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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VIP]全本戏 下 BY 龙井行 (点击:1076次)

[VIP]全本戏 下 BY 龙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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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坐牢也是给饭吃的!![VIP]

清晨,小粉喊热,唐加迷糊着拎着扇子扑了两下,这娇贵的小东西,都喊了一夜的热了。扇着扇着 ,手就重了,睡虫一波波的扰过来,实在是没挺住,手直接搭在小粉的肚子上。手心还握着上学时从家里顺出来的传家宝,滚着蓝布边的大蒲扇。
小粉哼一声,醒了。
头顶的雕花木刻,美好的喜鹊闹春图,他伸出手,摸着床沿的镂空花纹,幸福而又满足。
小粉想贴近一点看花纹,挣一下身子被压的死沉,唐加在他背后,呼的热气全喷在他脖梁里,脚竟然也弓着搁在他的膝盖上。
小粉仰过头,倒着看墙上的挂表。还行,六点二十,干脆再躺十分钟起来吧!热死了!
翻过身对着唐加,捉住蒲扇从他手里抽出来,开始给满头大汗的糖球君扇一扇,看着那张脸,心里柔发的想笑。
人啊,看对了眼,竟然是怎么都觉得好看的!哪怕是鸡窝头张着半拉嘴的猪男傻样!
小粉嘻嘻的笑,偷偷伸出手捏住唐加的鼻子,眼看着面前的大嘴越张越大,发出鼾声。
松手,小粉轻轻的爬出唐加的怀抱,翻身跳下床,完美落地,轻巧无声。回头看,唐加还在呼噜着,去买点早点吧!
套上仔裤,翻出唐加的大T恤套上。大码的衣服,套在少年身上,像是妄想成年偷穿父亲衣衫的坏孩子。他摸了唐加的钥匙,回头看一眼雕花床睡神唐,轻手合门出去。
唐加是被香味勾着醒来的,睁开眼,金黄色的油条晃着在他面前,这样醒来,滋味不错。
很好,豆浆油条,白嫩粉粉。简直就是美食配佳侣啊!
小粉抓脖子,排队买早点时,被花腿大蚊子咬了个大包。唐加招呼他过去 ,低头吻了上去,还伸出舌头转着圈舔了舔,小粉大窘挣脱,反手一把扭住唐加的胳膊。
唐加嚎叫,“乖,松手哎!”
“让你再坏!”
“白眼狼,消毒啊!不知道蚊子咬过要擦口水吗!”
小粉哼一声,松手去穿鞋,唐加追上用手背给他蹭了蹭油嘴,自己也赶紧蹭一把,一起出门。
把银行卡抽出来放进小粉的口袋,唐加嘱咐他去买个空调,“你不懂就拉黄小仙一起去,他闲得很。”小粉点头,看了看抄在手心的密码。
“有喜欢的就买,想吃什么就吃,别省着,乖乖的,晚上去接你。笑眯眯的吩咐,“哦,对了,别被黄小仙敲诈了!”
“你师兄怕是不高兴,等我晚上去一起和他说。”唐加迟疑了一下,小粉笑眯眯的说,“不要紧,我会认真学习,去唱戏挣钱,师兄不会说的。”
唐加耸肩,不说才怪了。
拦车招呼小粉上去,关车门前,保姆唐反复的和司机确认地址,小粉烦了,“我又不是小孩!”拉上车门嘱咐司机开车。
早晚被气死!用的着我这么劳神的,也就是你了!
小粉趴玻璃上和唐加挥手,唐加心情很好,漂移着去了公司。
茶楼里,黎非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脸上一片冷凝, 小粉跑过去坐在他身边,软绵绵的喊了声师兄。
黎非盯着小粉身上那件过大的T恤,一语未发。小粉看了看柜台后竖着耳朵的黄小仙,挤了眼睛说讨厌。
他害羞的拉黎非,贴着耳朵说有话要告诉他。黎非低下头,目光放在小粉脖上的红印抓痕上。
小粉一脸羞涩,小声的和师兄分享他的小秘密,“我,糖球,我们……我回去住好么?他说……”贴紧了黎非的耳朵,开始蚊子哼哼,“他喜欢我,我们想成亲……”
黎非话语酸涩,“你昨晚,和他一起睡的?”
想起那个吻,小粉羞羞笑,红着耳朵点头:“是啊,一起的!好热,空调坏了!”低头翻出银行卡扬在手里,“我们去逛商场吧,他的钱卡给我了,要去买……”
淡金色的小卡片在地上滑出很远,小粉偏过头,拂过火辣辣的脸颊。
黎非粗喘,听见自己尖酸刻薄的声音,“你就这么迫不 ...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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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温馨的一篇文!
尤其是刚穿过来,只有吉娃娃那麼大的小粉,实在是太可爱了!
期待番外!

PS.一直追的两篇文居然都在今天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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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喜欢一开始的两人
后期的分开,觉得自找罪受。为了更好的在一起,是要各自开创空间,但也不是小粉那样的,看了觉得糖球能坚持真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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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穆彰阿,阿济格……

这文里穿的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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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前面小小的小粉。。。
最后一段不喜欢,纯粹是为虐而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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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粉小的时候真的是太萌了 前面一段写的是非常的有爱
不过说到那个松鼠精和最后的结尾多少感觉有点别扭
总的而言 还是写的不错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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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买了个臭娃娃
春起江南,正是美景不胜收的时日。
十四王爷朱励镗,圣上最小的叔叔,因老老皇帝宠溺非常,便将他派往苏杭做了闲散王爷。平日里舞文弄墨,为人风流倜傥,年纪二十有七八。
好色。
尤好男色。
十四王府又名荣园是苏州城里最美的一处大宅,园子里简洁古朴,一进一重皆是自然随意的意境,入眼望去是尽是秀美的山石,亭廊长长转转叠在山石里,碧水映着红花绿柳,雅致而幽深。
极美。
人入其内,便踏进了一副画。
天堂仙境,不过如此。
时下丰年昆曲正盛,士子文人若是家里有个身份地位的,少不得养个戏班子。平日邀请文人三两四五个,吃着美食醇酒,听着盈盈袅袅的戏曲,不羡仙。
范祝发,朱鲛绡,说的便是当今里最流行的两出戏。
这两出戏,均出自于苏州城里最有名的两个家养戏班。
一是锦堂春色前宰相老范家安庆班,另一个就是这麒麟长巷十四王府大宅里的荣真班。
宋赏真是荣真班的台柱,十年前初次登台,年仅十二岁便惊艳四座,被年少风流的朱励镗纳入府中,戏班子沾了他的光,成了十四王府的家养班。
宋赏真与朱励镗之间,有许多的恩恩怨怨,随着年年月月的兜转,却已经说不太清了,有仇有怨有情。
宋赏真年岁渐大,便在街上买了眉眼漂亮的四五岁小娃娃做徒弟,朱励镗赐了名,单一个字——飞,宋赏真唤他小飞。本是买来跟着学女旦的,但小飞的气势有些刚强,眉眼中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拈花指比划了许久,依旧硬的像是鹰爪子。宋赏真一叹气,让他跟着师兄学了生角的戏。
小飞成了荣真班的小学徒,跟着戏班子一起住在王府里最西边的小院子里,平日里学戏练戏也都在这里。他本是官宦子弟,家中受人牵连被卖为奴籍,识得一些字,略微有些早熟。被宋赏真买了,虽是做个小戏子,但戏班里的人待他极好,他感激宋赏真的恩情,即便不再跟着他学旦角的戏,却依旧以师傅相称,私心里把师傅两字换为师父,一字之差,儒慕之情尽显。
宋赏真白天里也在这小院里练戏,晚上却不住在这里,他有单独的小院与仆人。
十四王爷为刚满周岁的小儿子设宴,正是这一日,小飞初次登台跑上了龙套。依旧是宋赏真挑大梁,依旧是满堂喝彩。王妃是出名的美人,外人赞她一笑倾城,此刻,她正抱着小娃娃轻哄,温婉含笑的与王爷并排而坐,赏戏听曲。丫鬟捧着托盘侧立在两人身旁,盘里铺着百子图的锦缎子,上面整齐码放着一只只包着银锭子的小红包。
人人有赏,小飞学着师傅的样子,弓着身子上前一步立在王妃面前等着她打赏,忽的头皮一紧,冷不丁顶戴上的红线绒球被小娃娃抓了个正着,丫鬟低呼一声,赶紧上前拉着小王爷的手,轻轻哄着他放开。
小飞不敢挣扎,低头只看见一只肉乎乎的小脚丫子,花生瓣一般的小脚指头淘气的动来动去,乍着丫丫十足的可爱。
鬼使神差般,小飞伸出手挠了挠胖娃娃的脚底心,那娃娃咯的一声笑了,手心一使劲拽了拽红线绒球,揪的小飞头皮都麻了。
胖娃娃咯咯的使劲笑,任丫鬟怎么哄就是不撒手。
朱励镗哈哈一笑,唤丫鬟拿了剪刀把绒球剪了下来,那娃娃拿着绒球咯咯乐,往嘴里塞着撕咬。
小飞终于站直了身,抬起头看见了胖娃娃的脸。
那是一张圆圆的脸,小饼子那么大,白净的像新蒸出来的糯米年糕,烛光一照还看的见他脸上的白色小桃子毛,两颗圆圆的眼睛碌碌直转,淡淡的小眉毛,眉心一颗小小的痣。
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娃娃呢!
娃娃啃着绒线球,丫鬟惊呼说小王爷唉这个脏不能吃,拉住绒球不让他啃,那娃娃还发了脾气,咿呀吼了一声,发狠的一咬,柔柔的嘴唇上沾着了一根红毛线。
小飞哈哈大笑,露出脸畔的小酒窝。
满堂欢喜。
如此又过了几月,小飞依然住在小院里,练戏唱曲,日复一日。
秋风起,树叶黄,祸起萧墙,王爷忽然遣散了戏班。
荣真班散了,每日都走掉几个人,宋赏真病了,小飞念着他的救命养育之恩也不肯走,每天守着小炉子熬粥煲药。快入冬的时候,宋赏真被王爷打了十几板子,终于赶出门去。
云很厚的一天,小飞在王府后门套上一匹骡车,将戏服道具搬上去,拉来蓝布帘子帮师伯一起把师傅扶上车躺下。
师伯挥着小鞭赶车,小飞坐在后车栏上,荡着腿看着景物踢踏着后退。
车轮子碾过石板路,吱吱嘎嘎的响着。
麒麟长巷,荣王府,西角小院子,再见了。
三人并没有走很远,晃晃荡荡的去了杭州。师傅病着,小飞年幼,只有师伯一个人能唱,三个人没有找到愿意收留他们的戏班子,靠着典当旧物熬过了那个冬天。
春天到了,发生了一件大事。荣王朱励镗谋反,全家从王妃到伙房小厮,如数被斩了个干净。
师傅在房里哭了一夜,第二天拿出一块玉让小飞拿去当了买药吃,病很快好了。三个人套上车,吱吱嘎嘎的又回到了苏州。
麒麟长巷一片萧条,红漆大门上贴着金粉封条,师伯扒着墙头跳进去,过了一会跳出来,冲师傅摇摇头。
从那天起,三个人开始流浪,师傅改名黎真卿,拼了个乡野戏班子在外面演戏。一路游走,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似在寻找着什么人。
两三年一晃就过去了,花月岁岁相似,日子变得苦,师傅和师伯的脸上长了些困顿的沧桑,师傅收留他们的戏班班主的寡妇女儿,对外说是娶的,并让他们唤她师娘。陆陆续续的又收养了些漂亮的孩子。二师弟三师弟……依次顺下来,小飞成了最大的孩子,在师傅师伯外出挣钱的时候,帮助师娘照顾那些屁孩子,管着他们练戏学戏,十足的大师兄架势。
围着苏杭转了一个圈 ,又一年冬天,他们来到苏州城外十五里的观塘镇唱戏。一日天气正好,茶楼生意兴隆,店家酬谢着多给了不少礼金。师傅笑着招呼小飞上前,拿出半吊铜钱让他去集市上买些葱油饼,几个师弟一同欢呼,最小的五师弟馋的舔了舔嘴。
小飞小心的将钱串子揣在怀里,路过街口小桥的时候听见有人叫卖小孩。这些小孩大抵都是骗来的或是穷苦人家卖掉的,也有少数是犯了错的官奴,比如当年的小飞。他听见人贩的叫卖,想起已经记不得面孔的父母,忍不住站住脚多看了几眼。
小飞的身上还穿着一件碧绿色的旧缎子长衫戏服,人贩子是个形容猥琐的瘦高男子,很会察言观色,见小飞穿的干净整洁,便把他认作成富裕小户家的少爷,拉着他一口一个小哥的叫着,给他看墙角躺着的那些小孩子。
小孩子们瞪着惊恐的眼挤做一团,互相熙攘着退到墙角,冷不丁一个小娃娃被人挤了出来。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娃娃,实在太瘦了,胳膊腿细的像一跟大葱。圆圆的头显得格外大,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小黄毛。
黄毛小娃娃滚落出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如死了一般。人贩顿时黑了脸,一脚踢翻小娃娃,骂他赔钱货。小娃娃哼了一声滚到小飞脚边睁开了眼睛。黑黑圆圆的大眼睛,眼神很迷茫很委屈,撅了撅嘴似乎想问为何被打。
小飞不落忍,伸手拦住了人贩,另外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钱串子。那贩子是个油头滑脑的主,见小飞露出了游移的神情,便把那软绵绵的小人从地上拽起来,拎着小娃娃的脏污衣摆把他小脸上的泥水擦了个干净。
脏娃娃瘦的只剩一层皮,黄黄干干的套在骨头架子上,突兀的两颗大眼睛吃痛的挤出一层水光,眉心一颗小痣却格外的明显。
小飞一愣,问那人贩子:“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是官奴?”
小贩摆摆手:“不是官奴,没有那些臭脾气的。这是乡野小地方买来的娃,能吃苦又会干活。”
时下城里财主文人都流行狎玩小戏子小相公, 那小贩摆了个极度龌龊的眼神,嘿嘿邪笑了两声诱哄着说:“这娃娃模样漂亮,养几年必定很水灵,不比那些伶人戏子差。”
小飞看着他那张猥琐的脸,心里恶心的如同吃进了一只苍蝇,皱一下眉摆手想走,却舍不得的又看了一眼那个眉心有痣的病娃娃。
小贩赶紧揪着小娃娃的头发,把他的小脸转向小飞说:“只要五钱银子,十分的便宜了。小公子想想看,这小娃年纪小养起来乖巧,每天吃点素净的花不了几个钱,比起去烟花之地寻欢,极……”
小娃娃憋着嘴小小的啊了一声,微微的翻了翻白眼,晕了过去,小飞低呼一声,皱紧了眉头转身小心的从胸口掏出捂热的铜板数了数。那小贩也不急,拎着黄毛小娃娃站在他身后耐心的等着。
小飞数完钱冷着脸一哼,伸手指着小娃娃的脸说:“这还要5钱银子?都病成这样子,买回去治病也要花钱的,还不知活不活的了,依我看,也就值个烧饼钱。”
那狠心小贩一跺脚,本着赚一个是一个别砸在手里的想法,抄过小飞手心攥着的半串钱,数也不数就塞进了钱袋里。小飞愕然,怀里一沉,鼻端闻到的满是恶臭,原来那小贩把臭娃娃拎起来甩到了他的怀里,怕他反悔似的又拿出一张纸让他按指印。
半昏迷的小娃娃捉住了小飞的袖子,哼哼唧唧的呜咽哭闹。
小飞的心,立马的软的不像个样子。
他糊里糊涂的抱着用烧饼钱换回来的臭娃娃回到了暂住的大杂院。小五老远的跑过来,围着他转一圈问他买没买饼。小飞摇摇头,喘口气把怀里的油布掀开,露出一张黄黄的小脸。
“师傅师傅,大师兄买了个人回来。”小五惊呼一声,怪叫着跑回了大杂院。
师傅走出屋子,喊了小飞进屋,问清了情况把油布掀开,待看见小娃娃眉心的小痣时,脸色越来越白,表情十足的怪。
小飞诺诺的问:“师傅,这个是小王爷吗?”
师伯喝着让他住嘴,“王爷全家都被斩了,这是乡野村妇生的孩子,只是眉心有痣罢了,不是什么小王爷。”
小飞吓得收了声,垂手站在桌子边。
师傅拿了湿布擦干了小娃娃的脸,愣愣的看了很久,用手指细细的描画着小娃娃的眉眼,扑朔朔的眼泪一直掉。师伯长叹一声,从床底下拿出小坛子,挖出几块碎银子让小飞去请大夫。
大夫开了很多药,花了很多钱。
晚上,小飞蹲在雨廊下守着小炉子熬了药,将三碗水小心的煎成了一碗。师傅接过黑苦的药对着嘴给臭娃娃灌了下去,小飞收了碗去洗,出门前被师傅叫住。
师傅垂着头低声说:“这个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是什么小王爷。等这个孩子好了,你带着他学戏,以后……他是你六师弟。”
小飞说:“我见他眉心有痣,便慌了手脚,我、我乱说的,其实我不一点都不记得小王爷的样子了,那时候他那么小。”他捶捶头一吐舌,比划了一下说:“我只见过他一面,根本不记得他的样子,肯定是记错了。”
师傅淡淡一笑,冲他点点头说:“恩,是啦,肯定是你记错了。”他摸了摸小娃娃的脸说:“这是你买回来的孩子,以后你可得多照看些。”
小飞称是,笑着退出门去。
臭娃娃被洗的干干净净的,灌了很久的米汤苦药治好了病。师傅师伯没有给臭娃娃起名字,和其他的师弟一样,按照顺序叫了下来。
他是小六 ,学旦角戏的小六子。
师傅在前面赶车,车上堆了很多道具,车里坐着师娘。小飞扶着道具坐在车子后面,用脚压着小六的腿,小六倒挂在车杆上问:“师兄,还要挂多久?”
小飞说:“再挂会吧,把筋抻着,马上就到下河村了。”
小六喘口气说:“那好吧!”
夕阳西下,小二小三小四五坐在师伯赶的车子上唱着坊间乡里学来的小调,不入流的那种——河边站着小哥哥,哥哥啊小哥哥……
2:童年纪事
小六瘦瘦小小的,一头小毛因为长了癞子被剃了光光,过了这个冬日,他总算是长了点头发出来,依旧是一头黄黄的小毛。极短的小黄毛软趴趴的扣在圆脑袋上,前面的头发总是垂下来遮住了眼睛。
他喜欢追在小飞身后跑,摇摇晃晃如隔壁郑叔家刚满月的小奶狗子旺财。黄毛遮住了眼睛,小六经常跑着几步就吧嗒摔在地上,顿几秒后,立马娇气的开哭,细锐尖高的小嗓子,呜呜咽的催人心肝。师伯哈哈笑,说这小娃娃一看就是唱戏的料,听这一口气哭的,还有调子呢。
小六的黄毛长到半拉不长的时候,摔跤现象格外严重,摔了就趴地上哭,一脸鼻涕,小二小三小四围着他笑个不停。小飞有点呕,好比自己养的小狗小猫被人欺负着踢了一脚那般难受,轰走小二小三把他扶起来,吼他不许哭,蛮横的给他擦眼泪鼻涕。师娘想了办法,一尺红头绳给小六绑了个小辫子,直直的一丛小黄毛耸立在头顶最上方。朝天辫一扎,更显得小六眼睛大大头脑圆圆四肢瘦瘦了。
师傅师伯有时候被大户请着去远一点的镇子唱戏,十天半月才回来。小飞就带着二师弟三师弟几个大孩子去隔壁村演杂耍或是到镇上茶楼唱小段子。小四五六几个小孩子留在家里,由师娘照看着。
每次出门,小四坐在门槛大木头上看着他们走远,小五早就不知道疯到哪里玩了,小六摇身变为小旺财,喘着气晃着细细的胳膊腿追在他们身后一直跑到村口,扶着界碑看着他们走远,一路喊着“师师师……”
小三一甩白眼:“小口吃快回去,路上小心点。”
待小飞晚上回去,见着的是被村里孩子追打过的鼻青脸肿的小六子。
如此多次,小飞叹口气,拿了个竹筐把瘦小的小六装在筐里一起背到邻村去,他和几个师弟唱曲杂耍的时候,小六老实的蹲在框里骨碌碌的转眼睛,只露一根朝天小辫。
夜里,四个人住在一间小屋里,每两人挤一张床板。小飞怕小六掉下来,总是先把他放在贴墙的床里躺下,再招呼了小二小三躺下盖好被,自己才吹了灯上床。进被窝的时候,薄絮被子里已经有一小团暖呵呵的位置了,把小六往怀里一搂,像是抱着个小炭炉,这感觉好多了,比原来和人高马大的小二挤在一起睡要舒服。
只是偶尔的,小六也出点状况,刚睡下就听见他怯生生的问,“师兄,明早吃什么?”
小飞一头无奈,把他探出来的脑袋按进被子里低吼着:“闭眼,睡觉。”
等隔壁床传来小二小三的呼噜声,这才从枕头底下摸出半个饼什么的和小六一起偷吃,还得谨慎的钻进棉被子下面捂着吃了,生怕被隔壁床的俩皮猴子发现。
自己带大的娃娃,欺负起来特别的过瘾。
小飞在棚子下坐着,握着菜刀剁一颗大白菜,听见小六和小七伊呀呀的唱戏声,他嘿嘿一乐,高喊了一嗓子:“小六,过来。”
黄毛小六颠颠的跑过来,仰着圆脑袋问他干嘛。
小飞咧嘴一笑,露出白灿灿的牙,使劲揪一把他的冲天辫说:“没事,喊错了。”
小六撅嘴跑了。
过了片刻,小飞又坏心的喊:“小六,小六。”
小六又小跑过来,身后跟着隔壁的小黄狗旺财,一人一狗都瞪着满是疑问的大眼睛。
小飞再笑,说一句,“真乖,我就随便喊喊。”
小六憋着嘴又跑了回去,接着压腿练功。
黄毛越来越长,小六长大了一点,变的白白嫩嫩的看起来更好欺负了,任小飞捏啊耍啊从无怨言。小飞自己欺负的欢畅,可却不能让别人动小六一根指头。
但在这个年代,戏子似乎生来就是贱命,活该被欺负的。
小六很乖,师傅让学什么就学什么,从不违逆,如此过了些日子,小六变的越来越像个小姑娘家家的。小小年纪,却在不经意间散落一味撩人的风情,葱白的手指总是翘啊翘的,眼睛半垂不垂的斜着看人,走路也有些不洒脱,把村里的傻小子们糊弄的一楞一楞的,眼睛都直了。
傻小子们年幼,刚到有人娶新娘子就跟在后面喊洞房小媳妇却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的年纪。见了羞答答的小六小七小九,心有些怦怦跳,更有些不明所以的脸红及不知所措,会做的便是欺负这些娘娘腔的戏子娃娃。不会往大里欺负,鸡狗的小手脚罢了,多是趁着人不注意推一把或是扔石头砸几下。
但最让人伤心的不是这些,而是……懵懂的鄙夷和唾弃。
他们会啐一口口水在在小戏子的身上,再模仿着父母或是坊间泼皮的样子骂上一句“做戏的小娼妇,不要脸的小相公。”
骂人的傻小子们并不太懂娼妇和小相公的意思,他们只是模仿了父母的言行,而他们长大以后,也许就也会变成茶馆里的小泼皮,吃着花生喝着小酒在一起讨论是怡红院的小红姑娘风骚还是兴隆班的小旦荣春白嫩。而他们的孩子,又一次重复他们的言行,砸打学戏的苦孩子,鄙夷谩骂戏子们是小娼妇。
一代一代,祖祖辈辈如此下去。
特别幼小的时候,小六小七小九只能呜呜的哭着往回跑,一身狼狈。师傅拿了布巾给他们擦干净手脸,让小飞去买了香香的炒米哄他们练戏。
小飞捂着一袋热烘烘的炒香米进小院,看见小六他们哭丧着小脸练身段,一抽一抽的。师傅背着手站在墙角里看着,眼里带着诉说不尽的无奈和沧桑。
这就是命,当戏子的命。
恨……
满心都是不甘愿和无可奈何的恨!
可是……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生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乱世,贱命的一个戏子,又能如何?
小六小七总是高高兴兴的,吃个香饼馒头,便会心满意足的笑。小飞却时常是阴霾的,只有师弟们笑起来的时候,他才勾勾嘴角,微微露出脸颊的一对酒窝。
等小六稍大一点,小飞开始发狠的让他们练拳脚,练武戏。有人欺负,小飞带着小二小三和他们对打。开始时,小六他们偷偷藏在树后面看着,过了一阵,小六就站在小飞身后打帮手。再过几个月,即使只有小六独自一人,他也能和比他大很多的孩子对打了。
发疯的,不要命的。
豁出去的,拼了命的。
有样学样,一向是他的长处。
小飞很欣慰。
… … … …
游走在岁月里,年复一年。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住在离京城几百里地的石门镇。
上了十岁,小小的黄毛娃娃忽的就长大了,长成了一副秀美的身姿风骨。
小飞也大了,十几岁的少年,眉毛挺直,皮肤光洁,身体虽有些单薄,却手长脚长十分劲健,握着宝剑挺直了脊梁立在台上,如阳光下的琥珀。晶亮的褐色石头,随着他的每次抬手弯腰,折射出明或暗的光影,那些深埋其中的隐匿之美,如此……摄人心魂。
而下一出戏里,他摇身变为浊世佳公子,握着一纸书卷轻轻的挥着,穿着绣梅的素色长袍,戴着纹边的青色巾帽,轻盈斜转身段唱上一句“落叶惊残梦”。
观众一叹,心里跟着颤动几分。
师傅师伯已老,变的不受欢迎了,比起年老色衰的戏子,大家更喜欢看十几岁的少年郎。师傅师伯商量一番,决定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镇子上唱一段日子,若是徒弟们能闯出一点名声,就拿出积蓄再请几个角儿,组个像样的戏班子,让孩子们过些稳定的日子。
市集里的茶馆戏楼,听众皆是男人,旦角更易成名,这台下坐着的各位都爱看那美美的娇娥。台上的美娇娥卸了行头,却依然还是少年郎。只不过这些少年郎总是软软的中性的样子,勾着人的心,摄住人的魂,让人忍不住搁在心头念想。
但也有例外的,比如镇上破落户时公子。
这段日子,他天天守着戏场子,可他看的却不是那软绵绵的小旦角,而是……英气勃勃的生角少年。
时家是书香门第,早几辈子数上去是有祖宗做过京官的。早年时家中虽然不是大富,但也有着一个大宅,几亩外放的肥沃良田。吃饱穿暖总是可以的,苦就苦在时公子的老爹去的早,家中只剩下他和老母亲,无人支撑生计,便只能卖了宅子靠着收取几亩地租过活。好在时公子是有些文采的,尤擅丹青笔墨,一手花鸟人物画的活灵活现,是远近出名的画师。
最近这些时日,时公子推掉了好些十里八乡的活计,每天只有一件事。
看戏,看戏,看戏……
还是看戏!
… … … …
夜里,星星挂的低。
久旱的棉花田里稀疏的长了些青桃,有些熟透了便炸开一条缝,露出丝丝的白色棉絮。
鸣蝉在叫,知了知了知了……
软绵无力,是这一年里最后一曲欢唱。
田鸡隐在麦子杆里,偶尔蹦跶到泥地上,冲着面前的行人呱叫两声,在人来前又跳回金色的麦地里。
从邻村唱罢了曲,小飞推着小独轮车运着一车道具,二师弟帮他扶着车,小六小七在前面追着捉一只田鸡,想夜里烤了打打牙祭。
二师弟停了脚,回过头贴在小飞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又朝后面怒了下嘴。小飞点点头,抽出一根短棍,把车子交给了二师弟。
时公子悠悠然然的走近镇子东头的大槐树,满面风流。他的嘴里哼着曲,手里摇着一把白面的纸扇,遥望了几眼前方模模糊糊的人影,提一口气赶紧加紧了步子。
刚过大槐树,冷不丁斜面里刺出一根短棍,劲装布衣的俊逸少年竖眉立在他的面前,恶狠狠的盯着他问一路跟随意欲何为。
时公子愕然一顿,立住脚把面前的人瞧仔细了,讪笑着拿扇子轻轻拨开他的短棍,答道,“何谓跟随?同路,同路罢了,小公子切莫多心。”
趁他顿住打量的功夫,小飞也把他仔细的瞧了一遍。这位年青的公子甚是面熟,身着灰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着四方的皂色定巾,虽是绸缎面的,却也看的出不是顶上好的料子。
酸书生一个。
小飞打量他几眼,原来是他。
这位酸书生每日坐在最前排的边角处听戏,总在不该叫好的地方朗声喊一声好,好几次险些打断了小六的戏词,实在可恶。散了戏也不走,围在戏楼外面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抬道具。
猥琐淫邪之心,实是路人皆知。
小飞磨了磨牙,把棍子挥的呼呼响厉声喝斥他不要对师弟有任何非分之心。
时公子呆了呆,翘起唇一笑,俊朗的眉目荡漾着风流,手臂一弯拿扇子挑住小飞的下巴说:“若我说,我的非分之心,其实……是放在你身上的呢?”
小飞眯下眼,冷冷一笑。
下一秒,手臂一沉借力狠挑,短棍重重的击在时公子持扇的手肘上。
时公子尖呼一声,弯下腰抱着手肘跳脚,疼的眯起眼睛挤出了一行泪,顺着下巴滴在泥土里。
“你你你……”三个你字,气的说不出话来。
短棍一甩,小飞挑眉,朗笑着大步离开。
纸扇跌入麦田里,白扇滚成了黄扇。 时公子跳进麦地翻找扇子,拾回来小心的吹了吹泥灰,摇着头无奈一笑。
展扇,白面的素扇,只在右角绘着劲装戏服少年,英姿飒爽,神气而灵动。
收扇,施公子握紧扇子在手心敲了三下,远望那早已消失不见的少年,咧嘴一笑。
结了仇?
非也。
情暗生?
许,是吧……
是吧!!!
3: 一幅画,一段情
时公子单名一个景字,字常木。说起这个字,颇有些来历。时公子老爹在世时,一心念着光耀门楣,临终前给儿子取字“辉节”,寓意像竹般岁岁拔高。时公子头年满了二十,拜过祖宗牌位后,逆路而行,为己取字“常木”,笑曰只愿做寻常草木,潇洒一生。气煞了时家老娘,一把举起供奉在牌位侧首的家法,尽力朝逆子抽去。
时公子有才,博古通今,但在他读书人的眼里,其人很俗。其画笔,专为达官显贵富家小妾描画,其才气,专为显贵写些歌功颂德的词。
低俗,俗的不能再俗。
所以,尽管时公子胸有很大一点墨,下笔如有天大一尊神,他在清高如天上星辰云彩的士子文人眼里,也是低俗不堪的。
时公子的画,非重金不能求,他总是摆着极高的姿态,像炸开尾羽的公孔雀,亮着美丽的尾屏转来转去,丢尽士子文人的脸。可这世上人却也是贱胚子投胎,他越是重金一副画,便越多人来求。一来二去,时公子的小日子过的颇为不错,给老娘买了锦绣绸缎,请了一男一女两个仆人伺候着。而自己也有了些余钱,闲暇时听个小曲逛下温柔乡,惬意无比。
许多文人雅客骂他,私下里却心胸胀痛,酸水直冒。
然,最近几日,时公子囊中羞涩了。
连听了数月小曲,又总是买头排的位,时公子的荷包吃不消了,昨日接了个邻乡的活,张姓富绅作六十大寿,要绘一副长寿仙翁图,明日动身去外乡。
时公子舍不得啊舍不得,真真是舍不得,头几日刚和心上人说上话,这本该打铁趁热的时候,怎么能走呢?
叹……
就算自己不吃饭,老娘也是要吃饭的,仆人的月赏也是要给的。
时公子左思右想,漫漫长夜不能入寐,连夜绘了一副小画,题了首满是相思的诗。
不是春雨,不是夏雷。
这一日,秋时的风乍起,天凉了。
思春的时公子瞪着通红的两眼蹲在大杂院外的矮墙旁,鸡刚打鸣月挂柳梢,今日穿的少,秋风一来,时公子打了个哆嗦。
鸡鸣第二遍,大杂院的门开了,劲瘦的少年出现在门旁,挑着两只木桶往外走。少年单手扶着扁担,另只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露出后槽牙的大哈欠,可爱极了。
时公子痴痴的看几眼,见他走近了,陡然跳到了路中间,大喝了个你字,顿了顿,又轻声说了个我字。
小飞正值年少贪睡的时日,一路打着瞌睡出了门,却忽听前面有人大喝,顿时抖擞了精神,以为遇见什么拦路的歹人,瞪大眼却发现面前站着的,正是前几日那位酸公子。
酸公子换了身行头,一水青色夹纱长衫,领口边角绣着缤纷的花鸟图案,身侧缀着石子打磨的小扣,腰里围了根点着银丝的绣带,别着那柄白面的纸扇,头上的方巾也换成一根带着玉石的发带。
三分风流,三分才子,还有几分,倒是有些像自个在戏台上扮的花间浪荡子。
小飞暗哼一声,心道这酸书生也不嫌冷的慌,都什么季节了还穿夹纱的衫子,却不知这是时小公子最像样的一套行头,只有去显贵家吃酒时才穿着的,今日换上,纯粹是为了见他。
小飞仔细打量他半晌,待看清酸书生红红的兔子眼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之后,转念一想,难怪这书生这个点扮的如此风流出现在街上,定是去花街睡过温柔乡,去柳巷喝过红尘酒的。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哼了几声,眼里多了些鄙夷。
时景略微激动,稍微换个身型摆了个自认为最俊逸的侧脸过去,抽手一动想拿出扇子增加几分风流的气势,架不住又起了一阵秋风打了个哆嗦,。
罢了罢了,扇子……就算了。
一时间,两人静静对望。
在时景眼里,这场景叫含情脉脉,在小飞眼里,这叫做剑拔弩张。
小飞等了片刻,见那酸公子偶尔抬头,偶尔欲语还休,脸腮泛红,呼吸急促,越看越像那出乡野低俗戏段子——小寡妇思春。
想到这里,小飞忍不住哧一声,略微笑了下。时景见状大喜,上前踏出一步,又说了个“我”字。
小飞后退,下意识的怒瞪酸公子,手里也攥紧了那根扁担。半晌过去,月影已经消失在白肚的天色里,那酸公子还未放出个屁来。
小飞心里盘算,这酸公子只怕是喝醉了拦在这里的,便呼喝着他让开,重新挑了扁担往外走。
时景大惊,竟一把拉住了小飞的手,急急的结巴说道:“我今日要去外乡,一来一往至少要半月才能回来,这副小画……你,收着,我……”
小飞被他拉着手,全身的汗毛都似炸了起来,反身一把推开他,骂了句下流。
时景退后几步站定,直直看着小飞,忽然说道:“我很喜欢你,这是为你画的,你收好了。”说完竟又上前一步,把一叠细致的绢纸塞入小飞怀里。
听到这句喜欢,小飞的脸上炸开了红绢。
“你将我想做那什么人?”小飞怒极,瞬间抽出扁担退后了一大步,却不慎将那木桶碰倒,半桶臭水泼洒在时公子的绿纱薄衫皂面布鞋上,那绣着文竹的鞋面瞬间湿了个通透。
时景悟到自己有些莽撞,顾不得脏污的鞋面衣衫,忙又踏前一步说道:“是我唐突了,你不要多想,我、我只是很想见你,我真心很喜欢你,这副画送给……”
小飞全身发抖,气的浑身发抖,生平最恨的,便是来自男人的戏弄污秽之言,怒气瞬间冲了头,拿起扁担便抽了下去,嘴里骂着抽死你这个下流胚。好在他尚有理智,别的地方不敢多打,只照着那酸书生的屁股狠狠抽下去,直打的时景嗷嗷嚎叫。
眼见那风流臭书生越跑越远,小飞站在巷口狠狠啐一口,骂道:“再来胡言乱语,打断你的狗腿。”
小飞气呼呼的走回原地挑起木桶,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小飞小飞”的低呼声,他恶狠狠的回头,就见那酸书生捂着屁股从墙后面偷偷探出半张脸,期期艾艾道:“你莫要多心,莫要生气,待我回来慢慢与你说。我姓时,单名一个景字,你可记得了?”
小飞蹭的又落了桶,抽出扁担喝了一声滚,威胁他道:“你再不滚,我打到你老娘也不记得你!!!”追着跑出墙角,那姓时的书生捂着屁股跌撞着早已跑出老远,冷不丁被窜在路上的野猫吓的摔了个狗啃泥,摔倒后手脚皆按在地上,却还是回头又看了小飞一眼,满脸泥灰的脸上露出耀眼的白牙,样子极其滑稽。
见状,饶是小飞再清冷的人,也不禁大笑起来。时公子瞬间亮了眼,得了分颜色便开起了染坊,爬起来冲小飞挥挥手,亲密的喊道:“我很快就回来啦!等我回来啦,一定去捧你的场。我~会~想~你~的~”
小飞冷了脸,又挥了下扁担,时公子终于识相的跑掉了。
回去挑了那两只桶,疾步走到街尾处却已经迟了。赶车的老张头吸着烟袋锅子问:“今日怎滴这么晚。”
小飞绷着脸答道:“来了只野狗,打了一顿。”顺手将剩下的半桶夜香倒入牛车上的大木桶里。去河边洗马桶,禁不住一乐,昨夜五岁的小十一拉肚子,夜里蹲了好几次粪桶,闹得臭气熏天的。
酸书生啊……
这次可真是坐实了臭书生的名了~
时景去了邻镇,帮那肥头大耳的土财主绘了一副长卷寿星图,卷长六尺,除了富态的寿星公,周围还绘着不少仙童仙鹤,比原先预计的还要繁琐,真正的大买卖。可这日日思君不见君,实在难受的慌,闷的时候便偷些上等的绢纸画墨绘着心中思念的人,甜丝丝的。
等到真的返回镇上,日子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天,一早到家,中午便匆匆赶去戏楼听戏,却见那戏园子里早已经换了班子。时景塞了些碎银给跑堂的小二,一打听方知小飞的戏班子出了事,死了个小戏子。时景大惊,匆匆奔去大杂院。
刚入巷口,便听见杂乱的哭嚎,许多年轻的声音错在一起呜呜的哭着,几片粗草纸剪成的圆孔纸钱飞落在脚边,他惊的几步跨入巷子,就见那些小戏子们都扎了麻布长绳在头上一路哭噎着踏出院子,其中几个高大的少年用木板抬着具薄被裹着的尸身走在最中央。
时景张眼望过去,来回几遍都未曾找到小飞的影子,心下刷凉一片,尖叫一声冲过去拨开薄被。抬尸的几个少年一时不慎被他冲撞开来,尸身倾斜着滑向地面,时景抱着尸体颤着手揭开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脸孔有被打过的痕迹,耳孔里还干着一丝血。这孩子他也见过的,,名叫燕彩衣,小飞有好几出戏便是与他搭在一起唱的。
几个抬尸的少年哭喝着踢开他,把小七的尸身细心的裹起来,又把做陪葬的陀螺等小玩意掖进被子里,裹好了抬起来接着往外走。时景呆呆的看着,从怀里掏出他从邻镇带回来的特产芝麻糕放在尸身上,说:“给他带着,路上吃吧!”
一个文弱的中年人路过他,叹一口气问他何事,时景爬起来拉着他问名叫小飞的戏子在哪里出了什么事。
中年人低声问道:“ 你是?”
时景说:“我是小飞的朋友。”
那中年人正了正神,定定看他几眼说:“他病了,在屋里躺着,你若是他的朋友,就去看看他吧。”
时景道了谢,大步踏进小院子,头一眼便看见一个哭泣的小少年正蹲在窗边熬药。那小少年他也是见过的,正是小飞最常搭戏的师弟,戏台子上挂的名为燕彩蝶。
时景听见了小飞的咳嗽声,推开西屋的木门,看见小飞正躺在床上,满脸蜡黄。那小少年追过来,警戒的问他干嘛。
时景还没开口,小飞便先唤了句小六,“这是我的朋友,有他看着就行了。不过是些风寒,不要紧的。”
小六说:“风寒也很可怕,小七……小七,就那样一下没了。”
小飞捏着被子坐起来,手骨尽数突起,低声说道:“你去送送他吧,他素来与你最好……”
小六紧咬着嘴唇,哇一声哭出来,快步追着送葬的人群去了。
小六一出门,小飞便变了个脸色,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时景见他满面病容却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如负伤的小兽,明明毫无反手之力,却毅然的面对着危险。心下有些不忍,忙退后一步站在门口与他说话:“这到底是怎么了?你病的严重吗?有没有请大夫……刚才看见你师弟给你熬药来着。你怎么病了?你那个师弟……”说罢见小飞咳嗽,便上前欲搀扶。
小飞使出全身的力气推他跌在地上,满腔愤怒如数发泄,一股脑将肚里难听的话全部倾泻出来。直骂的时景脸色发青,浑身颤抖,他摸出怀里珍藏的一卷画册丢在小飞身上,“你若不喜欢我,直说便可,不理我便可,但不必如此把我和那些腌臜下作之人混为一谈,我时景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不用这样……糟蹋我满怀的心意,你……”
时景夺门而出,回到家闷在房里没有吃晚饭,夜里也哭上了一场,觉得真心被人当作了草芥,委屈至极。第二日饿醒,转念又觉得人家刚死了相依为命的师弟,必定是心里极度难过,说些撒气的话也情有可原。
这样一想,便原谅了小飞的那些污秽言语,拿了些碎银子跑到戏园子,冲人打听些小道消息。
一听之下,满心的惊怒与哀伤,眼前一阵阵的黑。
恨这个世道,不公的世道,吃人的世道……
这天下,竟然一点点王法都没有了。
前段日子,来了个京城里权臣家的贵少爷,镇上的官老爷惶恐的接待了,小飞和他师弟算是这远近小有名气的戏子,便被官老爷请去唱戏。小飞带着七师弟和别的戏班一些名角同去。他七师弟被贵少爷看中要留宿,按照常理来说,戏子不愿意卖身,是不能迫人为娼的。但贵少爷就是贵少爷,在京城也是横着走,何况这数百里之外的小小乡镇。他七师弟就这样被强迫了,小飞反抗了打了,也磕头告饶了,却最后连自己也没保住,落得个同样的凄苦下场。
乐器师傅有的先回的,便偷偷跑去大杂院告诉了他们的师傅和师伯。师伯去找,连门也没进去,被贵少爷的仆人蛮横的打了一顿,捆在门口冻了一夜。第二天傍晚,三个人被一起抬了回来,对方留了几两碎银连带着一些凶神恶煞的警告。
小飞的师伯当晚就断气了。
小飞的师弟熬了段日子,终究还是死了。
时景奔跑在巷子里,满心满怀只有小飞小飞小飞小飞……
当他站在大杂院的门口时,却不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只能轻推开虚掩的木门,偷偷的往里看。
小飞披着厚衣坐在院子里,地上放着摘了一半的青菜,他正搂着他的师弟小六轻哄:“我没有什么事,师伯……他年纪大了,小七身子一向弱,我比他们结实,风寒奈何我不得。”
他师弟流泪,低低说:“我连师伯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想他……”
小飞叹气:“他那会儿已经去了,早日入土为安也是好的,若等你回来再安葬,怕是尸身都……好在还有一口薄棺,小七,却是连口棺材都没有的……别哭了,去屋里看看小九他们是不是醒了,厨屋里有粥去分了给他们吃。等会师傅回来,就不能再哭了。”
他师弟擦了擦眼泪走进小屋,小飞愣了一会,缓缓蹲下来捡起一根青菜,却忽的将脸埋在膝盖里,肩头只是微微的抖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时景没有进去,他默默的走回了家里。
此后,时景没有去听戏,每日里只是画画,画了很多画,挣了好些银子。
第二年春天,黎真卿病倒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不管如何,走前得为徒弟们谋个好的出路。
戏班子要去京城了,时景在清晨的河边拦住了小飞,递上一叠画卷和一袋银两。小飞长高了些,却是比原先更冷了,一双眼睛里深沉的不见一丝波动。
时景上前拉住他说:“拿着,帮不了你许多,这些……你拿上。”
小飞静静的绕过他,洗罢了木桶便往回走。
时景执拗的冲上前,伸开双臂拦在他面前说:“拿着。”
小飞只当没看见他,绕过去继续往前走,时立又一次拦住他,尖叫着说:“拿着!”
蛮横的把东西塞进小飞怀里,哀伤道:“我没有本事,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我……对不起、对不起……”
小飞闭上了眼睛,任时景拉着他的手,忽然道:“你对不起我什么呢?这些我不能收,你回去吧,你和我们这些人,终是不一样的。”
时景忍住澎湃吞吐一口气,沉声道:“没有什么不一样,都一样,只是个平凡人,是个……身不由己却无能为力的人,若我有本事,你也不会……我若是能够救你,我若是在,一定去救你。”此刻只是心恨,像原林上尽力奔跑的梅花鹿,眼看着同伴被恶鹰被猛兽撕咬吞噬,看着同伴孤苦无依愈来愈弱的眼神,却无力相救,只能奔跑躲避让自己有吃穿能够活下去的,却不知道如何让心爱的人活下去。
小飞看着他微湿的眼眶,放软下肩膀怅然一叹,幽幽说道:“我是戏子,这是戏子的命,没什么好抱怨的。”他一笑,从时景腰间抽出他那把白面扇子,打开看了看,抬头略微一笑,说道:“果然是很了不得的画师!保重!”
少年一身布衣短装,将那柄折扇收入怀中,挑起干净的木桶,挺直脊梁稳步离去。
两人就此别过,没有喝酒没有流泪。来之前,时景有很多话想说,来之后,时景有很多话没有说,连一句珍重,都无法言语。
如鲠在喉。
三年后的夏末,时景上京。
秋风起。
依旧沿着那条满是麦田的泥土路,高头大马红绸礼炮开至了乡里,时母泪流,对着祖宗牌位磕头进香,时宅外挤满看热闹的人群。乡间小儿争相传诵,石门镇出了个探花郎。
时景在京城百里之外的蓟山任了小官,又过两年,时景官升两级,调回京城做了京官。京城并不大,常见的戏园子也就如此几个,闲暇时,时景走遍了京城戏园,却再也未曾遇见小飞。
几年之后,时景娶了宰相之女,官至二品,权势渐大,功过皆有。不是顶级的清官,却也不是妄臣。京里的官都知道,时大人最恨那仗着权势欺辱百姓的事儿,私下便也多了些收敛。
年五十,时景逝去,一生再未与人画像,仅留山水虫鸟图若干,临去前殷殷嘱咐,交代子孙切记将书房中的一副画卷装匣随葬。
一副山水的画,在他书房的白墙上挂了二十多年,逐渐变了黄。
画是普通的画,一不霸气二不精致,寥寥数笔勾勒出金黄麦田,乡野村落隐匿其中,若有若无一挑水人影,躬身在溪流边。
无题词,无落款。
一幅画。
藏了一段无人知道的情。
1-6
1.
耳膜时刻充斥尖叫的时候,会失聪吧!
所有的人,女孩和男孩,齐声叫着那个名字“王小天,王小天……”
那个漂亮的男孩,在所有的人呐喊中有些腼腆的走到人前,他张嘴,低头笑了一分,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依旧是腼腆的笑。
他没有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唱出歌来。
他说,一直在唱歌,这次还是念首诗吧。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
是裴多菲的爱情诗,这个年纪的他,难以胜任诗词中的情感。
他是能给人倚靠的人吗,那副瘦弱的肩膀,能否承负两个人的重量?
真的难以想象他将女孩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的样子。
台下的人,却听的如痴如醉,看的如醉如痴。
待他念完,有人泣出声来,他叹口气,默默垂头,退一步站回自己的位置。
有些好笑,这些人为什么会感动的落泪,这孩子念出这首装腔作势的诗,并没有那么的感人。
他转头的时候,嘴角忽然偷笑了一下,像趁着主人不注意跳上餐桌伸出小爪子勾了火腿肠的猫咪,露出戏弄人之后嘲讽的小快活。
只一瞬,小快活消失了。
他抬头,又是那个有些腼腆的待选歌手。
小鬼装大。
我在特别评委台上看见了他的小坏笑,脸上不自觉的,也翘起那么点……带着嘲讽小快活的笑容。
2.
今天要给新来的新人开会,公司花了些手段,签下了头三名的新人。
有他,是第三名的成绩。
他撑着头坐在桌边,专注的看着侃侃而谈的策划人,满脸一飞冲天的幸福感。
策划人扭身走到黑板前,他的目光却忘记了随之而走,依旧微笑着看着之前的方向,专注而愣仲。
顺之而看,映在蓝色玻璃墙里的,是唐加脸上的爽朗笑容。
他在看什么?
看唐加?
3.
他不是一个最好的演员,不是一个最好的歌手,每一样都不出类拔萃。
他却是一个好的偶像,也是一台合格的赚钱机器。
他懂得在粉丝面前露出憨憨的笑,在助理前有些意气的任性,在导演面前笨笨的撒娇说“这个是吻戏哎,怎么演啊,很难哎~”
他在粉丝给他建立的论坛上说:“你们好可爱哦,一起加油,O(∩_∩)O~”
幼稚,却让人无可奈何的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爱。
他是个肆意的人,有着适度得当的小任性。
他似乎十分的享受这种为人崇拜为人宠溺的感觉。
注意,他似乎只是似乎。
他偶尔会彷徨,但那只出现在无人注意的某半个片刻,只一眨眼。
消失了?
消失了吗?
消失了。
也许是我看错了。
他依然笑着,任性的笑,像镜头前那样,从来没有过彷徨。
他的戏演得并不好,有些假惺惺的做戏感,但符合所有粉丝的期待,符合一个无脑花样偶像的标准。
我一度以为,他的演技也许就是如此了,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出错。新的季度,我砍掉了唐加的预算,却豪爽的批准了策划组给他制定的巨额宣传费。
因为他很乖,虽然少了些个性,但做偶像,足矣。
4.
小时候,许多人都会很残忍。
蹲在地上挖掘蚂蚁的巢穴,往里面灌入滚烫的热水,快乐的看着蚂蚁尸体蜷缩如黑色芝麻般漂浮在水面上。
孩子发出笑声,很单纯的愉快笑声。
这是一种本能的肆虐,他不会意识到这是一场屠杀。
试想一下,当我们变小,小,再小,小,小到无限小,像一粒芝麻那样蜷缩在蚂蚁的巢穴里,所有的同伴都在茫茫碌碌,忽然一场洪水来袭,来不及的恐慌与绝望。
可孩子不会想这些,他们只是找寻本能的快乐。
因为我们自认为不是蚂蚁,便有权利在屠杀蚂蚁中寻找快乐。
又或者,孩子们捏住毛绒的小鸡,一不小心咬着牙用力的捏了下去。望着肠穿肚烂的瘪瘪毛鸡崽,孩子的脸上出现畅快淋漓的憨笑。
待他长大一些,他会变得仁慈,他便明白这些行为都会是被人耻笑或是鄙视的,这种暴虐的行为,开始得到自发的约束。即使某些时候,他真的愤怒到极致,十分想砸碎些什么,但,脸上依旧保持谦逊有礼的模样。
这就是成长。
某种张牙舞爪的人格,便这样藏在了心底深处,一辈子都不会显露出来。
尼采说过,上帝的概念,是虚假的。
连上帝都能有自己的面具,我自然也可以拥有一面斯文绅士的面具。
每个人都有虚假到极致的时刻,我更是如此,几乎时时刻刻。
听到人们的赞美,我会微笑着点头,谦虚的举杯致谢,相反的,却在心里为自己高喊一句perfect,又骗过了一个傻瓜。
完美的Kevin,完美的人生。
我本以为,我不会显露出某种张牙舞爪的人格。
但事实证明,人格的显露,无法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他还未被暴露,只因为他缺少了一个要命的诱因。
对我来说,王小天是个诱因,很要命的那种。
5.
某天,这名叫作王小天的少年人,敲开我办公室的门。
“谈笔交易吧!”他放下一摞照片,说出他想要的结果。
我只看他,不动声色,向他做出某种暗示。
他明了,于是笑着走过来,慢慢的坐在我身前,自在的取走桌上的烟,弹开桌面的金豹打火机,探身去用烟的前端碰触着火焰。
他深吸了一口,青烟袅然。
他转头,撒娇着笑问我:“你这里真不错,我能搁这儿抽烟么?外面总不自在。”
我笑了:“如你所愿。”
我看着他半挣半扎,在白色的大床上翻滚调笑,急速的喘息,嘶哑的喊疼。
他在身体被征服时,极少的露出痛苦以外的表情。
我不太满意这种没有过多激情的身体反应,他却笑着说:“我不是同性恋。”
我说:“那正好,我也不是。”
他没说什么,只闭上眼示意我继续。
这是同一个人吗?那个有些愚笨任性的偶像男孩。
跳脱的他,忽然多出了某种闪光着让我心痒难耐的部分。
6.
后来的某个日子,偶尔回到办公室,看见他背对着我瘫坐在巨大的靠椅上抽烟,露出一小点有着精致造型的头发。
对面的玻璃幕墙上,透着高楼林立间的灯火阑珊。
红灯绿酒的碧影阑珊里映出一张年青漠然沧桑的脸。
CD唱机里,不是我熟悉的极度高雅难懂的音乐。
朴素而触摸心灵的男歌手在深深浅浅的旋律里表达他的情感与过去,像是对简单幸福的一种怀念。
经过那些变幻的岁月
经过那些屈辱和荣耀
你看着这个繁华世界
面对微笑你轻声哭泣
烟灰掉落。他在听,听的专注,微笑的很专注。
一个孩子,站在荒诞寒冷的成人世界里,是否就会像那张灯火阑珊中反射出的年轻脸孔那样,迷茫着漠然着,笑着。
倒酒的声音明显惊动了他,他轻轻的颤了一下。
我端着一杯酒坐在沙发上,听着这首陌生的歌。
“你带的CD?”
“恩,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这个歌的CD呢。”他用着小撒娇的口气和我说话,明显的心不在焉。
“那以前呢?”
他回身,给我一个你真弱智的眼神,说“当然下载了听啊,疯了才买正版。”
“这张CD。”他笑了一下说,“从唐加那拿的,他全都是买正版,难怪他以前那么穷,竟是个疯子,买了满屋子的正版,还总是到处乱丢,小訜快要气疯了。真是挺好的,一个本来就疯的疯子加上一个被疯子气疯的疯子,倒是也相配。”
“我很少听这种歌。”
他没好气的说,“老板你不合格哦,国内的歌曲很不错的,你需要涉猎广泛才可以。不要总听那种崩溃又神奇的法文歌,会越来越虚伪的。”
“和我在一起,就多受点熏陶吧。”他走过去,按下重播,手指在音箱上轻点着打下拍子,忽的低低的说,“女人唱这歌,也是很好听的。”
曲将终了,他猛然将胳膊抬起状似无意识的蹭了下脸,又刻意的低着头闻了闻衣服,笑着对我说:“啊,好像很大的烟味,我上次拿来的那瓶香水呢?”
他走向隔壁的休息室,歌声在继续。
男人唱着:一滴泪静静挂在你眼角,你看着这个繁华世界,面对微笑你轻声哭泣。
男人继续唱着:突然间我明白微笑掩藏的悲哀,长长经过已不顾就这样笑着哭。
也许我错了,他不是多出了闪光的部分。
而是像我一样。
隐藏了最真实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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