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新话题

[黑帮] 病态心理(3P) BY Seth/holth (点击:305次)

病态心理(3P) BY Seth/holth

←点击可下载保存txt~扣除钞票1

引用:
                 

                                欢迎来到☆地狱十九层☆=\(^o^)/


由于还木有注册到地狱,所以只能阅读部份内容哟,请注册或者登录,谢谢^-^


地狱小说文库立志推好文~不文荒~欢迎爱看BL的你加入哦>_<~



+部分预览+


病态心理
作者:Seth
文案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
人的一生中必定要和很多人接触,也许是和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许是你的亲戚朋友,也许是你自己......
你不承认吗?可是,你已经病了!
这是一个病态的世界!
关于一个恋童癖精神科医生,一个黑帮老大和一个杀手之间的狗血故事
【正文已完结,番外ING】
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都市情缘
主角:简行
配角:左岩关礼晏

第一章
1.1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
人的一生中必定要和很多人接触,也许是和你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也许是你的亲戚朋友,也许是你自己……
你不承认吗?可是,你已经病了!
简行独自走在萧瑟的街道上,早春的天气还透露着丝丝的寒意,他穿着黑色的大衣,灰色的毛衣领从驼色的围巾上面露出一个小角。
他的眼神淡漠,在金丝眼镜轻薄的镜片后面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是城郊的小道,夜幕降临之后行人才稍稍多了起来,偶尔会有人和他擦肩而过,有的是匆匆返家,更多的,是像简行一样,要去找点乐子。
简行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肮脏的小巷,在一个用霓虹灯编制的门牌下面停了下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暧昧不明的光晕轻柔地抚摩着少年们青涩的四肢,这些发育没有完全的骨肉以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纤细的腰身随着节奏疯狂地摆动。台下不断有饥渴地手掌递上红色的大钞,以换取细腻而诱人的手感。
简行在舞台的正前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点了杯Screwdriver。立即就有人向他投来暧昧不明的邀约,都被他微笑着以眼神拒绝。
这是一个好位置,仅仅身着紧身丁字裤的少年们常常会走到这边,只消微微抬头,就能够清楚地看出少年们□稚嫩的形状,不过对于简行来说,这远远不够。
少年们虽然青涩,然而距离他的期望却还有一段距离。
他想要的是更加稚嫩的,娇小的。
然后简行就发现了他。
一个漂亮的小天使!
简行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这种场所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极品。那是一个不过11、2岁的小男孩,他的身体一如他理想的那般娇小,巴掌大的脸蛋被滚圆的大眼睛占去了三分之一,那闪着星光的大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将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充满好奇地东张西望着。简行甚至光凭想象就能够知道他的肌肤是多么的稚嫩,他娇小的□必定连细小的软毛都没有长出。
简行并不急于出手,因为他深知狩猎的规则。而耐性,是他制胜的法宝。
他的小天使似乎有些微微的不安,那是当然的,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被一个人遗弃在这儿。
简行向他微笑,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微笑有多么的迷人。
小天使果然上钩,他困惑地望着简行。
简行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
小天使仅仅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跳下凳子,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
“你,叫我?”
“我叫你,你就过来吗?”
简行压低了嗓音在小天使的耳边调笑着问。
小天使一下子就红了脸,他不安地搅着自己的手指“我……”
简行也不说话,而是将刚才点的一杯牛奶递到小天使的面前。
“我,不喝牛奶。”
简行于是递上自己喝了一半的Screwdriver“酒,或者牛奶,你可以选。”
小天使想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杯牛奶,真是可爱的孩子。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简行不大记得了,他只记得他们聊了好一阵子,然后他先去了后门,在那儿等他的小天使,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个晚上要如何度过,也许他们可以到附近的旅店里先一起洗个澡,他的脑海中满满的都是小天使被泡沫覆盖着的娇嫩肌肤。
然而他没等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TOP

第一章
1.1
当上帝关上一扇门,他总是会为你开启一扇窗,不过,那扇窗不一定就会通往你想去的地方。
第一句是个真理,而第二句显然是简行自己加的。
然而简行喜欢的既不是第一句,也不是第二句,而是第三句——那扇窗通往哪里,走了才知道。
威尼斯也许是这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坐在“贡多拉”*上顺着大运河前行,目光所及之处,河岸两边几乎集中了14至16世纪欧洲所有类型的建筑,拜占庭、哥特、巴洛克、威尼斯……风格多样,然而无一不华美。当地的船夫还会为你演唱曲调优美的歌谣,在这里掌船的,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张口就来,那奇异的音调叫人沉醉不已。
不过,那都是对于有浪漫细胞的人而言。
而简行,显然不具备这一点。
有时候就连简行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矛盾至极的人。
他是一个热爱生活,享受生活,却不追求爱情的人。如果让意大利南方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没有爱情,生活则不可想像,对于他们来说,爱情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而简行的思想却背道而行,在简行的心目中,爱情就是爱情,生活就是生活。简而言之就是,没有了爱情,我照样能活。
然而不管怎样,简行还是欣赏了威尼斯的美,即使在欣赏的同时忽略了她的浪漫。他一直喜欢奢华而繁复的建筑,尤以巴洛克和洛可可为最,所以对于包豪斯的存在,他一直觉得难以理解,他不明白一个人在全是直线的世界里要如何生存,至少他会疯。总而言之,除了送给在“贡多拉”上拥抱和在叹息桥下接吻的情侣的无数白眼,简行的这段旅程应该还算是美好的。
应该,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词。
事实上……
“Jane,你知道这些房子是怎么盖出来的吗?他们可不是盖在土地上的哦!而是先要在水下打上木桩,很多的木桩,然后再盖上木板,最后在木板上盖上这些漂亮的建筑……”
“Jane你知道吗?据说在叹息桥下接吻的情侣能够永远在一起的哦!不可思议吧?我也不相信……”
“Jane,你看那边……”
“Jane……”
简行捂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恨不能此时就拿根针来将这人的嘴缝上。他在思考,到底为什么他一个人的旅行最后会变成这样……
此时和他坐在同一艘“贡多拉”上的男人,强尼.阿切特里安,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你瞧,连船夫都对他的聒噪翻了白眼。
简行回想起三天前,他刚刚抵达威尼斯机场的情景,他从机场服务人员那里拿了一本旅游小册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游览路线。突然强尼就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指着自己大喊。
“Jane,你是Jane对不对?”
虽然简行对于人类的记忆力向来不好,当然,貌美的男童们除外,事实上,在所有的同学之中他还能记得名字的不会超过单手手指的数量。不过对方叫他Jane,这就很好认了,会称呼他为Jane的人,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两个,这两个都是他在TAB读博士时候的同学,其中一个是Yake,还有一个,就是强尼。
简行对于强尼的印象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得了更年期综合症的男人,虽然他实际上没有更年期综合症。简行唯一一次和强尼的深入接触就是接受教授的指派去集市买校庆活动要用的材料,在那之前,他一直天真的以为只有中年妇女才会为了区区几美分和摊贩讨价还价纠缠半个多小时。简行一直是个既不主动也不会毫无理由的拒绝的男人,所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的性格强尼还总是喜欢围着自己转,不过他也从未刻意去回避过,然而自那以后,他第一次坚定了和强尼保持距离的念头。
虽然简行自己是直升的TAB硕士,但是他也知道,TAB的硕士不是那么容易申请,所以他一直想不明白,强尼那样的人是怎么能申请上的……也不知道他后来拿到博士学位了没有,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想,不过就算没有出那样的事,他也不会特别去关心就是了。
至于强尼为什么会出现在威尼斯机场……
对了,他想起来了,强尼是意大利人!
然后连简行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一人旅行,就变成了两人旅行。
“Jane……”
在强尼第不知道多少次呼唤简行的时候,简行终于忍无可忍。
“强尼,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强尼顺着简行手指的方向看去,水面上平静无波“什么也没有啊?”
“你再看看!”
强尼将大半身子都伸出了船去。
“啊,就是那个。”简行猛地拍了强尼的肩膀一下,失去平衡的强尼顿时一头栽进了水里。
简行转过身来,对着船夫无辜地耸肩,一时心情大好。
“啊欠!啊、啊欠……”
“其实你不必非要来陪我吃晚饭,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简行动作粗暴地将手中的叉子戳进盘子里的通心粉。
“啊、啊欠……没关系,反正是夏天,啊欠!啊欠……”
简行不再说话,继续嚼他的通心粉。
“对了,Jane你打算在意大利呆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趁着假期来旅行的吗?”强尼惊讶地抬高了声音。
简行皱眉“我目前失业中。”
“真的?那太好了!”
简行被强尼比刚才更加高昂的声音惊了一下,一叉子没戳准,叉到了盘子的边缘,金属和陶瓷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刚才对一个失业的人说,太好了?
简行看着强尼,大概是希望从他的脸上能够看出到底是自己的听觉错乱了,还是他的神经错乱了。
“啊,我的意思是,是这样的,如果你没有工作的话,能不能帮我个忙?”
“不能!”简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潜意识的觉得,不会是件好事。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强尼耷拉下脑袋,那模样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
简行觉得自己的嘴动了一下,是的,那绝对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他说:“说吧!”然后恨不能当时就撕烂了自己的嘴。
强尼顿时又来了精神“是这样的,我一个过世友人的孩子,他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去学校,所以需要一个好的家庭教师……”
“我可不是师范毕业”简行不等他说完就打断“或者你想让我去教他心理学?”
“Jane你就别谦虚了,我曾经听教授说过,你在高中时期的各项成绩都非常优异,那个孩子年纪不大,以你的能力我相信绝对能教,而且待遇也相当优厚。对了,我这有那个孩子的照片……”强尼说着从衣服里掏出钱包,打开在简行面前,“看看,右边那个就是麦迪,他可是个好孩子”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在照片的最右边,站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他看起来不过8、9岁,棕色的小卷毛,小鹿一样又大又亮的眼睛。
“强尼。”自从重逢以来简行第一次叫了强尼的名字。
“什么?”
“这个工作我做了!”
“太好了,那我一会就和麦迪家联系,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你就可以过去上班了。”
处于极度兴奋状态的强尼显然不可能发现到,此时简行的眼睛当中正闪烁着无比期待的诡谲光芒。
威尼斯是天堂!
*“贡多拉”是威尼斯的一大特色。据说制作严格而又讲究:长11米,宽近1米半,以栎木板为材料,用黑漆涂抹七遍始成。坐满六人,加船夫一人。(百度大嫂提供)
1.2
那又黑又软的短发,白皙而又滑腻的肌肤,水灵灵的大眼睛。
“明希,别跑呀,明希!”
明希转过头来,咧嘴笑开,突然猛地扑了过来。
明希抬起头,嘟起粉嫩的小嘴。
是要亲吗?
简行没做多少思想上的挣扎,应该说几乎毫无挣扎,就顺应了自己的邪念低头迎了上去。
啊,多么美好的触感,柔软,香甜,还如此……主动?
简行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和刚才有三分相似却成熟刚毅数百倍的脸。
“左岩!”
简行猛地推开对方,强大的后座力使他向身后深不见底的深渊跌去。
简行从床上“呼哧”一下坐了起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旅馆的房间里,空调还在忽忽的运转着,窗帘没有拉好,从窗帘的缝隙里能够看到外面清澄的河水。对了,这里是威尼斯。
原来,是梦啊……
不过,会梦到左岩,还真是不吉利!莫非要出什么事了?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不行,简行弯下腰,胃又疼了……
简行用冷水冲了一把脸,终于清醒,这时候旅馆房间的电话响了。有谁会打电话来,简行不用想也知道,他没有预定旅馆的叫醒服务,那么就只会是那个唯一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强尼了。说到电话,简行突然开始认真的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去买支手机来用了。他的手机自从丢了之后就没有再买,反正原本和他有联系的人就不多,会主动联系他的更是少之又少。不过,一个人在外旅行,总是要找电话亭还真不是那么方便。
“早上好,Jane!昨天睡的可好?”
简行揉了揉自己被严重摧残的耳朵,皮笑肉不笑地答:“托您的福,真是好的不得了。”他理所当然地忽略了清晨的那个噩梦。
“哈哈,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住的不习惯。对了,我已经和朱利斯顿家的管家打过招呼了,你今天就可以过去看看,我跟他说了你没有地方住,如果你愿意在那边工作,他答应提供免费的住所。”
“朱利斯顿家?管家?”
“对啊,你不是忘记了吧?就是昨天和你说的那个孩子的家。”
简行一拍脑袋,对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啊,那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一想到那张照片,他顿时来了精神“那我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就可以,不过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强尼的语调充满了遗憾“我早上接到老板的电话让我立即飞罗马,真是对不起啊Jane!等我回来一定请你吃饭补偿你!”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去的,你不用这么客气”简行说的是实话,事实上强尼的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喜讯,他只期盼强尼在他还在威尼斯的期间长长久久的呆在罗马不用回来。
简行记录下地址,挂了电话,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打扮好自己,他要去寻找他新的天使了。
朱利斯顿家在运河对岸的朱缇卡岛(La Guidecca),代步的工具则是威尼斯特产水上巴士。
简行按照强尼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目的地。他敲了3下门。
“谁?”
这句话是用意大利语问的,问话的应当是个青年男子,语调有些嘶哑,透露着些许的紧张。简行虽然听不懂,但大概知道对方的意思,他用英语回道。
“我叫简行,是强尼.阿切特里安让我过来的。”
简行听到里面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门上的小门开了,露出一张严肃的意大利男人的脸孔,他看了简行一眼,又瞄了一下左右,似乎是在确定门口到底有多少人。
“强尼呢?”男人问。
“他早上的飞机,去罗马了,让我一个人过来。”
“手举起来,转个圈。”男人突然说。
简行翻了个白眼“我是来应聘家教的,不是来坐牢的,先生。”转个圈,要不要跳一段舞给你看?
男人目露凶光,刚要开口却被屋里的声音打断了。
“行了,本,让他进来吧!”那是一个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
男人终于打开了门。
简行跟着男人到了客厅,那里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大概就是刚才那声音的主人了。简行猜测着他可能就是强尼所说的管家。
“简先生,请坐。”说话间老人用手杖轻敲了一下地面。
简行依言坐下,名叫本的男人端来了白葡萄酒。
“我是管家,保罗.利兹,给你开门的那位是少爷的保镖本。少爷还在睡,等他醒了我再让他来见您。”
简行点头。
“强尼昨天打了电话给我,他是个好孩子,因为和已故的加利昂先生的交情,一直都非常挂心大少爷。我很高兴您今天愿意过来,听说您是强尼在TAB时候的同学,那么您也是学心理学的吗?请问您之前的工作是?”
“精神科医生。”
“那好,那好!”保罗连连点头,从桌面上推过一张纸条“因为某些私人的原因,如果您愿意承担这份工作,请先签下这份合同。期限是一年,在此期间您可以住在这里,具体的薪水标准上面有写,如果少爷满意,还可以再提升,您先看看。”
“保罗!保罗!”就在简行正在看合同的时候,他的小天使从楼上跑了下来。
深褐色的卷发,小鹿一样的圆眼睛,娇嫩的肌肤,连声音都无比可人。他抱着一只小小的花球,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他比照片上看起来年龄还要更小一些,不过,有什么关系?
简行一激动,大笔一挥签上大名,将合同推还给保罗“我签好了。”
保罗动作迅捷地将合同书叠好塞进衣服的口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的那一瞬间简行觉得他笑的像只狐狸。
“保罗!保罗,他是谁,保罗?”
“是你麦迪哥哥的新家教。”保罗笑着将小天使抱了起来“要叫简先生,你得同他说英语。”他们用意大利语交谈着。
“简,先生。”
小天使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来。
简行心情愉悦地将小天使抱里起来“叫简行。”
“简,行?”
“对,简行”简行放慢了速度,又重复了一遍。
“简,行,简行,简行……”小天使高兴地重复着。
“麦迪真是可爱的孩子”简行笑着对保罗说“能教导他是我的荣幸。”
“不……”
“真是不好意思,威尔虽然是个可爱的孩子,不过他不是你的学生,因为,我才是麦迪!还有,快点把我弟弟放下来,恶心的黄种人,你的口水都快滴在我弟弟的脸上了!”
打断保罗的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大约17、8岁的意大利青年,也是一头深褐色的卷发,比起本那样典型的高大而又壮士的意大利男人,他仅仅能称得上是一个男孩,他的身形单薄,对了,有些像明川,不过要比明川高一些。
意大利青年看到简行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是得意,觉得对方被自己的威严震慑到了,然而他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数秒钟之后,简行用发音纯正的英文配合着认真严肃的表情对他说。
“可以说英文吗?我听不懂意大利语。”
麦迪猛捶了一下楼梯扶手。
“咳”保罗轻咳一声“让我来给您介绍,那位就是您的学生,麦迪少爷。”
“什么?”简行严重怀疑自己听力出现问题,或者说,是这位管家先生的英语不过关“他是麦迪,那这是?”他举起手上的小天使。
“我是威尔!”天使威尔歪头微笑,天使的光环光芒四射,刺得简行眼睛一阵阵地疼。
他终于再一次深切地体会到,人生是与喜好无关的,虽然你可以大胆的从窗户出去,然而事实往往会告诉你,第二句话才是正确的。
1.3
“那个……保罗,我可以看一下合同吗?”在此之前,简行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够对着一个老头笑的如此谄媚。
“当然可以!”这么爽快地回答着的保罗却将合同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抽出来递给了身后的本“一会本会将复印件送过来给你。”
简行嘴角一抽,在心里将保罗的列祖列宗问候了个遍。
“我先带您去看看您的房间吧,请跟我来。”
简行依依不舍地放下可爱的威尔,跟在保罗身后上了楼。大少爷麦迪也冷哼了一声向楼上走去,简行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浴衣,没办法,有小天使威尔在的时候,他又怎会去注意别人。绸制的浴袍随着身体的动作而拉出诱人的褶皱,麦迪穿着拖鞋,他也许实际上比简行预估的年龄还要小些,身为白种人细长的小腿上却没有令人作恶的长毛,光洁而细腻。
简行不自觉地将视线定格在麦迪的小腿肚子上自我安慰的想,好歹,也是个美貌的少年。
“就是这间了”保罗打开右手边的一间房门,这是一个靠着运河的房间,阳台的下面就是潺潺流动的河水。而少爷们的房间则都在对面,既是背对河岸的一面。“简先生还满意吧?”
简行点头。
“平时教导大少爷学习的时候,可以使用书房,也可以在大少爷的房间。书房里有很多书籍,也有钢琴和一些乐器,简先生会喜欢乐器吗?”
“不”简行摇头“我生来缺乏音乐细胞。”
“简先生谦虚了”保罗笑“我明天就得回西西里的本家,这里就只有你们五个人了,请和大少爷好好相处。”
“五个?”简行扳着手指头回想,他,麦迪,威尔,本,那还有一个是谁呢?这时候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一声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那是?”
“我妈”回答的却是大少爷麦迪,他回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完全没有一个提到与自己最为亲密之人该有的柔和。
“看我这记性,差点忘记跟您说了”保罗突然插进来“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请不要进去。”
简行没有理会他,他看着走廊尽头紧闭着的房门,低低的啐泣声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紊乱型精神分裂症?”
麦迪猛地转过头来看他。
“简先生不愧是做这行的,光听声音就能推测出来。听强尼说,您当年在学校里的成绩相当优异。”
听到保罗的话,麦迪看向简行的眼神比刚才更加深沉,然后他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评判保罗话里的真实成分有多少。
简行则不置可否。
简行在来之前什么也没有吃,于是欣然接受了保罗的邀请,一起享用了鲜榨的果汁以及蓝莓派。而这所有的食物竟然是出自那个样貌凶恶且无礼的保镖本之手,看在食物上散发出来的香甜气味的份上,简行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开动了。
用餐的只有四个人,简行,保罗,麦迪以及威尔,本在布置好餐桌之后端了一份食物向楼上走去,大概是送给麦迪的母亲。
“餐具最好换成塑料的。”简行突然说。
屋子里的所有人,除了还在切派的简行,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他。
简行在嚼完刚切好的那块派之后终于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于是解释道:““对病人的人生安全比较好。”
本呆在原地,看着保罗,保罗思索了一下道:“先送上去吧,明天我让人买一套塑料的餐具送过来。”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麦迪今年多大了?”用完早点,简行问道。
“大少爷今年刚满15岁。”
简行嘴角不自觉的一抽。他终于记起来他会回国混日子的原因了,实在是因为,外国的孩子长的实在是太快了啊……昨天还是个甜美可爱的小天使,才一年过去,就抽高成了竹竿,看看麦迪,15岁,自己快30的人,他却和自己一般高。这个世界真是太残酷了,果然还是亚洲人比较美好啊!
“那麦迪之前的学习状况是?”
“啊,这里我要解释一下”保罗习惯性地用手杖点了一下地面“大少爷从来也没有去过学校,一直是请的家教。”
“为什么不去学校呢?一般来说,即使请再好的家教学习到的东西也非常有限,如果增加和同龄人的接触,对于孩子的成长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个……”
“为了安全!”麦迪说,他将威尔抱在腿上,捏了捏威尔粉嘟嘟的小脸。他这个动作看得简行眼睛都直了。
“安全?”简行想笑“被害妄想?”
麦迪翻了个大白眼“无知的黄种人,你不会没有听说过朱利斯顿家吧?”
“确实没听过。”开玩笑,他又不是意大利人。
“也不知道五大家族?”
“那不是黑手党吗?”说到五大家族,这是简行的第一反应,好吧,他承认他是电影看多了。
“咳!”保罗重咳一声。
本警惕地靠了过来。
“这年头谁还会称自己黑手党,早都洗白了,朱利斯顿家是正经生意人。”麦迪语带冷讽。
简行无语,麦迪的话是否可以翻译为,朱利斯顿家以前就是黑手党,现在洗白了,表面上是生意人?那本质还不是黑手党……
他回头看了一眼本,难怪家里有保镖,难怪本开门的时候那么小心,难怪麦迪和威尔的房间都向岛的内侧,难怪麦迪不能去学校……
“可以请问一下前任家教离职的原因吗?”简行面部表情僵硬地问。
“因为他被沃特森家收买了意图暗杀我,被本处理了。”麦迪答得相当诚实,不过简行明显对他的诚实毫不心存感激。
“简先生您可以放心,您是强尼介绍来的,我们相信强尼少爷,所以我们也相信您。”保罗面带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个慈爱的老人。
简行已然哭笑不得,他想,连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你们又凭什么相信我?
“请问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当然可以,不过请恕我冒昧的问一下,您要打给谁?”
原来通讯权利也限制在合同里了吗?“强尼。”简行答。
保罗一招手,本就拿来了电话,保罗拨好号码递给了简行。
简行站起身来拿着电话走到了院子里,好在本没有跟出来。
“HI,Jane,这么快就想我了吗?我刚下飞机就接到你打的电话真是惊喜。”
简行深吸一口气忍耐完强尼的废话。
“麦迪15岁了!”
强尼愣了一下“是啊,他是15岁了。”
“照片上才不过7、8岁。”
“啊,我本来想说,那是他小时候的照片,可是被你打断了,15岁有什么不对吗?”
好吧,是我的错!简行想。
“你没告诉我朱利斯顿家是黑手党。”
“可是他们家在阿卡切西雷那代,也就是麦迪的爷爷那代已经洗白了,加利昂就是普通的律师,所以说,加利昂死的真是……哎……哎?Jane!Jane?”强尼看着传来嘟嘟声的手机,挠了挠头发,真是的,怎么挂了呢?
简行呆呆地看着手中被自己挂断了的电话,第一次开始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当时是不是精神紊乱了要来意大利?
第二章
2.1
随遇而安,这绝对是一种正确的人生态度。
所以无论简行遇到怎样的境地,他总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摆正心态,及时享乐。
“收起你放在我弟弟身上的淫荡目光,你这个变态!”
保罗在千叮咛万嘱咐了简行和麦迪这样那样的注意事项之后,终于回西西里去了,当然临走时没有忘记带走简行那份合同的原件。简行在当天的中午就拿到了复印件,并且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在阅读的同时,他在心里将朱利斯顿家的全体成员骂了个遍,心道你们怎么不干脆在合同上面印上大大的卖身契几个字。
好在合同上契约期限只有一年,工资待遇也确实优厚,他总算是稍稍自我安慰了一下。
唯一让简行觉得高兴的事是,保罗在临走时关照他的小天使威尔,让他和他的哥哥麦迪一起跟着简行学习。
于是逗弄可爱的威尔成了简行枯燥生活中的唯一乐趣。
“你怎么知道我是变态?”简行将视线从威尔身上拉回来,用认真的语调反问麦迪。
麦迪一时气结。
看到麦迪吃瘪的样子简行终于感到憋了一天的怨气得到了抒发。他现在所处的状态用一句不太切合实际的歇语来说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他就不信了,他整不过保罗那只老狐狸,还治不了这两个小的不成?
他走到书架前“你之前的老师都教你什么?”
“政治,经济,哲学,英语,健康教育,实用技能……”
“什么是实用技能?”
“啊,这是本负责教的,就是如何面对环境的突然变故,如何应对各种暗杀。”
简行想,好吧,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
学政治大概是为了能够准确的分析实事,经济和英语则是为了方便做生意,哲学……真是精英教育“健康教育?”
“让我们不要在外面和女人乱搞!”
简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才多大“威尔也学?”
“威尔以后要学。”
还好……
“你换过几任家教?”其实这才是简行最关心的,实际上他想问的是,他的前几任家教是不是都被处理了。
“一任”麦迪回答的时候表情有些古怪“我小的时候一直是我爸爸和爷爷在教我,后来爸爸死了,爷爷才将我们送到威尼斯,聘请了家教。”
“他教了你几年?”
“六年。”
“你很伤心吧?”简行突然问。
“为什么我要伤心?是他背叛了我们,他该死!”麦迪猛地站起来,抬高了音量,他显得有些激动,连坐在地板上玩耍的威尔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怯怯地看过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简行没有理他,径自点了点头。他大概有些明白了,之前那任家教的背叛一定伤透了这个孩子的心,所以他现在才会竖起一身的刺。
“我们的事你不要多管,你只要负责教我们知识就行了。”麦迪坐下来,恶狠狠地说“不要试图接近我们,我们不会相信任何人,爷爷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人就是我们自己。”
“你爷爷还教过你什么?”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没有做到!”简行尖锐地指出。
麦迪愣了一下,收敛起情绪,他知道简行说的没错,他刚才并没有很好的控制住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你问完了吧?现在轮到我问了!”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已经不同于刚才毛头小子的表现,他的态度沉稳,口气里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威严。
简行饶有兴致地拉了张凳子坐下来,对于他想问什么颇有兴趣。
“为什么知道我妈妈的病症?你都没有见过她不是吗?”
原来真的是个好孩子,简行笑“因为我养父也是紊乱型精神分裂症。”
麦迪微张嘴巴“养父?你的亲生父母呢?”
“据说是偷渡者,在美国生下我之后被发现遣返回国了,只有我留了下来,因为我有绿卡。”简行从未和别人说过这些事情,并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大家都选择性的回避,生怕触及了他的伤痛,不过对于他来说,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他的亲身父母是谁,又是为了什么将他抛弃,都已经无关紧要。他从未觉得自己不幸,即使是深受养母虐待的那段最黑暗的时期,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比他更加不幸的人多得去了。
“你是,因为养父才去学心理学的?那你的养父母一定对你很好了。”
简行笑了,他很少这么笑,既真诚又寂寞。
意大利人是骄傲的,甚至可以说狂妄自大的,对于麦迪来说,黄种人和黑种人同样低等,他第一次正眼看眼前的男人,他突然发现,黄种人里也有长得好看的。其实在麦迪认识的人当中还有一个长得更好看的黄种人,只是他常常会忽略了那人的种族问题,所以此时也没能想到。
这是个很困难的问题,简行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如果说养父母对他好,那大约也是在最初收养他的那段时候,那时候他根本也没有记事。养父是在他3岁左右的时候因为紊乱型精神分裂症而进的疗养院,在那之后他开始受到养母的长期性虐待,直到他7岁左右的时候被邻居发现。
7岁的孩子,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他什么也不懂,只能在法庭上,呆呆地看着那群陌生人为他辩护,看着自己的养母被送进牢狱。
后来他听自己的监护人说,他的养母被带走的时候他哭闹的很厉害。毕竟,那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了。
“那你养母后来怎么样了?”麦迪问。
“死了,其实她那时候的精神已经很不稳定,完全可以判的轻一些,但是似乎她自己坚持自己有罪,要求大家将她送入牢狱。在我16岁那年,她在监狱里自杀了,她用我寄给她的钱在监狱里买了一个残缺的铁锉子,切断了自己的大动脉。”
麦迪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干涸得快要说不出话来“那你的养父呢?”
“还活着,在疗养院里住着,”简行去看过他几次,但是他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即使告诉他,他也永远搞不清楚简行是谁“他的精神病有家族遗传史。”
“能治愈吗?我妈妈的病?”也许这才是麦迪真正想知道的。
简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能!”
麦迪想笑,但是眉头舒展不开:“别的医生都说能,为什么你说不能?”
“那你觉得能吗?”简行不答反问“那些说能治愈的医生,把你母亲治好了吗?”
麦迪不说话了,他憋了一口气,语调尖锐地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去学心理学?既然知道根本无法治愈。”
简行抬头,将视线投到不知道焦点的远方“大概是为了,能够更加的了解他们的世界吧!”
2.2
“好了,这些!”简行将他从书柜里翻出来的一堆书丢在桌面上,一边感叹了一下书房藏书的丰富。
“数学,心理学,还有这是什么?汉语初阶?”麦迪一脸厌恶地将书一本一本拎出来丢到一边。威尔则顽皮的拣起来翻看,也不知道他看懂了几个字。
“对,这就是我要教你的东西。”
“为什么要学数学?”麦迪皱眉。
“你们家不是做生意的吗?当然要学数学。”简行答得理所当然。
麦迪当然不觉得简行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
“心理学?”
“不好意思,这是我擅长的。”
“汉语初阶又是什么?”
“我想你也不需要我教你学英语,所以就教你汉语吧。”简行耸肩。
麦迪暴怒,一把将书本掀翻在地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简行完全没有被他惊退分毫,而是淡定的从地上捡起那本数学书翻开放在麦迪的面前,又从旁边拿了笔和笔记本一一放好,然后自己往椅子上一坐“好了,我们今天就从这门开始。”
麦迪怒视他,持续怒视他,未果,嘴角上抽了两下,终于坐下。
半小时后麦迪忍无可忍,将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摔“我讨厌数学!”
简行此时正趴在地上教威尔做最简单的加减乘除法,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我只教你最简单的加减乘除,它会对你有用。”
“能有什么用?你以为计算器是摆设吗?”麦迪嗤之以鼻。
“你不是说你不相信任何人?”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机器!不是人!”麦迪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相信机器是百分百准确的?机器就不是人造的?”
麦迪语塞。
“现在,2乘以3等于几?”简行突然问。
麦迪扒着指头算。
“等于6”威尔举手,然后一脸天真的看着简行问:“对吗?”
“没错!”简行褒奖似地摸了摸威尔细软的棕色卷毛。转过头来表情严肃认真地对这麦迪说:“看来,智商和年龄是没有本质上的联系的。”
麦迪扳坏了一支自动铅笔。
下晚的时候门铃响了,简行站起身来。
“应该是送食材的,本会去开门。”
简行于是又坐了回去“我以为本会自己出去买食材。”
“本不会离开我们,他必须时刻注意我们的安全。”
简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你们两是不是平时都不出门?”
麦迪抬起头看他“基本,很少会出门,出门的时候本也会跟着。”
“也不做运动?”
“后面有个私人的球场,本偶尔会陪我们过去。”说到这些,麦迪情绪明显的有些低落,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成熟,他终究还是个15岁大的男孩子。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本应该是最为阳光好动的,而麦迪却只能成天窝在这个两层楼的小别墅里。
“有这么不安全吗?”简行虽然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罪恶,犯罪占极少数,但也无法想象他面前这样两个孩子能受到怎样的威胁,必须小心谨慎至此。
“自从我爸爸死后。”麦迪耸肩。
“可以问一下吗?”简行难得如此礼貌的说话,那是因为他判断这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话题“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麦迪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打算做隐瞒“我们一家去超市买东西,爸爸先出来开车,然后有人就等在车库旁直接拿冲锋枪对着他扫了一遍,从他身体里最后挖出137颗子弹,我妈拎着东西就站在不远处,亲眼看见他被射成蜂窝,后来我妈就成这样了。”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也许是职业本能,即使麦迪很快的说完了这段话,简行还是发现了其中的漏洞。
麦迪的喉咙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开了口:“跟我妈在一起,我妈虽然将我抱在怀里,但我还是看见了。”
简行点了点头,用笔敲了敲桌面:“那么,继续这题。”
麦迪张大了嘴巴:“你不安慰我?”
简行奇怪地看着他反问“你需要安慰?”
“不”麦迪顿了一下“只是一般人听到了不都会说好可怜呀什么的吗?”麦迪想起他的那些亲戚,即使那时候他才不过7岁,但是他清楚的记得他们的嘴脸,在父亲的葬礼上,那些他根本见都没见过的男人和女人络绎不绝地来到他的面前,有的亲吻他的手背,有的会拥抱他,有的亲吻他的额头,他们不断重复着相似的话语,无非是多么可怜的孩子。但是天知道,他不需要这些虚伪的同情。
“有意义吗?”
“……不。”
简行笑了一下“那你是要继续这题还是我们休息一下去让本做些点心?”
麦迪想了一会“继续这题。”
“威尔要点心,简行都不问威尔!”威尔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的嘟着小嘴。
“哈”简行抱起威尔“那我和威尔去拿点心,麦迪你自己做完那题,可别做错了。”
“知道啦,你真烦!”麦迪摆摆手让他快点走,直到听到“砰”的关门声,才回过头来看向门的方向,他当然不可能看到简行的背影,除非他有透视眼,但是他就那么看着。
他从未遇见过简行这样的人,完全说不上是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的,即使是笑着,也让人觉得疏离,却意外的能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或者,是因为他是心里医生的缘故?
麦迪摇了摇头,甩掉脑子里各种杂念,专心投入到题目中的。说什么也不能做错了,他可不想被那个男人嘲笑。
2.3
“什么声音?”
麦迪正在绞尽脑汁和数学题奋斗,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声巨响,那是一种类似于陶瓷器皿破碎的声音。他打开门跑了出来,眼前的情景却是简行倒在一地的陶瓷花瓶碎片上,从他的怀里露出弟弟威尔小小的头颅,似乎是简行在摔倒的一瞬间护住了威尔。
“怎么回事?”麦迪愤怒地责问,走过去将自己宝贝的弟弟先抱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是简行的过错了。
“妈妈,妈妈……”
被他抱在怀里的威尔却向着走廊的另一头伸展出两只稚嫩的小手。
“夫人……”与此同时三人的身后,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却是发自本。麦迪转头,却看见本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抓着门框从他母亲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鲜红的血液自他的指缝间流淌了下来,遮住了左眼。
“本!”麦迪将威尔的身子转背过去,不让他看见这血腥的一幕。一手拿起身边的电话准备打给家庭医生“到底怎么回事?”
“不要管我,我没事,夫人她跑出去了”本扶着墙艰难地向走廊的另一头移动,他深锁眉头,似乎头在发晕“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夫人会突然用房间里的装饰品袭击我。”
“妈妈!”还没等麦迪反应过来,威尔已经向朝向花园那边的阳台跑去了,等简行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阳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
麦迪和威尔的母亲跨坐在阳台的栏杆上,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比一般的外国女人看起来都要娇小,红棕色的长卷发在风中翻着波浪,她笑着,笑容如同孩子一般纯真,她穿着洁白的丝质睡衣,如果再配上一对尖尖的耳朵,简行会以为她是西方奇幻小说中的精灵。
“妈妈”威尔刚向前走了两步,他们的母亲就惊恐地向后缩去,她显然已经不认识她的儿子了,她的眼神里透露着恐惧,她原本坐的地方就很危险,刚刚那一动,险些掉了下去。
“别过去威尔!”刚刚感到的麦迪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威尔拽了回来。
“我去拿麻醉枪”本看到这个状态立即转身回屋。
“你当我妈是野兽吗!”麦迪怒吼。威尔被吓得不知所措,泪汪汪的大眼睛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
本停下脚步,看了麦迪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母亲,终于还是坚持地向屋子里走去。
“妈妈,先下来好不好?那里很危险。”麦迪一手牢牢地抱住威尔一边恳求道。
然而他们的母亲仅仅是向这边看了一眼,也许根本就什么也没在看,她眼神就像所有典型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一般,轨迹涣散,明显的不受自己控制,然后她抖动着摇了摇头,继续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妈妈,我是麦迪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麦……迪……”他的母亲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是在思索,似乎又什么也没在想,却连头也没抬。
“是啊,我是麦迪。”听到母亲叫自己的名字,麦迪一阵狂喜“您不愿意过来的话,让我过去好吗?”
麦迪说完松开威尔的手向前迈了一步。
“不!不!不要过来,不要靠近!”他的母亲立即又慌乱了起来,这次她将另一只脚也收了回去,完全站在了阳台栏杆的外边缘。
麦迪吓得连动也不敢动一下,这时候简行却站在了他的身边“你父亲平时怎么叫你母亲?”
“艾、艾瑞斯……”麦迪机械的回答,他几乎完全僵在了那里,别说脚,连手指头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动了他的母亲。
然后他看到简行向前迈了一小步。
他先是伸出一只手指“看这里,艾瑞斯!”
艾瑞斯转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看着简行的手指,但好歹有了焦距。
“看好了!”这么说着的简行缓缓地张开自己的双臂,艾瑞斯也顺着简行的手指移动到他的身侧。简行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了比平时还要大的音量,艾瑞斯受惊似地抖了一下,然而她预备要向后瑟缩的动作却意外地停了下来,她的视线订在了简行的脸上。麦迪这才发现简行在笑着,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他说:“过来吧,艾瑞斯,你离天空太近了,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威尼斯的风撩动起他黑色的短发,从麦迪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嘴角扬起的弧度,薄薄的镜片之后,眸光灵动。他的身后,是水城霞红的夕阳,夕阳的光晕笼罩在他的身周,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堕落人间的黑发天使。
艾瑞斯只犹豫了一秒,便飞快地跨过了栏杆,扑进简行的怀抱嚎啕大哭起来。
在四人的身后,握着枪的本终于松了一口气。
兵荒马乱之后,麦迪将哭累了的母亲抱回了房间,顺便收走了她房间里所有有可能作为武器的装饰品——金属、陶瓷、玻璃,这一切她能够运用自如的小件。艾瑞斯也许真的是累了,她趴伏在床上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威尔坐在她的床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红棕色的头发,嘴里喃喃地念着:“妈妈。”
当麦迪收拾完艾瑞斯的房间的时候,威尔已经抱着母亲的脖子睡着了。
麦迪笑着将威尔抱起来,然后亲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就在他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麦迪。”很轻很轻的一声。
麦迪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他一直是个坚强的男孩,他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简行和本都在一楼,家庭医生迈蒙先生来了,他也是朱利斯顿家的成员,麦迪的远亲,是家族里少数知道麦迪一家三人在威尼斯的人之一,一个喜好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总是把头发疏理的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
麦迪看到简行坐在远离两人的沙发的另一头,偶尔投向迈蒙的眼神毫无好感。麦迪不禁莞尔一笑,他知道简行是个完全不会掩饰自己好恶的男人,如果他对你的第一印象不好,他绝对不会给好脸色,正如同他会软声细语的教导威尔如何如何做题,而留给自己和本的永远只有冷硬的语句。
直到他走近了才发现简行坐在那里做什么,他的袖子挽在了胳膊的关节以上,从他堆叠在大臂上的衬衫袖子里隐隐可以看到红色的血迹,他的关节勉强地向内弯着,正在自己给自己上药。
那就是原因了,简行之所以还愿意和两个自己毫无兴趣的成年男人离得如此之近的原因。
麦迪这才想起简行护着威尔摔倒时的情形,他一定压在了花瓶的碎片上,刚才自己的注意力太过集中在母亲身上,完全没有发现到这一点。他又想到自己刚才对简行的态度,知道自己错怪了他,有些内疚。
他走过去抢过简行手中的酒精棉球“我来吧!”
屋子里的三人一齐将视线转向了他,其中两个是因为刚才简行坚决的拒绝了迈蒙给他上药的动作,并且态度明确的挪动到了远离两人的沙发另一头。所以他们很想知道现在简行会有什么反应。而简行仅仅是淡淡地看了麦迪一眼,一言不发地将手臂伸了出去。
迈蒙张口结舌地看着两人,麦迪一家好歹也搬到威尼斯来好几年了,他和他接触的时间并不算少,他从来不知道麦迪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那个孩子总是带着刺和别人相处。
简行闭上眼睛仰靠在沙发上。伤口处原本火辣辣地疼,棉球碰过的地方却凉凉的很是舒服,不知怎的他竟然想到了左岩,那个男人打伤了自己之后又给自己上药,然后在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他们做了,他利用了他的感情,抚慰了自己的寂寞,然而那个冲动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不会再见,他永远只能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即使他们曾经有过这世界上最为紧密的联系。
肉体很近,心却很远!
然而连简行自己也没有想明白的是,只要左岩的名字还在他的记忆里,他就注定不可能从他的生命里被驱逐。
第三章
3.1
人活在世界上,就如同在冰上行走。
你踩在上面,永远不知道下一脚是薄是厚,然而即使步步危险,你也只能坚定地向前。
一旦熟悉了朱利斯顿家的生活模式,简行发现这其实一点也不难。
两个少爷到底都是孩子,自从艾瑞斯的事之后麦迪的态度明显转变很多,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别扭的竖起身上的毛,不过对于简行来说,无论多么面目狰狞的猫,他的本质都还是只猫。
简行最为享受的是和他的意大利小天使威尔相处的时光,威尔真的是个非常纯真可爱的孩子,当然那要忽略掉麦迪和本投射过来的如利剑一般的冰冷目光。
每周大约有这么一到两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本会陪着他们到后面的私人球场去。大部分时间是本和麦迪在打网球或者篮球,威尔还不能参加这些剧烈的运动,即使勉强上场也多半是捣乱拖后腿,所以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和在场边四处转悠的运动无能的简行玩儿,一起拍拍皮球或者枕在简行的腿上午睡,后者显然不会拒绝,若不是麦迪时不时的以球砸之,怕是不安分的手爪不知道要伸到哪里去了。
在麦迪提出给简行加薪的条件之后,简行开始了本不是他份内的工作,偶尔去陪艾瑞斯说说话,她的状况说不上好,但也没有更坏,至少没再出现过暴力举动,偶尔也会疯一下,自己跳跳奇怪的舞或者唱唱歌,她的歌声非常好听,虽然简行完全听不懂。
“我妈她,真的不可能痊愈了吗?”艾瑞斯的意识非常错乱,极少的时候会知道麦迪是自己的儿子,却完全认不出威尔,大约是因为威尔在她的印象里还是小小的,所以她即使稍微清醒一些也分辨不出来了。她清醒的时候,麦迪总是会觉得她有一天还是能好起来的。
然而简行还是残酷的摇头“如果结合药物,再加上悉心的照料,当然,最好是有家人的陪伴她的病情会好转,想要恢复到完全和正常人一样也是有很低的可能的,但是精神分裂症是没有痊愈说的,谁也不能保证它会不会复发,什么时候复发。”
麦迪将母亲抱在怀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突然抬头问简行:“你有想过,要去陪陪你的养父吗?”
他这样一问,简行倒愣住了,续而一笑反问道:“你觉得你母亲现在的状况很痛苦吗?”
麦迪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反射性地回答:“当然啊,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举个例子”简行说:“牛只吃草,因为它们是牛,所以吃草是正常的,如果人也像牛一样趴在草地上吃草,那么吃草的人就是不正常的。那是因为世界在人和牛的眼睛里是不一样的,同样的道理在人与人之间,恋物癖者觉得他恋物的举动是正常的,恋尸癖者也会觉得恋尸本身没有什么过错,因为那就是他们的世界,你会觉得你的母亲痛苦,是因为你和你母亲处在不同的世界,你用自己的世界来衡量你母亲的世界,你又如何知道她就觉得自己不幸呢?”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见过她跳舞,听过她唱歌,那个时候你心里想的一定是,她不正常,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心情?你有没有注意过,她的表情,那个时候,她都在笑不是吗?”
“她是在和……爸爸跳舞?在唱歌,给我们听?”麦迪颤抖地问。
简行点头“如果她想逃避,那么,你又为什么非要将她拉回这个痛苦的世界?永远也不要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然后你会发现,她其实比你想象的要幸福得多。”
那么在你的世界里,你幸福吗?望着简行离去的背影,麦迪想。
也许这世界上的人大多如此,对于别人的事越是看得清楚,对于自己,却越是模糊。
“这是什么?”
晚上一脸不满地被威尔拖下楼来的简行看着客厅里散布满地的奇装异服问。他原本正在房间里猥琐地浏览着儿童相关的黄色网页。
麦迪难得的一脸和年龄相符的兴奋表情,从地上拣起一套衣服丢给简行“换上它,我们要去圣马可广场参加嘉年华!”
简行拎起手上的衣服,嘴角不自觉地一抽。中世纪欧洲的宫廷繁杂服饰,胸前带有大百褶的衬衫,宝蓝色的外套,青蛙腿形状的裤子还有,他的视线瞄到沙发边一排整齐的小马靴。
“我不要……”
最后还有一个“去”字还没出口,是被本拉动保险栓的声音堵在了嗓子眼,只能乖乖拿着衣服回到房里换上。这衣服实在复杂的可以,他穿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直到麦迪大着嗓门在门外喊“生孩子都比你快!”才犹犹豫豫地推开门走了出来反驳了一句“你见过生孩子这么快的吗?”
却意外地没有接到小家伙的反击,他疑惑着转头,发现麦迪正盯着自己看得出神。
“很抱歉,我已心有所属!”
麦迪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简行指的是什么,他微恼,刚刚看到简行时候的惊艳被冲得一干二净,沉下脸来反讽道:“如果你的所属指的是我弟弟,那么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们之间没有那个可能!”
简行捂着胸口做伤心状,麦迪理也没理他。
“简行,你好漂亮!”威尔扑了上来,他也换上了宫廷装,小巧而又可人。
简行心情大悦,也没忘记纠正“是帅气,威尔!”
“是帅气,威尔!”威尔认真地重复,连刚才还崩着脸的麦迪也被逗笑了。
今夜的威尼斯无人入眠,游客也好,本地人也好,大家从四面八方涌向圣马克广场,很多人都盛装出席,带着各色的面具,当然也有人临时加入,穿着格格不入的衬衫T恤站在人群中也甚是自得其乐,他们在那儿喝酒、跳舞、高歌……
“你母亲呢?一个人没关系?”简行说话几乎要用吼的。这里实在太过吵闹。
“给她吃了药,睡着了已经!”麦迪也吼着回答。
沉默着走了几步,麦迪又抬起头来对着简行的耳朵吼:“你救了我妈妈,谢谢你!”
简行看了他一眼,吼回来:“说什么?我听不见!”
麦迪嘴角猛地上抽,这一次,他的嘴离简行的耳朵更近,他吼道:“简行!你是笨蛋!”
简行翻了个白眼。
简行牵着麦迪,麦迪牵着威尔,本则跟在三人身后。
刚一进入广场中心,就不由分说的被陌生人拉进去跳舞,有热情奔放的意大利姑娘凑了过来拉住麦迪,麦迪似乎不太习惯和女孩子们的接触,起初有些羞涩,然而终是敌不过她们的热情,被拉了进去,当然没忘记紧紧抓着威尔。也有漂亮的金发女郎过来拉简行,穿着裹胸的束腰长裙,酥软白皙的胸脯随着节奏左右摆动,晃得简行一阵眼花,避之唯恐不及。
简行惊退数步,手上已经失去了本应握着的温度,再抬起头的时候,视线被一片黑色取代。
那是一个黑色的斗篷,视线上移,停留在一张金色的面具上。
“你是?”
拦在简行面前的男人没有回答,而是捉住简行的手,将他拉入了乱舞的人群之中,一片混乱之中简行只注意到男人嘴角上扬的弧度,陌生而又熟悉。
3.2
威尼斯的嘉年华永远也离不开两样东西,面具和华服。
在样式精致的而又妖异的面具背后,是老是少,是美是丑,是贫是富,是陌生是熟悉,你永远也不会知道。
男人伸手摘下简行的金丝眼镜,然后双手绕到简行的脑后,将一个精巧的面具戴在他的面上。面具的下半部分是诡谲的白,鼻子以上镶满了粉蓝色和空缺蓝色的钻,在面具的上部,插满了蓝绿色的羽毛,一个冷艳的面具,和简行身上宝石蓝色的宫廷服非常相配,当然简行自己是看不见的。
简行的度数虽然不高,但突然失去了眼镜还是会感觉眼前一片模糊,他不喜欢从面具的两个孔里看世界,因为视线被很大程度的限制了。他也不习惯被人牵着走,更加不喜欢吵杂而又多人的地方,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他全身上下都不对劲,他呼吸困难,难以思考,明确的说,是很难按照大脑的思维来控制自己的肢体动作,这种症状就类似于痫癫发作,强烈的失控感,当然实际上要比那个好很多。
简行在跳舞,然而却不是根据自己的意愿。他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在他的腰上,他当然知道那个谁的手,但是他无法抗拒,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浮在空中,对了,就好似是在云层上行走一般,而那只手臂,是他唯一的凭依。
简行无意识地环上男人的肩膀,宽阔的肩膀,他熟悉那个肩膀的厚度,他熟悉自己手中的触感,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好像听到了男人在自己耳边的轻笑,却又无法确定,因为这里是如此吵杂。
他们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也许并不能称之为舞,因为简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脚是如何移动的。
简行此时唯一能够稍微控制的就是自己的大脑,而他的大脑里清晰的显示着仅仅一个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直到尖锐的声音打破一切杂音侵入简行的脑中。
“简行!”
简行向四周张望,最后终于在人群的缝隙间找到了声音的来源,神色慌张的麦迪。简行一把摘下面具。
“这里,麦迪!”
在高喊了几声之后,麦迪终于注意到了这边,他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冲了过来“你乱跑什么!”然后他注意到了简行手中的面具“这是什么?面具?你买的?”
简行看了一眼手中的面具,猛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周围哪里还有刚才那个男人的影子。
手心里塞着的是自己的那副金丝眼镜,他展开来重新戴上,世界终于清晰了。
麦迪也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不过是一个面具“算了,快走吧,这里乱的厉害,我们不能离开本太久。”
“威尔呢?”简行一边被麦迪拖着走一边问,心想,今天怎么老是被别人拖着走,自己是小孩子吗?
“让本抱着呢,他太小了放在人群里不安全。”
两人一路冲出人群,跑到了广场边缘。
“他们人呢?”简行问。
麦迪慌乱的四处张望,最后沮丧地将帽子脱下来摔在地上“该死的,我让本在原地等着的!”
“原地?”简行看了看四周“你是凭什么来确认方向的?”
麦迪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广场的边缘都长的差不多。“也许,在另一边?”
简行将麦迪的帽子从地上拣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按在麦迪的脑袋上“也许我们该绕个圈。”
麦迪看了一眼中间狂舞的人群,也放弃了从中间穿越的念头。
“为什么不和本呆在一起?和我在一起可远不比和他在一起安全。”简行问。
麦迪恨不能将眼珠子翻到眼皮上面,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也不知道是谁乱跑跑丢了叫人担心!”
“你担心我?”简行笑“我快30岁了,而你才15岁,你觉得我一个人不安全还是你一个人不安全?我好歹会知道回家的路,而且也没仇家。”
“我哪想到那么多!”麦迪气急败坏。他只是突然发现一只手空了,简行不见了,就想到要去把他找回来,有什么不对?这个造成现在两人走丢的窘境的男人却还在这里教训自己。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简行看了气呼呼的麦迪两眼,突然将手放在他的帽子上一用力,那本就有些大的礼帽立即遮住了麦迪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笑。
“你干什么!”原本只是将帽子抬高的简单动作,因为手忙脚乱而花了比平时多数倍的时间,最后麦迪干脆将帽子直接摘了下来,原本梳的服帖油亮的棕色头发也被弄乱了。
“冰激凌”盛怒中的麦迪却被眼前的冰激凌捂住了嘴似地再吐不出一个字来。将冰激凌递在麦迪面前的简行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另一只冰凌,一脸无谓地道:“我请客。”
“就好像用的不是朱利斯顿家发给你的工资似的!”嘴里虽然这么说着,麦迪还是将冰激淋接了过来。他瞄了一眼正如猫儿一般舔着冰激凌的简行,突然伸出手道:“我要草莓的!”
简行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冰激淋,又看了一眼麦迪手里的:“这是蓝莓!”
“都是莓!”麦迪坚持。
简行只好将自己舔过两口的交了出去,换回麦迪手中的香草冰激凌,幸好他买的两种都是他自己喜欢的口味,一面心想他昨天早晨明明还坚持着草莓派和蓝莓派大不相同,现在小孩子的心思果然难猜。
两人并肩走在河岸边,冰激凌很甜,风很暖,河水很清,谁也没注意到阴暗处射出的复杂目光。
这时候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了开来,所有人都驻足观赏,在运河口燃放的烟花将嘉年华的气氛推上了最高潮。简行和麦迪也停下了脚步,冰激淋融化了,又冰又粘的液体滴落在简行的手背上,他低头用纸巾擦拭,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瞄到了人群中一闪而过的银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当然不可能知道,因为那本不属于他的世界,他的动作仅仅是本能,还稍带着犹豫,却足以救命。
麦迪的背受到轻微的撞击,他向前倾倒了几步,恼怒地回头“你做什……”
他的话语因为简行侧腹涌出的红色而停滞,他的下唇不自觉的颤抖“简行,简行!”他抱着简行的腰身,但是他太小了,他的力气不够,他抱不动他,只能顺着他一起坐在地上。
“跑……”简行只说了这么一个字便失去了意识,在视线沉入绝对的黑暗之前,他似乎看见黑色的斗篷以及金色的面具,男人的手中握着一把黑色的枪,金色的面具被摘下,那是一个,简行所熟悉的人。
左岩!
3.3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
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晃眼的日光灯。简行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医院?”
“是的,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映入眼帘的是麦迪的脸,这个孩子比记忆中憔悴了许多,明亮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凸陷的青黑色眼袋。
“你吸毒了吗麦迪?”
要不是简行现在伤着,还是为他而伤的,麦迪恨不能给他两拳,送他两只一模一样的眼袋。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你救了我,记得吗?”
“好像有这么回事。”简行皱起眉头。
麦迪吐出一口气,笑了“你救了我妈一次,又救了我一次,朱利斯顿家会记得你的恩情,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真的?”听到麦迪的最后一句话,简行突然激动起来,连麦迪也被他吓了一跳。
知恩图报,这是他父亲一直以来教导他的,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说出了上面那句话,不过一般人,一定都会把这个人情留着,像简行这样反应激烈的,倒还真是少见了。
“我倒还真有件事。”简行的整张脸上都放射出充满希望的光芒,刺得麦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你说……”麦迪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的那张合同,帮我从保罗那拿过来,销毁了!”
“想也别想!”麦迪连想都不用想就直接拒绝了,语气凶恶。
“……你刚刚不是还说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简行愕然。人如何能翻脸翻得如此之快!
“总之,这件不行!”麦迪眼神飘忽“换点别的吧。”
“那目前就没有了”简行又恢复了有气无力的状态,瘫在床上。
麦迪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种对于救命恩人的态度很是不妥,换了个语调安慰道“那个真的不行,你要是走了,谁来教我和威尔,等你有了别的要求再来找我吧,只要朱利斯顿家能做到的。”
“能让我说句实话吗?”简行的视线订在天花板上。
“你说!”
简行垂下头,视线和麦迪相接“如果我知道来的会是子弹,我绝对不会帮你去挡。”
麦迪差点给他气得背过气去,他想也是,从简行平时对自己的态度自己也应该想到他绝对不是那种会装英雄,尤其是英雄到来救自己的男人。
“所以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只是比较倒霉,恰好撞在枪口上罢了!”简行继续道。
麦迪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不管你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你救了我是事实。也许我们不该现在讨论这件事。”
“那说点别的”简行也正有此意“那个暗杀你的人,怎么样了?”
“被击毙了。”
“被谁击毙?”
说到这个,麦迪的眼神有点犹疑。
“谁?”简行又追问了一遍。
“是被我击毙的,”本代替了麦迪回答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也许他一直就守在门外面吧“我刚好带着威尔找到你们。”
简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黑色斗篷,金色面具?”
“赤色礼服,赤色面具。利华德家的杀手”本回答。
简行瞄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蓝色面具,蓝绿色的羽毛上还沾着些许的血迹。既不是杀手,也不是帮手,也许,在那个时候看见持枪的左岩,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也说不定。他闭上眼睛“我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吧。”
“你睡了一天一夜才刚醒,还说什么累了!”麦迪唠叨归唠叨,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只能睡一会,过会本来叫你吃饭。”
看到简行点头,他才退了出去。
“简行和柳先生不一样,您不能再接近他了。”到了走廊上,本拦住麦迪道。
麦迪一脸错愕地看着本,好半天才找回语言“你在说什么?他怎么配和柳比?”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他左先生的事?干脆的告诉他是左先生击毙了杀手救了你们好了。”
“我本来刚刚要说……”
“那我现在回去告诉他?”本作势要回到病房。
“回来!”麦迪气急地吼了一声,然后又突然收声“我有点乱,本,他救了我妈,又救了我,我只是,只是有点依赖,自从爸爸走了,你知道的,我很害怕……他保护了我们!他……”
“我知道了少爷,这件事我不会向朱利斯顿阁下报告,不过,我会监督您!”本拍了拍麦迪的肩膀。“这不仅仅是您自己的事,朱利斯顿家现在的情势已经非常不好,我们不能再额外的树敌。从左先生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他很在意简行。”
“他和柳不同,本。”
“他确实和柳先生不同,他不属于我们的世界。”本点头。
“谢谢你,本”麦迪诚恳地说。他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停下来“爷爷知道我对柳?”
“是的。”
“那为什么?”
“朱利斯顿阁下说,柳先生的心里,不会有您的位置……”
有点残酷的事实,然而却是现实。
麦迪苦笑“谢谢你,本,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母亲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爷爷的心里装的是朱利斯顿家,柳的眼里只容得下一个人,好不容易遇到了简行,也不会属于自己。原来自己,依旧一无所有。
没有漂亮的小男孩,没有网络,没有电视,事实上是,麦迪一句你需要充分修养,就剥夺了他所有娱乐的权利,就在简行快要无聊的发疯的时候,本告诉他,他可以出院了。当然他住院期间朱利斯顿家一分不少的将他的家教费打进了他的银行卡里。然而本同时还告诉了他另外一个消息,那就是,他们要去西西里了。
“那很好啊,虽然时间短暂,不过我相信我们之间共度的日子之精彩我将永记于心,就此别过,一路顺风。”是想忘也忘不了吧,毕竟腹部那个被子弹打进去过的地方会留下永远的伤痕。
片刻的沉默之后。
“你在发什么傻?”麦迪毫不客气地泼下冷水“你!简行!你要和我们一起去西西里。”
“我?为什么?”
麦迪“啪”地一下将一张薄薄的纸拍在了桌子上“合同第17条,我们在哪里,你,在哪里!”
简行三两下将那张纸撕成了碎片,即使他知道那只是复印件,他只是单纯的想泄泄愤而已。
“朱利斯顿阁下知道了嘉年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说家族里一定有内奸,在找出内奸之前,我们呆在这里已经不再安全,威尔少爷和夫人已经先一步在保镖的护送下去了西西里,因为您的伤势不宜上飞机,麦迪少爷执意要留下来等您一起走。”本一边收拾着简行的行李一边说,无疑中瞥见行李箱里的两本美少年裸体绘本,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也禁不住拉出奇怪的弧度。
“多劳少爷费心!”简行的语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诚意。
“不客气,谁叫您是我敬爱的老师呢?”麦迪刻意强调了敬爱两个字。
简行换好衣服“坐水上巴士?”
“不”麦迪笑道“贡多拉!”
简行满面疑惑。
“在走之前,不想最后游览一下威尼斯吗?”麦迪满脸憧憬,虽然他在威尼斯住了好几年,但从未好好的游览过威尼斯。
一点也不!简行却在心里回道。
他不想游览威尼斯,也不想去西西里,他已经踩进了一个冰窟窿,生怕进了黑手党的老巢,就此沉入冰冷漆黑的海底成了鱼儿们的饵料。
第四章
4.1
回首过去,每个人都曾经历过许许多多的偶然,一次的是偶然,两次或者更多就成了缘分。
简行无所谓缘分,对他来说遇到了就是遇到了,离别了就是离别了。
见过一面的他也许会一直记得,相处再久的也不一定就会是朋友。
碧绿的运河水,天空是一片纯净的蓝,简行倚靠在贡多拉的船头,暖暖的阳光如同暖被覆盖在身上,阳光从指缝间穿过,投射在眼睑上,照得他昏昏欲睡。似乎自从受伤了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嗜睡,这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喂,简行!”麦迪扯着简行的衬衫领子就是粗暴的一阵摇“别睡了,你猪啊,睡不够!”
若是有力气,若对方不是黑手党大少爷,简行恨不能揪住麦迪的衣领照着脸上一阵扇,也不想想自己被枪击是谁害的。一想到腹部的伤,简行就悔不当初,他那时候一定是中邪了才去推麦迪那么一下。
简行像赶苍蝇一样的挥了挥手,依旧不肯坐起来。
“简行,简行……”
麦迪的声音一声低过一声,起初是杂音,后面的成了催眠。朦朦胧胧间简行感觉到鼻子上的镜架被提离了鼻梁,然后一个软软的触感覆盖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睁开眼睛,眼前是麦迪的笑脸以及他笑脸背后的一片阴影,那是叹息桥的桥洞。
“刚才那是什么?”简行下意识的用手背擦了擦嘴唇。
麦迪皱眉,将眼镜重新给他戴上。然后闷闷地撇过头去。
“什么也不是!”
简行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放弃思考,又倒了回去。
“少爷您……”本低声责备“这要是让左先生知道……”
麦迪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就是要让他看到!一个低劣的黄种人,就他那点势力,等我复兴了朱利斯顿家还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忘了简行也是黄种人。
“少爷,您这话让柳先生听到,也定然没什么好下场”本哭笑不得地说。
麦迪这才反应过来他把柳也骂了进去,争辩道:“柳也算是半个意大利人。”
这句话说出来连他自己也说服不了,所以本选择不去理会。他们家少爷就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次回去要是有幸见到柳先生,也好收拾一翻。
本从服务台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少爷,我们必须分开坐。”
“什么?不是订好了?”麦迪暴跳如雷。
“被更改了。”
“跟他说了是朱利斯顿家订的票了吗?”
“说了,但是客服坚持的说对方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什么人来头这么大我倒要见见!”麦迪正要往里面冲被本一把拦住。
“少爷不要冲动,我们不能引人注目。”
“什么叫……”
麦迪还欲争吵,却被简行一记脑捶打断,他捂住后脑勺,恶狠狠地看着简行“打我干什么。”
简行刚睡醒,被他吵的头疼“白痴啊你,你这么闹,是要全机场的人都知道你是朱利斯顿家的少爷吗?你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嫌我命长,很抱歉我可不想陪你再吃一颗子弹。”简行火大的吐了这么一串,说话难得这么用力,不幸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真他娘的疼!
麦迪见他捂着伤口,立即噤声,一肚子气散去大半,音调也低了下来:“那现在怎么办?换成经济舱?真烦人,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等明天坐私家飞机。”朱利斯顿家的私家飞机今天刚好为他的爷爷阿卡切西雷.朱利斯顿服务去了,阿卡切西雷昨天在内华达谈成了一笔生意,现在大约正在乘坐私家飞机返回西西里的路上。
“经济舱闲杂人等太多,绝对不可以。”本反对道。
“别烦了”简行一把从本的手里抢过机票“你们两坐一起,我单独坐另一边。”
“那怎么行,你一个人不安全!”麦迪忙说。
简行翻了个白眼“跟你在一起我才最不安全!”他陈述了一个事实。
本和麦迪进了右手边的头等舱,里面果然已经坐了两个人,本坐在麦迪的身边非常谨慎。简行自己打开了左手边头等舱的门,里面只有一个男人,大约另外两个人还没有登机,男人正在看报纸,报纸遮住了脸,简行看不到他的长相。
等简行合上门,男人也将报纸放了下来。简行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开门,然而男人却比他快了一步,一条长腿擦着简行的腰际一脚将门蹬了个死,随即一个温热的鼻息喷在了简行的脖子上,耳边传来一个想忘也忘不了的声音“想往哪儿跑呢?既然登机了,不是飞上去再降下来,人可是下不去的,你就别难为那些空姐了。”
简行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转过身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巧啊,左先生。”
左岩也笑着,温和而又有礼,当然前提是忽略掉他搁在门上的那条腿:“不巧不巧,等着你呢!”
“左先生诸事繁忙,等我做什么呀?”简行继续装。
左岩却不干了,变脸如变天,腿是放了下来,拳头却砸在简行的耳际,他凉凉地说:“简行你过的好的很啊,朱利斯顿家的少爷可是对上你的口味了?”
4.2
也有人同样无所谓缘分,理由却大不一样。
遇到了就是遇到了,离别了,想见就去追。
“乘坐贡多拉穿越叹息桥的情侣如果在船上拥吻,他们的爱情就能够得到永恒。”
简行愣了一下,不明白左岩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左先生,大老远跑来说故事?”然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挺唯美!”
他看到左岩的拳头又紧了紧。
“你们接吻了。”
简行呆呆地直视着左岩的眼睛,足足有三秒钟,然后举起一根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和谁?”左岩不语,简行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一脸认真地问“麦迪?”
左岩冷哼一声:“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我的眼睛瞎了,还是你傻了!”
“你既没瞎,我也没傻,麦迪还是孩子,你想这些做什么!”简行不屑一顾地说。一个大男人计较这些,未免实在小气。
“孩子?如果他不是孩子我又何必在意!”左岩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和个孩子争风吃醋,可是如果对方不是个孩子,自己又何须担心。
我居然会喜欢上一个变态恋童癖,我疯了吧我!他曾经无数次这么想。
他觉得自己简直悲哀的可以,他俯下身去。简行一直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一看见左岩的这个动作立即跳起来双手捂在左岩的嘴上,先发制人地道:“别!我会吐!”
左岩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拨开简行的两只手,想要制服瘦弱的简行对于他来说本就易如反掌。另一只手卡住简行的后颈,固定住他的脑袋,简行的嘴唇一点也不柔软,大约是受了伤的缘故,色泽苍白,嘴皮干干的,想到这里,左岩又有些心疼,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一遍遍地用自己的嘴唇磨蹭着简行的,直到干裂的唇面变得柔软而湿润。
这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吻,反复地磨蹭,轻柔的舔吻,然后左岩笑了。
“还记得Petrus吗?”他抵着简行的嘴唇说,湿热的气息叫人昏晕。
1961年的Petrus,一生一次的葡萄酒。
简行不自觉地松了口,左岩的舌头趁机滑了进去,在温热的口腔里打着转儿,就好似在品酒之前,轻摇酒杯,想象那鲜红的美酒沿着杯壁晃转,香气怡人,口味香醇。手指的指尖感觉到简行的颤抖,他在退缩,可怜的舌头缩在气管的前面退无可退。左岩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用舌尖刷过他舌头的表面,直到到他受不了的卷起来与他纠缠。
良久,左岩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简行,他的眼睛是笑的,语气是恶狠狠的,他说:“你吐啊,我带了两箱衣服,你尽管吐!”
简行喘着气一脸怨念地瞪着他,因为他悲哀的发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吐不出来……
“不吐了吗?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啊!”左岩故做可惜的耸肩,指了指自己身上的Armani,笑的像只餍足了的章鱼,爪须还缠在简行的脖子上,并且逐渐有下移的趋势。
那暧昧的触感激得简行一阵哆嗦,他急中生智,弯腰捂住腹部,做痛苦状“痛!”
左岩脸色一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气恼道:“现在知道喊痛,那时候逞什么英雄去给人家挡子弹。”
简行猛地抬头“那天真的是你?”
左岩更气,气他们明明靠得已经那么近了,他却还是没认出来自己。“你现在才知道是我?”
“你在那做什么?”
做什么?难道要说我是去找你的,却看到你和一个小男孩一路亲亲我我?
“不会是去杀麦迪的吧?”杀手这行现在难道这么吃香吗?
“我是恨不得送他一程!”左岩怒道。
就在这时头等舱的舱门被敲响了。
左岩放开简行坐回他原来的位置,简行看了他一眼,在他的斜对面坐下,对角是长方形空间的最大距离。
漂亮的空姐走了进来用甜美的声音说:“尊敬的乘客你们好,你们现在所乘坐的是XX航空公司的XXX次航班,飞机即将起飞,请确认系好安全带,飞机起飞过程中请勿离开座位……”
空姐离开之后没多久,飞机开始加速升空,简行感到耳朵里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他深吸了一口气,摆脱不适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既然简行这么问了,那么说明他已经体认到了左岩此行的目的。
左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叠成四方的纸丢在桌子上。简行拿过来一看,真是苦笑不得,原来是他写给夏广美的信的信封。他遵守了和那个女孩的约定,却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你为什么来找我?”简行又问。
左岩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无声的控诉。他以为他表现得够明显,然而对方却只是装傻。
简行和他对视良久,终于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左先生,我以为我们两清了。”
“两清?怎么清?我强暴了你,你利用了我,你想说我们就这么清了,然后忘记一切,各自从头?帐不是这样算的简行!是的,我是强暴了你,但是我已经做了,后悔也没有用,难道你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简行用手腕抵住额头,他实在是对感情很无能,他感到头痛:“左先生,我们不需要从头来过,你需要的,只是忘记,这样我们大家都会轻松许多。”
左岩一时无语,他料不到简行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虽然他一直都知道简行是个冷情的人。他可以接受责备和怒斥,但是他不想亲耳听到简行说自己是多么的后悔遇见自己,希望他们未曾相识。
简行看到左岩站起来脱衣服,吓得又往后缩了一些,直到后背完全贴上椅背,退无可退。
好在左岩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他将质料上好的上衣丢到一边,露出腰侧狰狞的疤痕,他的眼底是深切的悲伤,他指着伤疤说:“它还在,我怎么忘得了!”
简行沉默半晌,他心想,这明明不是我砍的,难道帮你缝了我也有错?
4.3
这两人“聊”得忘乎所以,完全忘记了此时正身处云层之上。
飞机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不但没有系安全带,还完全不顾空姐忠告如同倒插的标枪一般直挺挺杵在那儿的左岩脚下一个不稳,向餐桌倒去。
简行在后面的那一刻深觉自己犯贱,但是在前一刻,他还是本能地伸出手去接了左岩。凭他那细麻杆子一般的手臂显然是撑不住左岩的体重,于是两人一上一下重重地倒在了座椅上,一时两人无语。
简行不说话是因为痛的,不过幸而是身体的另一侧着椅,不然伤口必定要裂开。他自己清楚的很,就他那点子处理外伤的功夫,也就舍得下在别人身上了,从来不忍心折腾自己。
左岩稍稍抬起头,看了痛的龇牙咧嘴的简行一眼,目光闪烁,他伸手帮他扶正眼镜,然后也不起身,而是低下头去,毛绒绒的脑袋在简行的胸口蹭了两下,干脆趴在那儿不动了。如果换做是个可人的美男孩,简行会觉得他像只撒娇的猫儿,而对方是左岩,大约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吃不饱要食吃的大型犬类。
算起来简行和左岩相识的时间也并不长久,只是发生了那许多事,简行甚至不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能称得上是熟稔。在他的眼里左岩一直是个成熟做派的男人,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眼光犀利,坦然的打人,坦然的低头认错,无论是强暴还是穷追不舍都做得顺风顺水,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简行第一次看到左岩这样一面,觉得有些新鲜的可笑。
他趴伏在自己的胸口,简行低下头只能看见一捧又黑又密的头发,左岩的头发不长,但也不短,刚好及到耳垂,平时纵使梳得一丝不苟,像这样软软的散在那儿的样子简行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受了伤的左岩躺在床上,面白如纸,那一次,简行给他缝了腰侧的刀伤,如此粗劣的技巧,然而对方一声不吭的接受了。这么说来,左岩会记得自己也是应该的,那样的痛。不过自己之后也给他打了,不,在那之前也给他差人打过一次,这样算啊算的,最后简行苦笑一声,也许正如左岩所说,他们之间是怎么也算不清的了,然而更多的是建立在“痛”上,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这样全神贯注地回想着的简行完全没有发现到,他的性洁癖竟然没有发作。
空姐开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压在另一个相貌斯文的男人身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左岩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一把抓起被他丢在椅子另一边的上衣,不慌不忙地穿了起来。简行也捂着腹部的伤处慢慢地爬了起来。
“请问,二位需要什么饮品?”空姐依然换上职业笑容,或者说,这笑容其实还含义深刻?
“咖啡!”左岩首先答。
“我也要……”
还不等简行把话说完,左岩就转过脸来,以不容拒绝的口气道:“给他牛奶,热的。”
“为什么我要牛奶?”简行怒目而视。
“咖啡对身体不好。”
空姐此时已经笑盈盈地将热牛奶递了过来,左岩接过来不容分说地塞在简行的手里,自己端着咖啡喝了起来。
简行看了看一手扣着上衣的扣子,一手端着咖啡喝的左岩,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冒着热气的牛奶,恨得牙痒痒的。一口倒腾下去,立时给烫得说不出话来。
左岩诧异地看着他,丢下手中的杯子将简行喝了一半的牛奶杯接过来放在桌上一手扶住他“喝这么急做什么?都说了是热牛奶了。”
简行苦着脸瞪他,然而眼睛里盈了薄薄的水雾,蒸在镜片上朦朦胧胧的一层,瞪人的效果明显不嘉。他将自己的舌头搭在下嘴唇上,小狗一样的喘息。左岩看到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想,他要是一直这样坦率多好,他真是恨死了他的冷情。
左岩想笑又不敢笑,凑过头去对着简行的舌头吹气,离得太近,忍不住在苍白的舌面上舔了一下。
简行反射性地缩回舌头,大脑明显没能跟上反应,镜片后面茫然的眼睛眨了一眨,左岩又想亲他,这次还没靠近就被远远推开了。
简行的烫伤好容易缓和了下来,看着左岩还捂着他推的地方坐在那边不动,疑惑地问:“我没那么用力吧?”
左岩抬头委屈地看他,他说:“简行,你伤了我的心。”
他的眼神哀怨,看在简行的眼里,连简行自己也差点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其实才是十恶不赦的那方,幸而简行既非圣人,也非良民,才没有被他骗了去。
“左先生,你这又是何必,你看我们在一起,你伤心,我伤身,没一个得了好处去,您不觉得距离产生美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吗?”他特意用了敬语,也算是进一步表达了自己撇清干系的意愿。
左岩似乎一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说话不带顿“简行,我可以不要你的爱,这太难,我只是希望你留在我身边,我想照顾你,这是真的,不要总是这样拒绝我。”他做了最大的让步,爱情是卑微的,尤其对于爱上的那一方来说,他可以放下一切,身份,权利,站在简行面前的男人,就只是一个左岩。
然而对方却不领情“照顾我?左先生,在您眼里我是残了还是怎么了?在遇到您之前我一直生活的很好,今天和您告别之后相信我一样能过得很好。”
左岩嗖地站了起来,他在狭小的空间里左右踱着步子,似乎在寻找一个发泄的管道,最后俯下 身将桌子上的纸杯一齐扫在了地上。恰好开门进来的空姐被惊了一跳,无辜地看着舱内的两人。
简行深吸一口气,用温和的语气对空姐道:“请问飞机上还有空位吗?经济舱的也行,我想换个地方。”
没等空姐开口,左岩便沉声道:“谁敢!”
空姐看了看简行,又看了看左岩,左右为难。简行也不想她这样为难,主动摇头放弃,空姐这才如蒙大赫,连忙拣起地上的纸杯,将地面和桌子清理干净推了出去,连来询问两人需不需要续杯的初衷都忘记了。
左岩坐回了和简行对角的位置,视线透过椭圆形的气窗投在了云层上,此时飞机刚好穿越一片乌云,机身颠簸,外面黑鸦鸦的一片沉沉地压在心头。
他不说话,简行显然也不会主动引他,那等同找死行为。简行是真的怕他,左岩这个人优雅起来可以很优雅,然而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爆发。
简行和他闹这许久也实在累了,一手撑着下巴就睡了起来。半睡半醒之间他感觉到腿上一重,睁开眼睛,又看到那颗黑色的头颅,真是哭笑不得。左岩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横躺在椅子上,他的个子太高,两张椅子的宽度明显容不下他,他就蜷缩起来,像只好大的虾米,像个被人遗弃了的孩子。
简行抬起一只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发,手指伸到发梢前面,却还是停住了,收回了身侧。
简行不在意被人骂做胆小,他只想保持这样就好。
愚人愚己
愚人节番外(算番外喵?)
————————————
一旦你有所期待,世界就会给你惊喜。
也许只有惊,没有喜(笑!)
简行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转头茫然地望着窗外从彩色线条中渐渐脱离出来的风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飞机着陆了,而他,刚才竟然睡得如此之沉。
飞机还在轨道上滑行,速度渐渐的慢了下来。
简行低下头,正对上一双眼睛,如夜般漆黑。左岩的眼神闪烁,透露着祈求的可怜,像极了知道了自己即将被抛弃的命运的狗狗。
左岩看着他,突然一手支着扶手抬起头来,想要吻他,然而简行下意识的偏头避开了,左岩停在简行的脸侧,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脸颊上,脖颈上,痒痒的,暖暖的。
左岩就着这个姿势深深地看了简行一眼,终于什么也没有做,安静的退开了,站了起来,跺到窗边。
简行终于松了口气,他觉得再和左岩这样相处下去他迟早会要窒息而死,因为他必须时时保持高度的警惕,谨防左岩下一步的动作。
就在简行准备打开保险带站起来的时候,飞机的机身突然一阵异常的震动,同时从飞机的尾部以及侧翼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是的,是爆炸!
左岩脸色青白,转过身来迅速将简行从座椅上拉起来。
“怎么回事?”简行被他一路拖着一面问道。
左岩却一言不发,拉开舱门,然而门一开,肆虐的火舌就舔了进来,原来外面已经被烈火包围了,左岩又迅速将门关上退了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其实不用问也知道,飞机里面起火了,不管原因为何,现在的简行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追究,询问只是反射性的。
左岩没有答话,不是不愿意答,而是没有时间答。他在舱内的两壁上摸索了一番,然而全无所获。
最后他转向那面只比两掌大一些的气窗,开始疯了一样的捶着气窗,舱内没有什么可以供他使用的工具,桌子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他只能以肉掌去突破那唯一的生路,鲜血不一会儿就从的手指骨节上流了下来,他的手臂开始颤抖,但他还是坚持的一下一下捶着气窗。
舱内的温度开始迅速升高,汗水从额头,背后流了下来,湿透了衣服。即使飞机不发生爆炸,他们也要被闷死在这里。
左岩的两只手已经血肉模糊,他又改用脚踹,然而气窗上连个缝隙也没有。
“够了!”简行实在看不下去的拽住左岩的一只手臂把他拉了回来。
左岩却拨开他的手,用力抱了他一下,道:“我不会让你死!”
然后他笑了,简行第一次看到左岩这样的笑容,很温柔,很温柔。在他愣神的那一瞬间,左岩已经转过身去继续他的破窗工作。
简行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以为他不畏惧死亡,因为他全无挂念,然而他终于发现,无论是谁,在离死亡如此之近的时候,都会有所犹豫。
他看着左岩,汗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湿透了他的袖口,脚下一双高档的皮鞋鞋面也破败不堪了起来,他停下来用袖口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又一脚踹上了气窗,他用力太猛,强大的反弹力将他弹回了门口。舱门已经被烧得很热,他闷哼一声再一次爬了起来。
就在他抬脚的前一刻,简行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许是刚才的那些动作消耗了左岩太多的体力,他很轻易的就被简行拉了回来。
“你在那别动,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在这种时候,他还在担心简行失去了耐心,然而简行只是捧住他的脸,给了他一个深切的吻。
左岩呆住了,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动作。简行只是笑,他回想起两人相识的种种,突然觉得也许自己命中注定是要和这个男人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一个没来得及爱,一个没有得到爱,然而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其实与爱无关,譬如生,譬如死。
重要的是,我们此时在一起,哪怕下一秒,化成灰。
在最后的爆炸声中,简行的脑海中只想起一句话
“这是命定的死亡,我们的飞翔之路!”
够惊吧……
愚人节快乐(奸笑,光速遁逃……)
此番外仅悬挂一日,自虐请尽快……要殴也请……
第五章
5.1
有一种东西叫科学,也有一种东西叫未知。
人总说不信不信,然而冥冥之中有许多东西,你越是靠近,它越是远离;你越是想要远离,它却越是靠近。仿佛早已注定。
简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飞机已经落地,在轨道上滑行着偶尔有些不易察觉的颠簸,机轮和水泥地面摩擦发出的巨大声响刺激着耳膜,有些肿胀的难受。
简行做了一个梦,就在刚刚。有的人总爱做梦,不切实际,异想天开,所以“做梦”几乎成为了不可实现的美好愿望的代名词,当然噩梦除外。然而简行不同,他不是个常常做梦的人。有人说没有理想就没有未来,所以简行常常在想,自己也许就是那种没有未来的人吧,因为就连他做的梦都如此真实。
他梦见在自己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养母抱着自己依偎在养父的怀里,他们用尽办法的逗自己笑,而自己却赌气似地噘着嘴,仿佛看他们手忙脚乱才是自己最大的乐趣。
那真的是个梦,因为他不可能有那么小的时候的记忆,然而养父养母的脸孔又清晰可见,让简行觉得自己就如同得到了一次重生。
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简行在醒来的时候也处于短暂的恍惚之中,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处于现实还是梦境,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刚刚自己是不是死过一次,以至于重新来过。
然而在清醒过来以后他又很快摆脱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
直到听到左岩的说话声,简行才想起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除了自己,还坐着一个左岩。
此时的左岩坐在他的身侧,正一手托着腮帮子皱着眉头看他。其实左岩已经这样看了他很久,从他醒来之前,一直到现在。简行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睡前是什么姿势,醒来的时候还是什么姿势,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在起伏,左岩甚至以为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睡不醒了。
然后他看到他醒来,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那个时候的简行很可爱,迷迷糊糊的歪着脑袋搁在墙板上,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像是在回想什么,笑了,自嘲而又悲凉,让人看了觉得悲伤,然后又摇头,他是在否定什么?左岩完全不知道,他发现他不懂简行,即使他已经把他调查了个彻底,他依然不懂简行,他明明应该寂寞,却又如此执着的顽强。
所以他干脆问了出来。左岩做事情不喜欢拐弯抹角,他生存的环境,或者说是他所处的位置使得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性,简洁明了的问句,能够使他以最快的速度得到答案。不过他也不是那么直接的人,不想问的时候,不想回答的时候,他习惯保持沉默,也没有人能逼迫他什么。
“没什么。”简行淡淡地回答。他看到左岩的眉头皱得更深,但是他无所谓,因为本来就没什么,事实上是,即使他想回答左岩的问题,也完全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他不觉得别人能够理解他的感受,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他自己懂就好,他有他自己的思考,一直以来他太过习惯一个人主宰自己的人生,即使那不一定就是好。
飞机终于停稳,门外传来吵杂的声音,人声,机顶箱门打开的声音,拖箱的声音,手机的开机声此起彼伏,简行也站了起来,他站的太猛,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大腿的麻痹,直到他身体开始下沉他才想起,他的腿似乎被左岩当做枕头用了很久,而他,还没有收租用费。
左岩眼疾手快地冲上去扶住他,所以当麦迪兴高采烈的打开他们这间头等舱的舱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左岩面对着舱门,两手绕过简行的身前,架在他的腋下,而简行则一手揽着左岩的脖子,一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完全看不见面部,因为他的脸整个贴在了左岩的胸口,因为两腿没有着力,所以他看起来就像是挂在左岩身上似的,一个暧昧无比的拥抱。
左岩也看到了麦迪,看到了也和没看到一样,视线从麦迪的身上扫过去,就仿佛站在门口的不过是空气中的浮尘,只不过是体积稍微大了一点罢了。
简行发现麦迪却是在很久以后,在这之前他非常狼狈的折腾了自己一番,整个脑袋都埋在人家的胸口,真是想不在意都难。他发现左岩从来不用香水,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像左岩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又有着这样的品味,却从来不用香水,他身上的气息也很干净,呃……洗衣粉的味道……然后就是,简行最受不了的,成熟男人的体味……
之后的场面就有点趋于诡异,简行一只手从侧面拨开左岩,是的,拨开,这样看来他是想离左岩远些,但是他的另一只手却又紧紧地抓着人家的袖子不放,他的膝盖还弯着,明显还在发麻,所以他站不稳,所以他把左岩的Armani扭成了麻花。一边以左岩的麻花,不,是左岩的袖子为原点,如同圆规一般晃来晃去,一边捂着自己的胃,一脸恶心到不行的表情,真叫左岩哭笑不得。
等他终于站稳了,飞机上的人也下光了,他猛然拔腿冲下飞机,目的地,别人也许不知道,左岩却是心里透亮,机场的厕所呗……
麦迪早已经把舱里看了个干净,他当然也知道这个舱里从头到尾只坐了两个人,他冷笑,话中带刺:“左先生费心了。”
他所指为何,天知地知他知左岩知,自然是左岩调了他们头等舱的位置,把简行单独放到了这边。
“朱利斯顿少爷。”左岩面上在笑,眼底冰寒。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并不是刻意回避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麦迪放在眼里。
麦迪心里有气,却又担心跑掉的简行,他咬了咬牙,率先转了头,对本吩咐了一声“走”,扭头就走。
左岩看着他的背影只是冷笑,却也不去追简行,而是回去漫不经心地拿他的随身行李去了。
在这以后很久,有一次简行突发奇想的问左岩,问他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能接住我。而左岩的回答却是,因为我的视线一直在你身上,不敢稍离。
5.2
简行走到接机口的时候正看到乱的像蚂蚁一样四处移动的麦迪,依旧一脸死人表情的本负手站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四周,老狐狸保罗满脸笑容地坐在椅子上,笑得一脸欠抽,当然这仅仅是简行个人的想法,他还在记恨自己的“卖身契”。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简行非常不想见到的人。
“呦,Jane!”
没错,会这么称呼简行的,当然是那个疑似患有更年期综合症的男人强尼。简行捂着额头,只觉得头更加痛了。
麦迪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来,劈头就吼:“你别乱跑好不好!”
我只是去了趟卫生间而已……难道生理反应也是我能控制的?不过他指的不是上厕所,而是胃部活动。
简行也不想和麦迪计较这些,麦迪15岁,他总不能也表现得像是15岁的孩子一般,所以他干脆不去理他。
“你怎么在这?”简行问的是强尼。
“我刚好从罗马飞回来,一下飞机就看到了保罗先生。”强尼笑得无比欢快,露出最前面两颗尖尖的虎牙,喜感十足。
“那可真巧啊!”简行不冷不热地说。世界这么大,航班这么多,怎么就每次都给你遇上了!
强尼只是笑,仿佛听不懂他语调中的讽刺,也许,是真的听不懂也说不定。
朱利斯顿家的主屋前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布置得还挺现代,石砌的路面,花园里的花草都是呈对称式的分布,葱绿的草坪被修整的一溜齐。在道路的尽头是一间三层楼高的大木屋,屋子倒是看起来有些年代了。保罗介绍说花园是前两年刚刚翻修过的,而主屋因为是上面传下来的,阿卡切西雷吩咐了不去动它,所以依旧是老式的木屋。
强尼大约是因为和朱利斯顿家有些交情,也跟了来,当然简行不会去过问,只要他不来烦自己就行。好在一路上强尼也算是收敛,居然没说什么话。
麦迪也是沉默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会客厅在二楼的南面,走在主屋的木制地面上,无论是平地还是台阶,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令人烦躁的吵耳。简行不禁想,这里的主人,必定是位耐性十足的老人,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朱利斯顿家的家长,阿卡切西雷阁下端正地坐在面向门口的沙发上,在沙发的一侧放着一张折叠好的轮椅,看来他的腿脚不是太好。这是一位身体略有些富态的老人,无论是神态还是肢体都显得一丝不苟,头发是花白的,然而打了油似的贴合,白色的衬衫被熨得毫无褶皱,笔挺的灰黑色西装裤,两手交握在手杖上,黑色的手杖顶部纹着老鹰的头部,这个图案简行在威尼斯的屋子里也有见过,大约是家族的纹章了。
在阿卡切西雷的对面,背对着他们坐着另一个人,从简行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她)一头长长的黑发,非常高贵的黑发,饱满,色泽深沉,在头发的尾部以白色的绳结随意地扎起,不辨男女。
“麦迪,我的孩子,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阿卡切西雷见到麦迪似乎非常高兴,展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这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无论他在事业上取得了怎样的成就,到了这样的年纪,却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儿媳又疯了,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这两个孙子了。
麦迪走过去,单膝跪在阿卡切西雷的面前,亲吻他的手背。“爷爷!”
“好孩子,好孩子……”阿卡切西雷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才终于想起什么似地说“去向柳先生问声好吧。”
麦迪于是站起来,走到那个黑发男人的面前,恭敬地给了那人和他爷爷同样的礼仪,然后道:“柳先生!”
男人只是点头,没有说话,不过现在可以确定是个男人了。
然后麦迪站起来,看向这边“爷爷,我来介绍,那位是我的老师简行。”
简行发誓,他从未见过麦迪如此的有礼,如此尊重的介绍,着实叫人受宠若惊。事实上,他不想和朱利斯顿家有太多的牵扯,但是既然麦迪都这么说了,他还是走上前去,他说:“抱歉,我不会说意大利语。”
他表现得既不熟稔,也不疏离,不冷,也不热。
阿卡切西雷却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而是诚恳地说:“简先生,我听说过您,您救过我的孙子和儿媳,朱利斯顿家会记得您的恩情!”
“我想您误会了,我……”简行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简行。”淡淡的,冷冷的,仿佛仅仅是将这个名字当做两个单字来发音。却是出自那个简行只看到背影的男人,简行转身,然后呆住。
他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人,这样的容貌对心脏绝对是一种挑战。男人以既放松又不失优雅的姿势依靠在木质的椅子上,两臂分别搁置在扶手上,双手交握着放在膝盖上。亚洲人,中国人?也许。他的肌肤是亚洲人的那种白 皙,不是欧洲人的那种白,而是偏向珍珠色,近乎透明的白,从他的手背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皮下的静脉。他的眼睛细长,微微垂着,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扑下来,嘴唇薄薄的,上唇有些自然的微翘。对了,就有些像日本人做的SD娃娃,还是奢华版的。
说到日本人,简行又想到了令他残念十足的充气娃娃,多么精巧的工艺,如果拿来抱着睡觉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居然没有制作儿童版,真是该死!
回归正题,麦迪是叫他,柳先生。
简行已经不可抑制地开始想象,几年前,眼前的男人该是多么的可人,一个真正的天使,就在他在为错过了柳最美好的时期而扼腕感叹的时候,他听到麦迪问。
“柳先生,知道简行?”麦迪的声音怯怯的,真正属于15岁的胆怯,就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柳抬起眼来,只是看了简行一眼,没有说话,仿佛刚才叫了他的名字的人不是他一般。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他说,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然而却具有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刚好麦迪也回来了”阿卡切西雷点头,他正要开口,柳却突然抬手,示意他等一下。阿卡切西雷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不必要的人出去吧。”他却说。一个客人,在主人的家里却说这样的话,这个人,真的不简单。
简行也不介意,转身要走,柳却又说。
“不是你。后面那个!”
简行停下脚步,看向门边。在后面的,除了领他们进来的保罗,就是跟来的强尼。毫无疑问,柳所指的人是强尼。一时间除了简行和阿卡切西雷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强尼毕竟和朱利斯顿家,尤其和麦迪的父亲似乎交情颇深。
强尼勉强撤起一个笑容:“我去楼上看看艾瑞斯。”
“我带您过去!”说完保罗带头走了出去,两人离开了会客室,门再次被关上。屋子里只留下阿卡切西雷,柳和他的两个似乎是保镖样的人,麦迪以及简行。
简行是站哪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明白这个素未相识的美人究竟留下自己想要做什么。
5.3
“麦迪,你坐过来。”阿卡切西雷示意麦迪坐在他的身边,麦迪乖乖地坐了过去。“简先生也请坐。”
柳身后的保镖端了一张椅子给简行,简行这才发现柳的两个保镖长得一模一样,双胞胎?还真是有趣。
简行所坐的位置刚好是柳的右侧,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柳精致的侧脸,他这时候才发现柳的穿着非常随意,米色长裤,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的开衫,他的坐姿优美,说话之间偶尔会弹动细白的手指。他的手指也很漂亮,骨节分明,指尖尖细,手上的肌肤比脸上略粗一些,但是也光滑圆润,那样的肤质,简行之前只在杂志的照片上看过,不过那都是上妆以后的。
“简行!”
听到麦迪的叫声,简行才将视线从柳的身上拉回来,困惑地看着满面怒容的麦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麦迪猛瞪他一眼,转而愧疚地看着柳:“抱歉啊,柳先生!”
“无妨。”柳轻扬手指。
简行这才意识到柳刚才在和自己说话。“什么?”
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责怪他的失礼,而是又将右手抬高了一些,双胞胎之一上前一步递了一样东西在他的手上,白色的,似乎是一只手机。
“在我面前也能走神啊!”柳这么说着,语调中有些不易察觉的的戏谑,似乎在笑,上唇微微上扬,他扬手将手机抛给了简行。
简行手忙脚乱地接住,看着站起身准备走人的柳,不明所以:“这是?”
“手机啊。”柳停下脚步,回的理所当然。
“……”他当然看的出来是手机,他又不是瞎的:“给我?”
柳点头。
“为什么给我?”
柳想了一想,却只留下一句:“他会打电话给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谁会打电话给我啊?”直到麦迪送了柳回来,简行还在想这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麦迪的脸黑成了锅底,说话自然也没什么好气。
简行直觉麦迪知道,但是既然他不肯说,那就算了,反正“他”会打电话给自己。会客厅里此时已经没有人了,阿卡切西雷由保罗推走了,他又独自把玩了一下手机,起身向楼上走去。
刚到楼梯口,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吵杂声。然后一团白呼呼地东西就猛撞了过来,简行下意识地接住,若不是他手快一把拽住楼梯扶手,怕是两人要直直地滚下楼去,不过纵使如此,他也还是向下摔了三四节楼梯,屁 股和后背都磕了好几下,疼得一时间站也站不起来。
他的第一反应是心理上的,他想,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第二反应才是生理上的,他骂,我靠,伤口一定裂了!
“简行,抓住她!”在后面一边大喊一边冲过来的是本,真难得他叫这么大声。
简行下意识地抱住怀里的雪白,软软的,是个女人,再仔细一看,确是艾瑞斯。
“做的好!”本将艾瑞斯从简行的怀里拖了上去,交给后面跟来的家丁,连拖带哄的送走了。然后才来扶简行“你没事吧?”
“你被人打一枪再给人撞一下试试!”简行没好气地说。他弯着腰,捂着腹部的手心湿湿黏黏的。
“快请医生过来!”
朱利斯顿家的家庭医生很快就到了,给简行重新缝合了伤口。简行躺在床上,一脸的晦气。床前并排站着强尼,麦迪和保罗。
“我要求加薪!”他至少短了十年的寿,这点要求绝不过分。
“好。”麦迪点头。
“加一倍!”他又说。
“好。”麦迪转头看向保罗“现在就吩咐账务。”
保罗点头退下。
简行终于满足,拿起床头的葡萄吃的欢快。麦迪看着他这个样子,哭笑不得。
“刚才怎么回事?”
“抱歉,都是我的错。”强尼却说,他今天确实话少得可以,真够反常的。
简行看了他一眼,他又继续说。
“我只是去看看艾瑞斯,保罗只离开了一会,她却突然发起疯来,我一时不察,让她冲了出去。”
简行皱了皱眉头“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很突然的……”
简行看着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强尼好歹也是心理学毕业,即使他学业不精,怎么和分裂症患者相处这点基本的常识还是应该知道的。可以说他对强尼说“什么都没做”这点即使没有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的不信。然而他最终选择什么也没有说。
等到强尼走了之后,简行拉住麦迪问:“强尼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好像在给叔叔做事。”
“他也是朱利斯顿家的?”强尼的姓氏,他记得应该不是朱利斯顿才是。
“算是很远的亲戚了,他们家一直住在乡下,和这边来往不多,强尼是因为从小被送到城里来上学,在这边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和爸爸他们比较熟悉。”
简行点头。
“怎么了吗?怎么突然问这个,他不是你的同学吗?”麦迪疑惑。
“没什么,”简行想了想还是说“以后别让艾瑞斯单独和他呆在一起。”
麦迪愣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吩咐了下去,他本能的相信着简行,他突然发现,有时候相信是可以不需要理由的。
次日天还没亮简行就被粗暴地拖了起来。简行不是个贪睡的人,实际上他还算是十分勤奋的那种,然而无论是嗜睡的还是勤奋的,我想没有谁会在还没睡醒时就被从被窝里直接拖起来,迷迷糊糊地让一群比麻雀还吵杂的女人七手八脚地套上衣服,再由两个高壮的大汉一路拖着塞进车子里,还能保持平和愉悦的心情。
“搞什么?”在被丢进加长的劳斯莱斯之后,简行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
麦迪坐在他的身边,今天穿得非常正式,简行第一次见他穿西装,深色西装,头发也梳得油亮,让麦迪看起来比平时要更加成熟了一些。
“柳先生昨天说话你都没在听吗?”麦迪极其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简行不语,他光忙着欣赏美人去了,哪还有心思注意美人说了什么。
麦迪从他的表情也看出来他是真的什么也没听进去,深深叹了一口气:“利华德家发了召集令,要求召开五大家族会议,地点在沃特森家提供的豪华游轮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麦迪白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我在哪,”然后又指了指简行“你在哪!”
简行当然知道他所说的是他的卖身契,他简直要抓狂。“可以问一下违约金是多少吗?”
“你薪水的十倍。”
简行扳着指头算了一下,还是算了。
“利华德家……”简行突然想起来问。
麦迪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总算还记得。
简行也回了个白眼,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腹部,伤口还疼着,怎能就这么忘了。他不是爱记仇的小人,但一发子弹可不比走在路上被狗咬一口如此简单,后者不过打个几针就了事,前者却是生死毫厘。
“那你还去?”和派杀手来暗杀你的人坐在同一条船上,麦迪是嫌自己命不够长了?
“爷爷腿脚不好,我怎么还能再让他去冒险。”麦迪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已逝的父亲,整个面部表情都柔和了下来。
“不能不去吗?”简行想了想说。他是恋生的人,应该说,享受生活的人没有不热爱生命的,所以他不能理解,那种明知危险却依旧前往的人的心理。
麦迪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似的“对于朱利斯顿家的人来说,家族的声誉远比个人的生命要重要得多。”
简行听后不自觉的冷笑“人都死了,要声誉又有何用?”
麦迪呡唇不语。好半天他转头看向窗外,车窗摇下了一条缝隙,暖暖的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海边特有的咸湿气息,他们到港口了。
第六章
6.1
想要接近一样心仪的东西,通常人会采取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的,一种是迂回的。
同样的,当人们开始尝试去接受某样东西的时候,你更能接受哪一种方式?
简行从来不觉得自己聪明,但也自忖离笨蛋这两个字相去甚远,然而在面对某些情况的时候,他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后知后觉的傻瓜。
当然,上面那句是麦迪的评价,不是简行自己的。
海岸的阳光尤其刺目,简行的眼睛从下车之后就没能完全睁开过。视线穿透轻薄的镜片,恨不得用这细小的眼睛将前面两个戴墨镜的人的背后射出个洞来,这两个人当然是麦迪和随行而来的本。
今天的港口只停泊了一艘船,通体雪白的豪华游轮,这本该是属于沃特森家的财产,在这个重要的时刻,船首挂上了五枚纹章,苍鹰、橙花、罂粟、蛇以及狮子,那是五大家族的徽章,标示着这次五大家族的会议。海伦皇后号,犹如俯卧在碧蓝海域中的白鲸,沉静而高贵,叫人叹为观止。
港口的气氛非常之严肃,所有通道都被身着西装,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们堵了起来,这些应该都是五大家族的保镖们。
每个进入港口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即使是五大家族的族长们也不例外,身上不得携带任何武器。
“等!”简行眼看着毛茸茸的大爪子就要向他身上摸过来,连忙后退。开玩笑,让这种大熊摸一遍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这一退,立马被五把枪抵住了脑袋。
走在前面的麦迪赶紧跑回来问:“怎么回事?”
那个负责搜身的男人看到了麦迪胸前家族的纹章,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投在麦迪身上的目光依然带着不屑。那是自然,因为现在五大家族中朱利斯顿家明显处于劣势,他们早早的洗白,虽然生意做得还算不错,也仅仅是勉强守住了上一代的家产,阿卡切西雷已经上了年纪,而唯一的继承人只有这个刚满15岁又没什么威慑力的孙子。
“他不让搜身。”男人指了指简行说。
麦迪瞪了简行一眼,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你配合一点行不?”
“我也想。”简行无奈耸肩“我有洁癖,严重的!”他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你一个大男人哪来这么多毛病!”麦迪怒道。
“请问,他还要不要进去?”男人有些不耐烦的问。
“要!”麦迪肯定地说,然后转身“被他摸下会怎么样?”
“会吐!”简行坚定地说。
“那你就吐在他身上好了,有什么好说的!”麦迪受不了的将他推了过去。
结果简行一看那毛茸茸的大爪子伸过来,又不自觉的后退。“等,再等一下!”
“朱利斯顿先生!”男人满脸怒容地质问。
麦迪也怒视简行。
“让我做好心理准备!”简行捂着自己的胃部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口水,盯着男人的脸看了足足有三分钟。
“喂,你往哪走!”麦迪哭笑不得地问。
原来简行一边吸气,一边后退,比刚才退得更远了。
“我……”
简行刚要说话,却踩到身后人的鞋子向后倒去,身后的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他托在怀里。简行知道那是个男人的怀抱,因为只有男人的手才会如此有力,奇怪的是,在淡淡的橙花清香的环绕中,他的胃竟然没起反应。
“站稳了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简行猛地站住身子,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柳先生!”向他问好的却是刚才给他们搜身的保镖,看来柳的地位不仅仅是在阿普利亚家,甚至在整个西西里都举足轻重。
“港口在那边。”柳一扬下巴指向港口的方向。
简行的面色实在是好不起来,难道他要将自己向后退的原因说出来给眼前的男人听?那也太丢人了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柳已经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向港口方向走去了。
“柳先生!”那个搜身的男人又拦在了他们面前。
“怎么?”柳的声音依然低沉,只是微微斜了眼睛,那个男人就订在那不动了。
“我们,得确认所有人没带武器。”男人的眼睛看着地下说着。
柳倒也没为难他,两手一摊:“行啊,搜吧!”
一群男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也没人敢上前来。
“怎么,不想让我过去?”
“不是,不是。”男人连连摆手。
“那快点搜啊。”
男人左右看看,终于走了上来,视线投放在自己的脚下,只意思性地在柳的腰侧轻拍了两下,就像是在为他掸衣服上的灰尘似的,然后便示意可以走了。简行看见,他碰过柳衣服的手放下来之后还在不自觉地打颤。
搜完了柳,男人又回到简行面前,当然,态度是天差地别。
简行又要跑,被麦迪一把拉住。
“怎么,他不上船?”柳转过头来问。
麦迪两只手死拉住简行不放,他抬眼看了一下负责搜身的男人,用不高也不低的声音道:“他有洁癖,严重的!”他重复了简行的话。
“有吗?那我刚才碰他怎么没事?”柳问,神情绝对的认真,认真的简行恨不能找个地洞现在就钻进去。
“我只是,对不太美好的事物……”他这样辩解了两句。
柳这次是真的笑了:“那我搜就没关系?”
简行发誓,柳绝对是故意的,无论是昨天还是……这个漂亮的男人喜欢看别人出丑。
负责搜身的男人更是被简行“不太美好的事物”几个字刺激的全身发颤,他身后的男人们看着脚下,肩膀无一不颤抖着,当然,是和负责搜身的男人所完全不同的颤抖,前者是气的,后者是笑的。
“柳先生!”男人语调激动地说。
“我知道”柳一摆手,他知道男人的意思,搜身一定是要他们负责的,自己不可以插手。他走到简行的面前,一手抚上简行的肩膀,说了句:“委屈你了。”
然后简行只觉得后颈一阵剧痛,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在倒地之前,他似乎看见了左岩,看见他满面怒容地从后面冲上来,冲着柳吼道:“你这是做什么!”
简行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他居然晕了大半天,真是该死!脚下的地面并不平稳,有些微的摇晃,简行知道,他已经在海伦皇后号上了。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麦迪和本都不在。
后颈还疼的厉害,自己八成是被柳打晕后直接拖了上船,这个人明明长的这么好看,怎么下手就这么狠呢!简行郁闷的想。还有左岩,他相信自己那时候看到的不是幻觉,左岩在这里,他在这里做什么?对了,他是黑帮老大,黑帮和黑手党,还真是黑到一块去了。而且他似乎还认识柳。真是搞不懂。
简行干脆又向后仰倒在床上,他想继续睡,但是肚子却抗议了起来。他只好又爬下床,床头有小冰箱,他打开冰箱的门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嘴角一抽,好个高档的摆设!犹豫了再三,他还是套上外套,打开了房门。
6.2
走廊上空荡荡的,别说是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从走廊两侧的气窗向外望去,海天都是极深的靛蓝,耳边回荡的是潮水的声响,周围看不到陆地,也没有引航的灯塔,他们一定是到了海中央了。
地面上铺了色泽鲜亮的红毯,简行顺着红毯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楼梯是铁质的,皮鞋的鞋底踩上去一脚回声要来回传好一阵子。
简行很少坐船,他总觉得船这种代步工具是能不坐就尽量不做的,比之飞机火车,船实在是不怎么安全,无论多好的船只。泰坦尼克不就沉了吗?指不定下一个就是海伦皇后呢!
这么想着,他又呸呸了两声,乌鸦嘴,乌鸦嘴!
楼梯口有两个高大的意大利男人看守着,一左一右,站得笔直,好似门神。简行从这两人中间走过去,这两人看也没看他一眼,不知是当他不存在呢,还是当他们自己不存在。
这一层要稍微宽敞一些,简行虽然不怎么坐船,但到底还是有些常识的,知道游轮的构造应当是越向上空间约小,金字塔似的,当然叠不了那么尖。
他本能的觉得厨房应当在下面,于是又下了一层楼,下面那层是个空心的矩形,他在这一层找到了升降式的电梯,电梯是透明玻璃的,他走进去,按了负一层。从电梯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楼的中央大厅,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似乎是在举办一场宴会。
桌子上摆放了精致的点心和各类高档的酒品,无论是男人或者女人都盛装出席。在那群人当中简行很快发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站在角落的本,以及……强尼……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
本应当是寸步不离麦迪才对,看来麦迪应该是和其他四大家族的族长在一起,大约五大家族的高层都留在了别的地方议会也说不定,在宴会上也没有发现柳和左岩。
在电梯指向一层的时候他猛地按下一层的按钮,将电梯停了下来。不过他当然没打算去宴会上觅食,他实在是不想被强尼看到自己。他聪明地等在宴会厅门口,不一会儿,果然看见酒侍端着空盘子和酒杯走了出来,他偷偷地跟在酒侍的后面,没走几步,又下了一层楼,再七弯八绕了一会就到了简行的目的地,厨房。
厨房里忙得一团乱,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入侵者,于是他堂而皇之地大快朵颐了一番,酒足饭饱之后,满足地拍拍肚子轻手轻脚地推门退了出去。
简行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不想中国有个非常经典的词语叫做乐极生悲,于是他在兴高采烈地走了五分钟路之后,面对着错综复杂的楼道,恍然到自己迷路了。
“该死!”他一拍脑袋,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硬着头皮找了一条路走下去,又七弯八绕了大约有十来分钟,他终于听到了人声。在一个铁门的门口站着大约有三四个男人,其中一个看起来地位颇高,之所以如此判断,是因为在这个看起来非常严肃的地方,男人却肆无忌惮地穿着鲜艳且华丽的花衬衫,没错,就像海南岛的岛服,当然男人不可能去穿十五块(是15块吗……我不大记得了)一件的岛服,但是也不能排除夏威夷特产的可能性,因为那衣服实在是恶俗得可以。
男人在用意大利语和手下们交谈着,简行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所以男人面向他的手下们很快发现了他,并且高喊了起来。
男人转过身来,他戴着墨镜,典型的意大利棕色卷发,嘴角挂着邪邪的笑意,一副花花公子样。
简行还没反应回来是怎么回事,两个壮汉就一左一右将他按在了墙上。两人一口的意大利语,简行听得眼冒金星,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用英文大喊:
“你们做什么?”
花衬衫漫不经心地跺步过来,一手轻佻地勾起简行的下巴,简行死命甩头,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放开我!”他要求道。
花衬衫皱眉看了他两眼,又对他说了一句意大利语。
“说英文行吗?我不懂意大利语。”
花衬衫又盯着他看了一会,似乎是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假,好半天,才用英文问:“中国人?”
听到他会说英文,简行松了一口气回道:“是。”
花衬衫一挥手,两个壮汉终于将简行放了下来:“在这里做什么?”
简行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心想回去一定要好好洗洗才行,没好气地回:“我迷路了。”
花衬衫笑了,突然执起简行的一只手在手背上亲吻了一下:“肯特.戴西尼波特。”
简行只顾着擦他的手背,也没注意听人家的名字,心不在焉地报了自己的名字:“简行。”
肯特也不介意他失礼的动作,侧过身,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走吧,我送你回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简行惊疑不定地问。他直觉眼前的男人不太安全。
“每个家族都会有一份名单,我记得朱利斯顿家的名单里有一个是中国人,是朱利斯顿家的军师?”
简行有点怀疑他的英文是不是不太好,于是纠正道:“是家庭教师。”
肯特停下脚步,摘下墨镜,仔细地打量了简行一下,他的眼珠是棕灰色,看得简行身上直发毛:“不是军师?”
“是家庭教师”简行强调。
肯特笑着点头,又重新拾起脚步。一边走一边又问:“怎么会跑到下面来?”
“来厨房找吃的。”简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时候还是说实话的好。
肯特一弹手指“对了,刚才在开族长会议,现在小朱利斯顿应该在宴会厅了,你要去找他吗?”
简行稍微想了一下,摇头。“你带我上去就行了,我可以找到电梯自己回房间。”
肯特却笑:“何必这么客气,我送你回房间。”
不是客气,是真的不用啊!简行也就只能在心里喊喊了。
两人一路走着,简行注意到肯特时不时地会看自己两眼,那眼神绝对的不怀好意,快要走到房间的时候,肯特突然若有所思地说:“中国人都长的像你们这么漂亮吗?”
这算是调戏了?简行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不知道肯特指的“们”是谁,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装作没听见。
肯特也没再说什么,倒是在看到简行开的是哪扇房门的时候眼神沉了一下。
“那个,谢谢你。”不管人家安的是什么心,好歹人家帮了你,所以至少说声谢谢,简行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肯特爽快地转身“后会有期。”
……有期吗?简行心情复杂,回到屋内合上门,所有的不适感一时间全部涌了上来,他只觉得全身发痒,一边抓这挠那一边直冲卫生间,被熊抓啊被熊抓,洗澡啊洗澡,彻底清洗。
全身上下清洗一遍,简行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他心满意足地走出卫生间,却听到了奇异的音乐声,在翻遍了沙发床箱子个柜子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原来在自己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是那只纯白色的手机。
他拿起手机,对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呆,直到手机铃声停了又响,他终于犹豫着接了起来。
6.3
夜很静,潮水有节奏地拍打着船身,推过来,又折回去,波浪与波浪之间相互挤撞着,扭曲着,裙带菜一般,大自然的音符总是发自内心的和谐。
简行的心是静的,如同室内昏黄的光晕一般柔和,已经凉了的水顺着垂在耳际的发丝滑落了下来,无声地落入手感舒适的睡衣衣摆中,很快就被吸收了进去,仅仅留下一个小手指尖大小看不清明的印记。
简行下意识地有手背抚摩了一下那块,掌心有些凉意。
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低低的“是我,”顿了一下,又道“开窗。”
简行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被纱制的窗帘遮住的落地窗,那儿似乎是有个人影。他犹豫了一会,挂断电话走了过去,拉开窗帘。
左岩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撑着玻璃站在那儿,黑布风衣的衣摆被吹得翻飞起来,就好像动画里经常会看到的夜盗。
他看着左岩,左岩也看着他,笑着,很爽朗的那种笑,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一般。见简行好久也不开窗,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神情有点点的委屈,最后着急地敲了两下窗。
简行这才打开了窗栓,夜风紧跟着左岩一起涌了进来,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海上的夜晚还是很凉,冻得人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简行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然后眼前一片黑灰,整个人向后仰去,直到后背接触到柔软的触感,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一个拥抱,暖暖的。
“简行。”
左岩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发音有些奇怪的模糊。
原本因为温暖,简行有了一瞬间的依赖,然而身子暖起来之后,他又感到浑身的不适,他艰难地伸长了手臂,扯了扯左岩的后领。
“喂,起来!”
左岩却不理他,反而抱得更紧,嘴里喃喃地叫着简行的名字,直勒得简行喘不过气来。简行张口喘息,却吸进来一鼻子的酒气。
“起来!醉鬼,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简行怒道,这次手脚并用地开始挣扎了起来。
左岩终于松了手,却是换了个姿势抱着简行,这次将整个脑袋都埋在简行的胸口,可怜的睡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领口经他这么一折腾整个松了开来,刚刚用过沐浴露的肌肤滑滑的,手感具佳,左岩的脸无意识地贴了上去,猫儿一般地上下噌了两下。
“喂!”酥麻的触感,简行浑身一颤,奋力将左岩推到了一边。再低头看自己的胸口,已经红成一片,脸上也热得可以,该死的左岩。
眼看着左岩的爪在床单上摸啊摸的又摸索了过来,简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上面抓了个巨大无比的靠枕猛力塞在左岩的怀里。
左岩果然将靠枕抓了过去,抱在怀里,又叫了两声“简行”,昏昏沉沉地似是睡了过去。
见他老实了下来,简行才大着胆子爬了两步靠近过去。左岩抱着靠枕还真是睡得一脸的满足。简行于是恹恹地又退了回来。
他远远地盯着左岩的睡容看了一会,爬下床去绕了一圈走到左岩的背后,自暴自弃地拽了他的鞋子,又开始死命地扒他的外套,一面粗手粗脚地作业着,一面在心里恨恨地骂了自己两句犯贱。
等扒完了左岩的衣服,当然,只是外套,简行又流了一身的汗,他正准备去浴室再洗第二次,门却被人敲响了。
这时候会是谁呢?
也许是麦迪也说不定,这么想着,他打开了房门,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柳。柳看着他的眼神也略带了一些讶异,不过不是因为开门的是他,而是……
简行顺着柳的视线向下看去,后而恨不能一头撞死,他手忙脚乱地整好自己的衣服,这一次将自己裹得死紧,然后故作镇定地问:“柳先生有什么事吗?”
“柳。”他这样回答。
简行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让他叫他柳。他想了一会,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做太大的坚持,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
“柳。”
柳点头,语调却是绝对的揶揄:“左岩在你这吧?”
虽然简行没有照镜子,但他可以打赌说,他现在的脸绝对是红的,还是火烧通红的那种,然而他只能点头。如果他说不在,那一会给人冲进去看到了,那才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不过,看到又怎么样呢?两个男人……男人……谁说两个男人就安全了?这个世界真是太不正常了……好吧,他承认他本来就是变态,但他好的也不是这一口啊!
简行面部扭曲地点了点头。
然而柳却没说什么,转身要走。
“你”简行反射性地发音。
柳又停了下来,看着他:“怎么?”
简行嘴角一抽,他还问他怎么?明明是他自己找过来的:“你,就问这个?”
“啊,因为左岩刚才喝多了点,我一没留神他就跑了,既然在你这也就放心了。船上不太安全,他出了什么事我也比较麻烦。”
“哦。”简行答了一声,见柳还盯着他看,斟词酌句之后还是只能尴尬地道了声:“晚安。”
柳笑了一下,也回了一声晚安,终于走了。
简行回到房里,看着床上睡得死猪一样的左岩,不知怎的越看越不顺眼,最后怒从心起,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床去,一脚将左岩踹了下去。不知道左岩身体上的哪一部分搁上了柜子,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简行心惊了一下,连忙又蹲过去察视,见左岩还活着,只是皱了眉头翻了个身,又摸索着抱枕睡了过去,终于松了口气。
他去浴室漫不经心地又洗了一遍澡,回头换了柜子里的干净被套,横在可以容得下三个人的大床上一个人满足地睡去了。
次日简行睡醒的时候,正看到一张大脸,吓得险些失声尖叫,他捂着嘴,终于把冲口而出的惊叫声吞了回去,甩手拿了个枕头摔了过去,怒道:“大清早的,吓死人啊!”
左岩一把抓住飞来的枕头,突然神情认真地问:“我昨晚没做什么吧?”他还记得自己上次喝多了之后的所作所为。
他这么一问,简行也想到了。靠,他居然还跟他单独呆了一晚上,想想也没有安全感,于是没好气地说:“没有!”
左岩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皱眉,喃喃自语道:“不过怎么有个包呢?”
简行心虚,原来昨天那声……是头……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我怎么知道?”然而语气孱弱,目光也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啊,今天的太阳真好啊!
他明明看的是墙,可白了!
第七章
7.1
简行说,我的生命里没有假设。
他不懂得幻想,对人生也没有特别的期待。
对简行来说,成天思考些如果的事,不过是浪费生命而已。
左岩在卫生间对着脑袋上的包照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回忆它的来源。简行依旧坐在床上,抱着枕头老老实实不敢移动,时不时地向卫生间里瞄上两眼,生怕左岩突然想起些什么。
直到确定了左岩什么也想不起来之后,他才壮着胆子问:“你怎么还不回你房间去?”
左岩用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两眼:“这就是我的房间啊。”
简行噌地一下蹿了起来“那我的房间在哪?”
左岩笑得一脸欠扁:“我的房间不就是你的房间?”然后不出所料地收到了一枚枕头。
简行砸完了枕头,发现床上已然再无东西可砸,地上是昨天塞给左岩的大抱枕,沙发上那个枕头是他早上丢出去的,于是气呼呼地坐下。想了一会又问:“你在这做什么?”
“谈生意!”左岩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语调神秘。
“骗鬼!”简行丝毫不留余地。
左岩苦笑,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最终打破沉默的是简行的肚子。
尴尬……
“饿了?”一贯的平板的陈述语气。
简行低着头,没理他。
“昨天晚上吃的什么?宴会上也没看见你,一直在这边睡着?”左岩一边说一边走到房间里的小吧台后面。
“蛋糕,还有牛扒”简行回忆着,反正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味道还不错。
然后他听到炉子的声音,好奇地看过去:“你做什么?”
左岩头也不抬“去洗漱吧,一会就好。”
简行狐疑地走进卫生间,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一脸神奇地看着吧台上冒着热气的粥和烤面包。
“中西结合,将就点吧。”左岩用盛粥的勺子轻敲了一下碗的边缘说道,他的脸上似乎带着轻浅的笑意,绝对让简行别扭的亲近感。
简行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他坐下来,先检查了一遍吧台的下面,原来食材是放在这里了。那个唬人的冰箱!那昨天偷偷摸摸跑到楼下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呀为了什么!
粥的样子看起来不错,闻起来也很香,但是……简行就是不敢下勺子……
“吃啊,怎么了?”正在咬面包的左岩奇怪地问。
简行张了张口,终于也没好意思说出口,虽然样子好看,但是真的……能吃?好吧,他承认他有点被害妄想了。
左岩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生气,就着他手里的勺子自己吃了一口,嚼下去道:“呐,没事。”
发现简行还是看着他不动作,左岩又问:“还有什么问题?”
“可以换把勺子吗?”简行如实回答。
左岩沉默了两秒,突然就着他手里的勺子又吃了一口,这次却没有嚼,而是一只手握着简行的手腕压在桌子上,一只手从简行的后脑绕过来托起他的脖子。这个姿势迫使简行不得不张大嘴巴,左岩毫不客气地覆了上去,温热的瘦肉粥混杂着男性特有的浓烈气息直冲进简行的嗓子,他还没来得及咳,湿滑的舌头也趁机冲了进来,抵在他的舌头上用力卷了一下,不过终于还知道在简行爆发之前退了出去。
“‘勺子’,换还是不换?”左岩似笑非笑地看他。
简行用力抹着嘴唇使劲瞪回去,犹豫了一下,猛力抽了吧台上的抽纸,上上下下把勺子擦了个仔细,开始一口一口地吃粥。
味道,恩,还不错。
简行刚吃完粥门就响了,左岩去开门,简行看不到来人,倒是听到了熟悉的臭臭的语调。
“简行呢?”
简行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站在门口的果然是麦迪,他刚好憋了一肚子没处发“你还知道来接我?”
麦迪心情明显也好不到哪去,也不回他,只狠瞪了左岩一眼,拉起简行就走。左岩倒也没拦着,只是抓着简行的手,把那支白色的手机又塞给了他。
麦迪拖着简行进了没隔多远的房间,本也在里面。
“到底怎么回事?”简行质问道。
“我也没办法,是柳先生把你要去的。”麦迪闷闷地说。
简行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你知道左岩对吧?”
麦迪瘪了瘪嘴,示意他坐下“阿普利亚家,五大家族之一,现在是柳在掌管,左岩和他们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这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什么生意?”简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麦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军火,”顿了一下,又道“左岩在中亚贩卖军火,阿普利亚家帮他在这边洗白,不过这几年基本已经不做了,他有很好的公司。我听说前段时间他原本的帮派也已经重组彻底融入地面上的生意里了。”
“那他这次来是做什么?”简行是不懂他们黑手党,但也不会单纯地相信真的是所谓的“生意”。
“大概是来帮柳先生的,他欠柳先生的人情太大,之前洗白的事一直是柳先生在帮他。”
“柳有什么麻烦吗?”简行突然想起昨天柳所说的,如果左岩出事,他会有麻烦这样的话。
“柳先生的身世……很难解释清楚,阿普利亚家虽然目前由他掌管,但是……”说话的同时,麦迪时不时会顿一下,似乎是在选择合适的措辞“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吧。”他最终想到了这样一个贴切的词。
简行知道,关于他们的事,还是不要问的太清楚的好。不过即使他想问,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吧。
“所谓的五大家族就是我们朱利斯顿家,阿普利亚家,沃特森家,戴西尼波特家以及利华德家。就各家的发展来说,最惨的应该是我们家和利华德家,但是我们家已经洗白了,所以没什么所谓,然而利华德家却是真正的在走下坡路,所以他们一直伺机把我们拖下水,这次的五大家族会议也是他们提出来的,说什么要共同进步,我看他们没点互帮互助的精神,倒是想把其他几家都拉下去陪葬才是真的!”说这些的时候,麦迪的脸上呈现出超乎年龄的认真,以及难以察觉的微妙的哀伤情绪,家族,家庭,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然而现在的他,只有家族,冰冷的家族。
“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没什么好商议的,那为什么还要接受这个会议?”
“不止我们家,其他几家也不堪其扰,不过大家也没怎么团结”麦迪苦笑耸肩“本来我们这里就没有所谓的朋友,只要是为了利益,随时都可以翻脸,我们家是受了柳先生很多的照顾,至于沃特森家和戴西尼波特家的当家一直也捉摸不透,谁也拿谁没办法。”说到这两个人,麦迪心里就不自觉的发怵,虽然昨天他们是第一次见。“总而言之,船上不是很安全,你没事也别乱跑,本得跟着我,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说到房间,我究竟住哪?”难不成以后几天还一直要和左岩共处一室?还让不让人活?
麦迪看了他一眼“你想住哪?”
“当然是你这!”简行想也不想地答。
“你想住哪就住哪呗!”麦迪口里这么说着,转过身来,不可抑制地扬起嘴角。左岩啊左岩,你就好好奋斗去吧你!
7.2
你叫我不出去我就不出去,那我多没面子啊!
这是一句俗套的台词,但是简行也觉得他说的没错。
于是麦迪带着本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
走廊上比昨天晚上的时候要稍微热闹一些,至少不时的能看到人在走动,有服务生推着餐车,也有保镖来回巡逻,不过简行从走廊上走过,没有人会多看他一眼,这似乎是这里的一种默契,这些服务人员绝对不会去管客人的动向。
这里的每个房间都应该有住人,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房间,当然也有人没有出去就是了,简行瞄到送餐的服务生敲开了703的门,不过他看不到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麦迪的房间是707,而简行昨天所住的那间是704。看来游轮有7层。
他从昨天找到的楼梯下了楼,他走路的速度向来不快,走到楼梯的转角处,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个高大的男人,简行躲闪不及肩膀重重地被男人撞了一下。简行皱眉,回头的时候,撞他的男人也刚好转过头来,然而明明是那个男人撞了他,自己却一脸的不悦,用意大利语说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就迅速的走掉了,从语气来判断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简行虽然有一瞬间的怒气,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他又走了没几步,却见楼梯的背面跺出一个人来。那人大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人,所以也是一惊,待看清了简行,又猴子一般的撺掇起来。
“HI,Jane!”
居然是强尼……
此时简行再想装作没看见也来不及了,只好勉强地扯了一个笑。
于是强尼开始一如既往地滔滔不绝起来“Jane,昨天我怎么没看到你?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可以去一层的大厅,那边有自助早餐,不过基本都是西式的,意面和焗饭的味道都很不错……”
简行赶紧的伸手叫停“我用过了,谢谢!”再不制止他,怕是他要把下面的所有餐点都详尽的列一遍。
“是客房服务吗?客房餐也很不错,是要的中式的吗?这里的大厨哪国的菜都会做呢……”
简行放弃的转移话题,因为他发现无论他把话题转移到哪里,强尼都有本事将这个话题无限扩展,并且即使他不提出话题,强尼也能自己制造话题。可以说,这也是一种才能吗?
他干脆不说话,默默前行。令他无语的是,强尼如同强力胶一般自发自觉地粘了上来,丝毫对他的脸色无知无觉。
简行路过楼梯,他会说,沃特森家的这艘游轮总价大约有2亿美金,共分为七层……简行向气窗外面看了一眼,他会说,今天的天气很好,天气预报说至少三天内都是晴天……简行停一下,他会问,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3层和4层都有活动室,里面有很多室内项目可供选择……
简行被他气得头晕眼花,无意识地直直走到了这一层的尽头,尽头有一扇敞开的大门,白天和暖的海风从门外吹了进来,简行不由自主地迈步出去。外面是个宽阔的平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游泳池,在游泳池边零星地站着不少人。其中有很多穿着比基尼的漂亮女郎,她们注意到了简行和强尼的出现,偶尔窃窃私语一番,笑成一团。
简行也不介怀,他走到船头。
纯白色的海鸟在头顶上低空飞行着,发出嘹亮的叫声,有胆大的,甚至栖息在了甲板上,然而一旦有人靠近,又飞回了空中。
简行突发奇想,这些海鸟是不是也和人类一样,心里期待着与人的接触,然而一旦接近,却又胆怯逃窜。
天空是空灵的浅蓝,海水是深沉的碧蓝,海风抚摸着发丝,撩动着衣衫。因为靠近船的地方有很多的鱼,偶尔还会有海豚在周围跃出海面。
阳光炙热,照在人身上叫人昏昏欲睡,简行突然觉得,如果着只是一段单纯的旅程,似乎也不错。
等简行想起来的时候,强尼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在他右手边隔了一米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陌生男人,男人默默地望着海面,他一手夹着香烟,在薄薄的烟雾后面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简行觉得他是悲伤的,那是一种似曾相识地悲伤。
“我有这么好看?”男人没有转头,然而简行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原来他刚才竟然一直盯着别人看了好一会。
“不。”他下意识地否定。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男人转过头来,笑着,充满自信飞扬跋扈的那种笑,仿佛刚才简行的感觉只是一种幻觉。从正常向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金发,碧眼,天然眼影,不过,那是正常角度,而简行,明显不正常。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这绝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既不是美孩童,美少年,也不是柳那样的美人,也许仅仅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寂寞。是啊,最近一直在外面奔波着,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来是那么的寂寞。
男人却点了点头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简行摇头,他确定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男人。难道他很有名?难道是某当红明星?
男人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说:“可是我知道你,简行”他准确地叫出了简行的名字,发音标准。简行这才意识到,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在用英文和自己交谈,而在这个地方,初次见面的,无论是谁都会先说意大利语才对。
“你……”男人伸出一只手,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不是简行的手。
男人和简行一齐转头,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两人中间的左岩。
男人随手将烟蒂丢入了大海,看得简行在心底暗骂污染。另一只手用力一甩,摆脱了左岩的约束。
“沃特森先生,会议在下午两点召开。”左岩淡淡地说,不带起伏的语调,只是单纯的陈述。
梅尔.沃特森眯起眼睛:“能让左先生来跑这趟腿还真是荣幸。”语调讽刺。
左岩不搭他的话,只是笑着,两人对视了一会,沃特森突然将视线投向左岩的身后,然后又看了简行一眼,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行觉得沃特森最后的那一眼中带着深深的怨恨。
而和离去的梅尔擦肩而过的而来的男人却是柳。原来刚才沃特森向后看到的是柳。
“没事吧?”柳这句话是对着简行说的。
简行点头,却是一头的雾水。
左岩看着他,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无奈道:“朱利斯顿家的小家伙没告诉你不要到处乱跑吗?”
简行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啊,你比小孩子可会闹事多了。”左岩宠溺地摸了他的脑袋,后者丝毫没有察觉,白白给他占了便宜去。简行正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别的问题呢。
“你们聊,我先走了。”柳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左岩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谢谢。
“到底怎么回事?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左岩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想让你知道,但是即使我不告诉你,你迟早还是会知道的。梅尔.沃特森,这艘船的主人,沃特森家的家长,也是,杀死银蛇的人。”说到银蛇的时候,他的心内是万般的不愿,那是他心里一个永远也消不去的结。
7.3
第一次见面,他拆了自己诊疗室的桌子,第二次,他用银色的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这绝对算不上是愉快的相识过程。
然而他问他,你不寂寞吗?
他们问了同样的问题,对于简行来说,Yake曾经是他的天空,而关礼晏,却什么也不是。
既非情人,也说不上是友人,勉强来说的话仅仅算得上是,病人的亲属?
银蛇(Silver Snake)是他的代号,关礼晏是他的本名,名叫关礼晏的男人是一个杀手。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寂寞啊,寂寞又能怎么样呢?就只是寂寞,而已。
杀手过了一段不属于杀手的生活,最终又回去了他自己的世界,杀人,然后被杀,这世界有时候公平的叫人难以置信。
“真的死了?”
简行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他只是问问,而答案,也许对他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重要。
“我不能很肯定的说,也许沃特森本人更加清楚,是他打捞了那片海域。”虽然,他和柳放在沃特森家的卧底都回报说,一无所获。
简行点了点头,突然问:“有烟吗?”
左岩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简行不认识那个牌子,他向来对烟没什么研究,从少年应有的叛逆时期起,他就对此无甚兴趣,这样说来,他的少年时期还真是乏味得可以,不,应该这样说,他本身就是一个乏味的人。不过左岩会随身带的,必定是好烟。左岩抽出一支点上,递给简行。
简行接过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地送到口中,他照着以前看过别人抽烟的样子吸了一口,立即被呛得差点背过气去。猛咳了好半天才缓和过来,连眼泪都掉了出来。
他将手指伸到镜片的背后,刮去那滴泪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烟,反手丢入海中。然后就趴在栏杆上不动了,看着那点明明灭灭的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扭曲的轨道,最终落入海浪之中,一个翻滚,浮了上来,片刻之后,又沉下去,如此数次,终于不见了踪迹。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转头问左岩。
他很少这样主动和左岩说话,简直让人有点受宠若惊。
左岩愣了一下之后答道:“我在想,你在想什么。”
“然后呢?得出什么结论没有?”
左岩摇头“结论就是,我永远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他的话说得暧昧,然而简行竟然没有特别介意,只是点了点头,将视线重新投向大海。
沉默了一会,左岩突然问:“如果,银蛇回来的话,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简行转头看他,然后淡淡地说:“我的生命里没有如果,这个问题,只有在他活着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会去思考。”
听到这样的答案,左岩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喜悦。
简行太过理智,再多的热情也会被他冻成一片冰土。
他接着又说,语调诚恳:“我说过,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左岩,我的未来没有你。”
这一次,左岩觉得自己是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只想笑,因为他真的觉得好笑,然后他真的笑着,他说:“你刚刚还说,你的生命里没有如果,未来难道不是一种假设?”
“但是你在我的面前,所以我能看到。”简行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左岩突然伸手,摘掉他的金丝眼镜,带点无赖的语气说:“你什么也看不到,你看错了。”
简行没做回应,直直地看着他,这样对视了良久,左岩终于灰心,他将眼镜慎重其事地架回简行的鼻梁上说:“为什么每一次,当我感觉离你很近的时候,你都要一把将我推得更远?简行,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简行低头扶了扶眼镜。
“我说过,你不需要回应我,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
简行终于说话了“左先生,没有人回付出而不要求回应,尤其是您这样的人,您不需要自欺欺人,我也不会相信。”
他又开始使用敬语,每当他开始使用敬语,就表示他想彻底撇清两人间的关系。左岩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堵的发慌,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简行,你要是想甩开我,下辈子吧!”
简行没有接他的话,他的视线落在门的方向,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天空的颜色。
第八章
8.1
简行常常觉得,人类的记忆总是不太靠谱的。
有很多时候,你以为已经记得很牢了的东西,却轻易的忘却;然而在另外一些时候,你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却突然的记起。
就如同现在,简行本以为自己早已忘掉的东西,突然鲜活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切仿佛昨日,少年时候,暧昧季节。
那个时候的简行还不知道何谓岁月催人老,也或者那本是个贪睡的年纪。他总爱午睡,他对于学院后面的湖边草坪有着一种偏执的执着,常常以书为枕,蜷缩在树荫的庇护之下一睡便是半个下午。
其实他睡得不熟,大部分时候,只是那样蜷缩着,享受着温热的阳光以及和暖的微风。
少年叫他:“Jane!”
在他午睡的时候,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简行总是装睡,对于少年的叨扰,充耳不闻,连动个指头都懒得。少年的声音先是兴奋的,如同吱吱不倦的雀鸟,然后慢慢低了下去,然而呼吸渐渐近了,最后化作耳伴的细语,没有了嬉笑,以他那特有的清亮的嗓音认真的唤着他的名字。
“简行……”
字正腔圆,一个音也没有走。声音软软的,催人入睡。伴随着暖暖的呼吸,落在简行的唇边。待到简行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只看到一片茶色,那是少年头发的颜色,他将脑袋轻轻的搁在简行的肩上,阳光透过枝叶在那头短发上映照出斑驳的金色光点,连同刚才那个一触即分的浅吻,如梦如幻。
简行低头看了看少年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微微扬起嘴角,再次合上眼帘。
在美洲南方的阳光下,连心都被捂得暖暖的。
说起来,在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关于爱情的承诺和誓言,也没有那种最为亲密的接触,一切就是这样顺其自然的。
所以要说是谁对不起谁,简行也不曾想过。
他只知道,在他的少年时代,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进驻到了他的心里,驱逐了他的寂寞,然后又以某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方式,仓促的退出了他的生命历程。难受吗?总是有的吧……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无力也不想去改变些什么。
生活还在继续,一个人,两个人,或是更多人,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人总是为自己而活的,至少简行是。
将手中空掉的酒杯放在侍应的餐盘上,在餐桌上顺手有拿了另一杯,连酒杯里放的是什么酒也没有看一眼。
“HI!好熟悉的一张脸。”
酒杯边缘的碰撞声是清脆的,简行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一见的笑意。
然而接受碰杯的男人冰蓝色的眼睛愫地胀大,喉头滚动,一脸的不可置信。Yake看着将手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的简行,执着酒杯的手势一动一动。他试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情景,却从未预见过简行会像现在一样,主动走到自己的面前,轻描淡写的对自己说“HI”。
简行路过的侍应手中又拿了一杯新的酒,冲着Yake随性的微举:“我们之前见过?”
这是一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还是直落的那一种。前一刻,他还为着简行的一句招呼狂喜不以,后一刻,他却成了对方口中的陌生人。他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头发干,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简行却笑了,又说:“我开玩笑的,Yake。”
Yake苦笑摇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受不了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清亮里带着颤抖,语调故作轻松:“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开玩笑。”
简行没有看他,他的视线在手中的酒杯里,这一次只饮了一浅浅的一口:“你不知道的还多呢,Yake。”
“你说的对……”Yake喃喃地说着,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们学心理学的有个通病,就是喜欢分析别人,他们通过别人的语言,动作以及生活习惯在推理别人的思想。这许多年来Yake也潜心学习,在心理学领域颇具成就。他居高临下,对于他人的内心任意践踏,然而在简行面前,别说是分析了,就连普通的应对他都难以维持。
简行看了他一眼:“不要做出这副表情,你不欠我什么。”
Yake猛地抬头:“Jane!”
“确实在那个时候,你要比别人都和我亲近许多,但是那不表示我们之间就必须有点什么”说话的时候,简行始终低着头:“我没觉得有什么损失。或者换个说法,我一直也是个无趣的人,就将那个,当做是你在我身上花费的时间的补偿也未尝不好。”
Yake觉得口中发苦,半晌才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一次性听你说这么多话。”他跳过了简行的话题,语调里带着点儿自嘲。
简行又笑,对于熟识他的人来说,他今天的笑容多得有些异常“人总是在变的,Yake,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吗?”
他说:“Jane,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对于他的话,他原来是一直记着的,只是埋在心底。
“Jane,你喝多了。”
“可我还没醉呢!”简行将空酒杯反了过来,一滴红紫色的液体顺着杯沿滑落下来,散在地上,摔成几瓣,有如腊月的梅花,透着严寒。
简行觉得自己的心里凉凉的,冷的厉害,又冷,又硬,如同冰块一般,他不禁捂住心口,想着,什么时候能碎了呢?如果心能够碎掉,那么至少证明,他是有心的,但是如果有心,那么为什么他不会爱,他不会痛?
他感到头有点重,双腿渐渐的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然后就在他向前倾倒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抬起头。
“啊,左岩,今晚怎么这样热闹呢?”
左岩看着他,他第一次看到简行这样的笑,嘴角的弧度很大,整张脸都是在笑的,在那笑容里左岩能够感受到的,只有脆弱的喜悦。
简行推开左岩,一手拉着Yake的袖子对左岩说:“来,左岩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大学的同学,他叫Yake。”
“我知道。”左岩连看也没看Yake以眼,升手要扶简行,却被简行一手挥开。
“你说你知道?”简行直直地看着左岩,然后又笑,和刚才的兴奋截然不同的落寞:“也是啊,你是左岩,有什么你不知道的?”
“简行,你喝多了”左岩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简行多做纠缠。
“我还可以喝更多”简行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颓然地说:“好吧,我是醉了。”说完转身向外面走去。
左岩一把拉住他的手“你去哪?”
又被简行一脸厌烦地挥开“我醉了,让我一个人静会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话间竟然带着点撒娇的禛意,左岩一时竟然忘了反应,眼睁睁地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8.2
夜晚的海风凉的厉害,简行穿着单薄的短袖禁不住猛地打了个寒颤。他双手抱胸趴在栏杆上。海和天是同一种颜色的,漆黑,唯有边缘的部分范着薄薄的蓝光,夜市极深的幽蓝,海上的星星异常的明亮,一颗一颗的散在头顶上,给人一种伸手可触的奇异幻觉。
简行真的伸出了手,然而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有碰到。
“左岩没有告诉过你,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跑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声音简行只听过一次,就在今天上午。
属于欧洲人的白 皙的手臂自简行的耳边一扬,未灭的烟头星星一般明灭的光点划出一个优美的轨迹落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简行没有回头:“关礼晏,他真的是自己跳下去的?”
沃特森侧身看他,脸色微变“是又怎样?”
“有什么,能让一个人这样轻易的就放弃求生的欲望”他转过来看向梅尔,目光中透着的那种情绪也许可以称之为怜悯:“他觉得落在你手上,比死亡更加可怕。”
“没错,因为我会折磨他,我会让他生不如死!”沃特森突然面部扭曲,恨恨地道。简行总以为他该是和柳以及左岩那样习惯将情绪压在心底的人,除非被逼到极点。
“为什么?”他越是激动,简行反而越是镇定,他的头有些重,然而却不影响他的思维。酒精使他的大脑内部前所未有的安静,仿佛在那里盛放着一个寂静的冬季,冰冷而又宁静。
拳头紧紧地握着铁制的栏杆“因为我恨他!”
“为什么恨他?”
沃特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将头扭了过去,一只手伸到衣服的内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然后放在口中吸了一口,直到飘渺的轻烟在空气中散去,才道:“他杀了我父亲。”
简行却摇头,带着些微醺的醉意,姿势不大自然的,他说:“不对。”
然后他自顾自地说:“你不恨他,因为如果你恨他,那么他死了,你又怎会如此悲伤。”
“谁说……”沃特森想反问他谁说我悲伤,却被打断。
“这样执着的感情这世界上只会有两种,你不恨他,那么就是爱他了。”
沃特森张了张嘴,终于无言反驳,最后只是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字“不是。”
“既然爱他,为什么要逼他?”简行所认识的关礼晏,是个比谁都要更加向往自由的男人,比起束缚,宁可死亡。“他做了什么事,让你非要以这样的方式去追求……”这不是问句,因为答案已经在简行的脑海中成形了。
沃特森笑了,他的笑声阴沉,他伸出一只手,放在简行的脖子上:“简行,不如你猜猜看,然后,也好好想一想,想好这个结论是不是值得用你的命来换!”
他到底是用了几分力气的,简行觉得喉咙被压迫着,刚才被凉风吹散的酒劲没有了去处,一下子都冲上脑壳,晕得厉害,强烈的眩晕感中,他似乎听到自己用略带嘲弄的语气说:“沃特森,你被打破了,你承认吗?”
然后他笑了,不顾一切的笑,仅仅持续了一会,就被扼杀在了喉咙里。视线模糊,呼吸困难,全身都轻飘飘的,自己就快要死了吗?孤独的,冰冷的死亡,害怕吗?那是当然的。若说这世界上有谁真的不畏惧死亡,那一定是假的。
恍惚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大力的抛了出去,后背撞在冷硬的铁栏杆上,弹落在地上。空气重新回到他的口中,他趴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被人抓住衣领大力的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右脸上结结实实地埃了一个巴掌,火辣辣地疼。
头晕眼花,简行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几个月前,在肮脏的酒吧后巷,他也是像这样被人从后面给了结实的一个拳头。只不过两次主打的人有所差别,这个明显也比上次用力要小了很多。
“你招他!?疯了你简行!”
当左岩看到甲板上的情景的时候,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顾一切的将两人分开,幸好简行还有气。在短暂的安心之后就是愤怒,他居然一点也不反抗,他是真的想死?他就真的谁也不在乎?所以他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他要打醒他。
打过骂完之后却又后悔了,看着简行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赶紧上去扶他,紧张地问:“哪里疼?我太用力了吗?”
简行任由他拨来看去,半晌才抓着他的衣服叫他的名字:“左岩。”
“什么?”
“我想吐。”
“……你,等……”左岩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不知该做何种表情。糟糕的晚上!
后背被狠狠地搁在又硬又冷的浴缸上,疼得简行蜷成一团“疼!”
“怎么不疼死你!”左岩恶狠狠地说,一边粗鲁地扯下自己被吐得一团乱的西装外套,连同里面的衬衫一起丢进了浴室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把简行从浴缸里拉起来,准备解他的扣子,简行却挣了起来,力气大的吓人,一边往后缩还一边喊着“我不要!”
左岩深吸了一口气,手脚并用地压住他的手脚,反身一把拨开冷水键。
简行原本全凭一股酒气挣着,这一下被冲得烟消云散,冷得直哆嗦,只知道往里蜷。
左岩乘机拨了他的衣服,换了温水,拿了毛巾来一点一点的给他擦身子。
简行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任他摆布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左岩说:“好了,起来吧。”随着他的话语而来的还有一条柔软的毛毯。
简行从毛毯里探出头来,看到左岩站在水池前面用毛巾擦自己的头发,他的身上也全湿了,西装裤扭曲地贴在他的腿上,衬出修长的腿形。
“这就好了?”
左岩转头看他,这才总算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简行咬牙不语。
左岩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看他瑟缩的样子,心底苦涩:“我喜欢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身子,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奸 尸。”
简行被他说得满脸通红。
“去休息吧,还是,你要留在这看我洗?”说完左岩作势要脱裤子,简行见这阵仗也不顾背疼了,动作迅捷地裹着毯子从浴缸里站起来奔了出去。
左岩看着重重合上的浴室门,摇头苦笑,他本来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然后又低头看自己的下身,长此以往,对身体可不好啊。最后认命地打开冷水。
等左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哪里还有简行的影子,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一条皱成一团的毛毯,衣柜开着,里面的衣服少了一套。左岩拾起毛毯,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条驼色的围巾来机械地围在脖子里,吸着围巾上的暖气,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在距离左岩的房间不远的房间里,麦迪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的房门,他身后的本也警惕地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栓,两人互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猛地踢开房门,打开白炽灯。
“别开灯!”
“简行?”麦迪看着蜷在被子里的简行,又惊又喜,示意本关上门,换了一个暗点的床头灯。
他走过去坐在简行的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问“简行你怎么了?不舒服?”
简行翻了个身,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麦迪:“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孩子,又年轻,又好强。”
“是吗?”麦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简行点头“有一天,他突然对我说他喜欢我。”
麦迪心里一动“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Yake说喜欢他,然后他偷走了他的论文,明川说喜欢他,却陷害他,然后左岩呢?他又想从自己这里拿走什么,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他们都不肯问问我想要的是什么呢?”
他不贪心,他只要他们陪在他身边就好,他可以付出,就像养母那样,疼又如何,至少养母不会抛下自己。
麦迪将简行的脑袋抱在怀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哭。
8.3
当法官的锤子重重地落下,简行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养母起身离开。
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她常常离开,然而他知道她终究会回来。
可是这一次,他开始不确定了。
在养母转身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他哭了,嚎啕大哭起来,他很少这么哭,因为通常这么哭的时候总是会召来疼痛,可是此时此刻他必须这么哭,被打也好,被怎样也好,他只希望那个在这个世界上和他最亲的人能够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告诉他,她很快就会回来。
手腕被紧紧地握住,当左岩听到简行皱着眉头叫“妈妈”的时候,没来由的心疼。他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最终只是伸出手去抹掉简行额头的汗水。
然后他看到简行慢慢地睁开眼睛,神色朦胧,仿佛不知道身在何处。
“左岩?”他终于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了。“我做梦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简行低头不语,似乎是在沉思些什么。这个时候的简行看起来非常的柔和,然而这仿佛是个短暂的错觉似的,他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不着痕迹地松开左岩的手坐起了身,问:“你怎么在这里?”
冷淡而又理智,漠然而又疏离,左岩几乎要以为那个在昨夜醉酒之后脆弱的又无从宣泄,冲动的自寻死路,恐惧得蜷成一团,甚至刚刚还可怜兮兮地拉着自己的手有如孩童一般叫着妈妈的人和眼前的这个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你一直那么坦率就好了。”他不禁感叹。一个正常的人不应该是那样的吗?伤心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会笑,做错事的时候会撒娇。
简行大概也知道他说的是昨天晚上,他当然没有忘记,脖子和脸都还疼着。他眼神飘移,转移话题道:“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左岩却反问:“你觉得自从昨天晚上之后我还敢放你一个人乱跑?沃特森不是这里最狠的,但是如果他真的想杀一个人。简行,你就不能老实片刻吗?”
简行翻了个白眼,究竟又是谁将他推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方,此时却叫他注意安全,岂不可笑?
“沃特森不会杀我。”
“你怎么知道?你昨天差点死在他手里你忘记了?”
“他不会杀我。”简行又重复了一遍。语调坚定,就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左岩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谁又会轻易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这又是什么?你所谓的心理分析得出的结论?”
简行却不理会他语中的讽刺“因为我们有了共同的秘密。”
秘密之所以被称之为秘密,是因为知道它的人少。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秘密,甜蜜的或是悲痛的。无论是哪一种,拥有它的人,都是孤独。
“所谓的秘密,总是既害怕别人知道,又希望有人能够来分担。他不会杀我,这个世界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人,能够和他分担这份痛苦,能够让他轻松,如何舍弃?”顿了一下,他又说:“就像我睁着眼睛看你调查我一样,你想知道,我不阻止。”我给的起的,多少都可以拿去,我给不起的,请不要勉强我。
左岩沉默半晌,抬头道:“简行,你该分清楚,什么对你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简行却冷笑:“如果你已经调查的足够彻底,那你应该知道,我从来分不清楚何谓真假。”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被敲响了,站在门口的是柳身边的双胞胎保镖之一。
“左先生,柳先生有请。”
左岩又看了简行一眼,叹了口气起了身,走到门边,却发现柳的保镖没有动。
“柳先生说了,简先生也一起。”
一路无语,气氛尴尬,所幸的是柳的房间并不算远。
两人进门的时候,柳正坐在阳台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报纸。这里可是船上,天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报纸。
“你们谁来解释一下”看到两人,柳将报纸丢到一边:“为什么昨天晚上沃特森先生在甲板上无缘无故的掉了半颗牙齿?”
“……”简行昨天晚上没有注意沃特森后来怎么样了,不过,半颗牙齿……简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半边脸,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左岩对自己下手确实是轻的。
“你叫我们来,不会只想说这个吧?”左岩倒不客气,拉了张凳子坐下,顺手也将简行拉了过去。
“刚才正式和利华德谈崩了,你准备一下吧。”
左岩点头。
“准备什么?”简行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不过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预感向来还算比较准,当然通常是指在不好的方面。
柳看了他一眼,微笑:“开战。”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你们要开战,那我呢?”开玩笑,他还年轻,再说就算要死,也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他倒是忘记了,如果昨天晚上左岩晚了一步,他死的要更加难看数倍。
“你和麦迪一起,我会派人保护你们。”
简行却冷然,一反常态,一阵见血:“保护我们?把我们置于这个危险的境地的人不就是你吗?你说要保护我们,我不信。”
第九章
9.1
在种族的历史上,人类之间的相互残杀从未停止过,比之动物更甚。
所有的战争无一例外的始于某个目的,却在过程中不断的迷失自我。
在这个环境中,没有谁是真正无辜的。
柳说开战了,简行就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Jane,我们会死吗?”
简行低头看了一眼冻得面色发青的Yake,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问:“你怕死吗?”
Yake笑了,回答得毫不羞愧“我一直胆小。”
然后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就像回到了多年以前,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简行一直觉得拥抱是一种语言,叫人安心,也叫他无力承受。
沉默了一会,他又说:“但是你知道吗?我愿意这样和你一起多呆一会。”
简行几不可闻地一笑,将Yake搂得更紧,他知道,他此时的脸色一定和Yake一样的青白。
不知道时间,气温迅速的下降。不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脚下从强尼他们离开后不久就时不时的开始传来轻微的震动,有时隐约还能听见类似爆炸的闷响。
希望小麦迪能够平安,他倒不是很担心左岩和柳,柳说:“我会保你平安。”
他说:“我不信。”
叫他如何相信?从一开始柳就是有计划的,他带自己上船,利用自己来牵制左岩。
柳说:“你信与不信,我不在乎,我带你上船,就能送你下去。”
他还能说什么,他已经上了贼船,现在想下也下不去了,只能祈祷柳能达到完胜,也好保自己一个平安。
但是究竟为什么情况会变成现在这样?
“Yake,不要睡,Yake!”
他用力拍了两下Yake的脸颊,手上没有痛觉,已经麻木,他清晰的看到自己呼出的气,一团白雾。
Yake微微动了两下“Jane,我太困了。”
简行稍稍安心,接着有说:“你不能睡,再坚持一会。会有人找到我们的。”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受到情绪的影响,而是因为,实在是太冷了啊,现在的气温又多少了?早就过了零下了吧。
然而说出这样的话来,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是啊,混乱中谁又会记起无足轻重的自己,谁又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他们。
也许自己也应该像Yake那样,去睡一会,他没有信仰,也不相信命运,然而这一刻他却突然了悟,为什么有人如此坚持命运,因为在很多时候,你身不由己。
简行觉得自己身上轻飘飘的,没有了重量,他知道自己在生与死的界限上徘徊,随时可能落下底层,然内心平静,全身轻松。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叫做曈曈的女孩,从天空落下的时候,是不是也像他这样,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飞了?
他在黑暗中沉沦,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语调里透露着急切,身体渐渐变暖,他知道这个声音。
“左……岩?”
他睁开眼睛,睫毛上化开的水雾遮住了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之后他被吻了,温热了气息化开了体内的冰寒,通过口腔直达肺腑。
拥抱,很紧。
“简行,你要吓死人了,你刚才都快没有呼吸了。”透过左岩的肩膀,他看到了麦迪,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珠。
语言开始逐渐恢复“你,哭了?”
麦迪狠狠地一抹眼泪,立即恢复了那张小狮子的脸“我才没有!”
左岩一把将简行抱起,他这才发现,脚下还在摇晃,船身在震动,比刚才的感觉还要严重。
“好了,走吧。”左岩一挥手,跟着来的人也纷纷移动起来,他们手握枪支,神情紧张。
“等等!”简行突然低喊,他的声音高不上去:“Yake?”
左岩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沉郁,但还是别过身,让他看到躺在地上的Yake,他似乎醒的比简行要早一些,看着他,面带微笑。
简行也笑了,他说:“Yake,我喜欢你。”
Yake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了悟。苦笑着点头道:“我也喜欢你,Jane。”
我喜欢你,在往事里。
我们从未倾诉,因为爱在心里,从今以后,让往事随风。
“你就把他丢在那里?”
左岩又狠狠吻他“我能救他就算不错的了!”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说,“他不会有事,他是无关人士,一会国际警察登船之后会把他救走,跟我们走反而不安全。”
“国际警察?”
“利华德招来的,想把我们一起拖下水,刚才他们围了船。”
“能出去?”
“恩,柳已经在下面等我们了,他的船会过来接我们。”
简行点头,他始终没有发现,如果Yake留在这里是安全的,那么他留在那里也一定安全,因为他也是“无关人士”啊。
但是说到利华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是什么呢?
对了!
“强尼!”
“什么?”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麦迪反射性的问。
简行看着他,一时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凝聚成四个字“小心强尼!”
9.2
简行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所以他就这么问了出来。
他问:“为什么Yake会在这里?”
“Yake?”柳皱眉。
“Yakecan Cowell,名单上没有他,但是他昨天出现在船上。”左岩补充说。
简行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知道Yake的名字丝毫不感到惊讶。
柳向后面的人勾了勾手指“去查一下”转身又问“他和你是什么关系?”这次是带着笑的。
简行还在想要不要回答,那边左岩已经一言不发的走到门边,门关起来发出响亮的哐当一声。简行翻了个白眼,对着柳猛瞪。
柳端起茶来继续喝,看起来对答案本身根本就没有一丝半点的兴趣。
柳喝茶看报,简行坐了一会,又站起来,转了一圈,闲着无聊于是想出去走走,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身看了柳一眼,发现柳依旧拿着报纸,似乎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终于放心大胆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然而没走几步,发现柳的保镖跟了上来,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却是寸步不离。于是了然。
想了一想,他停下脚步,向后面的保镖勾了勾手指头,同时在打心底里庆幸柳的保镖长的倒还不错,算得上是青年吧,却不是典型的欧洲体格,身材纤长而非雄壮,倒还让他有点交谈的欲望。
“打个商量。”
保镖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墨镜反射着幽暗的光“没的商量。”
简行愕然,与其对视良久,无奈对方面部肌肉丝毫没有变化,又完全看不见他的眼睛。终是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继续前行,同时努力忽视后面投来的阴暗视线。
简行下了楼梯,隐约听到下面有人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保镖突然一步跨到他的前面,将他挡在身后。
简行聪明的一语不发。
人声越来越近,最后声音的主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被围在中间的明显不符合简行审美的中年男人颠着硕大的啤酒肚,满面红光,他身边的男人不知道在同他说些什么,他不断地点头,时不时地还发出阴冷的笑容。经过简行身边的时候,中年男人的保镖们都很警惕,中年男人自己也向这边看了一眼,在这期间他身边的男人停止了说话,也转过来看简行。
不知怎的,简行觉得这个目光凶恶的男人有些眼熟。
待他们走远了,简行才问:“那是谁?”
“特里安.利华德。”
对于这个姓氏,简行还是记忆犹新的,原来这就是利华德家的家长了。简行想了想优雅的柳,又想了想俊美的沃特森,朱利斯顿家虽然是个老头子,但好歹也有个算得上是美少年的麦迪。这样看来,简行作为一个事件的半参与者,倒是很乐见利华德家的消亡。
没办法,那也确实是太伤人眼睛了啊!
这时候柳的另一个保镖一路慢跑着赶了上来,将一张纸交给简行,简行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关于Yake的调查报告,柳还真是效率。
“Yakecan Cowell,医学心理学博士,”
他果然拿到博士学位了,简行苦笑一下,心情复杂。
“他本人在美国加洲拥有一家小型的研究所,个人为利华德家特聘的心理咨询师,”介绍人是……“他的大学同学强尼.阿切特里安。”
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对了,刚才那个男人,他知道为什么这么眼熟了。突然有琐碎的东西,就这样联系了起来。
简行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交还给递报告来的保镖“代我谢谢柳。”待他离开之后装做若无其事地进了电梯。
保镖看着亮着着底层的按钮灯终于忍不住开口“简先生,冒昧的问一下,您是要去哪里?”
“我有点饿了,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保镖狐疑地看了一眼手表,离午餐时间明明还早,心理猜测着莫非简行没吃早饭?
简行也不管他,电梯停了之后他依照记忆找到了厨房,厨房里正为午餐忙的热火朝天。进了厨房,简行突然停下来对保镖说:“我想去一下卫生间,你等我一下,帮我拿点吃的,我喜欢这里的鹅肝。”
保镖想了一想“你知道卫生间在哪?”
“就在门口,很近,我来过一次的。”说完也不等保镖回答就走了。
等十五分钟后保镖想起来出门寻找的时候才猛然想起,离厨房这么近的地方怎么可能建卫生间,然而门口哪里还有简行的影子。
此时的简行已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强尼!”
强尼转过身,面上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有恢复了一贯的傻笑。
“Jane,你居然会来找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简行也笑“我只是想问问你。”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强尼爽快地一拍胸脯。
那样子,让简行一瞬间想起了多年以前,当教授让他们两去采购活动用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拍胸脯,语调爽快,他说:“这点小事,交给我吧!”
“为什么,要杀麦迪的父亲?”
强尼张大了嘴巴“你说什么?”
“你听见的。”
强尼低头沉默,笑容不再,良久,抬起头来,道:“你跟我来。”
简行甚至没有一丝半毫的犹豫,就跟着强尼下了楼,他们到的地方,是那天遇到那个名叫肯特的男人的地方,身边有两个巨大的门,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强尼笑了,在这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有些悲伤,也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他说:“你还是知道了,你那么聪明,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可是理由,你不知道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心理医生,又不是神,”简行摇头“我只能猜到一些,因为艾瑞斯吗?”
“没错,”听到艾瑞斯的名字,强尼笑得有些癫狂“你知道吗,艾瑞斯原本是我的恋人,我们已经订了婚的,可是等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她却成了罗门的妻子,就因为罗门是族长的儿子,而我,不过是一个朱利斯顿家的乡下远亲。”
“所以你就勾结利华德杀了罗门,再嫁祸给沃特森?”知道他和利华德勾结,是因为今天在利华德身边的男人,他和那天在楼梯口撞了自己的男人是同一个人,而就在那个时候,简行在很近的地方遇到了强尼。
“Jane,你让我说什么才好,若是你不知道这些……”
“强尼,既然从一开始你就想拖我下水,何必现在又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早就盯上我了不是吗?连Yake也卷进来了。”如果在机场和强尼的相遇不是巧合,那么之后的一切,也都是顺应了这个人的安排吧“为了让我去测试,艾瑞斯是不是真的疯了。”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强尼不答反问。
“在主屋你去找艾瑞斯的时候,有一点点怀疑。”不过他没有肯定的说艾瑞斯没有疯,并不是因为强尼,而是单纯的为了艾瑞斯,他觉得既然艾瑞斯希望如此,那么无论理由为何,都应该尊重她本人,没想到因为他的这一念头,却救了艾瑞斯。
“我确实是从你进入意大利境内就开始注意你了”强尼爽快的承认“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很聪明,比起那些最后拿了博士学位现在在心理学领域事业有成了,你也许更加具备真才实学,所以我才萌生了那个念头。至于Yake ,这样背信弃义的人,我却要问,当然他对你做的事,你难道不想报复吗?”
简行一时无言,他猜测过很多强尼将Yake拉进来的理由,却没有想到,是为了这个。“强尼,人有的时候,还是不要太执着的好。”把事情看得淡一点,让自己过的轻松一点,难道不好?
强尼却摇头“无论你现在说什么也好,我已经不可能回头,朱利斯顿家第一个不会放过我,加上又牵扯到了阿普利亚家和沃特森家……”最后他扯出一个艰难的苦笑“Jane,如果你真的聪明,你就不该跟我过来。”
他伸手按下墙上的按钮,简行身边的门自动开启了下来,一个空无一物的仓库。
简行转身就跑,却被强尼一把抓住。好吧,简行想,他真的不擅长这种剧烈活动。
就在简行快要被拖入仓库的时候,强尼突然停住,随后竟然慢慢向后仰倒了下去。在他的身后,简行哭笑不得的看到了拿着棍子的Yake。
“你怎么……”
“我跟着你们下来的,快走!”他拉着简行就向外面跑,然而利华德家的保镖却拿着枪等在楼梯口。
“别开枪!”这么叫着的却是刚才被赏了一棍子的强尼,他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不能放他们走!”保镖机械地说。
“我知道,但是不要在这里用枪,把他们关进冰库就行,你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注意吧?”
保镖们对视了一眼,一人一个将简行和Yake丢进了刚才的仓库。
混乱之间简行只注意到一个词“冰库。”
9.3
简行看着Yake,真是气得不想说话。其实他在下来的时候就发现Yake跟着,所以他才如此胆大妄为,指望Yake发现情况不对之后能够去找救援,却没想到他傻到自己一个人冲出来。木头棒子,冷兵器?
“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这样看我……”Yake低头,仿佛真的在反省,“现在怎么办?”他站起来再门边摸索。
他居然还好意思问怎么办!
“门打不开啊!”
“当然打不开!”这么容易就打开了还用关吗!
“这是什么地方?” 打不开门,Yake开始打量起四周,周围囤积了不少木头箱子,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鱼腥味?”他转头看向简行“Jane ,不要告诉我,事实和我想象的一样。”
“我可以告诉你,你想错了,如果你不想听实话的话。”简行斜着眼睛说。
Yake终于闭嘴,看来是总算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境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挨着简行坐下。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他语调孱弱地问。
“这个问题你应该在拿着木棒冲出来之前先想清楚。”
“……Jane。”
“什么?”
“你真孩子气。”
“.……”如果现在简行有力气,如果现在简行有心情,如果现在简行有武器,他就动手了,可惜他没有。
“当我没说。” Yake却又笑,一边还挪近了些。
“我已经听见了……”
“好了,现在也不是争吵的时候吧?”犹记得从前,他们也常常这样吵嘴,说是吵嘴其实倒也不尽然。每次都是Yake先做了什么惹得简行生气,简行心情还算好的时候就会说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不理会他了。然后Yake就开始绞尽脑汁的逗间行笑,十次也能成功个七八次,剩下的两三次,就只好尽量不出现在简行的视线范围内,直到他消气。
“你以为我想跟你吵?”
顿了半晌,“Jane,你一点也没变。” Yake又挪近了些,四周开始冷了起来,他能感觉到简行身上散发的体温,暖暖的。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他以为简行会变,他经历了人世间最不可原谅的背叛,却可以这样坦然的和自己交谈,一如既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从第一眼见到简行的时候,他就知道,简行很纯。不是那种未经人世的纯,而是那种经过历练依旧保持着的纯净,坚定的,难以动摇的。
所以他喜欢简行,死皮赖脸的接近,然而又终日患得患失。
他无数次的想着,如果那个时候,自己不那样做,那么简行会不会从此就留在自己身边了?
“Yake。”简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为什么要来?”
“你知道我从来也不想看你受伤。”
“你受伤了,我却比你还疼”是谁曾经说过这句话,仿佛几个世纪那么遥远,往事而已。简行低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船上,为什么要来。”
“因为强尼说你会在这里。”
“你想见我?然后呢?”
“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原谅我,还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他说的顺口,简行哑然。“你觉得有可能?”
“‘这个世界上没有假设’只有做了才知道结果,这是你说的。”
简行终于笑了,“你倒记得。”
“Jane,很多年了。” Yake将脑袋搁在简行的肩上,双手抱胸,他穿的是短袖,胳膊很冷。“我那时候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这么多年,我做了那样的事,这太折磨人了。”不断的自责,深深地愧疚,梦里也不能稍安。
“这就足够了。”简行不是圣人,但也并非睚眦必较。他不想纠结于某些特定的事情,因为那会阻止你前进。
简行感觉到肩头有些湿,他抬起手,摸了摸Yake得头发,道:“会结冰的。”
然后他听到哽咽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他只想享受生活,平静而又自由的,那些个陈年旧事,又何必死抓着不放,只会空把人的头发染白了。
Yake 问:“Jane,我们会死吗?”
他是怕死的,既怕死,又胆小,爱又不敢说,仅仅是默默地纠缠。
然而他终究没有死成,简行也还活着,当他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个男人爱着简行,毫无遮掩的,近乎狂热的。
简行说喜欢他,这就足够了。
当爱已成往事,我们还有回忆。
第十章
10.1
人的习惯分为两种,天性以及后天养成。
天性易改而后天难易,
举个例子来说就是:
当一个3岁的孩子在偷吃糖果被发现之后哭泣着对你说,我下次再也不会这么做了,那么,请相信他。
但是如果是一个成年男人,执着你的手,深情款款的对你说,为了你,我以后再也不会去赌了,那么,请当他是在放屁。
简行发誓他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事实上,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他宁愿到死也不要遇到这种情形。
尽管他是被左岩抱在怀里看不清四周的境况,但是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不知哪里的爆炸引起的一阵一阵的剧烈震荡。
耳边传来的不是枪声就是爆炸声,那可比去电影院花高价看到的立体声电影精彩多了。
他们目前所走的地方都还算安全,因为在负一层,据说主要的交战地点是在甲板上,而柳的船是在负二层。
不过显然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爆炸就发生在距离他们这队人不到五米远的地方,走在最前面的人受到波及,一个被炸得尸骨无存,还有一个被弹飞的木头砸破了脑袋。
船身被炸出一个洞来,不知道谁在外面喊了一声,子弹雨点似的自那个破开的大洞狂扫过来,对方仿佛弹药充足,完全不知道停歇。下楼的楼梯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然而他们没有办法再前进一步。
“左先生,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跟船一起沉了。”
左岩沉思了一会,对身边的人说:“告诉柳,让他先走,”然后果断地一挥手,“我们上甲板。”
虽然他的面色不改,但是简行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了。
他们离甲板越近,枪声就越响,快到舱门口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队人,二话不说就对他们开火。看来也是对黑手党积怨已久,瞅准了机会要连根拔起。
左岩的人自然不会呆着不动任人宰割,他们倒也是训练有素,很快组织起来开始反击。
左岩手里抱着简行,身后护着麦迪躲在后面,只是皱眉。
“放我下来吧。”简行想了想说。
左岩猛地低头看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悲伤,他毕竟是做老大的,也舍不下自己的兄弟送死。最后终于把简行放了下来,一把拉过身后的麦迪说:“你们从后面走,如果遇到国际警察,就说是被逼上船的,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小心利华德的人。”然后交了把枪在麦迪的手里:“会用吗?”
麦迪点头。
“保护好他。如果他有事,你也不用活了。”
麦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用力点了一下头。然后扶着简行往后走,刚走了一步,简行又被抓住手臂拉了回去。
这个吻倒是很温柔。
左岩亲完了之后却不说话,只是看着简行的脸,半晌才放开,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麦迪翻了个白眼,重新扶住简行。
简行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轻声道:“小心点。”
左岩大约是听到了,那笑容让简行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在枪战现场而是在游乐场。
两人这一路下来却是顺利的可以,既没有遇到国际警察,也没有遇到利华德的人,却是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对方在见到他们的时候也相当惊讶,然而很快又笑了,抬起手来打起招呼。
“HI,Jane。”
如果对方不是坐在一摊血水里,简行也许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多年不见的关系不咸不淡的老同学之间的普通招呼。
“强尼。”
“强尼叔叔!?你怎么……”
简行一把拦住要过去扶强尼的麦迪。看到他的动作,强尼挤出一个苦笑。
“没关系的,我现在做不了什么了。”他艰难的侧了一侧身,让两人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右半边身子,他的右手从大臂以下都已经不见了,那夸张的血水正从断口源源不断地流下。
简行挪到他身边顺着墙坐下,手上沾到了血水,粘粘的,很不舒服。
“我何尝又不想把事情看得淡一些,让自己过得轻松一些。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了,改不了了,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做了许多错事,没有一刻是心里好过的。”
“Jane,我真的是把你当成朋友的你知道吗?现在这样说,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真的没想过要害死你。”
简行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他知道强尼说的是实话,因为如果他真的想自己死,那么那个时候就应该让那个人开枪了,而不是将自己关进冰库。
“Jane,我好怕呀,原来死亡是这么可怕,孤独的,冰冷的”强尼突然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猛地抓住简行的手臂,吼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简行冷静地握住强尼冰冷的手,仅剩的一只手,一根根地掰开他几乎嵌入自己肉里的指头,慢慢地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你必须死。”
强尼愣了一下,终于冷静下来,笑得有些悲伤,喃喃地重复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简行拉起麦迪:“走吧。”
“但是,强尼叔叔……”麦迪一直傻看着他们,觉得他们的对话十分诡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听懂。
“Jane,”强尼突然又叫,他顿了一下,说:“在最后的时候能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简行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麦迪的手又紧了一些。
他近距离的看过,强尼不止手臂上的伤,他的肺里还插了一根细长的管子,大概是被爆炸波及到的。这样的结局,也许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他突然停下来问麦迪:“如果一个人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恨他吗?”
麦迪症住,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只是机械的回答:“要看是什么事。”
“例如杀父弑母。”
“当然会。”
“恨到想杀了他吗?”
“当然!”
“但是如果他已经死了呢?你会觉得如何?”
麦迪想了一会道:“解脱了。”
“那么恭喜你,你解脱了。”
麦迪看着简行,又看了看身后,已经看不到强尼的影子了,他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什么,悲伤到想要流泪,然后毫不掩饰的痛哭出声。
10.2
“小心后面!”
简行本能的侧身,一枚子弹从他的身侧飞过,直射入那个欲图偷袭的男人的肩头,惊得简行冒了一头的冷汗。
“你会不会用枪的?”
死在别人手里就算了,死在自己人手里,自己未免太冤啊。
“少废话!”
麦迪拉着他就跑,他是受过射击训练没错,但是真正用起来,还是第一次,刚才射这一枪,他自己也给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刚才的枪声似乎使他们成为了目标,刚跑没几步,一个高大的黑人就从前面冒了出来。
“嘿嘿!”
麦迪冲他傻笑。
黑人也笑,露出两排整齐白洁的牙齿。笑归笑,黑人倒还不傻,知道同时举枪。
麦迪灵机一动,举起两根手指头大声问“2乘以3等于几?”
黑人迟疑了一下,似乎真的在算。麦迪趁着空隙一脚狠狠踹向他的裆部“是6啊,笨蛋!”
然后得意的继续前进。
“麦迪。”简行突然喊。
“什么?”
“你可以出师了。”都会举一反三灵活运用了。
麦迪得意的一扬头。
“小心!”简行眼看着麦迪身后的男人就要扣下扳机,枪声响起,倒下的却是举枪的人。
“你们两个,过来这边。 ”
“左岩?”没时间再多交流些什么,简单和麦迪赶紧跑了过去。
左岩一路护送着他们上了甲板。
甲板上的情景却是叫人绝望的,国际警察和黑手党们的火拚激烈异常,中间还夹杂着不知道倒向哪边的利华德家的人,简直一片混乱,完全分不清楚谁是谁。
“不是不许带武器上船的吗?”简行看的瞠目结舌。
“这是沃特森的船,他怎么可能不给自己囤好家伙,再加上戴西尼波特那一仓库的重兵器。”
简行立即回想到那个叫做肯特的男人,难怪他那天如此紧张,原来那一仓库都是军火……
“真正没有带家伙上来的也就只有朱利斯顿家了。”
左岩一边说着,一边举枪击毙了一个从前面跑过的男人。
“你知道你打的是哪边的人?”简行惊异地问。
“反正不是柳的人。”左岩说话间目不斜视,又换了一个弹夹。
简行嘴角一抽“你就不怕沃特森和戴西尼波特事后报复?”
“他们放在这的人就是送死的,真正惜命早也撤走了。”说着又是一枪。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光躲在这里放冷枪可不是办法。
这时候头顶上传来螺旋桨巨大的转动声,左岩抬头看了上面一眼,突然说:“简行,希望你的推断是对的。”
“什么?”简行听得一头雾水。
左岩却突然一把将他抱起冲出了他们藏身的地方,一边示意麦迪跟上,一路冲向甲板边缘。冲着上面大喊:“沃特森!”
简行这才发现,原来上面的武装直升机里坐的是沃特森。
左岩相信他,相信他的推断是对的,相信沃特森不会杀他,不但不会杀他,相反的,还会更加希望他活着,会救他。
直升机慢慢靠了过来,舱门打开,沃特森伸出头来,手中拿着绳梯看着他们,还是一脸的冷然“我只有两个空位。”
“你把他们带走就行了。”
左岩把简行放下来,警惕地看着周围,直升机太过显眼。
沃特森冷哼一声扬手抛下梯子,直升机往甲板上一番扫射,逼退了意图靠近过来的人。
左岩一推简行“走,上去。”
简行让麦迪先上,自己跟在后面,绳梯开始升高的时候,简行回头“你呢?”
左岩只是笑,没有回答,然后却问:“如果我活着回去,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简行摇头:“我的生命里没有假设,这个问题,等你活着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会去思考。”
然后左岩又说了什么,简行已经听不见了,螺旋桨的声音太大,他们离甲板也太高。只依稀从口型辨别出大概是在埋怨简行在这个时候也不肯骗骗他。
麦迪和简行安全的上了直升机,却把真正的危险留给了左岩,没有了直升机的掩护,他成了中心目标。
左岩背靠栏杆,前面的路已经被围了起来。
“跳下去还安全点”沃特森冷笑着说着风凉话。麦迪瞪了他一眼,简行却没有任何表示,没有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
左岩中了一枪,他前面的遮蔽物并不多,然后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他看到十几个人从舱口冲了出来,是柳的人。
然后他看到了柳,依旧优雅,上膛,开枪,所有动作有条不紊。
柳似乎也看到了他,冲着这个方向扬起眉毛,似乎在说,看吧,我保证过的。保你们平安。
“走吧,没戏看了。”沃特森冲着驾驶员一扬手。
“他们不会有事吧?”麦迪紧张地问。
“正面挑战国际警察,他也真敢。”沃特森没有正面回答,会不会有事,他也说不准,就他对于柳的了解,他敢这样带着人冲上来,就是做了完全的准备。这是他的船,柳在下面放了小船他是知道的,默许的。但是国际警察必定后面也有支援,结果谁知道呢?
他们刚飞了不到十分钟,身后突然响起轰然巨响。
“爆……炸?”麦迪几乎不敢回头,然而背后火光一片,直直地映照在了直升机的玻璃上。
“没种的老东西”沃特森站起来摔了耳机,咬牙切齿。他显然也没有想到利华德会真的炸船,当真是连自己的老命也不要了,死也要拖着他们陪葬。
然后他转头看向简行,简行坐在那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朱红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侧,明明灭灭。
10.3
沃特森推门进来的时候简行正形容猥琐的盘腿坐在皮质优良的转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小电影”,连有人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当然他也不习惯有人在进门前连门都不敲。沃特森当然不是那种没有礼貌的人,相反的,他的礼仪趋于完美,优雅完全不输给柳,但是他从来不认为他进自己的书房之前还需要敲门。
他没走两步脚下就被什么搁了一下,再一看却是装饰用的儿童海报,这种海报一般在生宝宝之前或者刚生宝宝的妇女们之中倒是很畅销的,谁都希望自己有一个海报上一般可爱的小宝宝,但是简行买来做什么就……
沃特森嘴角不自然的一抽。
“你到底要在我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那天他把简行和朱利斯顿家的小朋友带出来之后,简行就在他的书房做起了窝,很没有自觉的不走了。
他的女仆几乎每天都要向他抱怨简行在书房里怎么糟蹋了,搞得他心情焦虑。
“借你书房用几天而已,别这么小气嘛。我连你的客房都没占用。”
沃特森差点把手里的酒杯子捏个粉碎,手腕咯吱咯吱的发抖。
他心道我宁愿你去糟蹋我的客房。
“你怎么不去住朱利斯顿家,你不是家庭教师吗?”
“已经辞掉了。”简行头也不回地说。
“难道你打算以后就一直呆在我这里?”
“当然不。”简行关了电脑站起身来,却伸手去拿了椅背上的外套穿了起来。
“要出去?”
简行突然停下动作直直地看着他,沃特森被他看得全身发毛,不由自主地低头看自己身上,看是不是身上哪里出问题了。
简行盯着他看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
从沃特森身边经过的时候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自己诚实点吧。”
沃特森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歪头靠在墙上自嘲的一笑。他饮了一口酒,却喊道:“简行。”
简行停下来回头看他“什么?”
“我今天接到消息说柳回主屋了,你可以去看看。”
简行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却又走了回来,从沃特森手里抽走了他的酒杯。
“别成天喝这个。”
他举到自己唇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动作,最后只闻了一下连杯子一起丢进了身边的垃圾桶。然后在沃特森惊异的眼神注视下说道:“差点忘了,我有洁癖。”
这次是真的走了。
沃特森对着他的背影嘲笑道:“真正的洁癖是不会忘的,简行,你那是强迫症。”
但是简行并没有听到。
西西里的太阳很刺眼,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出门了,路过街边的花店,他想了想走了进去,买了一大捧盛开的菊花。
高科技就是好啊,什么季节的花随时都能买到。
“我去叫少爷。”
吊着胳膊的本在门口远远的看到他过来说着就要进门,他和柳的一部份人是坐着柳准备的小艇出来的,没有上甲板。简行却抬手阻止他。
“不用叫了,我是来看艾瑞斯的。”
艾瑞斯正在仕女的陪同下坐在花园里晒太阳,收到简行送的花的时候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
“艾瑞斯。”
简行叫艾瑞斯的名字,艾瑞斯笑着抬眼看他。
“强尼死了。”
然后他看到,笑容渐渐从艾瑞斯脸上褪去。
他又重复了一遍“强尼死了,你再也不用装了。”
纯白的大朵波斯菊摔落在地上,散开的花瓣如同冬日大瓣的雪花,破碎了一地的是拾不回来的过去。
接到消息过来的麦迪呆呆的看着他的母亲向自己张开双臂。他听到她叫他的名字,她说:“麦迪,我的孩子。”
简行默默地退了出去,朱利斯顿家的门口却有车等着,司机却是简行见过的,柳的双胞胎保镖之一,名字是,那戈?
“上车,柳先生要见你。”
简行乖乖上车,在看到柳的狠劲之后还想违抗他那他还真得去借个胆子来用。
柳比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要消瘦很多,但是身上似乎又并没有什么伤,肩膀上却是多了黑色的肩章,不知道是为什么人带的孝。
简行看到那个肩章,心不自觉地沉了一下。
“坐。”柳抬手示意。
简行依言坐下。
柳给他酌了红酒,然后自己慢慢品起酒来却不说话。
酒是好酒,简行喝完了一半却还不见柳说话也没什么心情品了,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爱吊人胃口。他故意咳了一声,柳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了。
“最近过得可好?”
“……”真是不错的开头“很好。”
柳点头,也不知道他对简行的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
他又道: “左岩他……”中间还故意停顿了好一会儿,简行可以肯定,他绝对是故意的。柳看着简行似乎在看他的反应,然后终于接着说“你们会在一起?”
简行翻了个大白眼,他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凉凉地道:“那也要他活着才行。”
死了还考虑个屁,他粗暴的想。
他看到柳笑了,绝对诡计得逞的那种笑。然后他感觉到什么东西到了他的身后,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喷在脖子里,接着胳膊也环了上来,将他从背后抱的死紧。
“那你是答应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简行奋力向外挣了挣,不自然地说:“我只说会考虑。”
“那考虑的结果?”
简行想了想“结果还是不要吧。”
“你刚才答应了的。”左岩的声音里有一点点的委屈。
“没有”什么时候答应的?不要曲解别人的意思啊!“只是考虑!”
“我听不到。”
简行嘴角一抽,他扭过脸来,对这左岩的耳朵,然而才吼出两个字来“我说……”就被左岩一把捂住了嘴巴。
然后就只能阿呜着眼睁睁看着左岩凑过来在他脸颊上用力咬了一口,疼得他只能把悲鸣往肚子里吞。
“你答应了。”
简行被他咬了好几口终于挣扎出来,双手毫无章法的抵挡着“你再过来我要吐了。”
左岩却完全不为所动,嬉笑着:“你吐好了。”
简行一时无言,他突然意识到左岩已经完全掌握了应对他的各种方法。
那边柳却站了起来,朝简行一扬酒杯“随便你们用到什么时候,我不收租金。”然后浅笑着出门去了。
简行的脸涨得通红,指着关上的门语无伦次“他……你……”
左岩从沙发后面翻过来,抓着简行的手指就往嘴里送,一根根的含着,舌头情色地舔着。简行抽不回手指,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洗手。”
左岩却笑,一手向下摸去,隔着裤子握住简行的下体问 :“那这里洗过了吗?”
简行身子一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考虑了半晌,摇头。
左岩笑得更欢,手指更向后探去,狠狠地戳了一下:“没关系,我更喜欢这里。”
简行顿时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想说“这里更没洗”,但是嘴已经被左岩堵了起来,再也没机会说了。
“简行呢?”
麦迪来阿普利亚家找了几天人,都被柳以各种借口挡在了门外,今天终于得以进门的麦迪气急败坏地冲着坐在沙发上一脸悠然自得的拿着报纸喝着咖啡的左岩吼。
左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抬手指着楼上。
一刻钟之后麦迪又跑了下来“楼上没人啊!”
这时候柳和左岩都抬头看他,柳向那戈使了个眼色,那戈立即去楼上搜索了一番,下来却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麦迪问。
然而那戈和柳一样惜字如金。
“简行走了?”
“似乎是。”那戈道。
“什么叫似乎?”麦迪转头看向重新拿起报纸来看的左岩,狐疑的问:“你知道他去哪了?不用去找?”
左岩却只回了两个字“不必。”
麦迪于是又觉得他们是在骗他,也许简行并没有走,于是上了楼决定再找一遍。等他上去之后柳却问。
“真的不去找?”
左岩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却是最先进的窃听器和信号追踪器。
柳于是了然“原来你早有准备。”
左岩一脸得意。他在简行的所有衣服上都粘了一个发信器,无论他在世界上的哪个地方,只要有信号,就能找到。
柳沉思了一下,抬手按下窃听器的按钮,设备良好,音质具佳。他们听到简行的声音,非常清晰。
“这是你的孩子吗?今年多大了?”
然后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七岁,来,AMIR,叫叔叔。”
接着是稚嫩和羞涩的童音“叔叔。”
“叫AMIR吗?长的真可爱,来,让叔叔亲一下……啊,真乖,来,跟叔叔一起坐吧。喜欢喝牛奶还是果汁?……”
“真的不错,连亲吻的声音都很清晰。”柳一脸认真地评价道。
左岩的脸色此时已经不是难看这个简单的词足以形容的了,他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冲出门外,片刻之后又冲回来一把从桌子上摸走了发信器。
于是麦迪再次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只看到满面笑容的摆弄着一个类似窃听器的装置的柳了。
“左岩呢?”
“追老婆去了。”
“哎?他不是说不去找的吗?”
柳但笑不语,手里玩弄那个着窃听器。
左岩,你的路还长哪!
在那很久以后左岩才想起来思考简行是怎么能从柳的地头里走出去的呢?然后慎重的决定要和柳断交。
(END)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TOP

发新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