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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一诺终生(虐心) 更新番外 有何用(完) BY 宛如轮回 (点击:1540次)

一诺终生(虐心) 更新番外 有何用(完) BY 宛如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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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终身By宛如轮回
宁若十二岁那年,救了十四岁的慕锦,慕锦向他承诺,要一辈子对他好。
他们每年只有五天见面的时间,从十二岁到二十二岁整整十年,心中都只有他一人。
人生啊,弹指芳菲暮,恰如三月花。
江湖突然传闻,光华教教主慕锦要与武林第一美女楚无霜成婚,并盛邀宁若前往,这是怎么回事?
1
是个江湖人都知道,麒麟山上有个麒麟崖,麒麟崖上有个麒麟洞,麒麟洞里有个霍神医。
小部分江湖人也知道,霍神医一生未娶,也没有开创门派的心思,在五十有几,头发胡子都雪白的时候收了一个徒弟。
由于霍神医把这个徒弟宝贝似的藏起来,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徒弟性别男,拜入师门的时候年方十岁,姓宁名若,天天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在山上奔来跑去。
因为霍神医已经老了,没人来求医的时候他就坐在藤椅上拿着医书,眯着藏在乱蓬蓬的头发里的眼睛晒着太阳对着宁若呼来喝去。
“宁若~给我上山摘了那小红山楂果去~”
“宁若~给我捶捶背~”
“宁若~给我揉揉肩~”
“宁若~昨天指给你看的那页书上的那棵草,你今天天黑之前务必给我找了来了~”
“宁若~晚饭做好了没,我的野鸡有没有涂了蜂蜜烤?”
宁若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给邪恶的老妖怪抓到山洞里当苦力的……若不是当时在山脚下被饿得本来就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再对上一张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脸,闻到了那张脸的主人伸出的手上那个白白胖胖的馒头上的香气,自己也不会鬼迷心窍的就这么跟上来,一边狼吞虎咽的啃了馒头一边爬上了麒麟山走进了麒麟洞,上了霍神医的套,成了霍神医的贴身小仆,美其名曰——徒儿。
日子哗啦啦的过,徒儿再怎么不成器也颇有了些医理知识。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霍神医的小仆也比一般人会诊疗啊,加之那个白发老儿整天要求颇多,有时候为了他的一棵花一株草,宁若恨不得把整座麒麟山都翻过来。
偶尔瞟了一眼记错了,找来的植物少了一片叶子多了两颗果实,老爷子都会吹胡子瞪眼的让他拎着油灯踩着泥巴饿着肚子重新来过。
这不,两年下来,其他的不说,倒炼成了一双千里眼,老远就能从一堆草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根。
也正是拜这双眼睛所赐,宁若在哼着歌回家的路上,发现了倒在泥巴堆里的慕锦。
慕锦脸冲下,宁若把他翻过身来的时候只能瞧见他眉毛鼻子眼睛黑呼呼的一团,衣服上溅满了泥点,袖上两条大口子一直延伸到腋窝。
总之,惨不忍睹,衣衫褴褛。
宁若顿时从心底往外腾起一股优越感和正义感,装模作样煞有介事的给他把把脉。
嗯,气息微弱,命在旦夕。
察颜观色一番,很有可能是被泥巴堵住呼吸了吧!
宁若把泥人脸冲下扶到膝盖上,手下使劲拍在他的背脊,泥人呛咳出来,泥巴水喷了宁若一身。
宁若痛心疾首,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绿色的小药丸塞进泥人的牙缝里。然后又报复似的狠狠的拧了下泥人的脸颊。
泥人深深的喘了两口气,醒了。
醒来睁开眼,抹了抹脸,第一句话:“什么东西味道这么怪?”
语气里颇有些少爷的架势,呸呸了两声,吐出一口又黑又绿的口水。刚想挣扎着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才发现全身上下竟没有半块干净的地方。
“这……这里是哪里?”这回总算问到了正题。
宁若瞅瞅他,嘟着嘴道:“你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么?”
泥人摇摇头。
宁若反问:“那你怎么不知道这里是哪就跑来了?”
泥人欲言又止,一张黑脸上只有眼睛晶晶亮,眨巴眨巴的。
宁若小手一挥,颇有风范:“不就离家出走么,算了,不追问你了。”
泥人还没来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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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最后的结局,很伤感!心里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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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BE
不过BE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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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居然是be。。。。
泪奔。。。。。
好渣的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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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又见BE
为啥最近能看一点的文都是BE啊
作者是不是都中BE的毒了啊
激烈斗争中,到底要不要看这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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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be,应该在标题注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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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一诺终生番外1】
“我要带他走。”欧阳玄歌小心翼翼替宁若整理好皱起的衣角,宁若面色安然,头微微的偏向一边,几缕发丝垂在欧阳玄歌手背上,好像刚刚睡熟一般。
慕瑟声音干涩,他问道:“你要带他去哪儿?”
“去找一个锺灵毓秀的地方……把他葬下。”最後四个字说的异常艰难,欧阳玄歌停滞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摸一摸宁若的头发,“可我想了又想,他最愿意去的地方,或许还是和你初次相见的麒麟山上。”
慕瑟抢上前来,低吼道:“什麽葬下?他明明还未死!”他颤抖的手指触上宁若的面颊,“你看,他还有一点点的暖……”
其实,宁若自从和慕锦换血之後,全身上下都带著寒气,哪里还有半点温暖可言?
他叫道:“欧阳!你用寒冰掌封住他的经脉!快!”
欧阳玄歌冷冷笑道:“他并不同意我这麽做,那我便不会动他一根指头。”他推开慕瑟,“你且让开,我要将他带走,他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
慕瑟推起一掌,欧阳玄歌堪堪闪过,慕瑟狠狠道:“他哪里也不会去!”
他转向宁若,轻轻揽住他的身体,将他散落的发丝抿到耳後,温柔道:“他不会离开我。”
欧阳玄歌哈哈大笑:“慕瑟慕瑟,你这样又有什麽意思!”
他傲然出门,再不回头。
江湖传言,天下第一神医宁若自从进了光华教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只因教主慕锦许给他一枚价值连城的“寒冰玉”,让他做了自己专属的医生。
欧阳玄歌晓得那块“寒冰玉”,虽是世上罕见,却也只能维持尸身一年不腐。“寒冰玉”共有三块,慕瑟持有的那块并不算最好,只有通体淡紫的那块被称为“纵横”的才是独一无二的宝贝。
慕瑟终究还是得到了“纵横”。
献上这宝贝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湖第一美女楚无霜。
楚无霜道:“从今以後,我和他都不再欠你的情,如此一来,才能真真正正的轻松快活。”
她又道:“此玉虽是至宝,也只能维持尸身十年不腐,你好自为之。”
十年时间,转瞬即逝。
慕锦即将成婚,因为他昏迷的那十年都是慕瑟用他的名义在主持大局,所以他的婚事并不便宣扬,只有一干教众摆宴祝贺。
他执杯走到慕瑟面前,关切道:“小瑟,这几日你的气色愈发不好,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慕瑟勉强笑道:“我没事。”他问,“哥哥,你开心麽?”
“自然是开心的。”
慕瑟点头道:“你开心便好。”他抬头望一望大厅两边的龙凤高烛,神色恍惚。
慕锦喃喃道:“为何宁若这十年内再也没有出现过?世人皆传说他留在光华教内,你又说他有了要事所以才放出这样的传言,他到底在哪?”
慕瑟只觉得心痛欲绝,匆匆说道:“他来也无影去也无踪,但是不出几日一定会回来。”
慕瑟推说醉酒,起身离席,将一室的热闹繁华皆抛诸脑後,脚步踉跄的走到密室,旋开房门,看见宁若仍端坐在室内,面色栩栩如生,双眼微合。
他缓缓的将宁若搂在怀里,只觉得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的,半分温度也无。
正像他还活著的那个时候,透凉的指尖,苍白的脸庞。
只是如今的他,虽然还是十年前的那副模样,却再也不会言语不会微笑了。
眼看十年之期就要到来,难道要眼睁睁的看著“纵横”失效?
这十年间,他马不停蹄日以继夜的找遍世间各种方法,竟没有一个人能给出哪怕一丁点的希望。可每当他要绝望放弃的时候,只要一瞧见宁若这副仿佛还未睡醒的模样,心情又重新安然了。
一定,他一定能够醒来的。
你看,他哪里像是一个死人?
你摸摸,他是不是还有一点点的暖?
密室外忽然响起敲击之声:“教主……有人求见。”
慕瑟曾经吩咐过任何人等,除非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每天在他进入密室的这段时间都不得打扰。他恼怒问道:“什麽人?”
门外的人踌躇一下,小声说道:“他……自称……玄机老人。”
慕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微微一晃,胸口气血翻滚,颤著声音道:“请进来!”忽的想到密室只有自己晓得该怎麽开启,立刻放下怀中的宁若起身开门,一双眼睛紧紧盯在来人的脸上。
来人鹤发童颜,颇有仙风道骨,朝著慕瑟微微一笑。
慕瑟定住心神问道:“怎麽证明阁下便是玄机老人?”
来人伸手探向慕瑟脸颊,慕瑟下意识的往後一闪,那人却不紧不慢,面上带笑,电光火石之间,慕瑟只觉得喉口处被那人的指尖稍稍一擦,若他拿著一柄剑在手上,自己必定殒命於此。
慕瑟自诩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竟连此人一招都接不下来,他若不是行踪成迷,传言中武功卓绝的玄机老人还会是谁?
玄机老人手指下滑,在慕瑟胸前轻轻一弹,那个破旧的小香包落在手心,他取过来细细一看,叹道:“‘芳菲暮’。”
慕瑟眼角一热,双膝跪下:“求前辈指点一条出路。”
众人皆称玄机老人生性乖僻,甚少出手救人,偶尔为之,提出的条件都苛刻之极,这次他却不言不语,捏住宁若的脉门,微闭双眼,三炷香功夫後,方才缓缓睁开,面色轻松。
慕瑟只觉得这段时间分分秒秒都是煎熬折磨,他连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看见玄机老人对他点头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立时觉得一切等待都值得了,心中欢欣雀跃,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仰天长笑。
宁若宁若,你从前等我十年,现在我等你十年。
你若是醒来,无论你痴了傻了我都要一辈子陪著你,用尽此生好好待你。
他双膝匍匐,扑倒在玄机老人脚下:“需要什麽药材我马上吩咐人去寻来……不!我亲自去寻来!”玄机老人摇头道:“什麽也不需要。”
慕瑟一愣,立即道:“是是!前辈是否需要一个安静的运功诊疗的处所?此处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打扰……”
玄机老人继续摇头:“也不需要。”
慕瑟心下疑惑,却又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忤逆了玄机老人,让他拂袖而去,只能附和道:“是。前辈是绝世高人,自有不便说的妙法。”
玄机老人捏住宁若下颌,略一使劲,那块“纵横”便掉了出来,咕噜噜的滚在地上,玄机老人看也不看,抱起宁若身体,淡淡道:“我带他走,你让开。”
慕瑟大惊:“你不是说能够救他?”
玄机老人冷笑道:“死了十年的人如何救的了?”他俯视慕瑟,“你道楚无霜是从哪里找来的‘纵横’?正是我交给她的。”
慕瑟脑中混乱一片,只觉得胸口一块块炸裂开来,他只能嘶吼道:“你为什麽……为什麽……”
“只为了让你也尝尝十年等待终成空的感觉。”
麒麟山上,一壶酒,两个人,一人年少,一人年长。
年少的那人捧著一柄长剑,剑身通体透白,隐隐散出寒光,他躬身道:“多谢前辈,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带著‘宁若’游历天下了。”
年长那人抚摸剑身,赞道:“欧阳玄歌,你十年磨一剑,这柄‘宁若’,果然是好剑!”
欧阳玄歌举起剑身,在手腕上一抹,鲜血喷涌出来,顺著剑刃流到剑柄,却没有在透白的表面上留下任何痕迹。
“愿以我血为此剑开刃。”
欧阳玄歌将宝剑捧至心中,轻轻抚摸,嘴里念道:“宁若宁若,我带你去看极南处的花海,极北处的冰川。我带著你,步履遍九陌。”
这一次,你一定不会拒绝我。
这一生,仅有这次,你没有拒绝我。
有何用1-1【番外2】
1-1
江湖上人皆道,若论容貌之极,当属霍郎。
霍然初遇慕非的时候,慕非十八,霍然二十,两人都在人生最好的年纪。
江南烟雨地,落花飘摇时。
慕非捏住霍然的下巴,手指一挑,霍然就稍稍的扬起面庞看他。他言语轻佻,笑言:“江湖上十句话有九句不可信,今天倒让我碰上了一句真的。你必定就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霍然了。我是慕非。”
霍然不答他话,翻手一掌劈过去。他本就是极有天赋的年轻一代的武功高手,只想着把眼前这个浪荡小子打翻在地,好好教训一顿,抽几个嘴巴划上两道伤口让他从此以后不敢胡言乱语,没想到慕非一闪,避开他这掌,曲起两根手指,在霍然穴道轻轻一拂,霍然半条手臂一麻,身子往边上一歪,慕非笑着一把接住:“可别摔坏了哪里。”
霍然瞪着他,面色涨得通红,慕非腾出一只手来捏他的脸颊:“美人连生气的时候都好看。”
霍然忽地扬起手臂,一把淡黄色粉末散开,慕非将他往外一推,跳出老远,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
霍然整整衣袍,收起了愤怒的表情,微微笑着看他。慕非心下疑惑,低头一瞧,手指上不知何时叮上了一只小小的虫儿,刚才混在一堆黄色粉末中竟没有注意。
他刚欲捏死那只虫,没想到虫儿将身子一扭,眨眼间就钻进他指尖的血管中,慕非大惊,手指上连半点伤口也无,更别提虫儿了。
霍然不紧不慢道:“你回去慢慢享受吧。若是知道错了,明天此时我还在这里等你,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喊我三声爷爷,我便给你解药。”
他飘然而去,第二日再来此地,果然看见慕非。
慕非神色如常,只是手腕处有几道红痕,像是狠狠抓过,霍然暗笑,在他面前站定,将脸稍微昂起一些,一副得意模样,等了稍许,见面前人没有丝毫悔过求饶的样子,倒是用着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紧紧盯着自己不放。
霍然道:“你不求我?”
慕非大笑:“我从不求任何人。”
霍然冷笑:“‘春愁’进入血管,随着血脉流动会奇痒无比,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几天。”说完这句话,他提气掠开几丈远,又补上一句,“我改了主意了,若你明天求我,得磕九个响头,喊三十声爷爷,你现在再懊悔也是没有用的!”
第三日,慕非已经早早的等在细雨当中,看见霍然他笑道:“看来你还是记挂我的,下雨竟然也来了。”他解下外袍,遮在霍然头上,“春雨微寒,小心着凉。”言语间体贴入微,霍然板起面孔:“你再讨好我我的主意也是不会改的。怎样,就在这泥巴地上把头磕了,还是到旁边的亭子里去?”
慕非望望亭子,再看看霍然睫毛上沾着的点点雨水,喃喃道:“就在这里吧。”
霍然向后小退一步,点头示意。慕非突然扣住他腰,霍然一惊,抬脚欲踢,慕非勾住他脚踝,略微一绊,霍然直向后倒,慕非揽住他,立刻钳住他的双腕,霍然挣脱不开,只觉得他下手颇重,手腕热辣辣的疼。
霍然怒视他:“你做什么?你不想要解药了么?”
慕非邪邪一笑,俯下身严严密密的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唇。霍然大惊失色,嘴都忘记合上,让慕非的舌头长驱直入。
他的唇并不十分软,带着点压迫性,舌头却像是在侵略,有冰凉的雨水顺着面颊流进微张开的嘴里。
霍然缓过神来,扭着腰挣扎,慕非却把他抱得越来越紧,吻的越来越深,霍然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切反抗都无力至极,最后面前那个混蛋意犹未尽的略微松开他,霍然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气喘吁吁,慕非笑道:“别再挣扎,磨蹭的我好生难受,若不是这里地烂,亭子里又硬又潮,我真想马上要了你。”
他那番话说的太露骨,霍然脑中一片空白,都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只能呆呆的望着他。
慕非盯着他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又慢慢的压过来,嘴里啧啧道:“或者就在这里?”
霍然拼命扭过头去,气急败坏的叫道:“住手!再过两日,‘春愁’进入心脉,你必死无疑!你不怕么?”
慕非轻轻将霍然面颊上沾水的黑发拂到耳后,语气狂妄:“我还未怕过任何东西!”他将一只手探进霍然衣中,顺着他光洁的皮肤一点点下滑,霍然只觉得浑身酥麻,又惊又怒:“你干什么?!”
慕非语气无辜:“你不给我解药,我只好自己找了。”他捏着霍然胸前两点,“是在这里么?”见霍然咬紧嘴唇,又伸出舌头去舔,霍然猛的咬他一口,鲜血立刻涌出,慕非皱眉道:“莫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年高手是靠嘴上功夫来排名的么?”
霍然气绝,却也无言以对,他自认为武功高强,落到这人手里,竟然完全无法挣脱,只能任其羞辱。
他自行走江湖以来,何时受过如此委屈!
转眼间,慕非的手已经游移到腰畔,再至下身,略微一挑拨,霍然就不由的哼出一声,光天化日之下,又给一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男人羞辱,霍然恨不得将面前此人千刀万剐,但是自己在他的盘弄下竟然有了快感,那一波波的□□像是浪潮一样冲上脑门,霍然喘的越来越厉害,最后一下,浊白的液体宣泄在慕非的手心,他的整个人也都瘫软在慕非的怀里。
慕非轻柔怀住他,放开他的脉门,轻声念叨:“‘春愁’‘春愁’,真是个好名字,我见到你的时候思春,见不到你的时候就愁了。”
霍然突兀发力,将慕非推得远远的,一跃而起,消失在雨中,回到落脚的客栈时,一摸身上,这才发现还披着慕非的外袍,他忿恨之下,用力将外袍撕成两半。
霍然打定主意,明日就启程回师傅那里,再也不妄言自己武功卓越,天资过人,必要静静心心修炼几年,才能一报今日受辱之仇。
第二日天气晴朗,霍然闷头走了大半天,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找了棵树,在树下坐了半晌,发了会呆,最终起身,一拳重重的打在树干上,叶片簌簌的落了一地,霍然调转头,又原路返回。
他一脸阴沉的来到和慕非相约的地点时天色已经暗了,他左右一瞧,半个人影也无,忍不住抱怨道:“他的死活干我何事!”心下更是恨自己性格软弱,居然为了这个恶人眼巴巴的跑了回来。
话虽这么说,人还是没挪动半分,只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白眼翻了几十个,只听耳边有人轻笑:“在等我?”
霍然吓了一跳,又是一掌招呼过去,那人一错身闪开,“我真开心。”
“我才来而已,谁在这里等你!”
“可我看了半个时辰了。”慕非揽住霍然的肩头,“我等了你一天。”他笑得暧昧,“你是不是看今天晴了,觉得地上干了,气候也暖了,便想来找我了?”
霍然猛的挣脱开,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慕非忙不迭跟在后面:“喂,我每天都准时来这里候着,可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霍然不理会他,慕非挡在他面前:“你今天干嘛回来?你不是要离开了么?”
霍然也来不及细想他是怎么知晓自己要离开的,只从牙缝憋出几个字:“我来替你解开‘春愁’。”
慕非嬉皮笑脸:“你人在这里,我的春愁就解了。”
霍然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慕非没料到他这个不着边际的招式,躲闪不及,脸上登时一个五指山,倒是给打闷了一般捂着脸半天没言语。
霍然一字不发,恶狠狠的拖过慕非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戳破了自己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将沾血的银针刺进慕非的血脉之中。
不一会功夫,只见血管中有个细小的东西在慢慢移动,贴近银针的刹那,霍然屏息凝神,手起针落,将小虫戳死在银针下,力道拿捏的分毫不差,竟没有戳破慕非的血管。他舒了口气,额角沁出细细的汗珠,他来不及擦,小心翼翼将银针拔出,弹去针头上的“春愁”,这才觉得放下心来。
慕非一直定定的看着,罕见的安静,他携起霍然的指尖,放进嘴里,舌尖轻轻的卷过他的伤口。霍然只觉得一热,慌忙缩回,慕非也没有勉强,还是痴痴的看着他,然后坚决的说:“我这辈子要定你了。”
有何用1-2【番外2】
慕非向来说到做到,此话一出,立刻成了牛皮糖一般贴在霍然身侧,前後不过一丈距离。霍然提气向前飞奔他也快步跟上,霍然缓步徐行他就上来搭话聊天,霍然在路边打尖住店,他也必定和他坐同一个桌子睡隔壁房间。
霍然自知武功不如他,怎麽绞尽脑汁也无法将此人甩脱,从开始的目瞪口呆到中途的烦躁不安,直至现在只能硬装出一副淡然冷漠满不在乎的样子。慕非倒是神色悠闲,一脸泰然,对霍然嘘寒问暖,恨不得推开店中小二,将洗澡水都拎进霍然的房内。
霍然自然毫不领情,话也不和他说一句,每天都挂著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心里早将自己骂了千百遍,只能怨自已一时心软,倒让这个祸害纠缠上来。
每天晚上他都睡不好觉,穿戴整齐的平躺在床上,瞪著双眼望著纸糊的窗子,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下意识的跳起身子,随时准备破窗而出,枕边放著各式药粉暗器,脑中也操演了无数遍,若是那个浪荡子胆敢闯入进来,必让他受钻心剜骨的痛苦。
可一连几日,店也住了好几个,慕非一派热忱丝毫未改,却从没有任何唐突的举动,这让霍然心下疑虑,每日每夜还是提心吊胆,一双眼睛下全是乌青,原本粲然如星辰的双目也失了几分神采。
慕非仔细端详他的面孔,奇怪道:“你这几日怎麽回事?精神这麽不好。”他一只手就要探向霍然的额头,霍然急往後闪,警惕的盯著他看,慕非不以为然,笑道:“说起来还是什麽老人什麽神医的独传弟子,怎麽连自己都成了病秧子,不叫人笑话?”
霍然气的牙根发痒,闷闷道:“你若不跟著我,我立刻就好了。”
慕非断然道:“那怎麽行,我要定你了,若不跟著你,你一转眼人影不见那我可怎麽办?”他说的理直气壮,霍然愤然的一拍桌子,慕非只笑眯眯道,“别伤了手掌。”店里一干人等都扭了头来看,只当是霍然脾气不好,慕非正好言相劝。霍然抓起斗笠扣在头上起身欲走,楼梯上滚爬过来一个人,身著蓝色衣服,抱住霍然小腿直叫:“霍少侠救我!”
霍然脸色稍霁,又在桌前坐下,和气问道:“怎麽回事?”他瞟一瞟来人气色,边说边探向那人脉门,慕非紧紧盯著两人,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确定了来人没有歹意,才稍微放松了精神,撑著下巴靠在桌上,痴痴的看著霍然闭目切脉。
他睁开双目时眼波流转,一双眸子像是会言语,此时闭上眼睛,脸上一片恬静安然,别有一番情致。
半柱香功夫,霍然缓缓睁开眼,安抚般笑道:“只是中了‘等闲’,没有性命之攸。此毒虽然霸道,看上去来势凶猛,却也易解。”他从随身包裹中掏出一个黑黝黝的小盒,打开取出一枚银针,细细用药酒浸过,屏息凝神,准确的扎进来人的穴道中,他手臂半悬,时不时拧动一下针尖,过了小半个时辰,针身变成黑色,霍然舒了一口气,轻轻将针拔出,说一句“好了”,来人闻言,运功行气,脸上又惊又喜,赞不绝口,霍然靠在椅子上面养神,那人嗫嚅道:“少侠……还有一事相求……”霍然闻言睁开眼,疑惑的看他,他指指楼梯下面,有一人著青色衣服,点头哈腰正向上张望,“其实……我师弟也身中此毒……”
霍然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招手道:“上来罢。”
楼下那人立刻快步跑上来,还不忘冲著慕非也谄媚一笑,慕非冷冷的瞪著他,面无表情,只从鼻子中哼了一声。
霍然集中精神,又拔出一根银针,动作依旧干净利落,还是小半个时辰,他拔出银针,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来,这次他只点头示意,那人也将气息运转全身,惊喜的和第一个人对望,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慕非不耐烦的挥挥手:“好了,别杵在这里,走吧!”那人面露难色,一双眼珠左转右转,摆出一副苦脸,“少侠,还有我的师父……”
话音未落,慕非站起身来,瞬间逼到蓝衣人面前,俯视他,满嘴讥讽:“我就等著你这句话!果然,来了一个不够来两个,两个还不知足还想来第三个!门都没有!”
那人脸色又青又白,问道:“阁下是什麽人?”
慕非轻蔑一笑:“总之不是像你们一般来讨便宜的人。”
那人用余光瞟著霍然,霍然一脸疲惫,微闭双眼,根本没朝这里看,蓝衣人挺了挺脊背,语气顿时多了几分戾气:“我在和霍少侠说话,阁下请先不要插嘴。”
慕非还没及开口,只听霍然轻轻插了一句:“这是我朋友。”
他心里一喜,转眼再去看霍然,霍然已把头扭到一边,慕非笑著扶住他的肩,“我们回房去休息。”霍然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慕非便站在他身旁,殷勤的替他收拾起一干物品,蓝衣人看见慕非正要把盒子收进霍然的袋中,赶紧上前一步,慕非不动声色的挡在霍然身前,那人急道:“少侠!人命关天!”
慕非嗤笑道:“什麽人命关天!谁不晓得‘等闲’之毒就算不用银针拔除,也可用内功徐徐导出?只是稍微耗费点力气罢了。”
有何用1-3【番外2】
那人顿时红了脸,讪讪道:“只怕不能根除……”
慕非打断他:“你不过是想少费点自身内力,看见送上门来的就忙不迭的带著自己的一干弟子来求医。当真好笑!你的精神不能耗费,他的精神就能耗费!”他拽起那人衣襟,那人竟然躲闪不及,给他拎在手里,“你们清风门不是号称武林正派,行侠仗义,怎麽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
他将那人往旁边一丢,一脸鄙夷:“你师傅呢?连帮你们一干徒子徒孙解毒的力气都没了?”
蓝衣人脸色涨成紫色,一时间无话可说。
慕非轻轻扶起霍然,“治好了你和你师弟,还不磕头道谢速速退下?他今天是绝不会再为你们耗神拔毒了。”
他不由分说,拉著霍然的胳膊就往客房走去,头也不回,空余清风门一干人等在楼梯上干瞪著眼,霍然轻轻一挣,和他保持距离,慕非贴上去笑道:“不都说我是你朋友了麽?”
霍然头疼,按住太阳穴,狠狠瞪慕非一眼,慕非摆手道:“罢罢罢,不和你说笑。”他正色,表情严肃,“你今晚早些休息,好好睡上一觉,你且放心,我当初虽然刻意调戏,对你做出过出格唐突的事,现在却是一片真心,那就绝不会再勉强你第二次。”
他拉起霍然的手,诚恳道:“请你务必信我一次。”霍然淡淡看他一眼,甩开手,撇著嘴说:“我凭什麽信你?”径自走进房内,在门口又住了脚,忍不住加一句,“再说,我压根也不怕你,我每天都睡的很好。”一进屋把门摔的砰砰响。
第二日,清风门的人一大早就在楼梯口上候著,霍然昨夜倒是睡了个安稳好觉,眼底青黑消散不少,整个人也容光焕发起来,看见那几个著青衣的弟子供著中间一位病怏怏的老者眼巴巴的等著,不由得心里一软,就要伸手入兜,拿他那几根银针出来,慕非已经站到前面去,傲然道:“好狗不挡路,怎麽又来了?”
领头的蓝衣人不搭理他,直接望向霍然求道:“霍少侠,我们这是给魔教的奸人所害!内力疏导‘等闲’之毒要耗费数日,只怕那些歹人会乘机攻打过来!”
慕非愈发显出一副厌恶的脸色:“若不是你们以正派自居,肆意虐杀光华教教众,又怎会中此毒?”他将手一挥,“你且放心,光华教还不屑於和你们这些人厮斗。”
他推开那个蓝衣人,拽著霍然下楼,与那老者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的出了一掌,直向老者胸口袭去,老者像是突然来了精神,敏捷的向旁边一闪,倒是把扶著他的几个青衣弟子压的东倒西歪。
慕非冷笑:“你这老儿,装作一副快进棺材的样子,中毒如此之浅也要来讨点便宜,此事若是宣扬出去,你们清风门颜面何在?”老者表情尴尬,慕非催著霍然上路,走了一程,霍然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麽人?”
慕非答:“那老头正是清风门的掌门,蓝衣服的是他的大弟子,青色衣服的便是更下一级的弟子了。”
霍然点头:“你年纪虽轻,知道的倒不少。”他又道,“你说的话是不错,但帮著光华教的人却少之又少,你下次稍微注意些吧。”
慕非不以为意:“既然没错那还有什麽要注意的?”他笑眯眯看向霍然,霍然给他瞧得半边脸发热,没好气的问:“又怎麽了?”
慕非拉长声音,语气暧昧:“莫非──你在担心我?”
霍然断然道:“绝无此事,只是怕你惹上麻烦,殃及我罢了。”他快走两步,慕非仍紧紧跟随,他顿觉烦躁,“你成天跟著我做什麽!”
慕非言语慎重:“我喜欢你,自然要跟著你。”
霍然心里恼怒:“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慕非说道:“那是自然,但我天天和你在一起,过两天你说不定就会喜欢我。”他又补充一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对你用强,你说不许碰我便绝对不会碰你。”
不说倒好,一说正像是挑了逆鳞,霍然二话不说,一掌劈著面门而来,慕非笑道“怎麽还是这招”,伸出两指架住霍然手掌,另一只手又要去搂他腰,突地想起刚才的承诺,愣了一愣,硬生生的住了手,停了动作,霍然未及多想,另一掌已然招呼上去,他功力本不弱,又在气头上,这一掌使了十足的劲道,结结实实击在慕非胸口。他自己也没料到慕非会不躲不闪,手掌根给慕非的胸膛震的生痛,整个人呆在原地,只觉得手心里热乎乎的。
慕非向後踉跄几步,撞在树干上,树叶簌簌直响,霍然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刚欲说话,树丛中闪出一个人影,脸上戴著一副诡异面具,声音尖细刺耳,偏又带著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他说:“这便是霍郎吧?”
他欢喜道:“果然名不虚传,这张脸孔堪称天下第一。”边说边伸手触摸,霍然往後一缩身,没料到那只手臂竟好似会伸长,眼看就要抚到面颊边上,在半空里却被凌空伸来的两只手指夹住,不是慕非却又是谁?
面具人“咦”了一声,把脸转向慕非:“阁下是谁?”他仔细打量,“莫非……莫非……”
慕非不动声色的将霍然推到身後,笑道:“我姓慕名非,不知独漉先生可听说过‘日月光华’四字?”
面具人微微一颤,用另一只手指著霍然问道:“他是你什麽人?”
慕非笑道:“自然是爱人。”他悄悄探过手,在霍然胳膊上微微一碰,示意他不要说话,霍然低著头,看似默认。
面具人干笑两声:“很好很好。”慕非松开手指,微微鞠躬笑道:“前辈慢走。晚辈不送。”面具人唰的一声消失在树丛中,掠过霍然身边时还忍不住叹道:“可惜可惜!”
霍然扭头看著他离开的方向,惊魂未定道:“这便是传言中的‘独漉先生’?”
慕非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正是。”他望著霍然轻轻叹气,“传说独漉先生生性乖僻,因为原本面貌奇丑无比,便一直戴著面具,从不以真实面目示人,但凡看见长相俊俏的男子都会使一些阴毒招数,千方百计将其捉住,用秘法剥下脸皮来做成人皮面具,但不知为何,那张脸换了许多次皆不满意。”霍然忍不住打一个冷战道:“真有此事?”
慕非嬉皮笑脸:“所以说,我若不跟著你,怎麽放得下心来?”霍然脸一挂,正欲发作,慕非忽的呛咳起来,他用手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丝丝红色。
有何用1-4【番外2】
霍然脸色一凛,在他背上连点几处大穴,竖起一只手掌道:“不要再说话。”连忙执了他的手腕静心切脉。
慕非安安静静任由他摆布,目光温和的看著他的侧脸。
过了半晌,霍然掏出一颗药丸塞在慕非嘴里,慕非撅起嘴一吸,舌尖有意无意的掠过霍然指尖,微微潮湿,霍然只觉得心里猛一跳,赶紧定气凝神道:“你服下这颗药丸,我助你运气打通经脉淤血。”他稍稍责怪,“刚才我那掌伤你颇重,你还逞什麽强去接下那独漉先生的一掌?”
他其实心下明白,慕非拦住独漉先生全是为了自己,却怎麽也憋不出那句“谢谢”,只能暗暗叹了口气,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助慕非疗伤。
他将慕非上身的衣物轻轻除下,露出胸口那个触目惊心的绯红色的掌印,在穴道旁插上银针辅助,手掌贴在慕非後背,凝神运气,让周身真气游走慕非的各大穴道,将他体内淤血冲开。
一炷香的功夫,霍然只觉得慕非气血已经畅通,伤势没了大碍,余下只需静养,心下安慰,睁开眼撤开手,帮他拉好衣襟,慕非悠悠的叹了口气,霍然皱起眉:“怎麽?疼麽?”
慕非稍闭起眼,一脸陶醉模样:“没,只觉得一炷香的功夫太短,你的手又那麽暖……”
霍然狠狠拔出银针,慕非倒吸一口冷气,霍然收拾好东西,一言不发,运起轻功向前飞掠。慕非来不及系好衣服,也赶忙追上去,可他内伤未愈,本不能急於运气,这麽一来,牵扯出一串呛咳,霍然只得住脚,无奈的看著他赶上来,没好气道:“你又干什麽?”
慕非笑道:“自然是跟著你。”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麽?”
“我不管你去哪里都要跟著。”
“只要你追的上。”
“你清楚的,我一定会追,哪怕牵动伤口血液逆流也是要追的。”
霍然瞪著他,额角青筋直跳,最後一甩袖子,泄气般吼道:“罢罢罢!你爱怎样就怎样!”他看著慕非一脸得意的神情,恨恨道,“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这是要回家,我师傅可不是好脾气的人,最讨厌陌生人上山,你可别後悔。”
慕非立刻答道:“绝不後悔。”
有何用2-1【番外2】
2
只要入了江湖,便会听闻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玄机老人。
据说玄机老人年龄过百,武功高深莫测,医术更是天下第一,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却性格乖僻,来去无踪,形影未定。
玄机老人只有一个徒弟,便是霍然,霍然虽只学到他一点皮毛,却已是一名少年高手,也成了人人追捧的名医。
玄机老人隐居的地方正是风景秀丽的麒麟山。
自从到了山脚下,霍然就忍不住满心欢喜,脚步轻快,情绪雀跃,一来是和师傅分别几月,心中想念,二来是一想到紧缠著自己的慕非再怎麽武功卓绝也绝对不是自己师傅的对手,心中就莫名的涌起一股快感。
先向师傅报告了他的恶行,让师傅狠狠的教训他一顿,最好捆在凳子上用戒尺打一两百下,再让他赔礼道歉,喊几百声爷爷,方能消除自己的愤恨。
向前又走几步,霍然忽的想到慕非内伤还未好全,心底一软,罢了,戒尺可以免了去,道歉不能少,认认真真的磕一个响头就放他下山吧。
来到屋前,霍然看著屋外石桌上蒙了淡淡的一层灰,心里顿觉不妙,他绕著屋子呼唤了几声都没人答应,推门一看,厅堂内的桌上乱七八糟的堆放著众多书籍,最底下压了张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大字“霍然,为师出去了,你看家,医术重在自修,珍重珍重。”
霍然哑然,欲哭无泪,慕非凑过来,遗憾道:“原以为可以当面和你师傅说清我俩关系,没想到还是错过了。”
他笑的满面欢喜,在屋中转悠:“这就是你住的地方?环境不错。”
霍然打开门下逐客令:“这可不是客栈。请你出去。”
慕非也不纠缠,迈出屋子:“你在这里是主人,我自然听你的。你让我出去拿那我就在屋外等你。”
霍然砰的关上门:“悉听尊便,你等上十年八年也没人管。”
慕非果真就在屋外住下了,晚上睡在石桌上面,白天在山上捉写野味来烤著吃。只要霍然走出屋外,他必定迎上去搭话,霍然通常是不理会的,偶尔点个头答应两句。
转眼已经过了三天,慕非形容憔悴了些,身上衣服也灰蒙蒙的,慕非半夜里偶尔会扒著窗缝往外偷瞄一眼,看见慕非卧在冰凉的石桌上和衣而眠,淡淡的月光铺撒在他的脸颊上,他的睡颜倒是十分宁静。
不知他什麽时候才会离开呢?
还好,如今天气转向夏季,一天比一天暖了,不然再强壮的身体也会冻出病来。
霍然心里一凛,被自己瞬时产生的想法惊了一跳,暗暗骂上一句,这样的恶人,同情他做什麽!
他气呼呼的卷著被子,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才睡著,朦朦胧胧间听见窗外有哗哗的水声,只是身体沈重意识模糊,怎麽也不愿意醒来,待到那水声越来越大将他从好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窗纱中透进来薄薄的亮光,雨滴拍打在屋顶上,溅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霍然翻身坐起,赶紧打开窗户往石桌上看,慕非已经醒了,却没有闯进屋子里避雨,只是盘腿坐在石桌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头发顺著脸颊在滴水,衣服湿透了,紧紧的贴在身体上。
他听到响动,立刻把头扭转过来,和霍然四目相对,他轻轻一笑,仿佛说了句什麽,看嘴型,也许是“好早”。
霍然呼的把窗户合上,在床上静坐半晌,发了发呆,起身撑起一把油纸伞走进雨中,不耐烦的冲慕非招手:“过来吧!”
慕非一眨眼就到了霍然跟前,他的个子略高,便自然而然的从霍然手里接过伞去,他的指尖冰凉,整个人都像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霍然皱眉,引著他走进另一间房,摔过来一条毛巾:“先擦一擦,我替你烧水洗澡。”
慕非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到霍然手上:“喏,你晾在屋外的药草。看看有没有淋湿了。”
那纸包上半滴水珠也无,里面的药草也干燥完好,霍然心里没来由的一酸,从慕非手中抢过毛巾默默的替他擦干头发。
慕非也不说话,乖乖的坐下,任凭霍然摆弄。
洗好了澡,换好了衣服,雨也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可是慕非却发起高烧,脸颊红彤彤的,额头烫的不留手。
霍然点起小炉子给他熬药,那人倒是怡然自得的模样,抱著被子懒洋洋的平躺著,舒服的直哼哼。
霍然听见他嘴里在咕哝,便问道:“你说什麽?”
慕非也不隐瞒:“我说这雨下的及时,让我三天就进了你的房间。”
霍然默不作声的往药里加了两块黄连。
当天晚上慕非的体温就正常了,他主动问道:“我还需要出去麽?”
霍然踌躇了片刻,指著一边的柴房说:“你如果愿意的话,便待在那里罢,省的又有了什麽病啊灾啊的,还糟践了我的药材。”
慕非欣然前往,从今往後,便成了这屋中的一位房客,平日里闲暇无事,霍然坐在一堆医书前蹙眉研究,他便也拿起一两本翻看;霍然去山中采药,他也寸步不离的跟著;霍然若想修炼内功,研习图谱秘籍上的招式,他便第一个跳上前来,笑道:“看那些劳什子有什麽用处?不如我给你喂招吧。”
霍然从未赢过他一次,他每每都得意道:“江湖上那些名气响亮的‘夺魂剑’,‘追命掌’,都是唬人的,真正的高手哪里会替自己取些乱七八糟的花名?”他指点霍然几招,又说,“以你的悟性,虽然这辈子武功造诣都赶不上我,但是在江湖中排个前十位应该是没问题的。”霍然撇嘴道:“谁稀罕。”慕非嘿嘿一笑:“要不这样,我做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你可以做天下第一神医。这样以後我若是一个不小心,带了点伤,你还可以帮我救治。”
霍然冷笑道:“我若成了天下第一的神医,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毒死你这个祸害。”
慕非微微扬起嘴角,神秘道:“你想要毒死我,却还得费点功夫。”他从发间拔出一根细簪,送到霍然面前献宝,“有了此物,什麽毒都可以验证出来。”
霍然接过细细的看了,暗赞道:“文犀辟毒簪,这麽宝贝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慕非道:“我爹生日时送给我的。你若是喜欢,就转赠给你吧。”霍然不屑:“若我辨别毒药的能力连根簪子也不如,那还做什麽神医?”
他把簪子塞回慕非手里:“你肯定有不少仇家,天天要提防著别人下毒下药,你爹才将这东西送给了你。”他奇怪道,“和你在一起这麽些天怎麽从来也没见你用过?”
慕非笑的眼角弯弯:“都有了你,还要它做什麽?”他又补充道,“再说,若世上只能信一个人,我也认定是你。我知道你绝不会害我。”
不晓得他是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霍然愣了一愣,习惯性的摆出一副厌恶的嘴脸,正要回屋,慕非抢先一步拉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虽然表面上对我冷若冰霜,心底里还是有些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不等霍然回答,兀的吻上他的嘴唇,将他牢牢圈在怀中,轻轻按在墙上,舌尖温柔的滑过嘴角,探进口腔。
这个吻绵长而又甜蜜,过了许久,慕非意犹未尽的放开气喘吁吁脸颊飞红的霍然,开心道:“看,这次你并没有如上次一般又气又恼。可见你确实喜欢上我了。”
他笑的那般高兴,露出一股带著点孩子气的天真而又灿烂的表情来,霍然半仰著脸瞪著他,半分表情也无,一双眸子像是长在了慕非的脸上,纵使他脸皮再厚,也给看的不自在起来,正要出言安抚几句,只听见霍然冷哼一声道:“罢了。不和你多计较。”
慕非一喜,刚要露出一个笑容来。
霍然手臂一扬,又是一巴掌清脆的甩在慕非脸上。
慕非捂住半边脸苦笑道:“只有你的这招我怎麽也闪避不了。”
有何用2-2【番外2】
“霍然,我帮你拿那个药篓。”
“不用。”
“前面路陡,我背你过去可好?”
“……”
“牵手一起走吧,这天气实在好。”
“……滚……”
慕非一路上兴高采烈,陪著霍然走到麒麟崖的最高处,霍然掏出小铲子在石缝里挖起来,慕非在一旁看了半天,问道:“这是做什麽?”
“澜沧,以它的根茎为引制成药丸,过两日会有一个朋友来拿。”
“朋友?什麽朋友?”慕非语气紧张。
“干你何事!”霍然懒得搭理,小心谨慎的将“澜沧”放入随身的小袋中。
慕非百无聊赖,探头向悬崖下张望,突然拉过霍然道:“你看!那里有花!”
霍然眯起眼睛辨别了半晌,惊异道:“难不成是传说中的‘芳菲暮’?”
“那是什麽?”
“传说三百年才开花一次的宝贝,举世难寻,但是一开就是两朵,生长时根茎纠缠。”霍然难得的眉飞色舞,“没想到有生之年有幸见到,看著样子是不会错了,这里果然是个风水宝地,若能凑的再近点看看……”
慕非听他这麽一说,纵起身就要向崖下跳,被霍然眼疾手快拽住背心,“你做什麽?”
慕非笑道:“你喜欢,我自然是要替你取来的。”
霍然瞪他一眼:“‘芳菲暮’三百年开一次花,花谢後可做成极好的香料,花开前若是摘下,根茎会沁出剧毒。你现在取来给我做什麽?我只想看看那传说中的蓝色小花是什麽模样。”
慕非立刻说道:“那我们等到它开花,我再把这两株都摘了给你,你制成香包送我一个自己留下一个,你看可好?”
霍然轻笑:“等它开花,估计还要三十多年。三十年後慕少侠还有力气替我这个老头子摘下‘芳菲暮’麽?”他略微撇开头去,“只怕到了那个时候,你连我是谁都记不清楚了。”
慕非握紧霍然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三十年算什麽?四十年五十年我都是要陪在你身边的。”
“说的好听罢。谁要和你偕老?”霍然嗤笑,“不过看到它我倒是想出来了,‘芳菲暮’制成毒药的话,必是无色无味无异状的,兴许连你的文犀辟毒簪都是无能为力的。”
慕非拍著胸口:“那我是否该庆幸,普天之下,会用‘芳菲暮’制成这奇毒的,恐怕只有你一人。”
而你,我相信,你这样好心肠的人是绝对不会害我的。
过了些许时日,以澜沧为引的“胧明丹”终於制好,来拿此药的人也出现在麒麟山上。
慕非嗤之以鼻:“我当是谁,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落叶飞花’吴叶吴少侠。”
吴叶抱拳行礼,疑惑的看向霍然:“小然,这位是谁?”
霍然还不及回答,慕非就跳起来道:“你为什麽这麽亲密的称呼他?”吴叶一头雾水:“我和他相识多年,这麽称呼一下有何不妥?”
霍然挤进两人中间,面向吴叶,将那颗“胧明丹”放在他掌心,又递上一杯温水:“你别搭理这人,先将此丹服下,过半个时辰我再运功助你疗伤。”
吴叶抱歉道:“小然,每年都劳你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霍然笑道:“什麽话。”慕非插进来问道:“姓吴的,你受了什麽伤?”
吴叶看他神色傲慢,言语不善,心下已有不满,但他一贯性子忠厚温和,便按捺情绪回答道:“前几年我练功急於求成以至於走火入魔,情形危急,师傅便带我上山来求助於玄机老人,玄机老人正好也不在,就换了小然给我悉心诊治,取‘澜沧’为引,配了这‘胧明丹’来慢慢化解体内积郁的戾气。现在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为了根除隐患,每年都要劳烦他一趟。”他面露抱歉之色,霍然轻轻拍拍他肩:“你不必心急,走火入魔引起的气血逆行本来化解就极繁琐,但是只要你每年都服用‘胧明丹’调理,我虽不才,也可确保你二十年後完全康复。”
慕非道:“我晓得你,江湖上都说你是这一辈青年高手中的佼佼者,剑法出神入化,舞起来飞花落叶皆能化作利器伤人,可我看也不过如此,终归只是众多大话中的一个吧。”他撇撇嘴角,“年纪不大修炼武功便急於求成走火入魔,看来你的造诣不过如此,再怎麽拼命努力也没提升的境界,还不如就此作罢,也不需要什麽‘胧明丹’,只要不运功提气与人厮斗,那股戾气三五年也就消散了。”
吴叶听的目瞪口呆,正欲发作,霍然狠狠瞪慕非一眼,推著吴叶的背道:“先别理他,和我进内室,现在半个时辰已过,药效就要开始发作,赶紧运功,切莫耽误。”慕非扯住他的衣袖:“你要助他运功?”
霍然给他一个白眼。
慕非又问:“那也是要赤裸上身以掌抵背?”
霍然冷冷道:“我的武功比上他更加不如,他且没什麽造诣,我又怎麽可能会有隔空运气的妙法?”
慕非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到一边,对著吴叶正色道:“我来替他为你疏导气血。”
霍然烦躁道:“我可没空和你开玩笑!”
慕非振振有词:“这哪里是开玩笑?药丸你都已经让他服下,剩余的不就是以我体内真气引导他体内真气,流转过全身各大穴位经脉麽?我怎麽不会?”他放低声音,柔和道,“你前几日为了这‘胧明丹’熬了几夜,精神不济,这样颇耗体力的事情还是由我来替代你,你在旁边看著就好。”
他也不管霍然是否答应,走到吴叶面前问道:“我来代替他,你放不放心?”
吴叶愣了一愣,看看霍然再看看慕非,沈吟片刻说道:“我没什麽不放心的。”
慕非倒有些惊奇,又问:“你不怕我下个毒手,让你气血窒塞,武功修行毁於一旦?”
吴叶微微笑道:“看这情形,你和小然也算朋友,他的朋友我怎麽会放心不下?”
慕非哈哈大笑:“这句话我爱听。如此看来,你这人也有可取之处,并不十分讨厌。”
有何用2-3【番外2】
霍然无奈,在一边坐下,看著慕非助吴叶运气,半个时辰之後,吴叶头顶上冒出缕缕白烟,细密的汗珠顺著额角流下,慕非也脸色微红,撤了手掌,平息了一下气息,站起身来,冲霍然眨眨眼道:“好了,你看他毫发无损吧。”
吴叶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谢谢阁下,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慕非道:“我姓慕,单名一个非字。”
吴叶一惊,瞪大眼睛,欲言又止,慕非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又开口道:“好了,你现在可以下山回家去了,只是明年还要再来打扰,他免不得又得去石头缝里挖那‘澜沧’,熬个几夜给你制药,你还是考虑考虑我说的做法,趁早弃了剑,不要再做什麽少侠大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
吴叶只想当他是胡言乱语,不予计较,毕竟刚才他相助疗伤出了不少力气,但他成名颇早,出身名门正派,谁见了不是夸奖几句?他对自己的武功又颇为自信,从初入江湖到了现在,除了那些前辈高人,还真没遇见过什麽敌手,今天是第一次被人连连折辱,任凭再好涵养的人也忍不住辩解几句吧。
吴叶道:“慕兄光说不做自然轻松,你说我武功不济,那你必定是个高手了,可我在江湖上这几年,怎麽没听说过慕兄名号?”
慕非笑一笑道:“要不我和你过两招?让你看看虚实?”
吴叶胸中憋著一口气,立刻说好。霍然静静的在一旁听他们你来我往半天,忍不住抄起手中布袋就向慕非头上招呼过去:“他刚刚疗伤完毕你就言语相激,是何居心?小心我扎了你的哑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吴叶,刚才疗伤半个时辰,颇耗心神,自己却在此时与慕非相斗,岂不是占人便宜?他刚准备改口拒绝,岂料慕非跳到霍然身边嬉笑道:“你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绝不伤他。”
他的口气狂妄如斯,让吴叶再也咽不下这口气,哪管占不占便宜,飞起一脚直冲霍然面门而去,慕非一闪身躲过,跳至屋外,口中还笑道:“吴少侠号称‘落叶飞花’,要不要取了剑来?若是赤手空拳再减了你一半威风,可怎麽好?”
吴叶无暇顾他,纵身追上,一掌又袭向慕非胸口,霍然跟著跑出屋子,看见他落掌的部位正是自己当时击中的地方,心里不由一紧,又见慕非轻松避过,那紧揪起来的部分登时松展开来。
其实慕非旧伤早已痊愈,又有什麽好担忧的呢?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过了十来招,吴叶武功比起霍然更胜一筹,此刻又尽捡著厉害招式出,却还是没占到半点便宜,心底这才明白,慕非确实有他狂妄的资本。
慕非又避开吴叶一掌,微微点头道:“你武功是还不错。只不过比起我来,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他身形一矮,托著吴叶的手臂向前一松,人已瞬间到了吴叶跟前,另一手手指顶住他的喉口,“你号称‘落叶飞花’,那你看看我这招‘分花拂柳’如何?”
吴叶气也不敢多喘,身上冒出冷汗来,神色颓然道:“甘拜下风。”
慕非缩回手去,又跳到霍然旁边,喜滋滋道:“怎样,我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江湖第一高手吧?”霍然嗤鼻,慕非不以为然,“你也需加紧用功,早日超越了你那个师傅,成为江湖第一的神医。”他转向吴叶:“若是不服,你再取了剑来,我依然陪你过几招。”吴叶汗颜道:“不需要,拿两柄剑还是要输的。”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虽然输了,但我还是不会放弃习武。”
慕非瞟一眼他,问道:“你习武为了什麽?”
吴叶正气凛然道:“自然是为了行侠仗义,铲除邪教妖孽。”
“何为邪教妖孽?”
“就如同‘光华教’这般作恶多端的武林败类!”
慕非哈哈大笑:“你怎麽知道他们作恶多端,你怎麽知道他们是败类?你们这帮人就爱如此,自诩为名门正派,平日里自吹自擂,光做些长脸面的事情,遇到不合意的就称其为邪门歪道,扣上‘魔教妖孽’的帽子。你们哪里来的那麽大的权利?”
吴叶惊异道:“你……你究竟是什麽人?光华教行事风格哪里有半点正经门派的样子?上个月江南的王堡主就因为言语上得罪了光华教的教主,第二天就惨遭灭门,这还不是邪教?”
慕非轻蔑看他:“这件事你是听谁说起的?”
吴叶道:“自然是我师傅。”
慕非欺身上前,又使出一招“分花拂柳”,轻轻掐住吴叶喉咙,吴叶依旧躲闪不及,给他拽在手上挣脱不得,慕非扬起嘴角:“那你师傅没有告诉过你,‘分花拂柳’是光华教独有的招式?你师傅也没告诉过你,光华教的少主叫什麽名字?”
霍然瞪大眼睛紧紧盯著慕非,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直沈到底,他一步上前,沈声道:“你做什麽?放开小叶!”
慕非闻言,立刻撒了手,抱怨道:“小叶小叶,好不亲密,你怎麽从来不这样喊我?”
吴叶面色紧张,厉声问道:“难道你真的是光华教的少主?”
慕非淡淡道:“我姓慕名非,自然是光华教的少主了。”他见吴叶手按著见,便道,“怎麽?想要为姓王的报仇?因为我叫人灭了他满门?”
吴叶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慕非笑一笑:“都是废话,没什麽好说的,你们这些正派人士爱怎麽讲就怎麽讲。只是天天念叨著要铲除邪教,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霍然突然问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抬起一双眼眸直直的注视著慕非,慕非耐心道:“他那日喊打喊杀的拦住我,被我一招半式打发回去,他却不愿息事宁人,非得再趁著晚上带了一帮子人又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除掉,谁知算错一步,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自然是被我教教众杀死了。”
吴叶皱眉,刷的抽出剑来,遥遥指著慕非:“光华教做事果然歹毒,就算事情真是如此,你们怎麽能杀的一个活人也不留?”
慕非冷哼一声:“你以为他夜半来袭,只是想吓唬吓唬我,给我留个活口麽?”他质问道,“凭什麽他要杀我就是铲除魔教孽障,我杀他就成了作恶多端?”
2-5(亢奋都是为了你们啊!)
吴叶上前欲拉霍然,嘴里急急道:“小然,你离他远些!不要再和这人厮混!”
慕非立时挡在霍然身前,紧紧揽住他肩膀,冲着吴叶道:“你伤也治好了,招也过了,话也说完了,赶紧下山,莫要在这里打扰我们。”吴叶狠狠瞪他一眼:“小然,你……是不是给他胁迫?”
他几乎想立刻下山,求师傅前来,最好顺便寻到玄机老人,把慕非赶的远远的,却又不敢动身,放心不下,这时候才恨自己学艺不精,束手无策。只见霍然摇头道:“他哪里能胁迫我?”
慕非把头点的如小鸡啄米:“是是是。”
霍然柔声嘱咐吴叶:“天色不早,过几日你还要参加门派间的比武大会吧?还是赶紧动身,回家后休整两天才有好的精神。平日里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明年此时,我还在这里等你。”
吴叶见他给慕非搂在怀里脸色平静并不挣扎,无任何异样状况,踌躇了一下,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走下山去。慕非直到见他走的不见人影才又惊又喜道:“你这次竟然没甩开我!”他嘿嘿笑道,“你是不是又多喜欢上我一点了?”
霍然只问他:“你真是光华教少主?”
慕非脸色一凛,放开手道:“的确。”他和霍然对视,目光毫不避讳,一如平时一般理直气壮。
霍然常年待在麒麟山上陪伴着玄机老人,过的几乎是隐居生活,不问世事,只有这两年来下山闲逛才对光华教的行事方式有所耳闻。世人皆称光华教从下到上铺张奢华,手段阴狠决绝,有仇必报不留活口,可是面前这个光华教的少主却穿着自己随便拣给他的朴素衣服,睡的是窄小柴房,虽然有时的确可恶,但总体来说并不是坏人。
不知为何,心里不觉得畏惧害怕,反倒有了一点点的感动暖暖的氤氲在胸口。
想且这么想,嘴上自然是另一种说法,霍然口气礼貌生疏:“那慕少主今后打算怎么办?”
慕非一呆:“什么怎么办?自然还是和你在一起。”
“我这小小的地方怎么能装的下您。光华教如此之大,您怎么好天天在外玩乐?吴叶回去了,您也赶紧回去,免得某日教众以为我绑架了您,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也将我给砍了,杀了我一个便是灭了满门,岂不是又多了条莫须有的罪状?”
慕非苦笑道:“你果然还是对刚才那事念念不忘。”他软言求道,“我向你保证,你若是不喜欢,我一定传令下去,让他们收敛一些,改一改那行事作风。”他拉住霍然的衣袖,邪邪一笑,“再说,你怎么赶我我都不会走的。”
霍然迟疑的问道:“难道你们就不能够彻底的改一改,也行侠仗义,做事多讲讲道理和分寸?”
慕非目光一冷,讪笑道:“道理?分寸?仗义?你看看清风门那班人,又有多么品德高尚呢?若是所谓的正派人士都是和他们一般嘴脸,我宁可做一辈子的邪门歪道!”
霍然听罢,心里一惊,只隐隐约约觉得他的想法不对,却又无法多加争辩,只能就此打住。他转身进屋,走至门口略微一顿,闷声道:“如今已是盛夏,柴房太过闷热,你住我的屋子吧。”
慕非欣喜若狂,连声道好,眉开眼笑的进了霍然房间,霍然帮他收拾好简单的东西,带上门就走,慕非在后面叫道:“你去哪里?”
“自然是去睡觉。”
“你不和我睡一张床上?”慕非语气惊讶。
霍然狠狠道:“我自然是睡在师傅房间!怎可能和你同床共枕!”
慕非长叹几声,默默念叨着:“罢了罢了,饭也需一口一口的吃,慢慢来吧。”
2-6(好累,趴下)
一来便是一年。
吴叶又一次上山来取“胧明丹”,照样是慕非帮他运功,半个时辰之后,吴叶主动要求道:“我要与你再比试一次。”
慕非满不在乎:“好得很。”
吴叶道:“若我赢了,那我便带霍然下山。你不许阻拦。”
霍然瞪了瞪眼,慕非大笑道:“别说你根本没有胜算,就算你真能赢的了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带他走的。”
话毕,慕非先出手,吴叶堪堪避过,这一年中他勤学苦练比往常更勤奋了数倍,武功自然突飞猛进,“落叶飞花”的名声愈发的响亮,他却一日比一日谦逊,在江湖上颇有美名。
只是和慕非过招,依旧是完败,败的比上一年还要快些。
慕非拍拍手道:“小然,这一阵子研究医术,果然对武功极有帮助。”
吴叶急道:“小然?你为什么这么亲密的叫他?”这情形像是去年的重现,慕非得意洋洋:“我与他朝夕相处了几百日,叫一声小然还不是正常的很!”
吴叶还不死心,想要再劝说霍然几句,却瞧见他笑而不语,一双眼睛只看着眉飞色舞的慕非,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和上一年皱眉厌恶的模样大大的不同。吴叶心里一惊,嘴上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道别离开,一路上忐忑不安。他见过慕非这两次,觉得此人和江湖上传言的小魔头大相径庭,虽然做事说话带着点邪气却也不算是坏人,对霍然尽心尽意,言听计从,但无论如何自己也没法真正放下心来,总是感觉霍然和他凑在一起不会是件好事。
事到如今只能盼着玄机老人赶紧回来,给这件事做个定夺。
见吴叶走的不见踪影,慕非笑眯眯转向霍然道:“碍事的总算消失了,给我亲一下好不好?”
霍然没反应过来,傻傻的“啊”了一声,慕非不由分说,专注的吻上去,又深又缠绵,霍然挣扎两下,也松懈了力气,慕非得寸进尺,手滑进霍然的衣服里,沿着他光滑温暖的皮肤慢慢下滑,霍然全身一凛,重重的推开他,扬起手又是一巴掌。
声音又脆又响,慕非捂着很快红肿起来的半边脸,嘴角流下一条血迹,兀自笑道:“值得值得!”
霍然飞起一脚,这才发现半边衣服已经给慕非扯得散落开来,只能狼狈的整理好,慕非向后一跳,语气里带着点委屈:“一年才亲这么一次,这般害羞做什么?”他厚着脸皮拉住霍然的手,“你不喜欢我么?这么久了,总有点动心吧?”
霍然看见他一高一低的两颊忍不住想笑,努力绷紧了脸,冷冷的注视着他,他嘴上不停:“以我慕非,定能好好的保护你,让这天下没人敢欺负你,也再不会有那些天天想着占便宜的人来劳累你。”
霍然心里一热,还是板着脸道:“我难道还用得着你保护?”
慕非咧嘴一笑,嘴角上伤口撕扯开来,鲜血又渗出来,霍然忍不住探出手指帮他抹了抹,慕非痴痴的看着他,霍然立刻警惕,停下动作,慕非突然伸开手臂,把霍然紧紧搂在怀里按在胸前。
罢了,这次就任由着他,不推开了吧。
要说喜欢,确实有一点点的喜欢。若问为什么喜欢,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或许就像一颗种子,随随便便的扔在那里,若干日子过去,居然偷偷的发了芽,长开藤蔓,蜿蜿蜒蜒的盘旋在了心上。
霍然神思有点恍惚,只觉得身子软在身前人的怀中,突地感觉到那人抬起头,手臂也是一紧,仿佛发现了什么。
霍然脑中立刻清明,赶快扭头去看,正瞧见吴叶远远的过来,心中不由羞赧,脸上腾地红了,想要推开慕非,无奈被慕非更用力的抱住,听见他高声道:“姓吴的!你怎么又回来了?真是讨厌。”
吴叶不作声,慕非轻轻的“咦”了一下,霍然这才发现,吴叶身后还有一个人,任凭自己屏气凝神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霍然大力推开慕非,赶紧上前,拜倒在地:“师傅!”头埋的低低的再也不敢抬起来。
2-7(我要下去趴倒了~大家不要对现在的温馨阴谋论!怒!)
慕非紧跟着上来,目光粲粲的在玄机老人身上上下打量,感叹道:“你果然是个高人。”
玄机老人大大咧咧的向他一探手,捏住他的脉门,慕非也不躲开,脸色自然的任由他拉住,倒是跪倒在地上的霍然面上一白,吴叶也面露紧张。
玄机老人拍拍慕非的肩膀道:“不错不错,武功比我这个笨徒儿强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慕非响亮答道:“慕非。”
玄机老人哦了一声,把霍然从地上拽起来:“跪着干嘛,平时我在家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礼貌过。现在来做什么样子?”
吴叶的一缕心思在胸中转了几圈,终于咬了咬牙,指着慕非向玄机老人道:“前辈,你可知道他是谁?”
玄机老人斜眼看他:“我不聋不哑,刚才‘慕非’二字听得明白。”
吴叶说:“他是光华教的少主。”他铁了心不去看霍然的脸,霍然面色铁青,紧紧盯着自己师傅的反应。
玄机老人微微皱眉:“那又如何?”
吴叶语塞,重复道:“那又如何……”他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倒是慕非不卑不亢道:“姓吴的,我替你说了罢,无非还是那老掉牙的几句,说我光华教是魔教邪教,说我不能和小然待在一起。”他冷笑一声,“你说也说不过我,打也打不赢我,好容易盼来个救星,就眼巴巴的跟着来了,要不是看在小然的面上,我一定在五招之内把你打的吐血三升满地找牙,直接废了你的武功,省的以后年年祸害!”
玄机老人对他一番凶狠言语似是充耳不闻,只问一句:“小然?”他看向霍然,嘿嘿一笑,“你和他这样熟了么?”
霍然哑口无言,目光剜了慕非一眼,慕非挺了挺胸脯,“朝夕相处一年多,自然很熟。”
吴叶还欲开口,玄机老人打断他道:“霍然,你今年多大?”
霍然愣了一愣,说:“二十有二。”
玄机老人又问慕非:“你呢?”
“正好二十。”
玄机老人点头:“那还要我操什么心?”
吴叶急道:“前辈,你不晓得光华教的行事……”
玄机老人哼一声:“与我何干?”
吴叶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慕非哈哈大笑道:“前辈真是豪爽之人!不知前辈能否饮酒,可愿意与我共饮几杯?”
玄机老人抓住霍然的手往自己房间里带:“我与我徒儿有话说,没时间和你饮酒。”
慕非仍旧兴高采烈,乜着眼看向吴叶:“今天我高兴,可以勉为其难的和你喝上一杯半杯。”
吴叶气结,抓起包裹向玄机老人行礼:“前辈,我还有要事,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的飞奔下山。
2-8
霍然心怀忐忑的跟着玄机老人进屋,玄机老人坐下,细细考问他几句药理知识,满意点头:“看来还不曾荒废。”又东拉西扯了几句,霍然坐立不安,忍不住先说:“师傅,那慕非……”
玄机老人似笑非笑的看着霍然,霍然愈发心惊肉跳,硬着头皮道:“他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光华教的行事确实诡异,并非正派。”
玄机老人道:“所谓的正派,也只是个称呼罢了,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霍然心中略安,又道:“徒儿只是想,能对他潜移默化,或许可以削减些他的戾气,让他日后也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人,或许还能让光华教……”
玄机老人敲着桌子打断他:“完蛋!完蛋!”
霍然一惊,疑惑的瞪大眼睛。
玄机老人笑道:“就最怕你这样的,自己还懵懂无知,偏偏就悲天悯人,怀着雄心壮志不够还要着手改造别人!”他弹弹霍然额头,“若你和他不会走同一条路,就趁早散开;若你和他一个理念,就皆大欢喜。切莫固执己见,抱着要强扭了他人的心思。”
霍然听到“散开”二字,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下,手指揪住衣摆,默默低下头,轻声道:“知道了。”
玄机老人摆摆手:“出去吧,我要睡觉,明早还得赶路。”
霍然讶异:“才回来就又要走?”
玄机老人笑道:“听说极北的冰川出了三块好玉,有两个成色稍差,剩下的那个是稀世珍宝,我要将他取了来。”
霍然问:“这一去又要多久?”
“短的话也许三五个月,长的话也许三五十年。”
霍然叹气道:“师傅你……”
玄机老人躺倒在床上:“你也不必窝在这里,该去哪里便去哪里,这麒麟山住了二十多年,也不嫌腻味?”
2-9
霍然回到自己房内的时候,慕非正撑着脑袋斜躺在床上等待,见到霍然进门便笑道:“还好还好,若你要和你师傅秉烛夜谈我就不晓得该如何是好了。”他拉开被子一角,“快躺进来,刚刚捂热。”
霍然冷冷道:“谁要和你睡在一起?你快从我的床上下来!”
慕非叹了口气,下了床平躺在地上:“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霍然闭着眼睛不说话,在床上呆呆的躺了许久,神思清明,只觉得窗户外月光皎洁耀眼,晃得一点儿也睡不着。他呼吸平缓,细细的听着床下那人,也是没有动静,呼吸甚轻。
这房间内只有一套被褥枕头,天气又入了秋,白天还暖和,夜里却露重天凉。
霍然暗暗叹一口气,极小声的唤了句:“喂……”
他打定主意,要是慕非不作回答,那今夜就这样过了,反正他身子健壮,想必这点寒冷还不在话下。
哪知道慕非跳起身来,跪在他床前,笑眯眯的注视着他,清清楚楚的答应了一句:“小然,怎么?”
霍然吓了一跳,硬着头皮说:“罢了,你还是睡上来吧。”
慕非也不推辞,高高兴兴往床上爬,边爬边剥衣服,霍然拔高声音:“你干什么?”慕非笑道:“躺在地上脏了,怎能污了你的床铺?”霍然只能定定看着他裸了上身钻进被窝,一只手啪的落在自己腰间,冰冰凉凉的,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霍然挥开他的手,威胁道:“你若是胆敢……”他突然住了声,正是慕非欺身上来紧紧将他压在身下,用舌头堵了他的嘴,慕非喃喃道:“不用瞪我,我早把你那些暗器药粉收到远远的地方去了。”他微微屈起膝盖,在霍然的腿间轻轻摩擦,霍然极力挣扎,无奈两股之间像是有股热流腾地直冲向脑门,让他四肢酥麻,只能轻喘。慕非俯下头咬着他的耳垂道:“你还是那样敏感……”他将手探入霍然衣中,直接抓住微微抬头的欲望,在顶端按揉抚弄,霍然身子一绷,慕非的舌头又纠缠上来,让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喘气声音越来越粗,两只手臂软软的搭在慕非的肩上,明明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却使不出半点力气,倒像是变相的将他拉向自己。
慕非手上不停的挑逗着霍然的欲望,霍然脸色绯红,眉头微蹙,慕非突然结束了长长的亲吻,猛地掀开被子,汗湿的身体突然暴露在微寒的空气中让霍然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慕非张口,将霍然的欲望含入嘴中,口腔的热度和舌尖异样的柔软令霍然猝不及防,破碎的声音破口而出,慕非舌头一卷,身下人就再也忍耐不住,白浊的液体喷射出来,慕非意犹未尽一般舔了舔,按住霍然的脖子,直直的吻上去,撬开他的口腔,舌尖纠缠,霍然扭着头想要挣扎,却还是尝到了自己□□的味道,羞愤的简直要哭出来,慕非毫不客气,架起霍然的双腿,把他大腿上缓缓流淌下来的粘稠液体涂抹在穴口上,食指在周围轻轻按压,霍然大惊失色,用力的挣扎起来,慕非啮咬上他的脖颈,慢慢吸吮,霍然无力的推他的脑袋,拽他的头发,说出的每句话都支离破碎:“……滚……不要……”
慕非邪邪一笑:“我想要。”伴随着这句话,他将自己的欲望慢慢的推进霍然的体内。霍然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那种疼痛非常人能够忍受,直逼的人要叫出来,眼泪不由流了满面。慕非一见,仿佛慌了点神,手忙脚乱帮他抹去脸上泪水,又温柔的亲吻他的脸颊,安慰道:“我轻点,我轻点。”
霍然一掌抽在他脸上,把慕非打的偏过头去,慕非笑道:“这下好了,你疼我也疼,我们互不相欠。”霍然狠狠瞪着他:“混蛋!”
慕非又向前动作,霍然脸色一白,只有喘气的份,慕非只觉得被紧致滚烫的肌肉紧密纠缠着,再也忍耐不了,身下开始动作起来,霍然带着鼻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杀了你!”
慕非的舌尖舔过他的睫毛,声音低哑:“你杀不了我。你舍不得杀我。”
疼痛,灭了顶的疼痛,比练习轻功从屋顶上摔下,比练剑时被利刃划伤,比煎药时被瓦罐烫了手指都要疼痛。
有什么东西硬是要挤进自己体内,撕扯,断裂,然后奇妙的结合在了一起。
最后,疼痛渐渐转成了火辣辣的麻木,甚至有种无法言喻的奇妙感觉,总之,是能让自己呻吟出声,浑身颤抖的感觉。
然后便是越来越沉的黑暗,眼皮很重,重到怎么努力都睁不开,拥抱着自己的身体很暖,暖到炙手。
2-10(偷偷的……)
待霍然醒来,天已大亮,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慕非那张神清气爽的脸,霍然只想一跃而起取了他的性命,略一动作便是激灵灵的从尾骨一直延伸到头顶的痛楚,慕非扶着他的肩膀:“你师傅今天一早就走了,招呼也没打。”霍然颤抖着手指着门口吼道:“滚!”
慕非心情极好:“消消气,消消气。”眼睛在霍然胸口打转,霍然低头一看,□□的皮肤上布满了斑斑点点的吻痕,他飞红了脸,拉起被角遮挡住,刚聚集起来的气势散了大半,双肩微微的抖,眼角不受控制的红了。
慕非见状,小心翼翼的退向门口,轻轻道:“那我到门口站一会儿,你饿了的话喊我。”霍然一言不发,半垂着眼发丝散落下来遮住脸孔看不见表情,慕非轻轻带上房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静候,过了一个时辰屋里没有一丁点动静,他又耐心再等,又是一个时辰,还是毫无反应,他偷偷顺着窗户缝往里面瞧,霍然抱着双膝呆呆的坐在床上,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
直等到天也黑了,又飘起小雨,慕非站在屋檐下左右徘徊,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道:“小然,饿不饿?我给你烧饭去?”
屋里的人没回答。
慕非又道:“小然,闷不闷?我给你唱支歌吧?”
他也不管霍然同意与否,扯开嗓子便开始唱,唱到口干舌燥屋里终于响起一声叹息:“你滚进来!”
慕非心里一喜,忙不迭的进了房间,往床边一坐顺手又把霍然搂进怀里,霍然的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问道:“你可记得,曾经答应过我不再勉强我?”
“记得。”慕非答应的飞快,“但是你昨夜也不十分勉强吧。”
霍然重重的喘了口气,像是强抑住翻滚的情绪,生硬的说:“我想了又想,确实不算非常勉强。”
慕非的表情在瞬间呆滞,霍然没好气道:“干嘛?”
慕非将他扑倒在床上,霍然碰到伤处,拧紧眉头,只觉得给他压得喘不上气来,便手忙脚乱的推开他,慕非却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支起身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霍然的脸颊,在流连到他的唇边,将指尖探进去一些,触碰到他的牙齿,霍然很不自在,将脸扭开,慕非的手指便又缓缓的滑落到他修长的脖颈上,紧接着是锁骨、半露的肩膀,霍然惊觉自己浑身有发热的迹象,慌乱的对慕非喝道:“话说完了,你还是滚出去!”
慕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张脸越贴越近,让霍然来不及移开目光。
他很直接的说:“我又想要你。”
然后面颊上又结结实实的吃了一巴掌。
他抓住霍然的手按在那几道通红的五指印上问:“心里有没有舒服一些?”
霍然愣愣的看着他,慕非低头轻吻他的掌心,他只觉得自己失了力气,心里头任何一丁点坚硬的东西都融化了。
2-10(虽然短小,但是为了表示它是本章结尾,还是要单独发的)
吴叶再来拿“胧明丹”的时候,霍然和慕非已经成双出对了。
吴叶并不是不解风情的人,再加之年前被玄机老人一番话说的再无应对之言,见此情景也只能长长叹息一声不多言语。
慕非心情极好:“姓吴的,你终于明白事理了。这次我可以破例多指点你几招。”
吴叶毫无悬念的又是完败,摇头叹道:“看来我天资的确远不如你。大家均说我已是练武的好材料,你却是万里挑一的奇才。我无论如何努力还是赶不及你。”
霍然在一旁笑道:“你别看他现在一副浪荡模样,其实平日里也是颇下功夫的。”他放下手中的药草,眨眼道,“小叶,你指点我两招罢。”
吴叶顿了一顿:“我和你这三年来从来也未过过一招,我看你医术是愈发精进了,难道武功也没有落下?”
霍然但笑不语,手掌翻飞,脚下步法飘逸,长长的黑发顺风扬起,整个人若有仙姿,慕非在一旁紧紧盯着,生怕他出一点差错被吴叶误伤。
来来回回三十余招,霍然瞅准一个空挡,突然指尖向前一松,托住吴叶胳膊,另一只手直指他的喉咙口,正是那招“分花拂柳”。
他笑着扭头看向慕非:“怎样,还像么?”
慕非赞道:“这招给你用起来,才是真的‘分花拂柳’了。”
吴叶默默的注视着他们两人,只觉得他们俩的世界中再也不需要第三个人了。他心里涌起一种异样感觉,有些担心又有些安心,但他确确实实的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必要为他们二人的事多插一句嘴。
3-1
3
来年初春,慕非与霍然收拾行李,准备出游。
慕非眉飞色舞道:“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居然没怎么出过这一小片山,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耐心,要是我早就憋的晕死过去了。”霍然白他一眼:“真是十分对不起,这两年来你一直待在这里,岂不是比坐牢还痛苦一百倍。”
慕非笑着伸手去摸他的面颊:“若是和你在一起,再小的地方我也是愿意待的。只是你不常出去便不晓得外面的好处。我此番一定要带你多走走转转,让你看看这世上绝好的风景还有各色心思的人,省的一出去就上当受骗。”他收起笑脸蹙着眉道,“你性子太好,心肠又软,任何人来稍微求上一求你就会勉强自己答应下来。你还记得两年前清风门的那些求你解毒的人么?当日你脸色不佳内力不足,却还帮他们拔毒,若不是我阻止了你,你再替那老头儿施了银针,最后气血亏损大伤元气的肯定是你!”
霍然茫然道:“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了?亏你还记得这许多。”
慕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下!”他突然在霍然唇上重重一吻,笑眯眯道,“不过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喜欢上你!你也应该庆幸才是,有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需要提防,那些妖魔鬼怪统统近不了你的身!”
霍然狠狠瞪他一眼:“你就是那个最大的妖魔鬼怪!你以为我为什么刚入江湖没多少天就急急忙忙回到麒麟山上来了?”
慕非一脸无辜:“为了什么?”他把霍然向自己拉近,邪邪一笑,“难道不是为了把我领进你家么?”他见霍然正要发作,赶紧岔开话题,“你想先去哪里?”
霍然道:“并无所谓,我只希望可以到处走走,遇到需要帮助救治的人可以施以援手,这也不枉我跟随师傅学了这么多年。”
慕非许诺道:“你想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不过我倒是有个好地方推荐给你,我有个至交好友,他家里奇花异草、古树怪石不必多说,更妙的是藏着许多好酒与各色新鲜事物,你有没有兴趣?”
霍然犹豫道:“我不会喝酒,恐怕品尝不出什么道理来。”他停顿一下,笑道,“不过既然是你的好友,还是去一去吧。”
慕非雀跃:“他铸剑的本领也是天下一绝,江湖上有多少人散尽千金只为求他一剑!这次去一定好好敲诈他一番,非让他给你打造一柄利器不可!”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那‘芳菲暮’如何了?”
霍然笑道:“离开花还有二三十年。”他轻轻握一握慕非的手,“没想到你还记得。”
慕非紧紧回握他,一双眼眸流光溢彩:“我还记得我说过,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小然,等‘芳菲暮’开花那天,我们一定要回到这里,摘它下来,做成天下独一无二的香料。这样若有一日我变得太老,眼力不佳,一闻也能知道你就在我身边。”
霍然心里一暖,笑道:“好。”
3-2
夜半时分,两人刚刚入睡,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冰凉的黑夜里响彻着他尖细响亮的声音:“属下恭迎少主!”
霍然一惊,睁眼看见慕非已经披衣而起,一双眉拧在一起,面色中带着一点恼怒与不耐烦。
慕非隔窗问道:“左护法有何事?”
门外人答:“大事不妙。”
慕非不由自主的向门口迈了一小步,声音沉下来:“到底何事?”
门外人答:“教主病危。”
慕非大惊,唰的打开门,只见院落中央站着一个黑衣人,全身上下包裹的密不透风,仅余一双精亮的眸子。
他正是光华教的左护法。
“怎么会!是什么病?”慕非的声音微微颤抖,左护法欠身,嗓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他平平道:“属下无能,竟然诊断不出。只能恳请少主随属下回去。”
霍然听了半晌,默默走到慕非身边,握住他冰冷的小臂,仰头望着他的侧脸道:“不用担心,我与你一块儿去。”
慕非听到这话,脸色稍稍的缓和下来:“小然,你能去实在太好了。”他的胳膊也在轻轻发抖,霍然回屋取出包裹:“我们即刻动身,事不宜迟。”

马不停蹄的赶到光华教时,众人皆是风尘仆仆,霍然未及休息,跟随慕非来到内室,调整了一下气息便立时为慕教主切脉。
足足过了三炷香的功夫,霍然才张开眼睛,他额角浮起虚汗,脸色煞白,定定的望着慕非道:“恐怕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奇毒。”
左护法站在慕非背后一言不发,慕非脸色阴沉,盯着他质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护法看向霍然:“霍少侠是玄机老人的高徒,医术在这天下数一数二,自然已经了解。”
霍然迎着慕非的灼热目光,硬着头皮道:“依我看来,这毒应当是新近调制出来的,所以甚难提防,调制此毒的人手段高明,用量精准,因此慕教主刚中毒的前几日应当并无异样,毒发时刻却来势凶猛,以至于让人措手不及。”
左护法问道:“霍少侠,可否判断出是什么毒?”
慕非一脸焦急,紧紧盯着霍然的面孔,霍然擦擦额角,沉吟片刻,艰难道:“依我看,此毒应当是由‘帘卷星光’的花瓣调制而成。”
慕非勃然大怒:“那必定是‘乌山派’的人干的了!”
“帘卷星光”正是只长在乌山山顶上的一种奇花,因为常年浸润于乌山顶的暮霭云烟中,夜晚时分花瓣微微卷起,上面会闪烁着细小水珠如同点点星光,因而得名。乌山派将此花视作自己的镇山之宝,多少年来,数不清的人想讨一两株回去都被拒绝。
霍然无力反驳,左护法向慕非道:“少主,如此大仇,不能不报。”
慕非斩钉截铁:“自然要报!”
霍然急道:“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乌山派的掌门‘西风先生’德高望重,是人人敬仰的大侠,怎会放纵手下做出这等卑鄙的事情?”
慕非紧锁双眉,深深的看着霍然没有言语,倒是左护法冷冷的笑了一声,“那霍少侠倒是说说看,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这位大侠在的地方,偷几朵‘帘卷星光’来炮制如此阴邪的毒药还不为人知?”
左护法和慕非二人也许不甚了解,但他却清楚的很,“帘卷星光”之所以珍惜罕见,正是因为此花极度娇嫩,只能生长在乌山山巅,一离开那片土地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会枯萎,别说带回家去培养种植了,就连保存下一个完整的模样都极难做到。若是要用此花提取毒药,那必定是在乌山顶上取了新鲜的花朵即刻为之。
霍然只觉得背上冒出一滴滴冷汗,在两人交织的目光下站立不安,心中挣扎矛盾,一方面觉得左护法说的的确没错,一方面简直无法相信名门正派会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
一定是存在什么蹊跷。
慕非深深吸气,声音疲倦焦虑:“小然,此毒可能解?”
霍然定定心神,赶紧说道:“有解!”
慕非的神色顿时轻松下来,一把握住霍然的手:“那……太好了!”
霍然微微一笑:“你放心。还好师傅高明,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我说过此花的种种用途,并细细解说过中此毒时的脉象与抑制毒素扩散的方法。他还说乌山派众人都对它宝贝的要命,他却曾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带出来过一株研究了个透。‘帘卷星光’的毒虽然猛烈奇异,却有药可解,而解药正是它的根茎。”
玄机老人多年前那日因事来到乌山,掌门人破例让他去到后山,把那“帘卷星光”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周围人乌溜溜的一双双眼都盯着他的身上,生怕他带走一片花瓣似的,玄机老人一向自傲嚣张,怎能忍受他人把他当贼一样的提防?当晚便起了念头,若你们信任于我,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既然如此小心谨慎态度不善,我便一定要弄一朵“帘卷星光”出来。他武功出神入化,晃过了层层守卫,还真的掐下一朵花来,立时放进随身携带的药水中,将这样脆弱的宝贝从铁桶一般的包围中带了出来,然后通宵未眠,趁着花朵浸泡在药水中还不至于立马枯萎,熬了满眼血丝,总算如愿以偿,把那支花的每根经脉都摸清楚了。
他也和霍然感慨过,亏得乌山派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此花还有制毒的用处,不然还不晓得会引起怎样的风波来呢。
玄机老人必定没有料到,十余年后,“帘卷星光”之毒,到底还是出现在了这世上。
左护法闻言,立即上前一步:“属下去取。”
霍然脱口而出:“先生如何取?”左护法淡淡的瞥他一眼,目光阴冷,让人忍不住要打一个寒战,霍然心里一沉,“先生莫非想要闯入乌山派禁地?万万不可!”
左护法短促一笑:“有何不可?他能下毒我就能去找解药!只需出动小半教众,就能将它整座山都翻个个来,还怕找不到小小的一朵花?”
“不妥!”霍然转向慕非,紧张的看着他抿成一条缝的嘴唇和目光凌厉的双眼,匆匆道,“光华教在江湖上本来就被议论纷纷,此事缘由还不清楚,也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此时此刻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解药解去慕教主身上的毒,其他可以从长计议,我以为这个时候硬闯上山,只会引起矛盾,大为不妥。”
慕非耐心的听他说完,长长的吁了口气,面上抽搐一下,迎着左护法的目光坚定道:“小然说的没错。”
左护法欲言又止,默默的拱了拱手,不情不愿道:“但凭少主吩咐。”
慕非为难道:“此刻只能上乌山派求一株‘帘卷星光’,但是如你所说,乌山派一定也如其他正派一般,以为光华教是魔教,怎会把镇山之宝拱手相让?”他气愤非常,一掌劈在一旁的红木桌子上,那桌子登时裂为两半,“若不是爹爹当日将文犀辟毒簪给了我,又怎会被宵小之辈害了!”他怒道,“若真是乌山派所为,将乌山铲平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霍然默默的看着他,只觉得面前的慕非陌生而又遥远,但是转念想到此时情况,他的所有表现都可以理解。霍然沉声道:“你不必担忧,我替你上一趟乌山。师傅对乌山派的前掌门有恩,我自会千方百计的求了这‘帘卷星光’来。”
慕非道:“我和你一起去。”
霍然点点头,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那盒银针,在慕教主的周身大穴上都施了针,又喂他服下一颗绿色药丸,他向左护法嘱咐道:“我这里有三颗药丸,每隔七天你给慕教主服下一颗,乌山派离这里并不远,二十日之内我们必定可以回来的。穴道上的银针不要随意拔出,切记切记。”
他起身对慕非说:“这就走罢。”
慕非愣了一下,扶住他的肩道:“小然……我知道你实在辛苦,可是……可是……”
霍然笑了一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有何用3-2
一路快马加鞭日以继夜的赶向乌山,霍然实在疲倦,靠在慕非肩上沉沉睡去,慕非心里乱的如一团纠缠的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明明困倦却半点也睡不着。夜半时分,马车在路上颠簸一下,霍然蓦然醒来,慕非搂着他轻声问:“要不要躺下来一点,这样是不是很不舒服?”
霍然抚了抚慕非面颊:“慕非,才几日,你便瘦了许多。”
慕非苦笑一下,轻轻吻他的掌心,长长叹了口气,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小然,这么多年了,你还喊我慕非,能否更加亲昵一点?”
他的眼神温柔,眼底布满血丝,好似刚刚哭过,让人不忍拒绝。
霍然低头想了想:“那叫小慕好了。”
慕非静静看着他,默念了几遍,似乎有点不满:“你总是和我保留着一点距离。”他见霍然脸上显出一些焦急神色,又笑道,“罢了罢了,这个称呼也是好的。”他紧紧将霍然环抱在胸前,“你说的一切都是好的。”
他喃喃的在霍然耳边问道:“爹爹不会有事的,对么?”
他一向自信傲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自大,今夜是第一次显露出一点脆弱模样,霍然只觉得心里像被银针狠狠戳了一下,尖锐的疼痛。
他一言不发,捧着慕非的脸颊深深的吻上去,慕非顺势向后,依靠在马车厢壁上,手指下滑,滞留在霍然腰线,霍然和他紧密贴合,自然也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慕非抬眼看他,眸中目光越来越深,霍然咬咬牙,主动将手伸进慕非的衣服中,颤抖着握住他昂扬的器官。
慕非收紧手臂,把他向胸前拉过来,褪下他的衣服,让他下身半裸,轻轻摩擦着他每一寸的肌肤。
他让霍然坐在自己腿上,扶住他的腰部,自己慢慢的进入。
马车时不时的颠簸一下,霍然忍不住低哑呻吟,慕非舔着他的耳垂,恶作剧一般的低语:“夜深人静,当心赶车的听见。”
霍然憋红了脸,一双眼眸中像漾着水。
想来,当年当日,虽然心中苦闷,却并不能够算作不幸福。至少,那狭小的空间中能够容纳两个人,还有满满的热度和情愫。
霍然带着易了容的慕非拜上乌山。只说自己是玄机老人的弟子,慕非则是一个友人。
乌山顶上依旧烟雾缭绕,水汽朦胧。西风先生亲自出来迎接,满面堆笑,霍然直截了当:“霍然此次前来,是想让西风掌门割爱,让给我一株‘帘卷星光’救人性命。”
西风先生面露难色:“霍少侠是玄机老人的弟子,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神医,既然说要救人我又怎能不给,但是乌山派有乌山派的规矩,即便我是掌门人也不能随意破坏,按照祖师爷的意思,霍少侠得耐心等候一个晚上,在后山祠堂里面说明事情缘由,会由专人记录下来。老朽自然会在明日清晨将你带入‘帘卷星光’盛开之处。”他又补充道,“当年就算是玄机前辈也是遵照着做的。”
霍然赶忙答应下来:“既然是贵派的规矩,小辈哪里敢有半点意见。只是人命关天,拖不了时间,希望西风前辈能够体恤。”
“玄机前辈对家师有恩,我又怎么会刁难你。”西风先生苦笑一声,“只是若干年前莫名遗失过一朵‘帘卷星光’,自此之后,家师便加了一道规矩,凡是进入后山的人必须得在前一日晚上沐浴更衣,并在出后山的时候立刻脱得精光,再换上自己的衣服,立即逐下山去。确保没有带出一花一草,不知道霍少侠能否接受?”
霍然脸上一青,慕非已然忍耐不住,眉毛竖起正待开口,霍然捏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对西风先生笑道:“这也是应该的,我可以接受。”
当日傍晚,霍然和慕非就沐浴更衣进了祠堂。
霍然细细的说明了情况,自有负责记录的弟子端端正正的把他的话誊写在宣纸上。再过一会儿,祠堂中只剩下他和慕非二人,夜里风声很大,呜呜的穿堂而过。霍然关紧门窗,在案台上取了三支细香点燃,端端正正插进香炉,轻烟袅袅升起,霍然双手合十,头微微垂下,顺势跪倒在蒲团上,悉心祷告。
直到三支香都燃尽了,霍然依旧没有起身,慕非跪在他身边,轻声道:“这里湿气重,你不要跪那么久,快点起来吧。”霍然轻声道:“没有关系。”他抬头注视着正前方墙面上乌山派祖师的画像,心里默默的祈求了一遍又一遍。
时间点点滴滴的流淌,心里总是惴惴的不安宁,或许只有这样安安静静的点上一支香才能平息心神。慕非起身又插上三支香,然后再跪下,他沉默片刻道:“这祠堂下就是后山花圃,此时打开窗户就能瞧见‘帘卷星光’。我的武功自然是比不上你师傅的,但是我也可以尽力试一试,说不定也能够带出一支花来,那事情不就简单的多了,你也不必在明日受辱。”他的面孔上颇有些跃跃欲试的神色,霍然沉下声低喝道:“胡闹!”他睁开眼扭头看向慕非,“你不晓得‘帘卷星光’的娇气,虽然我也有药水可以保它不腐,但解毒的汁液必须从新鲜根茎中提取。明日进到后山花圃,我就用银针扎破根茎挤出汁水,确保花朵不离开土地依旧存活,只有这样才能既提取精华又不破坏‘帘卷星光’本身,自然也不会带一朵花出去。西风先生也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才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这个法子也只是听师傅说过,并没有实际操练,希望明日能够顺顺利利。”慕非伸手过来和他十指交握,指尖冰凉如水。霍然微微一笑:“放心。”
慕非说:“好。”也是一笑。
这个寂静而冰凉的祠堂忽然就因为一来一往的笑容而变得温暖起来了。
霍然道:“你可否答应我,等我们拿到解药回去救了你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他急急道,“我会一直留在光华教,我有许多法子保证没人能再投毒陷害,你能否不要考虑那些打打杀杀的报仇之事?你能否……”
慕非探过头去吻住他的唇,轻轻吸允,手搭在他的腰上把他往自己身边再拉近一些,蒲团在地面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慕非浅笑,模糊说道:“你是名医,本应当看淡生死,却又是最见不得流血的一个人。”他摇摇头,像是感慨,手指尖凉凉的揉捏着霍然的耳垂,霍然身上发热,大半个身体都已经酥麻了,想到是在这样一个肃穆的地方不由的羞愧的满面通红,手忙脚乱的要将慕非推开,慕非只加力搂紧他,突然霍然身体一绷,语气紧张:“什么味道?”
有何用3-3
他武功耳力虽然不及慕非好,但是嗅觉却甚是灵敏,慕非当下仔细闻了又闻,皱眉道:“好像是有一点点,说不上来。”
霍然站起身向窗户走去,边走边仔细辨别,突然脸色苍白,扑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一看,那苍白便成了惨白,冷汗也涔涔而下。
慕非赶到他身边,窗外正对着远处的后山花圃,此刻那小小的一块土地上闪着明亮的橘红色光芒,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慕非一愣,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将眼睛闭了闭又睁开,而后一纵身直接从窗口跳出去,霍然赶紧跟上,提着气用尽力气追他。祠堂距花圃的路程不短,待两人赶到,土壤皆已焦黑,守卫们手忙脚乱的正在浇水抢救,四下里乱糟糟的一片,只听见不停的有人在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再看“帘卷星光”,哪里还有什么“帘卷星光”!
它本是最喜好潮湿的花朵,连挪动一丁点地方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大火燃烧?
慕非眼中目光像要杀人,直直的冲进成了一片荒土的花圃,平地里杀出个不长眼的还欲挡在他面前,他一言不发,出掌一推,那人就轻飘飘的向后跌去,霍然来不及阻挡,只能心惊胆战的跟在他身后。
如此小的一块地方,张望两下就能看遍了,慕非一寸寸的寻找过去,终于还是无功而返。
别说“帘卷星光”,就连一片绿色的叶子都不再有了!只残余下带着烟火气味的滚烫焦黑的地皮。
霍然的心越来越凉,脑海中纠结成一团乱麻,他想出言安慰两句,却连慕非的脸都不敢看。
再过一会儿,掌门西风先生急急赶来,他看着倒在一边人事不省的守门弟子,再看看烧的一点不剩的花圃痛心疾首,忍不住落下一行热泪,声音哽咽的跪倒在地上:“这让我怎么对得起乌山派的列祖列宗啊!”
西风掌门一跪下,旁边围绕着的诸位弟子自然也跟着跪下。黑漆漆的夜里只余着刺目的几点火光还有慕非与霍然站立着的孤零零的身影。
慕非双目通红,径自从西风掌门身边走去,霍然匆匆的切了下那位弟子的脉,从口袋中掏出一粒药丸塞在他嘴里,低声向西风先生道:“伤虽然不轻,但好在没有击中要害,静养几个月就没事了。”他忍不住又问,“请问掌门,这山上……还有哪里有‘帘卷星光’?”他问的艰难,见到西风先生抬起头来面上皮肤微微颤抖,旁边众弟子对他怒目而视,都怪他不懂得拿捏时间火上浇油,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实在是性命攸关……”
西风先生鼻音浓重:“没有了。”
也是也是,若是这山上还有哪里有“帘卷星光”,当日师傅怎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这花圃中偷到一株?
霍然点头道谢,一颗心直坠到底,只能下意识的在茫茫黑夜中奔走着寻找早已不见踪影的慕非。待到天明时分,才好容易在山腰处看见了他的身影。
他神色有些恍惚,眉头紧锁,一双眼直直盯在地上,仍旧一言不发,好像光是这么注视着这半山腰就能开出一朵“帘卷星光”来。
霍然沉默的跟着他,徒劳的在山上寻找了一整天,慕非滴水未进,霍然守在他身边,也不多说什么,就这样直到夜幕降临。
第二天仍旧是如此,慕非面色憔悴头发凌乱,嘴唇上干燥的翘起皮来,只余下一双眼睛还是晶亮的。再到晚上,霍然终于按捺不住,拉住他的手将一壶水送到他嘴边,狠狠道:“你喝一点!”
慕非充耳不闻,头也不曾抬一下,踩着杂草继续前行。
霍然仰头灌了一大口水,粗暴的将慕非拉转过身来,扳住他的脑袋就嘴对嘴的吻上去,撬开他的牙关硬是将水灌入。
慕非有些迟钝似的任凭他摆布,两口水下肚,他一双手臂突然缠绕着霍然的脊背,紧紧的将他拥抱在胸前,那力道仿佛要将怀中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霍然心痛如绞,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一抚慕非的头发,慕非将脸埋进他的肩窝,睫毛轻微颤抖着贴在他裸露的肌肤上。
然后有一点点的潮湿温热,那带着体温的水渍氤氲开来,渐渐的已经没有办法只停留在皮肤的某块地方,便缓慢蜿蜒的淌下来。
慕非终于开口说了两日来的第一句话,他说:“小然,世上再也没有‘帘卷星光’了。”
霍然答:“是。”
他又说:“小然,‘帘卷星光’的毒,没法解了么?”
霍然只觉得一开口就像被尖锐的利器戳在心上,可他还是竭力答道:“是。”
并非无药而解,如今天下至毒都有药可解,只是“帘卷星光”的解药若除却了它的根茎,剩下的那样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来精心调配。
而慕教主靠着银针和丹药续命,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月的时间。
想来人世界最残忍的事并不是听闻了至亲之人的死讯,而是在希望绝望之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面前死去。
有何用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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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回到光华教的时候心情异样沉重,均是无比黯然。
乌山派的镇山之宝“帘卷星光”一夜之间尽数烧毁之事已经传遍江湖。光华教上上下下自然也知道了。
慕教主中毒的事依旧是个秘密,光华教中知道的人也不过就五个。
霍然慕非,左右护法,还有一人,便是御剑山庄的庄主欧阳沉。
欧阳沉是慕非的至交好友,为人寡淡,不善言谈,脸上总一副冷冷的表情,随身背着一只剑匣。
霍然给慕教主用银针续命,他心里清楚这么做只能拖延几日,每每想到,胸口就像是被堵上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若是当日按照左护法那个不可行不可为的法子来,直闯上乌山山顶,是否今日就已经将“帘卷星光”的解药拿到手了?
慕非静静的站在霍然身后,一双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爹爹,欧阳沉一言不发,并不安慰也不询问事情缘由。左护法憋了很久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向着慕非道:“少主,右护法已经接到消息,五日之内必能赶回教内。”慕非微微点头,目光仍投注在慕教主脸上,左护法忍不住开口又说,“少主,此事蹊跷……”
霍然指尖微微一抖,慕非做了个手势,左护法只能闭嘴退下。
谁都晓得这场火起的奇怪,“帘卷星光”在乌山派这么多年,日日夜夜都有几十号人轮流看守,怎么会说烧就烧?
这火早不起晚不起,为何偏偏在慕教主中毒性命垂危的时候起了?
越细想越是心惊,霍然惶然的望一眼身后慕非,却见他目光淡然平静,只是含着化不开的哀伤情绪盯着躺在床上的慕教主,像是有点痴了。站在一旁的欧阳沉袖着双手,毫不避讳的打量自己,眼神清澄。
慕教主穴道上的银针微微泛出黑色,这正是毒素蔓延至各条经脉的征兆,霍然屏息将针一根根拔出,又换上新的再次插入,慕教主全身颤抖,他早已神志不清,随着霍然手势起落,嘴里发出一阵阵呻吟来。
“帘卷星光”之毒到了后期,会使人感到剧痛,全身上下每条经脉都如用钝刀切割拉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霍然对慕教主施以银针拔毒的第十日,半截银针都成了深黑色,他心下了然,毒血已经逆转流回心脉,恐怕慕教主撑不过下一个十日了。
如今再拔出银针之时,需得慕非加上欧阳沉两人一齐按住慕教主的手脚让他不能动弹。慕教主处于昏迷之中,每每却因难以忍受的痛楚大叫出声,让人听得心惊胆战。
他本是最冷静强硬的一个人,当年与人争斗身受重伤,剑尖擦着心脉贯穿胸膛而过,他亦可以咬紧牙关自行拔出,一声不吭。谁能料到今时今日躺在这窄小的病床之上,竟会在失神之时高声呼痛!
拔毒一日更比一日艰难,好不容易将银针全部换下,霍然已是全身汗湿,慕非与欧阳沉二人也筋疲力尽,慕教主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更差,双颊瘦的凹陷下去,皮肤也早已没了光泽。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没有几日光景,而慕非却出奇的平静,这几日来关于报仇的事情半句也没有提过,只每日默默的陪在慕教主的床边,时不时的沾些水润湿他干燥的嘴唇,寸步不离。
他这种异常的态度只能让霍然愈发的不安,他只恨自己到了此时此刻却六神无主,茫然不知所措,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眼睁睁的看着面前有人死去,也是医生最大的悲哀,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最爱的人的至亲。
第二日霍然再次打开木盒准备取出药酒浸润银针的时候,沉默许久的慕非开口问道:“小然,再如此下去,爹爹还能熬几日?”
他的声音沙哑,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霍然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老老实实道:“大约五日吧。”他又急急道,“若是配上我调制的独门的药剂,或许还可以多三日。”
其实再多个几日又有何用?无非是拉长了痛苦煎熬的时间罢了。
慕非扯起一个笑容,又问道:“是不是一日比一日更加疼痛难耐?”
霍然难过,声音哽咽,点点头道:“那种痛楚非常人可以想象。”
慕非顿了一顿,干脆利落的说道:“那不要再继续了。”
霍然愣住,石化一般站定,呆呆注视着慕非,欧阳沉微微拧起眉头,慕非勉强一笑:“左不过这几日,爹爹是英雄一般的人物,一定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他回握着霍然的手,掌心一片冰凉,“小然,可以么?”
霍然深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你想好了么?”
慕非答:“想好了。”他吩咐人请来左护法和刚刚赶到的右护法。霍然从未见过这位右护法,他也如同左护法一般全身裹着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他那对眸子在霍然的面孔上扫来扫去,竟比左护法那双鹰一样的眼睛更令霍然感到不适。
左右护法听慕非说完情况,均沉默不语,只向后一步退至屋角站定,慢慢跪倒在地,腰杆挺的笔直。
欧阳沉也往后退去,只余下慕非和霍然二人守在床边。
霍然忍不住又问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慕非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一抚霍然脸颊,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别怕。”
有何用4-2
霍然微闭双目,将满眼泪水硬是逼了回去,红着眼睛取出一根银针扎进慕教主额角。
稍许时间,慕教主缓缓睁开双眼,慕非攥住他的手,叫一声:“爹爹。”
慕教主慢慢扭头,看见屋内场景,也明白自己时日不多,他死死盯住慕非,目光中夹杂着愤恨、不甘、痛苦和不舍,他开口,只说一句话:“你定要光大光华教,日后行事需得果断,切不可瞻前顾后儿女情长,若是心慈手软,只会断送自家性命。”他深深叹息,又道,“左右护法,有劳你们了。”言毕费力脱下手中指环套在慕非中指上。
短短几句话说完,他已出了一身虚汗,脸色如金纸,霍然闭上眼拔出那根完全呈黑色的银针,慕非跪倒在床边,轻轻携着慕教主的手,直到那具身体冰冷的再也不像一个活人。
慕非目眦欲裂,两行热泪从他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流出,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此仇必报!”
霍然举目向他看过去,只觉得他在顷刻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让两人间明明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仿佛再也无法跨越。
慕教主亡故,慕非继任光华教教主,那一年,他刚刚二十一岁。
慕教主的丧事和慕非继任教主之位的庆典同日举行。霍然站在长长的走廊尽头,静静看着慕非走进大光华厅,走上高台,在那镶玉嵌金的座位上坐定,他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仿佛再也无法触及。
身边有人说话,语气很淡,正是欧阳沉,他问:“你走么?”
“走去哪里?”霍然反问道。
“去你该去的地方。”
霍然沉默不语,欧阳沉耐心等了一会儿功夫,见他还没有答案,便道:“我走了。”
霍然惊讶:“我以为你会留下帮帮他……”毕竟慕非他年纪轻轻刚当上光华教的教主,一定会有数不清的烦心事。
欧阳沉道:“我有该去的地方。他若是有了麻烦一定会告诉我,那时候我再来也不迟。”他凝神想了片刻,又道,“但是他从未求过任何一个人。”
欧阳沉走后,霍然抱膝坐在石凳上面,背后靠着廊柱。他从天明一直坐到月上梢头,直到背后站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丧服,面容憔悴,一双眼眸却依旧凌厉粲然。
那人俯下身搂住霍然,厚重的衣料摩挲出僵硬的声音,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拥抱着,过了许久许久。
然后那人说:“他也离开我了。”
霍然靠在他胸前说:“我不会离开你。”
这就是誓言,总是说得轻巧。承诺的时候带着满当当的诚意与自信,毁坏的时候只会叹上一句:“有何用?”
有何用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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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然在光华教住下,平日里依旧翻看医书,研究药理也比从前更尽心尽力。
只是以前住在麒麟山上时,总不断有人上门求医问药,自从来了光华教再也没有一个叨扰的人了,倒是清静不少。
从前玄机老人就经常出门,一去便是几个月不见踪影,因而霍然早已习惯了一人独居,他整日待在屋中,偶尔会托人采摘点药材回来研究。
慕非果然诸事繁忙,天大的重担落在他的肩上,他常常一连几夜得不到休息,霍然能够做的也只是熬上一碗汤药,趁着夜色走进他那冰冷的殿堂中,然后看着面前的人抬眼对自己笑一下。
住的时间久了,霍然也发现江湖上对光华教的传言并非夸大,他们的确铺张奢侈,做事狠毒诡异,时时透出一股霸道和戾气,绝非正道。
慕非那句从心而出的“此仇必报”一直萦绕在霍然耳畔,然而大半年下来,霍然有心注意打听,乌山派却还好端端的,因为慕教主的去世,光华教最近收敛许多,江湖上倒是比从前更为平静。
转眼间快到了与吴叶相约的时日,慕非早就吩咐光华教的教众将“澜沧”移植到光华教的后山上来,霍然开始着手制作“胧明丹”,慕非这几日正好稍微空闲,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忙前忙后。
慕非一直盯着霍然的面孔,霍然微微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庞,慕非便伸出手去,将他的发丝撩到耳后,霍然吃痒,笑着躲开,慕非感慨道:“好些日子没有仔仔细细看过你了。”
霍然将手中丹丸放入一个小匣子中,呆呆注视着。
慕非沉吟片刻,说道:“我差人去送给吴叶可好?”
霍然答:“如此甚好。”
吴叶已经在江湖上成名,若是此时出入光华教不知会有多少好事的人妄加揣测,恐怕从今以后这“胧明丹”都只能由旁人送去了。
霍然心下黯然,一句话在喉咙口滚了几遍,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小慕,光华教的做事方法,能否稍微改改?”
慕非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江湖上本就没有一条成文规定,成者王败者寇,与其顺应他人,不如自成一体让他们归附自己。”
他说的平静,霍然听的心惊,只觉得他虽然近在咫尺,两人之间却像隔阂着一座高山。
霍然伸手,紧紧的抱住慕非,慕非反手搂住他,安慰般的轻声说道:“别怕。”
这句话正是慕教主去世那天他对霍然说过的,此刻听来,更觉得寒气逼人,霍然忍不住微微颤抖,踮起脚尖来吻住慕非的唇,疯狂的扯他的衣服,将自己冰冷的手贴在他滚热的胸膛上。
仿佛要用这样直接而原始的方式才能证明,两人一直都是亲密无间的。
身体交叠,肌肤紧贴,汗水湿透了身下被褥。
叫喊,呻吟,欢愉过后,脑海中嗡嗡的一片空白,霍然闭着双目,睫毛簌簌颤抖,他的手臂挂在慕非的胸膛上,他开口说:“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游遍天下。”
慕非轻抚他赤裸的脊背,缓言道:“一定。等我闲下来以后。”
这一句以后,到底要耗掉多少等待?
过了几日,吴叶托那送药人传话过来,一张白纸展开,上面只铺陈了几个大字:“你还好么?”
霍然笑一笑,对面前人说:“麻烦你告诉他,我很好。”
那人问道:“霍少侠要不要笔墨写下来?”
霍然答:“不必。”
仿佛是怕,写下来就再也抹煞不掉。
有一个人倒是常来,三五个月便能见到一次,那人正是欧阳沉。
欧阳沉邀霍然共饮了几次,看着小桌上的酒壶道:“第一次饮酒时你一杯下去脸就已经红透,现在三杯下肚还面不改色,酒量大增了。”
霍然笑道:“你不在的时候,偶尔我也会自斟自饮。”
欧阳沉直言:“你不开心。”
霍然也没有否认,仰头干了一杯。
欧阳沉问:“你何不出了光华教,到处走走?”
霍然说:“我不想出去。”
欧阳沉问:“你在怕什么?”
霍然答:“我怕听见江湖上的风风雨雨,怕听见他人对光华教还有小慕的诟病。”其实,更多的是怕自己会动摇,会忍不住对着慕非提出要他改变的要求。
明明很清楚,他是做不到的,却还是在每次对着他的脸的时候都要忍了再忍才能不把那句话吐出来——
“你能否不要再当这劳什子的教主,和我远离江湖,找个地方盖个小屋,静悄悄的住下来过一辈子,岂不是更好?”
转眼已是三年,慕非终于脱去了那一身丧服,换上丝绣冗繁的衣袍,脸上再没有少年人的青涩气盛,却仍旧神色张狂。
霍然与他依旧很好,两人从未起过争执,在一起的大半时间都静静相偎,每每都是等到左护法尖锐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说一声:“教主,有事相商。”的时刻,慕非才恋恋不舍的起身,霍然帮他整一整那身华服,看着他走出门外。
吴叶每年接到“胧明丹”后都会捎来一封便笺,问一问霍然“你还好么?”
霍然依旧只作口头上的回答,说,很好。
欧阳沉已不再和霍然饮酒,他直说道:“现在再对饮,醉的只会是我,所以还是不要饮了,借酒消愁愁更愁,愁的人没醉,陪着的人却先卧倒,好没意思。”他又对霍然说,“告诉你一个消息,我要娶妻了。”
他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却禁不住的在眉心处透出一缕欢喜。
霍然惊讶道:“是哪一家的好姑娘?”
欧阳沉道:“她不漂亮也没名气,说出来你一定不知晓,不过恰恰好我喜欢她她也不讨厌我。”他稍稍停顿,脸上罕见的显出一股少年般的羞涩来,“等娶了她之后,我们想要生一两个孩子。”
霍然笑着拍手道:“要生便生两个好了,可以送一个给我,我替你养大他。”
欧阳沉撇嘴道:“绝不会给你。”
霍然问:“为什么?”
欧阳沉盯着他说:“若是做了你和慕非的孩子,少不得以后要当光华教的教主,我的孩子怎么能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没趣的事情?他就应当随心随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是他今后起了兴致我就把这铸剑的本领传授给他,若他没这份心思,我那御剑山庄也颇有点资产,他想过怎样的生活就随他去了。”
霍然静静的听他说完,感慨道:“你甚少说这么许多的话。”他喃喃说,“我也想养一个孩子,让他以后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欧阳沉道:“你和慕非倒是可以收养一个。”他注视着霍然,“若是你教养出来的孩子,心地一定很善良,到那时候,我就让我的孩子和你们的孩子做一辈子的好友。”
霍然苦笑一声:“我的心地并不善良。”他幽幽道,“你不晓得,我最近很想动手杀了一个人。”
他不顾欧阳沉疑惑的眼光,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想杀了左护法。你可知道为什么?”
欧阳沉道:“左护法一直以为你像个绊脚石一般让慕非束手束脚,想了许多方法试图让慕非和你产生间隙,莫不是因为这个?”他又皱眉道,“但是左护法势力极大,光华教的教主虽是慕非,但多半的人都听令于左护法,你切不可轻举妄动。”
霍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想杀掉他只因为我有一日偷听到他劝小慕娶妻生子。他说光华教需要一个少主,他要将那少主从小悉心培养才能完成老教主光大门派的遗愿。”
“我在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便想过很多个法子置他于死地,有这么一两个仿佛确实可行。”他安静的看着欧阳沉,眸子里像沉着一汪水:“如此这般,你还觉得我是个温柔良善的人么?”
从没如此的恨过一个人,只恨他时时刻刻对慕非步步紧逼;只恨他教导着慕非做出种种不可理喻的事来;只恨他一直像一个威胁一般的存在着,让慕非不能有分毫的喘息。
霍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救过许多人命,却从来没有杀过一个人。
慕非说的没错,他本该看惯生死,却是最见不得鲜血的一个。
有何用5-2
当日晚上送走了欧阳沉,霍然趴在慕非肩上凑在他的耳畔说道:“再过两年,等欧阳的孩子出生长大的时候,我们也养一个可好?”
慕非眉脚一挑,愣了又楞,而后开心道:“好啊。”他兴致勃勃,“让我来想想叫什么名字好。慕什么呢?”
霍然推他一把:“凭什么要姓慕?”
“好好好。不跟我姓!”慕非亲一亲霍然的额角,“那你说,叫霍什么?”
霍然淡淡道:“不要姓慕也不要姓霍,我想叫他‘宁若’。”他微微一笑,“若是一生能够宁静渡过,便是最好。”
慕非将他轻轻揽在怀里,默念了两遍“宁若,宁若”,笑道:“真是个好名字。”
又是一年初春,阳光和煦温暖,晒在身上简直要催人睡去。
霍然蹲在草地里给澜沧除虫,本来昏昏欲睡,一只朱红色的小虫飘飘荡荡的在他眼前飞过,让他精神一振。
他屏息凝神,待那小虫停在澜沧肥厚的绿叶上,轻轻的将它笼在手心里。
那虫儿通体透明,双翅是淡淡的红色,头上长着长长的口器,此刻曲卷在一起。
这虫儿本应当是麒麟山上的特产,名叫三月花。
霍然刚拜玄机老人为师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在麒麟山上捉到几只“三月花”,此虫习性诡异,以人血为食,平时呈透明颜色,吸饱鲜血之后便会变成红色。
它们天生便和世上顶顶珍贵的奇花“芳菲暮”是一对,当“芳菲暮”盛开的时候,“三月花”便会顺着气味朝向“芳菲暮”而去。
因而当日玄机老人看见霍然手中的小虫心下大喜,吩咐他好好养着,日后便可靠着这些虫儿找到不知生长在麒麟山的哪个角落的“芳菲暮”。
世人皆以为玄机老人只收了一个徒弟,却不晓得霍然本还有个同门的师兄,名叫齐罔。
那齐罔与霍然同岁,前后脚拜入师门,也是极聪敏而有灵性的一个孩子,却在看见霍然养着的“三月花”后,觉得这虫儿精巧可爱,便忍耐不住,趁着霍然熟睡的时候在他的瓶里偷偷捉了两三只出来自己私下藏着,岂料没过两天被玄机老人发现了。玄机老人勃然大怒,训斥道:“你看不得别人有分毫地方比你好,他人有什么新奇的玩意你都要争抢过来!如此狭小心肠日后必定酿成大祸!”他不顾齐罔的苦苦哀求,当日便将他逐出山去,此事并无人伸张,加之当年霍然齐罔均十分年幼,甚少有人关注,因此当霍然十四五岁跟着玄机老人行医的时候,江湖上的人才晓得玄机老人有这样一位徒弟,却无人晓得齐罔原有几日是霍然的师兄。
那齐罔走时,还是带去了几只“三月花”,若干年之后,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名医了。
如今这“三月花”出现在光华教内,莫非是故人来访?
霍然心中生疑,这时眼前又飞来一只小虫,他赶忙将它也捕捉起来,取了个小小的玻璃瓶将两只虫儿放进去,饿了一天一夜,待到两只虫儿身上的血色都褪尽了,才打开瓶塞将它们放出去。
“三月花”一得了自由便迫不及待的要去觅食。它们口味刁钻,一旦认准一个人的鲜血,便不再尝别的味道。
霍然提气,运起轻功,跟在“三月花”的后边,几番起落穿梭,在一个小院落前停住脚。
这个地方他在几年前也来过,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块土地下正是光华教的地牢,专门关押重要的囚犯,地牢的入口便是院落中央的小石屋。
霍然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眼睁睁的看着“三月花”飞入石屋。他咬一咬牙,径直走向石屋门口,守门的人均聚拢过来,一看是他,都放下手中刀剑,鞠躬道:“霍少侠有什么吩咐?”
霍然轻咳一声:“我来见一个人。”
守卫问道:“敢问霍少侠想见谁?这里面都是光华教的重犯。”
霍然道:“我要见齐罔。”
领头的那个脸上立刻显出愤恨与鄙夷来,鼻子中冷哼一声:“一个将死的人有什么好见的?”他见霍然脸上露出讶异神色,自觉失言,赶紧住了嘴退到一旁,“霍少侠请回,这个人教主有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见。”
霍然只能转身离开,他回屋坐了半晌,等到夜半,慕非还没有回来,想来今夜也是事务繁多,只能睡在日月殿内。霍然踌躇半晌,还是起身直奔日月殿而去。
慕非见到他,起身携了他的手笼在怀中道:“晚上冷,你穿的这么少跑过来做什么?”
霍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盯住他道:“你是不是捉住了齐罔?”
慕非脸色一凝,问道:“你怎么知道?”
霍然答:“我自有办法,你且告诉我,你为什么捉他?”
慕非神色沉重,冷冷道:“他正是当日炮制‘帘卷星光’之毒的人。”
霍然心中咯噔一声,像是有只手戳着他的脊梁,迫的他不得不直起腰板来,他十指冰冷僵硬,断断续续问道:“当真……那……你要……杀了他么?”
他曾咬牙切齿的说过“此仇必报”,定不会放过始作俑者吧。
慕非摸一摸他的脸颊道:“你不要管。”
霍然忍不住扯住他的衣角:“你能不能让我见齐罔一面?他……是我的师兄。”
慕非静静的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伸出手去在腰间摸出一块金牌来,霍然接在手里,转身刚欲离去,只听见慕非在身后轻轻的说:“小然……你能不能不要去,不要管?”
霍然心中一颤,脑中飞快的斗争了一下,还是直奔向门口,他抛下一句:“我去去就来。”
耳后传来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有何用5-3
霍然还是见到了齐罔,十几年未曾谋面,他已经完全认不出曾经的师兄,倒不是因为齐罔的容貌发生了多大的变化,而是面前这个事物实在惨不忍睹,若不是在守卫的带领之下来到了牢房门口,霍然几乎要以为那蜷缩在墙角的一团是一堆正在腐败的烂肉。
守卫厌恶的掩着口鼻退去,霍然轻轻向内唤一声:“齐罔?”
墙角的黑影颤抖了一下,身子一紧,霍然再喊:“我是霍然。”
那人扑到铁栏前面,抬起一张遍布污秽的脸来,脸上原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两个黑洞,一行血泪顺着眼眶流出。
饶是霍然见惯了各种伤病场面,也禁不住的心惊,手掌心里泌出丝丝冷汗,他定睛再看,齐罔双手拖在身体两边,已经无法再握住事物,他腕上经脉被挑断了,伤口流出黄褐色的脓液。
霍然目瞪口呆的盯着他,他跪倒在牢房里面,竭力的向外伸着那毫无生气的双手,用溃烂的手腕触碰着霍然的衣摆,哭喊道:“霍然!你果然在这里!救我!救救我!”
霍然手忙脚乱的从随身的布袋中摸出一颗药丸递上前去:“你先服下这个。”
齐罔张口便咬,囫囵的将药丸吞下,哑着嗓子不断重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霍然慢慢适应了牢房内的昏暗光线,齐罔那张触目惊心的面孔便愈发的清晰起来,霍然微微拧过脸不忍再看,声音发颤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的心里哪里会不清楚!慕非既然已经知道当日“帘卷星光”之毒出自齐罔之手,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慕教主临死前那些时日的光景,慕非时时刻刻都看在眼里,他心中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疼痛绝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变得浅淡。
只是这么些年来,他从来不曾提及过一个字,自己便也遮起双眼双耳,刻意逃避,好让日子过的平和而安稳。
齐罔语无伦次道:“是慕非!是魔教!他们害我!”
霍然心乱如麻,竭力平定心神道:“当日是不是你给慕教主下了那‘帘卷星光’的毒?”
齐罔哑然。
霍然斥道:“师傅说的话你忘记了么?当日他拿了那颗药水中浸泡的‘帘卷星光’,讲解它的种种用途的时候就一直告诫我们,若打定主意要成为一代名医,便不能抱着害人的心!药可救人亦可害人,稍一偏差便会误入歧途,师兄你怎么!?”他扶住额头喃喃道,“我早就该想到是你,但我从来都不愿相信,竟然是你!”
他看一眼瘫在地上的齐罔,狠狠心转身就要离去:“我一丁点也帮不了你。”
这许多年来,枕边人是个什么性格恐怕没有人比霍然更加清楚。
他傲然狂妄他自信自大,他可以看不起世间一切的人和事,但是他却一直敬重爱戴自己的父亲。
慕教主被人毒死,死相之惨有目共睹,霍然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再也忘不了当日景象,许多个夜里,他在睡梦中还能听见慕非那句淡淡的“别怕”,然后眼角湿润的惊醒,更别提慕非的心境!
这些年来慕非虽然只字未提,但人人都能看出,他在二十一岁那年,好似瞬间就变了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会在江南烟雨中邪邪一笑的少年人,他也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只想着带上自己心爱的人到处走走逛逛的光华教的少主。
此时此刻,他是光华教的慕教主,他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座位上,不苟言笑,运筹帷幄。
不论何时,他都是一个父亲的儿子,一个永远也不会忘记报仇雪恨的儿子。
霍然还未及迈开步子,齐罔从铁栏中探出脑袋来,一口咬住霍然的衣摆,霍然挣扎一下,无奈被他死死拽住不放。他用两个黑洞朝着霍然,霍然心中酸楚不忍,勉强道:“师兄,不是我不想帮你。”
齐罔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来:“霍然!小然!我是冤枉的!我并不知道‘帘卷星光’是要用来制作毒药!”他急急道,“师傅对我恩重如山,虽然后来我被逐出师门但没有一刻忘记他老人家的教诲!我身为医生怎可能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我真是分毫不知情!”
他感觉到霍然的犹豫动摇,又痛叫道:“小然!你救救我!还有人等着我的药丸救命,有很多很多人都在等!”霍然面露难色,他又道,“小然,你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麒麟山上晚上一起用炉灰烤红薯么?你不记得我们贪玩没有好好温习功课被师傅罚着跪在墙角了么?你不记得……”
霍然心中纠结一片,打断他道:“你别说了。”他踌躇许久,轻轻问道,“你当真不知情?”
齐罔眼窝中淌出污血:“我若有半字虚假,天打雷劈!”
霍然长长的叹息一声,走出牢房。
有何用5-4
他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来到日月殿的,只晓得回过神来的时候,慕非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深邃,带着些担忧还有另外的说不清的情绪。
他不想给自己太多犹豫的时间,便直接开口道:“小慕,能否放了齐罔?”
这句话破口而出的瞬间他便沉下头去,他不敢面对慕非的双眼,他可以想象到那种惊讶不解还有失望的神情。
想来自己总是会在不合时宜的时间给他提出许许多多不能够实现的要求。
但是他无法住口,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齐罔并不知情。他并不知晓那‘帘卷星光’是用来下毒的。”
身边传来尖锐的冷笑声,有一个人代替慕非做了回答:“当然不行。”他说,“霍少侠,切莫再提此事,再过几天便是老教主的忌日,自有一场盛宴等着那个人!”
霍然惶然问道:“左护法想要如何处置他?”
左护法急促道:“我自然是找不到‘帘卷星光’那样歹毒的药材!但我要先给他服下解毒的丹药,再用天下所能找到的毒虫噬咬他的每寸皮肤,让他每一寸经脉都断裂让他每一分肌肤都溃烂!但是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让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度过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霍然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向外冒着寒意。
或许上面那番话正是慕非想要说的,只是他此时此刻紧紧抿着双唇,将眼光投向窗外。
霍然几乎要将肺中的每一丝空气都抽离出来,他艰难道:“齐罔已经失去了双目,也被挑断手上经脉……”
慕非收回目光,淡淡的看着霍然,突然开口:“小然,你当真认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言语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半点波澜也没有,霍然几乎想要摇头,却还是咬紧牙关道:“是。”
慕非再问:“你想让我放了他么?”
霍然道:“我想。”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下去,也再无颜面对慕非,只能将头深深的埋下。
左护法欲言,被慕非抬手制止,慕非的语调平和,听不出任何感情波澜,他道:“那便放了他。”
左护法跪倒在地:“教主!”他沉痛呼道,“你忘记老教主那些日子受了多少折磨苦楚了么?”
霍然只觉得字字都像是刀尖剜在自己的心上,痛的说不出话来。
慕非静静的看了霍然一眼,再向着左护法道:“从四年前开始,我就从未顺应过他的心意,他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我,便让他开心一次吧。”他微闭双眼转过头去,下令道,“放齐罔走!”
齐罔在深夜悄悄离开光华教,霍然帮他包扎好伤处,将他送上马车。
从今以后,这个颇有名气的医生也成为了一个残废之人。
霍然默默帮他安置好一切,一言不发,心情沉重。
他刚欲转身回去,齐罔突然开口,问道:“霍然,你怎么从来不问我是谁让我调制那‘帘卷星光’的剧毒?”
霍然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丝线拎起,悬在半空里摇摇欲坠,他匆忙道:“我不想知道。”他加快脚步想赶紧离开,身后齐罔的声音尖利高昂:“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只是制了这毒便落到如此下场,那罪魁祸首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霍然没有转身,却像被钉在地上,双脚沉重的如同灌了铅,一分一毫也动弹不得。
齐罔自从失明,耳力便越来越好,他侧头听出霍然气息紊乱举步不前,便一气说出:“西风先生当日授意我做此事的时候一定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乌山派上上下下都被杀的精光,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叟老妪,下至未满周岁的孩童,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霍然一阵头晕目眩,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齐罔拔高声音:“你道是谁眼巴巴的来问我有没有一种毒无人知晓无药可解?你道是谁将‘帘卷星光’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年乌山派的掌门西风先生为了让“帘卷星光”之毒无药可解,竟狠下心肠把这镇山之宝毁于一旦。
慕非永生难忘那一夜看见火光熊熊燃起时绝望心碎的感觉,这四年来韬光养晦,只为了将乌山派一举铲平,他下令将乌山派所有弟子家属都押至后山已成废墟荒地的花圃,在掌门西风先生面前慢慢的杀死一个接一个的人。
鲜血染红了那片褐黄色的土地,西风先生丧失神智,发疯狂叫,慕非只冷冷看着,一剑贯穿他的心脉,他擦拭着剑尖上的鲜血阴阴道:“若不是看你已经癫狂,一剑穿心真是便宜了你。”
一夜之间,乌山派被血洗的事情在江湖上暗暗传开,人们愈发的畏惧和厌恶光华教,却鲜有人胆敢当众谈论此事。
此时的光华教已经发展壮大,江湖上没有单独的门派再敢与之抗衡。
全体教众因老教主大仇得报自然欢欣鼓舞,却没人在霍然面前提过一句,霍然整日埋头医术药草中,懒得搭理闲杂事物,又刻意回避外界消息,若不是齐罔早听闻霍然在光华教内,垂死挣扎之间放出了几只“三月花”引起了霍然的注意,得以与他见面,恐怕霍然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有何用5-5
送走齐罔,霍然在冷风中站了许久,直到双脚冰冻麻木,他觉得脑中空白一片,好像那一瞬间的震惊已经将心击成了无法粘合的碎片。他不能思考也没有狂怒或者无比伤悲,只是僵硬麻木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呆呆的坐在桌子前面。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忽然有人进来,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责怪道:“还是初春,晚上依旧是凉的,你怎么连门窗都不关上?”
他无法抑制的浑身一抖,下意识的竟想要逃开这只温暖的手,慕非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异样,依旧笑得温和。
他没有问齐罔的事,也没有向霍然讨回那面金牌,只是在床上躺下,合上双眼道:“我很累。”
霍然默默的关上门窗,脱了脚上长靴,掀开被子紧紧挨着慕非躺下,安静的将手伸到他的怀里,慕非把他冰凉的双手包在怀里轻轻抚摸,就如他一直以来做惯了的那般。
那一夜霍然睡的很不踏实,他做了许许多多的梦,恍惚之间,他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初春,自己跪在乌山派的祠堂里头,面前是三支还未燃尽的细香,香上燃着的白烟越来越浓,呛得的人眼泪横流,而后他又发现自己突然被熊熊烈火包围住了,身边尽是一些黑色的草灰,慕非独身一人站在远远的地方,自己拼了命的呼喊他的名字,他却依旧落寞而寂寥的低着头,像是在找寻什么。
对了!是找那一株“帘卷星光”!只要能找到一株!甚至没有花朵只余根茎的半株就可以了!
霍然踉跄的向前摸索,忽然半空里伸出一只手来,指尖正是那株“帘卷星光”,黑暗中那个人蒙着脸,幽幽问道:“想要么?”
霍然赶忙点头,那人慢慢的揭开脸上的黑布,露出两个深深的黑洞,眼眶周围全是红褐色的脓血,霍然一惊,向后退一步,只觉得脚下又黏又湿,他忍不住定睛看去,竟全是鲜血。
那裹着黑布的人桀桀笑着逼上前来,嘴里直叫道:“拿去拿去!”手中“帘卷星光”霎那间化作一柄利刃直向霍然心中戳过来,霍然一惊,绊倒在地,直跌入血泊之中。
他一身冷汗的惊醒,鼻翼中仿佛还能闻见浓烈的血腥味道。慕非搂着他轻轻摇晃,连声问道:“你怎么了?”
霍然惊魂未定,一颗心跳的简直要冲破胸膛,他强打精神勉强笑道:“没什么,只是做了个梦。”
慕非拍一拍他的后背,像是哄一个小小的孩子,他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温柔的拭过,低声说道:“流了这么多的泪。”
霍然这才发现,大半张脸都又凉又湿。
慕老教主四周年的忌日那天,欧阳沉自然是来了。
他着一身黑色衣服,背上依旧带着那口剑匣。他打量着霍然,皱眉道:“你又憔悴了一些。”
霍然答非所问:“今夜你可愿意陪我痛饮三杯?”
欧阳沉没有如前几次一般推辞,只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杯酒下肚,他忽然说:“我的御剑山庄里有许多佳酿,如果有空,你可以来尝尝。”
霍然笑道:“一定。”他干掉手中那杯,突然说,“我知道那件事了。”
欧阳沉默然不语,指腹摩挲着杯口,他突然抬起头来注视着霍然道:“也许一两年,也许三四年,我就会有一个孩子,你能否替他取个名字?”
霍然沉思半晌:“叫欧阳玄歌可好?‘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欧阳沉缓缓笑道:“很好。”
那一夜,霍然喝的醉了,欧阳沉将他送到慕非身边,慕非将他接在怀里,只觉得的臂弯中的人全身瘫软如一团烂泥,面色酡红,眼波流转。
霍然不管不顾旁边还站着一个欧阳沉,直接攀上慕非的肩整个人黏在他的身上,嘴唇贴近他的耳畔,手指也不安分的顺着他的脖颈轻轻滑动。
欧阳沉别过脸退出房间,霍然更加肆无忌惮,猛一用力将慕非扑倒在床上,伸手胡乱拉扯他深黑色的丧服,他的发髻散乱,漆黑的头发披洒在半裸的肩上,他摇摇晃晃的爬到慕非身上,俯视着慕非的脸,眼神迷乱。
然后他低下头,发梢搔在慕非的面颊上,有几根快要戳进眼睛里去,慕非微微眯起双眼,霍然便深深的吻住他,他鼻息有些沉重,唇舌间有浓郁的酒气,他从来没如此的主动热情过,他疯狂的啮咬着慕非的嘴唇,允吸他口腔内的每一寸地方,他伸出手去探到慕非的下身,轻轻抚弄他的前端,他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压在慕非的双腿上,慕非一动不动,只伸出手臂去扶稳他,生怕他一不小心栽倒下来。
霍然笑嘻嘻的,在慕非的耳边吹着气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他手下动作着,低下头用舌尖挑逗慕非胸前两点,慕非昂扬的器官在他的手心里越发的滚烫起来,他的皮肤上泌出细细的汗珠,身下一发力就想把霍然掀翻在床上紧紧压住,霍然倔强着使劲趴在他的身上不让他动弹,一边把自己残余的衣物扒的干干净净,全身赤裸的跨坐着,他扶着慕非的器官,小心翼翼对准自己的穴口,也许是喝的有些多了,他腿一发软,身子晃了晃,慕非赶忙扶住他的肩膀,拽着他的小腿还是把他按倒在床上。
霍然呼吸急促,揽着慕非的脖子不再放手,嘴唇又贴合上去,慕非把他往下拖了拖,再也按捺不住,挺身进入他滚烫紧致的体内。
霍然抬起双腿紧紧的缠绕在慕非身上,轻轻扭动着腰肢,竭力的迎合着他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忘情的叫喊着,呻吟声从齿间泄露出去,混杂在混沌的黑夜里。
他们做了许多次,用各种各样的姿势,一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几乎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霍然微微张开双腿,脚趾还有些颤抖,他的嗓子都沙哑了,头发汗湿在额头上,半边白皙的胸膛裸露在外,慕非掀起被子,把他再往自己怀里卷一卷,用手指摩挲着他身上斑斑点点的红印,指尖流连。
躺了好一会儿,霍然起身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然后返回到慕非身边,摆正了他的脸,用一个长长的深吻撬开他的牙关,把嘴里的半口水注了进去。
慕非没有睁眼,微微笑着把那口水喝的干干净净。
然后霍然在他的身侧躺下,安安静静的从背后环抱住他,一动不动的,仿佛石雕一般。
过了没有多久,慕非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霍然抬起脑袋,挨着他的胳膊张开嘴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他应当咬的很深很重,几乎都能听见他的牙关格格作响的声音,但是自己却不觉得疼痛,只有一滴水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的刹那,自己才觉得有一缕刺痛细微而尖锐的传递过来。
还没来及做多余的思考,慕非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伴随着黑暗而来的,还有深沉而甜美的酣睡。
这或许是他睡的最美最好的一觉,至少在他陷入昏沉的那个瞬间,他心爱的人还在他的身边,在那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
慕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身边是松了一口气的左护法。
左护法恨恨道:“教主差点惊杀属下!那茶杯中有‘忘川’之药!定是霍然给教主下的!”
慕非慢慢的坐起身来,面上波澜不惊:“那又怎样?”
左护法道:“教主没事便是万幸。‘忘川’虽无毒害,却能让人失去一切知觉陷入沉睡,若是他图谋不轨,伤了教主一分一毫,那该如何是好?”
慕非转过脸去,定定的看着他,看的左护法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闪烁一下,忽的慕非扬起嘴角轻轻一笑:“我都知道的。”
他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
那个人应当在昨日深夜,在他沉睡之时,拿着他给的金牌走出了光华教。
自己喝下“忘川”就是害怕若自己还有一点点的清醒,便会舍不得松开这手放他离去。
忘川忘川,为何喝下了这一口“忘川”,却什么都不曾忘记?
有何用5-6
晚上欧阳沉来向慕非辞行,他看一看屋内道:“他走了。”语气不甚惊奇。
慕非说:“是,走了。”
欧阳沉问道:“你为何会让他走?”
慕非不作回答,却按住他的肩膀笑一笑:“陪我喝几杯可好?”
欧阳沉的目光依旧清澄如水:“昨夜便陪人喝酒,今天还是陪人喝酒。罢了罢了,喝就喝吧。”
慕非痛饮数杯,放下酒杯,声音苦涩:“我为何醉不了?”
欧阳沉问他:“你可知昨夜霍然为什么一喝便醉?”
慕非听见这个名字就像被利刃切开心肺,呼吸一次都觉得五脏六腑纠缠在一起一般的疼痛,他摇一摇头,再说不出话来。
欧阳沉继续说道:“霍然如今酒量甚大,我是喝不过他的,但是昨夜他醉的很快,只因为他一心想醉。”他望着慕非,一字一顿,“而你不醉,只因为你不想醉。”
慕非愣一愣,断断续续的笑道:“没错没错。我的确不想醉。”他瞪大眼睛,一双眼眸分外的有神采,只因为眼底蕴含水汽,“我如果醉了,就一定会想起他来;我若是没醉,还能够不去想他。”
欧阳沉执着问道:“你为何会让他走?”
慕非扬起面庞:“只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却再也给不了他。”
他想要一个双手不沾染如此多鲜血的慕非,他想要一个没有那么多野心欲望的慕非,他想要一个可以和他找个小小的地方隐居一辈子的慕非。
霍然自从知晓乌山派的事情后,便想要离开罢。若自己苦苦哀求誓不放手,以他那柔软心性,最后一定会留下来。
可是留下来又怎样?只会徒增苦痛罢了。
他见不得鲜血,却被自己囚禁在这血腥弥漫的地方,他必定会日日夜夜的都忘记不了那些惨事,必定会面对不了以后还会增加的种种状况。
自己终究放不下这光华教,放不下要光大门派的使命,放不下要给整个江湖重新立个规矩的愿望。
有人不服,那就用武力用鲜血用刀刃让他们屈服,凭什么一直以来他们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容不得半点异数?
这一切,霍然必定无法接受。
他可以暂时遮蔽双眼,他可以缩在光华教小小的角落里刻意回避,可是他心里万事清明,可是终有一天他全部都会了解。
他瞒得过自己一时,却瞒不了自己一生。
因爱生怨,因怨生恨,与其这样凌迟一般的折磨下去,不如相忘于江湖。
欧阳沉道:“你以为他离开就会开心么?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开心了。”
慕非道:“我们还有回忆,有许许多多的往事,想起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幸福美好。”他低低叹道,“不开心总比痛心要好。也许某一日,他会将我忘记了……”
欧阳沉打断他:“你会有某一日将他也忘记了么?”
慕非断然道:“绝不会。”
“那便是了,你又为何妄言他会将你忘了?”
慕非语塞,稍后笑道:“也是。”他又道,“欧阳,你今日怎么这般话多?”
欧阳沉仰头喝下一杯:“兴许我醉了。”他微微一笑,“兴许,我替你醉了一回。”
离开之前,他转身问慕非:“我有多久没替你铸过剑了?”
慕非道:“总有六七年了。”
他说:“那我替你铸一把剑,天底下最好的剑。”
有何用6-1
6
转眼又是三年,依旧是江南烟雨地,落花飘摇时。
欧阳沉来到麒麟山上,身上背着剑匣,带来几壶好酒。
当晚,两人坐在月下对饮,欧阳沉赞道:“你这里的确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霍然淡淡一笑:“那么以后有机会便常来坐坐。”
欧阳沉道:“我曾经邀请你去我的御剑山庄做客,你说有空便来,难道你竟这样的忙,连这座山都没有功夫下?”
霍然笑而不答,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小慕好不好?”
欧阳沉表情认真:“好。”
他说完此话,又转身走进霍然的屋内,摊开宣纸沾满浓墨,端端正正写下三个字“他很好”,再走回来把这张墨迹未干的纸交到霍然手里,霍然小心翼翼的把纸张摊平在桌上轻轻吹气,对他笑道:“你人既然来了,话也亲口说了,何必再写下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这三年来,霍然每隔几个月便会托人问欧阳沉一句话——“小慕好不好?”
欧阳沉总是会吩咐传话的人带着一封短信前来,内容只有三个大字“他很好”。
他自己亲口将这句话说出,却还是第一回。
他盯着霍然的双眼缓缓道:“若是不写下来,你一定会不安罢。”
写下来的便再也抹煞不掉。
霍然不言不语,眼角余光瞟一瞟自己屋内。
只有他自己知道,床上枕头下面有一叠宣纸,最下面的几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还字迹清晰,如今又多了手边的这一张。
每一张上都是相同的三个字,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也就是短短的“他很好”。
霍然抚一抚已经干透的纸面,闷着头道:“欧阳,以后不必告诉我他很好了。”
欧阳沉愣了一愣,试探问道:“为何?”
霍然抬头冲他一笑:“我都知道了。”
欧阳沉轻吁一口气,无奈道:“霍然,如今你的消息比从前灵敏的多。”
霍然道:“也许因为我不怕去听去看了。”
有一件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光华教的教主慕非将要迎娶左护法最疼爱的妹子为妻。
慕非已经二十又八,业已经立了,也早该成家。如今和教内势力最大的左护法结亲,对光华教来说真是皆大欢喜。
霍然见欧阳沉默默不语,便举起酒杯道:“如此好酒,莫要浪费!”他一饮而尽,深深的吸一口气,喃喃道,“从今往后,自然会有另一个人去担心他过的好不好。”
从今往后,便将这个人忘了罢!
欧阳沉取下身边剑匣在霍然面前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雪亮锋利的利剑,一望便知是罕见的神兵利器。
霍然轻抚剑刃,赞道:“真是好剑!”
欧阳沉道:“这是我应许给慕非的礼物。”
霍然将剑捧在手里细细端详,指尖从剑柄游移到冰凉的剑身,他定定的注视着,忽然手起剑落,在自己的小臂上划出一道血口。
血珠溅在地上,仿佛盛开出一朵朵红莲,那一抹朱红在淡白的月光下微微有些闪亮。
霍然按住伤口,微微一笑,将剑单手递到欧阳沉那里,欧阳沉静静的接过,将剑身擦拭干净,慎重的放回剑匣中去。
“以我血开刃。”霍然道,“莫要告诉他。”
欧阳沉帮霍然上好金疮药又包扎好伤口,他突然开口:“我的妻子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霍然脸上显出欢喜:“恭喜恭喜!”
欧阳沉道:“玄歌出生以后,你来御剑山庄看看他吧。”
霍然安静片刻,道:“只要有空,一定会去。”
那一夜,从月升到月落,霍然饮尽了美酒,却还是未醉。
欧阳沉前脚刚走,吴叶后脚就来了。
他眼尖,一下子瞅见霍然新包扎的小臂就冲上来,一把拽住霍然胳膊急道:“我上山时遇见欧阳沉,难道你是被他所伤?”
霍然挣扎开来,笑道:“怎么可能?这个是有其他缘故的。”他又问,“小叶,你今年怎么来这么早,澜沧还未能采摘,‘胧明丹’还未做好。”
吴叶道:“无妨。难道我来这里就只有‘胧明丹’一个目的么?”
霍然看他一眼:“三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你必定是要去的吧?听说今年的这场盛会要选出武林盟主,你现在可是一代大侠,难道不应该加紧修炼?怎么反倒跑来我这里闲逛?不怕人变得懒散了?”
吴叶笑道:“来你这里休息休息也是好的,这里风景明丽空气清新,又有你这位老友陪伴,岂不让人心旷神怡?再说武功本来就急不得,又不差这几十日。”他叩击着石桌,“再说了,你也是江湖前十的高手,我每日与你过个几招,对我的武功也是大有益处的,怎能说是来偷懒的呢?”他又道,“这次虽说是要比武选出武林盟主,但这等重任还是需得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来担当,我只是去凑凑热闹,绝不会做什么争抢,完全不必闭关修炼了。”
霍然点头道:“没错没错,千万别去做那个什么‘盟主’,好没意思!”他站起身,摆开架势跃跃欲试,向吴叶勾一勾手指道:“来来,让我看看你的进益如何了。”
吴叶摇头:“你臂上有伤,改日再说吧。”
霍然满不在乎:“只是小小的皮外伤罢了,此刻血都止了,不必客气。”
吴叶也不再推辞,正色抱拳,说句“承让”,便劈一掌过来。
他对武功的态度是极认真的,这几年来从不曾懈怠过片刻,在江湖上早已大名鼎鼎,跻身为前三名的高手。
霍然自然是比不上他的,但是他身手灵活又精通医理,每一招每一式都直攻要害,下手精准凌厉,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半会竟也分不出个高低上下来,吴叶招招紧逼,霍然步步为营,整体看来吴叶占了上风,却还不能够一招制胜。
两人你来我往已有几十回合,吴叶掌风一变,胳膊下沉,直取霍然心窝,霍然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右手向上翻起,往吴叶手肘上轻轻一托,正要运起巧劲将他的掌力尽数化解,再并起左手中指食指刺向他的喉口便可以赢得这场比试,却硬生生的停下身子,那招式只使出来一半,霍然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招正是光华教的秘笈“分花拂柳”。
时间仿佛回到了四年多前,霍然也是用同样一招败了吴叶,当时他笑着看向一旁的慕非,满目甜蜜。
慕非说过:“这一招由你来使,才是真的‘分花拂柳’了。”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吴叶来不及收回掌力,只能竭力向旁边避了避,总算是躲开了心脉,可还是有半掌击在霍然胸前,他向后踉跄几步,眼看就要仰面倒下去,吴叶向前一跳,拽住他的手臂将他扶稳,额头上惊出一层冷汗,慌忙道歉:“小然,对不起!”
霍然微微一笑,脸色苍白,刚欲开口,张嘴便喷出一口鲜血来,他捂住嘴角,那暗红色便顺着指缝渗透出来,一直蔓延到手掌根部。
有何用6-2
他摆摆手向吴叶示意自己没事,又指指自己身上的布袋,吴叶掏出几颗药丸来,霍然选了一颗服下,半晌没有言语,他闭目运转气息,片刻睁眼,吐出几口淤血,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发出声音道:“没大碍,别担心。”
吴叶欲言又止,只会说:“小然,是我下手太重。”
霍然伤虽然不算很重,却还是有些虚弱,声音明显中气不足:“小叶,你知道的,不干你的事。”
只是那招“分花拂柳”泄露了心事,一发不可收拾。
霍然道:“小叶,陪我痛饮几杯。”
吴叶道:“你有伤在身,今日必定不行,改日吧!”
霍然固执道:“就今日。”
吴叶沉默许久,最终点头道:“也罢!今日就今日!”
这一晚霍然喝了许多许多,石桌上下全是空的酒壶,他最终扑倒在冰凉的桌面上,手臂向前随意伸展着眼神迷离散乱。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自斟自饮,吴叶破天荒的没有劝阻他。最后,他勉强撑起身子,将最后一滴酒饮尽,再狠狠的把手中的杯子摔的粉碎。
他咯咯笑道:“我从今以后再不饮酒了。”他笑着笑着流下泪来,脸上纵横的湿漉漉一片,吴叶手足无措,只能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霍然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只默默的流泪,湿了脸庞再湿衣襟,他也不抽泣也不哽咽,安安静静的连呼吸都异常平稳,只是眼中的泪怎么也止不住似的。
他从半夜时分一直静坐到太阳初升,吴叶担忧的陪了他整夜。
他觉得自己的眼底已经干涸,阳光让他的双眼针刺一般的疼痛,他觉得再也不会流下一滴泪来。
他站起身,取了一盆冷水,浸湿一条毛巾盖在红肿的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上,将头稍稍扬起,面朝着阳光。
吴叶犹豫半晌,忍不住问道:“你当日为何要离开他?”
霍然轻轻一笑:“那我还能够如何?”
他想要的,我本来就给不了,不但如此,还会成为他的障碍。
他的所作所为我也无法全盘接受一一谅解,与其相互折磨不如有所舍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只是舍得二字说的简单,岂能轻易做到?这三年来偶尔也会心存幻想,虽然竭力想要劝服自己打消荒唐的念头,可在不经意间还是会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譬如也许某日,那人会来到这麒麟山上,依然笑得嚣张而自大,朗朗道:“小然,我要定你的,怎会轻易放你走呢?”
这样的想法会带来瞬间的甜蜜,而后便像饮鸩止渴,痛的钻心剜骨。
想来自己也曾对他说过,别人都离开了,我不会离开你。
最后,不也把这温软的誓言抛弃了么。
一切恩怨爱会 ,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从今以后,他有妻亦会有子,他能得到他想要的很多东西,那么自己,可否将这几年时光当做美梦一场?
从今以后,可否与爱无关?
两年之后,慕非整整三十岁的时候,他有了一对双胞胎的儿子。
光华教上上下下喜乐一片欢欣鼓舞,左护法一手一个,将两个襁褓中的小儿抱至慕非面前要他取名。
慕非看着两个孩子一摸一样的粉嫩小脸,沉吟片刻道:“那就叫慕锦慕瑟吧。”
他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孩子的脸颊,看着他们咂嘴睡的香甜的模样,忽的就想起某年某月某日,曾有个人挂在自己的肩膀上,乌黑的头发搔的脸颊微微的痒,那人说:“我们以后也要有个孩子,我们去领养一个,那孩子不必姓慕也不必姓霍,就叫做宁若好了。”
若能够宁静的渡过一生,也真可谓是很好了。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按照光华教一直以来的规矩,孪生兄弟中的哥哥慕锦成为少主,三岁之后将由左护法亲自教授。
吴叶陪着霍然在麒麟山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霍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武林盟主选出来了么?”
吴叶叹口气:“就为了这件事情,忙乱争吵许久,现在好歹是出来了个结果,最后还是请了清明大侠来坐了这个位置,大家总算都心服口服,将此事就此决定下来。”
霍然反问道:“清明大侠?是哪一位?很德高望重么?”
吴叶苦笑道:“有时候你消息灵敏,有时候又迟钝的很,竟连清明大侠都不晓得,他是江湖上公认的行侠仗义品行高尚的一位前辈。由他来当这武林盟主应该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霍然哦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之与我不相干,我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他在悬崖边上停住脚步,探头向峭壁上的石缝中望去,伸出手遥遥一指,背着吴叶道:“你看,你能看见那两棵小小的草么?”
吴叶问:“这是什么?”
霍然笑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花。”
吴叶睁大眼睛辨别半天,奇怪道:“花?我竟没看见花开在哪里了。”
霍然说:“此花名叫‘芳菲暮’,传说中三百年才开一次。过个二十年就应该到了,会是小小的蓝色的花朵,七片花瓣,有淡而隽永的香味。”他静默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你晓得我为什么最喜欢这花么?因为它们总是成对出现,根茎纠缠,可若是你中途拔掉了其中的一株,另一株依旧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依旧可以生长开花的。”
他觉得他已经渐渐的忘记了慕非。偶然间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心里只会缓慢的收缩一下,钝钝的划过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有个不甚沉重的事物悄无声息的掉在了心上的柔软之处,虽被撞击却并不疼痛。
或许,再过几年,再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人的名字,自己可以坦然笑道:“哦,是他。”然后微笑着想起曾经种种,心情柔软。
有何用6-3
7
转眼又过了一十二载。
玄机老人早已消失于江湖人的视线中,而他唯一的弟子霍然专心于医术,在这些年中已经成为了公认的“江湖第一神医”。
世人皆称霍神医可以起死回生,接断肢续腐肌,除了他高明精湛的医术,他还有一点为人称道,那便是他生性淡泊,为人治疗几乎不收取费用,因此每日来找他医治的人络绎不绝,常常安营扎寨于麒麟山上排队等候。
昔年他因容貌备受瞩目,如今他因医术为人推崇。
天下第一美男子容颜未改,只是江湖第一神医的光环那般灿烂,让人渐渐的忘记了称赞他的相貌。
光华教势力愈发壮大,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立下种种规章制度,让许多人叫苦不迭。
隐隐的有消息传出来,说江湖上正派人士再也无法忍受魔教的血腥压迫,暗地集结,策划着一举攻上光华教,誓死扫除如今的乌烟瘴气。
霍然每日忙着治病救人,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有一日,吴叶照例来拿“胧明丹”,只是身后多了一个老者,仙风道骨衣诀飘飘。
霍然还未来及问话,那老者便拱手道:“这一定就是大名鼎鼎的霍神医了。”
吴叶恭恭敬敬道:“俞盟主说的没错,这便是霍然。”他向霍然介绍道,“小然,这是武林盟主,人称清明大侠的俞清明。”
霍然挑一挑眉道:“久仰大名。”这名老者看起来一派正气,原来就是十余年前选出的武林盟主,霍然又问,“俞盟主有哪里不舒服么?还是受了什么伤?”
俞清明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霍神医,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霍然点点头:“请俞盟主稍候,随我前来。”俞清明又将斗笠戴上,随着吴叶霍然一起走进里屋内室,他直截了当道:“也许霍神医已经听说,正派人士准备齐心协力铲平魔教。我只想代表各位武林同盟恳请霍神医能够下山助我们一臂之力。”
霍然愣了一愣,有些惶然的看了吴叶一眼,吴叶轻轻的颔首,霍然脑中顿时一阵小小眩晕,张开口似有无数话想要问出,他定定心神,只重复一句:“铲平魔教?”
俞清明朗朗道:“势在必行。”
霍然焦急追问:“胜算如何?”
俞清明豪迈道:“若是我们同心协力,必胜无疑。”
霍然只觉得在这刹那自己苦苦经营多年的平和生活碎成一片又一片,哗啦啦的撒了满地。
他上前一步拽住俞清明的衣袖:“那么怎么处置光华教教主?”
吴叶神色一凛,不由低声道:“小然!”
霍然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俞清明的双眼。俞清明一副了然模样,安慰他道:“我早就听说霍神医曾与这位慕教主交好,如今看来此言不虚。霍神医不用太过担心,那光华教虽然行事毒辣,但罪魁祸首还是左护法,试想当年老教主死后继位的新教主才多大年纪?又能懂得什么?”他捋一捋胡须道,“我等江湖人士虽然痛恨光华教的作为却还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必当生擒教主再废掉他一身武功,再做判决。只是那左护法是万万留不得的。”
霍然舒一口气,附和道:“是是。”他还是放心不下,又追问一句,“那慕教主,慕非,可否能留他一条性命?”
俞清明深深看他一眼,慢慢的点了点头:“霍神医果然是父母心肠。若到时候他的武功尽废便留下一条性命吧。”
霍然喜形于色:“如此一来便最好了。”
俞清明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一定要霍神医帮忙才行。”
霍然心情一惊一喜,现在好容易轻松下来,爽快问道:“是何事?”
俞清明紧紧盯住他的双眼,压低声音:“左护法为人奸诈狡猾诡计多端,所以老朽想恳请霍神医配出一副从未有在江湖上出现过的毒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将左护法除去,这样或许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光华教。”他深深的叹一口气,“魔教虽然行事残忍,但毕竟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有家有口的凡人,能少点无辜伤害便少一点罢。”
霍然心中一凛,谨慎问道:“毒药?”他干笑一声,“江湖上有的是无色无味无影无踪的剧毒,为何俞大侠辗转找到了我?”
俞清明道:“霍神医也许有所不知,左护法本就精通药理,自从光华教慕老教主中毒身亡后,他更是对此一千一万个小心。现今流传的那些毒药都有药可解,对付一般人物尚且可以,放在他这等人物身上恐怕是无用的了。”他直视霍然,缓缓道,“霍神医需知道,虽然慕非算是受人指使教唆,江湖上的大部分人还是欲杀之而后快……”
余下的话自然不必多说,霍然脊背上涔涔的冒出冷汗,手心攥的死紧,思索片刻,闭上双眼长叹一声:“好,俞盟主请放心。”
俞清明转身离去,吴叶内疚万分,向霍然不住的赔礼:“小然,我没有想到俞盟主是来请你配药杀人的,我只以为他是要邀你一同去光华教……”
霍然笑一笑:“无妨,你随我来。”他带着吴叶来到麒麟崖上,目光专注的望着那两棵相依相偎的“芳菲暮”,身形一沉,向峭壁上掠去,脚尖在碎石上一点,手向前一抄,便已经把一株“芳菲暮”拔下攥在手里,又是一个转身回到原地。
吴叶拍拍胸脯:“倒是吓我一大跳,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去采摘了,也不让我代劳。”
霍然小心翼翼将“芳菲暮”放进小瓶中:“此花未开时根茎蕴有剧毒,我怕你下手不知轻重。”
吴叶跟在他身后,悄悄问道:“小然,你真要为俞盟主做出一种毒药?”
霍然干脆道:“是。”
吴叶沉默半晌,又问:“是为了慕非?”
霍然停住脚步,埋头看一看手中小瓶,点头道:“是。”
谁都晓得,慕非并不是个任人摆布的孩童,如光华教盛况空前如日中天,一多半的功劳都是他的,左护法或许重要,却也早已退居二线专心教导少主去了。俞清明一番话说的毫不隐晦,只是想用一命换一命,要借霍然之手轻巧除去慕非的左膀右臂,再一举拿下光华教。
到了那时,慕非武功被废,教众也被尽数铲除,便是孤掌难鸣,将此人作为顺水人情再给霍然,此事便算作皆大欢喜了。
霍然背对吴叶,忽的开口问道:“由你看来,武林同盟一齐攻上光华教,胜算如何?”
吴叶老实回答:“同盟人多势众,却不如光华教上上下下团结一心。如今看来,或许势均力敌,但若是光华教失了左护法,应当略逊一筹。”他的声音渐低,“总之,一场血战无可避免,到了那时,必定双方都元气大伤。”
霍然嗯了一声,不言不语的走进屋内拿出“胧明丹”递给吴叶:“我助你运功疗伤,待会烦劳你和山上等待的人说一声去,我这几日要闭门修炼,没法替他们看病了。”
吴叶握住他的指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霍然轻轻一笑,抽出手来:“到时候还有一件大事要劳烦你。待我做好了这毒药再和你细说。”
有何用7-2
七日之后,霍然从里屋出来,神色倦怠之极,满眼血丝。
他手里擎着小小的一个绿瓶,瓶中隐隐约约可见三寸高的粉末,吴叶上前想要扶住他,他将瓶子举给吴叶看,淡淡一笑道:“天下至毒,‘有何用’。”
俞清明听见消息连夜赶来,拿着小瓶端详良久,问道:“可有药解?”
霍然答:“无药可解。纵使大罗金仙来了又有何用。”
俞清明又问:“只有……这么一丁点?”
霍然答道:“这正是一人份量,也只有这一人份量。”俞清明点头,将小瓶揣在怀里仔细收好。
霍然问:“何日启程去光华教?”
吴叶忍不住说道:“小然,你如此辛苦,不如休息两日,随后赶到。”
霍然摆手:“不用,我和你们一同去。”
俞清明道:“难得霍神医如此有心,那便明日和吴大侠一同前往麒麟山路口。我等自会在那里迎接。”
霍然收拾着简单包裹,灵丹妙药带了无数。吴叶在一旁默默看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当日你和我说‘有一件大事要劳烦我’,是什么事?”
霍然停住手脚,转过身道:“小叶,虽然俞盟主说那毒药是下给左护法的,我还是放心不下。”
吴叶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安慰道:“俞盟主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绝不会骗你。”
霍然不管不顾,直言道:“去了光华教之后,我兴许会忙碌于医治伤患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只能劳烦你帮我留意,那一副‘有何用’只够一个人服用,切莫让他们下错了地方毒错了人!”
吴叶重重点头,只道:“你且放心。”
第二日清晨,霍然和吴叶起身下山,霍然回望麒麟山上,低声感叹:“这许多年来,终于要走出去一次了。”
吴叶忍不住问道:“自从你十几年前回来,便再也没有下山过一次,这又是为什么?”
霍然笑而不答。
其实简单的紧,只不过是一个荒唐透顶的奢望,是一个多少年也不能从心里抹煞掉的想往罢了。
不离开,只是怕某一日,有一个人会蓦然前来,只是怕若是稍许离开几日,就会和他擦肩而过。
而这十几年间,来了如此多的形形色色的人,几乎要将麒麟山的每一寸地皮都踩踏一遍。
终究,还是没有他。
当日一别,至今已经十七年了。少年时代青年时期早已逝去,连带着那些年轻时的心境心气都不复存在。今日却因为要启程去到他所在的地方,虽然并不是去上门拜访而是去面对一场生死大战,场面必定会血腥惨烈,霍然的还是禁不住心跳加剧,胸膛中燃起一股久久未曾感到的跃跃之情。
此次跟随武林同盟前来,真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少“医者父母心”的善良念头,也并不因为侠气仗义,只有报着一缕私心,为了自己的小小心愿。
虽然这许多年来早已将慕非埋藏在记忆深处,有人提起他时,心中也好似被海浪拍打过许多遍的沙滩,连巨石都磨得光滑平润了,当然是波澜不惊的。只是听闻此事,觉得他会有危有险,便急急的想要赶来。
躲在一个他见不到的地方,让他不晓得自己也跟着来了,自己却能听闻他的一切消息。若是他伤得重了,自己好歹是江湖第一神医,一定能想法设法的医治;若是他要被人加害,自己也能看着盯着提防一些。
总而言之,能保住他的性命,便是好的。
若是武林同盟失败而归,那他慕非还是继续做那高高在上的光华教教主;若是武林同盟胜了,自己一定会拼死要求俞盟主履行前言,放他一条生路。
武功被废也无妨,依自己的医术,虽不能让他恢复如往昔一般的神勇,却必定能够让他比一般正常人要健壮一些。
总之,活着便好。
霍然零散混乱的想了许多,在那摇摇晃晃的马车之中意识恍惚的睡了又醒,醒了再睡。他做了许多的梦,每一个都是破碎的片段,在梦里他仿佛回到了两人在麒麟山上无忧无虑的那些好时光,阳光和煦温暖,晒在身上让人懒洋洋的,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有时候是慕非比划着讲解武功的精妙之处,有时候又是自己拿着一根药草用指尖将它的经脉剥离出来给慕非看其中嫩绿的颜色。
这样的梦让自己几乎不愿醒来,但最终还是来到了光华教下,武林同盟集结在那里,霍然仰头看着那条陌生又熟悉的直通向山上的大路,心中翻涌着按捺不下的紧张。
呼吸变得急促了,手心冒出细细的汗,明明晓得压根见不到他的面,却也不由自主的四肢微微发着抖。
以为忘记了,原来根本从未忘记;越是想要忘记,就越是刻骨铭心罢。
有何用7-3
夜深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闪进俞清明的帐内,俞清明不慌不忙,将手中的绿色小瓶递给那人,笑道:“有劳先生了。”他又道,“换了别人我是万万放心不下的,但是谁不知道‘独漉先生’轻功天下第一,潜入哪里都是神不知鬼不觉,更何况是住惯了的光华教内。”
面具人嗡声嗡气道:“你先前所说不会反悔吧?”
俞清明向墙角看一眼,笑道:“齐神医怎会欺骗于你?”墙角蜷缩成一团的那个人费力的动了动四肢,抬起一张惨白脸孔,上面两个黑乎乎的深洞,不是齐罔又是谁?他阴阴一笑道:“先生不是照着我的法子试过了么?难不成效果不佳因此还是信不过我?”
独漉先生摸一摸面具道:“你的法子确实好,这人皮的确腐烂的慢的多了,只是还不能一直好好的保存起来。”
齐罔冷哼一声:“先生放心,待事成之后,你也取得了那天下第一俊美的脸皮,我自会告诉你一个不传的妙法,保你一辈子都可以带着那张脸,绝没有腐坏的道理。”
独漉先生犹豫一下,再看看手中小瓶,咕哝一句:“那就信你这一次吧。”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踪影。
俞清明这才转向齐罔,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绿色小瓶问道:“能否瞒住霍然?”
齐罔道:“‘有何用’这般剧毒极怕光亮,存在这碧玉琉璃瓶是最好的了,此瓶极为罕见,霍然定不会想到我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他面向俞清明,“里面药粉份量可仔细量过了?霍然眼睛极尖,有半点差别都是不行的。”
俞清明摇摇手中小瓶,道:“这个你且放心。”他沉吟片刻,“我只怕此事若是泄露出去,我将会落得一个言而无信的骂名,名声毁于一旦。”
齐罔笑道:“俞盟主且放宽心,待慕非还有那少主慕锦死后,光华教必定混乱一片,到时候你带领同盟众人一举攻破光华教,这是振奋江湖扬名千古的大事,今后谁提起都会夸赞你是英雄中的英雄!”他挪动一下身体,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垂在身侧,“俞盟主大可不必担心霍然会知晓其中缘由,只需瞒得他一时便可。到事成的时候自有独漉先生等不及的要取他性命夺他面皮,我们只需说他被左护法杀死,那张脸又给一向行事古怪之极的独漉先生剥去,给他一个侠义的身后虚名,这世上除了你我和独漉先生,便再也没有第四个人会知晓此事了。”他的脸上显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古怪快乐,“天下谁还会知道,独漉先生竟然就是光华教的右护法?若不是霍然长着这样一张脸,我们又怎能如此顺利!”
俞清明微微一笑,稍有些怀疑的问道:“这‘有何用’当真无法察觉?当真有那般狠毒厉害?那瓶中份量只够一人,现在却要分作两份,只恐会有闪失。”
齐罔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耐烦:“我只在多年前便知道麒麟山上必有‘芳菲暮’,却一直不晓得它生在何处,没料到霍然竟真能调制出‘有何用’。这也是天助你我!”他黯然道,“当年西风老儿让我制得‘帘卷星光’,和这‘有何用’相比自是大为逊色。独漉先生说的清楚,那慕非有个宝贝‘文犀辟毒簪’,殊不知此簪几乎能辨别天下各种毒药,包括‘帘卷星光’,却惟独不能识出‘有何用’。慕非定是无法提防的。”他幽幽道,“若是成年人服下足量的‘有何用’,必定顷刻毙命,现今分作两份,那半份毒药也是无药可解的,只是死的稍微慢点。”他探头问道,“若俞盟主实在担心,也可以唤回独漉先生,吩咐他将整份毒药都下给慕非。他儿子年龄尚小可从长计议。”
俞清明摆一摆手道:“留着后患无穷,还是一并除去的好。既然横竖都是会死,慢一点又有何妨。”
齐罔哈哈大笑道:“慕非慕非!没想到你也有今日!只可惜我双眼失明无法看见你死去的惨状!”他声音尖锐凄厉,“只求俞盟主能答应我!若能得到他的尸首,必要敲断他的足骨腕骨!也将他的双眼挖出踏在脚下踩得稀烂!”
俞清明听他说完,悠然开口道:“原来齐神医对他如此恨之入骨。”他冷冷一笑,“我也与你一般,只不过不止慕非,连带着霍然也是杀我亲兄的凶手!”
清明大侠俞清明的兄长正是清风门的掌门人俞清风!
当日俞清风中了光华教的“等闲”之毒,想借霍然之力拔毒,谁料到半路杀出个慕非来,硬是将霍然拖走,并好一顿冷嘲热讽。
俞清风只得黯然离去,他心胸狭窄,回去后愈想愈怒,又总觉得弟子们看他的眼神带着鄙夷轻蔑,当晚运功疗伤之时神思无法集中,以至于走火入魔毒血攻心,没两日便一命呜呼,清风门也因此解散消亡。
从那之后,俞清明便认定了慕非是罪魁祸首,霍然则是袖手旁观的帮凶,此次攻上光华教,既能扬名立万又可为兄报仇,可谓一石二鸟。
他轻轻咳嗽一声,呢喃道:“这一日我已经等了太久,都快等不及了。”他忍不住又问齐罔,“我听人说起,当日你被慕非捉住,本要在老教主的忌日当天用极其残忍的方法处死,最后却是霍然苦苦哀求慕非放你一条生路,怎么今日……”他轻轻咳嗽一声,抚一抚面上长须,“是我唐突,不该问的。”
齐罔神色诡异扭曲,恶狠狠道:“我还未满十岁,尚拜师于玄机门下的时候,若不是他,我又岂会被玄机当夜赶下山去!只为了那几只不起眼的小虫,就断送了我的大好前途!知情人不知给了我多少白眼嘲笑!他是救了我!可我最看不惯他那悲天悯人高高在上的样子!这世上知晓‘帘卷星光’之毒的人除了玄机便只余我和他两人,那慕非能找到我,不是因为他告密还能因为什么?他在地牢里还一副毫不知情的恶心模样,大话空话说了半晌,最后放我出去想必也是良心不安了吧!”他恼怒的满面通红,“我成了废人,生活几乎不能自理!他却成了天下第一神医,成天逍遥活着被人捧在手心!岂有这样的道理!”
俞清明望着窗外幽幽一笑:“过几天就没有这天下第一神医了。”他轻轻摇一摇头,“当真可惜啊。”
第二日清晨,俞清明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怀中珍重掏出那绿色小瓶放入一光华教众打扮的人手中,千叮咛万嘱咐道:“你千万小心,等下开战,打斗激烈之时,你就趁乱混入光华教内,将药粉洒入左护法喝的水中,再将水端给他去。是非成败,均在此一举了!”他又向众人道,“此人是我多年前就安排在光华教的,左护法并不疑他,只要小心谨慎,必定万无一失。”
霍然紧紧盯着那个药瓶,直到看见那人将它藏入衣襟才收回目光,他给吴叶使了一个眼色,吴叶轻轻点一下头,又不动声色的挪到那人身边去。
有何用7-4
光华教大体景致未变,这条上山的路是从前走的熟了的。
欧阳沉铸剑成名,也爱种植奇花异草,每次前来拜访之时都会携带一包种子,霍然便将它们沿路洒下,姹紫嫣红长的茂盛可爱。
这么些年过去了,原来的花草依旧未变,只是昔日的细小树苗如今已经高大挺拔,慕非曾经得意笑称:“这条路出自你手,可是我光华教最美的景致了。”
今时今日,花娇艳依然,树叶碧绿可喜,只是一路上刀光剑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鲜红的颜色直渗进土里,慢慢糊成浓重的深褐,散发出填满鼻腔的刺鼻味道来。
鲜血、死亡赤裸裸的展现在面前,一呼一吸之间,便有人倒下,再也动弹不得。
任凭你狂吼嘶叫,任凭你顽抗挣扎,到了最后,都归为一片寂静,金帛声音渐渐消失为无,死去的人仰面躺在地上,再也无法言语动作,活着的也气喘吁吁,握着兵刃的手指忍不住的发抖。
微风吹过,光影摇曳,一阵子忽明忽暗都让人寒毛倒竖,生怕从某个没留意的角落里再跳出几个人来。
武林同盟虽然看似胜了,却也元气大伤,不得不停顿休整。
霍然穿梭在人群之中,为伤者包扎施药,他踩在被浸泡的有些绵软的地上,心里只觉得奇怪莫名,十几年前这一路上且有机关无数,如今却半个也无,这一路上虽然遭到顽强抵抗,却走的太过顺畅,诡异至极。
他正在狐疑犹豫,前方突然哄乱一片,他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喊:“这可如何是好?”
又见到吴叶挤上前去,拽住那名满面尘土一副教众打扮的人,不由分说便在他身上仔细搜索,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惊愕道:“真的没了?”
霍然拔高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他分开人群跑上前去,正看见那人面色土黄眼神呆滞:“那小瓶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惶然的看向吴叶,吴叶焦急道:“他身上确实没有。”
那人细声辩解:“或许是刚才趴在草丛之中的时候丢了,我本已来到日月殿前,一摸身上发现没了,便赶紧又折返回来……”霍然还未来及发作,只见俞清明大步上前,脸上阴的几乎滴下水来,他忿忿看向那人,气的无法言语,用力的甩了甩袖子,朝向霍然放缓语气问道:“霍神医,那‘有何用’可有第二份?”
霍然心乱如麻,回答道:“绝没有。”
众人安静片刻,继而议论纷纷,俞清明高声道:“如此一来,只能更改计划。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且一切顺利,就绝没有回头的道理!左护法暂且不顾,先冲进日月殿,将那魔教教主慕非生擒了来!”
众人发出一阵吼,各个摩拳擦掌,霍然急急拽住吴叶衣袖,压低声音道:“小叶!我有一事相求!”
吴叶声音低缓柔和:“我知道的。”
“若是真的到了兵刃相加的时候……我希望是你与他动手……”霍然艰难说道,“你切莫伤他要害……我求你,把他带回来……”
慕非武功再高,也难敌众多高手的夹攻,若是吴叶,必定会下手知轻重有分寸,无论如何,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会留有一线生机。
吴叶冲他笑一笑:“你放心。”
霍然舒了口气,颓然松开手指,又道:“你也小心。”
吴叶点点头,身形一闪,便提起剑直向日月殿冲去。
日月殿内,慕非正在紧张布置,左护法阴沉着脸站在他身边,额角泌出冷汗。
慕非沉声道:“怎么上来的这般快速?沿途机关无一启动,这是怎么回事?”他虽是疑问,心里却已经清楚的知晓了答案,左护法缓缓道:“怕是出了内奸。”
慕非冷哼道:“眼下无暇理会此事,先避一避,待日后慢慢查明,定让他生不如死!”
他抓起手边佩剑,恨恨道:“就这几个微末功夫的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我先出去抵挡一阵,你带着锦儿瑟儿先下密道,安顿之后再来与我会合!”左护法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转身吩咐背后教众,“还不快领着少主和二公子跟我走!”
慕非刷的拔出佩剑,突然身子微微一抖,手上竟然一时无力没有抓稳,咣铛一声剑落在地上,左护法闻声回头,见慕非脸色惨白,赶紧跳上前来,急问道:“教主!怎么回事?”
他本就精通医理,当下屏息为慕非切脉,只觉得他体内有股邪气在五脏六腑之间奔流,来势汹汹,脉象之奇怪,闻所未闻。
他大惊失色,待要再仔细的观察慕非脉象,慕非却缩回手腕,慢慢的俯下身子捡起那柄剑,深而绵长的吸了几口气,微微闭上双眼,那干练英俊的面孔上立时浮上一股沉重的疲倦感。
他平静和缓的开口:“我或许是中毒了。”
左护法脱口而出:“谁下的毒?什么时候?”
慕非道:“应该就是在刚才那茶水中。”
左护法目眦欲裂:“难道是右护法端来的那碗?”
慕非勉强一笑:“不错。”他伸手拔下发间的那支文犀辟毒簪看了又看,忽然翘起嘴角喃喃道,“没想到,他也来了。”
一时间他的神色说不出的落寞,眉眼间失去了一切凌厉气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柔软的悲哀。
他并不很恼怒,甚至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口中呢喃不断:“十七年了,你终于来了。”
左护法急道:“教主!我立刻助你运功将毒液逼出体外!”
慕非摆摆手:“你可知道我中了什么毒?连这簪子也察觉不出来的。”
他接下去说:“这毒名叫‘有何用’,无药可解,任何手段都无法无用。”他想到在当年两人的那些好时光里,霍然曾经心血来潮,细细给他讲解过有何用的种种神秘稀奇之处。
若是服下整副“有何用”,任凭你多高明的武功多深厚的内功,都会顷刻毙命,七窍流血而死。若是只中了半副,待毒性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蔓延至全身经脉,便武功尽废,余下只是慢慢等死的时间。
还记得当年当日,自己曾携着他的手约定,待到“芳菲暮”开出蓝色小花的时候,两人定要一齐来到麒麟崖上,摘下那两株“芳菲暮”做成独一无二的香料。还记得曾经拍着胸脯笑嘻嘻的说句庆幸,只因世上唯一防不胜防的毒药只有霍然一人能够调制的出来,而他,绝不会加害自己吧!
只是再怎么也想象不到,当日一句玩笑话,今日竟成了真!
霍然霍然,原来你竟如此恨我。
十七年间,慕非虽再未踏上麒麟山半步,却时时关注着霍然的一举一动。
也知道他在这么多年间一直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听说他成了天下第一神医。
听说天下第一神医淡泊宁致,常常微笑,一副温和文雅的表情,仿佛每日心情都不错。
只有他一人知道,霍然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并不爱笑,他会时常发点小脾气,动不动就摆出一副冷冷的神情,袖子一甩掉脸就不理会人,要他哄上半天才会好。
曾经最爱将他圈在怀里紧紧抱住,不管不顾他的挣扎抗议,直到他重重的哼出一声,恨恨说道“罢了”。
慕非不禁抚一抚自己的面颊,想到当年,这张脸不知道给甩了多少巴掌。
不论武功变得多么高强,只有这一招是自己心甘情愿不闪不避就接受下来的,好似想躲也躲不开。
十七年了,霍然从未下过麒麟山一步,兴许是在等着自己,可自己终究没有回去。
他也如此,再也没有来过光华教。
因为心知肚明,念想终究是念想,当初做出那般选择,当日夜里一杯“忘川”,就注定了再也无法回过头去。
只可惜“忘川”徒有其名,爱恨情仇,无一忘记。
就如同说过要亲手摘下“芳菲暮”,终于还是落了空。
这些年来,每当做些血腥暴力强硬残忍之事,慕非总会蓦然的想起霍然轻轻皱起眉头,眼里露出些不忍和悲哀的样子来。
他最见不得鲜血,却从未对自己强硬的抱怨过。就连最后,也是默默无声的走掉了。
霍然霍然!你竟如此恨我!
你再也忍受不了我的所作所为,便来给我服下这“有何用”么?
你看不得别人死在你的面前,却要亲手杀死我么?
你想要我的命我自然会给你!可为何偏偏挑这样一个时机!可为何和这样一群如蝼蚁般的人物一拥而上!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欠你的!
只是你若真的恨我至此,为何只下了半副“有何用”?
难道是害怕我死的太快太急,难道是一心想要看看我武功尽失手足无措的落魄模样?
你到底想要怎样?
有何用7-5
左护法拽住慕非长袍,十指几乎要将那布帛扯破:“是谁!到底是谁?是右护法下的毒那是谁配出的毒药?”
慕非沉默不语,殿外吵杂之声愈发的大了,刀剑碰撞,叫喊撕扯血肉飞溅的声音都清晰可辨,慕非沉下声音命令道:“你且带着锦儿瑟儿先走!”
左护法刚欲开口,一人跌跌撞撞跑来,怀里抱着脸色发绿的慕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教主!左护法!少主不知为何忽然吐了一地,脸色奇异!”
慕非只觉得耳边轰鸣一阵,赶紧抱过慕锦上下打量,左护法抓起慕锦小手,细长的手指按上他的脉门。
慕非着急问道:“锦儿,你可有什么不舒服?”
慕锦声音清脆:“刚才喝了一杯水后觉得有点气闷,便不小心吐了,小瑟说我定是早晨多吃了一个桂花糕吃坏了肚子,现在没事了。”
慕非再看向左护法,左护法露出半边脸来,已是面如土色,嘴唇微微颤抖道:“教主……少主的脉象……”
慕非脸色大变,捏上慕锦脉门,稍许功夫过后,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无丝毫血色。
和霍然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可谓琴瑟和谐,他教霍然武功,霍然便教他切脉,他虽然不算精通,可这等诡异无二的脉象又怎会认不出来?
天下至毒,有何用。
耳边仿佛又响起霍然声音:“若是小孩子中了此毒,倒不会立时毙命,只因孩童经脉未通,毒素便扩散的慢一些,若是辅以至寒至阴的药物,拖延个三四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的心中像是被千万根冰棱直扎进去,说不清是寒还是痛更多一点,只觉得整片胸膛都变成冷冰冰的一片。
这是我的儿子!这只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啊!
慕非静静的将慕锦交到左护法的怀里,腾出手来轻柔的抚着他的头,捏捏他的小脸蛋,对殿外的厮杀声音充耳不闻,他忽然张口问道:“锦儿最喜欢什么?”
慕锦想了想,响亮答道:“最喜欢小瑟和爹爹!”他看了看左护法,嘿嘿一笑,扑着他的脖子道,“左护法也是喜欢的!”
慕非抵住他的额头道:“那锦儿就和左护法和瑟儿好好活下去。”
慕锦惊惶道:“那爹爹你呢?”
慕非眨一眨眼,指着门外道:“爹爹要去见那个仙人。”
慕锦向他伸出双手,扭着身子挣扎:“爹爹是不是见了他就不回来了?我也要去见!”
慕非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哭闹,只定定看向左护法:“你带着他们兄弟二人去到我教密道,那地方右护法也不晓得,必定是安全的。待到日后出了密道,切记要找到天下至阴至寒的药物才能压制锦儿体内之毒。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让他练武,否则只会加快他的毒发速度!”他向殿外迈步,再不回头。
左护法叫声尖利:“教主!是谁!”
慕非一言不发。
左护法愣了片刻,拔高声音道:“我晓得了!我晓得了!一定是他!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他叫着叫着忽的从右眼角中流出一条细泪,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属下定为教主报——”
话音未落,只见慕非转身过来,狠狠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记住!无论如何,我光华教上上下下不许动霍然一根寒毛!”
他握紧手中长剑,正是欧阳沉在他大婚当日送给他的礼物,剑到了手中的时候便开过刃,自是锋利无比,也是他多年来的心爱之物。
此时此刻,他用剑尖对准左护法,冷冽道:“你可听清楚了?”
左护法直直跪下,手中紧紧抱住慕锦,垂下头道:“属下记得了。”
慕非快步走向殿门,那门吱吱呀呀的在他面前打开,屋外泄进来一缕金光,刺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
霍然霍然,当初是我招惹了你,那这辈子便算是我欠下你的,你如此恨我怨我,我把这条命赔给你也是应当的!只是你怎能狠毒至此,对一个才刚刚十二岁的孩童下手!
他看见台阶下满面血污的零散几个虎视眈眈满面警觉的人,还有东倒西歪的穿着各色衣服的零落尸体,忽然轻轻一笑。
有何用,有何用。情有何用?爱有何用?念有何用?忘有何用?生有何用?死有何用?
霍然霍然,就算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依旧还是下不了手伤你分毫。
此生纠缠,到此便罢了吧。
他朗声大笑:“我道武林同盟多么神勇威猛!原来也只剩下残兵败将!你们是要一个个的来还是一起上来?”
底下的人个个握紧手中兵器,竟没有一个人敢跳上前来。
他们均听闻过光华教教主武功高超卓绝,虽然现在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好似内功缺损,却也没人敢以身试法成为他的剑下冤魂。
眼前忽的白光一闪,一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紧蹙着眉头紧紧盯着他道:“我来!”
慕非瞅着他笑一笑,语气轻松:“没想到还能遇见故人。姓吴的,你原来也来了。”他唰的拔出剑来,将剑鞘抛到一边,“我早就说你没有学武的天分,没料到你还是熬到了今日!你当年那些胡言乱语都付诸实践了没?”
吴叶脸色黯然,手紧握在剑柄上,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飞快道:“和我回去,回到小然那里去吧!”
慕非听见“小然”二字突然青筋暴露,手上一剑毫无章法的劈过来,一双眼睛瞪出血丝,面上肌肉抽搐,心里像是被大力挤压捶打了一般。
回去回去,回到你那里去。
然后呢?
然后按照你安排好的方法死去?
我们曾约定好的,待到某日,我成了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你成了天下第一神医,若我有了什么伤痛,你必定能够治好我的。
如今真好,你废我全身功力,我喝下你亲手调制的剧毒。
有何用,有何用,何药可解有何用?
有何用,有何用,无药可解有何用。
有何用7-6
吴叶向旁边轻轻一闪,他这几十年来已经磨砺成了一名真正的高手,只从慕非一个动作便看出他状况有异。但他丝毫不敢怠慢,他心中清楚,自己和慕非的天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翻转手腕,选了一个最保守的剑势,将剑刃平平向慕非胸前刺去,另一只手牢牢护住自家心脉。
这一招看似拙朴,却最为保险,不能置人于死地,又可以试探出对方武功深浅,只见慕非不以为意,身子一侧伸出两根手指托在吴叶肘下。
吴叶心中一惊,这招正是自己昔年屡次败于慕非手下时慕非最爱使得那招“分花拂柳”,若是慕非手下不留情面,恐怕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就一命呜呼了。
先前比武输了只是遭受几句冷嘲热讽,这次情况大大不同,慕非和自己截然对立,只要他运起内功,将自己的手臂向前一带,再并指为剑直指喉口,自己必将殒命!
刹那间,吴叶只能瞥见慕非眼中依旧带着那股轻蔑而又无所谓的神色,一如少年时期一般,他心下一凉,只想重重的叹息一声“吾命休矣!”,禁不住失去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争斗之心,持剑的手臂卸去大半力道,软软的依旧向前刺去,没想到那剑尖竟触碰到了慕非,嗤的一声,没进去半分,那片衣裳立时被鲜血染红了。
他竟然没有闪躲的开!他竟然被刺中了!
这是二十余年来吴叶第一次伤到了慕非!
像慕非这样的高手本应当有深厚内力护体,可他方才一剑下去,竟然没有感受到丝毫反弹内力!
莫非他的武功全部废了,空剩下一个架势而已?
吴叶表情惊愕,眼珠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呆若木鸡的缓缓抬起头,直视着慕非。
慕非依旧是那副轻蔑傲然的模样,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任凭那片血迹向四周扩散开来。
阶下仰头看着他二人打斗的几个人先是疑惑的轻轻“咦”了几声,待到眨了几次眼,确定了慕非被吴叶所伤后,立刻欢腾雀跃,只欲提剑跳上来,将这不可一世的魔教教主碎尸万段,占一份头功去。
吴叶拔出长剑,看着剑尖带出的血滴在空中溅出一朵花来,慕非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丝毫不把下面的几个人放在眼里。
吴叶挺身上前,长开双臂挡在慕非身前,也顾不得管面前几人惊讶的目光,他急急扭转过头去嘶吼道:“怎么回事?!”
慕非轻描淡写的说出三个字来:“有何用。”他忽的笑道,“我便罢了,为何我的儿子也会中了此毒?”
吴叶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思绪紊乱纠结,他张嘴欲言,有太多的话要说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觉得自己一颗心从未跳的如此快过,那种惶恐的感觉几乎要将胸膛撑的炸裂开来,他只能从牙缝间蹦出三个短促的字:“不是他!”
慕非微微一笑,脸上缓缓的浮起一种从来不曾见过的绝望和凄凉来,好像说的那么明白——不是他,却又是谁呢?
就是他也无所谓吧。
可是真的不是他啊!
吴叶向他伸出手去,只想拽住他的胳膊拉住他的袖子:“回去!回去见小然!小然知道怎么治好你!”
回去?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慕非在胸前架起剑来隔开吴叶的手,眼角处慢慢的沁出一滴泪来,吴叶再也没想过慕非是个会流泪的人,更觉得舌头打了结一般,只能憋红了脸重复着:“不是他啊!”
下面的几人早已等的不耐烦,一个个都要冲上来,吴叶向慕非身边退去,想将他挡在身后,只听见慕非声音清朗,还是带着那点讽刺的语气道:“姓吴的,我什么时候需要你这样保护了?”
眨眼间他已经将剑放在脖颈前面,清晰说道:“你帮我告诉他,我会在阴曹地府等着他,将这些年的恩恩怨怨都结算清楚!”
吴叶来不及阻拦,那手指才探到半空,慕非的剑已经挥了下去。
好剑,御剑山庄庄主耗费几年心血打造的神兵利器怎会不好?天下第一神医的血开刃的宝剑怎会不好?
好剑,能杀了光华教教主的剑,又怎能不好?
鲜血喷涌出来,如漫天花雨,劈头盖脸的飞溅在吴叶身上,那个瞬间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皮上嘴唇上额头上均是一阵粘腻的温热。
不知为何,他忽的就想到了某年某日自己和霍然比武的时候,霍然使出了那一招“分花拂柳”,虽然还称不上十分精妙,却也得到了真髓。面前这人便和霍然相对而笑,那容颜如此温暖,就好像现在拂过脸颊的微风一般,轻柔轻柔,那么轻柔。
他满面血污的站立在原地,那只伸出一半的手臂正好接住慕非瘫软倒下的身体,吴叶手臂一沉,脑中空白一片,只听见那柄剑滚落在地,叮叮当当的响了许久。他眼前忽的暗了一片,一个全身黑衣只露出眼睛的人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似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人不言不语,死死盯着他怀里慕非冰凉的身体,整个人仿佛石化一般,电光火石间,那人发疯般的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来一连向他攻出数招,招招致命,吴叶闪避一番,只听见身后人叫道:“魔教左护法!”
吴叶虚晃一下,忽的将慕非的尸体直朝向左护法抛去,运起传音的内功道:“接好了!”
左护法身子一凛,牢牢将那尸体抱在怀里,吴叶向后踉跄几步,跌在后面人的身上,只见左护法拉起黑色斗篷,刷的一声又不见了身影,好似地面上瞬间裂开条缝将他吞食进去。
有何用8(end)
8
吴叶已然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一片片的血迹凝固在衣服上面,变成斑驳的褐红色。
他的手里握着两柄剑,一柄是自己的,另一柄则是慕非的。
霍然远远的向他奔跑过来,看见他满身血污先是一愣,脚步放的缓慢,再瞟见他手中另一把剑上印着御剑山庄独有的徽章标记,便在离他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定住了脚。
他认识这柄剑,他甚至还记得那剑锋划破肌肤的感觉,轻薄的,并不甚疼痛。
吴叶默默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老友,却一丁点也移不开目光。霍然粗粗的喘着气,忽的像想起什么似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后退,嘴里辩解般喃喃道:“我还有一副药没有调好……”他转身飞奔而去,就像被什么可怕的事物紧紧追赶。
吴叶没有喊住他,他的额角被太阳晒的流下汗来,沿着面颊蜿蜒的淌下来,融进嘴里,一股又咸又苦的血腥味道。
晚上下了大雨,像是要冲刷掉连日来的闷热和血汗气味。吴叶换了衣服,抱着手臂坐在床上,他一动不动,竖起耳朵听着雨滴叮叮当当的敲在窗台上,那声音真像慕非的剑滚落在地时发出的响动。
许久许久,他终于挣扎着起身,打开那扇房门,他觉得着薄薄的木板此刻像是重达千钧,门吱吱呀呀的开了,他毫无意外的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霍然。
这屋子本就是光华教里简陋的一间小房,屋檐既矮又短,霍然便站在雨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吴叶站在屋内,昏暗的烛光都被他挡在身后,他的脸黑呼呼的一片,看不见表情。
沉默,只能听见雨滴的声音,而后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半边天空,霍然那张湿漉漉的脸惨白如纸。
他终于开口问道:“小叶,他怎样了。”
他的语气平静,手指却紧紧攥住衣角,他从小便是这样,一旦紧张过分就会有这个改不了的小动作。
吴叶说:“对不起。”
我答应了你的,却不能把他带回来。
霍然问:“他说了什么么?”他镇定的可怕,一双眼眸漆黑的像是见不到底。
吴叶心里越来越惊,只囫囵说道:“他什么也没说。”
霍然又问:“他的尸首呢?”
吴叶答:“被左护法带走了。”
霍然哦了一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吴叶向前追了两步,急道:“小然,你这样要生大病的!”
霍然不以为意,慢慢的向雨里走去,忽然转身笑道:“原来在雨里站着,是挺冷的。”他的形色状如鬼魅,让吴叶浑身冒起寒气,只听他又问一遍:“他真的什么也没说?”
吴叶心虚,额角冒出冷汗,勉强道:“没有。”
霍然再也没多问,甚至没关心慕非的死法,缓慢的消失在雨幕之中。
光华教上上下下已经成空,大雨浇灭了原本燃着的火焰,仅留下烧的焦黑的断壁残垣,原本华美的楼宇尽显破败寂寥,霍然对此片地方甚是熟悉,他摸黑走进日月殿内,这本是慕非处理各项事务的场所,也是光华教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整天灯火通明,侍女仆从川流不息。
此时此刻只有一盏小小的长明灯还在走廊的角落里闪着微弱的晕黄光芒,那点光亮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霍然缓步上前,摘下那盏小灯捧在手心里,一步一步的向内室走去。
他来到慕非的桌前,桌上凌乱一片,笔墨纸砚东倒西歪,屋内到处都是粉碎的瓷器和撕破的纸张,踩在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他就着手心里的那方寸光芒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时不时动手翻一翻。
满眼都是慕非的笔迹,这么些年,他的字更加苍劲有力了。霍然的手指抚过那些纸张,忽然眼光一转,定定的望到墙角,他看见许多宣纸,满满的垒在那里,厚厚的许多叠,他走过去,蹲下身来,一张一张的翻开,每一张的内容都一样,只写着他的名字——霍然。
有些纸张已经淡黄,边角脆弱,稍微一碰便碎成了残缺的几块,有些却好似墨迹未干。
他的手不由的抖了抖,那盏长明灯晃了又晃,火星溅出来,将那些纸迅速的烧成焦黑蜷缩的一团,风带起飘零的碎屑,把人的眼睛迷得几乎不能张开。
霍然忽的就想到了曾经有那么一段的好时光,他端着汤药过来,慕非会抬起头,从书卷上方向他伸出手,微微的一笑。
他走出日月殿,神色恍惚,只觉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像是处于浓雾之中,半点也看不清楚,雨依旧下的很大,冰凉的雨滴砸在他的脸上,水顺着衣领直灌进去,衣服潮湿的帖服在皮肤上面,寒冷蔓延。
路的前端站着一个人,霍然踉跄的走到他的面前,这才迟钝的抬起头来,那人全身漆黑,包裹的只剩下一双眼睛,眼神依旧和多年前一样,像条粘腻的蛇一般让人不适。
正是光华教的右护法。
右护法仿佛在笑,他呼的伸出一只手来,重重一掌击在霍然胸前,霍然不躲不闪,被他打的向后直跌过去,五脏六腑都好似错了位一般,他稍稍抬起身子,痛的手脚蜷缩在一起,鲜血从七窍渗出,又被大雨冲刷的干净。
右护法走上前来,蹲下身子,两只细长干枯的手指捏住霍然下巴,咯咯一笑,声音尖利古怪,他问道:“你为何不躲?”他又点头自答,“是了是了,慕教主死了你心里愧疚的紧,恨不得也随他去了,故而不躲。”
霍然喘息困难,本以为右护法只想为慕非报仇,没料到他行为古怪,手指顺着自己面颊轻轻抚摸,像是欣赏一件瓷器似的嘴中发出低声的赞叹:“真美。”
霍然心中发毛,右护法还在呢喃:“等了这许多年,终于可以得到了。”他慢慢掀下身上斗篷,露出整张脸来,虽然雨天深夜视线模糊,什么也都看的不分明,可那张狰狞面孔还是让人胆战心惊。
这或许都不能称作为一张人的脸,它像是蒙了一张薄皮的骷髅,眼珠几乎暴露在眼眶之外咕噜噜的转动着,右护法凑到霍然面前,霍然下意识的要往后退,下巴却被紧紧捏住,那劲道几乎要将骨骼揉碎。
右护法轻轻问他:“你看,你这张天下第一的脸放在我这里,会不会非常合适?”他似乎已经陶醉,声音埋没在沙沙的雨声中,“你现在心脉俱断,却还不会立刻就死,我要在你活着的时候,把你这张脸皮完完整整的揭下来,以后,我就会成了你这个模样。”他嘻嘻笑道,“你开不开心?你开不开心?”
霍然吐出一口血沫,又惊又恨:“竟然是你!独漉先生!右护法怎么会是你!”
独漉先生不再理他,抽出一柄薄如纸片的尖刀来,他把冰冷的刀刃逼在霍然颊边正待划下,忽的听见背后一阵响动,他扭头一看,左护法正站在他身后,语调平板的听不出任何感情:“右护法,你可知道教主说过什么?”
独漉先生听见“教主”二字,手腕一抖,抓紧霍然的手也松了松,心虚辩解道:“我只是想杀他为教主报仇。”
左护法不加理睬,又问一遍:“你可知道教主说过什么?”
独漉先生正待摇头,突然觉得胸口一凉,他慢慢低下头去,只见胸口穿出一截雪亮的剑尖,他欲开口说话,鲜血从口腔中喷涌而出,他便给堵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左护法猛地抽出剑来,一脚便将独漉先生那张脸踩进烂泥中间,他的声音依旧平平板板:“教主说了,任何人都不许碰霍然一根毫毛,违者杀无赦!”他脚下用力,只听见骨骼断裂粉碎的声音,脚下那人起先还挣扎两下,没过多久便再不动弹。
霍然仰面倒在地上,每呼吸一下都痛得钻心。左护法再不看他一眼,快步先前直走,又忽然定住脚步,好似忍了再忍,终于说出半句话来:“若不是为了你这张脸……”他的语气愤恨之极,恨不得将霍然碎尸万段似的,突然隐隐约约听见前方有了动静,他运起轻功,片刻就消失在这黑夜当中,只余下霍然一人平躺在泥泞中间。霍然静静喘息,他想到初次遇见慕非,那人举止轻佻,笑嘻嘻道:“江湖上十句话有九句不可信,今天倒让我碰上了一句真的。你必定就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霍然了。我是慕非。”
曾经自己还暗自庆幸,若不是有这张天下第一的脸孔,兴许就不会遇见那么一个狂妄自大却又体贴温柔的慕非,兴许就不会有那么长时间的幸福美好自由自在。
如今,却宁可自己和独漉先生换上一换!
天明时分,俞盟主下令,武林同盟人士均撤出光华教,只余下少部分人来查找不知下落踪影的左护法与慕非的双胞胎儿子。
吴叶一宿未眠,脑中翻来覆去都是慕非句话——“我就罢了,为何我的儿子也身中此毒?”此刻他看见俞清明笑得宽厚体贴,胸中涌出无限的厌恶与恶心,只恨不得能提起剑来撕破他那副嘴脸。
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直奔霍然住处想拉上霍然快走,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问了旁人才晓得,他竟一夜未归。
吴叶心中乱跳,急急奔向光华教内漫山遍野的寻找,从清晨一直寻到晌午,终于在日月殿的后院找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霍然。
吴叶慌乱非常,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霍然身边,只见他面如金纸,七窍中隐隐渗出血迹,显然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
吴叶从那滩半干的烂泥中将霍然轻轻抱起,又从他随身的布袋中翻出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中,半盏茶功夫过去,霍然勉强睁开双眼,只看见吴叶面色凝重,一双眸中布满血丝,通红的如同兔子一般。
他欲开口,只引出一连串的呛咳,心脉疼痛不堪,他便紧紧揪住胸口喘着粗气,吴叶翻掌按在他的背心,他摆摆手,气若游丝的说道:“不必。”他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休息片刻道,“我全身经脉都已经断了。”
吴叶只觉得一颗心直往下坠,重重砸在地上,他急促说道:“不要紧的!一定可以调养的好!也许时间长点,但绝不会有事!还有还有!我可以去把玄机前辈寻来!”
霍然摇了摇头,虚弱笑道:“还不至死。”他紧紧盯住吴叶,手向身侧一指,“你可知道那是谁?”
“看穿着打败,难道是光华教的右护法?你昨夜与他交手?”吴叶用剑尖将那人尸首翻了个个,那张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暴露在阳光之下,又添了几分可怖,吴叶骇然,惊异道,“这……这……”
霍然喘息道:“这是独漉先生,也是光华教的右教主。”他又道,“独漉先生打伤我只是因为想要我这张脸。而杀了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左护法。”
他一把扯住吴叶衣袖,动作稍猛,嘴角又泌出血丝来,他迫切问道:“小叶,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了又想,左护法杀掉右护法之事绝不简单,其中定有隐情!”他言语苦涩,脸色愈发难看,“你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吴叶几乎不敢和他对视,想了又想终于叹了口气道:“慕非是自刎而死。”他咽了咽口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每一个字都吐的艰难,“仿佛……光华教的少主慕锦中了半副‘有何用’的毒……”
霍然听见那三个字,身子微微 一抖,吴叶赶忙扶住他,死死盯住他那张脸,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霍然眼神飘渺,像是魂魄出窍一般,过了许久,他才点一点头道:“我明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慕非定是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又听说慕锦中毒,以为是自己痛下毒手要加害他的幼子,心灰意冷之下挥剑自刎。
那半副“有何用”相必是右护法给少主下的,其中详细原委还不清楚,只能肯定,必定和独漉先生想要自己的脸相关。
难怪左护法那没说完的半句话就是——“若不是你这张脸”。
霍然静静问道:“小叶,他最后说了什么?”
吴叶咬了咬嘴唇道:“他说他会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将这几十年的恩恩怨怨结算清楚。”
霍然定定的听完,拍一拍手道:“好,甚好。”说完这句他再也支撑不住,双目一翻,直向后栽倒下去。
一夜之间,霍然满头黑发皆变成白色。
他受了极重的伤,又受凉染了风寒,足足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慢慢好转起来。
吴叶一直陪在他的床边,待他稍好一些便送他回到麒麟山上。起初吴叶还天天劝说霍然花点功夫调理一下自己身体,虽然筋脉尽断已使他一身武功尽废,可若是好好治疗,有和普通人一般的健康身体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霍然固执,丝毫不愿意出力治疗自己,连带着头发胡子也不愿意再刮,短短几个月,便形象邋遢,再也看不出昔年江湖第一美男子的半点风采。
吴叶眼见着他糟蹋自己,看在眼里痛在心中,便硬带着他来到麒麟崖巅,指着石缝中那株孤孤单单的“芳菲暮”道:“你不是最爱此花?还说它好便好在其中一颗死了,另一颗还能好好活着!”
霍然痴迷的看着那株“芳菲暮”嘴里呢喃道:“好好活着,好好活着。”他重复了几遍,忽然浅浅一笑,“原本我以为我快忘记他了,后来却发现丝毫没有忘记,如今他死了,我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小叶,你说他狡猾不狡猾?”他笑着笑着突然流出泪来,“小叶,你说他是不是这世上最狡猾的人?”
吴叶神色黯然,过了两日告别霍然动身回家,从今往后,再不提“名门正派”、“邪门歪道”这几个字。
霍然待身体稍微好转,便开始收集天下至阴至寒之物,千方百计的托了人匿名送给御剑山庄庄主欧阳沉。
他查遍所有医书,每日研究到深夜,终究还是找不到任何方法可以解开这“有何用”的剧毒。
他原本生的年轻,四十多岁的时候看起来只像三十出头,如今发须皆成了雪白颜色,又成天蓬头垢面,看起来却像是五十岁了。
某日在山腰采药之时,他看见草丛中坐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一副饿得头昏眼花的模样,他便上前,从兜里掏出个埋头来,摸摸那孩子的头问道:“你和我上山去好不好?”
孩子捧着馒头顷刻便吃完了,嘴里塞的满当当的含糊道:“好!”
他摸着孩子的头,问道:“你有没有名字?”
那孩子遥遥头,一脸茫然。
霍然笑道:“那就叫‘宁若’吧。若能一生安宁渡过,便是最好了。”
光华教与武林同盟一战,双方皆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光华教教主慕非自刎而死,武林同盟算是胜了。
此战之后,大侠吴叶再也没与武林同盟有分毫瓜葛。他独自一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并且收了几个弟子,悉心教授他们武艺,第一句话便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名门正派,越是道貌岸然的人就越是阴险可怕,比那所谓的‘邪门歪道’更要恶毒百倍千倍。”
光华教成了一片废墟,左护法与慕非的两个儿子不知去向,几个月后,在御剑山庄内,庄主欧阳沉倾其所有,拿出黄金万两交给左护法道:“当日慕非绝不同意我出手帮他,只说自己的事定要自己解决,如今他再也无法拒绝了吧。”他摸一摸自己儿子的头,指着慕锦慕瑟道:“玄歌,你们可以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就如爹爹们一般。”
每隔一段时间,欧阳沉都会收到价格不菲的珍贵药材,均是克制“有何用”的至阴至寒之物,他也不多加过问,只用自己名义将这些药材又转给左护法去。
转眼过了两年,左护法天天强迫慕锦坐在寒冰床上,每日又得三次服用那难以下咽的苦药,慕锦只是个十多岁的孩童,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折磨,一日夜里,他拖着慕瑟的手道:“小瑟,我要逃跑出去。”
慕瑟问道:“你要逃到哪里?”
慕锦道:“自然是仙人那里!”
慕瑟急道:“哥哥!我也要去!”
慕锦安抚他道:“左护法又不用那些苦刑逼你,你不用跑!待我先去探个究竟,如果真的如爹爹说的那般好,我便回来接你过去。”
慕瑟点了点头,在房间里弄出老大声响,慕锦便乘机溜之大吉,待到左护法发现蹊跷之时,慕锦早就不见踪影。
左护法又急又怒,连问了慕瑟几遍慕瑟都守口如瓶,被迫无奈之下,左护法只得将慕锦中毒之事和盘托出,慕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童,听到自己哥哥身中剧毒,立即满眼是泪,两只手紧握成拳头,咬牙切齿道:“慕瑟誓解此毒!”
左护法急急道:“当务之急是找到少主,二公子可知少主会跑去哪里?”
慕瑟脱口说出:“麒麟山。”
左护法面色阴沉,问道:“为何?”
慕瑟擦擦眼泪,哽咽道:“因为从前爹爹还在的时候,总是跟我和哥哥说一个故事,他说离家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座非常非常漂亮的山,叫做麒麟山,山上住着一个世界上最最美丽善良的仙人。”
他还说过,自己惹了那个仙人不开心了,因此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踏上麒麟山一步。可是他永远记得,自己在那座山上和那个仙人一起渡过的时光,是他这辈子最最美好和快乐的年华。
花开静绵,岁月静好,一壁芬芳。
End
番外——黄泉【end】
番外——黄泉
霍然远远的就看见了慕非。
慕非站在忘川河边,手里托着一只海蓝色的瓷碗。
霍然默默的走上前去,慕非面无表情的递上那只碗,一板一眼道:“喝了这忘川河水,前程往事与你再无干系。”
霍然将碗接在手里,定定的看着慕非,慕非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坦然,仿佛面前这人只是从他眼前走过的千万个人中的一个。
多少年没有见了?仔细算一算,竟然有快三十年了。
上一次距他最近的时候还是在光华教内,可那几天时间过的度日如年,还没来及看见他的一根发丝就听闻了他的死讯。
之前整整十七年,偶尔也会放纵自己去想一想,他成了别人的丈夫,成了两个孩子的爸爸,那会变成怎样一副模样?
不知道他的额头上是不是有了皱纹,不知道他笑起来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微微挑起眉角,不知道他搂着自己的孩子时,会不会给他们说上一两个胡编乱造的故事,笑得温温柔柔。
原来他成了这副样子。
他几乎没怎么变,只是脸颊瘦削,目光更加深邃,额角处有了几缕白发。
他在地府,却不晓得他是不是在等着自己。
也许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给过往的孤魂野鬼递上这碗忘川水。
忘川忘川,曾经自己也喂他喝下一口“忘川”,看着他在睡梦中微微的笑,泪不禁湿了衣裳。
你是否还记得我?
你是否已经饮下这碗水,选择忘记了我?
可我忘不了你,你死后的十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起你,那种感觉,好像被千万只小虫噬咬,从里到外慢慢蚕食。
或许正像当日我放在你身上的“春愁”,从肌肤没入血管,从血管渗入心脉,成了永远也解不了的毒。
春愁春愁,你走之后,再没有春天,只余下绵绵的愁。
霍然将手里的碗摔得粉碎,慕非静静的注视着他,眼中一点点的放出一种光彩来。
他忽然开口,还是那记忆中的声音:“你来了。”他低低道,“我没料到,你来的这么早。”
霍然先前迈一小步,几乎贴在慕非胸前,他仰起脸,将快要涌出的泪逼回去,道:“你没怎么变,我却又老了。”
原来我只大你两岁,如今,我却大你一十二岁。
慕非抬起手来摸一摸霍然的脸:“没有关系。”
他的手本不该再有温度,霍然却在刹那间觉得一阵弥漫的温暖。
他曾以为自己的心早已沉寂了,就像一棵枯木一般,静静的躺在角落里腐烂,直到此时,他才又觉得血液冲上头顶,眼泪再也压抑不住,簌簌的掉下来。
他紧紧搂住慕非,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说哪一句才好?
是我很想念你,还是,对不起?
刚才已经去过地府,生前种种纠葛误解都已明明白白的展现在自己面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终究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害死了一生一世唯一相许的爱人。
这些事情,慕非也早就知道了。
他带着愤恨挥剑自刎,现今已经一切了然。
慕非伸出手来擦干霍然脸上的泪,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擦在皮肤上面,还是微微的痒。
好怀念的感觉。
他说道:“对不起。”
霍然惊愕的抬起眼来。
慕非笑一笑道:“我说过永远都信你,却在最后一刻没有做到。”
他抵住霍然额头问道:“你想要投胎么?我们入一个轮回道,再来一次相遇相逢?”他顿一顿说,“还是,待在这个阴沉沉的地府做个小吏?”
霍然紧紧攥住他的手指道:“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因为害怕,怕分离一刻就会成为永生的诀别和等待。
慕非刮他的鼻子,霍然扭过脸去,都已经这样大的年纪了,怎么还做出如此幼稚的动作来!
他听见慕非轻轻笑道:“曾经说要带你游遍大好河山,如今,终于能在这里实现了。”
番外完结

[ 本帖最后由 蓝蓝天 于 2009-5-6 19:57 编辑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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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番外,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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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番外,觉得对萧锦的报复真是大快人心,玄机老人说,我也让你尝尝空等十年的滋味。真爽.....不过宁若还是死了。555555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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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报复,宁若走了,下面就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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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移至7楼~

[ 本帖最后由 蓝蓝天 于 2009-4-24 22:34 编辑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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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用十年时间做套,唉,终于也尝到了苦果,只是替宁若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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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更新番外,有何用完结~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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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还好有黄泉那段重逢番外~不然我非郁闷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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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还有番外!
看完正文偶郁闷死,但愿番外能慰藉下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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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纠结啊。网页一半的时候就完了。后面是湿夫的。看还剩一半以为后面接着写呢。。
虐到虐到了。。
總有值得期待的事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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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太虐了…………都想哭了…………居然两个都是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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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S哪位解答下到底BE还是HE?BE就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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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的好!不珍惜的人都该尝尝失去~活着才是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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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若为啥死了呀。。。郁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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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我最早看的一篇BE文
当初完全不知结局才看的,哈哈哈,差点把手机摔了~~~
第一个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我心头恨的攻
青灯耽卷(评文地)
雷点越来越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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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是BE文我就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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