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觅爱番外)
我爱林玄。
方冢这麽对自己说了。
他想,自己实在很爱那个男人。
爱到可以为那个男人付出一切,甚至是生命,也不会有一秒的犹豫。
从小方冢就觉得,自己是个很可怜的人。
父母不爱他,兄弟嫌弃他,看著亲戚朋友那一张张虚伪的脸,好像自己生下来似乎就是个被人咒著要去死的魁儡。
他觉得,他真的很可怜,他一直在同情自己。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男人。
其实他知道,那个男人对他并没有多好。
只是那个男人,他不会像父母那样对他冷淡。
只是那个男人,他不会像哥哥们那样对他讥讽。
只是那个男人,他不会像别人那样对他虚情假意。
只是那个男人,把他当个人,把他当个普通人,那样对待而已。
也只是那个男人,记得了自己喜欢冬天,让自己紧紧依畏在身边。
仅仅是这样,方冢就觉得自己似乎也活了过来。他的世界不再空洞,他得到了身为一个人应有的感觉,是那个男人从深渊中拉出了自己。
於是当那个男人说,在他上大学後,他将要离开,方冢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只希望他多留在自己身边一秒,自私地想从他身上吸取生机。
而很庆幸的,那个男人仍然没有拒绝他,他们在一起了。
随著日子淡淡地过,方冢渐渐发现,他没有从那个男人身上看见身为一个人应有的东西。
那个男人他并不是温柔,并不是成熟,并不是理智,而是他不懂除了这些情绪,他还能有什麽感情。那个男人似乎空空的,什麽也不说、什麽也不在乎。好似画地自限,把所有人抛诸其外。
更或者因为隐藏了很多很多可怕的东西,才变成了这样。
而後在那个男人博士毕业的晚上,那个男人喝了烂醉,对方冢又亲又笑,玩著玩著,突然就哭了。
「方冢,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个哥哥。」那个男人说,举起酒杯喝下。在昏暗的灯光下,方冢似乎看见那个男人眼角有泪,那样苦涩,那样多情。
那天晚上,那个男人讲了好多好多关於他的哥哥的事情。
他一边说著,一边笑著,一边哭著。
「最後含含走了。」那个男人说,痛不欲生:「没有了他,我也不是我。他带著我走了。」
方冢终於知道,为什麽他会觉得那个男人不像个人。
因为那个男人他,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另一个男人,而当那人消失,自己也不完整了。掉了很多很多,似乎只是个有半个灵魂、会走路的尸具。
从那个晚上开始,方冢不再同情自己,因为他觉得,那个男人似乎比他更可怜。
从此,方冢用尽了各种方法对那个男人好,他听话、他顺从、他乖巧,他偶尔给送上自己的心,他每天对那个男人讲好几次我爱你。
但那个男人依然不为所动。
他终於发现,那个男人像是死了似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进入他空然的心。
方冢越来越难过,他想让那个男人知道,除了他的哥哥,还有好多好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和人类所有的情感,以及他对他的爱。
於是,最後一次与那个男人缠绵,方冢说:「你不爱我的话,我就要去找爱。」
是的,我要去找爱。
我要用尽一切的方法,寻找再寻找,搜集所有那个男人不知道的东西,把自己对那个男人的爱拼凑得越来越完整。
最後,全部奉献给那个男人。
方冢这样想了,在冷若冰霜的冬天里,离开了那个男人。
在国外,他努力学习,试图取代自己的两个哥哥,因为站在越高的位置,越能被肯定、注意,也越能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
他寻觅各种情人,各式各样。因为他怕,若是他有天回去了,那个男人变了,变了长相,变了身高,变了个性,变了喜好,怎麽办?
於是他取了那个男人告诉他意义为花花公子的Beau作为名字,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情人,努力追求著。
直到那些不同类型与相貌的情人们一一对他说了「我爱你」後,方冢知道,若自己回去,那个男人变成了像现在这个情人一样的话,他也有把握能让他爱上自己。放心後,便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他不在乎他伤了多少个人,不在乎自己做了多少亏心事,不在乎自己死了後会不会下地狱。
他只在乎那个男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如今,他已经可以看透人心,他身经百战,再困难到手的情人都对他死心蹋地,再艰难的任务都能达成。他觉得是时候了。
於是他回来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依旧那个样子,依旧那样令方冢心动与心痛。而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小伎俩,方冢让那个男人自己送上门。
後来,方冢用尽了自己在国外收集的那些爱,全部送给了那个男人。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但看见男人越是抗拒,方冢就越觉得自己必须拯救他。
他让那个男人体会到什麽是被爱的感觉,什麽是谈恋爱,什麽是恋人之间应有的行为与情愫;他让那个男人对自己发脾气、耍任性,他让那个男人知道什麽是吃飞醋、什麽是担心别人,什麽是孩子般纯真的童心未泯。
他用在国外利用其他情人学习来的摄影技术一一拍下那些画面,让那个男人不会遗忘那些他以往所没有、所遗失的感觉。
无论多辛苦、无论独自承受多少,他依然替原本不怎麽完整的那个男人细心地、毫无怨言地一块又一块地补上缺口。
然而,那个男人深爱著的人回来了。他再一次看见那个男人的惊慌失措与空洞无助,林含再一次侵占那个男人的身和心。
这打断了方冢所有的计画,他焦急地不断思索。他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他还有好多没让那个男人体会,他还有好多未来没有实现。
他想让那个男人变成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完整男人,一个属於他的完整男人,一个跟著他一起永远过著,一起老去,一起死去的男人。
所以他要阻止,必须阻止。阻止那个男人再度被夺去。
於是他追求林含,并且计画无论那个男人是否会伤心,无论林含对自己怎样要求,无论如何,都一定忍著、再忍著。
只要杀了林含,一切都可以归於平静。
方冢异常冷静,他为了那个男人做了这麽多,不在乎再替他杀个人。
终点的那天晚上,林含忘情地在自己体内抽送时,方冢举起事先准备好的小刀,银亮的让他觉得刺眼又亢奋。
这一晚,只要过了这一晚,就可以与那个男人永远地──
「呃?」身子一顿,方冢准备落下的手停在空气中,低头,看见自己胸膛被穿了个洞。恍惚中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来不及反应,那个男人开始一下又一下地在自己身上刺著。
不仅刺穿了身体,也一下下刺穿了心。
方冢先是不可置信,而後瞬间悲哀地恍然大悟。
即使自己为那个男人做了再多,也终究比不上那个男人心中的含含。最後最後,那个男人仍然选择了林含,因为看见自己要举刀杀害林含,於是那个男人便杀了自己。
方冢霎时觉得天崩地裂,失衡地倒下。可是他想,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怨无悔地深爱著那个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
他有好多话想对那个男人说,好多事情想跟他一起做,好多日子想与他一同过。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方冢失焦,体内的生命在流失。
他的脑袋空白,最後,只能一次又一次诉说著对那个男人的爱意,直至自己终於轻轻地阖上了双眼,再也看不清浑沌的世界。
「我爱你……」
堕入黑暗中,他恳切地期盼著,这一次,从口中吐出的话,那个男人可以真的听进去。
《觅爱番外》那个男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