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番外:十年踪迹十年心 ]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
昨夜又起了大风,刮着雨,打在人的脸上,淅淅沥沥的,有点单薄的疼痛。我又开始陷入回忆,人是不是总是这样,一旦前路变得茫然不可知或是没有了期待的东西就会渐渐开始回忆过去,或许是好的又或许是不好的,只要那一点点东西能够让人偶尔觉得曾经活过,绚丽过,便已经是满足。
我生长起来的地方是武林上声名显赫的世家,钟家。可是声名显赫往往意味着从小就要背负起比常人更重的东西,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要么成为道德外衣下的疯子,要么就变成世法约束下的奴隶,可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我所期待的。
太聪明很多时候不仅仅是资本也是负累。
可是我呢,故意的显现,故意的让大哥心生嫉恨,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获得解脱,大家族里,亲情这样的东西稀薄得可怕,是人所艳羡又往往求之不得的。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愿。
成年礼之后我正式接掌了钟家,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光辉的外衣下包裹着的丑陋不堪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钟家不过是另外一个家族的附属,或者说是另外一个组织的外衣,尽管鲜亮,但外衣就是外衣,可以脱下可以穿上,当然,也可以随时丢弃。
四魔教,这个屡屡在武林上掀起无数风雨,却又从来不曾被彻底出去的组织才是钟家存在的根本。
四魔教每一代的主事人都姓韩。
而这一代的教主叫做韩瑛,是个绝色倾城的女子。
钟家这么多年不过是韩家摆在江湖上的眼睛,是危难时能够借之一避的场所,是必要时能够牺牲的来源。
可是,人心从来都是这世上最难掌握的东西,这么多年来,曾经只是韩家分支的一脉在明里暗里的支持下早已发展成熟,早已独当一面,早已是武林上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会有谁还愿意被另一个不知名的家族紧紧控制在手里,韩家的主事者太心软了。
从知道这些的那一天我就清楚出事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但是,那有怎么样,关我什么事呢,这个江湖实在是太乏味了,能有些调剂未必不是乐趣,况且,既然弱小了,被吃下去,是太自然的事情,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自然之力也是世俗的真理!
只是,我没料到的仍是人心。
我从来不知道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女子会生成这样可爱的个性,可爱,这也是我第一次找到与这个词语相符合的女子。
韩瑛是个可爱且聪明的女子,玲珑美貌,会审时度势,又不会过分的强势,有女子的温柔也不缺少内里的强韧,足够的优秀。
这样的女子配大哥那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惜了,美好的东西总是稀有的,想要抢到自己的手上是天经地义的。我根本就从没在意过家主的位置,那样的东西比不上这个女子的笑靥如花。即使和韩家的人在一起又如何,我从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只是最后我都没想过会真的被这个女子打动,直到,不可自拔,我想,人生需要的也就是这样一种甘愿堕落的感觉了,这未必不是一种簇新的尝试,我喜欢,甚至沉迷,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只是,美好的往往短暂,越是珍惜越容易失去。
在我带着瑛儿和刚出生的磬寒在外游玩之时,钟家还是开始了它的反叛和行动,一场以月初为借口的征伐。
不需我的同意,在我抛弃家主位置的那一天起,一切都已经成了定数。
我失去了瑛儿甚至是磬寒,也许一切只是代价,明明该堕入深渊的人祈求到了阳光,于是,失去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痛苦。
直到,遇见那个孩子。
那是多少年后,又或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孩子倔强,坚强,有为达目的可以付出一切的心思,可是在另一面,又有比谁都细腻的柔软,极刚极柔。
我一向是个瑕疵必报的人,钟家既然抢走了我的,就要一样一样的还回来。
在那之前,让那个孩子照顾磬寒甚至成为他的身他的影,也算是把磬寒留在虎狼之家的一点补偿。
若是连那样的环境都无法适应又怎么配做我的孩子。
我为新收的徒弟取了新的名字,雁栖,雁栖,愿游雁长栖于此,也许,冥冥之中早有这样的安排,或许,只是当时就落下了私心?
人生本来就是一连串的意外,我看着我的小徒弟一天天的成长,一天天的更加优秀,甚至觉得养育一个儿子也不过如此了,那个孩子变得冷硬无情,变得狠厉决绝,变得手段雷霆,却始终没有改变内里的地方,那个孩子以为我毫不知晓,殊不知在我看来只是更加可爱罢了,有时候我甚至愿意为他倾注更多的关心。
这样的感觉让我感到惶恐,我迫不及待的把他派到了磬寒的身边,想要用距离隔开一切。我忘记了只有心改变了,人才会动摇。
我也忘记了,长期的守候和不顾一切的倾注会奠定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于我是这样,于雁栖也是如此。
他看着磬寒的眼神不知不觉的有了变化,甚至在遇到更加严苛的对待的时候也有了期许。
我,不喜欢。
我不知道,从有了那样的心思,一切已经变的不同。
[ 番外:断肠人去自经年 ]
一切需要一个结束,沉就是在这个时候悄然上位的。人需要以冷静来面对或逃避一件事情时,往往会放任一些未知。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和心思,在某些方面比雁栖更多了些澄澈,会更好控制。
沉虽然也有些心思,但他却要简单的多,更狠也更单纯,如若不超过我的限度,都是可以接受的,就像当初在回江南的路上捡到饿昏过去的雁栖一样,沉也是我捡到的孩子,只是那个地方叫做南楼,是整个江南最大的倌馆。
后来,沉成了我的枕边人,当然也仅仅只是个枕边人,在我看来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两个人都觉得快乐,那么也就没有什么不好的了,我一向认为,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雁栖是为了达成他的心愿,而沉不过是想要脱离那个地方,这样的回报很合理。
至于师傅这样的名称,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我不在意,自然没有人敢再开口。
给雁栖的训练是相当合宜的,大概在许多卫道士眼里,这也是残酷的代名词,但江湖本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浓厚的狼性文化。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想被吞没,就要比别人更狠。
栖儿在这一点上出色得超乎我的想象,他实在是个天资优越的孩子,比起磬寒也不遑多让,他陪在磬寒身边的日子慢慢变得越来越长,他的武功使他足以轻易地穿梭于钟家的别庄,我以为,一切都很完美,只需要等一个契机,等着一个机会让钟家彻底的覆灭。
凌月楼的完美运作让机会变得越来越近,栖儿确实功不可没,只是,竟然渐渐不再安分。
或许是常年的影子生活让他不再满足,又或许是一些我都不愿意去理解的原因,他真正出现在了磬寒的面前,以一种可以让他知晓的方式。
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荡漾着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在沉出手时,没有阻止。
对沉的心思,其实我知道的很清楚,不过嫉妒心作祟罢了,毕竟太优秀太干净的人总是容易让人自惭形秽的。
只是没有想到,沉用的居然是‘了生’。江湖三大奇毒之一,即使是作为神医的栖儿恐怕也找不到根解的方法。
当然,栖儿不会死,只是为了控制了生,再也不能动用自己的内力,而且,因为毒性的侵蚀会导致意志的薄弱,那个时侯,沉运用了苗疆的离魂之术。
为此,我大发雷霆。沉以为我不过是因为他对栖儿的伤害,事实上,只是因为那个孩子的一句话一个回眸。
那个孩子醒来的时候看着沉的眼神让我嫉妒,嫉妒得想要毁灭一切,这样的心思是从未有过的。
也许,这才是他曾经看着磬寒的目光,可是,当他这样看着沉时,我仍然不可避免的想要撕裂一切。
他只是坐在床边,一脸的病容,一身的白衣,淡淡的一句话,“我已经看了你很久了。”
荒谬得让沉想要大笑,我讨厌失控,于是,冷眼旁观。
看着沉代替了他的身份,代替了他的感情,代替了他的守候,代替了磬寒的在乎,看着他换回季默声的名字为沉做尽一切,甘愿执行最难最危险的任务,日日在生死边缘徘徊,然后变得一日比一日淡漠。
直到,重新以季默声的身份回到磬寒的身边。
我知道,那才是,折磨的开始,永远的失之交臂。
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情况下,那样的两个人也能把对方渐渐放进心底,我没有来的心慌,对沉也更加的苛刻。
然而该见面的,终究避不开。在明在暗,无论是我还是磬寒,都在做着同样的事,瑛儿,的确不能白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念头已经成了我活下去的动力,更或许,从明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的理由才能让我慢慢走完无聊的人生。
我开始怀疑到底我有没有真正爱过瑛儿,然后又嗤之以鼻,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开口是爱,便就是了。
我一直知道磬寒的谋划,他从来就不是个甘心缩在一隅的孩子,在让沉配合他的同时也进行自己的计划,务必让那一天早点到来,可有的时候,我又在担忧,希望永远的止步,像是前方有什么巨大的恐惧,让我渴求着这一天永远都不要来临。
后来我才明白,人或许有一种天生抵御恐惧的本能。
真正到了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瑛儿当年居然是逃了出去,也是到了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我并不是不在乎一切世俗伦理的,只是,之前,我从没遇见过需要在乎的人。
于是,这一生就像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来就活的像个普通人。
也许,这也是愚人的感叹,可是,又怎么样呢,人生这场戏,谁不是任人愚弄的戏子,要的也就是一晌贪欢!
[ 番外:并作南楼一味凉 ]
四顾山光接水光,凭栏十里芰荷香。
又是一年春色近,塞北的风光比之江南的毓秀实在是太多不同。自成年之后,这样陪着家人出游已经是太稀少的事,尤其,不用扛着坚强的外衣在父亲面前,难得的轻松。
马车在道路上行驶,不时有新鲜迥异的面孔和混杂的方言飘进来,街上的热闹带了别样的花哨。
“大哥,你快来看。”冉儿兴奋的声音在异域听起来有格外的亲切,母亲在一旁欣慰的看着我们,一刻都不肯转移目光。也是,天底下有多少父母能忍受一隔九载的分离?这样的团聚,这样的自由,对她们对我,都是如坠梦境。
钟冉新奇的看着外面,间或为街头卖艺的壮汉叫好,我笑,娘说冉儿文静少言,我总不以为然,对于一个身在大家闺阁还是十四岁的少女,在没遇见真正的命运之前,哪里就定了性子呢。
九年不见,还记得那时临行前的小丫头,扎了双髻,粉嫩嫩的一身装束,有娘抱着,不知母亲眼里为什么湿湿的,皱着眉头拿小手擦,也许在她心中,自己的哥哥只是又要出门玩去了,连看都不怎么看我一眼。回忆化成嘴边的笑,仔细端详,当初那个丫头也有长大的一天,依稀还有当时讨人喜欢的模子,只是到底是退却了圆润,变得更为光彩照人了。那么,我离开的日子,是不是也太久了点?
“听说,钟磬寒最近也来到了这一带。”娘忽然幽幽的开口。
“啊。”淡淡应着,回头看了一眼娘眼底复杂的神色还有一丝探寻。
“你爹的家书上说,他已经知会了钟磬寒,不日就会来别庄。有他在,我们母子的安危也算有了保障。”
袖底的布料慢慢有了褶皱,是无论离家多远,都逃不开的深刻现实,始终在提醒着,他比我强,他比我强。
翌日,别庄。
家仆来报钟磬寒已在厅堂等候,彼时我正好陪同母亲在庄园赏景,空气有一丝凝滞,倏尔一声轻笑从母亲口里溢出,随口吩咐道:“引他过来这边吧,都不是外人。”
我本能的皱眉,“娘,这……”
母亲却不语,只凝神盯着不远处的湖面。
钟磬寒依言而来,远远看见那抹青影,柔和得灼人双眼,总是这样的似月带烟,行动处,人所不及,高处别惊寒。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月心水榭后就在这时荡来一叶扁舟,天水碧的色泽仿若枝头绽放最早的苏醒,碧衣女子玩味的踢着初春的湖水,转头,本是调皮的一笑被陌生的到访惊扰,钟磬寒站定,微风朗日中,眼中有薄薄的温暖。身后小舟上的倾斜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有种一抬眼的遇见,瞬间即永远。
只是那一眼,失落了一个人的芳心,却要用另一个人的心来奠基,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对冉儿早已不是初时的情怀。
原来,失落只是一瞬间的凝神,之后,便是深渊,再来,就是万劫不复。
佛言: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我的错误不过是一回首间的砰然心动。
从赛北回来,我又毅然远游学艺。依然是合家欢送,娘的眼里含了不舍,爹始终是一幅淡淡的样子,而冉儿,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目光,已不能再为第二个人停留。
前路容不得恍惚,心动了,人怎会无动于衷,多年修炼的章法,我不能眼睁睁看它抵消在世间诸般痛苦中,万劫不复。
如果当时知道,转身才是情根深种,我的逃避,不会那么仓促。
数年的腥风血雨,和日日枕戈为卧。我终于是继爹之后的武林盟主,在这个至高的地位上,我和钟磬寒有了不分伯仲的资格。我不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策公子身后,我也可以代表这个钟家,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可是我似乎忘了,时光是多么可怕的冰山,再炽热的火焰,隔在那头的人,总是望不穿的。
我回府,正是冉儿闹着不肯嫁人的时候,父亲为此大发雷霆,钟家两代盟主,显赫自然威耀八方,没得钟家的女儿正当十七芳华竟然固守闺阁,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她就是没有出嫁的意思。娘连夜叫了我回来,可是,我又有什么样的办法去解决这些,道德,伦理,感情,纠缠在一起让我神思摇曳,无法自拔。我真的羡慕起那个人,冷淡自矜,却又不在乎一切,有足够的资本去骄傲,却不在乎世俗的赋予,活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自由,甚至拥有着我想要却一辈子都不能开口去求的东西。
还是不免要去充当说客,本就是存了十足的心思自来自去,真当跨进房门听到冉儿冷淡而客气的话,心,还是冷不防戳出了一个窟窿,那是曾经以为缝补了的地方,如今,在风口上呼呼作响。
她说:“哥,没用的,我这辈子,只认他了。”不容拒绝,无从动摇的口气。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哪怕,远在荒漠的我是为这一趟回归付出了多少代价。为什么?不过是一面之缘,不过是过后三年的偶然见面,她对钟磬寒却是到了如斯地步,一切初得的骄傲在那一刻轰然瓦解,显得可悲又可笑。我才知道,无论外人多少恭维,无论爹娘眼中多么自豪,都没有她的关注来得真实安稳,可是,在我得不到的时候,我就已经永远失去了。
日日的比拼和谋算,只为有能够找到动摇钟磬寒的那一天。我一直坚信每个人都会有破绽,都会有被人攻击到无法还手的一刻,只是这份坚信,遇上了冉儿。于是再多的漏洞,透过冉儿看过去也变得坚不可摧。也许,不是那晚爹娘的争吵,钟方奇的心早就死在了那份不可撼动的坚持之下,直到第一次知道,钟磬寒与钟家的渊源,直到,一份隐忍的仇恨终于被外界打开了埠,四魔教与武林盟主的结合,谁说不可以开启另一片世界?爹的声音是一份蛊惑:“在那个世界里,一切都可以重来。”
是的,这会是我,至死方休的执着。
[ 系我一生心 ] 凌山争鼎半年之后,钟氏没落,四魔教灭,肆华楼如日中天,纵泫山庄里一片平静,这日天未亮,一袭青衣自后门策马绝尘而去,丢给身后一地的惊诧和欢呼,有抹狡黠的笑湮没在扬尘之外。
半月之后 肆华楼
“楼主,外面有一个姓韩的男子呈上拜帖。”门外侍卫传来请命的声音。
“交给日殿主处理。”
“可是…”侍卫犹疑了一会儿,“可是是日殿主让属下来禀告楼主的。”
榻上之人眼中潋滟,微抿了唇,轻吐一句:“不见。”
侍卫领命,悄然而去。
不久,门外侍卫声音又起,“楼主,他说他的名字叫韩纪日。”
“韩纪日?”男子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点笑意。“不见。”
侍卫诧异了一阵,却没有多做反应,仍是领命而去。
门外,青衣的男子长身而立,自矜含笑的眼神,淡然冷冽的姿态,渐渐的使肆华楼的大门之外不再平静。
侍卫匆匆赶到门口,看了男子一眼,掩去心中腾然升起的好奇。礼貌的应承,“公子,抱歉了,我们楼主说了,他不见你。”其实这小侍卫的心里是无比纳闷的,今天倒霉的是自己当值,不但要当楼主的传令人,还倒霉的要应付这样的事情,这位公子长的是很俊,可是硬生生在这徘徊了一早上了,他不累,自己都累得不行了,但是,这公子又不像常人,不但轻易过了日殿主那一关,连楼主都没有出言赶他,他一定要站在这里,自己也没有办法啊!
男子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会儿,望瞭望门里的景色又轻轻扬起了唇,只是一点点淡淡的笑纹,顿时融化了那种仿在天山之上的冰寒,乍然间如红莲破水,惊起一世风华。
小侍卫生生呆在原地,连那些偷偷跑出来瞧热闹的人也一下子怔住了。
“我一定要见到他。”声音清冽却带着淡淡的暖意。
“这……”小侍卫回过神来,满脸的为难。
青衣男子吸起了一口气“你们告诉他,我是……”
听到男子的话,周围一圈人瞬间僵在当场。
议事厅里,侍卫匆匆忙忙的朝主位的方向走过去,弯身行礼,只是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直,连话都说得啃啃巴巴,“楼主。”
主位上,黑衣男子轻轻抬眸,一瞬间的犀利被淹在淡淡的慵懒之中。“什么事?”
“禀楼主,外面有人声称自己是…”
“是什么?”男子一向平淡的脸上突然展现出一丝丝兴味。
“是楼主夫人。”侍卫认命的说完,擦掉一头的冷汗,楼主身边总是有那么重的无形的压力,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今天,竟然还要他来禀告这样骇人的消息。
地下一众人顿时热闹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意思不甚分明。男子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闲闲地倚上椅背。
“夫人吗?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声音响起,传来有人倒地的声音,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钟磬寒一脚刚踏入门坎,还未来得及宣泄面部少有的不耐,猝不及防的,眼前的场景让他一脸惊愕,立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这是个什么状况?原本一向宽阔的主殿浩浩荡荡地立了百来号人,此刻朝他齐齐看去,那一双双炯炯有神含带着戏谑的眼睛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黑衣男子坐在大殿的主位上,见到眼前的状况,顿时,挑高了眉眼,只是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透过敞开的大门还可以看到躺了一路的侍卫,想必这个人也是用了非常方法,不过,实在是进来的很不是时候啊!
黑衣男子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青衣男子的身边,迥然不同却气势相当,连身高都相差无意。只是,一个还带着笑意,另一个虽平淡却不难看出隐藏其下的僵硬。
“钟磬寒?”黑衣男子杨高了尾音。
青衣男子点头。
“韩纪日?”
仍然是点头。
“那么…大哥?”
青衣男子僵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些都对,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你…夫人。”武林上大名鼎鼎,如今更加如日中天的策公子如今就这样一脸滞然的愣在了原地,连周围各种各样的眼神,各种各样的笑意也顾不得了。
他看了看眼前一身黑衣,气势凌然的男子,脸上的表情渐渐由初时的呆愣渐渐转为平静,终究还是松了口。“是。”末了,连自己都无奈的勾起唇,是了,对着眼前这个人,他是怎么也学不会说不的,也再也不会说不,这一点妥协也算不上什么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望着,眼神中流动着淡淡的欣喜和难言的默契,温暖的气氛在肃杀的议事大厅里静静流淌着。
“咳咳…”站在一边当了许久壁花的季明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个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啊,要对视要含情脉脉也应该留到房间里去做嘛!
季默声终于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眼神颇有深意。
季明然连忙缩了缩脖子,转到一边月殿殿主身后,后者却还一脸正色的站在当场,成了挡风石。
季默声轻轻笑了两声,又看向钟磬寒。
钟磬寒弯起唇,向前了两步,走到他身边。
两人朝正位的方向走去,一青一黑,行走间却仿佛有风缠绕,长发相绕,温柔缱绻。
忽然,季默声回过头来,眼神轻轻飘过整个大厅,却让原本有些喧闹的议事厅一瞬间安静下来,连气氛都诡异的平静。
这时,他却轻笑起来,指了指身边的人,云淡风轻的开口,“从今天起,策公子就是我肆华楼的楼主夫人,他命即我命,如有不从。”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十死无生。”
于是,从这一天起,整个江湖都知晓了,肆华楼的楼主季默声娶了一位男子做夫人,而那位夫人呢,便是鼎鼎大名的纵泫山庄之主,武林七公子之首的钟磬寒。
听说,多少年后,季楼主和钟庄主依然恩爱有加,从不分离。
听说,肆华楼和纵泫山庄的联合创造武林上百年的平静,也成就了一出至今仍然引人津津乐道的神话。
还听说,慕名季楼主的人和青睐钟庄主的人曾经打得不分轩轾,后来呢,却又莫名的合成一团,每年季楼主和钟庄主现身江湖的时候,她们必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还还听说,季楼主和钟庄主在许多许多年后隐居山林,傲啸江湖,却也是这世上最最难得的神仙眷侣!
之后的之后
其实,最初是怎样一瞬间的心动,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一开始只是一点点的熟悉,一点点的怜惜,伴着或许不多不少的好奇,觉得这个人开始不一样了,他的 防备机制总是不能很好的启动,甚至是强迫了心思去调查这个人的经历,到头来无所获也不会觉得失望,总是觉得这个人该是在自己身旁的。
后来是怎样的一回事,记得是找到了当年伴在娘身边的丫头,居然是逃过了一劫,没有被那一场大火毁了身子,只是脸面已经不再如昔日的娇美了,如果不是看见 他的时候情绪太过的激动,恐怕他也不会起了疑心,谁知道一经调查居然得到了那么惊人的事实,原来那一场大火之后,娘居然是逃了出去的,而且是有了身子的, 之前瞒着不过是为了给爹一个惊喜,只是后来还是失散了,那个孩子却是平安生下来了的,取名叫做纪笙,大概有些庆祝着生辰,感谢上天的意思,和他当年的名字 纪日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知道这些的时候,除了好一会儿的错愕惊喜,他竟是瞬间想到了季默声,原来一直奇怪韩家的‘魁’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脸上,那时居然隐隐有了答案,只是连自己 都不太敢相信,所以,不动声色,为的也是暗暗的观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心思不一样了,他开始注意那个人不经意间细小的习惯,脸上微末的表情,情绪上一点 点的波动,他吩咐庄里旁的人称他夫人,没有分毫贬低蔑视的意思,不过是为了贪看他听到这称呼时脸上难得的窘迫,谁知道,后来也会得到同样的招待呢,所以 说,这个世界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小心的举措,一点点的观察,也尽量的什么都不表现出来,现在想来当初的心思真真是如不谙世事的少年,全力隐藏自己,生怕对方看出了一星半点的,想起来是很有些好笑的,其实,那个人也是什么都知道的吧,否则,也不会在听到他那晚的话后,姿态那么平静了。
他从没放弃过对他的调查,一开始是为了搪塞自己奇怪的心理,后来呢,只是想要多了解一下他过去的生活,那一天,突然有了些点滴的信息,他知道了,原来眼 前这个人曾经为了雁栖做过那么多的事情,而他知道的或许也只是皮毛。瞬间便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才会有武林大会前夕的那个夜晚,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在意的 是雁栖,到了那个时侯才清清楚楚的明白,原来不是,原来不是!
连那瓶烬都是早就酿好的,那么,自己是不是早就有了心思!其实,不是不知道的,季默声吗?要说是完全对他无动于衷绝无可能。他一手安排了扬家那日的好 戏,若是他全无察觉,那一批增援的人也不会来得那样快了,他不说,自己也不曾开口,赌的未尝不是心知肚明,两相知晓之后的默契。
果然,那个人是明白的,也是压抑的,或许还有挣扎,只是不像自己那样不愿意去面对。其实,自己曾经担心了那么多,也错过了那么多,想想,一直想要的其实只有一样,如今,能够捧在手里,揣在心里,已经是上天最大的赋予了!
所以,娘,可以安心了,你的仇报了,你所关心的人也生活得很好,很好,你最爱的人已经放下一切,重归宁静。当年那个趴在你膝上,摔倒了还会哭的小子也已经有了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不管怎么样,我们许了对方一世,这一世里自然会好好地照顾对方,直到,手也抬不动,脚也走不了,然后才会一起闭上眼睛,娘,你一定会开心的吧。
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那一身的冰寒渐渐暖了下来,虽然是孤高的气质,眼神里荡漾的分明是醉人的柔情,季默声进屋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一瞬间心里生出 无法形容的暖意,涩涩的,温温的,有点心疼有点庆幸,掩在笑意里,落在轻叹里,最终化成简单的动作,慢慢的上前,自然而然的相拥,就像这个世上最寻常的情 人。
从来没有开口说过爱你,只是因为很多时候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爱,如果生死相依,不愿分离,时时刻刻的挂念,分分秒秒的怜惜,每一次相处时都会温暖抒怀, 每一次分离时都会想念眷顾,看见对方注视着别人会难受,感受到对方在意着自己会欣喜,不断的期待,不断的悲喜,心绪总是不由自主的随着对方而波动,直到对 方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即使违背世俗,违背伦理,负情于天下也不愿和对方分离,如果这样是爱,那么,他们就是爱对方的吧!
爱么?问过自己,于是,是爱的吧,从来没有这样爱一个人,很爱很爱。
“爱你。”他微笑着轻轻的叹息。
感觉到相拥的人瞬间的僵硬,他被慢慢的回抱,越来越紧,仿佛要溶到骨头里,颈间一点点冷的湿意让心更加的暖,暖掉一切孤寒的天高云淡。
“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声音闷闷的,似乎还有一点埋怨。
“是吗?”好笑的反问。
“恩。”依旧埋着头的人耳根的地方,竟然有一点点的红。
这可是从未见过的啊,黑衣的不由倾首吻上。“那以后常说吧。”
“不。”
“诶?”有些淡淡的错愕。
“我怕听得太习惯了,不会珍惜。”手臂渐渐的收紧。
听到的人不由长吸了一口气,满脸的柔色。“磬寒,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怎么了吗?”语调里一瞬间有些紧张。
于是,吻渐渐蔓延。“我怕忍不住啊!”忍不住让心里的东西溢出喉间,忍不住左肋之下涨的满满的,忍不住一刻都不想分离,忍不住…想要这个人的全部。
“你……”有些埋怨,有些包容,有些情不自禁。
“我们好像很久没在一起了。”轻笑着凑上,让吻一点点的蔓延开来,气息变得灼热。
“想要?”另一个趁着空当似乎恢复了一点儿气势,挑高了语音。
黑衣的笑了起来,眯着眼,眉眼间淡淡的氤氲,一点点的勾挑。黑衣因为刚才的磨蹭被拉开了一些,有些松散的微敞着,露出常年不见人的白皙,骨质分明,烛光之下,分外的诱人,一只手搭在那人的腰间,一只手轻揣着前襟,嘴边勾着笑。
另一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抬首,狠准快地吻上微微开阖的唇,半晌才艰难的分开,伴随着重重的喘息那人低叱。“你是故意的!”
黑衣的稍稍偏了头,眼神难得的挑衅。
两人纠缠的动作渐渐变大,战地也由窗边变成了床边,待衣服料理的差不多了,两人的忍耐也差不多了,本来躺在下方的那一个却忽然喊了停。
“等等……”
“怎么了?”
“好像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好像现在你才是我的夫人吧!”
“恩。”尴尬的应了一声。
“应该让为夫的疼你吧?”
还在错愕时,另一个已经翻身而上,居高临下。
“这……”面对突然的窘境,似乎有些无从应对。
“怎么,不喜欢?”
“是…不…也不是…”
笑意盎然,“到底是不是?”
另一个满脸的不自在,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妥协,侧了头,逃了些目光,“算了,随你吧!”耳间更是红了。
“恩。”得逞的终于满带笑意,俯身而下,眼中是抹不开的柔情。
于是,这一夜别样的漫长,伴着喘息低吟,伴着爱语呢喃,伴着此后日日夜夜也说不尽的幸福。
也许来这世上一遭,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跟身边的这个人说,有你,爱你,伴你,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