外遇,哼!」
此时第三者直望向我,缓缓开口。
「你是……?」
「我是Friday,
你是谁啊?昨天Party上没看到你啊?是露西的朋友?卸妆後?」
我的话他似乎一句话也没听进,只是呆呆地看著我的脸,
然後抓住我的肩猛摇。
「你是夏郁典吧──!我是你的国中同学啊!」
我跟哈倪互看了一眼,他心中的OS一定与我相同。
现在到底是什麽情况啊?!
B side
当情势陷入泥沼时,哈倪说,『先来一杯下午茶,脑袋不清醒的话可是无法思考的。』,对於无法立即解决的问题他都会打缓兵牌,他虽然不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只要给他时间,他也可以想出很好的解决办法。
我们请不速之客坐在客厅等待,我去准备茶及茶点,这是我们今天的第一餐。
哈倪则到小郁房里找毕业纪念册,
还好小郁舍不得丢书,把它们原原本本地寄到美国,
又原原本本地寄了回来,所以哈倪马上就找到了,不过我猜他会这麽快找到是因为他常常拿出来偷看的关系。
「我找到了──!是二班没错吧?」哈倪对著不速之客道。
「对对,是二班没错,我们那间国中没有分班制,
所以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同一班。」
「那请问你的大名是……」
「邓科宣。」
「邓……邓邓……啊,找到了,
唔……长得不太像耶?」
「我以前比较胖,
哈哈。」
我走到哈倪身旁凑过头去看,『邓科宣同学』就在小郁的大头照起左数第二个,与现在的容貌相对照,
真的认不出来,他以前脸比现在还要圆上二倍。
「原来你真的是小郁的同学啊……所以Friday是你邀请他来的吗?」哈倪疑问道。
我耸耸肩,「我不认识他啊,昨天Party里的人我认识不到一半吧。」
「……下次在家里办Party要先交身份证影本!」
哈倪的抗议根本不痛不痒,我转而问他道,
「你是露西还是薇薇安的朋友?不可能是Filo的朋友吧?」
邓科宣一头雾水地望著我,像个失忆的人喃喃道,「薇薇安是……唔……我的头好痛……不好意思,我忘了我是怎麽来的……」
「忘了怎麽来的?」我一手插腰一手指著哈倪的脸,「那至少记得昨天为什麽会睡在他床上吧?」
他怯弱地由下从上仰看著我,
吞吞吐吐地要说不说的样子让我烦躁,
要不是哈倪拉著我,我早就骂人了。
最後他总算开口说,「好像……是你叫我睡那边的……」
「……我?」
等、等一下,
怎麽会是我呢──!喂!哈倪你怎麽可以用『抓到凶手了』的表情看著我!
「我觉得头晕站在一旁的时候……你就走过来要我去客房休息一下,
那时候就觉得你的脸很眼熟,
但是一直想不起来,然後你就要我坐在床上,说待会就回来……我应该是真的醉了,便倒在床上睡著了……」
听他这麽一说我这才发现他的脸是我喜欢的Type,所以昨天……
还好把他带错房间了。
「……」
「哈倪──我昨天是真的醉了啦──而且什麽事都没发生嘛,呵呵……」
哈倪揉了揉太阳穴地,
微愠地加了一条家规,
「下次在家办Party不淮提供酒精饮料。」
「哈倪你好专制喔──可是你这样好man耶!」
他莫名惊喜地回头笑道,「真的吗?原来我也有出人头地、变成男子汉的一天啊……」
「当然是开玩笑的,要你变man的话比要我变man还难呢。」
「不不,
我觉得你变man比我变成面条还……」
在我们俩又开始无逻辑、无厘头地拌嘴时,被我们冷落到许久的客人缓缓举手发问。
「那个,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
「请问──」我们异口同声地回道。
「你……是夏郁典本人吗?」
「过五秒钟後就是了。」
「五秒钟後……?!」
人格转换其实是不需要时间的,会多花五秒钟是因为临去前我偷亲了哈倪一下。
「对不起喔──我误会你了,哈倪。」
但我绝对不会承认外遇的是我喔。
■■■
C side
归纳我长久以来与怪人相处的经验,
我得到一个结论。
『一个怪人不会出问题,
二个怪人在一起有可能会出问题,有三个以上怪人开Party,
则一定会出问题。』
──事实验证结论。
昨晚如同群魔乱舞般肆虐的怪人们在我们家开完Party後,休士顿,我们有麻烦了!
我快八点才倒在床上,还没睡饱床垫就莫名奇妙地被Friday翻起,害我跌到地板上,在血压还没回升到正常值时,又看到Friday在我眼前强吻一个陌生男子而猛地冲破正常值,
最後陌生男子还是表明自己小郁的国中同学……
这种会让纤细脑血管爆开的事情要是多来几次的话,我可是会害他们变成鳏夫的。
还好情况仍在我的控制之下,
在Friday准备午餐时,我在小郁的毕业纪念册上证实了他的身份,Friday也换小郁接棒。
「友并,你的脸好红喔。」
Friday只要一做错事,或是知道真的玩过火了,就会先道歉(或是换小郁挡驾)。我虽然心中还有疙瘩,
却还是会原谅他。
这应该不是我人太好的缘故吧?!
「你要喝点水吗?友并。」
「啊,谢谢。」
我把小郁倒的水一饮而尽,
突然觉得好像又把什麽东西给忘了……
「那个……」被遗忘的第三者再度举手,「五秒钟……好像过了……」
「小郁小郁,
你认得他吗?他说他是你的国中同学……」
小郁像是此时才发现有第三个人存在似地把目光移向他,眼睛碌碌地转动。
「你是……邓同学吗?」
邓科宣像是总算松了一口气似地说,「太好了,你还认得我,
很多人都说跟我以前差很多呢……」
局外人的我来看最客观,
邓科宣真的变了很多,体重至少减了二十公斤,难怪大家都说小时候胖不是胖。
「我觉得你没有变呢。」小郁笑道,「对了,邓同学你怎麽会在我们家呢?」
错愕的表情在邓科宣脸上停留了三秒钟。
在我想开口解释前突然想到一件事,使我嘴巴开开,呆滞地定格。
如果是国中同学的话,
怎麽可能不知道关於夏郁典人格的事情呢?
A side
「你是……邓同学吗?」
看见邓同学出现在我们家,其实我是错愕大过惊喜。
因为我的国中时代过的并不快乐。
虽然我的记忆不若他人,对於回忆是片断式的。
如果把过去的记忆比喻成录影带,大家的录影带虽然可能因受潮或年代久远而模糊,但在架上仍是按照顺序排列整齐;我的录影带无法凑齐,短少了几集,因为它们散落在别的架子上。
可是,关於国中时期的那卷录影带,它的画面特别清晰。
我国中时代过得不但不快乐,在班上甚至可以说是被孤立的。幸好我有其它朋友陪伴著我,
我才能渡过那段日子。
也因此我才了解,我现在的生活是很幸福的。
像是不要破坏现在的幸福似的,
我隐忍著涌出的情绪与他对谈。
──我不想让友并看到那卷录影带。
「太好了,你还认得我,很多人都说跟我以前差很多呢……」邓同学十分高兴地说。
我也笑著回道,「我觉得你没有变呢。对了,邓同学你怎麽会在我们家呢?」
邓同学听了我的话後很惊讶,
一旁的友并小声地对我说,「小郁……他不知道你……?」
我的国中同学不可能不知道的,
因为在国中曾发生打架的事件,
但我并没有动手打任何人。
「啊哈哈──」邓同学突然拍额大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定还在宿醉,
酒醉的时候连自己家住哪里都会忘记呢……」
「邓同学,所以你……?」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都想起来了,你……嗯……」邓同学欲言又止,最後转移话题道,「对了,
後来我听人说你去美国留学了……」
「嗯,我在美国待很久,一直到拿到博士学位才回来,现在在T大教书。」
「哇──当老师啊!真厉害,纹晴後来也当老师,
不过是小学老师。」
纹晴……我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也是我们班的吗?」
「是啊,以前是班上个子最小的那个女生,上次同学会的时候她说她当小学老师,
气质婉约,
不少人都想追她呢──不过,
举办同学会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你大概在美国,所以主办人没联络到人。」
「真是可惜。」
不……我真的觉得可惜吗?说「可惜」只是为了不要让他担心吧。
「话说……你还没介绍这位先生给我认识呢。」邓同学礼貌性地伸出右手,「虽然刚刚介绍过了,不过再一次……我是邓科宣。」
友并也跟他握手道,「姓倪,
名友并,
朋友都叫我老倪,小郁的朋友的话可以叫我小倪。」
「友并是我的同居人、男朋友,也是我的另一半。」
友并观察著他的表情,
抚著下巴道,「……你果然是Friday的朋友的朋友……听了还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
「这又没有什麽好惊讶的啊,对吧?郁典?」
「呃、嗯──对啊……」
我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因为,经过多年,邓同学的外貌变化不大,但言行却与我印象中的他相去甚远,
应该是时间让人心改变吧。
我们三人边用著Friday准备的茶点边聊天,
其间我战战兢兢,深怕邓同学会把当年我的情况都说出口,
而口拙的我又不知如何掩饰或是把话题引导到不同方向,然而我的担心多馀了,一直到最後我们的对话内容都未触及那个话题。
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这实在巧合得太不可思议了……
──感觉更像是邓同学也暗地帮我隐瞒。
我们一直聊到晚餐时间,友并提议出门吃晚餐,顺道送邓同学(他还是想不起来他是怎麽来我们家)回家。
当我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友并进房拿手机与钱包,
出来後脸色大变。
「小郁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临时有工作吗?」他的法医工作因为人手不足的关系,一直是全年无休,
时时刻刻待命的。
「老同学的请求,算是无支薪的打工吧……」他苦笑道。
「你的老同学请你去……相验吗?」
「对啊……啊啊──不是去验老同学啦,他还活得好好的,而且祸害……嗯,我是说他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福寿与天齐的!」
■■■
C side
看来小郁的同学真的还在醉,连这麽「特别」的同学都忘得一乾二净,
尔後才恍然大悟地拍头,让我一时怀疑他身份的真假。
显然是我把现实小说化了,
听他们聊往事的内容,便知道真伪,
不过就算是假的我也不太在意,因为是Friday的朋友的朋友嘛──有什麽人种都不奇怪。
边聊天边吃完茶点仍觉得肚子饿,我便提议出门吃饭顺便送这个迷路的国中同学回家,回房间拿手机与钱包的时候发现有一封简讯。
是上次因「业务需要」互换手机号码的段和鸣小朋友传来的简讯耶!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阅读。
『致倪友并先生:
   关於上次的案件,
因遗体即将火化,
可否请您再次相验?
我在市立第二殡仪馆。
                        段和鸣 敬上。』
你总算回信给我了,这封迟到十几个年头的信件……虽然地点约在殡仪馆,但我一定会赴汤蹈火、梳妆打扮、花枝招展……咳,少男情怀又演过头了。
不过……这封简讯一副摆明了我一定会去找他的样子,这一定也在他的计划之内吧!
──我这次才不会心软咧!要是去帮他的话我就叫他段哥哥!
「友并,你好了吗?要出发罗!」
「小郁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吃饭了。」
C side
我们家里的车是小郁养父母的旧车,灰银色的Toyota Altis,一如我对日本车的印象,省油好坐。至於开起来顺不顺手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没有驾照。
小郁的驾照是在美国拿到的,由於学校地处偏僻又广大,他在美国第一年就拿到驾照,所以驾驶经验丰富。
听说在台湾开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小郁的驾驶守则即是「直率」。
才行到第二个路口,在後座的邓科宣终究按捺不住地出声,
「那个……现在应该可以过去吧?」
「咦?要先看左右有没有来车才能过喔。」
「可是……」
邓科宣对我投射求救的目光,
我只好出来打圆场,虽然我也觉得在没有红绿灯、车流量超少、用眼角一百馀光也可以看到近一百公尺内没车的路口仍坚持要停、看、听的小郁太过「直率不通」了。
有时候搭他的车会有点不耐烦,不过我还是尽量让自己习惯这种步调而不希望他改变。
毕竟这个国家的交通真的有点乱。
「我是觉得……既然上路了就不要赶时间,这边虽然是市郊车少,但有些人开得还蛮快的。」
邓科宣不以为然地耸肩,
「倒也不是开得慢也不会被撞啊,
我爸是开连结车的,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教我开车,
他总说在台湾开得慢反而危险啊。」
驾驶中的小郁笑道,
「还好我开得不算慢,
时速都保持在道路限速减十公里喔。」
邓科宣倒在後座旁,闷闷地笑道,「……真是败给你了。」
嗯──竟然是小郁占了上风,他们学生时代也是如此相处的吗?
若是比照我与我的老同学的例子……
人的容貌、所处状态、身家财产都会改变,但个性与相处模式却仍依旧。
■■■
我与他们在第二殡仪馆前分手(这句话不是双关),由於不知会打工到多晚,所以我跟小郁说我会自己坐车回去。
还没走进殡仪馆,
就看到段同学站在门口石柱旁,就骑楼微弱的灯光,拿著一叠资料研读,
三不五时看表,一副在等人的模样……
我知道他很习惯等待,
曾等著一个人长达十多年岁月不变。
我则是个不喜欢让别人等待的人。
我小跑步上前挥手,「让你久等了!段哥──」
他目光从资料移至我脸上的途中变得锋利,贪生怕死家里还有老小要照顾的我也只好收敛气势。
「呃,我是说你今天看起来格格格格格──外帅气呢,
段律师。」
他把资料收好放进脚边的黑革公事包後提起,
用极其淡然的语气道。
「我以为你不会来。」
可爱可爱,
我怎麽可能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呢──
「知道你在等我,我一定会过来的。」
「冰柜室六点就关门」他迈开步伐走近我,
「我没有在等你。」
现在是七点十分。
哎呀,我就知道你害羞不敢承认,我也不会说破的,这种暧昧就藏在你我内心深处慢慢回味就好……
「对对,你没有在等我,
那我们现在……」
原以为会与我并肩的老同学却擦身而过,直走向前。
「我在等他。」
回头看我才知道他真的不是在等我。
市长座车停在殡仪馆外,拉下窗朝他挥手的徐市长笑容灿烂,
仍看得到当年那位小男孩的影子。虽然我不是他等待的人,不过看到他等到值得等待的人,
我心仍欢喜。
我会放手让你飞……飞飞飞──
他皱眉看著我,「倪友并,你不上车吗?」
「啊啊,当然要啊──这是我第一次坐市长座车耶!接下来要去你家还是市长官邸啊?哎呀,
我都忘了那是同一个地方呢──」
C side
「喂,姚婶吗?今天晚餐你准备好了吗?没别的事啦,只是今晚会多一个客人用餐啦……」
徐市长提及我时,朝我微微一笑,笑得我心中发寒,寒气来自於身旁的……
「嗯?噢,你等一下。」
徐市长暂把手机拿开,亲切地问我,「倪先生有什麽东西不吃的吗?牛肉或是羊肉之类的……」
「我不偏食!我比猪还好养!除了蛞蝓跟鲍鱼、海参之外什麽都吃!」
说这句话的同时,我斜睨著老同学一眼,
可惜他似乎没把专注力放在我们的对话上,热切(?)的视线直追著徐市长不放。
「还好今天姚婶没煮丰盛的海鲜大餐呢,」徐市长笑著回话後,又对手机交代了几句才挂断。
阔别几十年再看到徐市长,其实我内心感触良多。
虽然不像段律师一样从头到尾伴在他身旁参与他的从政过程,我多少都有注意他的相关新闻。他从一个初生之犊、对政治懵懂的青年,到现在成为最年轻的市长,
由於知道部分内情的关系,其历程由我看来则有另一层心得。
一个人影响另一个人至厚至深……
「不过没想到市长座车是休旅车耶──」
因为一般政府官员都座高级B开头或J开头黑头车之类的……所以看到徐市长的座车是休旅车有点意外。
「休旅车很好啊,
这台是公务车,
当初要买的时候就想买大车,随扈也坐得下的,这样就不用开两台车了,而且这台车虽然是美国车可是很省油喔!」
见徐市长细数这台公务休旅车的好处,各个项目一一打量,精打细算的样子,我便忍俊不住。
──他绝对是老同学教出来的学生没错!
约莫十分钟後,座车缓缓驶进市长官邸,
含停车场大概六、七十坪大,看起来已有一段岁月的三层楼建筑。徐市长领我入内时便介绍道,其实这是旧官邸,上任市长的新官邸他们几经评估後,含随扈不到十人的他们并不需要住那麽大的新官邸,
便把旧官邸重新整理,新官邸出售。
以上的事我未曾在报章新闻上看到过,这应该是个很值得宣传的新闻才对啊。
好奇的我从旁侧击道,「有一个节省市长真是市民的福气。」
「节省?不不……我一点都不节省啊,
」徐市长反论道,
「我们只是把钱花在该花的地方上,
选举真的很花钱呢……」
──再次确认,他绝对是老同学教出来的学生没错!
用餐时是连随扈、管家也一起用餐的,大家谈笑风声,年轻的市长一点架子也没有,还频频帮我夹菜。
「这是姚婶拿手菜五更肠旺,很好吃的喔,多吃一点。」
「啊啊──不好意思。」呜啊,
徐市长你不用帮对面的人夹菜吗?他的眉头比大肠还皱啦──
「哎,五更肠旺做得再怎麽好吃,放在段律师面前他还是不会夹啊。」
姚婶神来一句抱怨的话,
让我心脏都快停了!原来在这个家里可以这麽畅所欲言不怕被告上法庭啊!
席上的大家立时像被下了口令,大家全都把目光放在段律师身上。
「……」
他徐徐把筷子移动至放在他面前五更肠旺,却迟迟未下手。
像静止的画面般过了三十秒,全部的人同时间不顾卫生及形象地大笑出声。
「和鸣,我知道你真的没办法吃那个,不用勉强的,
呵呵。」
「我的目标是做出让段律师吞得下肚的五更肠旺!」
「哎,我的老同学啊,我记得你还没上到解割学时就转系了啊,
怎麽会吃不下五更肠旺呢?」抱著此时不吐槽他更待何时的心态,我也赶紧接凑上口。
没想到姚婶听了我的话却惊呼,「老同学?倪先生你跟段律师是老同学?」
「呃?对啊,」我抓了抓乱发,「我刚刚自我介绍的时候没介绍到吗?」
「没有啊!这是第一次有段律师的朋友来家里吃饭耶!我还以为他啊……」姚婶这次似乎是顾及段律师而没再说下去。
冰雪聪明如我也猜得出她接下来要说什麽,一定是「我还以为他没朋友」之类的吧!
不过,我是第一次到府来访的他的朋友……?
■■■
饭後我跟我的老同学到书房讨论案情,
徐市长也对这件案子很感兴趣,便说他会当个只有耳朵的听众,也跟著进书房。
首先我心中仍有疑点尚需厘清。
「案件还未定,家属就同意遗体火化吗?」一般法医与检察官相验完把遗体交还家属,家属没有任何疑虑的话便可做後续处理,但这次是家属还有疑虑……
「是该跟你说清楚的时候了。」段律师难得喟叹似地道,「案件的委托人是死者的父亲,初接这个案件时我就发现死者的其它家属都认为是死者开的车没错,
因为也有保险理赔,所以对谁开的车这件事并不执著。惟有死者的父亲坚持不是他儿子开的车。後来因为某些关系找上我,
初步了解之後,我并不想接这个案子,
一来车祸当时的三人一个已往生,另外二个人也受重伤,讨论谁开的车只是责任归属的问题,二来就算不是死者开的车,
保险理赔也是一样的。现实层面的问题我也向死者父亲说明,
但父亲一直坚持不是死者开的车,而且他因此仍在世上无法投胎,所以他绝对要讨回一个公道。」
「後来和鸣为了要不要接这个案子,连好几天都睡不好……」两人互望了一眼,尽在不言中,徐市长又补充道,「我便劝他接下这件案子,因为他会犹豫的案件一定都有问题未解决。」
「原来是这样啊……」
「基本上其它家属完全不支持我与死者父亲,他们只希望死者入土为安,
便违著死者父亲的意愿在今天火化了。」
「啊……我还来不及再验一次……」我暗地骂著自己,怎麽不早点接到这封简讯呢。
「我自己参考了一些书籍,再简单的验过一次,你可以帮忙看看吗?」
「当然可以!」
段律师把手写的验尸报告递交与我,看完之後,
我拿著报告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说……你『参考』一些书籍就写出这份报告?敢问您恶补法医学多久?」
「一天。」
「……」
既生倪,
何生段……才读了一天的书就写出我读了八、九年的书才写得出的报告,呜……真想大叫──『人家不理你了啦──!』
不行,在这个地方认输的话,
我今後的人生都会活在阴影下的!
我硬是扳起专业级脸孔,「基本上,这份报告很完美,但完全无法指出车祸当时死者坐在驾驶座上。」
「我也这麽认为。」对方不卑不亢地说出结论,「从尸体状态无法得知死者是否为驾驶员。」
「那个……我有个问题……」
「请说。」
「段和鸣,你明明都完美地验完尸,还知道结果,那还请我来干嘛?」
他紧闭著嘴没有回答,倒是徐市长扬起嘴角。
「我以为倪先生知道呢?案子只是契机,
其实和鸣是想跟你叙旧啦。」
不知道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啊──!
看来,与其说是他影响他至深,他影响他才是深到骨子里去了。
连冷感的他都可以因他改变……还说要叙旧呢!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A side
穿越隧道後的道路十分笔直,就像美国常见的乡间道路般,如果是白天的话,或许可以看见地平线,夜晚此刻却只看得到远方点点路灯均距地排列在无尽的路上。
路很长,再加上没有其它车辆,我因而能分神听他说话。
事後我才想起──在台湾是找不到又直又长又平稳的道路的。
邓同学靠在前座的缝隙间,几乎是靠在我的耳边说话,但我却觉得他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他开始诉说他的故事。
「我小时候是个大胖子,个性因为外在关系而内向阴沈,
在国小的时候就常被欺负,那个时候有个同样常被欺负的同学,
他是因为家里很穷,每天都穿同一套衣服,还常被说身上有奇怪的味道。不过,我跟他是一夥的,我们放学後会躲在小巷子咒骂那群刚刚拿石头丢我们的人或是想办法反击,
即使徒劳无功,但有人能跟自己在站同一侧,
就能继续下去。後来上了国中,
他突然音讯全无,
只剩下我。我只好想办法改变国小的状况,但无奈同样学区总会遇到国小同学,
况且个性跟体型也不是说改就改的……情况又回到跟以前一样。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班上有人的情况也跟我一样……就是你。」
车速慢到只剩二十公里,直视远方,却怎麽也回想不起邓同学那时也被欺负的事。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记不得还是那时根本没注意到我。放学时,你常常自言自语地走到後门,
经过我被欺负的现场时也视而不见。後来他们发现你也是个好玩的对象的时候,情势反转,变成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你被欺负。有天你被堆倒在地,我去扶你起来,还记得吗?」
「……」
我想不起来……明明国中的回忆这麽清晰却对他描述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
邓同学叹笑道,
「其实我也是有目的地去接近你。因为我想,
至少能像以前一样还有个同伴在同一边。只是没想到……」
邓同学话说至此,语调放慢、放沈,我看向後照镜,
可以看穿他的身体,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
揉揉眼再看清楚,他对镜子释怀地一笑。
「没想到我把你扶起来後,
你却用不像你平常的声调朝我怒骂,『死胖子,不要碰我!』,我当场吓呆吓傻了……不仅如此,
你还继续骂道,
『不要以为我跟你是同样的,你被欺负是你家的事!』……你完全看穿我的来意。」
是、是谁?是谁说过这种话?
对被欺负的邓同学说这麽残忍的话……
──是我吗?
因为我有其它朋友就可以无视对方的苦痛?即使那苦痛我也承受过……
「那时的我无法理解为什麽你会这麽说,再加上恼羞成怒,
逐渐,我也变成欺负你的人,是通风报信的那种。我会偷偷告诉他们你今天又自言自语了什麽或是又做了什麽奇怪的事,他们听了觉得有趣,我便与他们一起讪笑……」
「所以……你要道歉的是这件事?」
邓同学轻轻地点了头,「老实说,
一直到国中毕业时,
我仍不相信有什麽人格分裂的事,一直到我大学意外考上社工系,
读了心理学方面的书再加上有次真正的去了解、接触後才明白这是实际存在的事实……当时体认到的那一瞬间我即想到你的事,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在乎这件事,在乎到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放开油门轻踏煞车,
拉起手煞车,我垂著头过了很久後才开口。
「对不起,我无法、也没有资格接受你的道歉。」
■■■
C side
「不过也难怪你不觉得是在叙旧,因为和鸣都是用公事约你出来的关系吧?」徐市长啜口姚婶下班前泡的乌龙茶後又续道,
「这是他的习惯,有事都不明说的……」
对啊对啊,
哪有人约殡仪馆叙旧的啊!简讯也是一副『你不赶快过来验尸我就告你!』的隐藏语气,谁知道他是想重修旧好啊!不过──以前有好过吗?!
『段不可爱同学』扶著眼镜,对徐市长的话像个小媳妇似地完全不敢顶嘴,任他继续说下去。
「他是真的很想再跟你联络联络的,我唯一听过他口中以朋友两个字形容的就只有倪先生你了呢,其实他从在法庭与你重逢的时候就想跟你互留电话了,
只是我想你知道他……」
「别扭。」
「不喜形於色。」
「计划行事。」
「猜不出在想什麽。」
「冷感。」
等等──虽然跟徐市长搭相声很有趣,可是一直人前说人坏话造口业可以吗!?
徐市长推了推段律师,
提醒他道,「和鸣你也说点什麽啊,
不要每次都只提公事……你不是说有件事一直想再谢谢倪先生,你还说那件事改变了你的人生……那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吧?」
那件事!?难、难不成那件事……他没跟徐市长说啊?
沈默许久的段律师爱怜似地看著徐市长,最後总算开金口。
「我要谢谢你,介绍那份打工给我。」
「呃……不客气。」
虽然接受这份道谢的同时我有一股冲动想向徐市长道歉……
徐市长看著我们开心地拍手叫好,
还将我们两人的手拉起
「太好了,
友情修复了,你们以後可要常联络喔。」徐市长就像个幼稚园老师修复两个吵架小朋友的友情,只差没叫我们拉拉小手、勾勾小指一起去玩沙堆。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曾经有过的另一种遐想,虽不能既往不咎,却幸运地转化成另一种情感,由暗恋对象的情人串起的友情应该会很长久吧!
气氛变得温馨欢乐的同时,
段律师的手机响起低调的铃声,他默然接起,
对方似乎说了一大串话,他只消说一句。
「我明白了,我立即过去。」
徐市长在他挂断手机後即担心地问道,「什麽紧急的事吗?」
「我的委托人违法闯入停放证物的停车场,我现在要赶过去。你要过来吗?」後一句话是朝著我说的。
「那当然,
我们是好──朋友嘛──」
刻意拉长的语调引来他的白眼,
这种情绪反应──是朋友间才会的反应。
A side
Friday曾对我说过──「小郁你其实是一个很『无情』的人。」
他口中的『无情』指的并不是像电视中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坏人的无情。
别人对我好,我也会同理地对他好,但是我无法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笔墨难以形容的隐藏情感。
──这是之前的我。
现在的我自觉已慢慢在改变,但是过去既成的一切却无法涂抹。
我没有资格接受邓同学道歉的原因是,他道歉的事是指他为了报复我而亲近那群人,把我当笑话的事。
但是,骂他的人并不是我,虽然我不知道是谁……
而我无法接受邓同学道歉的原因是,我自以为可怜、悲惨的国中时代,其实也伤害了别人……
痛苦的记忆总是记得特别清楚,
所以我把邓同学释出善意,曾经帮助过我的事全都忽视了……
随著他用另一个角度描述,
蓦地,什麽细碎的往事都浮现在眼前。
不只有我跌倒他扶我起身的那次,还有他帮我捡课本的那次、想帮在台上的我解围那次、他想找我说话的那次,我却只在乎心中的朋友……
……所以,更该道歉的人是……我?
「我在讲的时候便想过你不会接受我的道歉……」他撑了撑嘴角苦笑,
「也是,突然冒出来的国中同学,
还像是鞭尸般把陈年往事都说出来,
硬是要人家接受他的道歉……要是我的话也不会接受……对不起,喔,这个对不起是为了我的唐突的道歉。」
「啊,
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不是那个原因……」我急忙解释道。
但邓同学彷佛没听见我的声音似地顾自说,「我有许许多多後悔的往事,可是我却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是神旨还是潜意识,但我想,我是真的很在乎这件事。即使得不到你的原谅,
也想告诉你我的心情……大概就是这样……哎,头又越来越晕了,时间不多了吗……」
「有、有个办法……」
嗯,没错!这样的话……
我确认了自己的心情再重新再道。
「有个办法可以让我们--既往不咎。」
■■■
C side
徐市长因为隔天还有公事的关系被段律师抛在家里(?),让我这个外遇……呃,
好朋友兼老同学跟著他到停放证物的停车场,
徐市长果然是个有容乃大的好市长啊。
这是我第一次搭段律师的车。
黑色Audi轿车,虽然从车子的外观看来不旧,可从小细节还是看得出这是台有历史的车子。
「我真的……很久没看到还装有卡式录音带播放机的车子了。」古董!这绝对是古董了!
「我鲜少听音乐。」
我看是根本没听过吧!这卡式录音带播放机还跟新的一样!
「我只听新闻。」
「喔──只听广播的话倒是不用换成CD的……呜哇──」他猛然地加快速度让我抓紧拉环。
我之前说过,
在台湾开车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本性。
段律师开车的习惯也跟他的本性一样,
不若小郁老老实实地开车,
他是有计划性地踩油门,绝不会浪费一滴油,像是刚刚,他若晚一秒加速就会被困在红灯後。
这虽然有助环保(因为不浪费油)但对乘客的心脏却不太好啊──
「呐呐,徐市长坐车的时候你也这样开吗?」
「当然不是。」
「……」
我的「开车看个性理论」仍没出错。他的本性就是这样──对於所爱的人有完全的差别待遇。
十五分钟後,我们到达证物停车场,
停好车後即前往管理员室,
死者的父亲正在跟管理的警员大声嚷嚷。
「那是我儿子的车啊,你们不让我找那部车就是有鬼,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不是这样的,
你可以领回车,只是要等这个案子结案後再来办手续……」
警员想明理地向他说明,却又被打回,「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就都把证据清理掉了!不,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清掉了吧!」
当鸡同鸭讲的双方又要献入鬼挡墙的争吵时,仍站在门口的段律师打一通电话,
接通後讲了几句才走进管理室内。
「段律师!你来得正好,
他啊──」
委托人急向段律师告状,但是他没理会他,
对管理的员警说,「你是这里的管理人吗?」
「是的,根据法规,我没办法让这位先生把车子带回去……」
「麻烦你接一下这通电话。」段律师突然把手机递给警员,警员虽一头雾水,但仍接起电话。
警员一接起就变成只只会说『是』的九官鸟,边说还边点头,
「喂──啊!是的、是是,是──我明白了,
是是──」
挂上电话後,警员怨怼地看了段律师一眼,没再说话就带我们去看证物。
老同学像是只动嘴型般,轻轻地对我说。
「其实,我是不想用这个办法的。」
「我知道,我知道──」
违反规则并不就是邪恶的一方,
只是为了加快政府缓慢冗长的行政速度罢了。
■■■
「这里擦撞的话,这里还有刮伤……这不可能是他开的车啊……」
一名不甘儿子受不白之怨的父亲正仔仔细细地查看肇事车辆,
我跟老同学还有那位倒楣的警员则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读过肇事检验报告很多次了吧?」
「五次,
另外两次是另找人验过的,也找不出任何指向它人开车的证据。」他冷静地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死者的父亲才了结一番心愿似地走到段律师身边。
「律师,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不是我儿子开的车,
他开车的技术是我教的,
那种路况他绝对不可能选择冲撞民宅而不是安全岛,而且几乎没有煞车,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我很想选择相信这位父亲的话,但是就医学及实证,酒醉驾驶是有可能这麽做的,无关乎学习过程或是经验。
我的老同学也很想帮他,但无奈是真的找不到证据,
而且遗体也入塔为安了。我不是福尔摩斯,他不是亚森罗苹,
现实也不是小说漫画,只要发誓就可以破案的,很多案件都是留下惆怅的馀音,静静地躺在档案室里生灰。
老同学问我要不要来的确有其道理,他不会安慰人,
我刚好是个只剩张嘴的男人,
这时候正好派得上用场。
不过,当我还没想好劝退的话时,死者的父亲看著漆黑的天空,
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可是我就是知道他还在这世界上,还有执念没办法投胎啊……」
■■■
B side
「昨晚我们就见过面,应该也介绍过了。不过,现在立场不同,再重新介绍一次,我叫Friday,是夏郁典的另一个人格。」
因为有点起疑,我旁听他们两人对话的经过,
最後小郁把这烂摊子丢给我收还真是「无情」啊……
「你一定觉得莫名其妙吧,不是说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们两个都『既往不咎』,
怎麽会突然冒出我呢?」我摇指道,
「啧啧,小郁还是很聪明的,他知道我就是那个办法?」
被我越说越搞不清楚的他模样越来越清晰,
这下糟了,这可不是我的目的啊,哈倪快来救我──人家怕鬼啦。
我清了清嗓子,
重新道,「简单的来说,只要你认同我的存在。」
「认同你的存在……?」
「是啊,这比道歉来道歉去还要有用,
你认同我的存在就表示以前那些事情都是误会一场。虽然一笔勾消的感觉像被诈欺,不过,人嘛──只要能让自己好过一点,去相信一件小事算是很小的投资了。」
邓科宣先是看著我,尔後抱著肚子闷闷地笑出声音。
「你真的不是夏郁典,他绝对不会说这种话的……」
「对吧,我跟小郁是不同的啊──」我摊手道。
最後,
总算把该笑的笑完,他认真地对我说,「我明白了。」
他伸出手。
「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Friday。」
我也伸出手,握到空气。
■■■
C side
我决定要使出杀手了,心肠太软还是不行的。
我拍了拍父亲的肩,
他不理会我,我硬是把他转过正对著我。
「别再说那种自欺的话了,你只是不舍。舍不得儿子离开,所以才会频频想找出车祸的真相。但是,他已经走了,真的走了……无论与他有关联的人再怎麽流泪他都不会回来了……」
眼眶一阵酸是怎麽回事!我还要安慰人啊!拿出你男人的坚持啊倪友并!
「你可以释放你的悲伤,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但请不要顾盼,那扇门他已经不会再打开了……」
有人轻拍我的肩,
回头看是老朋友。
他递给我手帕,
「擦乾吧。」
「呜,谢谢……呜,先生,你想哭的话可以到我怀里……耶?人呢?」
只见死者父亲又走回肇事车辆旁,
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他怅然若失地看著座椅,「他走了……」
我跟段律师面面相觑,方才还坚持什麽的父亲现在却如释重负,接受儿子已死的事实。
「科宣,
原来你说的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是这一件啊……」
等、等一下……他刚刚说的名字有点耳熟……
那似乎也不是个大众菜市场名……不会这麽巧吧……
虽然觉的机率不高,
但我仍抓著老同学问道,「死者的名字叫什麽?」
「邓科宣。」
小郁跟Friday──!
■■■
事後,我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小郁,结果是Friday接的,他说他车就停在殡仪馆附近,我急忙请段大恩人再带我过去,看到人跟车都完好无缺我才松了好一大口气。
虽然很怕死命抱著Friday的糗样被老同学揶揄,
不过他识相地一句话也没说,只带著比鬼还不真实的微笑站在稍远处。
那件案子後来也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要交还给死者父亲时,
竟在驾驶座下发现一只隐形眼镜,然而死者并没有近视。也因此死者的朋友才承认其实是他开的车,到灵堂前谢罪。
掷筊杯请求死者原谅时,
得到的答案是──
既往不咎。

二心三意 - 番外 鸿门宴

自第一次站在解割室执刀以来,我的手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剧烈地颤抖过了……
无法停止的生理现象,让我看不清手中萤幕上简讯的文字。
紧接著头晕目眩、胸口发疼、双脚疲软,只消他人轻轻的推我便会倒在地上。
「友并,你吃太饱想睡觉了吗?」
原本被小条纹拉著走在前的小郁察觉我的异状,停下来拍拍我的肩、关心地询问我病况。
但比他更早扑上关心我的却是我们家的大小姐。
大麦町隶属大型犬,活泼好动,力气还意外地大。如果有谁敢在我面前说,「听说大型犬的力气很大喔──」,我一定会恶狠狠地回答,被小条纹扑倒在地的我,边想著「乱伦是不行的呀──」、「人狗殊途」等乱七八糟的事时,小郁已好心地帮我把飞到一旁的手机拾起,还一手拉开小条纹,保住了我的贞洁……
「友并,你没事吧?小条纹它是在关心你喔──」
「我知道……」从脸上的口水量就可以测量出它有多──麽关心我。
「你的手机。」
他把手机递还给我,亲切可爱体贴小郁当然不会偷看或注意到手机上仍显示简讯的画面。我接过手机,又重读了一次简讯的内容,旁人看来一定会说,「不过就是有人说要感谢上次的事,想邀你们吃饭,有什麽大惊小怪啊?」
前言当然不值得吃惊,重点是最後署名者是我的老同学、老室友、老朋友。
──段和鸣先生。
只是吃饭的话也没什麽问题,上次就吃过了,不过,对方刻意强调『你们』,这问题就很大了,还说『徐市长也竭诚欢迎你们』,哇哇,所以是DoubleDate罗?
不对啊,现在问题是在於──我要带谁去呢!?
带小郁的话,虽然外表风平浪静,但冷不防地一颗深水炸弹就够减去我半条小命了。
这种场合好像是Friday比较适合,能言善道,说起谎来也面不改色(这是夸奖),只要事前沟通好的话……
等等,我好像想起上上礼拜的对话……
『哈倪──我今天去市场买菜好多人好累喔,快来帮我做泰式按摩!』
『为什麽一定要泰式……台式不行吗?』
『泰式比较情色嘛──』
『……』
『呵呵──』
『……你说你去哪?』
『市场买菜。』
『噗……还真不合你的Style……跟著一堆大婶推来挤去的,而且……没有杀价技能去市场的话会败北而归的!』
『我本来也是超市派啊,美国哪有这种东西啊!有一天我经过的时候才发现传统市场超便宜的,杀价这种小事你不会吗?』
『……是不太会啦,你不觉得杀价对老板很可怜吗?』
『哈倪,你就是标准的肥羊消费者啊,你觉得人家可怜人家还不把你放在眼里咧!』
『可是传统市场里的老板不都是妈妈或阿嬷级的老板吗?那种「拜托先生……买一把吧,很便宜的。」我就会忍不住买了……』
『是喔──我今天才看到一个阿嬷收摊後拿著LV包包跟BMW的车钥匙离开……』
『那一定是例外!他们家的田里种黄金!』
『事实上,她是卖猪肉的,二头肌比你还发达喔。』
『……』
『喔对了,今天菜市场特别多人的原因其实是徐市长啦……』
『喔?徐市长也去买菜啊!』
『怎麽可能!他是去巡视菜市场新落成的排水及抽风系统,然後一群婆婆妈妈就涌上去,跟那个韩国师奶杀手来台的盛况有得比咧,尖叫声不断,还有人拿萤光棒出来挥……』
『……会不会太夸张啊?某人怎麽不出来管一下啊……』
『你说段律师喔?没看到他的人耶。』
『真难得耶,该不会被大婶们挤到五里外吧……』
『哈哈,搞不好喔。话说……我本来很不屑这种利用群众运动的政客,所以赶快买完东西想回家,後来人群一直挤上来,我只好站在一旁等人群过去,然後就看到徐市长了……』
『感想……?』
『徐市长好帅──他本人怎麽可以这麽帅又这麽亲切呢!手也好柔软好温暖,笑容一点也不假,西装超合身的,想必身材一定也很好──害我又想重回单身了……我还跟隔壁的大婶多聊了一个小时的徐市长才走呢──哈倪你看──这是他的照片!』
「友并?你还好吧?都冒冷汗了呢……」
「呃……我没事……对了,小郁,你下礼拜六有事吗?」
「唔……好像没事吧,怎麽?」
「我的老同学邀我们吃饭。」
要是带Friday去的话,绝对会让我跟他好不容易死灰复燃的友情马上转为仇恨的烈火的!
「啊……痛痛痛……」
「很痛吗?」
「痛……不过就是那边没错──」
倘若只听对话,思想不纯正的家伙一定会以为我们两大白天的在做什麽见不得人的事吧!告诉你!就算在晚上我跟小郁也不会做见不得人的事的!
呜,说出去的话像回力镳般,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转弯,回插在自己的心窝上……
「贴好了,还很痛吗?」
小郁帮我把背上的伤口处理好後,边收拾著保健箱边关心地问著我,可是听进耳里,这些话却变成我的内疚。
想在星期五的时候拖住Friday,让他星期六没办法出场的方法只有一个。
──靠我这垂垂老矣的身躯来取悦星期五公子了。
我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就是很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先天体力不足、後天体能因工作失调,打延长赛的话对我不利。所以我上网参考了一些前人的文献资料,望能从中取经,实行闪电战速战速决。
什麽四十八手、一百零八式、火车便当……老实说我这还是第一次认真研究这件事……这一切都不是出自我的私欲,而是为了地球的和平啊──!
实行的结果嘛……虽然最後还是延长至天亮,但看我背上的抓痕就知道,我至少成功一半了。
只是早上还得收拾残局、陪大小姐出门散步,回家时因为背上的伤跟衣服摩擦有点痛,还得编谎请小郁帮我擦药……代价还真大啊。
「不痛不痛,只是些皮肉伤啦。」
「对了……抓伤你的这只猫还真大只呢,没想到我们家附近有这麽大只的猫,它是什麽颜色的啊?」
「应该是紫色的!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的那只肥猫一样。」
没错!Friday笑起来邪气的模样根本就是那只肥猫的翻版。
「紫色的猫?!」说到这种梦中才有的品种,小郁眼睛都发亮了,「真想看看耶──是天生的吗?」
「我想应该是染的……」
「唔……染剂对猫的身体不太好呢……」
为了不让我的雪球越滚越大,我连忙插开话题,「小郁,晚上有约还记得吧?」
「嗯,记得啊,你说徐市长也会到让我很期待呢。」
「咦?连你也是他的Fans吗!」不会吧……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谁没被徐氏病毒感染的,难道只剩我一个吗!?
「因为听Friday还有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好市长啊,我也觉得他当市长後市政有明显的差异……」
呜呜,小郁,你果然是徐氏病毒的疫苗!
「约吃晚餐的话……那先睡个午觉还来得及耶。」我的身体跟床铺现在就像S极跟N极……它在呼唤著我啊──
「唔?友并你不是说你昨天睡得很饱,才会早起带小条纹去散步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不可以说谎。
■■■
鸿门宴的地点约在我一辈子搞不好就进来这麽一次的超──高级餐厅。这间名叫『京沪雨楼』的餐厅坐落在这条餐厅鳞次栉比的街上,我们家倒是蛮常去对面的平价家庭式餐厅吃饭,Friday很喜欢那家的男服务生、小郁很喜欢那家的猫,我就只能喜欢那家不怎麽好吃的餐点了。
至於『京沪雨楼』……光看餐厅建筑仿造四、五十年代北方大宅院打造,外面还停辆复古黄包车,
就可得知它的价格一定多了个零。
小郁站在我身旁仰望这幢贵气逼人的建筑,
喃喃自语似地道,「原来是约在京沪雨楼吃啊……我们系上主任也常来这边吃耶。」
果然是达官贵人会来吃的店,跟我们这种平民小老百姓就是风水不合。试想,你会在这种店里大声聊天、八卦、玩国王游戏吗?
不过今天的成员确实不太适合玩国王游戏……
看小郁有些紧张的样子,我把手轻放在他的肩上笑道,「小郁你放心,这摊我的老朋友请客,
我们就尽情地享用吧。」
他转头回给我一个放松的微笑後,我们才并肩走进店内。
店内的装潢比起店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处处可见让人眼花撩乱的花形图样,
连女服务生身上短旗袍的花纹都让人眩目。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女服务生亲切地上前问道。
「应该有,是段和……」
还没报上全名,女服务生便知悉地点头,「是段先生的客人吗?请跟我来,他们已经先到了。」
女服务生领著我们走到里面的包厢,
一路上处处可见蟠龙花瓶、青瓷烧碗、国画字画,顿时还以为这里是博物馆呢。
马上就认得出来他们位处哪个包厢,因为门外有形影不离的市长随扈站岗。
「不好意思打扰了,
段先生,您的客人来到。」恭恭敬敬的女服务生站在门外,询问後才敢开门。
他无机质如机器发出的声音从内房传出,「请进。」
旗袍女服务生替我们打开门并询问能不能上菜後便先行退下,我们踏入房後徐市长热情地起身招呼我们。
「倪先生,好久不见了!啊,这位就是夏教授吧,
我是徐诣航,初次见面,您好。」
「您好您好。」
徐市长露出杀伤力十足的微笑伸出右手,我们家的小郁也面露纯真诚恳的微笑与他握手。
其实,画面还蛮好看的嘛……
市长是斯文型的帅哥,小郁也是可爱型的帅哥,如果再把背景那位皱眉的西装油头男去掉的话就更完美了……
「夏教授看起来好年轻喔,如果不知道你是教授的话,
我会以为你还是大学生呢……」
「徐市长也很年轻啊,比照片跟电视上的都还年轻耶──而且跟我学生们讲的一样,
你真的很帅。」
我的天啊、佛啊、阿拉啊──!这是什麽对话,不老国的妖精们在互相称赞自己今年也没长出鱼尾纹吗?
这叫饱受岁月摧毁的我们情何以堪……不对,
饱受岁月摧毁的应该只有我,那家伙的脸是与时间无关的死鱼脸。
两人寒暄了一会,总算轮到成功男人背後的男人自我介绍了。
「您好,我是段和鸣。」
他的自我介绍一向都不超过十个字。
我们就座後寒暄聊天不到五分钟,彷佛厨房就在隔壁似的,一道道北方料理即送上桌,每一道都犹如宫廷料理般精致可口,跟我们平民吃的狗……咳,平民食物就是有著层次上的不同。
不过,就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反正吃完都要放诸水流,何不把钱省下来买电动呢?我们家的主厨Friday听到的话,一定会打我的头说,
「你今天晚上没饭吃了!」
有盐酥白虾、京扈醉鸡盘、蟹黄豆腐、罈子肉、核桃鸭酥、海鲜蒸芙蓉、东北酸白锅、圆笼蒸虾饺、碗豆黄儿……等名菜。这拗口的菜名服务生上菜时都会报号,但我还是记不得这此菜名。
倒是徐市长如数家珍似地频频介绍道,「这核桃鸭酥是将鸭的内脏拿除,塞入满满的核桃仁,先蒸後煎,让核桃的味道在鸭的内部散发、被吸收,很好吃的喔,
你们一定要试试。」
徐市长不但介绍,还用公筷拚命帮我跟小郁夹菜,
而隔壁的老同学连根葱也没夹给他。
後来徐市长注意到我们的碗都还是满的,
才转向对段律师问道,「和鸣,你吃虾饺吧?」
他轻轻地点头首肯,市长才夹个虾饺给他。
原来不帮他夹菜的原因,是因为他不吃的东西太多了吗?!
思及至此,我强忍著笑意还差点噎著了。
「话说……我今天好像被T大包围了呢。」用餐到一半的徐市长突然提起。
他不说我还没发现,我是医学系、法医所毕业,小郁是动物系(现改生科系)毕业,
段律师是医学系读一学期转法律系毕业。
「那徐市长是……?」小郁问道。
「我是M大企管系毕业的,」徐市长苦笑道,「其实T大企管才是我的第一志愿,不过分数不够……」
小天使小郁连忙安慰道,「M大也很好啊,
商学管理都很出名呢。」
「对啊,可惜我现在不从商反从政。」
哎,徐市长,您就别遗憾了。反正……从商跟从政是差不多的!
这样说好像会被抓走……不过,
我也没说出来,
好险好险。
「听说……倪先生跟和鸣还是同一寝室的室友呢!」
「啊?真的啊?」小郁很惊讶地道,
「之前没听你说过呢……」
呃……小郁,这并不是件可以常常拿出来说嘴的事啊(虽然我似乎还蛮常提起的……),可是,一弄个不小心我就会身陷囹圄的!
「所以这次我就打定要问倪先生那时候的事了。每次问他大学时代的事,他总是说没什麽有趣的,还叫我来问你呢,说你讲得会比较有趣些。」
徐市长说这段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来回看著我跟老同学。他还是没什麽表情,
我则是不知道该摆哪种表情。
「叫我讲啊?」我望向好室友,「那我真的要讲罗。可以吗?可以吗?」
你做这样那样、还有那样这样,跟这样又那样的事情我全部都要无视你家的家庭问题讲出来罗!
他只冷冷地回了我一个字,
「请。」
既然对方都同意了,在场又有二个人当证人,那我就肆无忌惮地解开封印吧!
──关於那短短的一个学期同居的事。
「他是一个好室友,真的。因为我比较不修边幅又随性,他还会帮我整理、清理呢!」我、我的嘴巴自己动起来了,这不是出於自我意志啊──
「上课前会叫醒我或是帮我点名,
期中考前的笔记本免费看,晚上要吃宵夜的时候还会帮我买一份,这麽好的室友要哪里找啊!」我的嘴巴背叛了我的心……
「看来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好呢。」完全相信的小郁似乎很羡慕我们的样子,
但这不是真相啊──
「对啊,倪先生还介绍打工给和鸣呢。」
「喔,那个打工就是当徐市长你的家教啊。」
我方说完这句话,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
「呃……大家都不知道吗?」
小郁疑惑,「段律师当徐市长的家教?」
徐市长呆愣,「你介绍家教工作给和鸣……?」
段律师啜半口茶,像是松了口气般。
「我大一的时候找打工,
刚好学长那边有二份家教打工,我便就著『好东西与好朋友分享』的本意,把一份打工分给他,而他那份家教打工刚好是教当时小六的徐市长……也就是说,当初也很有可能是我教徐市长喔。」後面几个字当然是刻意说给某人听的。虽然他都向我道过谢了,不过这个梗是一定要一用再用的啦!
「啊……原来如此啊,市长六年级……段律师大一……」还在厘清年龄的小郁喃喃地道。
顺便一提,在场四个人中,
我是生理年纪最老的,脸似乎也是……
恍然大悟的徐市长看著身旁的段律师,
两人深情相望著(?)。此时的他们两人之间,不是靠武力强大或权高位重就可轻易介入的,
光是站在一旁观看就会被弹出的火花刺伤。还好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已经有小郁跟Friday了。
最後,他们相视而笑(『可爱』的笑容让人依旧让人发寒),情感尽在不言中。
徐市长还握紧我的手,
不好意思地笑著说,
「总觉得我也应该向你道谢呢。」
「市长,别这样,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嘛,还有你谢我跟谢他是一样的唷。」
身旁的人不知何时把市长的手抢走,紧握、霸占著不放,而且,还不忘回头对我眨眼。
Friday──!
哔哔──!比赛暂停!
我匆忙地站起身卡位在Friday与徐市长之间,伸出我友谊的双手,无情地切断他们薄弱的握手外交。
「徐市长,不好意思,我跟他有点事要谈……」
「什麽事啊?我还没跟市长说完话呢,哈……」
我暗中使点力把又想勾搭上徐市长的Friday拉开,打开门带著他走出。我没有往後看就知道他现在的眼神一定比非洲猎豹还凶残。
即使日後会遭受到可怕的报复,也是为这一时间的苟活啊。
这间餐厅占地颇广,听雨轩前面还有小型山水造景,水声潺潺,
恰好可以遮掩我们的对话声。
「Friday你……」
他斜倚在红柱旁,衬衫上的扣子不知何时被解开一颗,随性慵懒地看著我。
唉,不是拿你没办法,是有办法也治不了你啊。
我喟叹似地道,「我以为我做了完美的准备,原来只是一场空。」
这种心情就像是以为中了统一发票肆奖,
都已经想好要买这个跟那个了,最後才发现号码对错,
6跟9长得太像了。
「哈倪,
别丧气啊,
先鼓励你精神可佳,功课也作得不错,我也很意外被我们训练出来的体力,你可以活用在床……」
「咳咳!Friday,对科学家来说探究失败原因是很重要的,我想要知道我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进行中分神了吗?还是准备得不够呢?或是他真的那麽喜欢徐市长……
他走近我身旁,伸手玩弄著他昨天亲手洗过的头发。
「是理由太牵强了啊,
哈倪。什麽叫『庆祝我们第一次约会记念日』,我才不信你真的记得咧。」
「……」我、我真的记得啊,就是九月十三号星期五啊。
「没事就献身,一定有诈。」
「……」你为什麽不会先往好的方面想啊,你真的喜欢我吗!
「所以我就问小郁罗。」
「……」原来是错在这步!Checkmate!
「跟徐市长饭局我怎麽可能放过呢──呵呵,
你太天真了,哈倪。」
他又抓了抓我的头发,我摇摇头。
「太天真的是你啊,Friday,
你真的不能小看徐市长身後的男人啊……」正所谓每个成功的男人身後都有一个伟大的男人……
「喔?你说段律师喔,
我有瞄到一下,
没想到他本人的脸真的长这样耶。」
Friday把浏海往後梳,分成三七头,
还用双手食指在眉挤出多重皱褶,眼神假扮锐利状,平常微扬的嘴角也硬是扯下呈凸字型,因为跟他的本质实在太不搭了,异常好笑。
「噗……哈哈,
」我抱著肚子大笑,「哎唷,一点都不像!」
「给我一副银框眼镜就会很像了。」Friday仍扳著「段律师脸孔」,
指著自己的脸,「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这家伙可怕啊。」
「等你知道他可怕之处时就已经来不及了……」我认真地道,「所以为了我下半辈子的幸福人生著想,你待会得扮成小郁继续用餐喔。」
Friday不以为然地梳理自己的头发,扁了扁唇道,「为什麽我非得为你的人生著想啊,
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啊。」
「……」
这话好像也没错,我们之间没有法律束缚,也没有小孩负担,
的确不用为对方人生负责。Friday有时候道出的惊人之语,常让人以为他是认真的……
「呃……我也不是要你负担起我的人生,我只是……」
「哈倪──我想要实质的东西,
说什麽人蔘乌拉草的,太虚幻了,不符合我的Style。」
「所以……」我有不好的预感。
Friday此时的姿态就像个随时准备狮子大开口的黑道大老,微翘的手指上再卡一根雪茄就更像了。
「我的要求不多啦,
那天的戏码再重来一次就行了,哈倪,你看我对你多好──没有要求加码喔。」
──我还能回答什麽呢?
拖著明明是残花败柳的身躯,上半身攀在红色的柱子上,还是要轻咬下唇像个处子般。
「如果奴家能满足您的话,请温柔地……」
「哈倪,我有点想吐耶。」
■■■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呃?」
虽然忘记敲门是我的不对,
但你们调情的动作也太大胆了吧,徐市长的手轻抬著段律师的下颚……
等一等──!好像哪里错了,
是主词跟受词吗?
擦了擦眼镜再确认一次,千真万确是「徐市长的手轻抬著段律师的下颚」……
原来这些年来我都误会了,
你并不是想诱拐男童,而是想被男童……
「和鸣脸上有饭粒,我帮他拿下来。」
徐市长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从容不迫地将他下巴那颗碍眼的饭粒取下,
笑咪咪地舔著手指将它吃下。
「……」
早就从报章杂志听说他们很恩爱,
没想到真正看到时还是受到某种程度的冲击。不过稍稍值得庆幸的是,Friday应该也看到了。
这样他应该不会再打徐市长的主意了吧……
「友并──甜点有杏仁豆腐耶,你不是最爱吃──豆腐了?」Friday边说边执起挖了一口豆腐的汤匙,直往我嘴里送。
在我还搞不清楚他在想什麽的时候,他又拿起餐巾擦擦我的嘴。
「真是的,你怎麽吃得嘴边都是啊,我给你擦擦……」
「夏教授跟倪先生感情真好呢……」作壁上观的徐市长呵呵地笑道。
Friday回望了对方一眼,「对啊,我们感情很──好呢。」
「……」
这难道是……得不到对方就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可以过得比他幸福吗?!
我真搞不懂你啊,
星期五公子。
不,我更搞不懂的是段员外,你刚刚碗里的昦菜挑到现在还没挑完啊!
会思考、会成长的生物都是善变的。
若是不变,将无法在环境中生存下去,所以改变是常态。
Friday的善变次数高於平均值一些,而我也不是个圣人。有时候他反覆无常的决定也会让我无法理解与认同。例如现在。
虽然已跟Friday他约法三章,连订金都先缴了,但我知道他还是会见缝插针,对喜欢的事物不会轻易放手是他的优点之一。
只是……现在的情况让我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Friday不是缠著徐市长说话,竟是缠著我的老同学说话?!
而且专问一些旁人听了心惊胆颤、寒毛倒竖的可怕问题。
「所以……段律师你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对国小六年级的徐市长一见锺情吗?」
语音方落,
门外响起敲门声,
旗袍女服务生进来帮我们换一壶热茶,原本笑容满面的她,抬眼恰好见到段律师的表情,她即僵住笑容,行色匆匆地换好茶後行礼告退。
可怜的孩子,她晚上应该会作恶梦吧?
不对啊!现在可不是担心别人梦境的时候啊──梦醒了生活还是可以继续,
被砍头的话就不得而知了……
徐市长脸上斯文温良的笑容依在,
面对任何状况都能微笑似乎是政治人物的必备技能,
他没帮老同学回答问题,
起身帮我们斟茶。
没服过兵役的Friday倒也懂「射後不理」的原则,
翘著他老爷的尊腿,似笑非笑地喝著百里侯替他加的茶水。
我想,现场心跳超过一百二的大概又只有我一个人吧……这种孤单的感觉真讨厌。
「是的,我对年仅十三岁的他,一见锺情。」
我的好室友说完上句换气时,把杀人的目光急转向我道,「虽然如此,
但当时我仍有理性良知。」
「……」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理性良知……吧?吧?吧?我、我怎麽跳针了呢……
「真专情耶──」Friday数著他暗恋的日子,好像十个指头还不够数。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徐市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的时候也……」
我们都等待著徐市长接下来的话,
可是他却徒留给我们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Friday双手抱胸,
又丢了个问题出去。
「现在看起来虽然一切都很自然而然,不过段律师你不可能没想过对方没接受你的时候吧?或是……当年没抽到上上签的话?」
Friday第二个问题锐利依旧,
再问下去的话老同学一定会发现这个人怎麽上下半场个性差这麽多啊──还是已经发现了?
「不管他变得如何,我知道我不会动摇。」他的语气虽然平淡,
表现出的坚决却让人信服。
他再道,
「即使没抽到上上签,
也只是延迟几年罢了。」
Friday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真是个自以为是的暗恋者啊。」
我同意Friday的话,
他的意思是不管怎样他的人生中一定有他出现,真是太自大了!虽然他有资格这麽自大,但还是令人生气啊……
我转头看Friday的表情,未料他霍然笑得开朗,还把身体倾向前正对著段律师说话。
「不过……我佩服你,
也许,还应该感谢你呢。」
这句话我就不懂了,感谢?为什麽?
此时,
坐在一旁的徐市长开金口,虽然有点诡谲,
但我瞬间还以为他是怕人被抢走而要宣示主权。
「夏教授问了我们家律师这麽多问题,
那我可不可以反问你一个问题呢?」
「可以呀──徐市长的话,要问几个问题都可以呢!」
徐市长抿了抿嘴,一针见血地道,
「你……不是夏教授吧?」
政治人物必备技能之二,拆穿别人的假面具。
■■■
「啊啊──刚刚一下就被认出来还真是无趣呢……」走在我身旁的Friday边伸懒腰边道。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专心假扮吧……」
方才市长问了那个问题後,Friday倒也大方承认,
用最简明扼要的叙述解释他不是夏教授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半小时後,徐市长倒也能理解,
还很好奇地问了许多问题。
正当我觉得两家子的关系又近了许多时,也到了告别的时刻。老同学提醒说明天还有行程,徐市长也只能苦笑地说,他好久没有好好放一天假了。市长的话也稍稍安慰到我这个超时工作的法医,
果然是人外有人啊。
「那当然,我有我的目的啊──」
「……」这家伙完全把我们的约定忘光了吧,那我应该也可以不用付……
Friday忽然加速走到我面前,插腰对著我说,
「哈倪,你一定觉得我是为了徐市长才出现的吧?虽然徐市长真的很Nice,但我的目的不是他喔──」
「唔?」总、总不可能是为了另一个……
「我的主要目的是段律师。」他又模仿起他,挤著眉道。
还、还真的咧……这句话我绝对不信,
照我了解Friday的程度,深知他的喜好绝不含这种Type。
「我就知道你不信啦,
再说详细一点,我的目的就是问段律师那些问题。」
我更不懂了……
他眯眼一笑,
像跳舞般在路上转了个圈。
「有谁会对自己情人的初恋情人不在乎的呢?」
「Friday你……」
「哎──今天实际看到他後,就发现是我多心了。是你在单恋人家,而且对方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吧,哈哈哈──」他坦然大笑的样子真让我又爱又恨……
「……是是是,
他当然不可能把我放在眼里啦……」那时候观察他那麽久他一句话都没吭声呢。
「唷唷──别哭嘛,
初恋总是酸涩的啊,」Friday敞开双手抱著我,「我有把你放在心里喔──」
「……不过,没想到你这麽在意他啊?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他都有他了……」我也有你们了啊……
「友并……」
拉开些距离,
我看到小郁的微笑。
「……」Friday,你……
「……谁在意谁呢?」
「呃……」我搔了搔今夜用脑过度的头,「……我在意你呀。」
「我、我也在意你喔……」他坦率地说。
「那……我们就怀著在意对方的心,踏上回家的路吧!」
「嗯!」
恰好我们走到爱车旁,小郁开车,
我坐在助手席上。正当我以为今天的故事就这麽走到终点,眼睛快要阖上时,他出声叫醒了我。
「友并,你相信命运吗?」
「什、什麽?命运?」我脑袋不清不楚地听到这麽沈重的单字,还出自小郁之口,
著实吓了一跳。
「我本来不相信命运,
认为人会遇到什麽事都是自己决定而造成的。不过,今天开始,我相信有『命运』了。」
看著他的微勾起嘴角侧脸,
我发问道,
「为什麽?」
「因为我觉得……段律师如果抽到另一张的话,你就不会在乎我了。所以,
他会抽到徐市长,我去找你,你会在乎我,这一定是命运吧。」
这样说虽然很欠揍……但今晚我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家伙。
因为Friday跟小郁都在意段律师,他们都在吃醋。
鸿门宴突然变成喜宴,喜上眉梢。
「我没办法像我的老同学一样,
坚定认为不管局势如何变化我们都会相遇,所以我也同意你说的,
It’sdestiny。」
车子恰好驶到家门口停下,我伸手覆著他的脸。
「命运归命运,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我已经体会过了!」

二心三意 - 番外 粗框眼镜

倪法医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後,原以为敏锐的对方会立即发现他,可是对方看杂志上的男模特儿看得太入迷了,以至於墙上的分针跳了一格,他还是没发现他。
他自讨没趣地耸耸肩绕过沙发在他身旁坐下。
「洗完澡了?」他随口问问,目光仍停留在杂志上的男模特儿身上。
「嗯,换你啦。」
「今天洗得比较慢喔。」
「有吗?」他抓了抓微湿的乱发,「你的错觉吧。」
「是吗?」
杂志翻过一页,见他还没有要起身去洗澡的意思,倪法医打开电视随意转台,恰好看到某个他曾称赞过的男星,换了个新造型戴上粗框眼镜。
「原来他也戴上粗框眼镜啦!还蛮好看的嘛,Friday你知道吗?我上次看到有人说粗框眼镜是男人的魔术胸罩,戴上就加了一百分。」
他斜睨了他一眼,冷淡地道,「你有统计数据吗?戴上粗框眼镜就比较好看的实例吗?框的长宽与脸的黄金比例是什麽?会好看都是比例的问题啊。」
他完全被他吓到了,怯生生地道,「Friday……你……怎麽……」
「怎麽这麽理性,对吧?这是你教的啊。而且你讲这句话只是为了不让我再念你要换隐形眼镜吧?」
哑口的倪法医只好摸摸鼻子,缩在沙发里头,按下遥控器转下一台。

倪法医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跟小条纹玩传接球的他身後,马上就被灵敏的小条纹发现(其实从他打开门它就闻到味道了),它熟稔地趴向他,还让他差点站不住脚。
「汪汪呜──」
「小条纹乖喔──友并加班了三天,没有体力跟你玩了。」
他贴心地把狗儿带开,体力被小看的倪法医倒也不太在意,他站在一旁边看著他们玩耍。
「小郁,我昨天不是传一张桌布给你吗?哈士奇戴粗框眼镜喔──很可爱吧!」
「对啊,我把它设成桌布了呢。」
「你知道吗?粗框眼镜之於男人,就像是泡菜之於臭豆腐,两者组合起来就加了一百分耶!」
「这样啊,很好啊。」
「……」
他把球往前丢出,小条纹立即飞奔到位,把球捡回,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所以……小郁……」
「嗯?」
「你没有什麽事要跟我说……吗?」
他不解地歪头想了想,「没有啊,怎麽了?」
「没事……我进去休息了……」
「好好休息喔。」

倪法医趴在厨房的吧台边,不断用手逗弄鱼缸里的金鱼。
「嘟嘟,结果都没有人发现……我换了一副眼镜耶……你发现了吗?」
鲜红色的金鱼也没搭理他,迳自在自己的小海洋里徜徉。
透明鱼缸反射自己的影像,此时他才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原、原来我脸上戴的还是原来那一副──!哇啊──一定是昨天要换新眼镜时拿错了!」
倪法医,近视一千度。

二心三意 - 番外 条纹衬衫

邮差按铃来访,平常总是呼唤下人(?)去开门的星期五公子,今天竟然移动尊腿前去开门,让正在偷懒打电动下人看傻了眼,游戏机发出『GAMEOVER』的音效。
「没想到这麽快就送来了耶,网拍效率真高。」
拿著包里走进门的Friday心情愉悦,而倪法医见状倒也没过问是什麽东西,按下start键後又开始下一场游戏。
当他专注在游戏里,Friday拆开包里,拿出内容物,朝他的身材比了比,露出微笑,然後抢走他的游戏机,把电源关掉。
「呜哇--我、我就快破关了……NDSL跟PSP不一样,不会记录关机时的游戏点啊啊啊--!」
Friday才不理会他胡言乱语的哀嚎,拉他起身,把包里的内容物递给他。
「穿上吧。」
「啊?……衣服?」
他拎起衣服摊开,是一件全新的条纹衬衫,蓝绿相间,十分时尚。
不过这花样好像在哪看过……
「我那天在杂志上面看到就想买给你了,直觉得这件衣服一定跟你的新眼镜很搭。」
喔--对对,是在Frdiay上次看的那本杂志里看到的,上头的模特儿就是穿这件……
等等……跟我的新眼镜很搭--!?
「你怎麽知道我配新眼镜?」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我、眼镜行小哥、嘟嘟三个知道这件事啊!大家都没发现不是吗?
Friday微眯著眼扬起右嘴角,露出他的招牌笑容。
「哈倪,你有哪一件事瞒得过我的?」呵呵呵--笨蛋。
「……」难怪我藏在马桶後方的电玩私房钱常常不翼而飞!
「不过我那天真的很生气,你去配新眼镜竟然没找我!」虽然新眼镜蛮好看的,可是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去选啊!难得你心甘情愿要配新眼镜呢!
「……对不起,因为那天事发突然……」
「什麽事发突然?」
「你不会想听的,相信我!」他突然认真地道。
「快--说--!」
像是早知道警告是没用的,倪法医垂肩叹气,「你说要听的喔……那天我上班的时候被血喷到眼镜,事後清理时发现怎麽擦都擦不乾净……所以只好在回家前急急忙忙跑去配一副新的,我这才知道二十四小时的眼镜店为什麽存在……」
「原来你眼镜上那看起来像水渍的污垢是……」
「……一直到今天那个案子还未破案,我旧眼镜上面的污垢也……」
「我不要听我不要看--!」
Friday,虽然没有近视,很害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
後记-
弥补到上篇的愁怅(?)的後篇
NDSL不会记录关机时的时间点是我很介意的地方!!(喂)

二心三意 - 番外 一双新鞋

夏教授在清晨五点四十六分时被有人跌到床下的声音惊醒。
完全清醒的他坐起身,侧耳听到有人在说话。
「在汉高溪旁发现的男性……好、好……我马上就到。」
不一会儿,他听到大门的开门声,他出门了。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连起床帮他做早点这件事都办不到,因为他笨手笨脚的。
可是,倪法医不在意,Friday也对他说他们负责的领域不同,所以他在意的次数便减少许多。
不过像这种时候还是会突然很在意……
他摇摇头,既然都醒了,他也早起半小时梳洗出门跟爱犬去散步。
走著走著,突然觉得鞋子怪怪的,弯腰一看,原来是鞋底掀了。
「啊……竟然坏了。」这双鞋是三年前去德国研讨会时买的休閒鞋。
其实在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牌子,是钟教授说来德国一定要买这牌鞋子他才跟著买的。
也诚如钟教授说的,这双鞋非常好穿,出门他都会穿这双,所以他觉得非常可惜。
回到家後,他心想今早也没课,不如早点去市区买鞋,托全球化的福,这牌子在国内也能买到。
於是夏教授便早早驾车进市内,光临某知名鞋店。
「欢迎光临。」
他是今早鞋店刚开门的第一个客人,店员一男一女的迎上前,火力全开地介绍,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找休閒鞋吗?还是皮鞋呢?」
「这是我们的最新款式,有特价喔。」
他选购物品一向没有什麽主见,有时候店员推销什麽他就买什麽,倒也不觉得A款跟B款有什麽不同。就跟Friday在看实境节目的时候批评模特儿时一样,他不懂为什麽同一件洋装A穿起来跟B穿起来的评语不一样。
也许是店员们各推销不同东西让他无所适从,他犹豫了好久才对店员们说,「不好意思,我想自己先看看……」
男女店员们赔笑摸摸鼻子离去,他才得已好好欣赏这些鞋子。
看著琳琅满目的鞋款,他眼都花了,却还是无法决定要买哪双。
却在此时,他想起那一晚……
他执著他的脚踝,细细亲吻。他害羞地抽回,他嘴角衔著笑道。
「你脚踝的形状很可爱……」
他的脸颊有些发烫,绕过皮鞋区,来到会露出脚踝的凉鞋区。
他又想起几天前听见班上女同学们在聊天,话题是有个女同学烫了颗令人意外的发型,大家问她原因时,她则说,『因为我男朋友喜欢这种发型。』
原本不能理解的事情,他霍然了解。
他以为喜欢对方,就只是单纯地喜欢对方。但是因为非常喜欢对方、想看对方惊讶欣喜的表情,而会改变自己。
并不是委屈求全的改变,而是希望自己能更好的蜕变。
女同学的新发型虽令人意外,但其实非常好看,很适合她。
所以他也……

「啊--」
倪法医坐在T大餐厅里,因为早起而不雅地打了个大哈欠,拿下眼镜揉去眼角的液体,再戴上後发现夏教授已走到他眼前。
「小郁--嗯?你……买新鞋?」
没想过对方会这麽快发现,他有些害羞。
「对啊……我买了凉鞋,好看吗?」
咖啡色的凉鞋衬托出形状优美的细白脚踝,所以他才会马上就发现了。
「很好看啊,只是……怎麽会突然想买凉鞋?」
「因为我原本那双坏了,再加上你说过……我的脚踝很可爱……」
「所、所以……你才买了凉鞋啊……」他心情复杂。
察觉对方微妙的情绪变化,他再问道,「不好看吗?」
「不不不,很好看很好看,好穿吗?」
「嗯,很好穿喔,而且夏天也快到了。」
「是啊……」
虽然很高兴对方是为了自己才买凉鞋露出脚踝,但倪法医仍暗自心想……
幸好那时候没说他的肚脐也很可爱……
脚踝还可以跟人共享,但肚脐就……
---
後记-
最近被说小郁被边缘化了<0>
呜呜,Friday形象提升计划矫枉过正了...

番外 倪们这一家 弟妹篇

「下一位挂号请进。」身著白袍医生朝门口道。
身穿大衣戴口罩防护周全的病人怯生生、病恹恹地走到医生面前坐下,他轻咳了几声後才开口。
「医生,我头晕、流鼻水、还咳嗽……全身都不舒服……」
「这样啊……我看看喔……」
医生拿扁木棒抵著他的舌头查看喉咙,再用耳温枪测了体温,最後,一脸严肃地皱眉抚下巴,作出结论。
「这个病……目前世界上还没有药能医喔。」
「那怎麽办,医生,那我的下半生不就得靠你了?」
病人虽一脸惊慌,但说到「下半生」三个字时,嘴边却是窃著笑的。
「放心,虽然没有药能医,还是可以靠多喝水、多休息来控制病情的。」
「医生,我得的病名是……?」
「上呼吸道感染,也可以简称感冒。」
「原来是感冒啊……可是医生,我想赶快好耶,那你要不要给人家打一剂『高蛋白营养针』──」病人虽然生病,但撒娇功力未减。
医生推了推鼻上的黑框眼镜,势利地道,「那个健保不给付喔──」
「什麽──可是,医生医生,我看到你之後病情越来越重了,心脏也跳得好快,你摸摸看你摸摸看啦──」
病人拉著医生的手,要他摸自己胸口,可是正直的(?)医生却严守医病关系急抽手。
「这位先生,我不想被告啊……而且,按脉博比较清楚了解病况。」
因为没有听诊器的关系,所以医生选择按著他的脉搏。
「这是心律不整,感冒不会有的病状。」
「那怎麽办?这会好吗?是绝症吗?」
「我必须再做更缜密的检验才知道这是什麽病,你等等。」
医生走到书架旁拿了本书回座,一手重新按著他的脉搏,一手翻开书给病人看。
「讨厌啦医生──干嘛给人家看这个。」
书上是满满的猛男写真照,病人虽然害臊地遮眼,不过手指间的缝隙却大得让他可以盯著书看。
医生把书本阖上,盖棺论定、拍板定案。
「嗯,我确定病名了!这是『花痴病』!而且,花痴没药医。」
「哈倪真讨厌,这样就玩不下去了啦──」
「拜托,本来就不是在玩医生病人游戏好不好!还有,你真的感冒了啦!」
■■■

Cside

认识我们的人都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你都是怎麽分辨他们两个的?」
认真地回答的话,其实我根本不用分辨。
小郁跟Friday不但个性迥然不同,包含其它生活习惯、人生观、价值观、未来期望、喜欢跟讨厌的东西、说话的方式、母语、走路的姿势……
只要能说得出来的事情,他们的看法与意见都不相同。
其中,看医生这件事,他们也有不一样的反应。
小郁从小到大常出入医院,也常与医生接触,他不排斥看医生这件事,只要有人对他说,「我觉得你该去看一下医生。」,他就会乖乖地到医院排队挂号。
而Friday,叫他「看医生」就是件难事,这跟他讨厌看到血有关,所以连带地讨厌医院,身为医生的我再怎麽劝也没用。
这个周五Friday提议晚上到淡水吃晚餐,说那里有间很棒的巧克力锅店(虽然我觉得正餐吃巧克锅怪怪的……),饭後我们还去逛了码头,拿著啤酒吹吹海风,扣除掉不请自来的感冒病毒外,那应该是个很棒的夜晚……
隔天一早,我被Friday的咳嗽声吵醒,往旁边一看,发现他还用棉被闷著头企图掩盖声音,犯人掩耳盗铃的行为让人看了也只能摇头。
我下床倒了杯温开水回来,蹲在床边,扯了扯他的棉被。
他先露出一双大眼,不好意思地弯眉,再坐起身伸出手接过开水喝下。
「昨天跟你说海风很大,问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结果……哎,不听老倪言,吃亏在眼前……」
Friday生性刚强,他赌气地把杯子蹬在床边的小桌上,用沙哑的声音说,「谁要穿你那放在办公室、不知道几天没洗过的外套啊!想温柔体贴也请做整套好吗?!咳、咳咳……」
Alwaysmyfault.
我不该顺著他的意去淡水吃甜死人的巧克力锅、我不该跟著他的脚步在码头边散步、我不该把外套放在办公室里不洗、我不该回家後没让他吃维它命C还让他任性地滚上床,我也不该激怒他的。
见病人骂完又咳个不停,我也於心不忍地拍拍他的背,「是……都是我的错,为了将功赎罪,我载你去看医……」
还没说完他即出声打断,「不要。」
「医……」
「不要。」
「咿──咿呀咿呀哟!」
「哈倪你好坏,我都生病了你还唱歌……」
「……」不要逼我使出绝招!
才想请爱犬帮个忙的,却被先声夺招,「病是我得的,你不要想叫小郁去看医生!」
我双手抱头苦恼,「……唉,我只是想确定,你只是小感冒,不是肺炎,我保证会带你去看帅哥医生……」虽然那位医生姓段……
「哈倪,我真的不懂耶,你明明就是个『医生』啊,你帮我看病不就行了。」
「你确定……?」身为法医的我没什麽把握地道,「我已经很久没医过人了……」
■■■
玩完医生病人游戏……喔不,看完诊後,确认他应该是流行性感冒,可是,据我致电给大学时代友人所得到的情资来看,这次的流感并不容小看,所以我还是希望他……
「不要。」看诊後又缩回棉被里的Friday嘟嘴道。
「我虽然是医生,可是也得去医院才能拿药啊。」
「哈倪,你以为我头晕,脑袋变浆糊了吗?你开处方、你去拿药回来不就得了?」
病人最大,虽然就算他们健健康康我还是最小的……
我喟叹道,「是……我去拿……你有要吃什麽吗?我顺便买回来?」
得胜的Friday眉开眼笑地说,「我想吃皮蛋瘦肉粥──T大旁边那家喔。」
当我换好衣服正要出门时,口袋的手机响起,接起的同时,我担心想著,该不会是案子……
幸好耳边传来的是熟识的声音。
「嗯?改到今天啊……可以啊可以啊,我在家,你现在要过来吗?啊!那你可以帮我带……」
交待完事项後,我又脱下外套坐回到Friday身边,摸摸他的额头,确认温度没有上升。
他疑惑地说,「不出去了?」
「对啊,不出去了,因为我们的药剂师来了。」

Bside

我跟小郁可以说是除了彼此之外,没有其它有血缘关系且还会关心我们的人,而且,以我们的情况,也可以说是孑然一身。
他与我们不同,他的双亲健在,妹妹跟他相差三岁,弟弟则跟妹妹相差一岁。与出生後常跑医院的哥哥不同,两人皆身体健康。
他的嘴巴是全身上下活动力最强的器官,可以聊天聊地聊南聊北,但就是很少聊他的家人。我只大概知道他的老家在中部,爸妈已退休,弟妹也毕业有工作。
我也大概知道为什麽他几乎不在我们面前提起他的家人。
又是自以为是的体贴与温柔。
他一定觉得在我们面前提起家人,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有我们没有的东西,我们听了一定会自卑或伤心。
拜托……又不是小朋友,你有我没有就会哇哇大哭呢。
不过,我也不是特别喜欢听别人家务事。
他家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
喉咙好痛……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在意配色,应该搭外套出门才对……现在後悔也没用,一定感冒了……
我翻过身蹭了蹭他的肩膀,再抬起头一看,戴著眼镜的他睡得正熟,我自讨没趣地躺回自己的枕头上,忽觉喉头一阵发痒,我把头闷在棉被里咳嗽。
总算咳到停歇时,有人拉著我的被子。
果然还是吵醒他了……
我接过他体贴地送上门的温开水,润了润喉,才正想夸几句话,没想到他就先打坏气氛。
「昨天跟你说海风很大,问你要不要穿我的外套,结果……哎,不听老倪言,吃亏在眼前……」
每次都这样,乖乖地把嘴巴闭上只送茶水有这麽难吗?或是说句适时适地的软语温言,我一定会乖乖地听话去看医生的嘛……
虽然是我的错,但是我还是不服气地顶道,「谁要穿你那放在办公室、不知道几天没洗过的外套啊!想温柔体贴也请做整套好吗?!咳、咳咳……」
这可不是演技,又一阵排山倒海似地猛咳。
马上就心软的他当然得把罪过一肩挑起,无奈又心疼地看著我,斗了几次嘴後他就放弃了,说要帮我看诊。
嘿嘿,我期待医生病人游戏好久了呢……之前还装病被正牌医生的他刺破,这次总算可以「名正言顺」了!
不过,虽然角色扮演玩得很开心,但我真的感冒也是事实,从刚开始的喉咙痛、到现在四肢有些酸软、头也晕了起来……
病人最大的我又命他去拿药兼买粥,正当他准备好要出门时,一通分秒未差的电话打进,让他又折返回来摸摸我的额头。
我疑惑地问,「不出去了?」
「对啊,不出去了」他笑道,「因为我们的药师来了。」
「药师?」
「我弟啦,之前不是跟你讲过他这礼拜会北上面试,要来暂住?好像是面试改期,所以提早来了……刚好请他顺便帮你拿药买粥过来。」
「……我不知道你弟是药师……」
「嗯?是吗?我没说过啊,」他一副想把话题扯远的模样,「那你现在知道啦,他好像是前年考上的……他大概还要半小时才会到,你想吃点别的吗?」
我鼓著嘴任性地道,「不要,我要等吃粥,而且我还想睡觉。」
他像安慰小朋友一样拍拍我的头,「那你好好睡吧,等他来了我再叫你,我先出去喂一下小条纹,再不喂它会冲进来把我的大腿当鸡腿咬……」
「嗯……」
我闭上眼但又随即张开眼,他还在室内。
「呐,哈倪……」
他又折返回来,总觉得今天的镜框後的眼神特别柔和,这一定是感冒病毒在作怪吧……
「Friday?还是想吃东西吗?」
我抓著棉被摇摇头,「Nothing……」
他又苦又甜地笑开,然後把我的棉被拉高盖到下巴,不经意碰触到脸颊的指温有些冰凉,但是,我喜欢那种冰凉的感觉。
「有事的话就打电话叫我,我可能还会带它出去走一下……或者应该说是被它拖出去……」
「嗯……」
直到他走到门口时,我才小声地开口。
「哈倪,我……会不会很任性?」
他停住脚步,过了半顷才转身,脸上是他平常恶作剧的表情。
「Friday,你最任性了!而且不任性就不像Friday了,提醒你,你能合法任性的日子只有今天喔,要好好把握!」
哼,才不只一天呢,我要感冒一整个礼拜。
让你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我身边,温柔体贴。
■■■
我并没有睡著,只是小憩了一会,被车声吵醒後,门外的对话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对话内容听不太清楚,但隐约听得出是哈倪跟另一个声音很像他的人在对话。
我抓了件外套走出房间,走向门口,脚步轻慢,而且还有点紧张。
大门没关紧,所以我轻轻一推就看见他们。
他跟哥哥差不多高,远看长相也有点神似,应该是一家人没错。更精确的形容的话,他就像是「整齐版」的哈倪,俐落的短发,没戴眼镜,乾净清爽的打扮……
就像我一直想对哈倪做的事一样。
在我还没打量完毕时,哈倪又有电话,他接起电话的同时发现身後的我,而我则从他的表情得知是紧急的公事。
「……哎。」他无力地收起手机。
「哥?怎麽了吗?」
「我临时有案子……啊,」他指著我跟弟弟道,「跟你介绍一下,他是Friday……是我的……」
「你的Honey。」我大声地帮他回答。
他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反正,就跟我上次说的一样啦……大概就是这样啦……」
哥哥没礼貌地解释得不清不楚,倒是弟弟还向我点头示意,啊啊,笑起来很可爱嘛!有一对哥哥没有的小酒窝,脸也没那麽皱。
他拉过弟弟到一旁,小声地咬耳朵。
「老哥我得先去处理一下公事,他就拜托你照顾啦,他感冒第一天,多让他休息……」他沈思了一会再道,「如果真的发生什麽意外,记得老哥的话,『记得先把裤头抓紧!』,就算真的发生了,我还是会相信你是清白的──啊啊痛痛……对不起啦──我投降了!」
我扯起他的耳朵,没什麽战斗力的他连感冒的我都打不过,马上举白旗。
「哈倪,我至少还是有伦理观念的。」
他虽然没回嘴,但从嘴型就知道他在说,『真的吗?』
我气呼呼地补充道,「而且我又不喜欢吃亲子丼。」
「你说错了吧……那是指……嗯,算了,重点是,还好老爸没来!」
「哈倪──!」

Bside

「我们家大门在那边,你刚刚跨进来的就是了,左边那块杂草长得很艺术的空地是小条纹的地盘,它是我们家养的大麦町,一岁八个月的黄花大姑娘,家世良好的青年才俊徵求中,对了,它很讨厌陌生人,别靠它太……小条纹!你为什麽对著我弟狂摇尾巴呢!你也太不挑了吧!狗要有狗格啊……真是什麽人养什麽……咳、咳,我们进去吧……」
「这边是客厅,那边是厨房,啊,我托你买的粥得赶快弄来吃……」
他像个房屋推销员从里介绍到外,进门後还幻想自己是台佣,从弟弟手上拿过粥要进厨房,我只好挡在前面,好心地提醒他。
「哈倪,你在做什麽?」
「把……粥放进厨房的碗里……要给你吃。」
哼,平常比谁都还要懒,进厨房次数十根手指头数得出来的家伙,竟然要拿碗倒给我吃,我赌一千块他不知道碗放哪!
「哈倪……你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是啊……可是我还没介绍完,粥也还没给你吃……」
他平常总是接到电话就冲出门,舍不得别人多躺一分钟,今天倒不一样啦?摇身变成个以家庭为重心的新好男人?
「你就放心的去吧,你亲爱的弟弟我会好好照顾的……咳咳。」
「明明该被照顾的是你吧……」
他不知从哪抓了件外套硬是往我身上套,已经觉得有些热的我也只好披著它。
「咳咳,好……那我会叫他好好照顾我的。」
我看著亲爱的弟弟朝他眨眼,他不知所措地把视线移开,真是可爱,哎,他都还没讲到话耶,哈倪你赶快去上班啦。
「虽然好像不太对,不过也只能这样了,壕壕,这家伙就拜托你了,喔对了,厕所的话直走到最後……」
「哈倪!」
「好好……我要出门了啦,不过……至少病人要先乖乖躺回床上。」
■■■
我重新躺回床上後,他们兄弟俩边咬著耳朵边走出房门,不一会儿就听到哈倪关上大门的声音,紧接著是倪弟弟端著餐盘走进来。
「真不好意思,来者是客还要麻烦你……」我客套地道。
「不会。」这是他今天的第一句话。
他把餐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还细心地另外准备一个小碗,盛一些粥在里面拌一拌比较快凉,看动作就知道是平常有在做家事、厨事的小孩。
「请用……」
我接过他递来的小碗,喝了一口粥就笑道,「你很会照顾人,要是你哥的话,从端进来的时候就会洒得整个餐盘都是……」
他也认同我的话,淡淡微笑。
整理一点、年轻一点、细心一点、忧郁一点的他大概就像这样吧。
不过那也就不是他了啊……
「我哥……他常常假日的时候得出门工作吗?」
在帮我盛第二碗的时候他问了这个问题。
本来还以为他们兄弟是不是不太熟,後来才想到他一向都是这样的。除非别人问起,否则他也很少讲工作上的事,在我面前当然是几乎不讲。
「常常啊,杀人放火、意外事故都是不定时发生的,更常是三更半夜出门,或是连著二天没回家呢。」
他惊呼了一声,「他都这麽忙吗?」
「其它法医我是不清楚,不过他的话……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麽忙了。」忙到一有假就只是睡觉,彷佛平常都没睡觉一样……
「……他很少跟我们讲工作上的事,所以……」
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他也很少跟家里的人说工作上的事。
「可是我……」弟弟认真地道,「我怕他过劳死。」
「噗──!」
才正想说你们倪家果然只有你有病,弟弟是个知书达礼的绅士,没想到一下子就破功了。
我抽了张面纸擦擦嘴,我看著他再问道,「为什麽你觉得他会过劳?」
他不经意地撇开视线,揉弄著手指,看向床角,「因为我觉得他是个……不太会照顾自己的人,嗯……或著应该说是他不在乎他自己。」
「怎麽说?」我对弟弟的观点很感兴趣。
弟弟先是沈默一阵,半晌後抚著额再开口。
「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小时候有个印象很深刻,你应该知道我哥小时候心脏不好,所以才会取这名字,连带我跟姐姐也遭殃,因为爸妈说这样比较有『整体性』,才是同个娘生的兄弟姐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是倪仁壕,谐音是「你人好」,这个名字在他人生的路途中应该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不过,见他愉快说笑的神情,似乎不引以为苦。
「我哥小时候不能跑、不能跳、出门要人载、爬楼梯要人背,任何一切会影响到他心脏的事情他都不能做,他那时候真的是温室里的花朵,只能待在房间里看书。有时候我跟姐姐顽皮的时候会去闹他,他倒也文风不动,安安静静地看书。
记得那天好像是星期三下午,我们都只半天课,我跟姐姐很快就把作业写完,无聊得发慌,便找我哥玩大富翁,他能跟我们玩的只有这种温和的游戏,可是那天不知怎麽,最後变成你追我躲的游戏,三个人在房间里跑来跳去,他也跟我们一起跑啊、跳啊,
当大家玩得正高兴时,我哥从矮柜上跳到弹簧床後,就没再爬起来,紧抓著自己胸口,表情痛苦。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病发作,我那时候的想法很不该,我竟然只想想著,『跟连续剧演得一样耶!』完全不知道这情况有多紧急……好在姐姐虽然也吓著,但马上去通知大人,才没酿成大祸。
事後我妈跟我爸把我们叫到面前,因为之前他们就跟我们约定好不能跟哥哥玩太激烈的游戏,而我们明知故犯,应该处罚的时候……哥他……就跳出来说都是他的错,是他邀我们玩游戏的,是他没有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他不该生这种病的……我跟我姐当场就哭了。」

Cside

现场相验完後,移地至解割室解割前,我跟田检察官抽空吃了个迟到很久的午餐,因为是假日加班,所以饭後我想早点上工。
「嗯,我们开始吧,田检察官。」
田检察官一脸疑惑地看著我,那表情像是我没把便当里的卤蛋吞进肚,含著它说火星话似的。
「你确定?」
「当然确定,早一点开始,早一点结束,这不是很简单的逻辑问题吗?」
「可是你手里还拿著筷子耶?」
我低头看著我的手,严肃地道,「你也知道,我大概三年没吃过这麽好吃的红烧鸡翅了,自然会想要再吃……对不起,我马上去换。」
重新洗手消毒的时候,田检察官凑到我身边道,「倪大法医今天是怎麽了?心神不宁,一点也不专业……我还没见过什麽事能让你在工作时分神……」
「这……哎,其实我弟现在在我家……」
「你有弟弟啊?第一次听说!」田检察官惊呼。
「我当然有弟弟啊,照我们倪家的优良基因,多生几个是应该的,而且我弟比我更优秀呢,他长得一表人才,算得上女性眼中的帅哥,而且现在在当药师,薪水不低,朝九晚五,定时定量……喔,我是说跟我们这途不一样,几乎都不用加班的。」
「当药师啊,那很不错啊,不过……这跟你分心有什麽关系?」
我摇头晃脑地道,「这您就有所不知啦,现在跟他同在一屋檐下的还有我的法定同居人……」
「喔──那也没什麽不好的啊,他们两个也有个伴可以等你回去……」
「你一定都没在看八点档!」
田检察官揪眉,「是还蛮少看的啦,每天现场的社会新闻你还看不够吗?」
「我常常被我们家那口子拖著看八点档,这可是里面的经典戏码喔,嫂子跟丈夫的兄弟……」
「喂喂……不可能啦,你想太多了!」
「其实我是怕我弟把我以前的风流债全说了出去……」
「什麽?!我记得这不是你第一个……」
「嘘──就是怕他把这点说出去啊!」
「噗……」
我双手一摊,「好吧,以上都是我在开玩笑,我只是担心他们相处得好不好罢了……再加上他今天又感冒……」
田检察官不愧是我的多年战友,他挤眉弄眼地道,「你每次都这样,拉拉扯扯一大堆,重点就是最後一句话嘛!担心他的病情打个电话回家问一下不就好了?」
「……说得也是呢。」
■■■

Bside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我就接起。
「我跟壕壕现在很忙,没空接你电话喔,拜拜。」
旋即挂断後,弟弟表情错愕,我朝他甜甜地笑开。
「我们真的很忙啊──」忙著讲他的坏话。
「而且他打电话来只是想确定我还活著罢了。」哎唷,这是夫夫间的情趣,小孩子不会懂的。
「壕壕,你刚刚应该还有话还没说完吧……」
原来小时候的某人体贴又让人心疼,那怎麽会长大变成这副德性……
「我印象其实有点模糊,好像是上国中後,他的病情就好很多了,逐渐也可以跑可以跳,还变成我们家欢笑的中心,只要是关於他的事他都可以当笑话讲,可是毕竟大家知道哥以前的情况,还是会常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他高中之後,隐约感觉得出他想离家里远一点,那时候还跟我妈吵架呢,说要去住校念高中……不过高中之後他就很少麻烦家人做什麽事,他重考的时候也是,都说他过得很好,很认真地在准备考试,我姐有一次去找他,回来的时候偷偷跟我说哥重考的时候不知道是被虐待还是都没吃东西,爆瘦了十几公斤,还央求她别告诉爸妈……」
他一直都是这样,总是把自己摆在最後一位,卑微得跟什麽似的……
他都不知道,别人看了他,也会心疼。
「……後来他说他有恋人了,我们都很替他高兴,因为我跟我姐都认为他会为了社会大众奉献生命什麽的……」
「……真的很像他会做的事。」搞不好法医退休後去什麽阿三布鲁的国家当义诊医师,有女病患献身还拒绝说,此事万万不可。
「所以,真的是辛苦你了,待在我们家『任性』的哥哥身边。」
哼哼,哈倪──有没有听到,你弟说你比我任性的喔──
「所以啊──弟弟你都不知道,他真的很任性,我照顾他也很辛苦耶,有时候饭忘了吃、澡忘了洗都得提醒他呢!」
他噗嗤笑开,「对啊,我有看到,哥吃得饱穿得暖,整个人还肥了一圈。」
「啧,因为他都不出门运动!每次要拉他出门就开始碎碎念。」他可以从天气念到宇宙真理,我都很想问他,运动很累没错,
可是一直动嘴巴你就不累吗?
弟弟一听到这个话题,立即义愤填膺地也碎碎念起来。
「对──我真的没看过像老哥这麽会碎碎念的男人……我要订婚前他跟我讲了一整晚的话,重点竟然是,『我希望你不是因为你老哥是同性恋,所以早婚。』全家根本就没有人介意这种事,结果他自己一个人介意的要死要活。爸妈因为他小时候的病,对我们的期望早就从『望子成龙』降成『健康快乐』了……我们真的不止一次跟他说,我们不介意!结果他还是没带你回去……」
「你……订婚了?」我的重点是这里没错。
「去年订的。」他幸福地露出手上的订婚戒指,「哥他也有来喔,还穿西装来呢。」
「!!」
「他刚刚有留话了,说你如果饭後有吃药的话,再把照片拿给你看。」
「……」
可恶,被这对兄弟档反将了一军。

Cside

解剖相验结束後,再把验尸报告写完也已快九点了,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前打了一通电话回家,问需不需要买晚餐回家。
拨通後,是老弟接的电话。
『我用冰箱的东西做了晚餐,我们已经吃饱了,哥你还没吃吗?』
不愧是我弟,真是贤慧又可靠!
「我吃了啦。」四个小时前吃了午餐,「那你们要不要吃点甜点还是宵夜?」
『不用啦,Friday他吃完药就睡了,你赶快回来就好。』
「你叫他Friday啊?」
仁壕的声音带著疑惑,『他叫我叫他Friday……哥,怎麽了吗?』
「喔,没事啦,哈哈,那我这就回去了。」
挂断电话後,我还是绕路去T大後门口,买了三碗豆花,二碗冰的,一碗热的。
豆花店老板记性很好,所以见我点了三碗便顺口问道。
「比平常多了一碗,今天有客人啊?」
「是啊,我弟来找我,啊,热的那碗不要加姜汁喔。」
老板又问道,「嗯?我记得你平常点热的都有加姜汁耶。」
平常吃热豆花加姜汁是小郁的偏好,Friday喜欢带点碎冰的冰豆花,不过他今天生病,当然不能顺他的意。
我笑著道,「这是另一个要吃的。」
提著豆花回家打开大门,怕爱犬热情地扑上来预先做的防备动作,反倒让我像个滑稽的小偷。小条纹早已吃饱喝足,舒适地躺在狗窝里呼呼大睡,这时候就会觉得,如果我是一只狗该有多好……
「我回来了。」
「哥你回来啦。」坐在客厅用笔电的仁壕抬头,露出会心的一笑,「结果你还是买宵夜了,哥你该不会听出我其实也想吃宵夜吧……哎,因为菱玲念我最近都吃多动少,长了不少肥肉……」
我把豆花放在桌上,自信地(?)用手掐著我腰间那圈甩不掉的游泳圈,「看看你老哥!这才叫做肥肉啊!你肚子上的拿来做白切肉都不够咧。」
「哈哈……那我就可以不用顾忌地吃啦,好久没吃豆花了,看起来真好吃,要去叫他起来吃吗?」
「喔,我拿进去就可以了。」
我端起其中一碗,要走进门的时候却听到後方老弟的窃笑声,我不明所以地回头望著他。
「我的屁股上有什麽吗?」
如果是一抹不明红色液体的话千万不要误会!我的职业是「法.医」啊!身为一个专业称职的法医,屁股上会沾到不明红色液体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仍是闷笑道,「不是啦,是Friday说你端东西的时候一定会在路上留下痕迹……为什麽我以前都没发现呢……」
我低头看著不小心洒出的豆花,跟糖果屋故事中的面包屑一样在地上排成指标的图案。
「哎,弟弟你有所不知啊,平常在家都当大少爷的我啊,到这里就变成菲佣了,喔对了,菲佣弟弟你帮我擦一下。」
■■■
我小心翼翼地行走尽量不让豆花再洒出,悄然开门後,我听见Friday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我把豆花放在桌旁,正想坐下时却看见桌上有一张折得整齐的便条,上面用英文草写写著,「ForHoney」。
我们家的冰箱里应该没有蜂蜜,所以……
我伸手打开便条,里面果然是他的抱怨。
『Honey──
t你弟不但比你帅,还比你温柔比你细心比你体贴
t而且他端碗的时候都不会洒出来喔──
t你是不是应该反省反省一下啊?
tt                Friday』
文末除了签名外,Friday还画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来揶揄我,看来他对吃药的事怀恨在心,医生叔叔我只不过是忘了给你乖宝宝贴纸嘛……
而且要我反省什麽呢?……我看你是想换一个会比较快吧!
也许是感应到我在说他坏话,Friday翻了身露出半张脸,半梦半醒地道,「豆花……」
「吃之前要先量体温喔。」
我拿耳温枪迅速地量了他的体温,比下午低一些,应该是药起了一些作用,我的医生同学说这次的流感只要不发烧的话症状都不严重,所以我很注意他的体温变化。
嗯?我明明就很细心又温柔嘛!
「要吃吗?」
Friday睡眼惺忪地点点头,把枕头靠在腰後坐起,此时的他就像只刚睡醒的大猫,是攻击力最低的时候。
当我把碗端至他面前时,他突然又嫌恶的咋舌。
「热的豆花不是豆花……」
「你怎麽可以这麽说呢……你看!豆花都气到发烫了。」
「我要吃有碎冰的豆花。」他嘟嘴道。
「想必阁下是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个不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的……」
「我要吃,冰、豆、花──」
「哎,我的姑爷爷姑奶奶啊……如果可以给你吃冰的,我干嘛自讨苦吃呢?」
他气呼呼地撇过头,「那我不吃了。」
我看著他的侧脸,鼓起的腮帮子让我想起上次爬到小条纹狗屋上头,让它大发雷霆地大叫的肥青蛙。不过小郁很喜欢它,说它长得很有个性,还动过想收留它的念头,还好它自知这里不是留蛙处,呱地一声跳走了。
我也起身,暗地里呱地一声,想要跳走。
「你要去哪?」
「帮你买冰豆花啊,现在坐计程车过去的话店应该还没关……」
「不准去。」皇帝又是一道金牌把我召回。
我又走回原处坐下,怨怼地看著他。不吃热豆花,又不让我去买冰豆花,你叫我该怎麽办呢?
他恢复了战斗力,露出招牌笑容,「你用嘴巴喂我我才要吃。」
「你……你是认真的吗?我弟还在外面耶,而且……」
他忽然大吵大闹地叫道,「哇──哈倪嫌我嘴脏──他不想喂我吃豆花!他一定是不爱……」
我迅雷不及掩耳舀了一匙豆花就口,然後喂他。
片状的豆花在唇齿间流动,不觉间消失无踪,相连的地方还是相连著。
一吻之後,Friday抽了张卫生纸擦擦嘴边溢出的糖汤,我的话,则反射性地用袖子擦了。
「果然……还是哈倪的比较好呢。」他笑道。
等、等等,这是什麽意思?还是?比较好?
「你……你是拿什麽作比较?」老弟!哥哥还是没保住你吗!哥哥对不住你啊──
他眨眼道,「当然是──豆花啊。」

Cside

「哈倪──别逃嘛──」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门後,连忙把门关上,整个人贴在门板上防止里面的家伙冲出。
老弟似乎被我吓著,露出惊异、下巴快掉下来的表情,「哥……你、你怎麽了?」
我低头看著被扒到一半,钮扣也掉了一大半的衬衫,还有最後脱逃时被他扯住,差点要掉下来的牛仔裤。若是平静地说没发生什麽事的话,就会像写真女星笑著说人家没有拍情色意味的相片一样啊。
所以我拿出大哥的尊严,边整理衣裤边道,「这是哥哥的家务事,小孩子不要管啊。」
紧接著,我走到桌旁,撕了六张黄色便条纸,各写上六个大字,贴在那个姓F的大门上。
没有近视眼的老弟,远远就看到字样,却不了解这几个字的意义。
「内有猛兽勿入?」
「是啊,都已经病重,还有力气把我的皮扒掉的家伙不是生禽猛兽是什麽?」
老弟一听即捧腹大笑,还笑到躺在沙发上直发颤。我这弟弟真是可怜,他一定太久没感受到兄长之情,才会对我的冷笑话反应如此之大。没关系,只消把那只猛兽的栅栏锁紧,我们就可以促膝长谈一整夜,重温兄弟之爱了。
我坐在沙发旁边拍著他的头道,「真的有那麽好笑吗……」
他还是闷闷地笑著,「如果是别人的话一定没这麽好笑。」
这意思是……我本身就是一个笑点吗?
「哎,笑点我要先吃豆花了。」
我挪了挪屁股,打开早就不冰的豆花开始享用(这是Friday的阴谋,他没吃到冰豆花我就也别想吃到),早就把豆花吃完的老弟坐起身看著我吃,想问他是不是有想说的话时,他就开口了。
「我觉得你跟他感情很好,不输我跟菱玲喔。」
这小子笑得很开心,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笑点是我还是……
「其实我跟姐都很担心你,因为之前你完全没有跟别人交往样子,工作也很忙。後来你说你有交往对象了,可是还没办法将他介绍给我们时,姐还说你一定是被骗了。」
「被骗?被谁骗啊?」
他抓抓脸颊道,「就现在不是有很多诈骗集团吗?骗婚骗财骗色那种……」
我苦笑道,「我看起来像是很有钱又很帅的单身汉吗……」
每次一忙忘了仪容时,Friday都会说,「脏死了臭死了,随便一个流浪汉都比你帅。」
「我也觉得姐想太多了,可是她又说,『你想想嘛,哥的职业认识得到正常的人吗!』,这麽一说好像也蛮有道理的……」
「……」我的家人到底以为我在从事什麽职业啊……勇者吗?嗯,勇者的朋友的确都不是什麽正常的家伙。
「所以就想说趁这次来找你,顺便来看看『大嫂』。」他开玩笑地道。
「你对你哥这麽有『信心』啊!」
他偏头想了想,「也是,刚刚你还差点被……」
「咳!咳!那是他不要让我出来吃冰豆花的手段啦!」
「哎,老哥,他人很好的。」
「……我不在的时候他给你下了什麽蛊啊……没关系哥会用手术刀帮你挖出来……」
「噗,我说真的啦……他很了解、很关心你啊,还是大学教授,不但会下厨,家里也打扫得乾乾净净,外面还养了一只狗,他应该也很爱狗吧?喜欢动物的都是好人啦。」我这弟弟爱猫成痴,家里养了三只猫,加上老婆养的,目前共有五只。
虽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有一半不是Friday功劳,但看到弟弟还蛮喜欢Friday的,还是非常欣慰。
「只是……」
「什麽?」还有但书啊?
「他一直说我比你帅很多……」
「……」
「还好我已经结婚了,老哥你可以放心了!」
你以为一枚戒指就能阻挡他的魔爪了吗?
「壕壕,我们晚上还是睡同一间好了。」
「……?」
「彼此有个照应……团结力量大!不要小看倪家军啊!」
■■■
最後是我们想太多了,Friday喝完热豆花後,也许是药效发作的关系,他睡得很熟,直到隔天中午才醒来,在专业的医师跟药师照料下,他吃完午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靠在我肩膀上又昏沈沈地睡著了。
我把他抱回卧室床上,看著他熟睡的脸庞,不禁微笑。
真的很有趣,虽然他已经睡著,但我还是分得出他现在是Friday。而Friday很少露出这种无防备全然放松的表情,因为他最讨厌示弱了。
我抚摸著他的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开门离去。
星期一早晨,我跟老弟都是被咖啡跟早餐「香」醒的,迷迷糊糊地走到厨房时,发现Friday像没病的人般拿著锅铲对著我们。
「早餐快好了,赶快去刷牙洗脸吧!哈倪──你要记得梳头!」
「Friday……你感冒好了?」
他扬眉士气高昂地道,「我本来就没有感冒啊──」
「……」算了,病好就好,「是是,我去刷牙。」
「还要记得洗脸啦!」
因为有客人的关系,今天的早餐特别丰盛,我吃饱撑到想再回去睡个回笼觉,不过老弟早上得面试,我跟Friday便送他出门。
「你面试完就要直接回去了吗?不再住几天吗?」
「嗯,我会直接回去,你们都要上班再打扰也不好。」老弟体贴地道。
「那……就祝你面试顺利罗,我应该端午节会回去看爸妈。」
「端午节你们可以一起回来啊。」老弟看著Friday笑道,「大家会很欢迎你们的。」
我偷偷地瞄著Friday的表情,他笑而不答,我读不出这是什麽意思。
「喔对了,姐好像最近也会上来办事情,不过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要来找你。」
「小惠她也要上来?怎麽最近我变得这麽热门啊?」
「明明是哥你都不回家好不好……再龟下去连老爸老妈都上来了啦。」
「有假的话就会下去了啦……」我打哈哈道。
Friday突然说,「计程车来了哟──」
我跟老弟当然是反射性地往马路上看,可是我没看到半台车,倒是回头时看见了……
Friday拉著我弟,霸王硬上弓地亲下去……
老弟的表情跟名画「孟克的呐喊」是如出一辙,Friday享用完了,他却还迟迟无法回神。
Friday不以为然地舔著嘴唇道,「不过是个kissgoodbye嘛──」
■■■
Friday感冒好了又偷到帅哥之吻,他心情雀跃得像只冲天小鸟似的,连小条纹近在咫尺都视若无睹(平常的安全距离是一公尺,
少於一公尺他就会大叫)。
「年轻人真好……」他陶然地道。
「你真像个吃幼齿、补眼睛,采阳补阴的黑山老妖耶……」完了,老弟内心一定留下了无法抹灭的阴影……
「哈倪在吃醋,只是kissgoodbye嘛──而且他是你弟耶。」
「重点不在这里吧……」就算是我弟也不能这样啊……
「哼,谁叫你偷偷穿西装去喝喜酒都没跟我讲。」
「……」果然是这件事情惹他生气,「西装还在我衣柜里啦……」
「那这礼拜五的游戏就这麽决定了。」
「等、等等,还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吧──!而且刚刚我弟的牺牲不就算扯平了吗!」
他朝我眨眨眼就跑回屋内,我虽然一脚被爱犬拖著,但还是拚了命地走回去。
「喂Friday……等一下啦……」
他回头温和地微笑道,「友并。」
「小、小郁啊……差点忘了,你星期一有课……」那家伙,又逃了。
「友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你要问几千几百个都没问题的。」
总觉得内心里被柔躏过的地方又慢慢愈合了,果然人生就是不断的受伤痊愈、受伤痊愈,因为把结痂的地方抠掉超有快感的……我在说什麽!
我试图拉回一点点思绪,「是什麽问题呢?」
小郁指著Friday房门道,「这里写『内有猛兽勿入』,是哪一种猛兽啊?」
他用期待又愉悦的眼神直直地望著我……
我该怎麽解释才好啊……
---
後记-
接下来是妹妹出场~w
理所当然地是小郁的戏份啦~~(快被遗忘的小郁QQ

星期六早晨,T大网球场里十几小绿球在红土场地上来回跳动,穿著运动服的人们挥舞著网球拍,或快或慢的撞击拍打声形成奇妙的节奏。
其中一场对赛最引人注目,原因无它,穿著蓝色运动服,正以一记正手拍挥向对方的男子是位混血帅哥。淡褐色的头发在阳下飞扬闪耀,晶莹的汗珠自完美的脸庞上流下,让人不禁觉得人帅真好,连流汗一定也都是香的。
面对强劲的飞球,以借力使力的方式巧妙再打回对方领地的男子其实也不差,他的娃娃脸既可爱又亲切,始终挂在脸上的温良笑容则能融化人心。最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年龄与对面帅哥相比,其实有一大段差距。
一盘结束之後,两人走到长椅边暂时休兵。
混血帅哥拿毛巾边擦汗边打趣道,「夏教授果然还是宝刀未老,屡屡化解我的攻势。」
娃娃脸男子喝了口水後笑道,「简律师才是厉害呢,我光防御就很累了,根本没办法攻击。」
「夏教授累了的话,那今天打一盘就好?」混血帅哥体谅地道。
娃娃脸男子连摇头,「我还有体力,还可以再打!」
他苦笑道,「倪法医今天又加班啊?」
「嗯……他帮另一个请产假的法医代班。」
听见这个人名,娃娃脸男子表情略显落寞,混血帅哥似乎也查觉到了,即机灵地转变话题。
「那我们待会打完一起去吃饭吧!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还不错呢。」
「嗯,好啊!」
「那……再来一盘!」
混血帅哥搭著娃娃脸男子的肩,状似亲腻地走向球场,这两人的一举一动全被站在网球场外的女子看在眼底。
一身裤装的她蓄著俐落的短发,脸上戴著细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个事业有成的女强人。
看著他们的背影,她抱著牛皮纸袋的手逐渐加强力道,咬著下唇。
他为什麽要跟这种人交往?!
他一定被骗了──!
■■■

Aside

这个星期六早上我跟简律师约好要打网球,友并则是答应一位请产假的同事要帮他代班,所以他难得地在星期六早上七点醒来,
跟我一起吃早餐。
但是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差点把番茄酱加进咖啡里。
「那是番茄酱!」
「耶?」他再看手中一眼後愣道,「真的耶……」
「奶精跟糖在这里,」我把奶精跟糖递至他面前,有些担心地问道,「友并你……醒了吗?」
「唔……可能还没……我看到糖罐旁边有小精灵在跳舞耶……」
我再看糖罐一眼,他口中的精灵并不存在。
「友并……你还好吧?如果你还想睡的话,要不要……」
「唔……你亲我一下,我就会醒了!」
「咦?」
如果是这麽简单的要求的话……
我俯身轻吻了他的唇,他的嘴唇上并没有砂糖,却甜甜的。
「醒了吗?」
「唔──」他闷哼了一声,「醒是醒了……可是我却看到小天使了……」
「咦?那、那怎麽办?」
他咧嘴笑道,「没怎麽办啊,就让我跟小天使开始一起吃早餐吧!」
我这才知道他口中的小天使是指谁。可是我觉得我不配做他的小天使,对我来说,他才是我的小天使呢。
吃完早餐後,我开车载他上班,友并说想早点把事情做完,所以中餐就不跟我一起吃了,提早下班时会打电话给我。
尔後,我便到学校里的网球场赴约,跟简律师打网球。
打网球这个兴趣是我到美国後才培养的。
Friday说,「良好的社交源自良好的兴趣。如果连个兴趣都没有的话,就只能跟别人聊天气了。」,而在此之前,除了学业跟动物外,我对其它东西都不感兴趣,後来看了电视上的网球比赛,觉得还蛮有趣的,便买了球拍跟球到附近的球场练习。
刚开始的时候当然什麽都不会,只能试著学网球选手的模样打球,常常打三小时,有二个半小时都在捡球。後来一样到那个球场打球的人看到了,便好心地教导我。半年後,我的网球学会了,也交到不少朋友。
回国之後我也一样到学校的网球场打球,跟简律师就是在网球场上认识的朋友。
他长得很帅(每次都会有女孩子在我们身旁看他打球),脾气也好,球技更好,听他说网球是他从国小时就学会的运动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他很喜欢找我打球,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原因,他却神秘地笑著说,「因为跟夏教授打球,就只是打球,不用再多费心思。」
我就算听了答案还是不懂。打球,不就真的只是打球吗?
我总是这样,听不出别人的话中话。不过,友并却说,「这样很好啊!一次只要想一件事情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
我自己不知道项特点好在哪里,但是,这就是我的个性,我很难去改变它。
当我跟简律师准备继续第二盘,网球都已往上抛时,我的身後传来一句女生的声音。
「请问您是夏教授吧?」
网球没有被网拍接住,直直地落在红土上。
我转身一看,是一位短发戴眼镜的小姐,手里包著牛皮纸袋,我想不起曾经看过或认识她的记忆。
「是的,我是夏郁典,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有时候会遇到Friday认识的人,如果Friday醒著,我会请他确认,但他不在,所以我只好这麽问。
「没错,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姓倪。」
「倪小姐您好。」
她听见我的话,表情却一变,「你不对这个姓氏有什麽疑问吗?」
「这麽说来……我的同居人也姓倪呢。」
倪小姐看起来一副快晕倒的表情,的确,近正中午的太阳可是会让人中暑的。
「你不会想把我跟他联想在一起吗?」
「嗯?不会啊,难不成……你们认识吗?」
「『倪』算是个少见的姓吧……而且正常人马上就会联想到了吧……」她轻扶了一下眼镜道,「哎,算了,我是他的妹妹。」
「咦──!?」
「……现在才惊讶也太慢了吧……」
咦!?会太慢吗?

二心三意 - 番外 囍宴

■t威胁
「Friday……」
「哈倪──我就知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不是啦……我累了没看到我举白旗投降了吗?」
「你手里拿的明明就是内……」
「哇哇啊──总、总之,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啦!」
「啧,我就知道,难怪你今天这麽乖乖地上床……」
「这两件事绝──对没有因果关系,你想太多了啦……哈哈……」就知道瞒不过他……
「反正床都上了,你就说吧。」
「呃……我弟最近要结婚了……」
「喔?不是早就订婚了吗?」
「是啊,但下下礼拜才是男方这边的结婚典礼。」
「然後呢?」反正你又不会带我们去。
「他们昨天打电话威胁我……」
「他『们』?威胁?」
「他们说,我不带你们回去的话……就要把我裸奔的影片在婚礼当天播放,还要传到You2be上……」
「什麽!你有裸奔的影片为什麽我没看过!」
「你好像搞错重点了耶……」
「哈倪──裸奔的影片──」
「拜托──那是我三岁的时候拍的啦!」
「喔……」失望,「这哪有什麽威胁性啊……唔?耶?不会吧,哈倪?你真的害怕被公开三岁时裸奔影片吗?」
「……」
■一起去
「小郁。」
「友并,什麽事吗?」
「你下下礼拜六没有别的行程吧?」
「嗯……我看看喔……嗯,没有。」
「那……你可以跟我回……老家……参加我弟弟的婚宴吗?」
「咦──你弟弟要结婚了啊,恭喜恭喜。我当然可以啊,可是……那种场合好像Friday去会比较适合,我比较不会讲话……」
「呃,他也会去啊,我是说……『我们』一起去。」
「嗯?」
「反正……中国人的婚礼都拖得很长嘛……我们可以分配一下时间……」
「嗯!好啊……其实我也很想去呢。」
「小郁……那就一起去吧!」
「小惠应该也会去吧?」
「当然。」
「太好了,
又可以看到她了呢。」
「……是啊。」可是……怎麽……有种不祥的预感……!?
■行前会
『哥,说好罗,你真的要带他们来喔。』
「是是是,我们会一起下去的。」
『不过啊……你真的打算在老家解决你们的三角关系!?』
「呃……不,我打算『解释』我们的三角关系……」
『这……真的没问题吗?哥,你到时候被二个人围殴怎麽办?我们可救不了你喔!』
倪氏家训:自己的事请自己解决。
「哎……就算被打的话,也不会『同时』被二个人打啦……」因为实体只有一个啊。
『不会同时被打?……哥,什麽意思啊?』
「呃……总之呢,在婚礼前一天我会统一向大家『解释』清楚的。」
对每一个人都要解释一次太麻烦了,你们一起上好了!
反正大不了就私奔(?)嘛……
哎,可是好懒喔……
■说明会
「……以上,就是我深思熟虑後,所想出来的最──简单明了的说明。希望在场九十五岁的阿公到六岁小孙子都听得懂,所以……还有什麽问题吗?」
「选我、选我!我有问题!什麽叫解……离……什麽碗糕的我听不懂啦,阿并你重说一次给姑姑听。」
「儿子啊,人家看起就好好的,怎麽被你讲成得了什麽绝症的样子?这个我是不懂啦,不过你不是医生嘛?好歹医学院也读七年了,就不能好好医一医人家吗?」
「孩子的爸,他刚刚有讲,这病暂时没办法医好,不过也没差,你儿子还不是『有病』,更何况人家还是大学教授咧,收入稳定看起来脾气也好……」
「所以──这个叔叔会变身成另外一个人吗!?」
「喔喔──!大表哥,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我在幽游白书里有看过──他叫仙水对不对?你会不会用灵弹啊──」
「仁壕,你哥的男朋友好有趣喔!」
「……呃,是啊……」
「哥,你根本没说到重点啊!虽然他们好像算同一个,但还是要选一个啊!」
「阿并阿并……过来让阿公摸摸胸口……摸一摸就不痛了喔……不痛就可以出去买冰吃了……」
「阿公……我的病早就好了啦……还有,我都长大成人啦……」
家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不知该如何回答起的我只能向他们求救……
「唔──小郁、Friday──救我……」
「哈倪,我总算能理解你不想回来的原因了,真是对不起噢,之前误会你了,我回去会好好补偿你的。」
「啊!轮到我了吗?大、大家好……初、初次见面,我、我叫夏郁典,跟友并是……」
「我是他的情人兼爱人兼同居人兼法定遗产继承人──喔对了,叫我Friday就可了唷──」
「我真的很喜欢友并,还、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他们让现场十几张嘴倏地紧闭。
「……呃,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他们是Friday跟小郁……」
果然,亲眼看见事实比我解释老半天还要有效率多了,只是……大家都呆愣住让我们有点难下台啊……
「阿并、阿并!」
「阿公有什麽事啊?你要去上厕所吗?」
「这个阿公看过,阿公在四川看过,这叫……叫那个……叫『变脸』!很厉害的喔!」
「噗哈哈──!」室内男女老少一同爆笑出声。
「厉害厉害!再来再来!」
「噗──阿公……」我真是太感谢你了。
■婚宴开始
「我是新郎倌的好朋友兼换帖的,今天很荣幸能担任这场婚宴的司仪……」
「接著让我欢迎今天的主角──新郎跟新娘进场!」
「现在新郎跟新娘正慢慢地进场……大家的礼炮也放个不停……」
「旁边有人起哄大喊『亲一个亲一个──』,他们会不会照做呢……喔喔──!亲下去啦──!」
「而且是新娘大胆地强吻新郎──这是怎麽回事──!菱玲你怎麽了──!亲家母看到都快昏倒啦──!」
■复仇记?!
「菱、菱玲……你、你刚刚是怎麽了?吓到我了……」
「喔,没事啦,因为Friday跟我说,婚礼的主角是新娘──必须让大家都惊豔一下嘛。」
「……你跟Friday……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熟?」不是才认识一天吗?
「他人很有趣啊,而且他还教我不少绝招喔──晚上再跟你讲──」
「……」呜呜,哥……救我……
■宴席之间
「喔喔,你就是阿并的那个喔──呵呵──呵呵呵──」
「咳……小郁,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大伯……就是我爸的大哥。」
「大伯您好,我叫夏郁典。」
「喔喔……好好好,真有礼貌啊……嗯嗯嗯……唔……酒……」
「大伯……你是不是喝的有点多了啊……要不要我请人送你回家……」
「什麽!我哪有我哪有──!……嗯嗯……唔。」
「……呃,大伯?」
「喔对了……听说你在大学当教授啊……嗯嗯嗯……唔……」
「是啊,大伯,我现在在T大教书。」
「嗯嗯……教书啊……真不错啊……人也长得可爱……嗯嗯……阿并,你弟都结婚了,你什麽时候要娶人家啊!」
「啊?!……这……也不是说娶就能娶的啊……」
「什麽!倪家怎麽会出你这负心汉!辜负人家的大好青春,吃了就想跑!看我替你爸打死你不可──!」
「哎唷哎唷──大伯你真的醉了啦……不要拿螃蟹脚戳我啦──会痛耶……」
「大伯大伯,友并他不是故意不娶我的,
你别打他了,是我不好,我会娶他的……」
「……喔?真的吗……你会娶他喔?嗯嗯……那就好……很好……」
「……」
「……大伯他……?」
「睡著了……我就说他喝太多了嘛,走过来的时候就摇摇晃晃地……」
「……可是我答应他要娶你了耶,友并。」
「呃……我虽然也很想嫁(?)给你,可是法案还没通过啊……」
「嗯……那等通过後你一定要嫁给我喔,我答应大伯了!」
「呃……好,一定……」
■妹妹的野望
「小夏──!」
「小惠!」
「嗯?我哥呢?」
「大伯喝醉了,他扶他去休息。」
「喔……那正好!小夏小夏,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麽事呢?」
「你有没有哥哥或弟弟?」
「嗯……我哥很早就过世了,我也没有弟弟。」
「这样啊……那堂哥或堂弟也可以!」
「也没有耶……养父母那边的亲戚我也不熟识。」
「喔不不,我想找得是跟你有血缘关系,而且很像的……」
「这样啊……那……真的没有耶,不好意思……嗯?小惠你脸好红喔?你也喝酒了吗?」
「喔,嗯……对啊,
呵呵,喝了一点……」
「要不要喝点水解酒?我倒给你。」
「谢谢──小夏你真温柔……哎,真可惜……」
「嗯?什麽真可惜……?」
「唔、没、没事啦……」
「来,白开水。」
「谢谢……呐,小夏,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麽事呢?」
「如果我二十八岁以前还没嫁出去的话,
你可不可以借你的精子给我啊!拜托──这是我一辈子的请求──!」
「捐精子吗?应该不会很难吧,好啊!我答应你。」
「太好了──小夏我爱你!」
「我也喜欢你啊。」
虽然不知道小惠二十八岁前还没嫁出去跟我捐精子有什麽关系……
不过,能让小惠高兴的话,友并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三岁的裸奔影片
「接著请大家来欣赏一段新郎跟新娘的影片,从他们认识、相恋、订婚到现在幸福美满的片段全部收录,当然还有大家最期待的搞笑漏网画面啦!」
「……耶?这什麽?怎麽有小孩子的画面?还、还没生吧!」
「啊啊──!放错啦!这是哥的裸奔影片啦!」
『友并──你没穿衣服还乱跑!爸爸你还顾著拍!都露点啦!』
『这一定要拍的啊,你看他小鸟鸟那麽小,一定要拍下来当证据,看看以後会不会长大!』
婚宴的主角瞬间换人,知道影片中裸奔小孩是谁的人都忍不住狂笑。
「……」
「……哈倪……虽然公开放映了,不过你别伤心……因为,我知道……『有长大喔!』哈哈哈──」
「……」
■散场
「菱玲後来决定散场是送小果酱啊……包装得还真精美呢……」
「看来他们一定挑了很久,今天场地跟餐点也不错,结婚可是劳民又伤财呢──」
「是是……哪天真的要办的话,我一定──会全部听Friday你的意见。」
「这你就猜错罗,我才不喜欢什麽婚礼咧──」
「喔?我还以为……」你也想要一个这种……
「我喜欢的是婚礼之後的Honeymoon──」
「听说他们今天住饭店,明天就要飞去峇里岛玩个五、六天的样子……『可惜』我跟小郁都没有那麽长的假期啊──」
「不用那麽长的假期啊,只要一天就够了──哎,你要去哪啊?哈倪──」
「我们不是要回家吗?这里是饭店大门没错啊?」
「NONO,我们今天晚上要在这边睡喔。」
「啊?哪有大哥闹小弟洞房的道理啊……呃、等等,等一下──你手上的钥匙是什麽?!」
「我刚刚才知道壕壕认识饭店的经理呢,他马上就帮我们订下一间『蜜月』套房啦──」
「你又做了什麽好事啊……让我们兄弟之情──」
「哎唷,老婆跟哥哥相比,当然是老婆重要啦──」
「……我明天还得上班耶……真的不能住这里啦……」
「那我只好跟你那些亲戚们说,『其实你一点儿没长大──』罗。」
「……」
「友并,我不是说好要娶你吗,Friday说今天择日不如撞日……」
「……好,好吧……」
因为我……Iloveyou。
--
後记-
有点想写成电影结束後,一段段幕後花絮的感觉w
所以用对话方式呈现,希望大家会喜欢w
(囍是故意用双喜XD)

番外-倪哥哥的床边故事

因应近日寒流来袭,小郁心疼爱犬小条纹在外会受寒受冻,在得到Friday的同意後,我们把它带进室内。
虽然小郁总说,「我们家的小条纹是淑女喔──」,可是难得能踏进室内的小条纹却比较像第一次走进大卖场调皮捣蛋的小妹妹,不但兴奋地四处乱跑,还差点把桌上的鱼缸撞翻,不懂金鱼语的我也读得出,金鱼嘟嘟一开一阖的大嘴不断叫著,「OH──NO!」。
幸好,狗跟小朋友一样,只要玩累就会变乖。
像现在,我坐在沙发上玩电动,它则乖乖地躺在我脚下,连我用脚轻踏著它的尾巴都无动於衷。
不过,我这麽做是恩将仇报,因为我还算是得万分感谢它不可呢!
今天是星期五,刚好我昨天很累……而小条纹在的话,就表示Friday不会出现。
其实,我真的不是对「那件事」毫无兴趣,而是工作後体力透支,无法满足对方。
无法满足对方的话,我会很内疚的。
说到这里Friday一定又有话要说了,「最好你会内疚啦──叫累的话就去睡啊,我是看你还有体力玩电动才……」
啧啧,Friday不懂,玩电动只需动到几根手指就能消除压力,得到心灵满足;而那件事不但要动到全身二百多根骨头,还会增加压力,我是两利相权取其重啊──
总之,今晚我可以抱著棉被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友并,你还没要睡吗?」
洗好澡换上睡衣的小郁走到我身边坐下,明明是同用一种沐浴乳,为什麽只有他身上会有香香甜甜的气味?这是我长年百思得不解的谜题。
「嗯,我玩完这关就睡了,待会我会帮小条纹铺浴巾的,你先睡吧。」
「好……」
当男人说,「广告後我就睡了。」或「看完这球我就睡了。」之类鬼才相信的话时,一定要把他们的生理时钟往後调二到三个小时。
把掌上游戏机玩到没电後,我才惊觉时间已超过十二点,脚下的小条纹睡得正甜,一定是梦到它成为大麦町界的女王了吧。
帮它盖上浴巾後,我伸了个大懒腰,骨头间发出轻脆的响声,提醒我真的玩够了。
当我也准备要回房间睡觉时,小郁的房门竟打开了,他披著小被子,站在门口探望著我还在不在。
我半惊半喜地道,「怎麽了?」
小郁用惹人怜爱的表情,轻声道,「我躺了二个小时还是睡不著……然後听到你的脚步声便走出来看看……」
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今天是星期五,平常这个时间正是Friday活动期,而肌肉是有记忆的,大概这样才睡不著吧……
「那……你要不要喝杯热牛奶?」我提议道,「我泡给你喝?」
小郁闻言甜甜地笑开了,「谢谢。」
我让小郁先回房等待,因为笨手笨脚的我一定会花上不少时间在这个极简单的厨房工作上。
十分钟後,我怕对方已经睡著,小心翼翼地端著牛奶走进,而小郁还醒著,正靠著床头用小灯看书。
「谢谢。」
他接过牛奶後立即喝了一口,嘴上还留下白色的乳渍,真的很可爱。
「那……我回房罗。」再待下去,我的脑袋必会产生什麽可怕的念头的……例如在牛奶里面加……什麽?已经来不及了吗?
「友并……」小郁一听,又苦苦哀求似地唤著我的名字。
「什、什麽事吗?」为了你,除了生小孩,我什麽事都办得到!
「你可以……说故事给我听吗?」
我笑著坐在他床旁,「说床边故事吗?」
「嗯!我想听你说话,想听你说故事……」
「这可糟了,我一时想不到有什麽有趣的事……」
「你可以说你工作的事啊!」小郁愉悦地道。
「呃……这……」
有人会把刑案命案当成床边故事吗?!倘若这样还睡得著的话,那个小孩一定有问题!
「不行吗?」
唉,被他一双水汪汪大眼注视著,岂止床边故事,连生小孩我都办得到了吧!
「好吧……那今天倪哥哥的床边故事时间,就来说个……『倪法医档案簿』第一案!」
──这个案件是我刚当上法医没多久,所经手的一个案件……
---
後记-
比起「倪法医洗冤录」,「倪哥哥的床边故事」亲切多了呢☆(误)
一直没写过老倪工作的故事,所以这篇是作者的私心~
主要剧情是法医+刑案XD|||

在我读法医研究所时,有一门课叫『探索真相的司法科学』,听起来就像门轻松的课程,而实际上它在法医所众多课程中,也是最『营养』的一门必修课。加上授课教授是名正职法医客座教授,每周二堂的课程常常上不到十分钟,教授就被Call至现场勘验,整个学期下来也没跟教授见到几次面。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位客座杨教授在第一堂课所说的一段话。
『万物生长、老去、死亡,只是周期长短,无一幸免。「死」即代表「无」、「逝去」、「不存在」,那,还有什麽好研究的呢?草原上有一只羚羊被吃掉了,其它羚羊会去验尸、勘验,找出是哪一头狮子杀了它吗?不会嘛。惟有人类才会去了解「死」。而在了解「死」之後,人类才能了解「生」。』
刚当上研究生还很得意自扬的我,只以为这是一番无法运用到实务上的无聊哲学大道理、客座教授随便讲讲混个钟点费罢了……
然而,这门课却是日後我正式成为法医後,受益最多的一门课。
这段话也成为,我感触最深的一段话。
■■■
「借过借过……不好意思,借过喔!」
『看热闹』是国人的陋习之一,不管好事或是坏事,只要看到有人群聚集,大家就像马儿看到胡萝卜、蝴蝶看到花、苍蝇看到……咳,现在还是晚餐时间呢。
总之,人们一窝蜂地跑过去看热闹,造成我每次都得东挤西靠地穿越人墙才能『上班』,上次还被一个提著大西瓜的大婶一转身打中膝盖,不知道哪间水果摊卖的西瓜这麽厉害,不但没破还让我的膝盖整整痛了三天。
不知道这能不能算『因公』受伤,申请国赔啊?!
「哎,不好意思,借光借过……」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让我感动地想像短跑选手一样高举双手穿越黄线。
可惜一名一线三星的警察在我只差终点线一步时,一掌把我往後推。
「喂喂,後退後退,不要挤在这边看热闹!」
警察大人站得直挺挺地行使他的公权力叫骂,我也试图站得跟他一样挺,行使我的工作权闯关。
「那个警察大哥啊……我是法医,临时接到通知来勘验的。」
「法医……?」
这位三条一从上到下观察著我的穿著,我知道我身上没有同花顺啦,可是至少还有大老二……嗯,不对,他好像也有。
在他还打不定注意要不要梭哈时,身後走来一位女性,比警察更趾高气扬地问道。
「怎麽回事?法医还没来吗?」
根据我睿智的推理,命案现场比警察更大的官便是检察官莫属了。
而眼前这位把一头卷发挑染成鲜红色,还穿著粉紫色套装加上迷你短裙,并有『超强配备』低胸领口,经目测跟旁边太太手中的大芭乐差不多的性感女性……
她确实是一名检察官没错。
「程检察官,他说他是法医……」不知是屈服於她的性别还是屈服於她的职称,一线三星男的声音比小猫的喵声还柔顺。
被称为程检察官的女性往前走了二步,我这才发现她脚上的装备更惊人,是可以拿来当凶器的三寸桃红色高根鞋。
「你是……法医?」
看在高根鞋的份上,我也屈服了。毕竟,能穿这样走到现场的检察官真的不多了……
我连忙弯腰自我介绍道,「是是,敝姓倪,人儿倪的那个倪,来晚了真不好意思。」
检察官跟刚刚一条三的观察力不同,马上就发现盲点。
她那与高根鞋同色系的嘴唇再启,「你手上那个是什麽?」
「喔,烧腊便当啊,我本来要在店里吃的,突然临时被叫来上班,只得打包拿过来了……」
「……我不记得署里有个姓倪的法医。」
「杨法医上个月退休了,我刚好接替他的位子……」
非必要的话,我可不想报上我的名字……
可是事总与愿违,程检察官的下一个问题就是……
「你叫什麽名字?我打电话回去确认一下。」
「……呃……」
她连三秒钟都等不下去,不耐烦再度开口,「请问倪先生贵姓大名?」
「倪……友并。」
「什麽?」
「我叫……倪,友并。」
程检察官听了脸色一沉,「不好意思,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那个谁,可不可以帮我处理一下看热闹的……」
「啊、是是,程检察官!」一线三变脸也变得很快,又把我往後推了一步,「喂,不要打扰警方办案,後退後退!」
「等等等──等一下啊,我真的是法医,麻烦你打电话回去确认一下就知道了……」
我的求救声无用,程检察官头也不回地踏著高跟鞋走了。
「你再吵我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你喔!」比狗还忠心的一线三完全把我挡在线外。
「我真的是法医啊……」
我失望又无奈地要打电话回署里联络谁来救我的时候,眼角瞄到一位认识的警员从後方走过,我连忙大叫。
「巫、巫警官──!」
巫警官回头看见我,即笑开道,「倪法医,怎麽是你来?」
「他、他真的是法医?」一线三惊呼道。
「噗……哈哈--因为他的名字吧?」一听便知原由的巫警官大笑,「他真的是法医啊,我上次看他跟杨法医一起在现场勘验呢,杨法医怎麽没跟你一起来?」
「杨老前辈他老人家上个月退休享清福了。」
「所以……现在换你当家,独当一面罗?」
「哈哈,是啊。」这次,的确是我第一次独自与检警在现场相验。
「嗯?什麽味道这麽香啊?」巫警官突然挣大鼻孔道。
「喔,应该是这个吧,」我提起手上的烧腊便当,「我刚刚在附近的便当店要吃晚餐,菜都还没上就被叫来了。」
「哈哈,那还真巧,我带你过去现场找程检察官吧,赶快验一验就可以吃便当啦。」
「好啊,谢啦,那这便当……」我虽然不敏感,神经也够大条,但是带著便当去相验……
「法医先生,我帮忙您保管,保证待会便当还是热的!」
还好现场有自愿者愿意帮我守护便当,一线三警员必恭必敬地接过便当,比抱婴儿还小心似地,与刚刚的态度南辕北辙。
考上法医,成为领国家薪水公务员後,我最不能适应的,不是工作的不定时间、不定地点,也不是可怕工作内容,而是这种官僚文化。
■■■
「没想到你真的是法医……」边戴著手套的程检察官惊讶地道,「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像法医……比较像大学生。」
我虽然很想原原本本地把这句话奉还给她,但是看在她没有涂指甲油的份上,就默默地又吞回去。
「我去年刚从研究所毕业考上法医啊,程检察官看起来也很年轻呢。」
程检察官挺胸耸肩,「不要小看我喔,我已经任职检察官三年了。」
虽然本人对雌性动物无法产生性冲动,但我真的不会小──看你的。
我推了推眼镜,话锋一转问道,「这是件什麽案子啊?」
「杀人案。」从对方口中说出这三个字还真不搭。
「死者情况如何?」
她微眯著眼道,「新人,你要有心理准备喔。」
我们戴好口罩、手套等防护装备後,跨过地上的白线,走近死者,穿过口罩的扑鼻血腥味代表死者刚死亡不久。
自诩为老鸟的程检察官毫不畏惧地掀开盖布,这的确是一件要有心理准备的案件。
一眼就看得出死者身中数十刀以上,血迹四洒,肚破肠流,很有可能是失血过多死亡。
我站在一旁默默地双掌合十,喃喃念著唯一一部熟背的经文。
程检察官见状问道,「你是佛教徒?」
「不,」我指著死者手上的佛珠道,「他是佛教徒。」
我没有宗教信仰,所以习惯以死者自身的信仰表达敬意,如果无法一眼判断对方的宗教信仰的话,我会统一以国内信仰比例较高的道教向死者致敬。
毕竟,任谁都不喜欢自己死去之後,还被解剖东挖西切地找东西吧?
程检察官又用比刚刚更惊讶的表情看著我。
「开始勘验吧。」
在现场虽有专人帮忙看守著我的烧腊便当,但是到最後我仍咬著无味的腊肉配冷硬的米饭下肚。
由於现场初步勘验完,我跟程检察官都认为应需尽速解剖,确定正确的死亡时间。
在我们写完现场勘验记录後,警方鉴识人员也搜证完毕,将死者装入袋中,我也随车回到解剖室。程检察官则与警方照著死者身上的身分证件联络到家属,请他们前来指认。
警员陪同进来的家属是死者的老父亲,看起来约莫七十几岁,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向他轻点头致意後,即掀开盖布。
家属看著遗体,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我甚至还以为他就要开口说,『这不是我儿子。』。
「是我儿子……没错。」
淡然留下这句话後,老父亲即转身走出门,看著他的背影,我这才发现,他的右脚其实行动不便,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模样与眼前的死者两相对照,著实无奈……
家属签署同意书後,我跟程检察官即开始相验解剖死因。三个小时後,程检察官带著验尸报告离去,我则提著便当回办公室休息用餐。
虽说是休息,但吃著无味的烧腊便当实在让人无法身心放松。
因此,我开始回想方才的案件……
死者姓庄,三十六岁,男性,离过一次婚,家中排行老二,母亲已逝,家中成员有父亲、哥哥和二位已出嫁的妹妹。
死者职业是帮忙家中食品经销事业,家境衣食无缺,警方目前朝死者的私仇恩怨方向侦办。
死者解剖後,确定主要死因是失血过多。全身有十五处刀伤,致命伤为腹部动脉与右颈动脉二刀,造成死者大量出血身亡。
死亡时间推断约为晚上五至六点间,发现尸体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发现地点在一排民宅後方的防火巷中,是一名妇人走出後门要转开瓦斯准备洗澡时发现的。
我从小就很喜欢看推理小说,若是以前在看推理小说时,我一定不会在意後来那位妇人的後续戏份,因为,没有名字的她不可能是凶手。
然而,这不是推理小说,妇人也不是个过场用过即丢的角色,她是实际存在的人。
不知警员在问案後,是否有好好地安抚她,协助她另找地方洗个安心的澡呢?
当我正想著这些对实际办案毫无助益的事,桌上的电话在无声的室内刺耳响起。
嘴里还有最後一口饭的我,接起话筒发出奇妙的回应声,「唔唔?」
对方顿了半秒才道,『……请问是倪法医在吗?』
「唔唔……嗯──」我急忙把那口饭胡乱吞下肚,「……我就是,程检察官?」
程检察官的声音跟她的外型一样好认,音调微高,语气急促。
『是的。』
「你也还在署里加班啊?」
『嗯,我还在看资料。』
我斜眼瞄看手上的冷光表,时间接近凌晨一点,程检察官还在查办此案。
资历尚浅的我,曾合作过的检察官还不算多,不过,我相信,程检察官必定能排上署内正义感排行榜的前三名。
方才相验时,她不只一次说了,『我会尽快抓到凶手,将它起诉!』之类的台词,而且,仅管她还没找到、还不了解嫌犯,就已经连具体求刑几年都决定了……
这样的立场是否有违公平公正?我只是个法医,无法妄下定论。
『倪法医,关於刚刚的案件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请说。」
『根据验尸後你的判断,凶手身上是否必定会有大量血迹?』
「是的,因为凶器插入後有拔出,并刺破动脉造成大量出血,血液必会飞溅到嫌犯身上。」
话筒另一头的程检察官轻呼了口气,『我了解了,谢谢。』
挂断电话後,她了解,我却不解。
……为什麽这麽问呢?现场地板上的大量血迹不就说明一切了吗?
照理来说,法医的工作应只到此结束,但是,这个问题却让我的工作延续下去。
■■■
每次案发後隔天看报,我都会认真地想建议警方或检署高层,『侦查办案应该向各大媒体的记者取经。』或是请记者们开办相关课程等等。
媒体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将个人的资料列表,还访问到他的朋友、邻居、国小老师。而案发现场不但有精美的彩色平面图,还有3D模拟画面,听说以後还有可能制播成模拟动画。
与我曾偷看过的侦查会议两相较,简陋的白板手绘图、影印得黑压压看不清楚是男是女的图片、支吾不清的证人访问报告……根本是拿「原始人升火」比「太空人升天」啊……
因此,後来我学乖了,想了解案情直接看报纸或新闻,上面的资讯绝对不会比检警知道得少……
『……检方目前已逮捕一名与庄姓男子有债务关系的可疑嫌犯,认为罪嫌重大将其羁押。而该名嫌犯在命案现场附近的便当店上班,曾有民众指出多次看到庄姓男子与嫌犯在店内有口角争执,在当日并有目击证人指出庄姓男子有进入便当店购买便当……』
我边吃著火腿三明治边把昨日命案的报导看完,还比对了多份报纸,觉得今天的记者怎麽不若平日「专业」呢?
报导全未提及重点的「凶刀」及「血衣」,照理来说,若要羁押的犯人,必定是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其犯案嫌疑,而在这个案件中,最明确、直接的即是「凶刀」及「血衣」。
难不成是检警有特殊原因不得透露「凶刀」及「血衣」的讯息给媒体?
不,我突然想起昨夜程检察官的问话……
──根据验尸後你的判断,凶手身上是否必定会有大量血迹?
辅以今天早上的新闻,我将它换成另一种说法。
──我们找不到血衣在哪里。
我是在医学院大六实习完後,才决定要当一名法医。
同学们得知消息之後,纷纷来劝我别想不开。也不是我想自夸,还有实习时的某医院外科主任得知消息後,致电给我,晓以大义了三十分钟。
不过,那外科主任也是我同学的爸爸就是了。
由於家人没有反对,所以在大家的劝说下,我仍意坚不摧。
一直到毕业典礼的那天,有个外科主任当爸爸的同学恰好坐在我身旁。
『哎,小倪,原本知道你要去念法医所考法医时,我还吓了一大跳,以为你哪根筋不对劲,记得吗?我还拚命地想说服你回来走外科咧!可是啊……我後来想想,你其实很适合当法医耶……』
毕业典礼真不是个谈这种话题的好时机,所以我开玩笑地回道,『喔?怎麽说?难不成是因为我长得一副穷酸样吗?!』
『哈哈,就算法医领的是个公务员死薪水也别这麽说嘛……』
『哎哎我的好同学啊……哪天看到一个穷途潦倒,在路边拿石头磨手术刀的老人,记得丢点铜板给他啊……』
未来的外科主任笑得乐不可支,『哈──哈哈──我会的我会的,不过说真的……若是我或其它人的话,一定没办法胜任这个职业,只有你才办得到啊!』
『喔──愿闻其详?』这点我真的很好奇。
『因为你在任何状况下都很冷静,』他轻推了一下厚重的眼镜,认真地道,『跟你同班七年,我还没看过你紧张害怕,或是情绪高涨的模样,你不会被现场情况或是众人的情绪感染,总是以这副平常的模样说些吐槽或是有趣的话。所以我觉得你就算面对可怕的刑事案件,应该也可以冷静地做你该做的事吧。』
听了对方这番话之後,我『冷静地』做出善意谎言般的回应,『对啊,你们到现在才知道法医是我的天职啊──』
『认识时间的长短』跟『了解一个人』绝对没有必然的对应关系。
同班了七年,同学依然不懂我的个性。
我想起当年实习时,亲眼看见父亲被送入医院的模样。
倘若我是个没感情的人,那我就不会来当法医了……
但我不怪他们,也不想澄清这件事。
因为,我有时可以抽离自身情感看待一切,这也是事实。
我的这种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与生俱来的是先天性心脏疾病。
心脏病让我必需控制情绪,不能过度兴奋或哀伤,久而久之,控制情绪已内化成为我的个性。
人的际遇真的很有趣,这种个性竟又成为我能继续担任法医的主因。
可是,「控制情绪」绝不代表「没有情绪」。
■■■
命案发生的隔天,我没有任何外务工作,整理好文件档案便可以准时下班。
下班後我刻意绕到命案发生现场,那里仍有员警尽职地看守,我便绕到防火巷前面的房屋,想探看那名目击证人的情况,未料却看到证人的『Live现场直播』。
「……就是这样啊,我本来是要去後门开瓦斯,你们也知道我们家後巷暗暗的,又没装灯嘛,刚打开门还没事,我走出去的时候却踢到什麽,原本以为是石头,可是又觉得软软的,低头仔细一看,啊娘喂咧──是死人啊──满身是血的死人啊!」
想必这是目击的妇人今天所重播的第N次『实况演说』,她不但自备小板凳站垫高,还唱作俱佳、活灵活现地表演,让现场的人有身历其境之感。
只是,後续过程加油添醋太多,有失证人立场之疑。
我边听边笑著从妇人後方走过,不著痕迹地瞄了一眼。
──知道她没有因此事产生任何後遗症就好了,把事实夸大成为她的功绩其实也无伤大雅。
我摸肚皮也饿了,便想著既然都走到这里,不如再去买个烧腊来弥补昨天的遗憾。
我便开开心心地流著口水走到烧腊店面前,抬头却看到手写的『公休』两个大字,心中的哀恸无法言喻。
「小哥,烧腊今天公休喔,你没看新闻吗?」隔壁家卖青草茶的老板大声呼道。
「啊?我不知道这家店公休还会刊登上新闻咧。」
「不是啦,是命案啊──昨天这边有人被砍,听说凶手是烧腊店里的厨师咧,真可怕,我还跟他讲过几次话呢!」
「……」什麽!?
原来报纸上说的那家便当店……就是我常光顾的这间烧腊便当店啊!
■■■
後知後觉的我,这才恍然大悟。
仔细一想,命案现场附近的确只有这间便当店……而且搞不好後门还能通往那条防火巷……
我带著晚餐蒸饺又走回署里,重新再翻看今天的新闻。
新闻上写著『当日有目击证人指出庄姓男子有进入便当店购买便当……』,推算回时间,烧腊便当店是在四点半开始营业,所以死者应该是在四点半到五点间前往购买便当,五点到六点间不幸遇害。
我约七点多到便当店买便当,那家烧腊便当店生意兴隆,晚餐时间总要等上十几分钟才能拿到餐点,待我拿到餐点时已过了八点,并即收到署里的验尸通知。
而依照新闻所述,嫌犯在行凶前应该在便当店里工作,而死者到便当店购买便当时可能与嫌犯有所接触……
而嫌犯是否在行凶後又回到便当店呢?
我回想多次到便当店买便当的记忆,他们有六到七个工作人员,像工厂生产线般流畅地制作便当,而那天我印象中是七名工作人员全到……
问题再绕回检警正在寻找的证物,也就是说如果这名嫌犯真的行凶杀了死者,他还得回来上班(连我都可以作证他有回来上班),完全没有时间藏匿血衣及凶器。
我边搔著头边把座椅往後一躺,沈思了几分钟。
剩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凶嫌是计划杀人,二是检警侦办错方向,抓错人了。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程检察官都得回来找我。
翌日清晨,已迟到快一个小时的我仍气定神閒地提著早餐走进大门上班。
上个月退休的杨老前辈曾说过,「做我们这行的,什麽都怕。怕验不好、怕找不到死因、怕找不出是谁、怕被家属告……但,就是不怕失业。」
我仗势全国法医持续短缺,除非是出了关乎人命的问题,不然,就算每天迟到也不会有人把我扫地出门。
话虽如此,但人还是不能太招摇,马上就会有现世报的。
「倪法医,您起得还真早啊。」准时上班的程检察官穿著浅紫色套装(今天依旧有『加强配备』)抱胸站在办公室门口,果不其然地来找我了。
「是啊──我还有空绕到T大後门买蛋饼呢,那间早餐店的蛋饼我从大学吃到现在,口味没变,还是常把皮煎得焦焦的。可惜不知道程检察官你要来找我,不然我一定多买一份。还是……你要跟我一起吃这份蛋饼我也不反对啦。」
程检察官挑眉回击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别跟你抢『午餐』吃比较好。」
「那就恕我边吃『午餐』边讨论案情罗。」
在我吃著蛋饼时,程检察官将目前侦查概况大略说明一次,其实跟我猜想的相去无几。
目前已羁押的嫌犯姓黄,男性,三十六岁,与死者同年,两人是国中同学,已婚育有三子。我看著资料照片,确认他的确是便当店的员工之一,我也记得他,留著一头小平头,大多在後台处理菜肴。
黄嫌在烧腊便当店工作二年多,据同事表示,黄姓男子平时工作认真,待人和善,家中的经济状况不好,似乎积欠不少债务的样子。
而警方侦讯黄姓嫌犯,他供称的确有向死者借钱,死者当天也有来店里找他买便当,但他否认犯案,声称自己当天在店里工作,
并未再出门找死者。
同事及便当店老板则对当日的情况供词模糊,因为店内很忙,大家也没注意到有谁突然不见,不过老板说他在五点半垃圾车来的时候,叫黄嫌把二大包垃圾拿出去倒,回来的时候约莫五点五十,虽然跟平常时间相比,的确是晚了点,但仍不算有充裕的时间杀人。
警方也有询问当日的清洁员及出门倒垃圾的邻居,几乎大家都有印象黄嫌那天真的有出来丢垃圾。
听完案情现况,我温吞地吸了口米浆後才道,「……最重要的凶刀跟血衣呢?」
程检察官面有难色咬著桃红色的下唇,「关於凶刀……我们初步猜想,他是使用店内的菜刀……」
我听了马上摇头,「这不能当证据,血迹反应无法分辨有反应的,是动物的血或是人血。」
更简单地来说,菜刀平常就有接触动物的血,上面一定会有血迹反应,所以不能以此证明他有拿刀杀人。
「不过……菜刀上有检验出DNA吗?」
「没有,很有可能嫌犯做过了处理,高温会破坏细胞……」
……厨房有瓦斯炉,要烤一烤倒挺容易的。
「那血衣……」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程检察官双手置於桌上,慢慢握成拳,「我们找遍了店内、巷弄间、连垃圾场和民宅内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血衣,而黄嫌当天身上的衣服除了动物的血液外,没有人血留下的痕迹。」
「不可能……」我推了推眼镜再道,「我判断第一刀就刺中腹部动脉,且随即拔出造成大量出血,可是短短二十分钟,要砍伤死者十五刀,还要处理血衣、倒垃圾……」
「倪法医,你确定吗?」
程检察官质疑我的专业,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个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靠的新人法医跟一群找血衣找老半天找不到,又认真又专业刑警,她当然会选择怀疑前者罗。
「我确定,死因确实是大量出血,况且,现场血迹也喷得到处都是,这边还有照片呢……」为了帮她恢复记忆,我把桌上的资料照片推向前。
可是程检察官连看都不想看,握紧拳道,「……可是……他一定是凶手没错,杀了人的眼神,我不会错认!」
综合以上证据,我有九成的把握认定这个「羁押」无效。而且这个羁押程序一定有问题:因为,完全没有证据能证明黄嫌涉嫌重大(他顶多只是欠死者钱而已),这案子能羁押成功,实属司法界的奇迹啊,理当表扬。
若是我那段姓老同学来接这个案子的话,搞不好可以马上无罪释放,外加相关人士记过和国赔一笔数目不小的金额。
知道有人被无辜羁押的我,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原来,现在检察官只用『眼神』当证据,就可以羁押平民老百姓啊。」
千金难买早知道。若是『早知道』接下来的後果,我是绝对不会说那句话的。
足足有三公厘厚的眼镜被打飞在地,火辣的五爪印浮现在我的左脸上。
总觉得这是个讲「连我爸妈都没有打过我──」这句台词的好机会,但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待定神摸到地板上眼镜戴上後,程检察官早已夺门而出。
哎,自己帮自己验伤可以申请国赔吗?
身为一名法医,手边只有手术刀,没有其它医疗工具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此我只好用白袖子捂著左脸走到法警室求援,近日混得颇熟的法警老张看到我的惨案後,很没同情心地捧腹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我当法警这麽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法医被打呢……」
「……」
待他笑到连眼泪都流出来时才又开口问道,「不过……倪法医你是被谁打的啊?今天还没有女性当事人或申告人来署里啊……」
「嗯?你怎麽知道我是被女性打的?」
老张颇为神气地用手指比著『二』,「有二点推论,第一,如果是被男性打的话,伤绝对不只如此,而且男人打男人不太可能甩巴掌。第二,看指痕,男性的手指不会那麽细。」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两人的职位应该调换一下才对。」我八分认真地道。
「哎,我法警都当快十几年了,每天看那麽多案子那麽多人,单看你的模样也知道你是被女人打的,快说是谁吧?署里的人吗?」
「哎,先借个冰块让我冰敷一下吧……很痛耶。」
虽然我不像老张一样,当差十几年看过芸芸众生,但我单看老张的模样也知道,如果跟他讲我是被谁打的话,明天全署……喔不,搞不好全国的司法单位都知道是谁打人了。
我向老张要了一包冰块敷脸,并打哈哈地防止对方问出『真凶』後,我便敷著脸走回办公室,半边看到不路的我,未料一个转弯差点撞到人。
「抱歉抱……呃,程检察官?!」
「倪、倪、倪……」
眼前的程检察官刚刚似乎是跑步过来的,头发散乱,一手抱著救护箱,一手还拎著高根鞋,她赤著脚,一口大气还喘不过来,『倪』了好几声才能说话。
「倪……倪法医……真的很抱歉,我……对不起,对不起……」
跟我熟识的人都说我是「刀子口,豆腐心」,吾友蓝襄更下了眉批「刀子还是对著自己刺的」,虽然我不算百分之百认同,
但此话用在现在当下,著实中肯。
「程检察官,先到我办公室再说吧……不然现在这种『状况』,我可能会被误会!」
一副快哭出来的美女检察官跟一个其貌不扬、脸上还有巴掌印的新人法医……
若照法警老张的思维推理……一定是男的那边有错!
■■■
待程检察官穿好高根鞋,平复情绪之後,又正式地向我道了一次歉。
「倪法医,对不起,刚刚是我的情绪管理有问题……你一定很痛吧?我会负责的……」
我边拿毛巾擦著脸颊旁冰块流下的水边道,「……放心,我没事啦,只不过是蚊子飞到脸上想吸血,我一不小心就用力打下去了,没事的!」
程检察官闻言呆愣三秒後笑开,「倪法医你……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哈哈……大家都这麽说……」
哎哟,逞英雄的下场就是笑得太开,脸颊又开始痛了……
尔後,程检察官仍坚持要向我赔罪,便请我到附近的餐厅吃午餐,而那顿午餐是我平常混入T大校园里吃的学校午餐十倍价钱以上。
等待上餐时,原本她面无表情地托腮看我,突然,像个小女孩一样笑开了。
「怎麽了吗?我脸上还有蚊子吗?」
她轻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虽然很对不起你,不过……总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最近这个案子让我想起以前的往事……再加上案情没有进展与羁押程序有误,所以情绪才会失控……」
「那羁押程序有误的部分……」
「目前已先撤销对黄嫌的羁押,我还被检察长叫去骂了一顿呢。」程检察官苦笑道。
「啊……已撤销就好了,我也要为我刚刚说的话向你道歉……还不清楚状况的我说得太过份了点……」
她摇摇头道,「不,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咦?!」
「因为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我会用『眼神』来判断一个人是否有犯罪。」
「这……这是真的吗?」
相较於我紧张的模样,程检察官倒好整以暇地待服务生上完餐後才开口。
「怎麽说呢……这种判断方式算是我个人特别的一种佐证方式吧。从当上检察官以来,我会看他们的『眼神』来决定是否要继续追查,因此,当找不到证据还坚持要继续办案的时候就会被念得很惨,像这次……」
我苦笑了二声,被念得很惨……跟不小心被打的人,哪个比较惨呢?
「不过,」她眼神倏地变得锐利,「我的这种判断方式,没有失误过。曾有一次,苦无证据,将被告释放,几个月後,被告又被逮捕,判刑的同时他也承认之前那件案子也是他做的。所以,我还是认为黄嫌是凶手。」
我曾听说过有些检察官的直觉敏锐,说的大概就是像程检察官这种人吧。
我自认没有什麽第六感,在找到迹证之前,我认为大家都是清白的。
「……我能明白你的立场,可是,你应该也明白,只要没有证据,在法庭上就无法定罪。」
她低著头沉声说,「……这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有很多人因为证据不足,即使杀了人,仍可以逍遥自在。我爸爸在我五岁的时候被友人杀害身亡,那时候,唯一的证据是我的证言,可是法官没办法单采信一个五岁小女孩的证言将他定罪……但是,我永远记得他的『眼神』……」
「程检察官……」
「我知道你要说什麽,我知道,我爸爸的案子跟这件案子无关,」她抬起头,扬起自信的笑容,「但是目前种种调查迹证仍显示黄嫌涉嫌重大,所以我还是会继续追查。」
我轻咳了一声,「咳,那……站在法医的立场,如有必要,我会重验遗体,找寻任何可能性……」
「目前暂时还不用重验,我相信你的判断,也相信名师出高徒,再说,能让杨老前辈称赞的人不多……」
「你跟杨老前辈……」
原来她早把我的底细摸清楚啦!
可是,杨法医还在署里的时候,对我是又打又骂又叫又念,从来就没称赞过我……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他还说『你是近十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呢!」
我诧异地看著她,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那个快比署里的蟠龙花瓶还古董、脾气冥顽不灵、做到八十岁才肯乖乖退休的杨老前辈说我是人才耶……
「不过他还说啊……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人太好』,我本来还半信半疑,可是今天也体验到这点了呢。」
「……」
唔──这老不修──!一定是看到美女就把我的底全掀啦──!
我拿著手机犹豫了老半天,仍打不定主意。
最後甚至还拿出二个十元铜板当筊杯掷,丢出了三个「蒋公笑杯」後,我也笑了。
我明明就没有宗教信仰,这是要问谁呢?
还是只能问「人」吧!我按下『拨出』键,打电话到已退休的杨法医家。
「喂,我……」
还未报上大名前,师母抢先我一步道,『是小倪吗?』
「是啊,师母您好,我是小倪……」
由於杨老前辈曾在学校兼课当客座教授,也曾教过我,故我都尊称杨老前辈的妻子为「师母」。
我曾在学校期末聚餐和刚当上法医时与她见过几次面,也聊过几次。她是名贤淑温柔的传统女性,虽然对丈夫的职业内容与意义不甚清楚,但她对丈夫从事该职没有丝毫怨言地陪伴。
在更早期的时候,法医的薪水比现在更低,不仅因为卫生消毒不佳,常容易感染疾病外,与医师的地位大不相同,被人们误认为是个低贱的职业。
而师母与杨老前辈却携手一起走过那段日子,鹣鲽情深。
『小倪,工作还顺利吧?』
「托师母跟老师的福,目前还算顺利。师母跟老师的退休生活应该也很愉快吧。」
师母浅笑道,『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就是閒不下来,前阵子附近公园有人虐待小狗,他还去帮忙相验找凶手呢。』
我不意外,这的确很符合杨老前辈的个性,仗义直言,救民水火。
『啊,小倪你要找他嘛,他在外面除草,你等等,我去叫他进来听。』
约莫三分钟後,从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喷气声。
『喂?』
「老师吗?是我啦──」
『怎麽?你不干啦?还是被撵走啦?早叫你不要在解剖室吃便当……』
不是还在人前称赞我吗?怎麽今天还是又骂又叫的……
「老师您放心啦……我『还』没被fire掉,没打坏您的招牌。」
「哼,那就好。」
「我今天宅配了一盒您爱吃的鸡脚冻过去,打电话向通知您一声,也向您请安啊。」有求於人的时候,还是得献殷勤啊。
他又喷了口气,『哼,好啦,鸡脚冻我就收下了。你有什麽问题就说吧!』
姜还是老的辣啊,既然对方了解,礼也送了,那我就不客气地发问了。
将案情概述及疑点向杨老前辈大略说明後,他沈思了半晌。
「老师,在你的经验里,有没有类似这种血衣突然消失,或是看过有什麽办法可以防止血液喷溅到身上的……」
『你啊……朽木不可雕也,以前教你的全都忘到哪去啦?』
「咦?」
我怎麽不记得杨老前辈有教过怎麽藏血衣?他的课我从来没跷过啊……啊,好像有一次睡过头……
总之先道歉再说,「对、对不起,还请老师指点……」
话筒另一端喷了口大气,『了解「死」之後,才能了解「生」啊。』
「……」我听了有点失望,怎麽又是这句『哲理』啊……
『你懂不懂啊?你是个法医,专长是解剖、验尸!其它不关你的事,交给警方做就可以了,你只要好好地检验、判断死者,结果依旧会指向真相。』
哎,其实杨老前辈说得没错,血衣、凶刀的事并不是我的职掌范围,我只需正确无误地写出验尸报告就问心无愧了。
然而……自以为能理智地控制感情的我,实则也被感情控制了。
现在回想起来,得知凶手是烧腊店的厨师之後,我的思绪就不再冷静。紧接著得知程检察官他们的羁押程序有误,我便更想证明「另一种可能」,另一个凶手的可能……
我会决定打电话问杨老前辈,也是为了证明「没有短时间藏匿血衣的方法」……
说来惭愧,我指著程检察官说「他们非理性办案,只靠直觉抓人」的同时,另四根手指则是指著自己。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我会再重新检审一次报告。」确认无误後,就不再涉入此案。
『真是……都当上法医还得我耳提面命。』
「虽然现在我当上了法医,但我永远是老师的学生嘛……」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学生里你最泼皮了……』
「是是是……」从「人才」降级成「皮」啊……
『话说,我看程检察官挺不错的,不但有礼貌,办案又认真,你师母也说她又漂亮又大方,她上次来看我们的时候还到厨房帮她做菜呢,手艺也好,你爱吃的菜她都会做呢,她一定会是个好媳妇的……』
「啊?」
等……等等,话题怎麽跳这麽快啊?!我完全没有相亲的心理准备啊!
『你啊,呆头呆脑!有空送鸡脚冻给我这老人,倒不如送个什麽花给她吧!你师母当年就是这样被我……咳,总之,就是这样,下次你要跟她一起来,师母她叫我过去,先挂了。』
「……」
待话筒传来嘟声後,我才发现,这件事似乎比案件还更难解……
若非必要,我绝不会申请重新勘验遗体。
跟法警老张一样,我也有二点论述。
一是重新相验遗体等於重新揭开家属的伤疤,也等於是间接向家属及死者说,「不好意思喔,我上次没认真验,这次一定会认真的!」
倘若我是那名死者,一定气得从棺木里爬出来抢过法医的手术刀大叫,「你以为死人皮是练习用的猪皮啊?乱割乱动不用负责吗!」
己所不欲,绝不发生。故我在相验时尽可能地专注、认真,这可以也算是我的坚持职业道德吧。
二是基於生物学上的考量,尸体状况会随著时间增加而改变、腐坏(冷冻保存仍有其限度),假设第一次相验没有重大失误的话,所取得的资讯绝对会比第二次来得准确。
第三点,则是检方并没有提出重验要求,所以我也没办法提请重验……什麽?不小心就超过二点啦……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证明我比老张的推理能力还强的……
总之,我平心静气地重新再审视第一次相验的资料,还好现在科技发达,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数位的方式保留下来,不像杨老前辈他们以前拍照还得等底片洗出来才看得到照片。
花了一个下午重新整理、判断资料後,我仍不改初次做出的判断,死因是大量出血,死亡时间推断约为晚上五至六点间。
虽然在字面上没有任何斩获,但这次重新了解「死者」後,我却有了一些新的体认。
综合新闻报导及警方的资料,死者庄姓男子虽称不上十恶不赦的坏蛋,但也不算是个人见人爱的人。据程检察官表示,连他的老父亲都说,不意外自己的儿子会有今天。他不务正业,四处结怨,之前就有好几次仇家找上门来,都是他花钱消灾,儿子才全身而退。
我就死者身上的刀伤看来,凶嫌与死者的结下的怨恨,一定高过那些可以花钱消除的灾厄。
这也是我之前会认为有可能是「计划行凶」的原因。可是,现实不若推理小说,有八、九成以上的案件都是「冲动」犯行。
从案情来看,黄嫌与死者在便当店内起冲突後没多久,黄嫌拿著厨房的菜刀到後巷行凶杀人,这是很符合「冲动杀人」的一种可能。
然而,若是冲动杀人,绝不太可能下手这麽重,连砍了十五刀,再者,假设他一时失去理智地砍杀,又怎麽会有馀裕想著沾满血渍的衣服要如何处理呢?
我因思考又进入瓶颈,起身步出检署,重返现场。
■■■
之前曾有一位法医前辈好心地对我说,「我觉得你太鸡婆了,我们法医只要做好份内工作,交出报告就好,检警自有他们一套办案方式,容不得别人插嘴的。」
当我为此困惑时,杨老前辈的金玉良言时间又到了。
「你管别人说什麽!活人最麻烦了,老爱管别人的事!对自己经手的案子负责到底有什麽不对?你说说、你说说啊!」
在杨老前辈的加持(?)下,我便持续依然故我地对一件件已交出报告的案子负责,直到我问心无愧为止。
这件案子让我挂心的还是血液迹证的问题,虽然有现场的血迹可以辅佐我的判断,但是只要还没找到血衣我就不能安心。
现场仍有警方人员看守,我走近後才发现看守的人员是那位「一线三」,他同时也认出我,连忙站直向我行礼。
「倪法医,您好!」
「辛苦啦……我可以再进去看看吗?」
「当、当然可以!」一线三又向我行了一次礼,还不忘帮我拉起封锁线。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
「我姓萧,名叫萧大富。」
「谢谢你,萧警员。」为了不让自己也被官僚体系同化,我在脑中替代了他的位阶,记住他的名字。
走进昏暗的防火巷後,我即发现这里视线不佳,现在时间是日头正炎的正午三点,阳光经过顶上数层遮雨棚,威力已减少许多,
让我连水沟盖跟地板都分不太清楚,还差点跌倒。
我拿出随身挂在钥匙圈上的小手电筒,小心地走近陈尸现场,地上血迹颜色虽然变深,但还是看得出是当时死者大量出血留下的证据。
我环看四周,陈尸现场左边是目击者大婶家的後门,原本放在门外的瓦斯被搬走了,我诚心地希望她家是换成电热水炉而不是因此事而把瓦斯放室内。
原本放瓦斯炉的右边有一个小洗手台,应该是大婶洗衣物的地方吧?
如果当天凶嫌在那边洗……哎,我在想什麽,就算是洗衣经验值满点的大婶也无法在二十分钟内,洗衣、晒乾、兼消除衣服上的DNA证据啊……
陈尸现场的右边则是实心水泥墙……嗯,如果是砖头的话,搞不好还可以挖一块出来藏血衣进去。
陈尸现场前方一直走则可以通到垃圾车行经的路线,从便当店後门,到犯案现场,再到垃圾车这条路其实很顺,也不长,用跑的话,一般人大概五分钟内可以来回。
就只能到这边了吧,我站在原地心想,警方八成也把这里全翻遍了,我再来看一次也只是事後诸葛。
现实与推理小说的另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即是每个案件都没有称得上是结局的结局。
纵使罪证确立,法官也宣判刑罚,与案子有关的人都还是得生活下去,背负著案件对各自的影响,走完人生。反过来说,即使无法使罪证确立,与案子有关的人,也必需背负著案件对各自的影响(也许影响更大)过完人生。
我想起程检察官口中的往事,杀害她父亲的凶手虽然未被绳之以法,但我相信他一定也受到这件事的影响,改变了什麽,而程检察官则因这件事当上了检察官,还有得到能洞悉案情的敏锐双眼。
当然,我也不是否认刑罚的重要性,只是,在发生案件的当下,这些影响也同时发生。
最後,我心中的结论仍旧不变,死者大量出血致死,而那沾血的证据也依旧找不到……
我边想著结论边看向现场,模拟实况的情景在眼前浮现。
像这种情况大概就叫灵光一闪吧?
「唔……?」这……似乎有真的这种可能性……
我感觉到自己的想法离真相近了一步,随即转身拔腿跑回署里,找程检察官。
--
後记-
唔,请大家再等一下下,就快结束了O_Q
我知道这篇比较不那麽有趣……但我很想写一次工作中的老倪……

我研习医学并信仰逻辑,因此从不相信有「命中注定」这回事。
很简单的逻辑道理,如果A发生即B发生,A杀人,B死亡;若A不发生即B不发生,A不杀人,B不会死。
因此,我每次看到八点档连续剧里的男主角说,「我命中注定会遇到你、爱上你。」之类的台词时,都会忍不住吐槽。有前面几十分钟的铺陈,才会有接下来的相遇啊。
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堆,结果我还是要推翻自己的原则,不过原则本来就是为了被推翻而存在的……
我不得不相信,我真的「命中注定」没有英雄主角命。
我气喘如牛地抚著侧腹回到署里,还没走到程检察官办公室就看长廊另一端她的身影。
她快步走向前道,「啊,倪法医,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怎麽这麽巧,我也有事要找你啊,程检察官,」我耸耸肩,「女士优先。」
程检察官随即开口,「原本撤销羁押的黄嫌在今天投案了。」
我露出诧异的表情,感到吃惊的同时却又觉得这算是好事。
「这、这样啊……跟你判断的一样,是他犯下此案没错……」
「嗯……」程检察官微撇过眼神後道,「对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喔……嗯,现在没事了。」既然嫌犯已主动投案,也就没有侦探主角出场的戏份了。
慧黠的程检察官浅笑猜道,「你是不是知道『血衣』在哪了呢?」
我扯了下嘴角苦笑,她续道,「跟我们一样呢……原本我们也在今天找到新证据可以重新申请羁押……相差不到几个小时,黄嫌就因妻子劝说而投案了。」
我感到有点欣慰,忍不住道,「虽然这样说似乎会被认为是怠忽职守……但是……还好我们都慢了一步。」
没想到她也认同我的说法,「是啊,还好我们都慢了一步。」
■■■
尔後,我们回到我的办公室,我泡了二杯即溶咖啡当成下午茶宴客,程检察官则重新说明嫌犯自白。
与我脑中拼凑出的真相一样,这个案子从来就没有『血衣』这项证物。
家境原本就不富裕的黄嫌因为父亲及儿子先後染病,因此屡次向死者借钱。死者则因爱慕黄嫌的妻子,心怀鬼胎地大方借钱给他,并藉故常到黄家骚扰黄妻。後来,债务越来越大,死者态度更因此越来越嚣张,不但到黄嫌工作场所羞辱他外,还对黄嫌妻子伸出禄山之爪,夫妻俩苦不堪言。
案发当天,死者到黄嫌工作的便当店买便当,不知为何,一脸得意的模样,他拉过黄嫌贼笑说,「你老婆啊……为了还债,让我上了。」,黄嫌顿时说不出话来,当一个人过於愤怒时,会突然变得极端冷静。
不知黄嫌目前心理状态的死者又说了些猥琐的话,黄嫌便告诉死者说,他今天有领了笔钱要还他,这样债务就可以一笔勾消了吧!
死者早得到真正的目的,其实也不在乎这笔钱,但他还是依照黄嫌所说的话,怕钱财露白,绕到後巷等他。
此时的黄嫌则假装要倒垃圾,拿著垃圾及菜刀往後巷走去,为了怕沾到血液,他边走边脱衣物,暂挂在邻人家的窗边。
由於防火巷没有照明,时间接近傍晚,视线不良,所以死者没看到裸身的黄嫌拿著菜刀走近他,待黄嫌出声,他一转身便往他身上猛刺,死者虽有叫出声音,但当时是倒垃圾时间,不但有垃圾车的声音当掩饰,也刚好附近屋内的人都出门丢垃圾了。
杀人後的黄嫌随即用附近的水管冲洗身上的血迹,并边跑边穿回衣物,还拿垃圾去倒。黄嫌原本就是短寸头,加上工作时会流汗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大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我有问他,『如果不是事前计划地行动,你怎麽知道要掩饰证物呢?』,他说,他只是因为厨师工作经验,单纯地知道血会洒得倒处都是……」
「你的看法呢?」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无论在求刑或是法庭上,计划杀人与冲动杀人有一定程度的不同。
「我不能相信他的话,」程检察官摇头後旋即又道,「但我相信证物。」
「什麽证物?」
「她妻子的内衣裤上沾有死者的精液。」
原来如此,这样就可以证明他是因为得知妻子的事才犯下大错……
「再加上黄嫌的同事也证明死者当天的确在店内说了那些猥亵的话……我想,法官应该会相信他是冲动犯罪。」
哎,老说我是好人,其实程检察官才是好人呢,有哪个检察官会帮嫌犯、律师做到这种程度?
「对了,那你方才说找到的『新证据』是……?」我的推理其实有漏洞,即是少了『证据』,或者应该说是……我还没去验证那件证据。
「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是黄嫌的护身符。」
果然,我记得黄嫌身上确实有戴一条红线绑著的护身符,在脱衣服的时候,他说不定会忘记,忘记的话,上面则会沾到血迹,成为证据。
话完案情後,程检察官轻啜了口咖啡,却皱起眉又放下咖啡杯,我就是那种连泡即溶咖啡都很难喝的糟糕男人啊……
喝了难喝咖啡的她仍若无其事开口,「不过……倪法医果然很厉害呢,不用像我们侦讯、查案,就能了解案情,不愧是法医研究所第一名毕业的啊。」
「啊……老师连这件事都说啦……只是运气好啦,再说我们所上的人本来就不多……哈哈。」杨老前辈……他该不会连我的三围都说了吧?!不过我最近变胖了些,腰围可能要再向上修正……
「对了,待会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呢?」
程检察官双手环胸靠在沙发旁,修长的腿交叠,此时我才发现她今天是『全配加重装备』,低领口丝质衬衫加迷你短裙还有黑色吊袜……等、等等,检察官穿这样侦讯是犯法的吧!
「咳,程检察官转换心情的速度这麽快啊?」
她轻笑道,「每天那麽多案子,总要放松一下的嘛。」
「可是刚刚案子对我影响很深耶!」
「喔?有什麽影响?」
「嗯……至少最近我不敢再吃烧腊便当了……」
虽然黄嫌说他有用火消毒过……可是当天买了、吃了便当的客人我……还是有疙瘩。
程检察官瞪眼看著我,随即大笑道,「……原来你当天真的是买那家便当啊……呵呵呵。」
「哎……我很喜欢吃烧腊便当呢……」我哀怨地道。
「烧腊有什麽好吃的,我们晚上可以去吃法国料理啊……我知道有一间气氛很不错的……」
没办法了,这绝不是我自恋,只是有些事……还是得先说明清楚才不会造成更大的误会。
「呃……我想,杨法医一定没跟你讲关於我的一些事……」
「你的事吗?他知道的全都讲了呢……月薪多少、喜欢吃什麽、个性如何、家里有几个人、体检资料……」
我无奈地道,「既然你全都知道了,那……」为什麽还对我有兴趣啊……
「因为,我觉得你很有趣。」
「……原来程检察官都是『有趣』来选择对象的啊……」
「不,」她双眼直视著我,认真地道,「我也是靠『眼神』来选择对象的喔……」
「呃……喔!对了,我要说的这件事杨法医一定不知道!因为我没跟他老人家说过……」
「什麽事呢?」
对不起!虽然你是大美女还有重装备,可是我……
「我是同性恋。」我不但是个同性恋,内心还有个忘不了的人……
她倏地站起,我不敢抬眼看她。
听著高根鞋的声音走到门口,又走回来……
「倪法医……」
「是……」我仍旧不敢回头。
她突然噗嗤一笑,「虽然很可惜,不过,你啊,真是太有趣了……」
■■■
冗长的床边故事总算说完了。
原以为途中小郁就会睡著,没想到打上「全剧终」时,他还睁大双眼看著我。
「很精采的故事呢……」
「谢谢,不过这好像不太适合当床边故事,呵呵……」
「所以,你没有跟程检察官交往吗?」
小郁的问题,并不带著其它情绪,就像小朋友单纯、直觉地问『王子跟公主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那小矮人呢?』一样。
「没有啊,她後来调到中部去了,听说已经结婚,还生了三个跟她一样漂亮的女儿呢。」
「喔……」小郁转了转黑眼珠,又发问道,「那友并……你还会痛吗?」
「痛?」
他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温柔地道,「你的脸颊……」
那麽久以前的伤,当然早就不痛了,但此时不装痛的话,我就不是男人!
「还有点痛呢……」
「那……怎麽办?」小郁担忧地道。
「小郁……你亲一下就不痛了。」
小郁闻言即轻轻靠近我,我感受到他的鼻息,接著,他在颊边落下一吻。
当我还沉醉时,他在我耳边柔声道,「这样可以吗?」
「唔……我的额头……上次到现场勘验的时候也撞到木板……」虽然这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
「嗯好……」
他也亲了的我额头。
「还有颈子……上上次现场勘验时……凶嫌突然从旁边奔出拿刀抵著我的脖子……」二年前的事……
「咦?你一定很痛吧……」
小郁尽责地亲了又亲,啊……怎麽会有这麽可爱的生物呢……
「友并……」
「我的胸口……上上上次在解剖室滑倒的时候撞……」
「友并……我没办法再亲你了……」
「什麽?」我诡计被拆穿了吗……
「因为……我想跟你做……」
「……」
「不可以吗?」
「不!当然可以!」

[ 本帖最后由 lincut 于 2009-7-20 20:4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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