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乱伦] 离开以后 附番外2篇 BY 他音/道行清浅/郑大/郑二 (点击:1920次)

离开以后 附番外2篇 BY 他音/道行清浅/郑大/郑二

←点击可下载保存txt~扣除钞票1

引用:
                 

                                欢迎来到☆地狱十九层☆=\(^o^)/


由于还木有注册到地狱,所以只能阅读部份内容哟,请注册或者登录,谢谢^-^


地狱小说文库立志推好文~不文荒~欢迎爱看BL的你加入哦>_<~



+部分预览+


离开以后 附番外合集 BY 道行清浅/他音/听装白沙/郑二

梁院长在办公室教训心内科主任祁放,原因是他不计真相包庇科室内一名与病人起纠纷的小护士,因而导致病人伙同家属亲戚十来个人直接杀到院长办公室问他讨公道,扬言要告到市局去。若不是孙副在场,事情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因为梁院长太年轻,他还没学会低声下气。
梁院长坐这个院长的位置原来就是逼上梁山的,所以耐性脾气自然也就比上一任梁院长——也就是他的父亲——要差的多,平时就很少见他和颜悦色笑一笑,一旦什么事儿犯到他手上,几乎立刻就要敲桌子甩病历,不批你个悔不当初是决不罢休的。
三年前他刚上任的时候,一天打了上班铃后,他去肿瘤外科看望一个刚做了新开展手术的病人,在医生办公室见新来的轮转医生还在啃包子,当下火冒三丈,二话没说捞起桌上金属制的卡贴本就削了过去,若不是那小子机灵躲得快,脑袋都要被削下来一半了。
肿瘤科的佟主任闻声来求情,梁院长冷冷的指着吓得冻住的小轮转跟他说,我今天给你面子,只扣你全科一个月奖金,别再让我看到。
佟主任叹气说,要扣你直接扣我的,是我的人,我的责任。
谁都知道佟主任跟梁院长的交情好得像是哥俩,这才把一个月奖金给保住了。
小轮转好半天才压惊缓过神来,一连几天见了资格老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都跟祥林嫂似的哭诉院长的暴行,可没想到人人都反过来跟他说,是你错了,梁院长不是那样的人,你知道他以前什么样儿吗,在你还没来得时候啊……
在倒退三年前,老梁院长还没有病逝的时候,小梁院长还是小梁医生,那时候他万事不愁,也是个嘻嘻哈哈专门捣蛋的主儿。现如今自己做了当家,自然是不一样的。
况且老梁院长四十四岁早逝后,小梁院长在这世上就已经举目无亲了。这种经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抹不去的伤痛,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突然转了脾性吧。
总之也是个可怜的人。

孙副听见了争执声,从隔壁间过来做中间人。
祁放倔强站着,说:“我不能这样做,否则其他科室的同事要骂我的。”
梁院长脸色惨白,手臂撑着桌面站着,说:“好,你回去,跟你那些其他科室的同事说,明早七点半到心内科集合,都看我去给你赔这个礼!我去替你当孙子!”
孙副连忙插进来说:“怎么说到这份上了,祁放!”
祁放低了头,没有当即反驳,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虽然自己的人是没有什么错,可毕竟现在当医生的没资格讲究什么尊严。
梁院长哆哆嗦嗦拿桌上的茶杯喝。他不像他父亲那样体健,常常是发起火来自己先气得摇摇欲坠,骇得下面的人跟着不敢喘大气。
孙副对祁放使眼色说:“多大点儿事儿,你堂堂一个主任也跟着下面的人瞎闹,
你是该去道歉,全科室的人都要去,买个最贵的水果篮儿,再买束最贵的花儿,到病人床前去给人鞠三个躬说声对不起,一天不行就天天去,越隆重越好,最好是隆重到病人都觉得自己过份了,这才是功夫。钱你不操心,院长这儿给你报销。”
祁放无奈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孙副看着人离开,回头看坐在位置上气促的院长,叹气说:“何必为了这点小事生这么大气,你多少也顾着自己的身体。”
梁院长不耐烦的挥手示意他走开。
这听不进劝的脾气,倒真是梁家的家传。孙副只能摇头。他是老梁院长的心腹,两朝元老,是看着现任院长长大的,打小活泼调皮的一个人,谁能想到年纪轻轻就被生活打磨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说到头还是要怪那个做爹的平时太宠,走的时候却又是一点不留情。人走了三年,留在自己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TOP

更新番外

时间大概是五点半,准确的说,是下午五点三十二分。层流区最大的手术间内,灯火通明,大大小小的仪器各自鸣叫出或是均匀或是尖锐失常的声音。所有参观的进修生实习生轮转新人都被赶了出去,手术台上四个医生两个护士,台下三个护士三个麻醉师,每个人的心都吊在喉咙口了,手上动作不停,脚下步履匆忙,医嘱此起彼伏,前后矛盾,眼看着是要慌了阵脚了。
手术已经持续了六个小时,进展并不顺利,器官移植病人血管吻合遇到障碍,有大出血倾向,目前仍然平稳的生命体征正在挑战麻醉医生紧绷的神经,每一秒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这个病人死不得,要是死了,不但白白糟蹋了无偿捐献而来的器官,年内恐怕再难遇到这样合适的病例来完成卫生厅今年下达的科研项目了,更何况,外面等待的家属……
主刀在台上一沉吟,当即做了决定:“请,佟院长,刑主任!”
佟西言刚刚到家,前脚一进门,手机就响了。
刑少驹耳朵上夹着铅笔,一手本子一手锅铲出来打招呼:“佟叔。”
佟西言做了个禁言的手势,听电话的表情很严肃,开口说话甚至是严厉的:“术前准备你们都在做什么?!……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不等刑少驹开口,他先问:“你爸呢?”
“不知道。”
“我医院有事,晚饭你们先吃吧啊!”边说边穿鞋子,话落音,人也没了踪影。
刑少驹站在客厅中央,看他匆匆来去,无奈的挑了一下眉,转身回厨房关了火,求之不得,他的设计图都要来不及赶了。
佟西言边开车边给刑墨雷电话,果不其然跟陈若那儿打牌呢,问什么事。
佟西言稍一犹豫说:“没什么,医院里还有点事,晚饭我不回来吃了。”
做了十几年的副院长了,还是傻乎乎的老实到底。刑墨雷是心知肚明,怕他又随便当了别人的挡箭牌,于是再问一次:“什么事?”
佟西言随便扯了个借口:“陪梁悦见个客人。”
刑墨雷啪的一下合拢了手机盖,抽了一张牌放陈若面前:“胡你的嵌三条吧。”
陈若吊儿郎当抬起眼皮瞄了一眼,说:“大爷我不稀罕胡你这张,我吃。”
刑墨雷没耐性了,站起来一推牌:“我赶时间。”
陈若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习以为常,一边叫人拿扑克一边张罗边上目瞪口呆的两位:“来来来,咱玩儿斗地主,甭理他,快六十岁的人了,一辈子妻管严,男人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其实佟西言一直挂心这个手术,原本是想亲自上的,可随后一想,自己也是四十几的人了,肿瘤科已经是一脉单传,医院既然成立了移植科,科主任也是引进的专家,就不该样样都还自己揽着。
他还记得刚工作那年,跟刑墨雷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却早听过医院里其他主任对他的非议,说医院刚起步的时候,老梁院长跟刑主任基本是医院的两大支柱,以至于后来刑墨雷一发不可收拾,外科分科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不肯让其他科室收病人,什么肝胆脾胃膀胱子宫全一个人做,霸道的跟土财主似的,一分田地不肯让出去。
他的动作很快,进了房间,大伙儿见了他,都多了一分镇定。佟西言脾气好做事稳,又是医院副院长,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时候他都能冷静着,嗓门都不会大一点。再说,当初医院成立移植科,佟副院长是第一批去进修的,虽然才半年,可本院第一例肾脏移植术是他和那个常来的S市的外援专家一起完成的,很成功,媒体都播了,梁院长一高兴,还免了病人的手术费呢。
“麻烦您了。”主刀很客气。
佟西言不语,路上还有些想法:大凡引进的专家,即使是自己攻不下来的,也很少会叫他援助,一方面是技术不信任,另一方面也是面子问题。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穿手术衣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脑子清干净了,站在台上,跟主刀简单交流之后果断下了决定:“准备搭桥。”
时间很紧张,手术步骤又太复杂,主刀问:“刑主任没跟您一起来?”
佟西言头没抬,说:“他有事。来也帮不上多少忙。”
正说着呢,刑墨雷踢门进来了。房间里静了一下。
佟西言没在意门口,专心做事,直到刑墨雷站在他身后,贴得很近了,他闻到那阵熟悉的烟草味,才偏头看了他一眼,却也无话。
人手确实不够,刑墨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跟他算账,佟西言想既然来了,就上台帮帮忙也好,他没有做过移植术,但他熟悉各种腹腔手术。
“要不,您上吧?”他扭头问他。
刑墨雷态度不那么好,说:“我能帮得上什么忙?缺人,打电话给梁悦!”
病人的血压下来了,主刀看了佟西言好几眼,他都没什么反应,没事人一样继续手边的动作。
按这个速度,恐怕是来不及了。
梁家大宅电话响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时间已经接近七点了。接电话的是保姆,一听是医院的老刑主任,便客客气气说:“梁院长跟蒋师傅散步去了。”
刑墨雷说:“去找,告诉他要死人了。”
保姆于是围裙也没解就出门了。
梁悦跟蒋良在小区篮球场一对一,梁悦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梁宰平经常带他在这里玩。三十年了,篮球场也装修了好几次了。
两个人都脱了外套,梁悦进攻,蒋良防守,彼此都在用眼神跟对方挑衅,僵持着,梁悦瞅到一个空档,迅速带球过人,用背贴着蒋良的前胸,球敲击地面,随即弹回手心,他轻松跃起投篮,可蒋良的动作却也不慢,球没能进框就被盖了下来。
梁悦一站稳就没好气的叫:“大爷您悠着点儿!一把年纪还跳这么高。”
蒋良上去两步狠狠拍他的屁股:“兔崽子!”嘴里骂着,脸上却带着笑。
梁悦不服气:“再来!”
蒋良做了个奉陪的姿势,扭头却见保姆远远跑了过来,他收起了笑。
保姆跑到了跟前,喘着气说:“梁、梁先生,刑主任打电话来,说医院里要死人了!”
梁悦先还不当回事儿:“我又不是阎王,死人也往我这儿登记啊?”
转念一下,不好,该不会是肝脏移植那个病人……
蒋良已经拿了外套过来递给他:“一起走。”
回家拿车,刑墨雷的第二个电话也到了,梁悦接起说:“就出门了。”
刑墨雷问:“蒋良呢?”
梁悦说:“他还没回来。”
蒋良低头换鞋,听到他这么说,直起身来看他。
梁悦挂了电话,说:“蒋叔你就别去了。”
蒋良不做声,两个人贴得很近。
梁悦说:“到现在也没完成吻合,还要静脉搭桥,病人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会儿上了台,十一二点都没数,刚才打球已经累着你了,早点休息吧。”
蒋良微微笑:“心疼我啊?”说着去拿他手里的车钥匙。
梁悦避开了,手背在背后,也笑,轻声说:“怕你这把老骨头散架。”
蒋良慢慢板起了脸:“别闹,赶时间。”
梁悦看着他:“医院和家,现在都是我说了算。”
“……造了反了你?”
“哎,怎么着?管我啊?你又不是梁宰平。”梁悦一挑眉,拽着钥匙转身走了。
见了面,刑墨雷一看只有梁悦一个人,瞪着眼问:“人呢?!”
梁悦走过去看手术进程,不轻不重说:“非得他来啊?他要是挂了呢?要不要去翻他棺材板?” 佟西言也不高兴了,抬头对刑墨雷说:“您自己偷懒不上,他老人家的身体哪儿吃得消。”
“我还长他两岁呢!”
“他哪有您扎实?”
梁悦笑着调侃:“刑主任你就上吧,省得佟院长嫌弃你不‘扎实’了。”
房间里有人在憋着笑,佟西言露在口罩外面的一截脖子都红透了。
梁悦说这话已经是气势十足,岁数长了,他不会像从前那样跟刑墨雷斗气,可院长的样子总还是要有。这十几年,无论是医院里还是整个医疗系统,记得梁宰平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一说起梁院长,第一个反应就是梁悦,年轻掌权就是好啊,才三十几岁,院长的位置坐的游刃有余,论到世故,一点儿不输给他父亲当年。就像现在,他到场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高低错落的叫院长,像是有了依靠。
刑墨雷到底还是洗手上了台。
梁悦就这么站着看,小护士搬了凳子过来,他点了一记头,却不坐。他依然还是那样清瘦,体质的关系,怎么补都补不胖,可身体是从前不能比的了,论体力,佟西言都不是他的对手了,两个人在一起开玩笑,梁悦总说佟西言是被刑墨雷折腾坏了。
佟西言偶尔也回他:“我看蒋师傅也不差嘛。”
梁悦说:“他差不差跟我什么关系,我又不跟他睡。”
佟西言哪里相信,斜觑他。
梁悦自己笑啊笑啊就糊弄过去了。
蒋良本来是想跟去医院的。就像梁悦说的那样,他一辈子都改不了跟踪他的坏毛病了。梁悦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早在他念小学的时候,无论是主持升旗仪式还是儿童节表演什么的,重要的场合他都不允许家长在场。刑墨雷总结概括说这是家长宠出来的任性,可家长不这么认为,梁悦很在意他,那么骄傲又羞涩的小孩子,要是不小心在家长面前出了糗,他会生自己的气很久,任凭家长怎么发誓说没看见都没有用。可做家长的,又怎么舍得错过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瞬间,所以无可奈何,他只好把自己隐形,跟随着他,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他。
他打电话给司机,让来接去医院。等待的时候保姆给他端了杯茶,轻声劝:“先生也是心疼您,舍不得您被医院那些人折腾,上回夜里他们打电话来请您,先生大发雷霆的样子您都忘记啦?”
蒋良摆摆手说:“那不打紧。”
说是这么说,车到门口了,他却又后悔了,连声说不去了不去了,让司机走吧。
总要有那么一天,他不能再看见,不能再跟随。
梁悦并没有准备待很久,隔着口罩他甚至打了个哈欠。手术间内很安静,只有他先开玩笑,否则,房间里没有人会主动开口说与手术无关的话,谁会在他面前放肆。手术台上一对师徒加一个移植科主任的主刀,各自分工,紧凑的合作着,进展还算顺利,估摸着时间,十点左右也能完工了,这时候已不需要他再留下来整顿士气,所以他沉默着踢门走了。前后不过半个小时。
佟西言等手头上的吻合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了,才抬头看时间,已经是十点一刻。病人情况稳定,重要的步骤都已经结束,刑墨雷也先他一步下了台,主刀主动开了口:“院长您要么先下吧,后续工作我们来。”
佟西言点了个头,说:“要小心。”
下了台来脱衣服,才又回头严肃说:“结束了,你另外写一份手术记录给我,还有,打份报告上来解释为什么术前造影没做出来异常!”
房间内的气氛刚放松下来,又被他的话提了上去,佟副院长就是这样,意外发生时他会第一时间帮你撑过去,但事后,要是不能拿出一个他信服的理由来,那么该处罚的,他一样都不会留情。他是好人没有错,但好人也是有原则的,何况这么大个医院的业务院长,他自己也挑着千斤担呢。
刑墨雷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见佟西言出来了才放下。
佟西言走到饮水机边上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手背随意抹掉了唇边溢出来的水珠,问他:“您吃了吗?”
刑墨雷问:“吃什么?晚饭还是宵夜?”
佟西言说:“那再等我十分钟吧,我冲个澡。”来的时候走的急,上了台又紧张了一阵,出了很多汗。
刑墨雷没说话,跟着他进了更衣室,看他脱了单薄的短袖洗手衣,才顺手格达一声锁上了门。
佟西言刚想问你干嘛,一下就被抓了起来钉在墙上了。
“什么叫‘来了也帮不上多少忙’?嗯?”刑墨雷虎视眈眈看着他。
佟西言慢慢才反应过来,糟糕,把他给忘了,本来是想着别麻烦他了,谁想这老家伙是越来越防不住,电话里两秒钟的犹豫就让他觉出异样了。
他被举得离地,视线正好落在他的头顶上,浓密的黑发里夹杂了几丝银色,对于一个五十七岁的男人来说这已经很显年轻了。佟西言心里戚戚,他们之间很多事情都没有挑明了说,五十几岁在医疗系统里来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依他的资历和能力,若是要发展,这把刀岂止是扬名省内,可他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半退休姿态了,他是正高职称,离真正退休的年限还有十来年呢。为什么这么做,佟西言不是不明白,“刑墨雷”这三个字在行业圈里不仅仅是一个优秀外科医生的名字,也是一个惹人非议的名字,褒与贬全在外人口舌里,若是按他一贯的性子他当然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可谁叫他们现在在一起,刑墨雷的名声再大开去,佟西言,恩慈的佟副院长,自然而然不可避免的就会被带出来,要知道他可是刑墨雷唯一的徒弟,传言里亲密之程度远超过师徒。刑墨雷再往上去,流言会毁了佟西言的未来,佟西言想要有更好的发展,刑墨雷就必须低调,不出现在任何年会研讨会,不再有任何新科技新论文,销声匿迹,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做一名普通的外科医生,大隐于市。
若非因为这些,梁悦也不会允许刑墨雷这么早就收手,他是医院的老前辈,医院的声望全寄托在他们这一辈老人手里,刑墨雷又是难得的全科,哪怕是到现在,处理不了的复合伤病人,最后都还要他来保驾护航,这样的人医院还不尽力捧着?但是一想到佟西言,梁悦也是两难全了。最后还是蒋良说,长江前浪推后浪,刑主任就是在手术台上站到八十岁,也只剩下二十几年的时间了,可佟副院长还年轻呢,况且这是刑主任自己决定的事,还是应该尊重他。
这些事刑墨雷自己不说,佟西言又怎么会真不知道,认识他二十几年了,跟着他的那些年,他对工作的执着跟热情自己是看在眼里的,也一直视为指路明灯,可越是年纪长,他越是懒散下来了,明知原因,他自然是不敢问。同床共枕,有时梦醒,扭头看他近在咫尺的睡颜,就像此时此刻一样,喉咙突然会哽住,鼻酸难制。
刑墨雷是见不得他这副样子的,那眼神就像要对他以命相报似的,这要是个一般同事他也就忍了,可这是朝夕相处的爱人,哪有左手对右手感恩戴德的?那还过不过日子了。
手是松开了,说话还是恶声恶气:“行了,我问了什么了我?”
佟西言低声说:“对不起,不是有意要骗您,我怕扰了您打牌的兴致。”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在我这儿,永远没有对不起的事儿!”刑墨雷也是压不住火气了,见了鬼了,他要拿他当菩萨拜是怎么着。
佟西言很清楚自己是哪里惹毛了这头暴龙了,不是真要跟他客气,可想得事儿一多,还真说不上什么合适的话来哄他,于是没主意了,仰起脸轻吻他抿成一直线的唇。
辗转轻吻,刑墨雷仍不为所动,只是冷漠的站着。佟西言有些灰心,刚想退缩,未离开的身体却被狠狠搂紧,嘴唇上突然压力增大。他松了口气,勾着他的脖子顺从的接吻。他的脾气依旧这么暴躁,可还不曾真正对自己生气过,哪怕是现在,他还会偶尔接到底下那些人的求救电话。就说上回,因为财务一句话不小心得罪了,他在办公室当人面发飙不说,还真就来劲了,每天毁损一根千把块钱的耗材,财务只好找梁悦哭,梁悦眉眼弯弯却装模作样捧着胸口直嚷嚷:哎哟哟,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佟院长你倒是去说说他呀。
到头来这医院里能降住刑墨雷的,也只有他佟西言而已。
吻越来越深,空气微凉,光裸着的上身紧贴着粗糙的洗手衣,□□磨出了异样的感觉,佟西言别开头要结束这本来就是安慰性质的一吻,可刑墨雷的大手却顺着他的背滑到后腰,嘴唇终于自由了,随即脖子和耳垂却又遭了殃。
传言是一回事,当场被人撞见又是另一回事,这是公共地盘,而且时间太晚了,吓到来急诊手术的小晚辈们可不好。
佟西言挣扎了一下,说:“我洗澡。”
老男人动作不停:“一起?”又不是没有在更衣室里做过。
使了些劲推开他,手掌贴着他的胸口,仰头撒娇:“但是,我好饿。”
刑墨雷败下阵来,瞪着小徒弟。
佟西言去开门,推他出去:“就十分钟。”
视线越过刑墨雷宽阔的背脊,看到几米远处一名小护士,正瞠目结舌看着这边。佟西言突然意识到自己没穿上衣,脸一红,赶紧猛推了一把老家伙,关上了男更衣室的门。
小护士回不了神了,面嫩的佟西言一直是医院里最受好评的男医生,又温柔又有风度,还没有领导架子,是很多姐妹的择偶标准,隔着单薄的手术衣就觉得他身材很好,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没穿衣服的样子,那腰身……
无限遐想,很快就终结在刑墨雷利剑一样的眼神里,她吓了一跳,连忙捂着鼻子跑开了。
梁悦到家时,蒋良没睡,还在书房里。保姆帮他脱外套,他小声问:“跟着没?”
保姆看了一眼楼梯口,更小声回答:“这回没有,车都到门口了,老爷子又说不去了。”
梁悦笑着说:“够不容易的。”
保姆跟着笑,问:“您宵夜吗?”
梁悦点了点头,洗了个手进了书房。
蒋良坐在桌前看一份传真,眼镜架在鼻梁上,一手抱着茶杯。
梁悦笑得调皮,斜坐在书桌上,倾身问:“您这是老花还是近视呐?”
蒋良刮他鼻子,摘了眼镜揉鼻根,又被马上拍掉了手,他闭着眼睛跟梁悦异口同声:“告诉你多少遍了这样揉鼻子要塌!”
梁悦一愣,虎着脸跟人对视。
蒋良微笑着捏他的脸,说:“那跟你说了那么多遍,别让阿姨监视我,你怎么不听?”
梁悦装乖巧的笑了笑,赶紧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呢?”
蒋良将满纸英文的传真递给他:“肝移植受个体化免疫抑制方案的相关论文。”
梁悦一看,又起了挤兑人的心思,问:“您一个做园艺的,看得懂吗?”
蒋良立马弯起手指扣他脑袋:“小兔崽子!”
梁悦捂着额头笑翻了。
保姆在门外叫吃宵夜,两人暂时中断了交谈,转战餐桌。
这个保姆是老保姆还在时就请过来的,当初为的是厨艺以及日常生活方面的细节两位保姆能有一个很好的交替,梁悦不好伺候,突然换保姆他会不适应,他的饮食起居是家长最关心的事。其实到后来老保姆做得菜梁悦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也许是年纪大了味蕾退化的缘故,她做的饭菜口味越来越重,梁悦几次想说,都被蒋良制止了,怕老人家伤心。
所以新保姆一开始独立工作,梁悦的胃口反倒比从前还好了些。
宵夜是简单的小米粥,两个人各吃一小碗,也是为了保证睡眠质量。等吃完了,蒋良才开始问刚才的手术,梁悦外人面前装得那些气度在家长面前完全放下了,真性情暴露了,说:“一帮吃白饭的,连静脉畸形都没能在术前做好准备,还弄得兵荒马乱要我到场!省里现在就几家医院能做移植,恩慈要是断送在他们几个手里,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蒋良问:“佟副院长在场吗?”
“那他能跑得了啊?你说,怎么才能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动不动就请院长,依赖惯了!”
蒋良说:“早些年是把刑主任折腾够呛,这会儿,轮也该轮着佟副院长了嘛。”
“刑墨雷还不是一样跑不了!还有你呢!”
“阿姨说上回医院里打电话找我,叫你骂回去了?”
“……怎么骂了,没骂,我就是问他叫什么名字哪个科室的,让他跟他们主任都不要来上班了,回家待业去!”
蒋良笑眯眯看他任性敲桌子的模样,没接着话,瞧这性子,再大十岁,他都还是个孩子。
蒋良笑眯眯看他任性敲桌子的模样,没接着话,瞧这性子,再大十岁,他都还是个孩子。有几次在医院里,“宝宝”两字自己一时顺口出去了,他不但不觉得失态,反倒挺自然的回头应一声 “啊?”,弄得佟西言他们几个行政干部一个个只好抬头看天装没听见。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佟西言什么时候到手术室的?”
“……电话七点打,他已经在台上了,可能六点来钟吧。”
“你就没问一句他吃没吃?”
梁悦愣住了,做了个鬼脸,说:“没想起来问。也不要紧吧,他又不是第一天做外科医生,我也不是没给他俸禄。”
“换一个人,你未必就会这么省心。”
“孙副还不是给你卖了一辈子命。”
蒋良想说,小东西,你哪里知道当年我收买孙副跟刑墨雷,花了多少心思。先不说年轻时是如何有恩于这两人,就说十几年前刑墨雷的那场劫难,救他花的钱,都足够再引进一个肿瘤科主任了!不要他还钱,就是要他还不起这份人情。可佟西言呢,平日行事谨慎,为人正直坦荡,家世清白本人又没有一点恶习,纯净得跟高山涧水一样,你想授他人情都无从下手,这样的人就只能是在相处中对他好,细水长流,一点一滴攒情份。
可偏偏,梁悦的性格哪里会想到主动对人好。
蒋良把手机递了过去:“打个电话过去,如果他们还没吃,你出去请,就现在。”
梁悦说:“没这必要吧?”
“那我来。”蒋良自顾自拨号,刚摁了一半就被夺走了。
梁悦一脸无奈,还是打了这个电话。
佟西言跟着刑墨雷把车缓缓驶离医院,是想找个地方吃饭,手机响了,是梁悦。
他很快接起:“院长?”
梁悦在蒋良的注视下不紧不慢问:“下了吗?”
“刚下。”
“刚才看你忙,没敢问,晚饭你吃了吗?”
佟西言说:“现在去吃呢。”
“太辛苦两位了,那让我请吧,一会儿‘醉美’碰头。”
佟西言惊讶,连忙说:“不用不用,太晚了影响你休息。我们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梁悦拿着电话不做声,他实在是不想这个点儿再出去,宵夜吃完他想睡了。可那老家伙盯着呢,不按他说的做可不行。脑子一打转,干脆说:“这样吧,今天你们也累了,明天晚饭我来请,‘豪门’好了,有事耽误吗?”
“事儿是没有,可……”
“那就这么说定了,少驹要是有空,带早早一块儿过来吧。我挂了啊。”
佟西言那句“你不用这么客气”愣是没机会说出来,拿着电话虽有些疑惑,可还是欣慰的微笑了,这几年梁悦真是稳重成熟不少,到底是三十而立,还以为他一辈子长不大了呢。
梁悦挂了电话,在家长面前一辈子长不大的小孩子脾气才开始发作,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冷硬的敲击声,他半个身体都压到桌上了,问对面稳如泰山的男人:“我是不是很听话?爸爸?”
梁宰平目光沉沉,微笑带起眼角几道很深的鱼尾纹。他会一直宠着他:“好乖,奖一朵小红花。”语毕,扣着他小巧圆润的下巴,给了一个无比纯洁的晚安吻。
吃完宵夜,回到龙泽园已经快近零点,佟西言的车先进车库,等刑墨雷熄了引擎来敲他的车窗,他还傻乎乎坐在驾驶座揉肚皮。
“疼啊?”刑墨雷以为他胃炎发作了,眉头又皱了起来。
佟西言懒洋洋笑,说:“不是疼,是撑,让我歇会儿。”
刑墨雷覆手摸,上腹部圆鼓鼓的,还真挺实。他被逗得笑喷了。
佟西言连忙推开他的手:“别摁呀,满出来了。”
刑墨雷绕过车头坐进副驾驶座,说:“不摁,来,我摸摸。”
大手隔着衣服轻轻摩挲胃部,暖暖的温度跟着传染过来,佟西言把头完全靠在椅背,满足的叹息,静了一会儿,才说:“梁悦刚才来电话,说明晚晚饭他做东,去‘豪门’吃。”
“又想唱哪出?”
“说是今天辛苦咱们了,原本要请晚上宵夜的。”
刑墨雷哼笑,说:“是梁宰平要请吧。”那小少爷能主动想到,天下要乱了。
佟西言替人辩白:“你别说,他这几年还是变了不少了。”
刑墨雷没接话茬,手上动作温柔有节律,像摸一只温顺的小猫仔。
佟西言的注意力慢慢松懈下来,脑子想别的事儿去了。今天这事儿主刀要负大部分责任,虽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可梁悦到场了,事儿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其实那会儿手术还没有糟糕到要请梁宰平的地步,如果不是……
他睁眼看刑墨雷,问:“你不喜欢移植科主任?”
刑墨雷笑说:“我要是喜欢他,那你怎么办?”
佟西言白了他一眼,说:“我说正经的,晚上还是不该打那个电话,你这么做,他的处境多为难。”
“如果下不来台,手术室外面的家属和记者,你去应付?”
“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刑墨雷眯起眼睛看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好几秒钟才继续:“少说两句惹我生气的话行不行?”
佟西言还想说什么,视线落在他眼睑低垂的脸上,又不忍心再说了。因为长年的爆脾气,他额前的川字纹即使是不皱眉也能看得出深刻的痕迹,岁月的历练磨难丝毫没能让他改了脾性,这些年在自己面前,很多事情他已经足够委屈了。他佟西言今天所有的成就,都是刑墨雷一手捧出来的。
倾身勾着他的脖子吻他,开口刚要说对不起,想到几小时前他的警告,心里一阵暖,便把对不起换成了另外三个字。
梁宰平是在清晨被梁悦闹醒的,他精神不错,心情好像也很好,钻进被窝里动手动脚,甚至啃他的肋骨。
他调整了体位,方便他撒野,一手从灯柜上摸手机看时间,六点差十分。被窝里的调皮鬼已经找到了他最感兴趣的东西,不客气的吞进了嘴里。
高温湿润的触感差点使梁宰平把持不住,给他的晚安吻犹如清水,他回过来的早安吻却激烈得让他呼吸紊乱心跳加速。房间里很安静,黑暗中起初只能听到自己克制着的喘息声,很快,被窝里也传来了闷闷的轻吟,用鼻腔发出的撒娇求欢一样的呻吟。
梁宰平伸手捞人,扣着小脑袋用力吻他,沙哑问:“又不想上班了?”
梁悦含含糊糊,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哀求:“受不了了……要……要多一点儿……”
“小馋鬼!”低低笑骂,一样掩饰不了自己的动情。翻身压住他,腰立刻被缠住了,就像贪吃的小猫仔霸占着自己的食粮。他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只要点个头,他就会满足他的所有要求。这样软糯的厮磨,完全就是在挑战他的自制力,看来他确实是“饿”坏了。
早上九点整。宋文渊拿着一刀文件敲佟西言的门,两位副院长办公室相邻。
“院长好像没来上班。”他倚着门框问:“跟你说了吗?”
佟西言正要下病房,外套脱了一半停了下来,说:“没来吗?……没听他说起有事啊,打他电话没有?”
宋文渊只好掏手机,打梁悦的电话,蒋良接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宋文渊立刻站直了,好像面对面了一样,恭敬的说:“蒋师傅,我找院长。”
蒋良那头说:“有事吗?他还没起。”
“有些文件要他签字。”
“一会儿我过来吧。”
“还是我给您送过来吧!”怎么敢让他跑来跑去。
佟西言笑着摇头,穿着白大褂下病房去了,越过他的时候还捏了一把他的脸。宋文渊虽然为人圆滑,可对他却是像前辈一样尊重的,他是外行人又年轻,梁悦扶他上位跟王副一起管理后勤和财政,其实平日里很多事他都要咨询老好人佟西言,所以最滑头的反倒被最老实的调戏。
梁悦一直睡到临近中午才被叫醒。天气转凉,他又开始贪睡,起床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家长蹲在床边给他穿袜子,使坏挠了一下他的脚心,他惊得一抬脚,差点踢到人,连忙去扶:“爸爸!”
蒋良没去答应他。
吃了午饭还是提不起来精神,蒋良问要不要去泡温泉,开车去郊外的温泉带,回来正好吃晚饭。梁悦腰酸背痛无心公事,想着医院反正有佟西言他们,便同意了,他的性子原就是好玩好闹。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到“豪门”也才五点,他又在路上小睡了一会儿,下车一伸懒腰,那是神清气爽啊。大堂经理显然等很久了,上来就鞠躬:“梁董,蒋先生,包厢为你们准备了紫金阁,请这边走。”
梁悦站着,短风衣笔挺,很快有几个女客人朝他看过来。他扫了一圈金碧辉煌的大厅,问:“客人到了吗?”
“还没有。”
“不要怠慢了。”
“您放心。”
抬腿走人,想了想,回头去牵一直沉默着的蒋良,并排一起走。
一早佟西言就给刑少驹打了电话,今天是周五,他会去学校接早早回家,这是他的习惯。临下班他又打电话给刑墨雷,那人正在内科会诊一名重危病人,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常被内科请去会诊的外科主任,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十几年的全科经历,医院里没有人能代替他的位置。
紧赶慢赶,到豪门也已经过了五点半了,进了包厢,空调暖洋洋,梁悦跟蒋良正下棋,回头招呼服务生先上茶,就这一走神,下错了子被蒋良将了军,他连忙叫:“不算不算!”然后伸手去正大光明悔棋。
蒋良看着他耍赖的样子,一脸的宠溺,帮他一起摆子。
佟西言见这场景,捧着热茶水跟刑墨雷对视了一眼,摇头笑。
一局棋很快结束,蒋良有心让,梁悦也是心知肚明,一盘棋下了半小时他悔棋悔了好几次都没结束,偏偏客人一到他就将了蒋良大获全胜了,胜负全在那老家伙手里捏着呢。
刑墨雷说:“哟,两位这是对弈呢还是上课呢?”
蒋良抬头看他,大大方方说:“切磋探讨而已。”
护短护成这样,大半辈子了,刑墨雷根本不屑嘲笑他。
上菜速度很快,佟西言要再打刑少驹电话,就见自家姑娘敲门进来了。
十六岁的佟早早个头不高骨架小小,圆脸稚气未脱,一进门就挨个打招呼:“梁伯伯,小悦哥,爸爸,大爸爸。”
佟西言立刻看向蒋良,那人只是笑了笑,低头喝茶没答应。他嗔骂道:“没规没矩。”
刑墨雷觉得女儿叫得不错,招手示意她过去坐:“小哥呢?”
刑少驹匆忙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佟早早的书包,进门就道歉:“抱歉抱歉,路上堵车。”
蒋良笑说:“不怪你,总是接媳妇儿要紧。”
一句话说的刑家四口没了声响,刑少驹把书包放沙发上,脱了外套坐佟西言身边,搓了搓手。隔着两个人,佟早早在另一边埋头咬个牛奶刀切,安安静静。
梁悦没让场面僵了,咬着筷子问:“那,喝点儿什么?”
“回去还开车呢,不喝酒了吧。”佟西言说。
梁悦不赞同:“吃饭喝一点儿怕什么,你现在的酒量放倒一桌都没问题以为我不知道呀?咱们医院里就你们师徒俩是千杯不醉的海量。”
刑墨雷插了进来:“那要多亏梁院长栽培!”
这件事谁提起来刑墨雷都要咬牙切齿,没到行政上班的时候佟西言是“一杯倒”,给他一杯酒,不但能逗逗他可爱的另一面,还能享受一晚上他的温软美好,可自从代理院长到后来正式上任副院长职位的三五年内,他的酒量是飞速进步,全是喝出来的!还不让他知道,在外面吐干净了,上医院挂完点滴再回家!这笔陈年旧账,择期不如撞日,那就今天还了吧!
刑墨雷皮笑肉不笑,说:“既然院长你这么客气今天特意叫咱们喝酒,咱们再推辞就有点不识抬举了。”欠身叫服务员:“开瓶红的,再拿瓶五粮液,搬两箱啤酒搁那儿。”随手一指沙发边儿上。
梁悦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是一句话惹毛这头暴龙了,想想那几年确实也是把佟西言折磨了,赶紧的求饶赔罪:“刑伯伯,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哪儿喝得了啊。”
“能喝多少喝多少。”刑墨雷站起来,隔着桌子先给他满满到了一杯干红。
梁悦窘着脸转向佟西言:“我真喝不了。”
佟西言刚要开口,刑墨雷举着酒杯声音大了些:“嗨,你是一点儿面子不给喽?”
梁悦只好端了起来跟他碰杯,看着漂亮的宝石红在杯中荡漾,眼睛一闭,皱着眉头大口喝了。
刑墨雷就站着,看他喝完了,一仰头喝掉自己的,倾身又给他倒,佟西言赶紧拉他衣角,蒋良的手也适时盖住了梁悦的酒杯,一边抚着梁悦的背让他打了个酒嗝,一边示意让服务生换个小酒盅,靠着椅背对刑墨雷说:“咱们今天就是吃顿家常,你大人有大量,改日,我陪你喝个痛快。”
梁悦拿了个奶油刀切咬在嘴里,含糊笑说:“刑伯伯好人。”
刑墨雷一声冷哼,倒也坐下了不再为难。
梁悦给身旁的刑少驹倒酒,示意他吃菜,说:“有时候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你是深居简出,我呢四处奔波,见得到才怪呢。” 刑少驹把自己的醋碟子转到佟早早眼前,可对方当没看见,刑墨雷替他拿了下来,放在爱吃醋的小女儿跟前。
“又有大工程啊?”
“嗯,市博的重建,设计稿刚出来,有的忙了。”
佟西言说:“忙是好事。烟还是要少抽。”左右两边都是焦扑扑的烟熏味,他想忽视都不行。
刑少驹点头笑:“我就不该坐您旁边。”说着话,眼角不自主的瞟对面,进门开始佟早早就没抬过头,他拿她是越来越没有办法了。
蒋良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对佟西言说:“还真是越大越像你。”
佟西言无可奈何的笑,谁都料不到小时候那么闹腾的女儿,长到现在性格脾气都变了,跟他一样沉默寡言,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她两句就只会憨笑以对,看着她,就好像看到念书时的自己。学校离龙泽园太远,平时她住在刑少驹那边,可她对她从小就特别亲的小哥也一样疏远起来,周末回家,两个人那客气起来简直到了见面要鞠躬的地步,他跟刑墨雷都怀疑是不是刚从小日本那儿进修了回来的。私底下一琢磨是不是两个人闹矛盾了,刑墨雷立刻就去拽儿子的领子来质问,刑少驹莫名其妙说没有啊,她都不太说话,脾气跟佟叔一样了,那么乖,想吵架都吵不起来啊。
佟西言于是找自家姑娘谈心,坐一半天,就见她埋头做作业那认真的样子,他自己也不是个会开导别人的人,结果就是什么都没谈就出来了。
也许是基因遗传吧,只要她很健康的在身边,作风端正学习认真,佟西言也就不再担心了。
他把酒瓶子递给女儿:“给蒋伯伯倒酒。”
佟早早疑惑的接了过去,倒完酒以后回头严肃的纠正她的父亲:“爸爸,是梁伯伯。”
梁悦憋不住,噗的一声笑。不去看蒋良的表情。
刑墨雷看着佟西言尴尬的样子,说:“她又没说错,跟你一样直来直去不好啊。”
佟西言忍不住怀疑女儿是故意的,明明告诉过她这其中的原委,她也不是个笨孩子啊。正想着,手机响了,离席去外面听,又是医院里的复合伤病人处理不好了要请院长。
佟西言说:“我这会儿走不开,你等等,我叫许主任过来。”
然后电话打给肝胆外科的许主任,好话说了一堆才说动人过去帮忙,挂了电话回到包厢,刑墨雷问:“谁的电话讲这么久?”
佟西言一想,老实说了他一定会在席上当着那两人的面发火,于是说:“没谁,一个朋友。”
刑墨雷要掏他手机,他连忙压住口袋,眼神着急警告家属别胡来。
梁悦看着有文章,冲刑墨雷调侃:“还给不给人留隐私了?”
刑墨雷一声冷笑,问小徒弟:“哪儿来的电话?急诊、手术室,还是ICU?”
蒋良慢慢放了筷子:“出什么事了?”
佟西言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人,回答说:“没什么大事,一个复合伤病人。”
刑墨雷一声吼:“没什么大事打你电话做什么?!吃饱了撑啊?!知心热线啊?!”
一桌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只有边上的佟早早,面不改色平静无波的插了一句:“大爸爸,帮我拿那个甜酱。”
刑墨雷伸手去够甜酱,够着了回来,小女儿早就举着一个蘸了炼乳的油炸刀切等着了:“您吃这个,老喝酒对胃不好的。”
刑墨雷说了一声乖,拿过来咬了一口嚼啊嚼,突然一回神心说不对啊,我刚才干嘛呢——我生气着呢!想再接着飙,看着小女儿跟她爹一样单纯无辜的眼神,这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了,只好把馒头往嘴里一塞,泄愤似的用力嚼。
蒋良看了一眼梁悦,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刑墨雷吃憋,小东西,看来他完全不记得是为什么来吃这顿饭的了。他心里好笑,轻拍他的手背让他扭头过来,然后自己跟佟西言说:“电话给我。”
佟西言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忙说:“碍着您吃饭……”
“不要紧,给我吧。”
无奈只好把电话递了过去。
蒋良翻通话记录,打了过去,一接通起来他就问:“病人情况如何?”
那头看号码是佟西言,正准备了哭腔博取同情,一听这声音是蒋良,硬生生转了语气:“现、现在情况还比较稳定,腹腔出血点已经找到了,正在止血!”
蒋良“哦”了一声,说:“你是哪个科室的?什么职称?……看来你的实践能力还是需要锻炼,下星期去急诊,顺便跟两个月的救护车,好吗?”
佟西言心里同情,可这是撞在枪口上了,超出他能力范围,他也救不了了。
把电话还给主人,蒋良站了起来:“来,小佟,咱们喝一杯。”
佟西言惶恐的跟着起立,举着杯子迎上去:“您太客气!”
刑墨雷冷漠的说:“一杯酒而已,你太客气了!”
佟西言低头狠狠给了一个白眼。
蒋良笑说:“你师父没说错,你看,原来是想请这顿饭慰劳两位,可这还没吃完呢你的事儿就来了,那帮猢狲实在是不像话……”
“最不像话的就是我了。”梁悦笑着插了进来,酒抢在蒋良之前跟佟西言的碰上了,“锵”的一声:“我先敬了你这杯,你这十来年的青春全给了我了,难怪刑伯伯吃醋。”
说完了不给人反应的时间,一仰头干了,握着酒杯五官皱到一起,可立马又给自己倒上了,冲着刑墨雷说:“刑伯伯,这杯敬你,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支撑着医院,尤其是大外科,而且现在也没有怂恿西言往高处走。虽然你的脾气有一点点不太好,不过我知道你是疼我的,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老背我回家呢。”
刑墨雷吃了一惊:“那时候你才三岁。”那几年他也是刚来恩慈,老医院从原来的卫生院扩建,梁宰平招兵买马的尤其忙,还经常不在市内。那会儿他也还没有刑少驹。
蒋良示意佟西言跟着自己一起坐了下来,说:“他记在心里的多,说出来的少。”
刑墨雷总算有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由衷的笑,虽然很淡。他倒向椅背,抓着佟西言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说:“你们俩就是这么把老孙头整成高血压晕厥的?”
梁悦跟蒋良交换了一记眼神,笑眯眯不做答。
孙副几年前退休,蒋良跟梁悦请他跟王副吃了顿饭,目的是要返聘,留他在医院里接着卖命。结果梁悦大概也是像今天这么“我记得小时候哇”一顿煽情,以至于孙副在席上太过激动直接晕了,把蒋良也是吓了一跳。
“话说得挺漂亮了,行,把酒喝了吧。”刑墨雷看他酒拿了半天了有装傻的嫌疑,便“好心”提醒他。
梁悦顿时笑僵了,这老家伙,还真不像孙副那样好糊弄。
尽管是换了小口杯,可这酒都是整杯整杯下去的,蒋良心里清楚什么酒该喝什么酒不该喝,虽然心疼但还是忍住了没有替他挡。眼前这一对是员工是同事也是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友,尤其是刑墨雷,石骨铁硬,医院搬迁两次,从最初的几个人到现在的一千多名员工,三十几年的风风雨雨走过来,从没有听他抱怨一句不是。不消说他离退休还有十来年,就是退休了医院一时半会儿也少不了他,再往远了想,路很长,长到自己不能陪他走到尽头,总有那么一天,佟西言会成为他最有力的臂膀和依靠,那么今天这几杯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悦很豪爽的一口闷了,“呼!”的喘一口气,完了杯子往桌上一顿,碰掉了筷子。
刑少驹连忙救场,可他自己迅速接住了,很得意的说:“我自己来!”一边把筷头往嘴里塞。
刑少驹哭笑不得去夺了回来:“喂喂!我的!”
梁悦傻乎乎哎了一声,逗得一桌子人都笑了,他还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喝到这儿也差不多了。
蒋良用杯底敲了敲玻璃台面,示意跟另外三位把剩下那点儿酒干了,可以上主食,梁悦嚷嚷要吃龙虾泡饭,其他人也没意见。
服务生进来换小毛巾,蒋良接了过来,边擦手边问刑墨雷:“玩两圈?”
反正也没什么事,刑墨雷无所谓。于是稍坐着歇了一会儿,往楼上去。
梁悦脑袋昏沉沉要睡了,蒋良先送他回包房,又不放心他一个人,正好佟早早明天没课要等刑少驹一起回去,便由她留下来看着他。
等包房里安静了,走廊的脚步声远了,佟早早才趴在床头对昏睡的梁悦说:“小悦哥,他们都走了,咱们出去玩儿吧?”
刑少驹要是知道了,没准会跟梁悦翻脸,不是因为他挖墙角,而是他太没有兄弟义气,眼睁睁看他在迷雾里打转都不提点。
其实原来梁悦跟佟早早也没这一层交情,两个人平时少有交集,这要追溯到两年前,那会儿梁院长刚学会玩跳舞机,觉得好玩,隔三岔五的上班偷溜出去玩,玩了个把月就没对手了,没对手他一个人玩CLUB模式,甭提多开心了,身后一堆小女生疯狂崇拜着。
就有那么一天,开心得别个小年轻看着碍眼了,几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围攻他一个人,摆明了找碴。
梁院长没想打架,更不想被医院里任何人知道他在游戏厅跟一群小孩子打架,当然了,打起来他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万一伤着哪儿了那更不得了,他有很久没见家长真正动怒了。
又要安全又要体面,上下左右为难呢,佟早早就神奇般的出现了。
那不是在饭桌上一声不吭的佟早早,也不是那个像佟西言遗传的佟早早。她把校服穿的像风衣,书包随意搭在肩上,那眼神,简直是刑墨雷的翻版。
“不是吧,你们还玩不过一个大叔?”她说:“他都三十岁了,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梁悦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围观中冷汗下来了。
事儿过去之后她请他喝奶茶,就在游乐场外面的露天茶座。
梁悦倒不自在了,问:“你怎么没上学?”
佟早早反问:“你怎么没上班?”
“我是院长,上不上班随我高兴。”
“只要考试满分,上不上课无所谓。”
“……你不怕我告诉你爸爸你逃课?”
“你不怕我告诉你爸爸你跟人打架?”
梁悦差点被奶茶呛死,心里叹息,真是江山倍有人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了。
两个人都好像掐着对方短处似的不肯让步,干脆了,作个伴儿,一块儿玩。
梁悦说:“你不能老逃课,真的,我跟你讲,做老师的都特在乎尊严,你把他们惹毛了,回头你爸爸剥你皮。”
佟早早说我也不是老逃课,我心情不好才逃课的。
梁悦问你个小孩子哪儿来这么大心事?
佟早早当没听见,拿着枪嚎叫着疯狂扫射屏幕里跳出来的生化怪物。
可把梁悦吓坏了。
回家问蒋良,青春期的小孩如果性格两极分化你觉得有那些诱因?
蒋良沉吟片刻说,家庭因素,或者是青春懵懂期的感情问题困扰,没有辅助检查光靠体征不好下诊断。
梁悦于是拐弯抹角的跟刑少驹那儿套话,故意开玩笑说:“兄弟你受苦,这么多年了媳妇儿还未成年,作为一只忍者神龟请谈谈你的感想。”
刑少驹笑骂:“滚你的!”
梁悦说你得了,我才不相信你那么纯情呢。
刑少驹沉默了一会儿,说,都不是孩子了,你说呢?
梁悦若有所指的警告:“那你可得小心点儿别让你媳妇儿知道。”
刑少驹说:“就是逢场作戏而已,她还小,哪儿懂这些。”
梁悦于是什么都明白了。
蒋良摸着一张五万,正想着是打出去还是留着,敲门进来一个服务生,跟他附耳嘀咕说,梁先生跟佟小姐出去了,您看要不要……
他不动声色说:“去吧。”顺手把牌放进了池里。
刑家父子同时哗的一下推了牌,好么,一炮双响。
“这种牌你也能放下来?想什么呢?”刑墨雷咬着烟问。
蒋良笑说:“我听了个笑话。”
佟西言问:“什么笑话?”
蒋良不语,视线挨个儿扫这一家子三个大男人,心不在焉的刑少驹,认真码牌的佟西言,还有懒散斜视他的刑墨雷。越是打小顽皮的孩子,到了晃荡的年纪,越是要看得紧,自家孩子常常翘班溜出去玩他虽然没跟着,可有人替他看着。所以佟早早的异常,他是早知道的。可连他这外人都知道了,那一家三口还都蒙在鼓里,该说小姑娘能耐大呢还是这三个人迟钝呢。或许是早早一直都太乖了,四五岁就跟个大人似的懂事,谁也料不到她会使坏。那会儿他问她想不想要妈妈,她说我有妈妈的,我大爸爸就是妈妈。
可你大爸爸是男的呀。
男的就不能是妈妈了吗?
那当然了,一男一女结了婚才会有小孩,男的是爸爸,女的才是妈妈。
小姑娘看了他半天,无比确定的说,梁伯伯,我跟你说哦,男的跟男的也可以结婚的,是真的,你要记住哦。
那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表情,当时他就觉得这孩子了不得,以后怕是没有男孩子降得住。
码好了牌,刑墨雷扔了一张白板,问:“乐什么呢你?”
蒋良杠了,一边补牌一边说:“我在想啊,老话真是不假,儿子像娘,女儿像爹。”
三个人不明所以看他。
“哟,胡了。”蒋良把摸到的筒子嵌进去,两手一顿推倒:“杠开门儿清一朵金花。”
佟西言说:“您真顺。”
蒋良两条前臂撑在麻将桌上,别有用意的看着三个人,说:“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玩儿去?”
游艺厅里吵闹声轰鸣,佟早早坐在架子鼓前面玩儿命敲,根本不管有没有敲着点儿,一曲终了,回头看梁悦,正在跳舞机上跟人对战呢,外套脱了,羊毛背心也脱了,棉衬衫卷起了袖子,小腰身时隐时现的跳得那叫一个畅快。这就是恩慈的院长大人,天呐。她翻了个白眼。
旁边一个小姐姐过来搭讪:“你跟他一块儿来的?”
她趁早全说了:“别想了啊,他今年三十五,有家有口,儿子过两年就上小学了。”
“别逗了,你男朋友啊?有二十五没有?”小姐姐一副“我又不抢你男人”的欲盖弥彰样儿。
佟早早想你不信是吧,她把手拢成喇叭,冲着梁悦大喊:“梁院长!加油!”
梁悦听见了,一想就这么个都是小朋友的地方也不会有人认识他,于是一转身,笑容大大的,合着节奏双手对她比了个枪的形状,开心着呢,管那么多。
场子里刚进来不多久的四个人也模糊听见这一声喊,首先皱眉的是佟西言,分辨了声音来源,小跑几步一拐弯儿,就看见女儿摇头晃脑使劲敲鼓的背影,小辫儿解了,披头散发的样子。
梁悦不像佟早早那么坐着不回头,跳起来要踩着几个点,当然要左右旋转,一扭头看见那四个,惊得差点踩空了掉下来。
蒋良摊了摊手,眼神鼓励他,不是来找你的你继续吧。
梁悦顺着老刑家三个大男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俯视旁边那位还在“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的摇头太妹,心想完蛋了,这回他也爱莫能助了。
佟西言步步逼近,咬着牙叫:“早早!”
佟早早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幻听,可马上就原地石化,僵硬着脖子扭头看后面。黑着脸的佟西言,手臂抱着胸前似笑非笑的刑墨雷,以及看不出情绪的刑少驹。
梁悦很快镇定,跳了下来拦在他前面说:“你别生气,是我带她来玩儿的。”
佟西言盯着他,好像想分辨真假。
梁悦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护着小妹妹站着不肯让开来。
刑墨雷上来搭着孩子他爸的肩膀,说:“明天是周六,孩子出来玩儿,就让她玩儿呗。”
梁悦附和:“是啊,不就是打打游戏机嘛。”
佟西言说:“你让开。”
梁悦只好让开了。一会儿的工夫佟早早已经扣好了外套扎好了马尾,站起来很平静的叫:“爸爸。”
佟西言没说话,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外拖。
一直没说话的刑少驹伸手拦住了:“佟叔,是我看不严,让我来吧。”
佟西言抬起眼皮看他,冰冷吐出两个字:“滚开。”
看着父女俩消失在拐弯处,刑墨雷递给儿子一根烟,自己先点上了,吐了一口烟灰。
蒋良递外套给梁悦,被一把夺了过去:“有劲吗?无期徒刑都还有个放风的时候呢!跟跟跟,有本事你撑住了跟我一起去背棺材板!”
吼完了,外套一罩,怒气冲冲跑了。
佟西言带着女儿绕环城线跑,车子没油了,加了再继续跑。一直跑到近零点才回了龙泽园,进门,刑家父子坐在沙发看电视,刑少驹站了起来。
佟西言低声叫女儿上楼洗澡睡觉,然后坐了下来。
刑少驹利索倒了杯热茶给他:“佟叔。”
“你也去睡吧,我跟你爸爸有事谈。”佟西言打发他。
刑少驹站了一会儿,还是上楼去了。
“早早她班主任给我打过电话,她逃课的事情我知道一点,下个学期她们年级段跟新加坡有交换留学的项目,顺利的话念到大学毕业,我想让她去。”佟西言捧着茶杯说的很慢。
刑墨雷不赞同:“她还小呢。”
“正是因为她太小,才想让她去。”佟西言顿了顿,说:“她跟我说,少驹招妓。”
“什么?!”
“你小声点儿。”佟西言低声呵斥,皱着眉头说:“少驹也不是孩子了,他有这个自由。”
刑墨雷跟条火龙似的喷着烟。
“……老在一块儿也不是个事儿,是太难为少驹了。分开一段时间,两个人也好都想想清楚。都什么年代了,还兴娃娃亲。”
刑墨雷静静抽烟,半天没异议,算是同意了。
蒋良到家整整比梁悦晚了个把钟头。梁悦洗完澡出来,看见椅背搭着自己那件忘在游艺厅里的灰色羊毛背心,才知道他回来了。
下了楼,果然书房灯亮着,他在门口静静看他的背影好长时间,才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蒋良在书桌前给他写下个星期临床医师大会的会议提纲,见他靠过来了,左手很自然的去搭他的腰:“不生气了?”
梁悦只裹了一件厚厚的珊瑚绒睡袍,沐浴乳的香味飘在空气中,连短发还是湿的,他问:“你呢?我说话那么难听,你怎么不生气?”
蒋良不答反笑,抓着他冰凉的手放在自己颈窝:“小傻瓜。”
梁悦的心揪了一下,开口叫他:“爸爸。”
没得到回答,他抓住了他的领子,迫使他抬头看他:“爸爸!”
好像快要哭的表情让梁宰平彻底投降了,拉让他坐在腿上,无奈说:“在,爸爸在。”
梁悦捧着他的脸吻他,一下一下,小舌头舔他的嘴唇,手滑到颈后,伸进他的毛衣领子挠他的背。慢慢的,一声不响只搂紧了他的脖子,没了其它动作。
梁宰平知道他心里难过,轻拍他的背,拢着他的腰不让滑下去:“怎么了?”
梁悦没回答,手臂又紧了紧,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梁宰平模糊猜,大概还是因为游艺厅里的事,便轻声哄:“爸爸以后再也不跟着你了,好不好?”
梁悦直起腰:“做得到吗?”
“做得到。”梁宰平点头。家长糊弄孩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梁悦生气说:“那谁帮我抬棺材板呢?!”
梁宰平错愕,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了,使劲揪他的鼻子:“小兔崽子!”
梁悦重新抱住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气氛很好,梁宰平抚着他的背,问:“明天周六,把习荫接过来住两天好吗?”
梁悦一僵,推开他:“不要!他不是上全托的嘛!”
“宝宝,他已经五岁了。”五岁已经知道很多事了,再不纠正他,以后会有人格缺陷的。
梁悦一想到那个小孩会叫自己爸爸,他就寒毛倒竖。
梁宰平会读他心:“他不会叫你爸爸的,别怕。”
梁悦直愣愣看着他,一半天,坚决的摇头:“可以去看看他,但不能接他回来!你要接他回来,那我明天就不回家了。”
梁宰平斟酌着,说:“那明天一起去看他。”
那毕竟是他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是他生命的延续。
梁宰平只带了一些科普读物过去,那所贵族学校的幼儿园管理很严格但条件不错,孩子不会在衣食住行方面受委屈。
梁习荫站在宿舍下面的小花园里等他,见了他,很平静的叫了一声:“爷爷。”
梁宰平蹲下来,微笑着握他的手:“过得好吗?”
他点了点头,与梁悦相似的五官却没有那份嚣张灵动。
看到他额头上的疤,像是打过架,梁宰平伸手摸了一下:“怎么弄得?”
“……我已经摆平他了。”少年老成的口吻。
梁宰平摸他的头发:“乖。”
梁习荫站了一会儿,问:“……哥哥呢?”
梁宰平分明听见了他的发音,极短的一声“爸”,可马上自己改了口。好懂事。他一直上全托,梁悦不接受他的话,以后他也一直会在这里念寄宿制的小学中学,乃至大学。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决定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替他决定了成长历程,所以送他到这里来,让他自立,军队式的管理可以让他学会如何在集体里更好的生存。
一开始他被放在奶娘家里,一岁半以后才把他送来这里,他每个星期来看他一次,有时候会相处一下午,很少抱他,但跟他说很多的话,教他念:大丈夫任重而道远,仁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他告诉他,一颗精子跟一颗卵子结合才会有一个孩子的诞生,每个人都是这么来的,只不过你妈妈不太想要孩子,所以她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他给他洗脑,告诉他,幸亏你爸爸没有不要你,要不然你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他带他去恩慈住院大楼的楼顶,不止一次告诉他,你有很多事情要做,这里以后都是你的。
同样的事情他虽然也对梁悦做过,但那是因为宠他,可告诉梁习荫,是为了让他有自觉,早早的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
他给他看很多书,四书五经孙子兵法资治通鉴等等,现在是启蒙版,以后会是原著。
有时候梁宰平也会隐隐内疚,但只有这样做,才能保证他的梁悦永远是个孩子。总要有个人,来继承家业,来代替梁悦承受那些残忍的现实与世故,在自己已经不在这世上很久很久的时候,陪他走剩下的路,给他抬棺材板。
梁宰平必须从另一个角度说服自己要这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将延续梁悦的生命,而且永远延续下去。虽然他不希望有人跟他分享梁悦,多么幸运,梁悦不喜欢这个孩子,否则,他恐怕不能克服自己的嫉妒。
他告诉他:“哥哥在车里,你要去见见他吗?”
梁习荫垂了眼睑,半晌,摇头。
梁悦猫着腰躲在花坛后面看他们,那个小家伙真的越来越像自己了。他觉得古怪,他不敢靠太近,一个很像自己的儿子,这种生物。
梁悦猫着腰躲在花坛后面看他们,那个小家伙真的越来越像自己了。他觉得古怪,他不敢靠太近,一个很像自己的儿子,这种生物。
直到梁宰平再一次腐摸梁习荫的额头,他才发现那里有个粉红色的疤——他受伤了?!
他跑了上去:“你的额头怎么回事?!”
他冷不丁跑出来,梁习荫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欣喜的叫:“哥哥!”
梁悦顿时僵硬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梁宰平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就在旁边的花坛上坐下了,看着这一对父子,他的左手握了一下右手,鼓励梁悦对梁习荫这么做。
但梁悦没动,手心捏出了汗。倒是梁习荫,勇敢的伸手过来牵他:“哥哥,额头是我自己撞的,不要紧的。”
梁宰平还是很希望梁悦这时候能说一两句关心他的话,这对这孩子的成长有好处,但梁悦没有,可怜的梁悦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习荫刚刚抱过来的时候,他曾经强迫梁悦坐在婴儿床边看着他,企图培养他们的感情,他警告梁悦不许让孩子离开视线,结果他转了一圈发现孩子没了梁悦也没了,保姆奶娘到处找,发现梁悦坐在书房带着耳麦打游戏,梁习荫就在他边上,直挺挺躺在书桌上。
奶娘心疼的只叫作孽。
梁悦委屈的说,我又没有让他离开视线。
除此之外,他跟保姆还有奶娘,还试过很多办法让梁悦意识到这是他的骨肉,比如让他抱着孩子坚持三分钟,就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他们三个人轮流看着他不许他乱跑。梁悦倒是很合作,一动不动好像抱了炸弹,可试了没多久就连吃饭都握不起筷子了,梁宰平心疼了。
又比如让他给梁习荫喂奶,差点把梁习荫呛死。
又比如让他推着婴儿车在小区里陪梁习荫散步,可他走到篮球场就跟人玩篮球,走到羽毛球馆就跟人玩羽毛球,完全忘记了他还有个孩子,最后只好由跟踪在他后面的奶娘自己把梁习荫推回来了。
又比如让他哄梁习荫,他说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哭啊,奶娘说那你就一样一样的试啊,看他是不是饿啦,是不是尿啦,是不是寂寞啦。梁悦说哦,然后脱光了梁习荫的衣服,把奶嘴使劲往梁习荫嘴里塞,一边还絮絮叨叨说你是不是想我陪你聊天啊对了你看昨天的NBA没有火箭连胜哎……
又比如……事实证明,梁悦根本不合适做一名父亲,他根本没那意识。
最后的最后,奶娘在书房求梁宰平,先生啊你就让我把孩子抱回去养吧,我一星期抱回来两三次让你看看,绝对把他养的好好的,留在这里他不安全啊!
梁宰平看了看客厅里,梁悦盘腿坐在地毯上,正看综艺节目看得前俯后仰呢,梁习荫被横放他腿上,看得高兴了,他啪啪拍梁习荫的襁褓,好像拍兄弟的肩膀,更要命的,他嘴里还无意识的嚼着梁习荫的奶嘴,。
他头痛扶额,对奶娘说,好吧你抱走吧。
梁习荫小心翼翼的看父亲的表情,他好像有点怕他,这是他不能理解的事,为什么父亲一直都那么怕自己。
梁悦起初被他吓一跳,是他奶声奶气喊他爸爸。奶娘很自豪哄他这么喊,但这一声,不但让梁悦惊恐,连梁宰平心里也被狠狠震了一记。这个称呼对他和梁悦而言有特别的意义,当梁习荫这么叫梁悦,嫉妒的感觉会像毒蛇缠绕着他。
当时梁悦吓得躲到了他身后。
奶娘不知所措。
梁宰平做了一记深呼吸,强迫自己接受,才笑着去抱他:“好乖啊,来,叫爷爷。”
梁习荫很喜欢爷爷,其实他更愿意管爷爷叫爸爸。
梁宰平不得不出言命令梁悦:“说话。”
梁悦很努力很努力了,憋得额头都出汗了,才憋出一句:“你吃过饭了吗?”
梁习荫一愣,现在是早上九点半,可他马上就回答:“早饭吃了,午饭还没有吃。”
接下来很快又冷场了。
梁悦看向梁宰平求救,可梁宰平扭头看别处不理他,微风吹来虽然有些凉,但天气很晴朗,阳光温暖的照着小花园里的祖孙三代。
梁习荫仰着头看父亲,其实父亲长的很好看,比其他同学的父亲都好看,如果他能像爷爷那样就好了。
梁悦实在是无话了,于是他说:“哦,那我回去了。”
梁习荫的小脸瞬间黯淡。
梁宰平摸着他的头发叹息,说:“会生爸爸的气吗?”
梁习荫摇摇头。
梁宰平说:“那下星期来,你主动一点,多准备一些话题跟爸爸讲,好吗?爸爸他……他很害羞的。”
梁习荫点点头:“好。”
梁宰平赞许的笑了笑。
梁习荫突然问:“爷爷,我能不能叫你爸爸?”
梁宰平愕然,这张脸跟梁悦小时候一模一样,听他叫一声爸爸……他点了个头。
梁习荫痛痛快快叫了一声:“爸爸!”
梁宰平差点穿越回三十五年前。
他回到停车位,发现梁悦不在车内,正奇怪他去了哪里,远远就见他跑了过来。
“去哪儿了?”他问他。
梁悦喘着气说:“我去找校长了。”
“怎么?”
“他那个疤,肯定不是自己撞的,肯定是打架弄的,怎么回事嘛!不是说环境很好管理很好可以完全放心吗?你看那个疤,离眼角那么近,要是伤到眼睛怎么办!我跟校长说了,再这样我就去告他!”他十分不满意,看到那孩子受伤,他觉得很难受。
梁宰平静静听他抱怨完了,没说什么,直接发动引擎倒车。
他关心那孩子,那是必然的,他血管里流着他的血。他跟自己的亲密是几十年的习惯,但对梁习荫,那是本能,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学会。
梁宰平压不下去心里的不痛快,那是嫉妒。
车开出去有一段路了,梁悦才察觉身边的人沉默的有些异常。
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医院,家长都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在一起很多时候沟通不需要语言,从前的梁宰平开朗豁达百无禁忌,现在的蒋良则是和善温良沉默寡言,但无论他是谁,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对自己依旧是一样的温柔包容,连最本质的一点坏毛病都顽固的留着坚决不改,尤其是近些年,好像没见他大喜大怒过,他越来越像一潭湖水,湖面平静水质透明,但湖底深处的幽蓝里有什么,永远猜不到。 有时候尽管看他跟医院的老前辈们说笑,可远没有从前那种尽掌乾坤的气势了,如果不是这么亲密的在一起,普通人会被蒙骗吧,觉得他就是和佟西言一样的小绵羊老好人。
梁悦觉得自己不能真正看清这个男人的心思,即使是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三十几年也觉得他有所保留,因此他喜欢挑逗他,引诱他跟自己做,只有那个时候才觉得他是全心全意的投入,拥抱和亲吻都那么的浓烈,彼此占有,毫无芥蒂。
只要他想要,他就会给,一碰即燃。可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他却极少主动要他,由他主动的拥抱和亲吻,都像是几十年的习惯动作那样单纯温暖,甚至是慈祥。
更多的时候,他仍然像父亲多过于爱人。
梁悦把手伸过去放在梁宰平的大腿上,使他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看前面的路,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生气我对他不好?”
梁宰平空出一只手来揪了一下他的鼻子,说:“刚才他回答你他还没吃午饭,你就可以说,那我们先去游乐园玩儿,再一起吃午饭好不好啊。要是你这样说,习荫会很高兴的。”
梁悦闷了一下,说:“可我不想跟他一起吃午饭。”
梁宰平又不说话了,不紧不慢开着车,一副猜不透心思的表情。
梁悦知道他是在生气,想到梁习荫,他就莫名烦躁起来。要一个孩子这原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能在把他弄得迷糊不清的时候诱哄他,宝宝,我们要个孩子好吗?
他以为只是床笫间的游戏,哪里知道他是当真的。当他在书房里平静的说已经在着手安排,梁悦真是反应不过来,跟他发脾气拍桌子说不要,闹得天翻地覆,他都像是尊冰冷没有感情的塑像一样坐着看他,那种不容商榷的强势就是梁宰平一贯的风格。
直到他筋疲力尽,他才缓缓开口说,我问过你,你说要。
你这么宠我,那我现在不要了,你听不听话?!他气得手脚发麻。
你要好好的,长命百岁,恩慈,也要有人来继承。
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医院?!
爸爸不可能活得比你久。
你不会先弄死我啊?!
那老男人表情震惊,张着嘴却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他颤抖着从椅子上滑下来,握他的手,放在嘴边轻吻,犹如朝拜:“……我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无论我在不在……如果我不能陪你到终老,希望他可以代替。”
这是第一次见他落泪。他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像熔岩滚烫。
他痛苦的抬头看着他,哀哀的神情让梁悦想起多年前那天晚上他说要走时,梁宰平也是这个模样,到后来干脆的给了他一捧骨灰。
逼他到绝路,他会依你的意思走过去的。
梁悦终是斗不过,也输不起。
“不能把他当成是朋友,或者是弟弟吗?”
梁悦慢慢回神:“什么?”
“这样相处就不会有太大压力,把他当成弟弟,习荫也愿意叫你哥哥。”
梁悦沉默,事实就是事实,叫什么都只是个形式。
“寒假还是像从前那样让奶娘带他回来过,好吗?……他跟你小时候很像,发现没有?”
“有吗?”
“呵,他刚才……好像小时候的你。”梁宰平像是陷入了回忆,嘴角带笑。
梁悦心底怪怪的,叫了一声:“爸爸。”
梁宰平扭头看他。
“他是你孙子!”
梁宰平愣了一下,看着儿子铁青的脸,意识到什么以后爆笑出声,车子差点冲进了路边的绿化带。
周六也是刑家四口探望老人的时间,原本在临床的话还要多上半天班,行政科则可以随意些。
佟西言的生物钟极准,六点钟醒了,轻手轻脚进浴室刷牙洗脸,一边慢慢想今天要做多少事。首先要打电话去药监局确认市一药十月份生产的头孢三代重新检测评价的结果,五官科与外科几乎同时反应这一批次的药品有异。接着要联系医务科,如果神经外科的医疗纠纷早上还不能有个结果,别让家属惊动梁悦,并且周一把所有的笔录和病历都整理上来他要亲自过问。再有就是下周三低年资临床医生的病历培训,通知早上就要让文秘科发出去……
思绪被电话铃声打断,他暂停刷牙仔细听,是自己的手机,连忙漱口出去。
刑墨雷已经被吵醒了,皱着眉侧着身体去够灯柜上的手机,佟西言怕他骂人,连忙去拿:“我来接。”拿了手机转身回浴室听。
电话是宋文渊打来的,他说:“昨天太晚了没有打你电话,64排那个螺旋CT机周一没法开工了。”
佟西言泡毛巾的手停住了:“为什么?”
“工程师不能到位,说是突然病了。我估计还是因为咱们的第一笔款子少了,当时是硬拿下来的。”
佟西言说:“你让王副院长去跟他们交涉,他是熟脸,放射科主任那边么你自己去说,病人么……”都放了消息出去了,门诊预约的病人也不在少数,撑了个大家什本来是喜事,搞不好总务还准备了一箱烟花。麻烦。
宋文渊说:“你看,能不能叫市一的放射科主任先过来帮个忙,就他们有64排,可我怕我不够面子。”
佟西言正思忖着该怎么办,冷不防后面刑墨雷突然抄他的腰,惊得他急促的啊了一声,手机差点掉洗脸池,
宋文渊在那头叫:“前辈?前辈?”
佟西言手忙脚乱都没办法摆脱刑墨雷的纠缠,急了,一巴掌挥过去,啪的一声。
刑墨雷顿时原地站着黑了脸。
没工夫理他,佟西言拿稳了电话说:“总之先让放射科有个准备,其它一会儿我给你电话,实在不行也只好先搁着了。”
挂了线,他皱着眉想办法,手机轻轻磕着下巴走了一个来回,问他的师父:“您跟市一的放射科主任有交情吗?”
刑墨雷冷眼看他不作答。
佟西言看他那眼神才记起来自己刚才抽他了,忍着笑捏了一下他的脸,绞了把热毛巾自己边擦边问:“您跟他熟不熟?64排那个工程师来不了了,放射科周一要掉链子。”
刑墨雷靠了过来,粗糙的大手从他睡袍下摆伸进去摸索:“……我跟他熟不熟啊,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二十年的亲密接触,身体早已熟悉他的爱抚,会被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撩起渴望。
在镜子里默默与那嚣张的男人对视,他眼底的欲火毫不掩饰,侧头舔他的脖子的模样,好像一头享用猎物的兽。
挪了一下被顶住的臀部,不意外的感受到他的紧绷,身体也被猛地压至前倾,几乎同时两个人都朝架子伸手过去拿润滑剂跟套子,佟西言弯起唇角逗他,抓着润滑剂就是不肯放。
直到他低声出言威胁:“存心不想自己好受是不是?”箭在弦上他不介意来硬的,只要他承受得了。
这话成功吓得佟西言放手了。
清早做刑墨雷称之为晨练,但这种晨练常常使佟西言没法自己开车去上班,即使隔了半个多小时他依然晕得厉害,还要被始作俑者一路调笑到单位,进了停车场了还要雪上加霜吻到他喘不过气为止。
其实刑墨雷并不太熟悉市一院的放射科主任,他熟悉的是市一院的一位副院长也是业务院长,而且这位副院长还是个闻名遐迩的……风流浪荡子。
当他说出名字的时候,佟西言愣了两秒,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物以类聚。
他问:“他会帮忙吗?”
刑墨雷十拿九稳的语气:“会的。”
要是从前他不会问,但现在作为他的家属,佟西言可以平静的不慌不忙的反问这个男人:“你们是怎么熟悉的?”
刑墨雷打开了莲蓬头冲洗身体,装作没听到这个问题。傻瓜才会回答这个问题,一个王子君就已经够他折腾的了,要是被他知道市一院的副院长是他“师兄”,那还得了。
佟西言没有逼问,心里记了一笔,想着回头问问宝丽金的总台,反正寻欢作乐都跑不了陈若的老巢。
早点居然是佟早早做的。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食物,三个男人都因为太意外而没有轻易落座。
佟早早站在桌边,围着围裙,带着厨师帽,小巧玲珑的模样很是专业。
“客人请用餐。”她笑眯眯的鞠躬。
刑墨雷跟佟西言一记对视:她没事吧?我不知道啊。
刑少驹两个指头夹了一根胖乎乎的油条咬了一口,嚼着嚼着,对小厨娘竖了个拇指,给了一个兄长般的笑容:“难得啊,哪里偷的师傅?厨房不是你的禁区吗?”
佟早早又乖又腼腆的说:“因为很快就走了,从来也没有为家人做过什么事,为了弥补,先做一顿早点。”
佟西言听着女儿这话心里颤了一下,昨晚上谈话时还沉浸在分离的痛苦中的人,一大早就这么顺畅的传达了她的乖巧顺从,尽管在笑,但父女连心,他能感受到她的无奈苦楚。
刑少驹莫名其妙的问:“走?你去哪儿?”
“交换留学。”佟西言替女儿说了:“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了,她学校正好有这个项目,机会难得。”
刑少驹的表情由震惊慢慢转为愤怒,那样子跟他的父亲很像:“为什么没有人询问我的意见?谁决定的?!”
佟西言声音不大:“我。”
“你凭什么替她决定?!”
“造了反了?!”已经坐下的刑墨雷猛拍了一下餐桌:“跟谁说话呢你?!”
佟西言冷静的看着这头年轻的小暴龙,这是头一次见他这么跟自己顶嘴。刑墨雷是爆脾气,家教又很严,刑少驹从小就很懂事很自律,他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大学毕业顺利工作,拿到建造工程师资格并且在同行中脱颖而出,也不过是几年的工夫,实话说他很欣赏他,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看着他跟女儿一起糊涂下去。日日夜夜在一起相处有什么好处?身在迷雾中不知清醒为何物罢了!
佟西言按着刑墨雷的肩膀防止他插手,说:“我是她父亲,并且也征求了她的同意。”
刑少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佟西言的坚持,他就这么站着,微微抬着头,平静无畏的看着自己,岁月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浅淡的痕迹。可能是从小就习惯独自一人,对父母不像发小那么依赖,这么多年他只知道这个人是父亲性情温良的爱人,跟自己并没有很密切的关系,况且这个人虽然和善却清清冷冷少有亲和力,年纪与外貌,与其说是叔父倒不如说是兄长。屋里屋外凡事都是由父亲做最终决定,但他知道,这些决定都是这个男人在左右。一开始知道有这个人,意识到他跟父亲的关系,他确实很心惊,就不说两个男人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他跟妈妈最不解的事就是为什么是这个像棉花一样不起眼的男人最终搞定了暴龙一样的父亲,而且是真的,这么多年,龙泽园因为他才像个家。
他转过头看向桌对面的佟早早,她正无辜的对自己眨眼,好像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突然暴躁起跳。
从小他就不是她的对手,不管是鬼精灵一样的小妹妹,还是清新美丽让人心猿意马的少女,她都把他克得一动不能动,从一开始跟梁悦的玩笑到后来似乎不能控制情绪,他知道自己没救了,这两年越发不对,有时候他必须找个发泄对象才能缓解在她身边的压力。容许她肆无忌惮的出入自己的卧室,甚至爬上自己的床撒娇,这一切他都只能是自我催眠,这是妹妹,这是亲妹妹。他已经三十三了,可她都还没满十六周岁,让他怎么做?他什么都不能做!
“是你想走吗?”他问她,拳头捏在餐桌下面。
佟早早点点头,欣喜的说:“这个机会很难得的,只有四个名额,班主任推荐了我。小哥你不为我高兴吗?”
餐厅里静得能听见屋外微弱的风声。
半晌,刑少驹才说:“恭喜你。”他用力咽唾沫,转身离开。
佟母在客厅教小孙女纳鞋底做棉拖鞋,老太太年纪大了却闲不住,跟小区里其他老太太一起做做简单的手工,把旧棉货改了做棉拖鞋棉手套,冬天到了自家里跟龙泽园里都用得着。
她手把手的教,把扳指摘了给孙女套上,看了看桌上的菜都差不多了,便说:“快给你小哥打电话吧,好吃饭了。”
刑墨雷端了菜出来,正好听到了,说:“您就别管他了,吃饭还要人请,给他惯的。”
“他又不是小孩子,工作也忙的嘛,你不叫,忙起来他怎么记得吃饭,别人都像你们做外科医生铁打的不用吃饭哦?”老太太隔着老花镜瞪他。
刑墨雷笑:“您说的是,我来打吧。”
一会儿又从厨房出来说:“打了,他说有点事,中午来不了。咱们吃吧。”
佟母不疑,搁了东西,招呼在阳台照料盆栽的老头子进屋来。
佟西言给刑墨雷解围裙,一桌人和乐融融坐下吃饭,佟早早先给奶奶夹了一筷子鱼肉,又给爷爷夹了一只虾。
佟父佟母连声说自己吃自己吃。
佟早早吮了口筷子,像是有事要宣布:“奶奶,爷爷……”
“早早。”她的父亲出言打断她:“吃完饭再说。”
父母年纪大了,又只有这一个孙女,这时候要是说了留学的事儿,老人免不了激动,饭都吃不好。
这时候门铃响,辈份最小的人离席去开门。开了门,却什么也没说,只倒退了一步。
刑少驹不看她,进门换鞋,抬头看一家人,抱怨说:“爷爷奶奶,怎么吃饭了都不叫我,幸亏我鼻子灵闻到了。”
佟母严厉的看了一眼刑墨雷:“你不是说给他打电话了吗?!”
刑墨雷没辩解,心里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刑少驹刚要坐下就被父亲喝了一句:“自己拿碗筷,等人伺候?!”
佟母皱眉说:“显摆你嗓门大啊?少驹啊你坐着,奶奶给你拿。”
“我来吧。”佟西言先站了起来,拿了一副碗筷递给刑少驹,一个接了过去,闷不吭声。
即使是迟钝大意的佟父,也感觉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头了,扫了一遍四个儿孙,他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老太婆。
佟母问孙女:“刚才你要说什么?”
佟早早茫然的啊了一声,说:“什么啊?”再难过也不能现在说,爸爸已经给了警告了。
刑少驹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之前替她回答:“是不是要说交换留学的事?”
佟父闻言放了筷子:“什么?留学?”
其他人也跟着同时停了下来,只有刑少驹事不关己一样接着吃。
佟母问:“谁留学?早早,你要去留学啊?”
佟早早垂着的头点了点。
“没到念大学呢留什么学啊?”
“是交换留学,她学校有这个项目。”佟西言回答。
“要去多久?去哪里?”
“去新加坡,时间……暂时是一年半。”
佟母不赞同的说:“赶这潮流做什么,要留学以后有的是机会么,她才多大呀?你这做爹的真狠心啊?!”
佟早早连忙说:“奶奶,不是爸爸叫我去,是我自己想去的。”
“为什么呀?!”佟母急了:“你这孩子,那国外好呀?你没看新闻是不是,那些学校啊说倒就倒的!还不如咱们自己的学校呢。”
佟西言说:“这您放心,是学校之间的交换留学,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佟母一拍筷子:“我说话你插什么嘴!”
刑少驹这时候才说:“新加坡那边听说还发生过留学生被杀的事呢。”
佟母有了帮腔的,一下大声了:“我说吧!早早,咱不去啊,要去等过两年再说。”
刑墨雷说:“怕是来不及了,已经跟老师都说好了。”
佟父皱眉:“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俩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佟母还是原来的直脾气,指着刑墨雷就怒了:“好你个刑墨雷啊,拐走我儿子不说,还想弄走我孙女啊?你是存心要我们孤零零过晚年好早点去死是伐啦?!我说不许去!谁弄走我孙女,我跟谁拼这条老命!”
刑少驹抽了一张纸擦嘴,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顿饭吃得很不愉快。要不是下午有事在身,佟西言真要好好的跟父母谈谈,可不是要去找市一的那位副院长么,这是急事不能耽误。
佟母臭着脸一手拽着孙女一手拽着“孙子”,冲他俩叫晚饭不要来吃了,不欢迎。
出了门刑墨雷恨恨骂了一句:“混帐东西!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
佟西言瞟他:“我听你这话像是夸他呢。”
刑墨雷开了车门上车,等佟西言坐了进来,突然就侧身过去吻他。
佟西言吓了一跳,连忙使劲推开,疯了吧,小区里来来去去的可都是父母几十年的老同事,看见了要吓出人命的。
刑墨雷恶作剧似的笑,说:“宝贝徒儿,我夸你是这么夸的吗?”
佟西言直视前方摸着胃说:“您别叫我把刚吃进去全吐了好吗?”宝你个鬼,老东西。
对方没有上班,刑墨雷看来真是跟人很熟悉,直接找到人家里去了,远远的看着快接近住宅区了,打电话给人,要他开门,连说话的口吻都像是多年老友。
佟西言真是奇怪了,刑墨雷跟人这么熟,居然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下了车,接应的人走了过来,那男人看起来比自己长几岁,穿了件黑色羊毛衫灰色的休闲牛仔裤,笑得很有亲和力。
“稀客稀客,您这是千年难得来看我一次啊。”他伸出右手跟刑墨雷握,握住了,两个人像是少年同学一样近身靠了一记肩膀才放开。
“这位就是佟副院长吧?小师弟,幸会幸会!”也伸了手过来。
佟西言满头雾水握住了,不解的看刑墨雷。
刑墨雷说:“少他 妈胡说八道!正事儿找你呢。”
“我知道,电话里不是说了么,您还亲自来做什么?快快,进屋坐。”
刑墨雷跟在后面跟佟西言咬耳朵:“他这人喜欢玩笑,捡能听的听吧。”
保姆上了茶又去拿茶果,三个人在客厅坐定了,刑墨雷扫了一圈房子,说:“又装了?上次来这还没有楼梯呢。”
“您这上次得有几年了吧?再说,有了新的就要利索抛弃旧的,这可是您的教诲,我都记着呢。”
“混帐!”刑墨雷笑骂:“教你什么了?你在外头欺男霸女也净拿我做借口了吧?”
“那可不敢。”他促狭地笑,又对佟西言说:“小师弟,咱们见过一面,记得吗?前年的市局业务会议上,你是真人不露相啊,要不是某人警告……”
刑墨雷突兀的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佟西言使劲想也没能想起来,那会儿基本都是各医院的业务院长,他光顾着打听有些新决策新动态,没注意人。
那人也不多说,笑着从钱包里抽了一张名片递过来:“请笑纳。”
佟西言连忙站起来双手去接:“您客气。”
这态度惹得那人又笑,说:“你跟我倒真是不用客气,咱俩同门,你叫我一声师哥都太客气,我叫你一声师娘都不为过啊。”
刑墨雷不耐烦了:“有完没完了?”
佟西言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人的颠三倒四,勉强笑了笑,低头看名片上印着胡炜两个字,果真就是那个名声不佳的名字,只是从来没有听刑墨雷说起过。
像是为了防止他揭老底,刑墨雷直接说了来意:“说正事,到底能不能借?”
胡炜立刻也正经了:“借!当然借,他要不愿意我绑他来!”
“为难吗?”刑墨雷又问。
胡炜也坦白了:“有一点,医技跟临床不搭,我虽然是个副院长,也没权利命令他,不过你放心,人我一定能给你弄到。可只能是一早上,还得低调点儿,传出去我不好交待。”
佟西言忙说:“那足够了!麻烦您了。”
胡炜看着他,大笑说:“师娘!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什么跟什么?!佟西言又窘又气,头上都要冒烟了。
主人家送到门口,临上车了,又握着佟西言的手摇晃,故意说:“师父脾气差,师娘您受累了,改天徒儿我再登门拜访。”
佟西言还不能当人面黑脸,不好发作,等上了车就俩人了,实在气不过了,抓起手档后面的一盒纸巾就砸了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主人家送到门口,临上车了,又握着佟西言的手摇晃,故意说:“师父脾气差,师娘您受累了,改天徒儿我再登门拜访。”
佟西言还不能当人面黑脸,不好发作,等上了车就俩人了,实在气不过了,抓起手档后面的一盒纸巾就砸了过去:“到底怎么回事?!”
刑墨雷虽有防备,却仍因为躲避面纸盒歪了一记方向盘,车头晃了一下,吓得后面准备超车的一位立马来了个急刹。
“干嘛呢?!想殉情啊?!”他稳了方向盘,故意端起师父架子问得严厉。
佟西言差点脱口而出我殉你个鬼,可还是忍住了,问:“他是谁?”
刑墨雷说:“不是跟你说了,一个老朋友!”
“怎么认识的?”
“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刑墨雷在心里骂胡炜,电话里再三叮嘱不要说漏了不要说漏了,这王八蛋干脆的全盘说了一点不落下!恩将仇报,真有他的!
佟西言冷笑:“忘性够大啊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不记得了,怎么认识他‘师娘’的你还记得吗?!”
刑墨雷头有点大,努力赔笑:“行了,他就是爱胡说八道,你吃这份干醋啊?”
佟西言咬牙沉默了片刻,说:“我没那道行吃您的醋,您抬举了!”
搁平时您啊您的,刑墨雷也听惯了,要是亲热的时候再来一两声那更是锦上添花。可就是听不得他吵架的时候还这么称呼他,扎耳朵别扭,刑墨雷不能平静开车了,靠边儿停了,迅速掏手机打电话。
梁家大宅的主卧里,父子俩正准备午睡,梁悦趴在父亲腰腹上已然昏沉。午后的阳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照进来,依稀可以看到漂浮在金黄中的细微尘埃。
梁宰平靠着床头打瞌睡,眼镜搁在灯柜上,手里的诗集滑落在一边床侧。
这一幕宁静美好。
可惜这时候突然有电话进来了,即使是手机调成了震动,也足以把敏感的梁悦闹醒。
梁宰平连忙去按电话,一边轻拍他的背让他接着睡。
刑墨雷在电话里气冲冲说:“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告诉他胡炜是什么人!”
还没等反应,电话似乎被交到了另一人手里,只听到那头情绪不稳的呼吸声。
梁宰平叫了一声:“小佟啊?”
佟西言惊讶:“老院长?”
梁宰平低沉的问:“嗯,怎么了?”
佟西言瞪了一眼点烟的刑墨雷,说:“……没什么事,打扰您了。”
刑墨雷极不耐烦说:“什么没事?你不是想知道胡炜是我什么人?你问他,他最知道!”
并不陌生的名字,梁宰平懒散散去拿水杯,喝了一口水才问:“你不知道胡炜?”
佟西言嗯了一声。
哦,原来是闹小别扭了。梁宰平笑说:“你师父这保密工作做的,胡炜做副院长都两年了,你们哪能不碰面啊,早该跟你说了嘛……”
梁悦要睡了,偏偏家长一直讲电话,烦得他张嘴就咬。梁宰平闷哼了一声。
佟西言听得清楚,忙问:“您……没事吧?”
梁宰平没理他,他去拿梁悦抱着他腹部的手,轻声哄他:“自己睡,爸爸听个电话。”
佟西言一听就知道电话打得不是时候,吵着人了,午睡从前是梁悦的习惯,现在是他们俩共同的习惯,他准备要挂,梁宰平却已经走到外面起居室来了,也终于不再是刻意压低的声音:“胡炜啊,原来刚来恩慈的时候是跟你师父那一组的,跟了两三年,后来因为一些小事调去一院了。他跟刑主任投缘,张口闭口的叫师父,他是不是见着你叫你师弟了?别多想,你师父从来没有收过他。”
佟西言有些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内疚。这么多年这位老领导是越来越和蔼了,像这样让他放弃午睡来劝架,从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他怒瞪了一眼刑墨雷,对电话里的人道歉说:“打扰您休息了。”
梁宰平挂了电话,想想好笑,都什么岁数了还吃醋吵架,这师徒俩还真是有情调。
刑墨雷看他收了线,一把夺过手机说:“我说的怕你不信,他说的你该相信了吧?”
佟西言默默看他发动车子打方向盘继续上路,突然问:“他为什么调去一院的?当年出了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恩慈才没有任何人提起这个人,他现在是一院的副院长,如果他一开始毕业先到的恩慈,那总会有人说起。
刑墨雷掌着方向盘认真看前方,脑子转得快赶上计算机了,被佟西言一语戳破:“不要跟我说瞎话。”
刑墨雷苦笑连连,只好坦白:“……他快结婚的时候,他的一个女病人怀了他的孩子,对方找到梁宰平办公室,要讨个说法。”
佟西言呆住,这故事情节也太像了吧。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是钱摆不平的,对方家长要拉他去派出所,这是流氓罪。还有他的未婚妻和丈人一家,都要拆了他的骨头了。是不是奇怪为什么医院里现在没人说起?因为胡炜的未婚妻是王玉书的女儿,就是现在的小儿科副主任王奕。”
佟西言睁大了眼睛。
刑墨雷没想要去翻当年的这段往事,他很少想从前,可这一回佟西言让他把细节都一一想起来了。胡炜大学毕业经人介绍到恩慈工作,两三年的工夫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而且与人相处很有门道,是个出挑的小年轻。当年这门亲事是梁宰平做的媒,事情一出,不光是王玉书,连梁宰平也是拍案大怒,那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这是大丑闻,要是闹大了,不但胡炜本人要拘留,整个医院都要被人笑话。
量他胡炜再玲珑,到底年纪不大,弄出这么大的事,自己早就吓得没了主意。毕竟跟了他两年了,平时很谈得来,有些个旁门左道刑墨雷都还是跟他见识的。所以他有心帮他,在梁宰平面前瞒着王玉书求人情,梁宰平也有自己的考虑,胡炜的父亲跟他有交情,不忍心儿子名誉扫地。事情难办,所幸梁宰平背景深手段又了得,上下打点了关系,才把胡炜弄到一院去做了一名外科医生。跟王奕的婚事也吹了,立刻改娶了那名女病人。
因为怕王玉书要介意,梁宰平特意把自己抬出来做借口,说是刑主任亲自去市局求人情了,刑主任路子广啊。
就这么着,王玉书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自己怀恨在心,一直到梁宰平又给做了媒,王奕嫁进了市委大院,这才消了这段恩怨。
刑墨雷之所以没有跟佟西言提起这个人,一方面是当年梁宰平拿他做了挡箭牌,另一方面,胡炜刚到市一的时候,主治的职称干的是副主任的活儿,根本应付不了,夜班有急诊他吃不消,电话打到刑墨雷这里求救,跨院做这种事,刑墨雷自己要背很大的责任,一旦出事不得了,可他通常都仗义相救,就像梁宰平说的,臭味相投,看见胡炜他就好像看见自己。
这种情况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胡炜慢慢硬气起来了才停止。
这事儿要是让佟西言知道了,那这日子,还真就没法过了。
佟西言听着这段前情背景,表情一直都是睁大眼睛的惊讶状,一直到刑墨雷说胡炜娶了那位女病人,他才松了一口气。他想起了柳青,又来气了,瞪着刑墨雷:“这么说来他也算是敢作敢当。”
刑墨雷嗤鼻:“没几年就离婚了,他现在的老婆是第三任,市一院的手术室护士长,他还在做大外科主任时勾搭的,我跟你打包票,这会儿他去了行政,三年之内,肯定离婚换老婆。”
佟西言顿时无语,原以为刑墨雷已经算是禽兽了,没想到还有个禽兽不如的,怪不得整个医疗系统里都臭名昭著。
刑墨雷说:“就这样的人,你吃什么醋?早跟你说了他没个正经。你要是把他的话当真,那就真是傻瓜蛋喽。”
佟西言问:“他去了一院之后你们还交往的很密切?”
刑墨雷烟灰掉裤子上了,连忙拍,视线又不敢离开正前方:“咳咳,哪儿啊,你没听他说呢,好几年我都没见着他了。”
佟西言挑眉问:“那他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
刑墨雷心里连声叫惨,这么问下去,迟早把所有的事儿都给他问出来了。赶紧还是把陈若抬出来挡挡吧:“他常去宝丽金消遣,大概是听陈若嚼舌根了,放心吧,他这人这点口风还是有的,何况我还有恩于他。”
佟西言终于停止了盘问。
刑墨雷发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里全是汗。
晚饭时间,佟家餐厅里的气氛比中午更差了。谁都不说话,好不容易佟老爷子想出个话茬,也只有他自己哈哈着迅速冷场,弄得老人家也堵上气了,闷头吃饭谁都不搭理。
佟老太太莫名其妙了,一礼拜就回来吃一顿饭,结果一个个的脸若冰霜,中午她不就是反对孙女出去留学么,怎么不让去留学,这一家子都这么难受了啊。
难受她也不能同意把孙女送出去!哼!
于是着,一家人跟演默剧似的把饭一口口咽完了。刑墨雷抱着碗筷回了厨房,佟西言擦桌子,整理桌椅,然后坐回沙发跟父母一起看电视。
继续沉默。
佟父实在受不了了,冲厨房叫:“墨雷啊,都放着吧,来坐会儿。”
佟西言眼睛没离开电视,一块儿橙子刚要送进嘴,听见这话,说:“就让他洗呗,几个碗还能累着他了。”
刑墨雷都走到厨房门口了,听见这话,乖乖又回去了。
佟早早听了这话才知道父亲生气不是因为她的事儿,赶紧跑去厨房看,贤妻状的刑墨雷嘴里咬着烟哗哗熟练刷着碗。
“您把爸爸得罪啦?”她问。
刑墨雷扭头瞟了她一眼,说:“小孩家家别管大人的事。”
佟早早过去要帮他把碗过水,被拦住了:“出去出去,管好自己的事儿去。”
“我没事啊。”
“你没事儿你小哥有事儿。”
佟早早嘀咕:“我又帮不上忙。”明显的心虚。
刑墨雷说:“要不,给他个机会再谈谈?”
佟早早站了一会儿说:“大爸,这事儿是我自己跟爸爸说的,我一定要走,没什么好谈的了。”
刑墨雷笑着抖盘子沥水:“你呀,跟你爸还真是像,看着体贴,其实铁石心肠,净会折腾人。”
佟早早扑闪扑闪大眼睛说:“你说我像他,他说我像你。你们俩可真谦虚。”
一直到离开佟家刑少驹都找不到机会单独接近佟早早,逼不得已,在她上车前一把按住了车门,车里的佟西言跟车外的佟早早都吓了一跳,刑墨雷拉开了驾驶座的门,坐进去直接开了车。
佟西言立刻回头看女儿,佟早早没有动,手腕被拽在刑少驹手里。他回头要叫停车。刑墨雷先开了口:“随他们去吧。”
佟西言着急:“少驹现在不理智!”
刑墨雷说:“要出事早出事儿了,还等这会儿。他有分寸的。”
佟西言怒道:“是你生的,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分寸!”
车里静了一会儿,刑墨雷的声音听不出来喜怒:“你这算是人身攻击了,我是我他是他,你是长辈,我的事你别迁怒孩子。”
佟西言也是急糊涂了一时口快,听这话稍稍冷静了一些,回头再看已不见两人,只能坐着瞎操心。
梁悦压低了腰使视线跟白黑两球的撞击点成一线,左手架杆,下巴擦着球杆,右手果断推进,两球相撞发出稳实的声音。这一球打得很薄,几乎是贴库落袋,他直起身拿起鞘粉,边磨杆头边走位。
蒋良手里捧着服务生端过来的茶,坐在一边看他,梁悦专心认真的样子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只可惜微微撅起的嘴唇让他太过可爱了,蒋良想起小时候他总能找到保姆阿姨处心积虑藏起来的奶嘴,连忙喝了口水掩饰笑意。旁边有女孩子窃窃私语猜测梁悦是否已婚,蒋良看向他架杆的左手,头一次觉得那修长漂亮的手指上应该有个替他挡桃花的物件。
白球的位置不算差,红球可以入中袋,梁悦没有多犹豫,再次举杆压腰。还没打呢,被手机铃惊醒了,他老不高兴拿起来看,居然是刑少驹,那头很吵,他叫他出去喝酒。
梁悦心里奇怪,问:“你哪儿呢?”
刑少驹报了个酒吧的名字就挂电话了。
蒋良问:“怎么了?”
梁悦说:“我有事儿出去一趟,要不你先回去吧。”
蒋良没有问一句,合作的放了球杆递车钥匙,只叮嘱了一句:“慢点开。”
梁悦匆匆赶到约定地点,在吵闹的人群里找到了在吧台买醉的刑少驹,他还没见他这么失意过,坐过去叫了杯啤酒,他问他:“怎么了你这是?让你妹甩啦?”
梁悦匆匆赶到约定地点,在吵闹的人群里找到了在吧台买醉的刑少驹,他还没见他这么失意过,坐过去叫了杯啤酒,他问他:“怎么了你这是?让你妹甩啦?”
一句话就让他踩着猫尾巴了,刑少驹冲他吼:“你留得口德行不行?!”
唾沫星子喷了梁悦一脸,他连忙拉开距离说:“行行行,你冷静啊,冷静。”失恋中的男人是最残暴的,而且他还喝醉了。
刑少驹吼完了,捞过一大杯啤酒咕咚咕咚一口气下了大半杯,然后傻傻的抱着酒杯打嗝发呆。
梁悦陪他坐了一会儿,老等他也没动静,就又小心翼翼的上去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啊?”他本想小声问,可环境实在太嘈杂了,一问出来就变成了嚷嚷。
刑少驹阴着脸缓缓扭头看他,像是一只盯着草绿蚱蜢的澳洲蜥蜴,梁悦背脊发凉,想问他干嘛,突然被他一脚踹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梁悦,你他妈好啊!我他妈拿你当亲兄弟,你他妈一点儿义气不讲!你明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你干嘛不给我提个醒?!你他妈安得什么心!那是我的女人!你他妈凭什么带她出去玩?!”
动静够大的,酒吧里的不少客人都看了过来。
梁悦坐在地上咬牙切齿想我不跟你这酒鬼计较,利索爬了起来往吧台扔了三张,揪着他的领子往外拖,一路拖到外面大马路上,转身就给了一拳。
刑少驹踉跄了几步撞在邮筒上,于是扶着邮筒吐了一阵,梁悦送了他一打白眼,使劲揉屁股,刚才没防备,跌得他够疼的。
晚上气温下降,两个人站在路边上,冷风吹来都打了记哆嗦。梁悦从车里拿了瓶矿泉水扔过去。刑少驹没作声,漱了口,倚着邮筒呼呼喘气。
“上不上来?”梁悦扶着车门问他,居然踹他,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正经踹过呢,不过算了,谁让跟他是兄弟呢。
刑少驹耷拉着脑袋,根本没注意梁悦把他往哪儿拉,到地方了下车一看,是龙泽山半山腰的小公园,其实就是一块儿空地,盖了个小亭子,安了些体育器材。这公园有些历史了,比“龙泽园”这片依山而名的别墅群还要悠久。
冬天的夜晚本来就冷,再加上断断续续吹过来的山风,刑少驹一下就被冻醒了,缩着肩膀摩擦手臂。
梁悦裹着小毯子问:“酒醒了没?”
刑少驹给了一个苦笑。
“到底怎么了嘛?”
刑少驹吸了吸鼻涕,说:“没怎么,她要去新加坡留学,铁了心要走,晚上找她谈了,也没什么用,跟我说早恋影响学习,过早性 生活还影响正常发育。”
梁悦抽了记嘴角心想那小妮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刑少驹嘶嘶吸气,语气一转,哀叫:“太冷了咱回车里去吧!”
回了车里两个人都打寒战,梁悦一脸鄙视说:“那你就忍忍呗,两三年的工夫。”
刑少驹说:“两三年够吗?两三年她也才十八,大学才刚开始念呢。”
梁悦想不通,说:“十六岁就不小了,怎么不能……那啥啊?”
刑少驹看外星人一样看他,梁悦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典型案例,他想说你以为谁都像你爹,强大到根本不像是生活在地球上,当然没有年龄伦理限制了。
梁悦丝毫没有想到一旁损友的想法,他说:“我是支持你的,你别怪我不义气啊,我一直在你媳妇儿那儿敲边鼓呢。”
刑少驹垂头丧气,说:“她想走,那就让她走吧。不勉强她留下来,省得以后她年纪轻轻就要陪着一个糟老头子。”
梁悦也没什么忙好帮了,他心里其实是建议刑少驹把佟早早拿下,可不敢说出来,万一要是真出事儿了,再给佟西言知道是他怂恿的,那他这院长的位置就坐不逍遥了,好日子要完了。
所以他最后特语重心长的说:“我送你一首叶芝的诗。”
“我喃喃自语:‘我太年轻,’
转念又想:‘我已不算小’;
为此我抛起一枚分币,
占卜恋爱是否还嫌早。
‘去爱,去爱,小伙子,
如果姑娘年轻又美好。’
啊,分币,铜分币,铜分币,
我陷入了她的卷发圈套。
那分币面对着我唱起来:
‘没有谁聪明绝顶,
足以窥透其中的奥秘,
那陷入她卷发圈套的人
得把爱情久久思寻,
直到时光线圈不再缠绕。’
啊,分币,铜分币,铜分币,
开始恋爱怎么都不嫌早。”
梁悦念得很慢,句子之间没有语气波动,念完了,自己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奇怪明明梁宰平念起来那么深情怎么自己念起来这么肉麻。
这肉麻对失恋中的刑少驹竟恰到好处,他两眼发光,一把握起梁悦的手说:“小悦,兄弟一辈子幸福全靠你了!你要帮我!”
梁悦一回家就在书柜上下翻找叶芝的诗集,家里有三种不同的版本,其中一本还是一九七一年麦克米兰出版社再版的原文诗集,但梁悦不是在找它们,他在找梁宰平根据那本原文诗集自己翻译的版本,几百首诗里有很大一部份是在近几年翻完的,叶芝是半个神棍,可梁宰平只是个年逾花甲的世俗之人,所以梁悦觉得这个版本比其他任何一个杂志社出的都要好领会,用来写情书谈对象什么的,简直一抓一个准。
虽然他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但是既然刑少驹想在签证下来之前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跟他的媳妇儿好好的认真的谈一次恋爱,那么他这个做兄弟的,没道理不支持。
很快他就找到了,开心的捧在手里亲了一口黑色牛皮封面,马上跑去开电脑,窝进皮椅里盘腿慢慢翻。因为屁股痛坐下时还“嘶”了一下,可马上就开始找一首合适的可以给刑少驹发过去。
他看都不看一眼就翻过了第一首《隐秘的玫瑰》,又翻过了第二首《恋人诉说心中的玫瑰》,下意识觉得这都是自己的,不能给别人。
正找着后面的呢,蒋良突然进来了,他连忙把本子塞进了抽屉,故作镇定的问:“什么事?”
蒋良不是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但照例装没看见,示意他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不睡了?”
梁悦哦了一声说:“我一会儿就上来,你先睡吧。”
等人走了,他才松了口气,决定选一首又短又煽的叶芝在一九一零年创作的《祝酒歌》,合适写在小卡片上,夹在玫瑰花中间送给恋人。其实是他想睡了,篇幅太长的他懒得打字。
好人做到底,发完了诗,他又特意在下面附了一句,建议搭配白玫瑰。
看看,多么义气!哥们儿自己都还没泡过妞呢,就先贡献你了。他边想边把诗集放进自己公文包。
上了楼,蒋良还是老样子半躺着看书,只瞄了他一眼而已。
梁悦进浴室冲了个澡,头发吹得像个麻雀窝一样爬上了床,。
蒋良随手拍了他一下:“睡好。”一下正好拍在梁院长受伤的尊臀上。
梁悦嗷的一声惨叫,惊得蒋良一下坐直了,大手放了书去捞他的腰,梁悦吭哧吭哧像条泥鳅拱着背挪开了,滑下床立在床边。
蒋良摘了眼镜说:“过来。”
梁悦说:“我刚才摔了一跤。”
“哪儿摔的?”
“街上。”
“哪条街?”
“福兴路!”
蒋良不作声了,梁悦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借口,心说你本事把福兴路填了啊。
床头灯昏黄,他爬上床之前没看见家长眼中三尺深寒的目光。
佟西言还是担心CT机的事儿,倒不是不信任刑墨雷的话,而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妥,先说请外援多少总有点儿跌份儿,而且礼拜一本身就是一礼拜里病人最多最忙的一天,这个时候叫人家放射科主任自己医院不上班跑恩慈来帮忙,肯定要被对方医院领导知道,这事儿瞒不住。
他前思后想想不出一个好办法,倘若决定叫外援的话,那还得跟梁悦打个招呼,得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琢磨呢,抬头见刑墨雷在门外冲他招手。他放了书走到客厅,还没问呢,同样听见了从楼上传隐约传来的大哭声,应该是佟早早,跟干嚎似的难听。
刑墨雷说:“要不,你上去看看?哭了可有一会儿了。”
佟西言问:“少驹呢,不是一起回来的?”
刑墨雷摇头:“放了人就走了。”
两个人默默听了一会儿,佟西言说:“偶尔做一世人就那么容易啊,该让她尝尝苦头,别管她了。”
刑墨雷心里刚叹息了一句你这爹可够冷血的,就被叫了进书房:“你来一下,有事说。”
佟西言靠在电脑桌边,手臂交叉抱着,说:“借人的事儿我左右想还是不太妥。那么多病人,影响总不太好。”
刑墨雷咬了根烟摸打火机,佟西言从书桌抽屉里拿了一个替他点着了,说:“你能不能跟胡炜说说,让他明天下午把人请医院里来,我把放射科明天下午集中培训一下,礼拜一就不会出乱子了,也不用连累人家。”
刑墨雷咬着烟点头,打电话给胡炜,照着意思问了一遍,那边说过一会儿回电话。
两个人一起靠着桌子站着不做声,静静看黑乎乎的窗外。佟西言发着呆,想医院里的事,也想女儿的事,刑墨雷递烟过来,他无意识的拿到嘴边吸了一口,呛得咳嗽。
刑墨雷恶作剧的笑,马上就被踹了一脚。
胡炜的电话很快回了过来,说是行,说通了,就明天下午。
刑墨雷说那你一道过来吧,新住院大楼你还从来没来过吧。
胡炜说行,那我就回娘家看看,替我问候师娘。
安静的书房可以清楚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刑墨雷笑骂了一句:“小猢狲!”接到佟西言虎视眈眈的目光,才收了笑,不敢太放肆。
要挂电话了,胡炜突然补了一句:“您这会儿闲着呀?正好,出来摸两圈吧。”
刑墨雷想说今儿算了,佟西言听见了,说:“行啊,帮这么大忙了,总不好叫人凑不齐麻将脚。”
刑墨雷默默扭头看桌上的台历,果然,今日大凶。
陈若跟胡炜先到的包间儿,躺沙发上看电视呢,见刑墨雷进门来了,陈若刚要咋呼,一看后面还跟着个佟西言,张大的嘴吃了一大口空气又闭上了,神经质的嚼了两下,嘀咕说:“都来最好,还不用我叫人了。”
胡炜看见佟西言就眯起眼睛笑,站起来作揖:“见过师……”
“娘”字还没出来,刑墨雷手里的半截烟头先扔了过去。
佟西言边拉椅子边笑说:“胡院长您真会开玩笑。”
陈若不嫌事儿大,说:“要的要的,按辈份你是比他大嘛,搁早时候那哪儿止鞠个躬啊,直接摁地上磕头!”
刑墨雷面无表情问:“老样子?”
佟西言说:“我就是来凑个脚,打多大都奉陪。”
胡炜扔给刑墨雷一支烟说:“爽快人。”
陈若摸着牌说:“我今儿面子怎么这么大,你可是从来不上牌桌的人嘛。”
佟西言笑:“你不叫我,我自己天天来宝丽金排队等啊?”
陈若桃花眼笑弯了,说:“有这话就行,往后等你陈哥电话。”
“就怕你不打来。”
“你有空吗?”刑墨雷头也不抬的插了一句问家属。
陈若低头理牌,说:“哎哎,没有家庭地位的人严禁插嘴啊。一筒!”
胡炜扔了张南风感叹说:“有个幸福的家真好啊,这几年我都没见刑主任怎么老过。”
陈若哈哈一乐,说:“他三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五十岁,老相的人啊就是要上了年纪才赚得了便宜。”
刑墨雷不客气的反击:“那是,越老越会占人便宜,这个你最有体会。”
陈若一下沉默。他一没声,桌上瞬间冷了下来,各自专心打牌。
胡炜吃了陈若一个四条,笑说:“刑主任哪里显老,我记得我刚上班的时候,他屁股后面小姑娘跟了一打一打的,一点儿机会不给我们这些小辈。”
刑墨雷咳嗽了一声,瞄佟西言的脸色没什么异常,才狠狠瞪了胡炜一眼。
陈若恢复过来了,嘲笑道:“你别谦虚呀,在我这儿糟蹋的姑娘少了是吧?”
胡炜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佟西言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他坐刑墨雷下家,一口一口吃,连着三口。
胡炜一看这阵势,问:“佟院长单吊哪张啊?”
佟西言笑着说:“八筒。”
胡炜扔了一张八筒,佟西言真就把牌摊倒了,果真八筒。
陈若凑上去一看:“真糊八筒啊?!”
刑墨雷边掏钱边说:“你几时见过他扯谎?”
在麻将桌的洗牌声里陈若呜呜哭着白了胡炜一眼,又兴高采烈的去抓牌过来码。
佟西言问:“平时你们谁糊得多一点儿?”
刑墨雷警铃大作,连忙给陈若递眼神,已经来不及了,那妖孽滔滔不绝说:“那得看时运,你就比如说今年吧,你们老刑基本没怎么赢过钱,都输给胡院长了,怎么也得……输了四位数了吧。不过你别嫌他输得多,这么些年他从胡院长这儿赢走的学费就不止这个数,早几年那人民币多值钱啊你说是吧?哎哎等会儿,我碰。”说话还不分神,宝贝一样从佟西言手里拿过那张他从刑墨雷那儿吃来的七万。
佟西言抬头对刑墨雷温柔的笑了笑,没说话,接着理自己的牌。
陈若说完了才看到刑墨雷脸色不对,心说我也没出卖你什么呀,不就是输点儿钱嘛,你不会沦落到要藏私房钱了吧?悲哀,太悲哀了!
刑墨雷真是无语望天花板了。
这一局都打得谨慎,佟西言问胡炜:“胡院长糊哪张啊?”
胡炜看看自己的牌,笑说:“巧了,我也糊八筒。”
佟西言拿了个八筒放进池里,胡炜一顿牌像要推倒,又笑笑松了手。
陈若嘁了一声,摸着胸口说:“吓我一跳,你呀,就不如你师娘实诚。”
胡炜不笑,说:“你可别在长辈面前诋毁我啊。”
陈若说:“得了吧,你师父道行还不如你呢!吃喝嫖赌他倒叫你师父还差不多,你忘啦二十几年前那回——别动!”
他捞起刑墨雷扔下去的一张五万掐进自己的牌里,乐歪了:“我糊啦!”
刑墨雷心里想哭,幸亏他反应机灵散财免灾。
佟西言体贴的问他:“您热啊?怎么都出汗了,要不要关空调?”
刑墨雷连忙摇头:“不用。”他这是冷汗啊。
这下胡炜算是看出门道来了,这两人不对,刑墨雷不是在打牌,是在上刑呢,他在桌子底下踢了陈若一脚,成功的让陈若看了过来。
他示意他看刑墨雷,目光都快杀死人了。
陈若跟刑墨雷没有心电感应,也没觉得自己哪儿说错了,想半天猜测大概是不能提刑墨雷的陈年风流账,连忙补救说:“胡院长要负主要责任啊,看看把你师父带的,多纯良一个人啊,现在都变成这样了。”
胡炜左手扶额挡住佟西言的视线,而刑墨雷则立刻站了起来:“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回来刑墨雷就借口医院有事儿要先走,陈若怯怯望着他,一副“我做错什么了”的小媳妇表情。
佟西言说:“那你先走吧,我陪陈老板再玩儿会儿。”
胡炜一看表说:“哦哟,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还接女儿下自习。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陈若白了他一眼,说:“得了得了,都有事儿上这儿来干嘛,改天吧。”
四个人于是散了场。
佟西言快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被胡炜拉住了:“您别跟刑主任计较,真的,有什么错您算我头上,我这儿给您作个揖算是赔罪了。”
佟西言连忙拉他:“胡院长您这是做什么。”
胡炜说:“甭管怎么样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您说对吧?他都这把年纪了,您要家暴,桌子椅子什么的那他可受不了,顶多也就扛扛鸡毛掸子了。”
佟西言心想你这人说话还真就只能听一半,他冷淡的抚开他的手,说:“胡院长多虑了。”
刑墨雷像条可怜巴巴的大狗,远远立在车边,光就是看,不敢走过来催促。
回家路上刑墨雷老老实实开车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佟西言看着路,问:“你不是要去医院?”
刑墨雷没说话,视死如归的表情。
佟西言真是气啊,气得都不知道怎么收拾他了。
进了家门刑墨雷给他拿拖鞋,被推开了。佟西言揉着脖子往楼上去,懒洋洋说:“是你自己说呢,还是我给陈若打电话?”
刑墨雷抬头小声说:“我说了你动静别太大,吵醒孩子。”
佟西言哼笑,说:“行,倒杯热水上来吧。”
刑墨雷赶紧倒了杯水跟着。
进了房,佟西言坐在床沿,抱着膝盖问:“您看您是坐着说呢,还是站着说?您放心,叫您跪那是犯上,我不敢的。”
刑墨雷这没骨气的老东西,横竖一咬牙,膝盖着地过去床边摸他的脚。
佟西言吹着热茶水,抿了一口,示意可以开始交待了。
刑墨雷做了一记深呼吸,说:“胡炜他父亲有些背景,我工作快十年,社会上那些事儿还没他见识的多,上班我带他,他有心讨好我……”
佟西言点头表示在听呢,继续继续。
“一般的玩意儿,陈若那儿也都有,胡炜是能找到一些……特殊的玩儿法。”
佟西言好奇了:“怎么玩儿?”
“有些,呃,男孩儿……”
“男娼是吧?”佟西言直言了当,心里气得想拿热水浇他的头。
刑墨雷坐地上为自己申辩:“那会儿年轻嘛,好奇心也重……”
佟西言瞄他:“完了?”
“完了。”
佟西言说:“其实我不是想跟您翻旧账,您说我是想跟您翻旧账吗?”
刑墨雷立刻摇头:“不是!”
“当然不是!”佟西言抬脚愤怒踹:“警告过你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什么不说实话?!为什么骗我?!让我像个傻瓜一样被人嘲笑你觉得很好玩儿是吗?!”
刑墨雷着急说:“你小声点儿!” 到底谁才是全院闻名的大暴龙啊。
得,全反了。
佟西言的声音冷得像冰窖:“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有没有说完?!”
刑墨雷疲惫的捏鼻根,站起来说:“差不多得了。”
佟西言抬头,高高挑眉看他:“什么事儿差不多得了,我问你,那些‘特殊的玩儿法’里是不是包括他?!”
刑墨雷噎得答不上来话,狼狈极了,却也是被逼到墙角了,说:“心里知道就行了,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佟西言喝水的手有些抖,气得全身都要哆嗦,好长时间,才开口说:“你要是就喜欢男的,他不是很合适么,为什么还要拖我下水?”
刑墨雷狠狠皱眉,捏着他的下巴问:“说什么鬼话呢?!”
佟西言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问:“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刑墨雷深呼吸以防自己下手重了把人捏死:“……你后悔?”
佟西言挣脱了他的手,把头埋进膝盖,一动不动。
刑墨雷有种冲动想施暴,踩着地毯来回走,使劲扒自己的头发,最后只说了句:“今天晚上我睡客房,早点睡,别着凉。”关门离开了。
梁悦成功蒙过了家长,乐颠乐颠爬上床找位置睡,冷不防被蒋良一把扣住了腰身,睡袍带子一抽接着就去剥他的裤子。
梁悦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被摁在床上了,屁股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像条被猫踩住的鱼。
“要干嘛?!”急得他使劲扭动身体企图挣脱。
家长眸色如墨,大手轻轻覆上滚圆的线条。
梁悦真怕他一巴掌下来,那明天哪儿都去不了了,说好了去钓鱼的,他的挣扎开始剧烈,嘴里哀求:“不要,爸爸,很痛,不要!”
家长只是用温热的掌心捂着,没有别的动作。等他慢慢安静下来了,才俯身吻了上去。
梁悦嗯了一声,绷紧了屁股,心神也晃了一下。
梁悦嗯了一声,绷紧了屁股,心神也晃了一下。空气中有微妙的□□成份在浮动,但是……
他很快摆脱了他,像个笨拙的小孩一样胡乱的系睡袍带子,然后站起来几步上前,踩着枕头钻进了被窝。
家长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有些诧异,看他闭着眼睛直挺挺装睡,觉得好笑便去揪他的鼻子。
梁悦甩头躲开了,不耐烦说:“别闹,我要睡了!”
家长摇头笑,关灯躺平了,拉高被子伸手去抱人,却像烫着了一样被推开了。
被褥的摩擦声停止后,黑暗里有道稍显急促的呼吸。
家长顿了几秒钟,既然他不喜欢那就不碰,伸手过去想帮他收拢身后被褥间的空隙,想不到这样的接触,甚至没有直接碰到,也被推开了。
“再退,要掉下去了。”他好心提醒。
梁悦摸了一下身后,又磨蹭磨蹭睡了过来,语带警告:“各睡各的,别碰我。”
家长问:“为什么呀?”
梁悦口鼻捂在被窝里模糊说:“我热。”
他总是这样那样的很多事情,却很少能说出个原因,就像小时候他要怎样便怎样,保姆从来不违逆他。任性是一辈子的坏习惯。家长无奈笑,特意空了一些距离出来,躺好了不去理会他。
梁悦睡不安稳,燥热蠢动。他记得糖的滋味很香甜,越不能吃,越受不了馋。梁宰平在这方面的无度宠溺使他自制力很差。
过了很长时间,终于听到了家长缓慢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无声无息下床进了浴室。
关上门的下一秒他没有去开灯,手有些抖,却是果断的探到小腹以下试图安慰自己。
这种事情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做得吗,如果这么没有自制力的话,不都是应该自己解决的吗。
他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虽然搁着门那头未必能听到,但他不想听自己的喘息,甚至在到顶点时对着空荡荡的小房间叫出那个称谓,然后再空虚的面对黑暗的气流。
浴室很冷,但身体很热,或快或慢的摩擦似乎并不太管用,同样的事情梁宰平也对他做过,区别或许在于自己手上没有薄茧,长年刷洗并接触消毒液的手有些粗糙,但梁悦记得那些粗糙带给自己的快感,还有,那人温柔的口舌。
“嗯……”隐忍很久的呻吟终于冲破鼻腔,他难耐的仰起头,多长时间了?十分钟?半小时?怎么都不行呢!无论怎么样做都出不来,好辛苦。
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冰凉的地砖刺激了受伤的臀部,疼痛和着无法发泄的憋闷酸楚使他头昏脑胀,太难受,很想哭,或者,叫一声爸爸。
他不知道玻璃门的另一面,梁宰平的手放在门上已经很久很久,却始终没能推开。他不敢推开。他一向浅眠,今天晚上他的反常更让他惦念。所以他下床的时候,自己虽然醒着,也没有立刻问他要做什么。
等意识到他要什么,他却没有那个胆量去打扰他了。要怎么解释他的行为,他宁可自己来,也不愿意让他触碰。
早上还有过那么亲密的接触,他并不排斥啊,合拍和默契都不是伪装,他觉得快乐,眼角有泪,那是对他最好的表扬。
但他现在宁可自己来。
可怜的梁悦笨蛋,弄得自己筋疲力尽。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吃到糖,无力和挫败便渐渐占了上风。
身体的燥热退去,他打了个寒战,情绪压抑得像是梗住了心脏,终于停手放弃。因为欲望而兴奋着的神经也都松懈下来。他感到委屈,不是不想要,而是每一次毫无保留的贴近他,他总能摸到他头上那道长长的疤。前段时间他们告诉他,一次手术接近尾声时他先下台,却突然在扭头时一个踉跄差点倒地,慌得手术室里十来个人一起去扶持他。
五十五岁了,即使是吃力,他也会勉强配合自己吧,如果很频繁的索求,早上要晚上也要,他会为难的吧,那个傻乎乎的男人,即使是自己咳嗽一声都会紧张看过来的男人,替自己安排好一生却早生华发的男人,一辈子都爱着自己却从来不敢说出来的男人,可以为了自己去死的男人。
他哽咽着,很小声,很小声的叫了一声:“爸爸……”
梁宰平没能舍得,听到他压抑的啜泣和呼唤,他几乎是立刻就推开了门。
梁悦有些受惊,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瞳孔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那个轮廓看起来比白天更加高大可靠。
他在外面站了多久?梁悦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都僵住了。
梁宰平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摸上了他的手臂,很凉。他哄他:“宝宝,去床上好吗?这样坐着,会感冒。”
梁悦的眼泪汹涌的下来,他想,太丢脸了,幸好他看不见。
不见他的抵抗,梁宰平心疼把他抱了起来放回床上,随即开空调,上床去把他抱在怀里捂着。他抓着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呵气,心里不断自责,应该早点打断他的,地砖冰凉刺骨,坐久了要伤身,他的身体近几年才刚刚好些。
梁悦卷缩在他怀里,脚丫子被拉了上来贴着他的大腿,身体贴着他的胸口,温暖很快感染了全身。冬天里,每次被他抓到冰凉的手,他会很自然的放进自己的领口,他不小心在躺椅里睡得双脚冰凉,他会把它们捧起来放在胸前。
什么都可以给他,包括身体的每一滴能量,这就是他爱的方式。
被窝里的温度终于有些恢复了,梁宰才平舒了一口气,松开手想让他睡得舒服些,才发现小孩子一直抱着自己。
“怎么了?”他吻他的头发。
梁悦不知道说什么,胸口痛得像是心脏在绞紧。
梁宰平抱着他,抚着他的背,静了一会儿才试探着问:“是不是,喜欢自己来?”
羞臊终于打乱了梁悦的情绪,他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模糊嘟囔。
梁宰平去勾他的下巴:“什么?”
“……不行,做不到。”声如蚊纳,天呐,大笑话,一个男人不会自渎。
梁宰平忐忑问:“要爸爸帮你吗?爸爸……保证什么都不做。”
这种保证完全不可靠。梁悦打了个哈欠说:“好。”其实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这样靠着他很舒服,有些瞌睡。
一瞬间的欣喜终于让这老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亲吻他,缠着他的舌头,手往下去。
梁悦扭头避开他的舌头,说:“你的手里有茧。”他在总结失败的原因。
梁宰平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划过腰线,抚摸他光滑的大腿内侧:“这不是关键。”
------------------------
不好意思各位大人,我刚下手术,人还在单位办公室,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顺利回到家的话,开一个新帖,争取在两点以前更一章。
非常感谢各位的厚爱,哪个作者不想自己的文下回帖如潮呢,我也是一样的,但是其实心里也知道每次更新并没有那么多值得回帖的内容,我自己看文回帖也是一样,实在没有什么话讲了,就摸一下作者大人,或者说一声已阅,代表我已经看过了并且很支持。如果我的读者大人们也是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说这些话有些不知好歹,好像不领各位大人的情一样,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文库有一些我没有爆的马甲文,回帖数量跟这个番外现在的回帖悬殊很大,而且回帖的读者大人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几位。这才是我真正能够得到的回帖量,是我的实力,不是什么大手,只是一个很散漫的普通BL写手,而且很容易因为读者的回帖迷失文章的方向。
非常感谢各位大人在明知道我文品很差的前提下仍然来看我的文,非常感谢,谢谢各位的支持,其实原来我可以把这个番外里BG的量控制的很好,但是不能否认,读者大人们的回帖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我。水平有限,我是真的感到抱歉。
新开一贴我希望自己可以不受干扰坚定的写下去,我能完结的文很少很少,所以希望这一个最能被各位接受与喜欢的,我能保持它的质量。
非常感谢各位,至此,鞠躬!
----------------------------
教授这些事,本来应该在他刚成年时就做,但他的身体实在太差,简直到了虚不胜补的地步,动不动就感冒发烧,瘦骨如柴。胃口也差,一顿半碗饭还非得保姆阿姨顿顿换花样。他上学前那几年医院刚起步,家里经济条件也紧张,保姆费尽心机把鸡蛋桂圆核桃什么的掺在阿华田里给他喝,还得盯着他跟喝毒药似的一口一口抿完,否则一转身他就给你倒下水道里去了,还端个空碗装模作样吧唧嘴说,我喝完啦。
也就是有一年医院里不太平,安全起见让他跟保姆回了乡下过年,那一两个月倒是长了些肉回来了,可一等回了家,他又故态萌生。等长到十六七岁,更会折腾,踢球跳舞打架玩游戏机,一天下来一顿不吃他都不觉得哪儿有问题。饭都想不起来吃了,情 欲这种事,如果不是有人刻意去诱导,等他自己想起来要也得是二十好几了,那时候,自己也已经在他身边任取所需了。
家长用唇舌温柔舔弄小孩的耳朵,热气呵得怀里的人微微轻颤,不自觉的躲避。他的大手包裹着他受伤的屁股不让后退,揉搓的力道有些酸麻又恰好不会弄疼,他正在慢慢唤醒他的贪念。可怜的小东西,明明可以吃到糖的。
梁悦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家长的手吸引了,当他的指尖滑过股沟到达大腿内侧,又像拨弄古琴一样反手用指腹使了些力道抚摸他的两侧腹股沟,刚才被自己消磨殆尽的燥热又重新升温,他把脸贴近梁宰平的颈窝难耐的磨蹭,这是也是习惯,在他还是抱手那么大的时候,就会用脸一遍遍磨蹭家长的颈窝撒娇。
那时的天伦安乐,现在的耳鬓厮磨。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黑暗里梁宰平不自觉的微笑,享受他用肢体语言表达的求欢意图,也越发不明白他刚才的固执与冷漠。
他捉着他的手一道下滑,让他自己来,然后再覆住他的手带动他。
“即然是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就不能东想西想,放松,想像你自己最喜欢的方式,最舒服的一次是在哪里,是怎么样做的,以及是……跟谁做的。”
梁悦不住喘息,皱眉说:“那,那不是意 淫吗?”
梁宰平哼的一声闷笑,亲吻他的眼睑,无声在他耳边宣教:“一样是淫,做的不是比想的更过份吗?”傻小孩,那你以为你在做什么呢?
梁悦热得像掉进沸水里的虾子,听到家长促狭的笑声他下意识要踢开他,少爷脾气就这样受不得别人的调笑,尤其对方还是最亲密的人。
梁宰平早有防备,连忙摁住他拱起的膝盖,忍着笑哄骗道:“是爸爸不好是爸爸说错了。”一手去带他的腰身,抱在怀里继续教他怎么“自娱自乐”。
梁悦暂不计较了,他弄得他很舒服,将功抵过。
“想那些就够了吗?”好学宝宝问。
梁宰平嘘了一声,说:“试试看。”
梁悦试着专心想他觉得最好的一次。似乎每一次都很好,无论是在书房还是在浴室,或者是床上,他喜欢在他身上磨蹭,让他从下面进入,然后不紧不慢的晃动身体到体力不支不肯再动,只惹得家长不能自控,捧着他的屁股狠狠的揉捏,大力的顶弄,抽退,再猛的整根没入……
怀里的人喘气声渐渐急促,不用再带着他。梁宰平放开手,忍不住猜测他在想哪一次,自己的表现足以让他回味不止。他深深嫉妒此刻他脑海里的自己。分分秒秒都太折磨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小混蛋,摆出最妖艳的姿态引诱他,却让他什么都不能做。
梁少爷完全溺在自己的情绪里了,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嘴里甚至开始无意识的呢喃:“不要……爸爸……嗯……嗯!”咬紧了的牙关没能止住拔高的一记呻吟,伴随着身体短暂的抽搐,他终于攀到了云端。
射出来之后的畅快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他还没有平顺呼吸,就觉得身体很空,从高空跌入谷底的脱空感。这跟平时的欢爱完全不一样,那之后,梁宰平的怀抱和亲吻永远不会让他觉得空虚。
床单被□□溅湿,梁悦觉得不舒服,梁宰平抽了纸巾擦拭,并且给了一句夸赞:“做得很好。”
这话听起来亲切和蔼,像是小时候在表扬他终于吃光了一整碗饭。梁悦没办法解释心里的落空感,投到他怀里,一翻身,狡猾的睡到干燥的另一边去了。
尽管一晚上没睡踏实,周日当天佟西言仍然六点起了床,冬天日头短,这个时间天外还是黑的。洗漱完之后觉得仍不是十分清醒,他决定出门小跑一段路。晨跑对于他来说很难得。现在是忙,早些年还在病房时是无法规律作息,很多时候手术到凌晨三四点,七点又要开始做事,根本没有时间。恩慈的管理一向严谨苛刻,低年资医生必须24小时留院,什么活都得干,半夜下手术还得写完记录才能睡觉,把人折磨的不行。也是幸好那时他跟在刑墨雷身边,人前他对自己虽然严格,人后倒很是照顾,那年头老院舍还没有中央空调,每个病区就主任办公室装了一个立式,他给了他钥匙,准许他去他办公室写病历,或者夜里裹床被单打个盹。
不知道胡炜跟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一样的关照。还以为自己是唯一呢。
想到这里忍不住要苦笑,佟西言甩了甩头抛开这些,加快了速度。
龙泽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个大土丘,海拔不过四百米,却是市区内唯一一个可供市民们锻炼的高地了,一路上早起锻炼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退休老人,有些在他前后,有一些已经开始返程。跑到坡度较斜的位置有台阶,他开始慢慢往上爬,正巧前面一位是卫生局退休了好几年的副局长,两人一照面,佟西言赶紧问好:“孔局,您早啊!”这位副局长是统管全市卫生质控的,在位时对他多有关照。
老人家笑呵呵说:“哟,佟院长,平时没见你来锻炼,怎么今天这么有空啊?”
佟西言说:“忙倒是不忙,就是懒了。”
两人并排走,老人家手伸进衣兜关掉收音机里的早新闻,问:“工作好吗?”
“挺好的。”
“恩慈现在是越做越大了,市里头也就是一院还能比一比,一家民办医院能做到现在这样,你们不简单呐。”
佟西言笑说:“多亏局里领导照顾。”
“这就是客套话了,医疗体制不变,就是局里再照顾也是有限,还是你们梁院长有能耐,医保啊税收啊广告宣传啊,都不晓得是怎么让他通过的一道道审批,拿了尚方宝剑似的。”
“您说的是我们老梁院长?”
“是啊,可惜他英年早逝。哦对了,你师父身体还好吗?”
佟西言赶紧说:“他还好。”
“他有快六十了吧。”
“过了年五十八。”
“这个刑墨雷,从前跟他打麻将可输了他不少钱喽,他那臭脾气,我的桌子他都敢拍。有一回我骂他,我说,你也收敛点儿,别不到五十岁就高血压脑溢血了!你猜他怎么说。”
佟西言摇头表示猜不着。
老人家一撇嘴说:“他说,我老你更老,都有那一天!气得我差点拿烟灰缸砸他。”
佟西言尴尬笑,看着他完全是笑谈的口气不像是生气,才说:“他就是脾气不好,心是很好的。”
“他这人耿直,重义气。拍我桌子那回就是为了胡炜,胡炜你知道吧?”
佟西言脚下打绊差点摔倒,连忙稳住了说:“我知道,就是一院的副院长,从前是我们医院的,算是我师兄了吧。”这个称谓他说了出来都觉得舌头泛苦。
老人家不苟同的看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就胡炜那点儿底子轮得着啊。你师父收徒弟排场大着呢,就你这一个,当初都快敲锣打鼓了,到处放话说你是他的人了过路的神仙都得给几分面子他。生怕别人不知道。”
佟西言啊了一声,说:“您夸张了吧?”
“我一点儿不夸张,不信你回去问问梁宰平,哦哟,看我这记性,梁宰平死了哦……”
佟西言无语看着这老头一边半真半假的说话一边健步如飞的下山,稍一停顿就被他甩远了。
疾步下山,进了自家院子一看时间,快七点了,进门就听厨房响动,女儿已经开始弄早点了。
佟西言擦了把汗走近了看她,果然水泡眼,他咳嗽了一声。
佟早早回头,笑着说:“就快好了,爸爸可以叫大爸爸起床了。”
笑得那么难看,连说话都哑着嗓子,一定哭了一晚上。佟西言心疼了,说:“如果很勉强的话,不用硬撑着,爸爸知道你乖。”
佟早早闷闷说:“我跟小哥谈过了,他也赞成我去。奶奶那边要您跟大爸爸去说了。”
佟西言惊讶:“你小哥赞成?”
佟早早点点头:“您知道,从小到大我说的话,他还没有不赞成的呢。”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佟西言连忙摁在怀里轻拍她的背连声哄乖。自私的说他其实不赞成他们在一起,白头偕老才是真正幸福的婚姻,他不想他们像梁家父子那样,倘若刑少驹像梁宰平,那么女儿不自由,倘若他不像梁宰平,那么谁能保证他能对女儿挖小酢跷好一辈子,再者,婚姻也不是像那样的。能结婚的两个人最好还是年龄相近些,地位平等些。
所以暂时的分离是最好的安排,时间和距离都是考验,他庆幸女儿很理智。
去客房叫刑墨雷起床,敲门立刻有了回应,推门进去,被烟雾呛得咳嗽不止。
刑墨雷半坐在床上抽烟,房间里唯一的光线是正对着床的电视机,正转播一场足球赛。
佟西言适应了一会儿,坐在床沿说:“该起了,早早等你吃早点。”
刑墨雷问:“不生气了?”
佟西言说:“我刚才去晨跑,碰到退休的孔局了,谈到了胡炜,他说你为了胡炜拍过他的桌子还咒他死得比你早。”
刑墨雷皱眉头说:“我还真就纳了闷了,一个个的讨债呢怎么都叫你遇上了。”看不得他过太平日子是怎么着啊。
佟西言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老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刑墨雷狠命吸了口烟,心里想,真是造反了,造反了……
佟西言一点儿不理会他的郁闷,没空跟他磨叽,走到窗边给放射科主任打电话,让他召集科里人员下午培训。
接下来这一早上好像也没什么事儿了,总算得半天空闲。
陈若一晚上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到底哪里拆了刑墨雷的台了,自己肯定没问题,就那三个人有问题,刑墨雷跟胡炜没问题,刑墨雷跟佟西言也没问题,但是佟西言跟胡炜……陈老板想起来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打牌。可这两个人能有什么问题?
心里想着刑墨雷昨晚上走时那副表情,活像自己成心不让他好过似的,陈若熬不住了,一早就爬了起来给人打电话,装得跟平常一样凑麻将脚:“咱今天血战它八百里?”
刑墨雷正吃早点呢,一看来电显示火气就上来了,接起来要骂,可佟西言在对面坐着呢。他一口气憋得差点肺气肿了不好发作,干脆什么都不说就掐了。
陈若拿着电话先莫名其妙,不说话喘两声粗气他听是个什么意思?转念一想,大概是佟西言在边上儿呢。
果不其然,没一刻钟工夫刑墨雷就甩电话过来骂了:“脑子怎么长的你?是成心的是怎么着?看你平时挺灵啊,什么江湖号称‘玉面狐’,大耳朵猪呢吧你!”
陈若远远举着电话,好像那头口水会沿着线路喷过来一样,等人骂完了,才捏着嗓子说:“刑大爷您消消气,奴家哪里伺候得您不舒坦了您说嘛。”
“你跟佟西言嚼舌头之前不想想胡炜是什么人?!”
陈若说:“我知道呀!不就一个破副院长嘛。”
“……我睡过他你忘了?!”
陈若更加茫然:“你睡过的还少了?”
刑墨雷烦了:“我睡他的时候他还在恩慈呢!我带着他呢!”
陈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一边儿给他找白头发的美美吓一跳。
“你带着他是什么意思?你收他做徒弟了?!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有名有份啊这是!那这样说起来西言不是要管他叫师哥?不不,叫师娘?不不不,还是他管西言叫师弟?师娘?我 操!乱了辈了……”
“你他妈有完没完?!”
陈若委屈啊,说:“奴家要冤死了!呜呜呜呜。”
刑墨雷吼:“正经说话!”
正经说就正经说,陈老板收了架势,把腿架茶几上,说:“不是我说你,多大个地方,这两个人能一辈子不碰上?早你就该把事情跟西言交待清楚啊,我还以为自己造什么孽了还跟你道了一晚上歉,真是。”
刑墨雷说:“我这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若笑说:“刑大爷您可太不了解尊夫人了。得了,回头我给你做个证,证明你这么多年确实清清白白洗手从良了,并且还年年被广大人民群众评为‘最称职妻管严’荣誉称号,证书都有,他要看我马上就去妇联拿!”
刑墨雷直接一个字:“滚!”
僵局一直持续到下午。
长期的体能与脑力双重压榨导致一个外科医生通常都是倒下就能睡着,哪怕有时候只能眯半小时,起来再开工,都要像睡足了七个小时一样精神抖擞。
佟西言难得睡了一早上的回笼觉,下楼吃午饭时连走路的脚步都觉得轻了很多,心情好好的落座了,看都不去看那沙发上咬着烟看报纸的刑墨雷。
佟早早还没学会做一顿正餐,所以午饭跟早点菜谱相似,一家三口就着咸菜酱瓜吃泡饭。饭后稍歇,佟西言在书房给上司打电话报备下午的事。
梁悦一听工程师不能到位,就冷笑了一声,说:“进口的就是难搞定,药也一样器械也一样,你说是不是?”
佟西言自然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便说:“现状就是这样,没必要为这个置气。”
梁悦说:“你这么擅自主张叫一院的人过来帮忙,叫我的面子日后往哪里搁?”
佟西言连忙说:“是私人交情,连我都没有直接出面。”
梁悦放了鼠标任由游戏角色血尽而死,站起来把冷掉的茶水泼进窗边盆栽里,说:“嗯,那你看着办吧。”
佟西言挂了电话,转身正对上刑墨雷搁了几米远投过来的目光,人前人后他一直这么看他,即使是被当场抓包也一样坦荡。有一次院周会结束,梁悦调笑,说刑墨雷看他的眼神太过深情了,千年一见的模样,老弄得会议室的空气糖指数居高不下,要是几位老前辈蛀了牙或者糖尿病,刑墨雷要负全责的。
其实他一直信任他,因为太了解。如果当初刑墨雷执意坚持,他们会维持从前那样的师徒关系一直到现在,他不会有任何自我约束。外人眼里他没有节操,其实他有自己的底线,比方说他们的护士长,断了就是断了,这么多年天天在一起密切接触,刑墨雷也不会去占人一分便宜。这是个准则,在一起分很多原因,是爱还是性,分界线在哪里,刑墨雷心里门儿清。
起初因为胡炜的话佟西言确实很生气,无端冒出这样一个人物来,好像走在路上突然被居民楼上倒下来的脏水浇了一身,只想找人说理。可冷静下来他就想通了,他既然带他一起去见胡炜,坦坦荡荡就像普通朋友,那应该就是个普通朋友。
他气不过的是,为什么他宁可欺骗,也不愿意解释真相,他的弦外之音已经那么明显:我猜得到我已经猜到了你实话说了我会原谅,可他仍然不肯松口,哪有这样自大顽固不可理喻的男人?
他逼得他不得不往别处想。
又没到散伙的地步,长路漫漫,两个人在车上总要有点什么话说,佟西言在刑墨雷点第二根烟的时候开了口:“我是不是很难伺候?”
刑墨雷看了他一眼,不作回答。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佟西言忍不住要捉弄他:“你这辈子给几个人点过膝盖头?”老实说他没想到他真能那么做,这么个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人呐,说不窝心那是假的。
刑墨雷说得很随意:“你要是喜欢,还会有下次。”之后阴森森的补了一句:“泄露出去格杀勿论!”
佟西言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
刑墨雷哄人有自己的一套,佟西言体会至深,本应该会感动,但是一想到这些年他在对他做这些的时候,背后一直站着一个胡炜,佟西言刚软下来的心立刻又被冰了回去。
梁院长挂了下属的电话,心里有疙瘩,便开了窗叫院子里修建草木的老男人:“蒋叔,你来一下。”
蒋良放了剪刀进去问:“什么事?”
梁悦坐在转椅里摇啊摇,表情阴晴不定,说:“64排的工程师周一不能到位,说是病了。”
蒋良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说?”
“佟西言请了市一院的放射科主任下午来做培训,说是走的私人交情,大概是刑墨雷的关系。”
蒋良没说话,沉默以对。
梁悦踹了一脚书桌,说:“王玉书的事你要我卖多少次面子?你说他功劳大,我知道啊,可他也不能这么嚣张吧?国产的东西我都随便他拿多少了,这个机器我下了多大决心啊,他不能一碰到进口的就这么做吧?真当我傻还是我管不了他?!”
“他也是马上就退休的人了……”
“都让他拿到退休了,还不知足?这次要不是佟西言,你去跟市一求人啊?还是明天眼睁睁看着恩慈被人笑话,让病人争相传诵医院毫无信誉?事有大小轻重不是你跟我说的,怎么你现在自己倒分不清楚了?!”
蒋良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端得一副主持大局的模样,他面上纹丝不动,心里倒高兴起来。就像小时候允许他爬到头上拔头发,现在也一样允许他理智的坐着位置教训他这“老糊涂”。
他唯唯诺诺:“我明天就找他谈谈……”
梁悦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椅子一转,带上耳麦跟怪兽厮杀去了。
下午的培训进行得很顺利,不知道胡炜是怎么把人带来的,看得出来这位年轻的放射科主任不是很情愿,倒像是被逼迫的,好在整个过程中没有显露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否则佟西言又要担心委屈了自己的员工,本就是领导做的不到位,还连累他们放弃休息时间来看人脸色。
胡炜今天倒是十分得体,不但陪着听了,还问了一些相关疑问,认真的模样好像他也是来听课的一样。
刑墨雷一到医院就找了借口去病房了,一直到四点多钟培训结束,才出现在放射科,说是定了位置了,谢谢胡院长跟某主任帮这个大忙,备了薄酒几杯不成敬意还请赏脸。
死活拖了人到豪门,还叫了自家放射科主任以及两位漂亮女医生做陪,凑满了一桌子,倒也热闹。
佟西言看人家放射科主任一直沉默着,敬酒也只推辞说不太会,把一杯酸奶拽得紧紧的,戴着眼镜的瘦脸毫无表情,与刚才谈起专业时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人。他干脆拿了酸奶敬过去:“这次真是全靠您来救火,要不明天还真要出乱子,我敬这杯实在惭愧,日后您要是有事,尽管开口,佟某一定效劳。”
那人看他满满一大杯酸奶,脸上浮起一个不算笑的笑,开口声音清冷,说:“佟院长你客气,当年刑主任肯为了我们胡院长一次次跨院操刀,还都是刮风下雨的夜急诊,我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胡炜噗的一下喷了一口鱼肉。
刑墨雷最近鬼撞得多了,眼皮也没抬一记,只说了一句:“你还他的人情债?怎么两位已经是一家人了啊。”
刑墨雷最近鬼撞得多了,眼皮也没抬一记,只说了一句:“你还他的人情债?怎么两位已经是一家人了啊。”
胡炜擦着嘴说:“一个单位十几年了,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嘛,您跟佟院长还不是一家人。”
这在恩慈不是秘密,再惊天动地的现象在身边持续个十几二十年,都能变得合情合理了。所以桌上的其他几位都没什么大反应,照吃照喝。
佟西言像是没听见这俩人的话,仍然举着杯,冲着人笑:“总还是要敬您这一杯,您要实在不想喝,那就是嫌佟某面子太薄,太不知斤两了。”
他到底不是十几年前滴酒不沾的小医生了,酒桌上的应酬即使不如王副与宋文渊,对付这样喝酸奶的小年轻还是绰绰有余的,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不喝是不行的,大伙儿同在一个系统工作,总有接触的时候,卖面子什么的,恩慈的副院长论起社会地位当然不会比市一院的放射科主任低。
那人依然是不情愿,却也只好举起杯子来碰。
散席之后刑墨雷独独先下了楼,佟西言拉住了胡炜,递上一个厚信封。
“这是做什么。”胡炜连忙推辞。
佟西言一把摁住他的手,冲着前头的背影努嘴,说:“我跟你师父的一点心意,不是给你的,是麻烦你转交他的。”
胡炜说:“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呀。”
佟西言温和笑:“用得着用不着不是你说了算,你叫我什么来着?长辈托你这个小忙都不肯帮?”
胡炜傻愣愣看他,扑哧一下,说:“行,那您过年记得我的压岁钱。”
佟西言笑着走到前面去了,风衣带起的姿态甚至有几分傲气。胡炜在后面看着有些陌生,从一开始听说刑墨雷身边有这么个人而嫉妒,到后来为刑墨雷的痴情而震惊,又到亲眼所见为这个人的老实木讷而疑惑不解,到现在,为这个背影,他竟然觉得这人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往往你觉得他无足轻重,他却能一次次改变你的看法。
胡炜一直看着,知道佟西言消失在楼梯拐弯处,他才笑了出声。
刑墨雷的眼光一向是不差的,可这个绝对与众不同,有机会,试试他的味道也不错。
其实佟西言跟刑墨雷一样,为了这段时间不停断的抖包袱,他都麻木了,他都要坚信了,刑墨雷永远可以给他“惊喜”,一次次,比他想的还要更刺激。
佟早早下了自习回到家,发现她的大爸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南征北战》,估计是没听见开门声,都没回头看她。
她上去一个熊扑勾他的脖子:“嗨!吓您一跳吧?嘿嘿。”
刑墨雷赶紧拿开嘴上的烟怕烫着她,一手背到后面去揉她的头发:“今天怎么回来了?你小哥呢?”平时她都在刑少驹那儿睡。
“他出差了,要一个多月。”她把包搁在茶几上,还有一束鲜嫩的白玫瑰。
刑墨雷说:“喔哟,哪个护花使者送你回来的?”
佟早早摇头说:“我也不知道,送到门卫的。对了,您看这儿,还有诗呢。”
刑墨雷打开卡片念:“‘美酒口中饮,爱情眼角传,我们所知惟此真,在老死之前。举杯至双唇,眼望你,我轻叹。’……写得不错。”
佟早早咬着苹果换电视频道,停留在一档综艺节目上,被主持人逗得瘫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坐没坐相。”刑墨雷说:“别太大声,你爸睡着呢。”
“您怎么不去陪睡啊?”小丫头盯着电视有口无心问了一句。
刑墨雷没作声,双臂抱胸靠在靠背上看电视。
佟早早看着不太对,问:“吵架啦你们?”
刑墨雷点了个头。
在佟早早的记忆里,她的两个爸爸很少吵架,尤其是这几年。主要原因是她觉得是她的大爸爸比较会包容人,没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一般他都是“你说了算我没意见”这种态度,而且面对她的爸爸,即使有些在她看来已经是违反原则了,她的大爸爸一样没出息的无条件赞同随从,她其实很想找个人吐槽,但她理智的知道,没人会相信她的话的。
只有两次他们吵架她记得很清楚,一次是佟西言收医院的王子君医生为徒,为这件事刑墨雷气得两顿饭没吃,最后两个人在饭桌上当着她跟她小哥的面直接就不顾形象的吵了,刑墨雷说除了王子君你想收谁都行,不不,谁你也不能收!
佟西言说你别像个孩子行不行,肿瘤科到我为止下面不要人了是不是?
刑墨雷说你收就不行!让别人带去!
佟西言说我也没收他呀我怎么收他了,就是把他调回来而已。你不是挺喜欢他的?我关照他一点儿怎么了?
刑墨雷怯怯说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佟西言一个白眼,我怎么不喜欢他了,我不喜欢的是你。
另外一次是因为一个特让人吃不消的女药商,短信电话跟机关枪似的不是一发一发来,是一串一串的来,外带送这送那,包括自己,一副誓死都要拿下刑墨雷的气势。医生跟药商历来就是关系暧昧的两个身份,不好惹急了的,所以刑墨雷就躲着,侧面找到那位女士的高层,想办法给她拒绝了,对方说要见面谈,约在宝丽金的一个包厢,刑墨雷无奈只好去了。没想事儿正在办呢,让佟西言风闻了,这下不得了,坐在客厅一个电话甩到宝丽金说限你一刻钟,不回来的话以后都别回来了!
从宝丽金到龙泽园开到七十码连连闯红灯都得跑一刻多钟,刑墨雷竟然奇迹般的掐分掐秒赶到了。
佟西言见人就说警告过你多少遍离这些药商远一点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还想再来进去一次是怎么着?
刑墨雷说你听我解释,我就是想把事儿解决了,没别的意思。
佟西言一下子怒发冲冠,说很好很好,你倒是一个都不落下,你解决的药商还嫌不够多啊?!
刑墨雷双手擦了一把脸,上下看家里没别人,小孩儿也都不在,于是单膝落地色情的摸着佟西言的大腿张嘴就是哭诉,夫人我冤呐,哪儿是我想解决了他们,是他们想解决了我,没你的电话,我非得给他们生吞活剥喽。
他们兄妹站在几米远的楼梯转角偷看,见这一幕目目相觑,老天,这是刑墨雷,讲出去谁信啊!兄妹俩给刺激的摇摇晃晃怎么上楼的都不知道。
其实说到底这也不算吵架,反正在刑少驹看来这不算吵架,刑墨雷没生气,他的父亲大人生气起来不是这样和风细雨的,那是直接就要喷火烧桌子的。佟早早从来没见刑墨雷烧桌子过,至多也就是拍拍,还不敢对着佟西言。
其实说到底这也不算吵架,反正在刑少驹看来这不算吵架,刑墨雷没生气,他的父亲大人生气起来不是这样和风细雨的,那是直接就要喷火烧桌子的。佟早早从来没见刑墨雷烧桌子过,至多也就是拍拍,还不敢对着佟西言。
这一次居然闹到不能睡一张床了,佟早早大胆猜测:“为什么呀?您偷人让他逮着啦?”
刑墨雷直起腰威严的扫了过去,佟早早陪笑:“您别生气呀,我这不是猜猜嘛,不如您告诉我是为什么事儿,我去替您美言几句。”
刑墨雷没好气的起身说:“小孩子家家的,少管大人的事。”
佟早早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重新审视茶几上属于自己的那束白玫瑰,心想到底是谁呢……
新的一周开始了。
梁悦一早就起床了,漱洗完毕,边戴手表边撩起窗帘看天色。东方发白,零星只飘了几朵云彩,应该会是个晴天。
从衣柜里取出保姆昨天就准备好的正装穿上身,离开时开关门他都放轻了手脚,时间还早,床上的人还可以睡一会儿。
这个周一,64排64层螺旋CT正式投入使用,早上要举行开机仪式,到场有很多重要的官员,虽然总务科与宋文渊早就安排好一切,周五也确定了现场,但他这个做院长的,总是要早些到,也好再熟悉一遍开机剪彩的走位与现场布置。
保姆见他下楼,要去端早点,梁悦说:“不用了,我不吃。”保姆便跟到玄关处拿了风衣替他穿上。
“别去敲门,让他睡到自然醒。”他边拉领口边嘱咐她。
保姆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点头说:“知道了。”
佟宋两位副院长与总务科科长,以及心内科主任与放射科主任五位先到的医院,在放射科一楼宽敞的休息平台中央放置着今天的主角——用蓝色绸布遮挡着的CT机,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正在一旁整理彩带彩球,医院南大门敞开,礼花都已经在规定的位置放好,宋文渊前后扫了一遍现场,仔仔细细,甚至还特意看了门口的一溜彩旗是否都立得笔直。这台CT机价值千万以上,梁院长下了狠心买的,有了这台机器就标志着医院的影像辅助诊疗水平登上了新的台阶,全省就三家医院有,因此梁院长才决定办这个开机仪式,不但要办,而且还要让新闻媒体帮忙宣传,这直接影响恩慈的声誉。
他跟佟西言反复练习着领导进门后的时间与路线安排。
梁悦在车里复习了一遍那人为他写好的发言稿,下车时他已经背了下来。发言稿的用词极其顺畅,论这样的表面功夫到底姜是老得辣。
众人见了他,纷纷叫院长,梁悦一一点头,询问他的左右护法准备的情况如何,得到的答案还比较自信,他也放了些心。进了放射科里重新审视装潢后的检查室,为这台机器所准备的各种管道都已经安排妥当,原本工程师应该是在昨天到场,然后进行调试,今天就可以万无一失,幸好现在也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想到这些他就自然而然想到王副院长,他是先皇重臣又身兼太傅,他也一样下不去手办他,可思来想去,仍然是想罢他的职或者架空他的位置,虽然这样做必须要过了梁宰平这一关。
九点到十一点是个好时辰,开机剪彩在这个时段举行,梁悦亲自打电话联系的几位领导也都陆续到场,出席的几位相关领导里正式剪彩的就副市长,卫生局长,以及梁院长三人,他们在礼花的爆炸声以及院歌的背景音乐之下共同拿起剪刀剪断绸带,之后在众人的掌声中揭开CT机的幕布,礼仪小姐撤下红球与绸布后梁院长简单做了讲话,这位长相俊美的院长先生在所有人中显得夺目,看起来风度翩翩,儒雅中带着一股子霸气,年长一些的人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早逝的父亲,那是传说中的人物了,也已想不清楚他是怎样的气势恢弘。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转角站着的那位园丁,他一直看向这边,脸上带着一丝骄傲的笑意,在梁院长发言到一半的时候便走开了。
仪式圆满结束后,原本计划这些领导顺便参观一下医院,但时间已经接近饭点,宋文渊也已经联系好了位置,梁院长便取消了这一计划,一同去往豪门。陪酒的除了佟西言与宋文渊,还有几位大主任,包括刑墨雷在内。梁院长不会喝酒这是众所周知的,虽说是陪领导,但都是一个市里的熟人,也不太会真正难为他,加上他背景深身体差,喝成胃出血那大家都不好收场。
一桌子人都劝他少喝点儿少喝点儿,梁院长十分的过意不去,举着酒杯硬是陪了两杯,之后酒宴因为他的醉酒而没有再拖延时间。
佟西言送他回家,半道上他就醒了,扯着领带说回医院。
佟西言说:“走的就是去医院的路。”他知道他装醉。
梁悦说:“这次做得不错,辛苦你们了。”
“多谢院长夸奖,份内的事。”
视线在镜子里碰到,两人同时笑了。
佟西言电话响,他缓了车速接听,意外居然是胡炜。
挂了电话梁悦见他脸色不对,问是谁。佟西言倒也不隐瞒,说是胡炜请吃晚饭。没想梁悦一听这名字就皱眉头,说不行不行,不要跟他密切接触。佟西言问为什么。
梁悦说:“这个人很下品,没节操的。”
佟西言说:“与刑墨雷比呢?”
梁悦说:“质的区别!有个事儿你怕是没听说过,有一回他去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开会,身边不许带人,就只有俩药商,一个男的二十几岁,一个女的快五十了,结果他头天把那男的奸了,隔天这男药商吓跑了,他居然又把那大妈奸了!他第一任妻子是他的病人,转到一院外科工作没几年就换了科室里的小护士,升了外科主任又换了手术室护士长,你看着,他现在升副院长了,立马就会在行政找一个新的当第四任。这个人就像猪笼草一样,凡是跟他接触过的都跑不了,你知不知道是他教会刑墨雷嫖 妓的?他还……总之这个人除了业务水平就是一堆垃圾。”
佟西言震惊了半天,想起来问:“您怎么知道这些的?”
梁悦往座位上一瘫,懒洋洋说:“你以为领导开完会都拿什么消遣?都一样,没一个好人。你还别说,你那位跟他比起来,纯洁得都快赶得上天使了。”
这支预防针打得很及时,确实使佟西言犹豫了一番到底要不要去赴宴,最后还是决定去。一方面是他想更多的了解他跟刑墨雷之间的事,二来,毕竟今天的事他帮了忙,日后也说不准是否还会有更多的接触。谅他也不会在公众场合做出格的事,况且自己也不是什么弱势方,警惕些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服务生领他进了包厢,一见面胡炜就站了起来,很热情的伸手过来握:“承蒙赏脸。”
“很荣幸。”佟西言握了一下。
点餐之后胡炜说:“还以为你不会来。”
“为什么?”
“除了刑主任,很少有人会单独赴我的约。”胡炜说:“想必你也应该听说我的那些丰功伟绩。”
佟西言笑了笑,喝了口茶看窗外的夜景。
“CT机还好用吗今天?”
“哦,挺好,多谢你帮忙。”
“这么客气做什么,说起来我们也是同门。”
佟西言说:“老刑倒没跟我说起过这事儿,问他半天,才想起来说早些年他带过你几天。”
胡炜一直忍着笑,等服务生放了餐点出去了,才说:“老实讲,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真是不敢相信,佟院长这么温柔的人,居然拿得下这头出了名的大暴龙。”
佟西言没说话,吃了一口,挑眉说:“味道不错。”
胡炜说:“这家的蟹粉狮子头很正宗,刑主任也很喜欢,一会儿再打个包你带回去吧。”
佟西言说:“吃了又拿,那怎么好意思。”
胡炜低头笑,说:“不好意思的是我。”
佟西言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莫名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包厢里开了空调,空气浑浊使他头晕,他忍不住开口:“劳驾,开窗好吗?”
胡炜起身去开窗,回来继续说:“我很好奇,你用了什么办法,他疼你疼得都有点儿怕你了。”
佟西言面不改色:“降龙秘笈,恕不外传。”
胡炜凑近了些,用平缓的客套的语气说:“要是有机会,师娘你也降一降我吧。”
佟西言的喉咙哽了一下,用力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直视他,说:“你挖他墙角,他知道吗?”
刑墨雷一下午没见着家属身影,下了班回到家也是空荡荡的,打他电话关机了,改打梁悦电话,说你把人弄哪儿去了,怎么吃顿午饭就不见踪影了。
梁悦握着筷子正准备开饭,一听他这么说,他喊了一声糟糕。
蒋良跟保姆都停下来看他。
梁悦说:“打他电话没有?”
刑墨雷说:“你这不是废话,打得通我还找你做什么。”
梁悦说:“胡炜请他吃晚饭,我警告他来着,这姓胡的王八蛋!有种他试试看!”
刑墨雷挂了电话立刻给胡炜打了过去。
“你不告诉他,他不见得就一定能知道,你说呢?”胡炜站了起来,走到他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说:“师娘,就一次,要不你就依了吧。”
佟西言使不太上劲,他没想到胡炜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头晕得厉害,勉强还能开口问他:“是什么?”
胡炜轻轻笑,说:“三十五毫克吗啡。”
他揉他的脖子,双手按摩他的肩膀:“放松,我的技术不会比刑墨雷差,试一次,没准你会更喜欢。”
佟西言在心里骂我问候你先人,不能起来揍他,但他努力让自己不睡着,吗啡有致幻作用,如果自己睡着了,那更可怕。
胡炜的电话在这里时候响了,他拿起来看,笑着递到佟西言面前晃了一下,说:“看得真紧。”
佟西言没看清,晕得很厉害。
电话接通后刑墨雷还算冷静,他问:“佟西言跟你在一起?”
胡炜直认不讳:“是。”
“让他听电话。”
“现在啊,恐怕不行。”
“……别碰他,你付不起代价。”
“就一次嘛,又没什么关系,我把人好好还给你就行了。”
“我说别碰他!”
胡炜冷笑,说:“当年你为什么不跟自己这么说?我都哭着求你了。”
“少跟我这儿立牌坊!你那么多花样,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那是在什么情况下呀,顶多他也是误伤,而且这么些年为他两肋插刀,也够还这人情了吧!
刑墨雷说:“胡炜,想想清楚,二十几年了,我拿你当自己兄弟看,动了他,你我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我会让你知道!”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钟,什么也没说就挂了。
梁悦急得吃不下饭,举起电话就要报警,可一想不行,佟西言的名誉恩慈的声誉,不能都毁在这一件事上。他举棋不定,蒋良在身后说:“都是男人,佟副院长也不损失什么,只当是被狗咬了吧。”
梁悦回头说:“真咬了也没办法呀,这不是还没呢吗,你救个场只当是积德了不行啊?”
“我救了他,换你放过王副,你愿意吗?”
梁悦急坏了:“什么时候了你还讨价还价,你一定不让动的人,我不都当菩萨供着呢!”
蒋良放了筷子去换鞋,说:“打电话给咱们这个区的分局局长,抓紧时间。”
“去哪儿?”
“区派出所监控室。”
陈若的人展开了全城地毯式搜索,要不是看刑墨雷离爆炸就差一寸远了,陈若可真想敲他的头,有没有搞错,就这么个狼子野心的王八蛋,还一直留在身边这么多年,瞧瞧,遭报应了吧。
“哎哟我的西西哟,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哟,一辈子没造过孽到头来要替人还债,老天爷怎么这么不长眼哟。”他在后座边吃东西边呼天抢地,美美在一旁帮他擦口水。
“停车!”刑墨雷一声怒吼,车子猛一急刹,陈若手里的双皮奶差点飞到司机脑袋上,眼前一晃就见刑墨雷开门出去了。所有的酒店饭馆他一个一个的亲自去排查,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赶时间了!
包厢内,佟西言并未听清楚胡炜的电话讲些什么,他在注意自己。当胡炜重新靠过来亲吻自己的脖子时,他的意识仍然还有几分清醒,他试图拖延时间:“开……房间。”
胡炜冰凉的手探进了他的高龄羊毛衫:“那太浪费时间了。”
单凭意志能拮抗吗啡多久,佟西言没有做过类似的临床实验,或许疼痛可以刺激清醒,他去够桌上的叉子,肢体却不受控制的让他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头敲在墙壁上,一点儿不觉得疼。
胡炜蹲下来摸他的脸,靠近了去摘他的皮带扣,夸赞到:“越看越觉得可爱,师娘可真是个绝品啊。”
佟西言看着他在眼前晃动,有几重身影,耳边恍惚有声音,嗡嗡嗡。药物作用让他没办法感到气愤,胸口有很舒畅的感觉,而且嗜睡的感觉难以抗拒。
胡炜简直克制不住饕餮的冲动,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A货了。他这个年纪少有这样单纯的人,身上既有岁月陈酿之后的醇厚爽利,又有秉性良善的芳馥温润。四十出头的人了,看人的目光清明天真得像是十几二十的小年轻,眨眼时的睫毛扑闪,微笑时的眉眼动人,两侧唇角甚至有那么一丝妩媚。胡炜知道这是刑墨雷的熏陶,这叫他更加兴奋,撩高他的毛衣,腹部瓷白光滑的温暖触感让他的手都激动的哆嗦。他相信刑墨雷能够调教出极品来,在这方面他们很相似,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梁悦站在监控室的两百多台电脑前面看录像回放,从恩慈的南大门开始一路随着电子眼的分布逐个屏幕追踪佟西言的车,最后在两个距离三百米左右的十字路之间跟丢了,那是个空档区。
蒋良站在分局局长旁边,稍一思索便说:“在秦淮明月。”
梁悦拉了他就跑,一边给刑墨雷打电话。
刑墨雷接起电话的同时,陈老板的电话也响了,两个人一起听,然后异口同声对司机说:“掉头,秦淮明月!”
陈若先一步想到安抚刑墨雷:“人找到了就行,你可千万别冲动,不值当的。”
刑墨雷坐在副驾驶座,身体绷得像尊铜像。
电话又响,陌生的号码,刑墨雷摁了接听,拿到耳边,那头是市一的放射科主任:“他们在309包厢,刑主任你要赶紧啊,胡院长可从来不计较吃饭用什么盘子。”
车子已经快得要赶上飞机了。
刑墨雷的大脑没有空档去想为什么这个时间这个人会给他打电话,好像他知道胡炜暗算佟西言,知道他们会找人。
几辆车子在“秦淮明月”门口急刹车,下来一群人气质都跟黑社会似的,为首那个高大的男人杀气腾腾就往里闯,吓得门童跟保安一下子不知做何反应。
陈若看刑墨雷这架势,赶紧对手下吩咐:“去看着他,别出大事!”
刑墨雷顺手抄了柜台上一个方型水晶大烟缸,放弃了电梯直奔上楼,一路跑到309门口,突然转身对跟着的一干人吼:“都他妈滚开!”
而后猛地抬脚踹门。
眼前的一幕足以使他动杀念。椅子倒在一边压住了风衣,佟西言靠墙半坐,胡炜跨坐在他大腿上,身体压着身体。这个姿势已经完全能够说明正在发生什么。
刑墨雷两步上前揪起胡炜的领子,烟灰缸冲他的额头一下就招呼上去了。
胡炜的身体沉重得像是没有意识,本来似乎还有些清醒的喘息因为这一下砸,马上就没了动静。
刑墨雷没注意那么多,扬起手臂就要上第二下,被身后陈若的人即时控制住了:“您看佟院长!”
佟西言头歪在一边,裤头松散,露着一截白皙的腹部还有微凹的肚脐,毛衣架在肋骨处,半握着的右手全是血。
见到血光刑墨雷的瞳孔瞬间放大,撒手放开了胡炜,慢慢走过去跪下来小心翼翼搂着人上下摸索察看,恐惧使他颤抖,面如土灰。
陈若很快也赶到了门口,一看这场景,叫了一声靠。
他倒不是因为佟西言,而是一边晕厥的胡炜,他的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血都染透了刀口附近的一圈衣物。
赶紧蹲下来探鼻息,幸好还有气,他死了是罪有因得,可事儿要是抖出去了,老刑家一家四口都没法做人了,这还不上报纸头条啊!标题都可以想像得到:医界名流为情杀人,同性三角虐恋为那般!
他为自己的想像抖了一记,赶紧叫刑墨雷:“喂!”
刑墨雷恍若未闻,他仔细的一遍一遍检查佟西言的身体,确定了完好无损,才用力把人搂抱在怀里。
陈若直了眼睛,他看到刑墨雷脸上有泪。
蒋良没让梁悦开车,急得梁悦一路催促,到了店门口车一停稳他就冲了出去,抓住门童问:“在哪儿?!”
没头没脑的问题,门童却流着冷汗回答了:“3、309!”
梁悦甩开人就往里跑。
蒋良摇了摇头,把钥匙交给保安,付了小费之后才进门。大厅的装潢很有风格,犹如旧时秦淮一带的水乡酒楼,连所有的照明工具都做成了灯笼模样。
他欣赏完天花板,正欲找楼梯,见电梯处出来一个人,低着头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一架相机,嘴边噙着怪异的笑。这好像是市一的放射科主任薛永明么。
蒋良上前打招呼:“薛主任,这么巧啊,来吃饭呐?”
薛永明抬头见来人,顿时变了脸色。
蒋良上前打招呼:“薛主任,这么巧啊,来吃饭呐?”
薛永明抬头见来人,顿时变了脸色。
蒋良凑了上去:“相机真漂亮啊,是索尼的吧?你在看什么照片呢?”
薛永明躲开了,警惕的看着他:“你是谁?”
蒋良温和笑,顶了一下眼镜脚说:“我没有恶意,只借你的相机看一眼。”
他涨红了脸,握紧相机,说:“我……”
蒋良向他坚定的摊开了手。
一瞬间薛永明想哭,事实上他确实哽咽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蒋良的口吻充满了怜惜:“我都知道所以我不会妨碍你,可是冤有头债有主,相信你也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
薛永明有些懵了,对面这个男人素未平生,但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好像认识他很久一样,而且他说的话,显然他知道一切。
梁悦跑上楼,穿过陈若设置的人墙,见到包厢里的一切,一时间也愣住了。反应过来以后一个箭步冲到胡炜面前探鼻息。
“没死。”陈若说:“不过快了。”
梁悦说:“让你的人把他弄到车上去,送恩慈,别让其他人看出来。”
大伙儿七手八脚开工干活,陈若让两个人架着胡炜走,风衣让他反着穿以掩盖腹部的刀,又安排两个人整理现场擦干净血迹。
梁悦在那两人边上蹲了下来看,刑墨雷的状态让他太过惊讶,简直想伸手去摸摸那眼泪是不是真的。
梁宰平常说,刑墨雷爱上个人不容易。从前他根本不相信刑墨雷会真心爱人,现在终于懂得这话的含义。
“像是吃了药,回恩慈吧。”他轻声提醒他。
刑墨雷气息不稳,帮怀里的人把衣服拉平整,而后抱了起来,像是抱着一个极易破碎的肥皂泡。
手术室的大门梁悦直闯而入,值班人员闻声出来,被他喝了回去:“没你们的事!”
陈若的人把蒙着脸的胡炜送进无菌室,梁院长亲自上麻醉,跟陈若说:“让刑墨雷来上手术。”
“开什么国际玩笑。”陈若觉得滑稽:“让他进来再捅一刀吧?”
梁悦掏手机,用一边肩膀夹着打电话给蒋良,一接通那头就说:“我在换衣服了。”
“让刑墨雷也进来。”
“……别太难为他了。”
梁悦没多废话,扔了手机开始插管。
刑墨雷在隔壁手术间,蒋良踢门进去,就只见他坐在床边握着佟西言的手抵在自己额头,姿态像是老了二十岁。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佟西言脸色红润,身体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看起来应该只是被下了些镇静药。
他过去拍他的肩膀:“缓缓气,人没事就好。”
刑墨雷哑着声说了声谢谢。
蒋良实在说不出来让他上手术,转个身出去,给孙副院长打了电话。
刑墨雷完全不关心其他,他受了很重的打击,握着佟西言的手有些力不从心。没找到他之前他想了很多事,到最后甚至想过,怎么样都可以,只要胡炜别伤害他。
俯身亲吻他光洁额头,看着他有些细纹却依然白皙的脸,二十年前那个笑的单纯一声声叫他老师的小年轻自然而然浮上眼前。这么多年了,只有这个傻瓜,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一心一意跟在自己身边。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同时期的同事们都已垂垂老矣,有多少心酸此时此刻只有刑墨雷自己知道,千帆过尽,到头来,他仅有一个佟西言。
就像亚当给夏娃的墓志铭:她在哪里,哪里就是天堂。
失去他的恐惧感,身体比意识更快会有反应,他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流泪。
他握紧了他的手,放在嘴边亲吻。
佟西言睡得很香,他做了个很解气的梦,梦见那老家伙让他揍得满地找牙。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镜头又闪走了,换到他们在阳台那次亲热,明明好好的摇着蒲扇听着越剧乘凉,他却动了色心,跟着房里的音响唱,小娘子啊,自从那日将你会,我神魂颠倒把相思害,今夜你夫不能归 ,天赐良机莫相推。
他笑得差点从躺椅上跌下来,欲踢他,却被抓住了脚髁……
他呻吟出声:“嗯……”
刑墨雷总算从自责中惊醒过来,欣喜的叫他:“西西?”
佟西言弓起了身,又慢慢卷缩起来,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欢愉:“嗯……墨雷……”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下,刑墨雷能够听得出来这语调里的意味。但他没从惊惧中反应彻底,应了一声以后发现佟西言根本没有醒,也叫不醒,他第一念头就是药物的致幻作用,是什么药能让人愉悦,异丙酚,还是吗啡?他想去叫梁悦这个精神药品的行家,但又不放心佟西言一个人,怕意识不清会他从床上掉下来。
干脆抱过去问吧。他想着,弯腰抱人。
佟西言循着熟悉的感觉,抓住了他胸前的衣服,闭着眼睛却在笑,探头去吻他。
孙副在电话里听梁宰平简单说了事态,放了电话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了。消息不能走漏,他这个耳聋眼花的老太傅仍然是梁宰平最信任的人。
进门还在带口罩,见手术间里只有父子俩,便问:“人呢?”
梁悦指了指隔壁。
他转了个身出去踢隔壁的门,正好撞见限制级的一幕——佟西言表情迷离的亲吻着刑墨雷。老爷子哎哟喂一声闭紧了眼睛,连忙背过身去站着。
刑墨雷也没想到这时候他会闯进来,避开佟西言的性 骚扰,镇定自若问:“你怎么也来了?”
孙副没好气说:“我不来,你去把胡炜弄回来啊?”
刑墨雷本就不是伤春悲秋的人,这一会儿的功夫陪着家属已经把仅有那点儿男儿柔情用完了,一听这名字,牙根咬得嘎吱响。无奈怀里的人却丝毫不觉他的怒火,没有再袭击他,却脸色潮红不断急促喘息,梦呓般断断续续叫他的名字,让他走不开。
梁悦跟过来看,踢开门就见孙副跟面壁似的站着,没等问什么,老爷子挺着腰杆板着脸出去。
他莫名其妙看了看他的背影,走过去问刑墨雷:“怎么样?”
佟西言仍然在嗜睡中,却粘着刑墨雷,身体磨蹭着他。
梁悦头一次见他一本正经的丞相大人有这样妩媚的神态,新奇的想看仔细,却被刑墨雷挡住了。梁悦权衡了一番,想想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再招惹他,便乖乖把伸长的脖子缩了回来。
刑墨雷问:“你看像是什么?”
梁悦说:“我警告过他,他应该会有防备,误服的可能性大一点儿,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氯胺酮,像是吗啡。”
刑墨雷问:“纳洛酮放哪儿了?”
梁悦不怕死的调侃:“拮抗了你真舍得啊?”
刑墨雷刷的扭头瞪他。
梁悦连忙说:“当我没说,我拿药去!”
刀扎得并不那么深,虽然出血较多,但实际进腹之后并没有发现严重的脏器损伤,这一刀精准的扎中了腹壁静脉,却只是把小肠挑破了一个小口子。
手术结束之后几个人坐在一边谈论如何处理这件事,胡炜还没有醒,梁悦表示他很无奈,胡炜醒不醒不在于他的麻醉,看起来也不在于这个刀伤,更大的原因恐怕是因为额头的敲击伤。肇事者用了多大的力,看他当时的状态就知道。应该庆幸当时柜台上没有放着一把刀,否则刑墨雷会结果了胡炜的命的。
孙副主张去做个头颅CT,梁宰平同意了,让陈若的人充当家属,把胡炜拉到了CT室,孙副跟去看。梁宰平到底不能明目张胆穿着白大褂出去吓唬人,便留在手术室,去隔壁看佟西言的状态。
刑墨雷仍然陪在一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走开一步,也压根不去在乎胡炜的生死。
梁宰平进来问:“醒了吗?”
刑墨雷摇摇头,站十几个小时手术都不见的疲倦表情此刻布满了他的脸。
梁宰平善意的说:“要不要出去抽一根?我看着。”
这话让刑墨雷想起从前佟西言跟他上手术,不单常常充当小护士的挡箭牌,一般手术到九点来钟他便会说,您去休息一会儿吧,我来就好。他一天要抽多少根烟,分别在什么时间,他早就留心记住了,多么贴心的小徒儿。
想到此他更心痛,摇头说:“不用,等他醒。”是他拖累了他,让他处在那种危险的境地。
梁悦捧着两杯热茶进来,递了一杯给他,自己的这杯喝了一口转交给梁宰平,说:“CT显示没大事,就是头皮血肿,我让孙副先回去了。”
梁宰平嗯了一声,说:“刚刚在秦淮明月,你们上楼之后我遇到薛永明了,他应该知道今天晚上的事,还留了些照片,按时间顺序包括胡炜跟西言一前一后进门,到后来你们的出现,其中一张是胡炜压着西言的。”
“他想做什么?”梁悦不明白。
刑墨雷说:“他跟胡炜有私怨,刚入院的时候让胡炜占过便宜。”
梁宰平说:“我也是听说了,见到他也在,才起了疑心,你看,胡炜这一刀像是谁做的?”
刑墨雷看他:“你怀疑……”
“你们俩不用怀疑这怀疑那了。”梁悦一脸无奈,说:“肯定是你徒弟捅的,那把是我办公室的水果刀,估计是他拿了防身的。”
刑墨雷这一晚难得露了回笑脸,用力亲了一下佟西言的手背,说:“干得不错!”
梁悦嘀咕:“解剖学得真好,什么也没捅着,又把这姓胡的折腾半死。”
梁宰平笑着摸他的头。
一直到后半夜佟西言才慢慢醒过来,起初仍然不是特别清醒,大概以为是自家卧室,迷迷蒙蒙的睁着眼睛,扭头一看到刑墨雷便伸手过去搂住。
可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不是抱着他的这副胸膛有异, 而是伴随着落到他太阳穴的吻一起的还有一种声音,很耳熟,是监护仪在空旷的手术室发出的声音。
他对上刑墨雷隐隐担忧的目光,好半天,第一个问题是:“胡炜呢?”
刑墨雷说:“死了!”
“不可能。”佟西言挣扎着坐起来:“怎么会,扎那么浅!”
“我又补了一刀。”
佟西言睁大眼睛看他,因为药效的关系,这一瞬间表情犹如痴呆,刑墨雷又爱又心痛,一把抱进怀里揉捏:“他倒是该死,可惜了命大。”
慢慢反应过来之后佟西言才问:“几时找到我的?”
“为什么不问是怎么找到你的?”
“……总会找到的。”佟西言说:“我知道您会来。”
拥抱更紧 窒,刑墨雷的大手用力摩挲他的背,努力用轻松的口气说:“那怎么还带了刀?”
佟西言没说话,抬起手臂攀住了他的肩膀,药物的残余作用使他仍有些困倦,却无比心安。
梁宰平坐在休息室看书,梁悦枕着他的大腿睡觉,毛毯裹得像条虫子,扭来扭去,快掉下去了,家长才拽着毯子又把他拖回来。
在第若干次拖拽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两点,见他睡得不安稳,家长正犹豫要不要叫醒或者直接抱他到院长值班室去睡,佟西言进来了,叫了声院长。
梁宰平示意他别出声,小心翼翼扶着梁悦的小脑袋从大腿上转移到沙发上,两个人出门说话。
“没事了吧?”他问佟西言。
佟西言点了个头,看起来虽然不太灵活,却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梁宰平笑说:“你再不醒,你师父真要把胡炜的小命结果了,顺带着小悦的。”
“为什么?”
“谁叫他乱给你上拮抗药。”
刑墨雷站在窗边给陈若打电话报平安,搁了电话就听见这两句,咬着烟皱眉头说:“我有那么不讲理?”
三人一起进手术间看胡炜,他仍然昏迷着。宝丽金的小弟坐在一边打盹看着,见他们进来了,也只懒懒散散看了一眼。
梁宰平说:“这么着吧,暂时放我那儿算了,御景园也安全些。”
佟西言说:“那怎么行,给您添这么大麻烦。”
梁宰平笑说:“这样我还放心些,让他跟你们在一起,我担心他真活不到天亮。”
“老板说,带他去宝丽金。”一边儿的小弟插了进来。老板要睡美容觉所以早早回去了,走前特意嘱咐过,等佟医生醒了就把这倒霉鬼拉宝丽金去。
刑墨雷对梁宰平说:“就放宝丽金吧,省得弄脏了你家。”
梁宰平一副全不信任的模样,说:“那你可要保证他的安全。”
刑墨雷不耐烦的挥手:“就你操心得多!”
陈若的人自然是做惯了这种事的,把胡炜弄到宝丽金,安排了人轮班看守,生人勿近,有点儿动静了立马就报告。
佟西言仍有些不放心,却被刑墨雷拉回了房间,坐在床上看他咬着烟进进出出浴室拿衣服放洗澡水,弄好了,才坐在靠窗的椅子里催促:“去洗澡。”
佟西言看了他一会儿,问:“不一起?”
刑墨雷狠狠吸了一口烟,说:“别给自己找罪受,快去。”
佟西言听话的点了点头,站起来把风衣脱了扔床头柜,然后脱毛衣,解皮带,脱长裤,直到最后不着寸缕,站在空调底下,可怜兮兮的打了个冷颤。
佟西言听话的点了点头,站起来把风衣脱了扔床头柜,然后脱毛衣,解皮带,脱长裤,直到最后不着寸缕,站在空调底下,可怜兮兮的打了个冷颤。
刑墨雷脑子里有根筋突突直跳,两下把最后一截抽完了,大步过去用毛毯把他整个裹了起来抱到浴室。
佟西言问:“干什么?”
刑墨雷哐一下就把门关上了,在门外说:“快点儿洗,我出去买盒烟。”
之后佟西言便听到了又一记关门声,他抱着毯子发了一会儿呆,想笑,却打个个喷嚏,连忙去开热水。
刑墨雷一出门便摸烟盒,抽了一根点上了,直往胡炜那房间去。
门口把守的一见他,连忙备战:“刑主任,老板说您不能进去。”
刑墨雷拽着人的领子拎到一边,开门进去,居然里面还安插了一个,一脸戒备的问候他:“刑主任好。”
刑墨雷走到床边看人,胡炜依然在昏睡中,额头的伤口梁悦随便给捂了块洁白的纱布,醒目的横在他溅满血污的脸上。
在秦淮明月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没有控制住自己,倘若手上不是烟缸,那么他这条小命恐怕早已没了。
到底是几十年的交往了。那会儿初见他,性子比如今的梁悦还好动顽皮些,他带给他的体验全部都是第一次,也是自己前半生荒诞的开始,他教会他,人生得意须尽欢。
那天晚上的事其实他记得很清楚,他找的男 妓很娴熟,以至于后来三个人都有点忘形,他也是被他激得没了分寸了,那时候年轻气盛,哪里经得起这种挑逗。
并没有撒谎,他真的以为那只是他的挑逗,以为他习惯了这种事。起兴了的男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冷静下来的。
事后他才察觉不对,但他没有给他机会说明白,表面上依然嬉皮笑脸,私底下却刻意的保持了距离。
他刑墨雷不会无缘无故亏欠他人,所以那之后他出了事,他尽了一切力量保全他。他调去了一院,处理不了的事只要他肯求救,他都义无反顾。直到后来看他可以独挡一面了,才慢慢放手,两个人的关系也似乎恢复到了从前。谁都知道胡炜胡院长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可他记得他卷缩在床角委屈哭泣的样子,只那一次,再没见过。
大概像他这样的人,不会理解为什么佟西言对自己来说比性命还重要吧。刑墨雷绞了把热毛巾慢慢给他擦脸,想起这么些年他的胡作非为,也曾劝他收手,但他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好像活在一只没有开封的罐头里,没有知觉,没有外界的声音,与人真心相交还隔了一层厚厚的铁皮。
时间越久他就越意识到,两个人是只能做一般的酒肉朋友了,做人的态度已经相去甚远。而且这一次事情过去,要想两个人平心静气继续做朋友,他是做不到了。他永远不会懂,但不要紧,只要他记住这次教训,记住佟西言是不能动的,那就得了。
只希望他好自为之。
刑墨雷替他擦干净脸,从一大堆盐水瓶里挑了瓶要紧的先给换上,没有停留更多的时间便离开了。

[ 本帖最后由 蓝蓝天 于 2010-2-28 19:38 编辑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TOP

还以为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梁家这两只,真快~~~
晚上看~~先爪一个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暇秽                          -----《功德经》

TOP

我对另一对
那个姓成的感兴趣了。

TOP

春兰说的是干部大叔和陈若吧

TOP

成向东和易均吧

TOP


ls说的对。
这对感觉满有意思的。

TOP

终于等到完结了,看完后感觉意犹未尽,希望还有番外。

TOP

好看~
这文有很多的CP都能发展阿~强

TOP

我发现,看到这篇父子问之后,觉得以前看过的都是各种一般。。。写的真好啊,没法形容了都~
就是这个作者比较让人纠结,我都间歇性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到她窝在哪。。。。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