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情定篇1
二中是间名校。
有名到什么地步?看每年有多少家长挤破了头想把小孩塞进来就知道了。
尤其是它的高中部,考得进来那是你的本事,也帮你爹妈省了一笔钱;考不进来还想穿二中校服的话,差一分就是八千块——此价还不是固定价格,目前每一年都随着该校当年的高考升学率而节节上升。
这样一所学校,学生难进,老师更难进。这么说吧,能到这里面来执教鞭,你没有点本事、没有点后台,那根本想都不要想。
今年二中只进了三个新老师,其中一个,就是小莫,莫文君。
莫文君有什么后台?
若问他自己,那他肯定说没有。
虽然他父母也有一定的社会关系,但那些关系,实在是不足以能把他弄到二中去的地步。但偏偏他的来头却是最大的,据说由某人亲自打过招呼……
根据规定,凡是新入校的老师,先到下面去支教一年。
莫老娘刚开始颇不理解:“你支教过啦。怎么又要去农村?”
“那不同。”莫文君说:“上一次,是响应祖国号召,为我国教育事业作贡献,义务支教。这一次,是服从组织分配,听从上级安排,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说罢,抬头挺胸,作无限忠诚状。
“……”
开学了,他卷卷包裹,被分配到离城四十公里远的翠屏中学。
翠屏好啊,远离尘嚣。山似叠嶂,风景怡人,一道瀑布挂前川,底下流水潺潺。听闻此地春色更佳,到得三四月时,半个山头都开满雪白的梨花,香雪海。
想象着那美景,莫文君立刻心生向往,胸无大志地想:其实长年累月待在这里也无不可……嗯,有电脑的话。
星期四,快要放学的时分,莫文君挟着教材从教学楼往宿舍里走。几个学生打打闹闹地跑过来,看到他却都停下了,笑着招呼:“莫老师。”
莫文君点一下头,微笑着回应。
学生们嘻嘻笑着跑远,倒是没嬉闹了,只隐隐听到她们议论:“二中的……不回城多好……”
莫文君知道自己在这些学生心目中印象很不错,也知道她们此刻还在不时地回头看他的背影,所以竭力摆出为人师表应该有的庄重神情来,踩着步点不疾不徐地往前走。等到转了弯,没人了,方轻轻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上台阶时几乎是跳上去的。
坐在车里的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故意伸头出去喊一声:“莫老师……”
这一声呼唤唤得莫文君身子一顿,回身,李易那张带点促狭神情的笑脸便映入眼来。
莫文君瞪他一眼,自己却也笑了,迎上去微微红脸道:“……为什么坐在车里,不是给了你钥匙吗。”
“你从那边过来,坐在这儿可以早点看到你嘛。”
小莫诧异。
这人说着这样的甜言蜜语神情居然十分从容毫不扭怩,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
李易变本加利,似开玩笑地问:“想我没有?”
小莫默两秒,忽然爽快地承认:“有。”
这回答实在出乎李易意料,转头看他。小莫亦无辜地回望:“你上一周不是说过要来做红烧肉的么。”
“……”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一言让他上天堂,一言打他下地狱。
“……待会儿你不给我把那碗红烧肉吃完,我就给你打个眼儿灌进去。”
翠屏中学条件有限,学生们来自附近好几个乡镇,回家不便,所以多是住读。学校资金紧张,老师们至今还住在八十年代建的筒子楼里呢,象莫文君这种不会待太久的实习老师,只好挤一挤,委屈点,住平房。
那排平房建在小土坡上,结构简陋一门一窗,住在里面,夏天如火炉,冬天如冰窟。
此刻时节正是隆冬,所幸李易上次拿来的电暖炉派上了用场,冷得倒不是很厉害。李易把手提电脑开了让小莫玩游戏,自己呢,熟门熟路地系上围裙做晚饭。
他手脚挺快,统筹学学得也不错。电饭煲上蒸了饭,两个灶这边烧汤那边煨肉,手上凉拌豆腐干,不多时桌上就摆上了一汤一菜。。
诱人的香气把莫文君引过来,馋嘴小狗似的嗅了嗅,又凑过去看李易烧肉。肉里浇点了黄酒,热气一蒸,那香气引得他口水滴答。
“好香,可以起锅了吗?”
“再等会儿。”
安静了几秒,又问:“行了吧?你看这颜色多红啊。”
“多烧一会儿才入味。”
“……”
李易看他心痒难搔的样子,忍不住笑:“你们学校的伙食真有差到这个地步吗?”
小莫眼望着那肉,无意识地道:“不是差,只是越来越不合胃口……”
那是当然,他的胃口都被眼前这男人给养刁了嘛。李易微微一笑,“是嘛?”欣欣然挟起一块肉吹了吹,给他喂了。“尝尝。”
小莫嚼了几口,觉得火候已够,忙不迭地催道:“起锅起锅!”一边转身去拿碗筷准备要开动了。
“你先吃,我再炒个青菜。”
说到青菜,小莫忽然想起来了,“哎哟我的蛋!”转头就往屋后面跑。
“小莫?”
“我在这儿。”声音遥遥地从窗外传进来,李易探头往外面一看,莫文君正蹲在鸡窝前,伸长了手臂往里面掏呢。
——住平房有住平房的好处,外面大块地方,想开荒种地也行,想笼个竹笼养鸡养鸭也行。乡下地方小鸡崽多的是,小莫老师入乡随俗就养了两只,现如今小母鸡们已大到可以下蛋,于是莫文君每天下课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满怀丰收的喜悦直奔鸡窝。
“真不错,比昨天那两个还大!”
小莫捧着鸡蛋爱不释手,李易站在窗前看他一会儿,忽然噗哧一声笑了。
“笑什么?”
“那歇后语怎么说的?谁谁谁上鸡窝——”
莫文君怔了怔,忽地反应过来。“你才奔(笨)蛋一个呢!”
“喂喂喂,”李易笑着躲,“小心你手上的蛋!”
莫文君哼一声,这才悻悻地罢休,进屋去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放进胶口袋里。
这可是真正的土鸡蛋,数数已有三十来个。若是送人,也算拿得出手了。
莫文君回头看李易,见他正背对着自己做饭呢,一句‘易哥你把这些蛋拿回去吃吧’已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欠这个人的情,并不是一笼鸡蛋就可以还清的。
能进二中,实是意外之喜。可是这么大一个人情要怎么还才好,却让母子俩好生为难。
送东西,人家不稀罕;送钱,那送多少才合适?
若是一点不表示,那更不好了,人家跟你非亲非故,却帮你这么大的忙……
“嗳,我跟小莫投缘嘛。”李易当日曾这样笑着宽他们的心。
他轻描淡写却态度诚恳,“其实这事儿真没费我什么力气,只是吃饭时说了句话而已。所以你们别太过意不去。”
竟一点也不居功。
后来送他出去时他也看出小莫心中忐忑,又说:“小莫,我还是那句话,别有心理负担。这件事是我自己乐意去做的,你别觉得欠了我好大的人情,更别顾虑说要拿什么来还……”
李易这句话,在小莫心中造成的冲击比他介绍他进二中来得更大。
之前他不是没有别扭地猜度过:这男人为什么要这么提携他?这个人情,该不会希望自己肉偿……?
事到如今,小莫羞愧。
他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李易对他处处照应,生活上、事业上,连莫老娘都看出李易对他特别好,点头笑叹:“算命的说你命中有贵人相助,原来是应在他身上。”
“哎,你要是个女儿,我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了。招了这个女婿倒是件好事……”
“偏偏是个儿子,只好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他听这些话时低眉顺眼却心率不齐,有鬼。
儿子又怎么样,人家喜欢的就是你儿子。
一边这样悄悄腹议着,一边却又忍不住回忆发生在桥洞下的那一个轻吻。事隔多时,那夜的良辰美景却还是如历历在目,每每想起居然并不觉得反感,只觉忍不住的面热心跳。
成年人的爱原来可以来得如此强悍而有力,尤其李易这种在社会上吃得开的男人,要对一个人好,真的可以做到无微不至面面俱到。除了在事业上的提携,更难得的是他那番心——
象他这种做大生意的人,应该是很忙的吧,却定期拨出时间来看他,甚至还洗手作羹汤……虽然也隐隐心慌得觉得长此以往会被宠坏,但为什么就是忍不住要贪恋这种被人宠爱的感觉……
如果小莫能够跳出自身来正视自己心理的话,那么他就会知道,所有的内心纠结其实都是源于某些领悟的开始——
“小莫?”
“呃?”
李易弯着腰,视线在他脸上凝注一会儿,笑了。
“刚刚还嚷着吃饭呢,怎么这会儿又对着鸡蛋发起呆来。”
“啊……”
“别动。”李易手伸过来,从他头发上取下什么物事。
端详一眼。“……鸡毛啊,莫老师。”
“……”小莫困窘。
李易一笑,把那根毛丢了,眼望过来。
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住不去亲近他。再怎么自我控制,也还是有情难自禁的时候。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李易眼波温柔起来,脸孔渐渐靠近——
他把速度放得很慢很慢,近一点,停一停,近一点,又停一停。他象是怕把小莫吓着了,又象是要给他一个跳开拒绝的机会。莫文君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若没有明确的拒绝表示会等来什么,可是蹲在那里,他却并不是很想逃,反而对即将到来的亲密行为隐隐有种期待。
一直以来他其实都没有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李易排除在心门之外,他似有若无地留了条门缝,而李易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象是把那扇心门推开了一点点。现在他终于一步一步走了进来,登堂入室——
温热的呼吸渐渐已近得扑上面孔,李易的脸已近在咫尺。
他声音微哑道:“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小莫睫毛低垂着,良久似叹非叹轻轻吁出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照此情节,接下来本来应该写他们水到渠成、水乳交融、阳阳调和、颠鸾倒凤......但大家都知道,河蟹之风愈刮愈烈,JJ首当其冲岌岌可危。所以,下面,没了。目前编辑对我们的要求是:所有感情描写,只准写到牵手为止。连吻都不准有。俺不得不说这个要求非常打击作者的创作热情,也让作者的思路受到很大的阻碍。可能这也是近段时间很多文都没动力再写下去匆匆结尾的原因。希望大家理解现在是非常时期。本文正文没有交待清楚的事,我会在番外里一一说明,目前暂定的是三篇番外,稍后会陆续传上来。
番外 见亲篇1
近年来道上的兄弟们私下闲谈时若提到李鼎、鼎爷,十有八九都会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有那么些不怎么厚道的,甚至还会相视而笑,一切观感,尽在这一笑中。
也难怪他们不尊重江湖老前辈。实在是这位爷名头虽响却德行全无,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所作所为着实叫人尊重不起来。
但其实呢,我们鼎爷并不是象外界评价的那样只是个‘老抛皮’(抛皮:重庆话中混混的意思),他老人家有时候也是有灵魂的,偶尔也会关心一下喝酒泡妞打架斗殴以外的一些正经事。
譬如说儿子的终身大事。
为什么好好的鼎爷会忽然操起这份儿心来了呢?因为临近岁末,快要过年了。
年尾是李易应酬最多的时候,请客与被请客,送礼与被送礼。但不管他有多忙,李家爷仨儿每年都要选定一天一家人去外面聚个头团个年,这个,是雷打不动的。
今年李易把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八。他在餐桌上轻描淡写地提起来:“就在陶然居包间雅室吧。你们记得把那天的时间空出来。”
正吃早饭的爷孙俩对视一眼,这才想起来:可不是,又一年了。
李鼎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顿时生出一点感触:“唉,年年都是三条光棍过……”有什么意思。
不是没想过找个女人。但他鼎爷向来是单身不单枕,所以也无谓找个人来管手管脚。李易呢,花中穿行虽没有他这么勤,但长在娱乐场所走,是以也不缺床伴。男人最重要的性生活解决了,那么推已及人,爷儿俩再婚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这家宴时想要再添一个家庭成员,估计是得等李正阳长大成人喽。
想到这儿李鼎蒲扇似的大手用力拍了小孙子一下,又抓着他肩头揉了两揉。
“小子哎,快点长大!把媳妇儿早点带回来!”
李正阳一张小脸差点被他拍到稀饭碗里去,慢慢抬了头,脸臭臭地瞅老头子一眼。
“为什么要盼我?我离法定结婚还有十二年!”
“哟喝……”李鼎一脸惊叹,象是在感叹‘你小子居然还懂婚姻法’。李正阳哼一声,又说:“我啊,就算到年龄了也不会马上就结婚的!好不容易才长大,怎么也得要先泡百把个美女……”看李易森然地盯他,声音渐渐小下去,“潇……洒个几年吧……”
李易从鼻子里哼一声。“我看你现在就很潇洒。”
哪儿呀,头上不还压着您这座大山嘛。
李正阳低眉顺眼,偷偷腹诽。
李易合了报纸起身,淡淡道:“三个人是有点闷,今年我会带个人来。”一边说一边捞了大衣,也不管自己丢了个什么炸弹,从从容容出门去了。
他背影消失了三秒钟之后,李鼎端着碗,问李正阳。
“……刚才你爸说什么?”
“好象是说要带个人来……”
爷孙俩对视一会儿,这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你(我)爸有人了?!”
李易有人了——这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还打算带到家宴上来亮相。
一段关系,若是走到面见家人这一步,那显然就不是玩玩而已。这个逻辑非但老头子李鼎懂得,就连李正阳心头也明白。
“我要有儿媳妇了……?”
“我要有小妈了……?”
两个人喃喃地各感慨各的,心情倒是统一的复杂。
李鼎老爷子是又惊又喜,喜忧参半。惊的是儿子保密工夫做得太好,喜的是儿子离婚多年终于又要定下心来成家了,忧的是未来儿媳妇何许人也?什么性格?会不会待小孙子如已出,又能不能和他这个公公处得来?
想当年,李易那媳妇是他高中同学,念书时一个班长一个学习委员,芳心早已暗许也。女方条件不错,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于是冲突出来了——
这种家庭教出来的女儿和李鼎这种公公怎么可能处得好?
夏天,李鼎洗完澡,全身上下就松垮垮地套一条沙滩裤。老头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屁股一坐,脚也跟着踩上椅子,抖抖抖地哼小调,那宽大的裤脚滑下来,里头一个黝黑的鸟蛋也跟着直颤。羞得新媳妇掉头就走,越想越恼,越恼越疑心这老不正经的是存心调戏。
李易是个聪明人,本应该想到老婆和老爸生活环境差异太大导致相见容易相处难的问题,但他那时正全心全意扑在打拼江山大业上,实在腾不出空来安抚媳妇的情绪,于是任由家庭矛盾深化激化,等到李正阳出了世,这翁媳关系就越发紧张起来。
平心而论,李鼎很疼这宝贝金孙。但他的疼爱别树一帜,譬如用筷子点白酒喂一岁大的李正阳,美其名曰江湖儿女要从小锻炼……
这种种的矛盾和冲突那是说也说不完,最后那做儿媳妇的终于忍无可忍了,问:你要你爹还是要我!李易平静地答:他是我爸。
于是,离了。
回思往事,李鼎不禁心有恻恻焉。道上的女人李易不喜欢,但那些念过书的大小姐跟他们江湖中人又不是一路人。不知道这次这个又是个什么样的出身什么样的性子?
这边厢李正阳也正托着腮,魂游天外。
这年头,后妈这称呼早就不象前些年令小孩子谈之色变了。即便真是个狠心的,那他也不是白雪公主那蠢货啊,蠢到不会反抗。所以他才不担心这后妈会把他怎么怎么样,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位未来的小妈到底长什么模样——
老爸挑人的眼光一向都很高,以前他见过两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大美女。所以这个肯定也不差……长得漂亮好啊,以后开家长会自己才倍儿有面子!
说起来可怜,他长这么大,每学期要开家长会时就是他最头痛的时候,不知道该请家里哪一位大佛去参加。
爷爷是万万拿不出手的,爸爸去了呢自己屁股又要遭殃。所以李正阳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学会拿钱摆平。但凡需要家长出面的时候一律雇人,视被雇者年纪大小而冠以叔叔伯伯哥哥之名,出席一次一张老人头,出手好不大方。
这事儿至今还未穿帮,所以他屁股暂时得以保全。但做人是要有危机意识的,尤其在摊上一个精明铁血的老爸的时候。上得山多终遇虎,所以能不上山还是不要上山的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先发半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