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断想
“啊!”他惊叫一声,蹭地从床上坐起来。
室内一片漆黑,只些微月光透过窗缝钻进来,显得很清冷。他平复了微喘,身上被冷汗浸得半湿,头发贴在额前颈侧,黏腻的,随手拨开些,又像想起了什么,借月光盯着自己白皙的手掌。干干净净的,只有薄薄的汗水泛着盈盈的光。握起时,掌心却还残留着梦中紧握匕首的繁杂花纹的刺痛,以及利刃入体时空落落的触感。
苦笑爬上嘴角。他又怎么了?明明下手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战场上的相见,每一次都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更决绝一些,可事到如今怎么还时不时被这种无聊的梦魇所困?每次醒来都伴着胸口激烈的鼓动,和一夜接一夜的辗转无眠。
知道自己今晚肯定是睡不成了,他干脆洗了脸,站在阳台上吹冷风,任凭脑子里混乱而懒得整理思路,竟然就这么站了大半夜。
第二天傍晚,他换上了礼服,在异国女性的陪伴下参加无聊的宴会。踏进大厅时,他忍不住巡视场内,却发现他所寻找的人正把手伸向一只杯子,身边的高个子蛊惑师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向他,又在那人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那杯子应声落地,溅起一地血样的鲜红。
他皱着眉看那依然毛毛躁躁的家伙慌乱地想拢起地上的碎片,指尖给划出道浅浅的口子,突然忍不住怒气,不由自主地上前。
有个念头猛地冒出来,这人欠他的,只有他才能伤害。
他冷笑着替人包了手指,拽了身边的女伴转身就走。
在外面逛了一段时间,夜风渐凉时,他打发走了瑟瑟发抖的女孩,自己也拢了拢披风,打算回房。
经过花园时,角落某处的一抹光亮吸引了他的视线。
全黑的外套,原本深紫的短发越发长了,垂在腰间,黑得惊人。只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前,静静盯着手里的书本,专注却包含了太多东西,多得他不愿去想。
那人看一会,就捂着嘴轻咳,声音很小,但连续不断,他站得那么远都能听出其中的痛苦。可他只能远远地看着,连步子都迈不开。
又过了好一阵,他终于忍不住走向那个角落时,惨白的魔法光球映着同样惨白的睡脸,看得他胸口一阵揪痛。
轻轻一点,熄了光芒。在夜风里入睡,还持续不断消耗魔力,不出十分钟肯定是要出人命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帮他拨开额前的碎发,手指碰触到的皮肤完全没有温度。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上,然后就傻傻站在一边看着,像一座雕像。风吹起了盖在那人身上衣角,眷恋似的在他身边留连不去。
直到寂静的花园里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他才收回自己的衣服,在粗壮的石柱后面隐去身影,看着别人和他笑闹,再抱他回房。
心情跌落到低谷,他抓着披风在夜风里又站了好一会,回去找刚才的女伴,在外面疯了一整夜。
天亮时,他打定了主意,向莱特要人,停战是最好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今天上老年病学时偷偷在下面写番外 orz……
这篇以伊晗的视角写了他的心理变化,某月想,开始闹着换攻的几位看了这篇应该多少能理解他的矛盾了吧~~~
——————————————————————————
发现两只虫,自己捉了,汗个
番外 遗忘
海狄蓝并不是生来的蛊惑师,或者说,他本没有成为蛊惑师的资本。
他很小的时候,还会放肆地哭、由衷地笑的时候,一场瘟疫夺走了父母和哥哥的生命。这个走路都还不怎么稳当的孩子一时间无法理解,他的生命到底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只睁着茫然的眼睛,在遭到焚烧后仅剩焦黑的土地上到处翻找着能吃的东西。
刚巧路过那片废墟的旅行者发现他时,海狄蓝正把好不容易翻出的一块干馒头往嘴里塞,而身边,却是一具早已失去了水分的干瘪死尸。
旅行者一时好心,把这个脏兮兮的孩子带回自己的暂住地,还将几乎绝迹的蛊惑术慢慢传授给他。
海狄蓝从来没有如伊晗或艾莱那样的天赋,他甚至要靠残忍地在自己身上留下刻印来增强咒术的威力。
那一个月,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自虐行为,用黑魔法在眼角和颈边一次又一次地蚀刻下蝴蝶型的法阵,不会流血,但仅仅10岁的他宁愿血流成河也不想忍受这种酷刑。印记越来越深,颜色也越发妖艳,直到最后一次,刻印完成时,他对着镜子浅浅一笑,那蝶仿佛也在轻轻震动着翅膀,在莹白的肌肤上留下一抹魅惑至极的流光。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养育了他几年的老师突然遭到暗杀,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发火球轰得四分五裂,碎裂的组织和飞溅的血洒了海狄蓝满身。他呆愣愣地看着,就如同当时看着父母和哥哥在他面前慢慢僵硬。
再后来的流浪生活里,他投向了军队。
他学会了怎样笑,怎样掩藏情绪,渐渐的就成了习惯。悲伤时,泪水还来不及涌向眼眶,唇角就自发地弯起完美的弧度,微笑爬上眼角精致的蝶,这已经是本能。
他成了一个合格的蛊惑师,浅笑间眼波流转,勾魂摄魄,却早就遗忘了哭泣的感觉。
所以很多年以后,在接到重新集合的命令时,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隐藏身份的生活,因为一个在乱世里随波逐流的人不需要自我。
在魔法学院,他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家伙。作为旁观者,海狄蓝打定主意安静地看着艾莱和伊晗之间的种种,从执行任务到伊晗叛走,再到两人不停地相互伤害,自始至终,正如他在很长时间里所做的。
但这一次,他已经成为本能的情绪压抑却好像慢慢失效,麻木很久的心渐渐有了自我,懂得了疼痛的含义,以至于最后满满的情绪决堤,汹涌得几乎淹没了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满身伤痕地闪躲着古老遗迹中的种种机关时,他问自己。
也许是他借口着迷了眼埋头在他胸口无声哭泣时,也许是战场上敌我喧嚣中他仍茫然地追寻着极远对面的一抹身影时,也许……只是初见不久,在自己急于摆脱难缠的小鬼上司时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简单,但透着对自己由衷的维护。
于是海狄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陷了进去,输得一败涂地却从未后悔。
他得不到,便只用自己的方法默默守望着,不离不弃。甚至带着焦黑的双手和寻找已久的秘法从遗迹中侥幸逃脱,喃喃念着那古老的咒语,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去换回伊晗的生命和艾莱的幸福时,他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地犹豫。
终于有一次,海狄蓝不再是冷静地看着他人悲欢离合的旁观者,而是身陷其中却甘之如饴的又一个傻瓜。
陷入沉睡前,他看着化为虚无的身体,浅浅一笑,眸子里流光溢彩,如浩渺烟波,依旧动人心魄。
如果能再得到一次人生,他一定要尝试与人更深的纠葛,只因这一次,他遗忘的时间实在太长。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海的一个小小番外,又是一个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