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冰淇淋与棉花糖-03
“唉,天为什么还不黑呀。”小勇跪坐在软绵绵的团椅上,手肘撑着茶几,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唉声叹气。
小黑皮盘着腿坐在他身侧的另一个团椅上,一只手掌托着半边面,侧着头认真观察小勇,很快得出结论:小勇真的在烦恼!只是,天黑不黑有什么好烦恼的?想不通!——今天他过得很快乐,中午去吃麦当劳时很开心,别看他个子小小的很能吃,鸡翅、薯条不停地往嘴里塞,还喝了两大杯冰可乐,撑得肚子圆鼓鼓,奶奶一边拿着摄影机拍他一边取笑他是贪吃的小猪猪。他吃得太饱不想动,赖在麦当劳不走耽搁了不少时间,柳奶奶只好取消下午去儿童乐园玩的计划。
夏天的下午很热,走出有冷气的麦当劳,热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很不舒服。撑着太阳伞的奶奶也不乐意边走边晒太阳,建议大家去游泳馆玩水。知道奶奶险恶用心的自己极力反对,可是人单力薄扭不过大家。果然不出所料,等小勇脱得光溜溜跳进浅浅的儿童泳池,奶奶拿着早准备好的相机不停给他拍照,还要他摆姿态。幸好小勇害怕奶奶不肯乖乖合作,还把蹲在池边的自己拉进水里玩打水仗。又有新发现:小勇很喜欢玩水。他游得乱七八糟却笑得闪闪发亮,让人觉得很开心,很快乐。听说他家乡有江有河,还有许多小湖泊,他很小的时候,外公和爸爸就带他玩水。在水里,就是那个矮个子的李叔叔推着圈住救生圈的小勇学会游泳的。他外公还用汽车的内胎装上洗澡用的大木盆做成怪怪的船载着他去荷塘里摘莲蓬,捞菱角。洗澡用的大木盆?小勇提到的这些名词都是些什么?生活在北京这个大都市的小黑皮不是很懂也没办法想象。
他们玩到傍晚才往回走,奶奶没去六叔家,只带走巧巧说有事先回家去,约好明天再过来。小黑皮觉得奶奶是急着回去把拍好的相片输进电脑再冲洗出来。
回到六叔家,小勇的爸爸妈妈不在,听说由黄伯伯陪着他们出去玩了。小勇的外公和六叔留在家里。只不过小勇的外公最近迷上网络玩扑克,六叔陪他在书房上网玩。现在柳奶奶准备晚餐,客厅里只剩下自己和小勇,迟迟不见他往下说,问:“小勇为什么希望天黑?”
小勇努力地转动眼珠朝他瞟过来,失望地低声问:“哥哥,你忘记了?”
忘记?小黑皮马上反应过来:小勇期盼时间过是快一些,等明天早上自己带他去秘密基地。他立即表态:“我没忘!”只是,不跟长辈们说一声等于偷溜,偷溜引来的后果会很严重。跟长辈明说,他们会答应吗?就算答应也会派人跟着,秘密基地的秘密暴露了……
哥哥的回答坚定有力,害怕这事泡汤的小勇转嗔为笑,以双膝为支点,身子旋转180度面对电视机,身子一歪,脑袋顶着小黑皮的胳膊示好。这一招他跟巧巧学的,认为很有趣,这几天常用。
小勇亲昵的动作令小黑皮下定决心:明天清早带小勇偷溜!
这时邹清荷下班回家,开门进屋听到厨房有动静,探头往里一看,柳母在做菜,站在门口问候了几句,忙碌的柳母朝他笑了笑,挥挥手不要他进去。他经过客厅见俩孩子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连电视也没打开,好奇他们今天的安静,关心地问:“两位小朋友,今天去哪儿玩了?”
“小舅!”小勇站起来迈开腿朝他跑了几步。
邹清荷伸出双手叉在他胳窝下,把他高高举起,笑道:“小勇变重了。”
“小舅,我们中午去一个叫麦当劳的地方吃了汉堡包,还有薯条,还有可乐,还有好多好吃的。”小勇地蹬着两条腿,得意地向小舅报告。
邹清荷放下他,笑问:“给小舅留了没有?”
“那是儿童套餐耶——”小勇不好意思地挠自己的鼻尖,眼珠一转,大方地说:“小舅后天不上班,我请你去吃!”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后不说话的哥哥,返身抓住他的手,说:“也请哥哥一起,就我们三个人去!”
小黑皮露出白白的牙齿,笑嘻嘻的看着小叔,说:“小勇请客,小叔出钱。”
“好哇!”小勇松开他的手,用力拍掌赞成。
“狡猾!”邹清荷伸出左右食指戳他们的额头。小勇好玩,一戳就往后倒,直接跌坐在地上,也不生气,反而“咯咯”笑得像小母鸡;小黑皮站得笔直,戳下去纹丝不动,真扫兴。清荷不闹他们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个小盒子递到他们手上说:“送你们一件小玩意。”
“是什么?”小黑皮好奇地问。
“溜溜球。”邹清荷从他手上拿过盒子,撕开防伪标识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可以握在手上的扁形球体,从缝隙里勾出一根绳子把球体往下一甩,这球体旋转着发出七彩光色,非常迷人。圈着绳头的手指一抬,球体回落进手掌内了。
小勇立即迷上了,解开盒子拿出球体学小舅的样子玩了起来。
小黑皮见同学玩过不觉得稀奇,只是同学玩的溜溜球不会发光。他不性急,从盒子里拿出说明书认真地看,看完后再玩,玩出许多花样,令小勇羡慕得很。
“哥哥,我们出外面玩吧。”有了新玩意,小勇忍不住想对外人炫耀,拖着小黑皮就往外跑。
小黑皮及时拖住他,“小勇,还没跟小叔说谢谢。”
小勇也是懂礼貌的孩子,挣开小黑皮的手,把溜溜球放进裤袋里,双手抱成拳头,笑嘻嘻地行童子拜年礼,嘴里说:“谢谢小舅。”说完他转身往外跑,跑到电梯门口性急地按键。等了一下子,电梯门一开直接往里冲,被电梯内站着的人拎着耳朵扯了出来。他哭丧着脸嚎道:“妈妈,痛痛!轻一点,耳朵拎掉了!”
“急冲冲往外跑去做什么?”邹秋菊舍不得儿子耳朵移位并没用力拧他,皱着眉不理会儿子装模作样的嚎叫。他们家也只有她狠得下心镇压这个看起来乖巧听话,实际上是个调皮好动的小子。来之前千叮嘱万吩咐要他老实听话,但途中一家人还是被他折腾得有气无力。这些天平平安安过去了,她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见不到他时总提着心吊着胆,生怕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闯祸出事。
“秋菊,先松手,小勇的耳朵拧红了!”李果心痛儿子,连忙出声替他说话。
邹秋菊不知道儿子做了什么,情况不明时不想真惩罚他,松开手指顺便替他梳理头发有点凌乱的头发,眼睛却盯着站在她对面的小黑皮,从他的脸色上分析儿子是不是闯了祸。
小黑皮露着牙齿在笑。没有母亲的他,微笑着安静地看着这对母子,心里有些羡慕。
耳朵得到自由,小勇不吭声,快速退到小黑皮身后眨着泪花花的眼睛扮可怜。他知道妈妈严厉起来很可怕!记得去年九月,成为小学生才第三天的他拿了铁文具盒扳了同桌小胖崽的额头,破了皮流了点血,没用鬼小胖崽哭着跑回家,搬来他妈妈去自己家里闹,妈妈揪着自己的衣领挥舞巴掌拍打自己的屁股一点也不留情。委屈死了!明明是小胖崽不对,是他说自己的爸爸是武大郎(那时,电视正在播放《水浒传》里武松杀西门庆的故事)自己才生气的。等他说清楚原因,外公生气了把小胖崽和他妈妈赶了出去。可是,自己已经挨打了,屁股火辣辣的痛。
“邹阿姨、李叔叔,小勇见你们还没回来,正想下去接你们。”小黑皮见邹阿姨盯着他看,于是睁着眼睛替小勇扯谎。
这谎言顺耳动听,邹秋菊心里存疑,扫了一眼为儿子懂事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丈夫,懒得追究其真伪。她伸手抚摸着小黑皮的头,微笑道:“小黑皮真懂事,阿姨能不能请懂事的小黑皮帮个忙?”
小黑皮谨慎地问:“阿姨,帮什么忙?”
邹秋菊瞄了瞄竖起耳朵倾听的小勇,笑道:“小勇不喜欢上学读书,你帮阿姨劝劝他。”
“好!”小黑皮立即应承下来。
“天黑得好快!”心急火燎地扒完晚饭的小勇怕母亲没收自己新得的溜溜球,不敢拿出来玩,跑到阳台上,攀着阳台的护栏唉声叹气。
“我们回去吧。”明知有护栏挡着小勇不会摔下去,小黑皮还是很担心,抱着他的腰轻声说。
“好!”小勇扭头,脑袋垂下来,嘴附在小黑皮耳边小声说:“我们把门关上,在房间里玩溜溜球。”
小黑皮暗暗感激小叔,有了彩色溜溜球,小勇不再黏着柳奶奶听她讲故事跟她一起睡。
站在床上,威风凛凛上下左右甩着溜溜球的小勇希望哥哥跟他一起玩,见他忙上忙下收拾东西,好奇地问:“哥哥,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亲新春大吉,万事如事!前段时间对不起各位,工作忙死了,加上家里的电脑出了问题一直没更新。终于放年假了,我争取年假期间每天一更。
番外 冰淇淋与棉花糖-04
“嘘!小声。”小黑皮悄悄打开房门往外张望。很好,大人们都还没回来。“我们先收拾好东西,明天早早出门。”说完他拎着空空的大背包闪身出了房门。轻手轻脚走了两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正确,怎么可以在自己家像个小偷?心里这么一想,立即挺直身躯正正经经迈开脚步走到冰箱前,打开门从里面拿了几瓶果汁和饮料装进背包里。接下来的目标是茶几上堆放的糖果、饼干。
差点忘了明早要出去的小勇,此时才回想起来。出去冒险的刺激比已经到手的玩具更有意思。他把溜溜球收了,跳下床从储物柜里拿出他的小背包,美滋滋地看着里面的一叠红包。他喜欢柳奶奶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这个,柳奶奶带他和哥哥出门遇到叔叔伯伯阿姨们顺手收了不少红包;之二,柳奶奶很会讲故事,不是讲他已经听烂的那几个童话故事,很多很多新奇的没听过的故事;之三,柳奶奶会认真听他说话,不笑他不骂他,很认真很认真地听他说。他说:奶奶,我想当麻雀,你们这里没有麻雀飞哦,你知道麻雀吗?
奶奶摸着他的头说:知道,麻雀是天上飞的小鸟。
他说:我想要翅膀,跟麻雀一样的翅膀,扇一扇就能飞起来。
奶奶继续摸着他的头说:奶奶也想要翅膀也想飞。可是麻雀的翅膀太小,长在小勇或者奶奶的身上也飞不起来。麻雀如果把翅膀给了我们,它不能飞了,我们又飞不起来,那怎么办?
他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我们不要它的翅膀了,它不能飞很可怜的。
奶奶点点头说:是啊。
其实,他还很小的时候跟外公说:外公,我想当麻雀,想飞。
外公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跟妈妈说:妈妈,我想当麻雀飞到那根树枝上去。
“哈哈哈”,大笑是妈妈的回答。
跟爸爸说:爸爸,我想当麻雀飞到天上去。
爸爸说:小勇,你飞走了,留下爸爸怎么办?
他也曾跟小黑皮哥哥说:哥哥,我想当麻雀。
哥哥摇着头说:小勇,当麻雀不对,要当就得当老鹰!
跟小舅说:小舅,我能不能当小麻雀?
小舅拍着他的背,笑嘻嘻地说:行的,等你背后长出一对翅膀就可以了。
跟大舅说:大舅,我好想当麻雀哦。
大舅拿出纸和笔涂涂画画,不一会儿纸上出现了一只正在飞的小麻雀,递给他说:送你。
今天遇到哥哥的齐奶奶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我想要翅膀,跟麻雀一样的翅膀。
齐奶奶很高兴地说:好啊,明天奶奶给你带一对翅膀来。
齐奶奶骗人!
小背包里东西都是小勇特别喜欢的,除了红包之外有哥哥送的手机(手机里的小卡片被妈妈藏起来了不能用),小舅送的太阳帽,大舅送的太阳镜,柳奶奶送的小机器人。
军用水壶也装满了矿泉水,小黑皮满意地拍拍大背包,万事俱备只等明天到来。
小勇围着这鼓鼓的大背包转了一个圈,好奇地用食指戳,接着把自己的小背包放在上面,问:“哥哥,你包里是什么?”
小黑皮拉着小勇坐到床边,塞了个枕头放在他怀里,说:“我们路上吃的喝的。”
小勇抱着枕头往后一倒,蹬掉拖鞋,蜷缩身体在床上滚了几个圈,停下来把枕头压在肚子下来,跷着脚,双手支着下巴昂着头问:“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小黑皮也倒下了,说:“我们要去山里,要坐公交车还要爬山。”
小勇翻了一个身,拍着双掌道:“好嘢,我很喜欢爬山!”遇到柳奶奶的地方就有山,可是大人们不带他去爬,说是很累人,他人小爬不上去。他们家乡,水多,见不到山。
“爬山很累,小勇怕不怕?”
“不怕!”小勇拼命摇头显示自己的大无畏。他想了想,好奇地问:“哥哥,你的秘密基地为什么在山里?”
小黑皮含糊地回答:“山里很少有人去才能拥有自己的秘密。”真实答案不能说,要保密!他有两个名字“柳齐”和“齐柳”,名字的两个字都一样,只是调换了一下位置。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这样一来他拥有不同的姓氏变成了双户籍。白天,他叫柳齐,在普通的小学读书,接受跟同龄人一样的正规教育。单亲家庭,父亲叫做柳逐阳;晚上,他叫齐柳,单亲家庭,父亲叫做齐宁。读的是少年军校,学校在深山里,学生来自全国各地。学校课程分为白与夜两种。他是夜班学生,同年级的只有十六名同学,跟他一样都是军人子弟,有着白与夜双重身份,由三位分工不同的教官带队。周一至周五从傍晚六点开始上课,上四个小时的课,课程的内容虽然广泛,但实际上是以军事教育为主,以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作为理论基础。他最喜欢周日的野外课程,以野外“隐藏”和“追踪”的游戏方式全天在山里锻炼体能,学习户外生存方式。他们年龄还小,别说真刀真枪的实战没他们的份,就连枪械的理论课程还没轮上。教官们对待他们这些小鬼很有耐心,拒绝拔苗助长的教育方针,不教他们杀人手法和对敌致胜的手段,教会他们团体分工协作,每人轮流当一次“隐藏”与“追踪”方的指挥官。在山里他们学到了很多有关大自然的知识,山里的动、植物形态,土壤和岩层的结构,风向、阳光、雨雪的变化及其影响。还有人与动物留下的痕迹,气味等。“隐藏”与“追踪”不是简单的逃与追。逃也分准备充足有组织的逃与躲和没准备的随意逃与躲。追也一样,有分组与单兵等形式。他们十六位同学在两个学期中胜负各占一半,没有谁能倒压性占优势。
小黑皮的秘密基地就是他身为“隐藏”方指挥官时发现的,那一次由他来指挥有组织有装备的“隐藏”。
他虽然牢记小爸叮咛的“藏拙”,但小孩心性讨厌输。想把优异的成绩变成中等容易办到,但在玩野外游戏时输给别人,他才不愿意呢。他们在山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熟悉环境和同伴装备同样充足的追方更占优势,“隐藏”方越来越容易被找到。轮到他当“隐藏”的绿方大将,不由得动脑筋细想怎样突破处境。想了一晚,总算给他想到突破点:“时间的局限”。从开始到结束,他们只有八小时,只要过了八小时就赢了。他给七名同伴下命令:“东躲西藏不如一路狂逃,逃过八小时就是我绿军的胜利!”
十六人中,他个子高腿长,脚力快,逃起来占便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难,早半个小时出发的他们没有掩护没有设陷阱没有布迷阵,每人朝着一个方向往前奔。他跟其他队友不一样,直接朝山上跑去。往上跑很费力,但身在高处可以看清楚形势。
“追踪”的一方也只有八人,逃的人分散,追的人也得分散。
跑到山上,他停下来休息,往山下一望,“追踪”的红方已经开始行动。他伏在岩石上,举着望远镜寻找红方的指挥官。这一次的对手,新任的指挥官也很聪明,攀上半山腰的一棵大树,倚在树枝上,一手举着望远镜寻找目标,一手拿着对讲机指挥行动。哈,派了两个人上山来找自己!
小黑皮收起望远镜,跳起来,换了个方向溜下去,故意让荆棘划下一条衣服碎片,接着又爬上山换个方向压碎几根灌木的枝。再换个方向往下跑,遇到很陡的地方,拿出绳索勾住岩石往下滑,遇到溪水故意咬碎压缩饼干撒在路上,然后折身穿越溪水逃去对面。跑啊爬啊,太阳西移,他不小心滑倒了,爬起来时发现杂草丛中有一个洞口。洞不算大,只够一个成年人走动。他亮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觉得这洞壁很齐整,可能是人工弄出来的。往里走还听得到水声。洞里的岩石很潮湿,有些地方长满了苔藓,地面滑,得小心走,不然很容易摔跤。走了一会儿前面有光线传来,他快步往前走,洞变大了,光越来越亮。终于快到出口了,啊,呆住了!洞口被从上往下流的水盖住。从水缝往外看,外面另有天地,鲜艳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很漂亮。他从行军背包里拿出油布盖住头和身体,从水流最薄的地方穿过去。水打在身上有点痛哟,地下的岩石又很滑,差点滑倒。
天空很高,白茫茫的全是水汽看不清楚天空的颜色,但很光线亮,可以看得清四周都是陡壁,从这里肯定爬不上去。
漂亮,非常漂亮!盛开的各种五颜六色的花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树也跟外面的长得不一样,每一株都长得笔笔直直,只有树叶的形状不一样,大多数的树叶又厚又大,绿得像假的。在空中盘旋的小鸟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叫声很好听,跟外面的小鸟颜色不一样,羽毛鲜艳极了。
番外 冰淇淋与棉花糖-05
夜深了,像只小麻雀的小勇不在身边,柳母突然睡不着了。她开灯起身从抽屉里掏出香烟和火机放进睡袍的口袋里走出房门,开了客厅的灯站在小黑皮的睡房前,轻轻拧了门把手,房门没锁。她悄悄打开门往里望,俩孩子睡熟了,头挨在一起还手牵着手。只是小勇又蹬翻被单晒着小肚皮……她慢慢走过去给小勇拉好衣裳盖上被单,目光落到书桌下摆放的一大一小俩个背包,心里一怔。她弯腰掂了掂挂在大背包外面的军用水壶,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水。她抬头又看到床头柜上的闹钟时间设在早上五点。她轻轻带关门,回到卧室拿了手机来到走廊里拔电话打给柳下溪。
“哪位?请问有什么事?”带着浓浓睡意的邹清荷因深夜被吵醒,有些不耐烦地问。
没想到是他接电话,柳母迟疑了一下才道:“小邹,是我,下溪呢?”
“妈,您还没睡?”邹清荷的声音立即清晰起来,恭敬中透露着一股纯朴的亲切,声音不带半点睡意,“柳大哥,妈找你。”
柳母在心里感慨:邹清荷渐成气候,瞬间克制情绪调整心态,掌握了运用收放自如的情绪增添声音的魅力。这种运用恰当的情绪透过语言完美表达并传递给收听者的能力只有极少数上位者才能做到,有的上位者穷其一生也领悟不到。有了这种语言能力无论是经商、从政或者传教,只要跟人际交往有关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妈什么事?”电话里柳下溪问。
“没什么事。”柳母先挂了电话。儿子的声音虽然没表露出不耐烦,但她感觉到自己的这通电话不受欢迎,一时之间失去继续谈话的兴趣。
柳下溪瞪着手里的电话,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打骚扰电话?她不是这种无聊人。
哈哈,柳大哥当机了!邹清荷笑起来,从他手里拿走话筒挂上,轻拍他的背,笑道:“睡吧,想得太多等于自寻烦恼。”
念头有时并不能自主控制,躺下去的柳下溪睡不着,忍不住对邹清荷说:“妈很喜欢小勇。”她表现得太明显,居然丢下父亲不管留在这边陪着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小孩,怎么想都不合理。没错,小勇是很可爱,长相可爱性格也可爱,但也没可爱到人见人爱吧?!像他这种理智型的男人,对可爱的东西没啥感觉,实在体会不到母亲的心态。
“呵呵,”邹清荷未语先笑,柳母跟小黑皮之间弥漫着的硝烟味就连很少在家的他也感觉到了。他突然说:“冰淇淋和棉花糖。”
“什么?”柳下溪不解地问。
清荷得意地笑道:“在我眼里,用甜食来分类小黑皮是冰淇淋,小勇则是棉花糖。”
柳下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哈哈,他们的性格的确是一冷一热界线分明的两类人。呵呵,说起来小勇长得跟棉花糖有点类似。小黑皮不像冰淇淋吧?”
清荷不服气地说:“怎么不像?哈哈,越冷越爽口。”
早上四点五十,柳母没开灯坐在客厅里抽烟。当她抽完第三支烟时,听到小黑皮的房门处有动静,门悄悄拉开了一条缝,有光线射过来,接着传来小勇压低嗓子的声音:“不行啦,我要刷牙洗脸!”
“会吵醒你爸爸妈妈,我带了新牙膏新牙刷新毛巾,我们去外面洗。”
“好吧。”小勇被说服了。
这孩子太容易被诱拐了!柳母脸上堆起了苦笑,弹掉烟灰丢掉烟蒂盘着双臂坐着不动。
房门完全打开,客厅的一部分被灯光照亮,背着大包牵着小勇的小黑皮怔在门口。
小勇先反应过来,甜甜地叫道:“奶奶,您起得好早哦。”
柳母微笑道:“小勇也很早。你们还小,起床太早对身体不好,去睡个回笼觉。”
“不想睡了。”小勇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黑皮紧了紧捏住小勇的手没吭声。
柳母脸一沉,站起来盯着小黑皮,轻声说:“小黑皮,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小黑皮松开小勇的手,放下背包闷声不吭地跟着柳母到了走廊。
柳母没想到小黑皮此时还敢瞪着眼睛跟她对视,严厉地问:“一大早你们背着包要去哪里?”
小黑皮倔强地站着不肯回答。
柳母教训道:“你这孩子怎么变得如此不懂事?你们才多大?不跟长辈说一声偷偷跑出去,小勇是来自远方的客人,他父母发现他不见了该多着急多担心?你怎么不替别人想一想就乱来?”
小黑皮双手捏成拳,依旧笔直地站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柳母。他只是发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想带小勇去看看,为什么要被柳奶奶责备?
小黑皮不反省不认错的态度令柳母很生气,几次扬起手又放下。
躲在门边偷看的小勇觉得哥哥倒霉了,可能会挨打,鼓足勇气跑过来抱住小黑皮的腰,护住他说:“奶奶,别打哥哥,是我吵着要他带我出去玩的。”
打?心里闪过打人的念头,只是念头而已,究竟下不了手。柳母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被一个孩子激得失去冷静。
“小勇!”小黑皮觉得委屈觉得难过,躬着身抱住了小勇的肩膀。
“哇呜……”似乎感觉到哥哥难过的心情,小勇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奶奶打哥哥,小勇不喜欢奶奶了。”
柳母哭笑不得,“小勇,奶奶没说要打哥哥啊。”
小勇那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得邹秋菊夫妇连拖鞋也没穿跑了出来。
看到小勇被他父亲抱在怀里一直在哭,冷静下来的小黑皮偷偷打电话给六叔和小叔。没过多久,柳下溪和邹清荷也来了,他们看到倒在小黑皮门口一大一小的背包,猜到是怎么回事。
这事闹得,柳母觉得自己扮了一回小丑,烦燥地躲去阳台抽烟。
“齐柳,怎么回事?”柳下溪先开口问。
邹清荷觉得他担着警察的身份询问疑犯,肘子顶了一下他的腰,示意他别说话。
“清荷,去找把尺子来。”邹秋菊叹了一口气,揉着被儿子的哭声吵痛的太阳穴。
“小黑皮,拿你的尺子过来!”邹清荷转头吩咐小黑皮。
事情闹开了,小黑皮只好乖乖听话,回房拿出自己的胶尺。
“胶尺比铁尺好。”邹清荷憋住笑把尺子递给姐姐。
坐在沙发上的邹秋菊端正身子,严肃地叫道:“小勇,过来。”
小勇看了看妈妈手里的尺子,缩了缩身体,双手紧搂住爸爸的脖子。李果想为儿子求情,但老婆严厉的目光令他不敢说多余的话,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小声劝道:“小勇,听话,去吧。”
小勇止住了哭,不停地抽着鼻子。眨着有点红肿的眼帘,不停地挤出泪珠,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阿姨,我错了。”小黑皮把小勇护在身后,低头道歉。
邹秋菊不看他,专心拿着尺子敲打茶几,轻声问:“你错在哪里?”
“我……我不该跟您和大家不说一声……就带小勇出门。”小黑皮的头越垂越下。
柳下溪暗中朝邹清荷竖起拇指,邹清荷单掌捂住了脸,姐姐的厉害,他比谁都清楚。
邹秋菊耐心地等他说完,接着问:“该不该罚?”
小黑皮老实地回答:“该。”
“小勇附和你一起瞒着大人,然后还诈哭,是不是也错了?”
“是。”
“你两下,他一下,合不合理?”
“合理。噫?”小黑皮惊讶地抬起头,“两下和一下是什么?”
“小黑皮,走过来。平举双臂,掌心向上。”
“喔。”小黑皮非常听话,一一照办。“啪啪。”他掌心被尺子连击了。
邹秋菊冷着脸说:“两下就是这个意思。小勇,过来,轮到你了。”
打得不重,小黑皮明白了小叔说胶尺比铁尺好的意思了。“阿姨,打我吧,是我的主意。”
邹秋菊不看他,盯着儿子问:“小勇,你要当缩头乌龟让哥哥替你挨打?”
“不要!”小勇跳到母亲面前,伸出双手闭上眼睛。
“啪”的一声重击,双手垂落下去,小勇咬住牙没叫痛。
“小勇!”小勇的掌心都红了。比打自己的那两下加起来还重,小黑皮拿着他的双手终于流下了眼泪。
邹秋菊收起尺子,问他们:“以后还会犯同样的错吗?”
俩孩子一起摇头,抱头流眼泪还不敢出声。
脸埋在邹清荷肩膀上的柳下溪脑海里突然出现“巧克力冰淇淋和棉花糖哭成一团”的画面,憋笑也很辛苦……
“秋菊,别生气。”李果拿了瓶果汁塞在老婆手里。
“小黑皮、小勇,你们有想去玩的地方?现在还想去?”邹秋菊不接受丈夫的殷勤继续问俩孩子。
小黑皮泪眼迷蒙地看着她,回过神很力地点头。
邹秋菊扭头看了看身后睢热闹的俩成年男子,“柳哥,你陪他们去吧。”
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哄着……瞧俩孩子高兴得……邹清荷忍不住摸鼻子。
番外 冰淇淋与棉花糖-06
“军事管辖区?”看清前面的路标,柳下溪皱眉。头痛,想不到小黑皮要来的地方属于军方。难怪开车的老黄听小黑皮说要去夜间补习班时,脸色显得不自然。扭头后望,大清早闹了一场的俩孩子在后座呼呼大睡。
车开到有士兵站岗的岗哨停了下来,老黄无可奈何地向柳下溪摊开双手,说:“我们只能到这里,进不了里面。”
车一停下,小黑皮立即睁开双眼。柳下溪从车内镜里没错过他眼里闪现的狡黠。柳下溪耸了耸肩,心想:普通人进不去,你也没办法带小勇进去。军事管辖区规矩严,没得到特批闲杂人免入,拿不到外出的批条,士兵也出不了营地。他的头伸出车窗,岗哨内停了几辆军车,往里延伸的车道有不少军车来来往往,再往前看山峦重叠。
“小勇,醒醒。”小黑皮轻拍小勇的脸颊叫醒他。
小勇边用手背揉着眼睛边问:“哥哥,到了呀。”
“嗯。”小黑皮用力地点头。他看着小勇手心还没消失的红印子,心里感到难过,心道:小勇,来这儿一趟你不会后悔的。
想着马上要回去如何安慰俩小孩的柳下溪思想不集中,居然被腿短的孩子拉下几步距离。等他回过神时,小黑皮已经走到哨兵面前正在做标准而完美的军礼,而小勇闪着亮晶晶的大眼崇拜地看着他这个哥哥。
看到小黑皮向哨兵递上跟身份证一样的证件和一张盖有红章的纸,柳下溪心里暗呼“不好!”他上前刚想说话,没料到哨兵横着枪柄阻挡了他。
“六叔,再见!”小黑皮微笑着回头朝他扬了扬手,牵着小勇的手走进小堡垒似的哨岗里。
没过多久,哨岗内走出一个士兵,他没看一眼柳下溪,冲着柳下溪身边的老黄行了一个军礼,给他递上一张盖有军章的纸张。
“过一个星期,中午十二点来这里接人。”老黄苦笑着把这张纸递给了柳下溪。
一个星期……用什么理由跟小勇的父母解释?回到车上,柳下溪叹了一口气,问老黄:“这里是少年军校?”原来齐宁以前提到的精英教育就是让小黑读军校……
“是。”老黄点头,“军校纪律严,三少来也没进去过。”
“是齐宁给小黑皮批的条?”
“不是,这一次他们父子没见面,应该是小黑皮求齐老爷子批的条。”
小小年纪学会搞特权!柳下溪苦笑道:“到时接不到人,只能找齐老爷子了。”他拿起手机给清荷打电话。
清荷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叹气声透过手机传过来,“小看小黑皮了,原来是有预谋的行动。还以为他们想去的地方是公园或者那个儿童玩乐场所。难怪今天齐老太太说临时有事不过来了,昨天还把巧巧带走了,说不定她跟俩小鬼见面就是商量过此事。想不到小勇嘴严,没有透露一丁点风声。”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小勇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军人叔叔们穿着军装很威风!威风的“威”字,他还写不好,意思明白,也常挂在嘴上,可是至到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威风。见过的木枪,塑胶做的玩具枪跟真枪没多比,好漂亮哦,忍不住悄悄伸手摸一摸,硬硬的凉凉的,糟糕!被军人叔叔发现了。啊,叔叔在笑,他不由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摸了。风灌进没有车顶的军车好舒服!山很高,很多小鸟在天上飞,树有大有小,花躲在树叶的中间,还有蝴蝶呢。
“小勇,看那边,我们学校就在那边!给你望远镜。”小黑皮从背包里把望远镜拿出来,等他回头时挂在他脖子上。
望远镜,真神奇,很远的地方也能看清楚!小勇爱不释手,举着它四处张望,嘴里问:“哥哥的学校在哪里?”
少年军校分有几个校区,没集中在一起。小黑皮他们这些拥有双重身份的夜校学员拥有单独的校区和训练基地。他指给小勇看的是普通军校的校区,这里的学员上学制跟外面不一样,低年级没有暑假,正列成方阵在训练。
车子沿着山道绕来绕去最后到了他们看到过的营地,就近参观,小勇才知道从望远镜里看到的都是些哥哥,声音洪亮,动作一样,他们也好威风哦。下了车,有漂亮的军人叔叔威风凛凛朝他们走来,“教官好!”哥哥的声音也很大,行的军礼也很好看。小勇也想学,“教官好!”可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威风。
真是好忙好忙,一下子天就黑了。军人叔叔们,人真好,尤其是长得很好看的教官叔叔,他教会小勇“立正”、“稍息”和行军礼。哥哥们也很好,他们热心地教小勇伸拳头,踢腿和走路。学着学着,小勇也觉得自己很威风。
很多人一起吃饭,大家吃得好快!很多人一起洗澡也很好玩。哥哥们拎着水桶、香皂和毛巾,带着自己和哥哥跑去溪边,很多人一起玩水嘢,还打了水仗。有位大哥哥还被水呛住了,咳嗽不停还流了眼泪。最好的还是小黑皮哥哥,他帮小勇洗衣服,大家的衣服都是自己洗的。还有,小勇也有自己的军服了,花花绿绿的很好看。小勇要是有枪就好了,不过,大哥哥们也没有枪,只有军人叔叔们才佩枪。听大哥哥们说,他们上射击课时会发枪。
晚上很多人睡在同一个房间。小勇睡不着,有大哥哥讲鬼故事,小勇才不怕,后来小勇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小勇被军号吓醒了,屋子里的哥哥们忙得团团转。小勇和哥哥也起床了,跟大哥哥们一起跑去操场集合,不过小勇被教官叔叔拎着衣领丢在军车里了。哥哥真好,跟大哥哥们一起出操跑步,跑步上山,还要喊“一二一二”的口号。小勇只能跟着教官叔叔坐在车里跟在后面。
山里很好玩,大家自己搭灶自己做饭,做出来的饭菜真好吃,小勇自己烤了只地瓜,换了小黑皮哥哥烤的一条鱼。小勇学会了许多新名词,还看到了手榴弹,听说是练习用的不会爆炸。大哥哥们都画了花脸,认不出谁是谁。小勇跟一位大哥学的,用小草小花编了花环戴在小黑皮哥哥头上。小黑皮哥哥跟大哥哥一样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有只小松鼠还跳到他头上。还没玩够天又黑了。
小勇以为哥哥说的秘密基地就是这里,想不到第三天哥哥请教官叔叔开车送他们到另外一个校区。是空的都没有人在,哥哥有其中一个房间的钥匙,小勇看到自己的相片摆在一张桌子上,很新奇。哥哥说,这是他们学校,他们的房间,不回家时他会住在这里。
校区里有许多好玩的东西,哥哥不肯告诉小勇它们的名字。哥哥真厉害,会开三个轮子的越野小摩托车,比爸爸他们警察用的摩托车要小很多。哥哥开着它载小勇上山了,哥哥怕小勇从车上摔下来,戴了钢盔还用安全带绑住了小勇的腰。山上,两座山之间有链子搭的桥,小勇害怕不敢走。哥哥把小勇绑在背上背着走。哥哥真胆大,小勇一直害怕会吊下去,眼睛都不敢睁开。走了桥,小勇觉得很刺激,很后悔没睁开眼睛。
晚上,哥哥带了睡袋,小勇和哥哥睡在山里,小勇一点也不怕,很快睡着了。
第四天,哥哥带小勇在山里走,累了就休息,饿了就吃东西。哥哥懂得真多,什么都知道。走着走着,终于到了哥哥说的秘密基地。哥哥说得没错,非常好看,小勇都舍不得离开了。哥哥抓了水潭里的鱼烤了吃,小勇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鱼。那里还有几个洞可以住人,其中一个洞里有石头做成的床,晚上就住在洞里了。
哥哥说,这里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住过。哥哥做了秋千,教小勇荡秋千。哥哥还会绑吊床,躺在上面荡来荡去的,真是没玩过不知道有多好玩。第五天就在这里玩了一整天,跟哥哥玩“抓鬼”的游戏,真开心。可惜这里是哥哥的秘密基地不能告诉别人。
第六天往回走,晚上住在山顶上,小勇睡不着跟哥哥一起看星星看月亮,早上看日出。哥哥问小勇想不想来这里上学,小勇心里很想,但是小勇还是摇了摇头。哥哥问小勇为什么不喜欢上学读书,小勇说学校不好玩,有高年级的学生扯下他的裤裤笑他那个比麻雀的爪子还小。可是,他的明明比麻雀爪子大——那些人很坏,见他就想扯他的裤裤,他才不要去学校。
小黑皮哥哥说:“小勇来这里读书,哥哥保护你。不想进军校也可以进其他小学。”
小勇叹了一口气:“爸爸妈妈不会答应。”
“哥哥教你简单的防身术,天天练,变强了不怕别人欺负。”
第七天,小勇坐着哥哥开的越野摩托车回到大哥哥们的营地,大哥哥都很羡慕哥哥的车呢。
番外 冰淇淋与棉花糖-07
离哨岗越近,小黑皮越发忐忑不安,跟所有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子心境相似。不情不愿,该到的还是会到。军车停了下来,他背着重量变轻的双肩背包先下车,接着从教官叔叔手里接过上车后酣睡的小勇,不想叫醒他,不想让他面对大人的怒火。错了也是自己的错,跟小勇无关,该骂该打由自己独立承当。
来接人的只早到了一刻钟。没办法,从市里开车过来需要时间。还是由老黄开车,柳下溪坐在副驾位,邹清荷请了假,哦,是自己给自己放了假,陪姐姐邹秋菊一起来了。李果和邹父也想来,只是座位有限被劝住了。孩子不在眼前,父母,长辈怎么会不担心?
“六叔,”小黑皮垂下头,不安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面带微笑的柳下溪没有责备他,只伸掌按了按他的头,什么话也没说。以他的眼力知道俩孩子无病无伤,其他的话怎么说都不合适。
睡得香的小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妈妈后,圈紧她的脖子继续睡。
“阿姨,对不起。”小黑皮走到邹秋菊面前不安地道歉。
儿子好好的在手上,放下心的邹秋菊笑道:“是阿姨答应过你们出来玩,不是你的错。”
“可是……”
邹秋菊腾出一只手拧了拧他的面颊,笑道:“你是小东道主,带小勇出去玩,如果没有尽力保护他,阿姨就要打你的屁股了。”
“嗯。”小黑皮最怕面对的就是邹阿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她。他不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六叔和小叔划拳决定谁扮黑脸。
柳下溪觉察到小黑皮心里有愧,知道错了,希望被人责备平衡心理。也是,小小年纪学会社会狡猾人士的那一套,不说说他敲敲警钟,会束缚心志影响个人成长,但他们也不能直接挫伤孩子还没成熟的心灵。他们没当过父亲,也不想当,更扮演不了父亲这一角色,毕竟他们不是小黑皮的养父,有些话不方便开口。
划拳输给柳下溪的邹清荷从背后捅了小黑皮的膝弯,揽过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边,轻声笑骂道:“小黑皮,整整七天,连通电话也不打……”
“我来抱小勇。”上车之前,柳下溪体贴地对邹秋菊说。座位有限,路途又远,邹秋菊是女子,体力小,一直抱着小勇很辛苦。
儿子大了,抱起来吃力,邹秋菊也就没跟柳下溪客气。
情感上,司机老黄偏袒这几年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小黑皮,知道这次小黑皮做得出格了些,拐跑了别人家来做客的孩子,但还是不希望他挨骂受罚。等柳下溪他们上了车,故意按了按喇叭催促邹清荷带小黑皮快点上车。他熟悉邹柳二人,觉得邹清荷的话比较多,担心他唠叨个没完。没想到这叔侄俩手挽手走回来,脸上都挂着愉快的表情,特别是小黑皮又恢复成往常的样子。
“小黑皮掏钱,明天中午请我们大家吃麦当劳。”上车后,邹清荷宣布处罚小黑皮的结果。
“诈孩子的钱包,你也不脸红!”邹秋菊鄙视地翻白眼。
邹清荷脸皮变厚了,若无其事地笑道:“为市场循环做贡献,小黑皮也觉得这是很光荣的事,对不对?”
“对对。”小黑皮笑着点头。
“对个鬼!”
小黑皮突然说:“阿姨,学校有人欺负小勇,小勇才不想上学。”
邹秋菊一愣旋即笑了。南水县城不大,学校离家并不算远,小勇被欺负的事,她没听人说过还真不知道。摇了摇头,古怪地笑道:“想不到他被欺负了也不吭声。”
“阿姨,不如把小勇转到我们这儿来读书吧。”小黑皮转动眼珠子进行劝说。
邹秋菊白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弟弟,怀疑是他怂恿小黑皮当说客。笑道:“被欺负了反击回去就是,用不着转学。”
邹清荷笑问:“姐,你怎么不把自己累积的经验传授给小勇?”
“经验”、“传授”?柳下溪和小黑皮同时竖起耳朵。特别是柳下溪,自从认识他们姐弟以来,几乎没听他们聊起童年往事。
邹秋菊笑道:“男女得到的待遇不一样,还不如由你这个舅舅传授经验。”
“清荷,你以前上学也被欺负过?”柳下溪好奇地回头问。
邹秋菊“哈哈”大笑起来,很没气质地用手指点着弟弟的脑袋说:“可惜,以前的相册受了潮相片都毁了。我们家小勇可爱吧,还有个更可爱的呢,圆嘟嘟胖乎乎,上学了还穿着开档裤,不小心走路还掉进了水沟,被人笑被人捉弄是常事……”
“姐!”邹清荷脸红了,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话。
小黑皮无法想法小叔胖胖的童年,笑嘻嘻地问:“小叔怎么反击欺负你的人?”
“忘记了,这种小事没必要记住!”努力维护被姐姐破坏形象的邹清荷一本正经地说:“小黑皮,记忆有选择性,刻痕深才会留下,浅薄的就会遗忘。”姐太夸张,他小时候也不是很胖,只比小勇胖一点而已,是小勇太瘦了!
小小的清荷,胖胖的,走路摇摇晃晃——柳下溪捂住了眼睛。
邹秋菊狠狠地拧了弟弟的手背,痛得清荷松开手。
“小黑皮,我们换位子。”
姐姐搞什么鬼?邹清荷缩着双脚等他们通过,幸好这二人身体厚度不怎么占空间。
邹秋菊阴阴地瞄了弟弟一眼,邹清荷忍不住打冷噤。算了,小勇不在的一个星期,她担惊受怕心情不好,现在兴致来了,想拿自己的过去开涮,由着她吧。
换了座位,邹秋菊到了柳下溪身后,敲敲前面的椅背,柳下溪扭头看她。“柳哥,想知道清荷小时候的丑事吗?”
“模样!”柳下溪笑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邹秋菊指了指他怀里的小勇,“甥舅,血缘刻在脸上。同样的年龄,清荷的脸颊要圆一些,眼睛要小一点,额头要高一点,眉毛浓一点,嘴唇厚一点,下巴一样尖,身高是小勇和小黑皮的中间数。”
柳下溪看了看怀里的小勇又看了看负气望窗外的清荷,脑子里有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孩童,脱口而出:“棉花糖!”
邹清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很漂亮的小孩。”
“是啊。”邹秋菊得意地说:“哈哈,长得俊,成绩又好,就是没人缘!男的讨厌他优秀,女的讨厌他皮肤白长得比自己好。”
回到家,李叔叔,邹爷爷他们人好,都没有责怪自己,他最怕面对的柳奶奶早就走了,小黑皮暗中松了一口气,心想:等两位爸爸回来后再去跟柳奶奶道歉。
他放心太早,没想到他前脚到家,带着一大堆礼物的奶奶后脚就到,拿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装了对假翅膀的袍子追着小勇四处跑,硬逼他穿上拍照。
快乐暑假转眼即过,小黑皮送小勇他们到机场,从出门起紧闭嘴巴不说话,坐在候机室抓着小勇不肯松手。
瞧着依依不舍的孩子们,邹秋菊弯腰抱住他们的头,“傻瓜,你们可以通信,可以打电话。小黑皮有时间可以来阿姨家玩。”
“哥哥,要打电话给我哦。”小勇没憋住眼泪,哭了起来。
“每个星期六傍晚六点,哥哥打电话给小勇好不好?”
“好!拉钩!”
四个月后的某周六六点,穿着蓝色夹克衫的小勇伏在茶几上盯着自家座机,今天电话也没有动静。三十分钟后,电话还是保持沉默。小勇咬了咬嘴唇,扯掉电话线站了起来,慢慢走出家门。
“这是第三次了吧,小勇不要紧吧?”假装看报纸的李果不安地问老婆。
邹秋菊道:“你不放心跟过去看看吧。”等丈夫鬼鬼祟祟去跟踪儿子,邹秋菊接好电话线打了一通电话到北京。
邹清荷回电话说:“小黑皮?暑假后他没来过。”
不一会儿,父子俩一前一后回家,小勇笑咪咪地一手玩着溜溜球,一手举着支棒棒糖。
本篇番外至此结束,谢谢各位亲的支持!觉得意犹未尽的亲,请耐心等待,以后会根据故事发展再插入发展。下篇“剑雪倾城”亲指定三少和齐宁的番外《自尊与骄傲》,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祝各位亲,新年财源滚滚,万事大吉!
番外 自尊与骄傲-01
本篇番外献给“剑雪倾城”亲
主角:齐宁,柳逐阳
配角:柳老爷子
“这件怎样?”和齐宁从疗养院偷溜进市里来到一家高档男仕服装特卖店购物的柳逐阳,举着件白衬衫问齐宁。
“白,真白,没有一点瑕疵!”齐宁赞道。手痒,摸一摸,布料除了白还很滑,手感一流。眯起眼睛试想一下逐阳贴身穿着它与体温融合后的触感,不由得伸舌添唇垂涎欲滴。
“啪!”脑袋毫无预警挨了一下打,刚想叫屈,撞上柳三少好久没射过的鄙视之光。齐宁缩了缩脖子,暗叹病人可怜,许多幸福的福利被剥夺。
疗养院里二十四小时严密看护容不下半点个人隐私,远远不如赖在柳老六家过幸福日子。可惜他有职务在身,上下的人不容许他继续赖在民居得不到最好最恰当的治疗影响康复。最初知道他伤重不适合移动,躺了几天没断气,认定远程移动不会导致途中死亡,无人理会他的抗议,直接抬了人就走。山中无岁月,呆在山里的疗养院里无聊透顶,哪怕环境再好,医疗设备再先进也跟关在笼子里一样。三少蛮有耐心,憋了一个半月才怂恿着偷溜下山进市。成功溜出来,第一站不是去宾馆旅社而是服装店,害得他齐宁的期待破灭了。情侣之间有些心思一样,凭什么他三少装正经当假君子,自己惹来鄙视之光?
“换衣服!”柳逐阳付了帐,从头到尾一身新,恢复以往孔雀开屏样,怎么也瞧不顺眼齐宁身上那套为了偷溜偷摸别人尺寸不合的衣服。齐宁的部下做得也绝,除了病服不提供其他衣物,想要偷溜衣服是个问题。当时离开北京走得匆忙,他没来得及回家收拾衣物,清荷、老六的衣服他看不上,想将就尺寸也不合。换上合心意的衣物,才觉得属于自己的皮回来了。
逐阳选的衣服穿起来舒服,好料子贴肉透露一股温柔体贴味。换衣间里,齐宁失声笑了起来,受伤以来温柔体贴的柳三少令人不习惯,连温柔这个词也染上了他的别扭,但感觉很好很好。
“走了!”柳逐阳上下打量换好衣服的齐宁,人和衣服,怎么看怎么顺眼。他随手把装满新衣服的几个购物袋塞在齐宁手上,兴致不错,嘴里哼着歌儿,优雅地走出店子。他有一副好嗓子,唱的歌也动听,诱得店里几位女子目光闪亮地盯着他。说也奇怪,抽烟喝酒的人居然能保有一副好嗓子。齐宁有两点特佩服他:烟鬼,牙齿能保持雪白,抽再多烟手指没变黄过;近视眼,遮着掩着讨厌被人瞧出来,戴了隐形眼镜从不在他面前换镜片和保养眼睛,连睡觉也戴着。每次齐宁戴着平光镜假装近视扮斯文时,逐阳总是用憎恨的眼神挖他。
“去哪儿?”静养一个半月,齐宁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脚步轻轻巧巧,两手提着袋子如同无物。很久没陪逐阳逛街,难得的悠闲时光,只是有点担心疗养院发现人不见了追过来。
“吃!”柳逐阳叼烟在嘴,没点火。有姓齐的这个病鬼在,连烟都不能好好吸一口。跑出疗养院,得找个地方细细品品烟味。
凌厉刺人的视线!眼观八路的齐宁不动声音地移动脚步,挤着柳逐阳靠墙边走。
“怎么了?”
齐宁小声说:“有人跟踪!”
好心情被破坏,柳逐阳皱眉,恼火地道:“长了狗鼻子,这么快追了过来!”
“不是他们!敌明我暗,来意不明,别让对方发现我们已经知道被跟踪。”
这条街店面高档,都是单门独铺,来往的人不多不方便藏身。齐宁从橱窗玻璃的反射看清跟踪他们的是一个年青人。跟踪者的身姿、步伐无疑泄露了他是军人。对方咬得紧,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知是哪方人马。对付追踪者,办法很多,但三少在身边不能随便冒险,而且自己还顶着一个重伤病患的名号,不如以静制动。
“几个人?”柳逐阳轻声问。
“一个……不止,还有辆车跟着。”一辆缓缓前行的车与跟踪者左右呼应。那辆黑色桑塔纳并不起眼,先前被他忽略了。
“干掉他们!”躲和逃不是柳逐阳的行事风格,无缘无故被人打扰气得满脸涨红眼睛喷火。他口中的“干掉”不是指夺人性命,只是想揍人一顿出气。
“怎么做?”齐宁假装闲聊地问。
“你对付车,抢了他们的车,我去拦住追踪的家伙……”柳逐阳也有他的算计:如果追踪的家伙身手好,自己打不过,只要齐宁把对方的车抢了就有胜算。姓齐的伤恢复得不错,抢辆车应该没问题。
“糟糕,掉东西了!”齐宁却突然打断他的话。
“什么?”柳逐阳迁怒地盯着没认真听自己计划的家伙。
“没拿我们换下的衣服。”齐宁的声音大,很丢脸的大。接着又小声说:“偷拿别人的衣服出逃,洗干净后还会回去叫‘借’,直接丢弃他人之物,此行为冠名为‘偷’。”
“你这家伙,去你的!”柳逐阳恶狠狠地踩了齐宁一脚。
齐宁没理会踩痛的脚背,圈着柳逐阳的手臂,涎着脸道:“我们回去找找。”
一转身,柳逐阳明白齐宁的意思了,以事实为借口直接跟追踪者面对面。
对方没有闪开,光明正大地徐徐而来,黑色桑塔纳开得不快,凭齐宁的眼力很快认出车里一张熟悉的面孔——柳老爷子?!他老人家怎么在这里?齐宁心里有疑问,脸色没有丝毫不自在的变化。
柳逐阳注视着那青年,一眼看出对方是追踪者。不是他目光独到,只因蓝衣黑裤一张扑克脸的家伙眼熟,二婶娘家的侄子,自己没被老爷子逐出家门前有过来往,二十几年没见,这小子长得像他爹。柳逐阳记忆力好,好到看到这张脸就记起二十五年前见过这家伙左边屁股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以为那是黏上的黑豆,好心想替他弄下来,对方却羞红张脸捂着光臀逃跑了。
“俩兔崽子,怎么在屹城?”柳老爷子洪亮陡然响起,柳逐阳顺声望去才看到他坐在车上,他身边坐的人也眼熟,二婶的哥哥,青年的老爸。
“老爷子,您好,没想到在这儿偶遇。”齐宁故作惊喜地上前问候。他太有眼色了,人情世故玩得滑滑转。老爷子不主动打招呼,他不想凑上前。他和逐阳在一起,对柳家而言也不是随便能说得出口的光彩事。特别是老爷子这类炮火熏出来的老一辈,骄傲的根深扎在骨髓里,认定的事怎么扭都扭不过来。按逐阳说的,就那么一块花岗岩杵着,当自个儿是顶天立地撑天柱。三少对自家老祖宗不敬重,齐宁的家教却不容许对长者有丝毫轻慢。当然,老祖宗们不理会自己更好,一旦面对面,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否则被人吪语受质疑的是自己的家教。
“去哪儿?”柳老爷子心情不错,笑眯眯地看着齐宁。
柳逐阳心里纳闷,没水没泥,花岗岩上怎么长出朵小野花?姓齐的靠什么忽悠老爷子笑脸相待?就连老爷子的乖孙柳老六当年青葱华年听话懂事时也没这待遇。
“吃饭喝茶,老爷子有没兴趣和晚辈们凑一桌。”
“大熊,屹城哪家馆子菜好、茶好?”柳老爷子兴致很高,立即扭头问身边的中年男子。他看齐宁顺眼,心思并不复杂。他对齐家儿子越好,老对头姓齐的越憋气,比当面扇他耳光还解气。当大老爷们的荣誉从战场转向血脉延伸转向子孙擂台时,有出息的后代就是长者的骄傲,子孙中最弱最差最不成材的拐了带坏了老对头的独生子,据说被拐的还挺优秀,看起来也确实优秀。最不成器的换别人家最好的,赢了,赢得漂亮。出气,解恨!知道真相的,都去可惜怜悯老对方家去了。他柳家子孙多怕什么?一个二个孙子出轨不走正道,多的是后继人。可惜这些都不能与人分享,只能偷着乐。不过,柳老爷子对齐宁本人还是很满意,刚柔并济,是个有杀伐决断的人。别人看不出,他看得出这小子是从死亡堆里爬出来却没有迷失本性的狠角色。
车上只有一个空位,柳逐阳没有齐宁的待遇好,柳老爷子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他也懒得上前讨没趣,他落得跟没有血缘的二叔老婆家的表侄坐出租车。
“三哥,到了屹城怎么不来家里坐坐?”闲坐着无聊,青年先开口了。
柳逐阳实话实说:“我们从疗养院溜出来的,等下还要回去。”
青年怔忡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问:“你们还混在一起没散?”
“什么话?”柳逐阳皱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问:“老爷子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青年扫了他一眼扭头盯着窗外,盯得非常专注,仿佛那里有吸引眼球的绝色佳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各位亲,我失言了.太杯具性了,大年三十晚我杯具地感冒发烧,整整三天,被家人限制不准使用电脑.==.
番外 自尊与骄傲-02
耐心不好的柳逐阳对准青年的后脑勺送上一弹指,“老实交待,跟踪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青年说:“哪有目的,见你们突然现身屹城,老爷子瞧见,想知道你们来干什么。”
唉,运气真差,居然碰上老爷子!柳逐阳心情低落不再搭理青年。
车开到屹城最有名的酒楼前停下,逐阳他们下了出租车,青年瞧着殷勤地搀扶着柳老爷子往前走的齐宁,眨了下眼睛,突然问柳逐阳:“柳老爷子为什么会赞同你们在一起?”
柳逐阳扁了扁嘴,回了一句:“不知道!”老爷子年纪虽然老了,但身体还很硬朗,个性也不服老,却肯乖乖地让姓齐的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亲祖孙呢。姓齐的怎么劝服老爷子答应让他们在一起,他是真的不知道。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事早已成谜。只要了解柳老爷子个性的人都想不通,为什么他老人家会同意?!就连齐老爷子那时得知消息,愤怒地一掌拍坏了一张桌子。后来,儿子的仕途没有因此事遭受打击,他纠结的心才得到舒解。
青年的父亲没跟他们一起上桌吃饭,找了个“有事”的借口离开,留下儿子当陪客,其主要作用是饭后付帐。从疗养院出来,齐宁没有钱包,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柳逐阳有,进了市他立即用卡取了一大笔现金,只不过转手把现金送进给了服装店。青年留下来付帐,他们俩最开心。
柳逐阳脸皮再厚也没厚到让老爷子付饭钱的地步。所以,他们看青年的视线很热情,热情得令青年坐不下去,只能去厕所混时间。
齐宁受伤来这边疗养是机密,甚至附近山区里有隶属军部的疗养院本身也是机密,老爷子已经退休多年,消息来源有限,在此地相遇纯属巧合。老爷子这一生,活得实在精彩,经历过的战争与政治浪潮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到的。脾气臭,个性硬不代表他没眼光,齐宁的行为举止跟正常人一样,老爷子还是一眼看出他的身体大伤未愈,元气受损,是被高手重创留下的伤。老爷子也很好奇,以齐宁现在的军阶怎么会受到伤及身体根本的重创?拖着受伤的身体出门身边连个警卫兵也没有,实在不像话。理由呢?齐宁是根油条,想从他嘴里套话,难!自家不听话的孙子根本不理会他这个长辈。
从厕所回来,青年依旧坐立不安。看不下去,没法子看下去!堂堂的将官,正军职,军令已下等封目前来说最年轻的齐少将,坐在餐桌边左边哄长辈,右边讨好情人,忙着两边讨好,把军人正气凛人的形象丢到角落垃圾桶里,太丢人了,也不嫌累!
不管哪个社会阶层都有属于自己圈内的八卦流传。军队、军部的高层,但凡有心或者柳家有牵扯的人都知道子孙繁盛的柳家有个反面教材柳三少跟男人混在一起。当然,有权势的家庭或者家族出个浪荡无用的二世祖或者三世祖闹点花边新闻不算什么,但跟三世祖挂在一起的是齐上将家独子,年轻一代官位爬升最快有实权有人马有能力的人物,这八卦的等级就不一般了。青年知道齐家人丁单薄,服役的只有父子俩,但在军队占据的势力非常庞大,原因当然是这对父子插手军校和特种兵选拔以及情报机构。
青年以前见过齐宁,那时的他跟现在不一样,气宇轩昂有着强大的气势。冷漠的脸,冰冷的眼神像把无鞘的利刃。那时的齐宁是教官,自己刚从著名军校毕业,与一群来自全国各地军校应届毕业生精英一起参加集训,带着满腔的雄心壮志等待教官挑选成为精英中的精英。听说挑选出来的人将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听说齐教官的年龄跟他们一样,听说齐教官已经获得无数勋章,听说……传言他都没放在心上,他只是很努力地弥补集训过程中暴露出的不足和无知。想当精英中的精英,他真的很努力想被挑中想得到肯定。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各项成绩相当突出,他认为自己一定被选中。坚持到最后的人很少,最后一关由齐宁亲自考核,考核的题目简单,跟齐宁对打。他觉得自己有胜算,出生军人世家,他从小就锻炼身体,对自己的身手相当有自信。齐宁是教官,他不敢先出手,等待对方先出招。无论是谁出招时身体会产生些微的变化,可以从对方气势、眼神变化预测其动态,也可以从对方肩膀或者重心预测其动态。他没眨眼仔细观察教官缓慢朝他走过来的每一个动作,他有自信没有任何遗漏,然而齐宁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他却倒下了,俯视他的是冷冰的目光。他的腹部被狠狠地K了一拳,只有一拳就令他失去了战斗力,过程中他甚至没看清楚齐宁的动作。他落选了,齐宁给他的不合格评语是“太爱惜自己的生命,缺乏勇气”。这句评语伴随着他的军旅生涯,成为他仕途上的绊脚石。现在对方已经是少将,自己还只是位中尉。同为军人,他们隶属不同的生存空间以为再无交集,没想到回老家度假又再次相遇。齐宁不认识他,他也理解不了出现在眼前的齐宁。最初听到齐教官跟柳逐阳的绯闻时,他第一个反应是“怎么可能?”,第二个反应是“假的”,那两个人怎么可能凑在一起?绯闻中的两人他都认识也相处过,排除他人的评论,客观地进行总结:柳三哥有一副好外表,无大才,有义无情,任性,懂得享受生活讨厌任何束缚的骄傲自我男;齐宁有才能,冷漠傲慢,生性凉薄,以自我为支点评估他人,这两个人怎么可能会陷入情网?事实胜于雄辩。他人的感情跟自己无关,只是落到眼里不待见。是的,他不待见这两个人。回想起齐宁当年的评语带给他的耻辱,他此刻唯一的心愿就是跟齐宁再次过招,只要把他打翻在地丧失的信心才能找回来。
茶喝多了,老爷子要上厕所,青年去带路。齐宁和柳逐阳趁这空档放开手脚大吃大喝,齐宁一边吃一边问:“那谁,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柳逐阳记得住青年屁股上黑豆似的痣却忘记他的名字,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回答:“二叔的老婆哥哥的儿子,姓汪,名字忘记了。”
“姓汪……”对方的眼神瞧起来应该认识自己,谁呢?想不起来。
“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柳逐阳吃饱了,有心情摆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样,优雅地用白手帕擦着嘴角早已消失的油渍。这年头已经没人随身携带手帕,用完可丢的餐巾纸才是生活主流物。他使用手帕也只是装装样子,叠放在口袋成为装饰品。他蛮喜欢这块丝织手帕一角上的绣花,是齐老太太偶然绣出的杰作。
“噫?你看出他眼里的敌意?”齐宁右手搭在他肩上,琢磨着青年为什么会敌视自己。
“敌意?不对,是狂热!”那小子莫非对姓齐的有想法?
“你们以前认识?感情很好?”
“算不上。”过去了的童年、少年甚至青年时代,除了亲兄弟姐妹,他跟柳家以及与柳家沾亲带故的二代三代都不亲近。谁让他是个被长辈否定,打上标签的玩劣分子,离他近了怕感染玩劣细菌。
青年陪着老爷子回来,见餐桌上只剩下残渣残汤,很有眼色地结了帐单,邀请齐柳二人去他家做客。其实原本他们父子陪柳老爷子是去机场送他老人家离开,没想到会在途中遇上齐宁他们。现在老爷子误了班机也没提离开的事,看样子会继续留下来。他父亲离开之前曾叮嘱他一定要请齐宁去家里做客,比起退休的柳老爷子,齐家更有势力。青年心里很不以为然,就算请齐宁到家里做客,热情招待一次,此人也不会特别开恩提拔自己。
青年的父亲离开时带走司机只把黑色桑塔纳留了下来,青年开车,柳逐阳坐副驾,后座让给齐宁服务柳老爷子。
车上,旁敲侧击套不出想要的信息,柳老爷子试探性地问:“小齐,放大假来屹城玩?”
齐宁奸滑地笑笑,“路过,逐阳嫌身上的衣服沾了尘,去服装店换了身新。”
话题继续不下去,柳老爷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对准柳逐阳,只是他老人家一时找不出跟孙子沟通的话题。
柳逐阳觉得背上的衣服烤出两个洞,忍不住回头瞪了老爷子一眼,直接开口道:“老爷子,您想知道什么?有话直说!”
晚辈无理的说话语气,老爷子没有生气。他对内对外一口否定柳逐阳成了习惯,但心里有时还是觉得这孩子的性情某些方面象他,直接,不虚伪。他收到风声,齐宁要去某个军区任职,新官上任肯定要插入一部分自己的心腹,那军区有他一批旧部下,想跟齐宁先通通气。
番外 自尊与骄傲-03
车内很安静,自从柳逐阳刺了老爷子一嗓门,柳老爷子沉默了,看不清情绪的沉默。齐宁心里高兴,逐阳用自己独特而粗暴的方式点醒了老爷子车上还有外人在,不是放开嗓子说话的地头。
汪姓青年家在屹城效区,是一幢背山迎湖崭新的带花园别墅。
距离还有点远,看清那幢别墅的规模时,齐宁觉得自己视力太好是种罪过,头脑清醒更是大罪。是的,他太清醒了。这世上有野心的人很多,头脑清醒的野心家也不少。做事,做大事小事琐碎事;玩命,玩别人的也玩自己的;往上爬,只要有落脚点就踩着往上爬。其实大家为什么不明白,越往上爬需要割舍的东西越多,爬得再高也就那么回事。权力在手,能怎么样?还不是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能混?生命也不因你是权力者特别优待,该死时还是会死。享受,精神或者物质的享受比别人优渥又有什么意义?千万不能大意,往上爬的中途如果停竭片刻去享受欲望就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
齐宁没看开车的青年,心道:愚蠢!军人何必学富豪兴建豪宅?!这不是摆明了逼人查他家钱的来路么?没脑子,有野心想往上爬就别把钱砸在明处摊开给人看。自己的父亲军衔高福利好,一不置家产,二不购买贵重物,住国家分配的房屋,生活开支都由组织统一管理,两袖清风谁也抓不到把柄,往上爬顺理成章无人能阻挡。柳老爷子也是清醒明白人,身居高位退休,儿孙满堂有钱有势的不少,随便哪个孝敬一点都能安享晚年活得滋润,但老爷子不这么做,住国家提供的养老院,享受指定待遇,活得坦荡谁也不能垢污他,也拖累不了后代,这种大智慧真正体悟的人少。可惜明智的老爷子还是看不开,控制欲太强,对那扇已经关闭的门内世界依依不舍。换成自己,退休后有逐阳陪着,生活肯定过得惬意,想去哪就去哪,四处走走看看,领略河山风光,观赏民俗风情过得悠然自在。
“真他NN的……”柳逐阳独自含糊地嘀咕打破了车内的宁静。
齐宁笑了,他早已看到汪家别墅大门前停着辆救护车,几名精明强干的部下穿着白大褂站在救护车旁。
有意思!小齐摆的是什么谱?柳老爷子眯起眼睛瞅了齐宁一眼。
齐宁摊开双手,苦着脸说:“老爷子,对您不住。溜出医院的事被发现了,等我伤好后去杭州拜访您。”
“好!”柳老爷子明白齐宁给出的暗示,愉快地点点头。
谱大,太当自己是个人物!到了别人家门口连礼节性的拜访也懒得装一下,青年心里愠怒,暗恨齐宁装大爷的作派。他下了车,一位军医朝他走来,客客气气地说:“您好,谢谢您代费长官他们的午餐费。”
签了已付费的收据,汪姓青年手里捏着军医递过来分文不差的午饭钱,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了,至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军中情报机构是怎样的存在。
“小汪,送我去机场。”柳老爷子没下车,冲着发呆的青年吆喝一嗓子。
“是!”习惯服从命令的青年把钱放入口袋里,面无表情地上车握紧方向盘。
车走了一阵子,柳老爷子回头,救护车走了不见踪影。他眯着眼睛盯着开车青年的后脑勺,接着又闭上了双眼,缓缓地说:“小汪,有空劝劝你爸,收敛些别太招摇了。”
“是!”青年的脸阴沉下来,他并不知道父亲请老爷子来做什么。齐宁今天的态度很明显不想跟他们汪家扯上关系,连一餐饭钱也结算得清清楚楚。过了一会儿,他说:“老爷子,我打算退伍。”
柳老爷子睁开了眼睛,没吭声。姻亲,不姓柳,小辈想怎么过日子轮不到他来插嘴。
“您为什么同意柳三哥跟齐宁在一起?”青年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他虽然只是下级军官,有些事也懂。齐宁跟柳三哥的事有长辈阻挠就是丑闻,长辈们厌憎他们的关系,以柳齐两家在军中的地位和影响,肯定有一群摇旗呐喊的人跳出来肃正风气。如果这样,齐宁这辈子完了,别说往上爬了,说不定还会被逐出部队。齐老爷子不开腔,柳老爷子赞成,顶着他们的面子,没能第一个跳出来做小丑?齐宁手段高,丑闻成绯闻,还只能背着当事人调侃。齐老爷子不出声置身事外做得很对,护儿子会遭非议惹人攻击,踩儿子又不是一位父亲对儿子该表达的亲情。柳老爷子不同,他是老兵,辈份高,从真正战场走出来的炮火英雄,是一面代表烈火与热血的旗帜。正直,火爆,不卖任何情面的柳老爷子都开口表示赞成了,这事成了小事家事与他人与公事无关,外人得瑟个屁劲儿。
柳老爷子没有义务和心情回答小辈的提问,只叹了一口气说:“小汪,你不如齐宁。”
青年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不用老爷子提醒他也清楚。
“好巧!”救护车内,柳逐阳恶狠狠地瞪着坐对面的周正,雪白的牙齿还上下左右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噪音。
周正端着张苦瓜脸,苦恼地说:“三少,您得包含点。如果齐长官再出点意外,我们的脑袋得跟脖子分家。上次受伤,我们没少挨训挨批,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
齐宁揽着柳逐阳的肩膀表示自个儿是清白的,完全不知道行踪被下属掌握,阴阳怪气地冲着周正道:“长官我的人权在哪儿?”
坐在角落打瞌睡的小成这时插嘴:“人权?您要那玩意儿干嘛,当饭吃?”
小成的话取悦了柳逐阳。他哈哈大笑起来,顺手重捶齐宁已经结疤的伤口,痛得齐宁眉毛飞舞,只好伸手抓住柳逐阳的手腕。
柳逐阳突然收起笑容,目光扫视车内这几个齐宁的亲信心腹,冷冷地道:“你们瞧上了汪家?”
小成不客气地瞪了柳逐阳一眼,不客气地说:“三少,您这话寒碜牙齿。”他对这位三少一直不客气,很不客气,就是他主张二十四小时监视受伤的长官。没办法,长官跟这位三少都是雄性动物,容易发情的雄性动物本来没什么,只是受了重伤的雄性发情比较糟糕,会影响伤口复原,会连累他们这些倒霉的部下。如果三少只发发情也没什么,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三少粗手粗脚还喜欢动手,拳拳到肉专往长官的伤处打,打得很专业很无赖很流氓。可怜的长官有这种情人真是他的不幸,受了伤得不到温柔体贴的照顾,还得挨打。打吧打吧,痛的又不是他这些当部下的,但是,面子里子不好看,蜚短流长惹人烦。三少在疗养院活得比长官滋润让人看不顺眼,每天睡足八小时才起床,去病房看长官,接着争嘴吵架打人混吃混喝,去健身房杀时间,再游会儿泳,还得找专业按摩师给他按摩按摩。祖宗,被供养起来的小祖宗,这儿可不是柳家大宅院,谁有义务一直宠着你的干活?
“一只小耗子还轮不到我们出手。”齐宁抚摸着逐阳留长了的头发,回答他的话。
耗子?看来汪家要倒霉了。柳逐阳翻了翻他那对好看的眉头,纳闷柳老爷子怎么会在汪家。他没多想,他购买的衣服还有齐宁丢弃在服装店的旧衣裳都在车里。周正和小成他们真是姓齐的背后阴魂不散的影子,干杂活是好手,只要干涉得不太深还能忍受。
“汪家的年轻人是谁?”齐宁专心致志地用指尖挑划柳逐阳的眉毛,突然抛出一句不怎么相干的话。
小成打开笔记本电脑快速输入指令,没过多久屏幕上有了一份履历,他把电脑移到齐宁面前。
“原来是他!”齐宁眯上了眼睛,咧开嘴轻轻笑了,接着又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小成和周正交换了一个眼色,语气含糊地说:“您也知道早出院对您没好处,拖一两个月更好……等事情处理干净您再出院吧。”
这时,柳逐阳羡慕齐宁有能干的部下规划日程,只有一开口,就有人把事情处理好。
“逐阳,你觉得呢?”齐宁突兀地问自己的情人。今天突然遇到老爷子,他不相信单纯的偶然,他从不小看任何人,不会小看自己的情人,更不会看轻年长他许多的柳老爷子。但老爷子真的老了,又或者是他长年身居高位退休后的静养也根除不了潜移默化融在骨子的权威和控制欲,看不清晚辈对长者的恭顺是对年龄阅历的敬重,并没有义务服从。
无心去理解齐宁满肚花花肠的柳逐阳眼睛一转,睢到小成一幅恨铁不成钢的可惜样,勾起嘴唇露出魅惑人心的微笑成功逼退小成的视线,心里得意扭头问齐宁:“觉得什么?”
齐宁笑道:“出院的事。”
“有懒不偷是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的留言再等些天再回复,不知怎么回事,我家电脑看不到所有亲的留言,JJ的网也总是上不来.
番外 自尊与骄傲-04
疗养院最好的不是人工设施是自然环境。险峰、幽谷、奇石、奇松、古树、山上瀑布等天然景致自成体系构筑天地奇迹,如果没有它们,也不会划出一块地建造有档次高级别的疗养院。
疗养院适合避暑。八月底,烈日当头的晌午迎面吹着夹有水意的山风温度怡人。柳逐阳双手兜在裤袋里,懒洋洋地歪斜着身子站在树荫下死盯着前面的瀑布看。瀑布的形态很美,水冲击岩石的声音也很有气势,但连续看了二个月,这瀑布也就跟一棵树一块岩石同等了。柳逐阳的确盯着瀑布在看,看得很认真,吸引他的不是瀑布,盯着它是因为它阻挡了他的视线。柳逐阳自己都不知道他有着得天厚地的本能,比如美感,人工的、天然的,他喜欢的都是很美的东西或者地方,他并没有得到过专业美感的学习或者训练,甚至他没去意识那就是美,只是合眼缘心里喜欢而已。他身后的这棵大树,树干歪斜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树节,树冠庞大,枝叶茂盛是夏季避暑的好地方,这里也是欣赏瀑布的最佳位置,树下还有石椅供游客憩息,就连这棵树也是一道著名的风景。附近有许多文人骚客留下的墨迹,立了数量不少的碑文。柳逐阳喜欢这里,站着吹吹风看看水,燥热的心境能被抚平。燥热,哪个成年健康男子没有一个燥热的心脏?或为情或为欲或为繁杂琐事折腾自己的心脏。柳逐阳觉得烦燥的事情不少,譬如经过营养搭配难吃的饭菜;譬如齐宁花上四五个小时躲在封闭的复健室当自闭儿;譬如跟姓齐的做个爱还要偷偷摸摸避人耳目,搞得像偷情外遇,享受不到痛快淋漓的兴致;譬如一直对他很不客气但很会干活的小成消失了,代替他的是个笨手笨脚的傻兵蛋子。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不知什么时候树下的石椅上坐了位老人,一位语调里有着上位者优越感的老人。
柳逐阳听到声音仰起下巴,调整角度看着那老人,是他讨厌的类型的老男人:秃着光头(还有留有三分之一的头发),红光满脸的脸配上浑浊的眼神,汗毛浓密的双手托着好像怀胎了十个月的大肚腩。他不由得吊起眼角,下巴抬得更高,瞬时,他宁静的表情变化成傲慢的俯视,有了一股不屑一顾的轻视,仿佛这名老者只是在树根下忙碌的一只工蚁。
他的表情他的傲慢不知怎么地竟然取悦了老人,老人看他的目光就象看任性调皮的顽童充满了长者的慈爱。
柳逐阳打了一个冷噤,坚持“看不顺眼绝不理会”的原则,招呼也不打,迈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记忆很古怪,总是记一些奇怪的地方,比如汪姓青年屁股上的黑痣,比如老人的大肚腩。两天前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闲着没事的他四处蹓达,瞧见这老人双手捧着自己的大肚腩慢悠悠地踱着方步,那模样比企鹅还企鹅,他乐了,放肆地独自偷笑。那时他对这位陌生老者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好恶,只是他替辛苦,觉得对方应该去健身房锻炼身体。他不多事,没去当傻瓜跑过去给老人正确的建议。他知道这所疗养院不一样,级别非常高,能住进来治疗或者度假的都不是一般人物。他无心巴结也无心结怨,就那么站着独自一个人笑得十分灿烂,接着他看到一群有穿军装有穿医生袍有护士服的人,小跑着过去把老人围在中间。围着一位老人,大家都很忙,量血压,听心跳,吊针,喂药,推轮椅。老人很不耐烦,不想坐轮椅不想吊针,拂开中年女护士的手臂,中年女护士手里的吊瓶“啪”的一下落在地上,吊瓶的碎片溅到老人穿着布拖鞋的脚背,老人反手给了中年女护士一巴掌。柳逐阳看不下去扭头就走,中年女护士他认识,曾经帮齐宁打过针,来这里工作已经超过十年,是个说话幽默为人风趣的女性,昨晚听说她被开除了。
齐宁坐在沙发上翻阅一份资料,餐桌上饭菜已经摆上,派去找逐阳回来吃饭的人还没回他已经进屋了,抬头见柳逐阳的脸色不好看,随口道:“吞了苍蝇?脸色真难看。”
柳逐阳不吭声,走过来坐在齐宁那张沙发扶手上,拿起他喝了一半的水杯往嘴里灌水。
“怎么了?”齐宁放下资料专注地看着他。
坐在同一房间伏在桌上写东西的周正也好奇地看着柳逐阳。
“遇到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家伙。”柳逐阳老实说了。
“不喜欢这里,我们换一个地方疗养。”听柳逐阳说完,齐宁轻拍他的大腿表示安慰。“周正,吃过午饭办理出院手续,我们下午走。”
“是!”周正不满地横了柳逐阳一眼。他的嘴不利,话藏在心里不说出来,只能暗中恼怒这位柳大爷不让人省心,这是什么地头,敢摆脸色给那些真正的大爷看,真不懂事!齐长官也是,为一点小事改变原计划……怀念没遇到柳大爷之前的齐长官,多么精明能干的人啊,总是雷厉风行,做事干净利索从不受情绪左右。
干嘛鄙视我?柳逐阳不甘示弱地回瞪周正。他不觉得自己错了,看不顺眼某人只是单一的个人情绪,妨碍不了社会前进的步伐。他只是一个本着个人好恶而行动的单一个体,不伤天不害地坚守自个儿的原则。
两人的眼斗,齐宁看在眼里,笑道:“来这里疗养或者度假的都握有实权,符合‘最好的给最有资格享受的人’这一算不上真理的真理。还是小心点好,被有心人看到还以为我们站了队,避开才是上上策。”
柳逐阳不屑地扁着嘴道:“你们忒累!”
齐宁笑道:“你没兴趣陷不进来,无法领会其中的乐趣。”
“还乐趣!饶了我吧!”敲打齐宁的寸头才是柳逐阳的乐趣。
离开疗养院,柳逐阳很开心,看到周正的黑着张脸更高兴,唱着欢乐的歌期待奔向新的乐园。可惜他也没高兴多久,齐宁告诉他们新去处:杭州柳老爷子的住处。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真是茶几上摆放的杯具.唉,好不容易等到假,却病了.这不感冒刚好,暑假不见了.明天要上班了.本该十四号上班,提前到明天了.除了流泪还有什么法子发泄?今天码的字少,各位亲请原谅我这个杯具吧.
番外 自尊与骄傲-05
柳老爷子的住处,柳逐阳去过几次,一般晃一晃露个脸就躲在市里不露面(除了被老爷子关住的那一次)。他不喜欢是肯定的,客房的床跟行军铺似的硬邦邦,一觉醒来骨酸肉痛脖子僵硬。老爷子睡惯了硬床过惯了简约生活,对已对他人都一视同仁,来到他的地盘就得守他的规矩,没小灶可开,没待遇可讲。谁叫他是那年代特产的孤儿,从小吃尽苦头一步一个脚印成为今日柳家的缔造者。
齐宁进老爷子的那幢小别墅只带了周正,其他的部下分布在市区不露面。柳逐阳不想去,被齐宁紧紧扼住胳膊,不得已一路同行。
他们凌晨才到,老爷子已经睡下了。齐宁到之前曾跟老爷子通过电话,老爷子给他们留了门。
柳逐阳到了晚上精神特别好,长途旅程消耗了他的体力却无损他的精神力。洗完澡穿上自己带来的睡袍上了床还睡不着,想起一件事,手指恶作剧般撑开齐宁闭着的眼睑,问:“姓齐的,你怎么挫开老爷子花岗岩似的脑袋?”
“嗯”,差点进入梦乡的齐宁随意地哼了一声,没认真倾听他的话,翻个身继续睡。
得不到答案,柳逐阳的拧劲上来了,整个人压在齐宁身上。
齐宁无意识地抬起手捧着逐阳的脸“叭唧、叭唧”连吻带啃来了几下,接着身子一扭把他推到床边靠墙,嘴里说:“吃饱了,剩下的明天饿了再吃。”
“吃你的头!”柳逐阳火起,双手捏住他的脖子,张嘴露出白白的牙齿咬他的脑壳。
差点窒息的齐宁总算清醒,挣脱柳逐阳的双手咳嗽了几声,讶意地轻问:“你饿了?叫周正给你下碗面条。”
“饿你的头!”敲了齐宁一下,柳逐阳伸直双腿搭在他身上,觉得这会儿自己是只漏气的气球,忒没劲。
“不饿干嘛折腾我?”齐宁疑惑了。
“喂,我说老爷子怎么对你特别好?”
“人品,我人品好。”齐宁得意地笑道。言下之意老爷子不待见柳逐阳是他人品差,就算有血缘也不肯多看一眼,更别说对他好。
“好你个头!”柳逐阳鄙视地扁扁嘴,拍着齐宁的脑袋,吪道:“快说!老爷子反对我们在一起,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你怎么说服他的?”想那时,托大嘴巴老四的福,清清白白的他们硬被老爷子打上同志的标签,老爷子只要听到风吹草动的声音就跑来捉奸,说来也凑巧还真被他老人家捉到过。老爷子是什么人?柳逐阳的体会比齐宁这个外人更深。一个该进入历史书中的老军阀,一旦认定什么事绝不服软不反口,死死抱着一言堂的家长权威不放,子孙得以他的准则为准则,想反抗?滚出柳家;不听话就往死里打,打得你听话为止;想软化他?门都没有!
“哈,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呢。”
“说来听听。”没问过吗?柳逐阳想了想,好象真没问过。
“说什么?”齐宁抱住柳逐阳的腰,翻身把他压在身下,用舌堵住了他的嘴,不一会儿房间响起床铺颤抖的“吱呀”声。
一场床上运动焚烧了灵魂,事毕柳逐阳的精神力也倦了,忘记提问没有得到解答,快乐地奔向梦乡找周公喝酒去了。
柳老爷子起得早,跑步,做军操,打拳是他的早课风雨无阻。出身汗打着赤膊跳进湖里游会水,游回岸边接过勤务员递过来的大毛巾擦去身上的水。
“老爷子早。”也起得早的齐宁绕着湖边慢跑,扬着手臂跟他打招呼。
“早。”柳老爷子披上衣服眯起眼睛看着身穿雪白衬衣,笔挺的西裤,脚蹬锃亮的皮鞋来晨跑的齐宁冷哼了一声,捏着十指“劈里啪啦”响,精神气儿十足地说:“瞧你,真不像样!去,换身衣服我们过过手。”
齐宁摆着手,遗憾地笑道:“不了,我身上的伤还没好。”
柳老爷子也没强求,问他:“小兔崽子呢?”
“还在睡。”
“懒东西!”柳老爷子不高兴地骂道。
“逐阳多年开酒吧作息时间拧了改不过来,让他睡吧。”
柳老爷子瞪了齐宁一眼,没吭声转身走了。他回屋再洗冷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客厅喝热呼呼的苦丁茶。他心情好,运动过后全身血液循环往复,焕发着老当益壮的光彩。可能是人老了的原故,不自觉地回忆起第一次正式跟齐宁面对面打交道的往事。
多年前也是夏天,穿着一身军装一头短发的齐宁提着几斤苦丁茶找上门。
看到齐宁,老爷子吩咐勤务员:“关门!打电话给齐老头,叫他把儿子带回去!”
眼前门就要合上了,齐宁甩出手里的苦丁茶堵住了门,他高呼道:“柳老爷子,我是来找您打架的。”
打架?!柳老爷子兴趣上来了,他不介意替齐老头教训儿子。柳老爷子勇猛好斗在军中出了名,他的名言是“不会打架,没有血性的不配当兵”。他看不顺眼有文化总是一副文质彬彬样的齐老爷子纯粹是性格相左,也有武将与儒将理念不同产生的沟壑。
他以前也见过齐宁,很看不顺眼这小子浑身上下散发着没人性的铁血味。柳老爷子军龄长,见识过无数的优秀人物。建国最初那批载入史册的大人物,不论他们的出身高低都有无与伦比让无数人心甘情愿去为之牺牲的人格魅力。老爷子得出的经验是:无论哪个年代当兵的只敬重那些有丰富人性,优秀人格的人。齐家的爷俩身上没有这些东西,所以他看不顺眼。他知道自己攀登不到仰慕的顶峰,只能期待后辈。也可能是他传统观念过强,对长房长孙特别器重。可惜长子从政不想当士兵,其他的儿子人性是有,人格不突出比他还不如。只好努力培养第三代,目光瞄准了长房的几位孙子,但他的如意算盘被儿媳妇破坏了。长房长孙去经商,圆滑有余血性不足人太糯;老三是头不听话的驴子,好吃懒做脾气拧被他赶出家门;只抢了个听话的老四去当兵,但他血性太多又不聪明,一张嘴没看门的守着出息不大;重点培养出来的老六各方面都不错,被儿媳妇横一横杆夺走了,跑去当警察。失望过后也只能认命,不然能怎么样?
齐宁喊着来打架的,老爷子也不跟他小辈的客气,打开门对着他就是一拐杖。拐杖一下不是胡乱一挥,含有挑、刺、劈三种变招,速度极快让人防不胜防。
齐宁没硬上,他躲了。脚步轻飘,身子左摇右飘。
老爷子识货,知道齐家小子有点料。
齐宁躲过之后,纵步后跳到院门口,说:“老爷子,这时不是打架的地方,我们换地方认真打一场。”
柳老爷子有丰富的对战经验,不认为齐家小子是他的对手。年龄越大,敢认真跟他过手的人太少。逮到这个机会,当然想好好折腾折腾齐家的小子。
齐宁找的打架地点是一所学校的大操场,地方够大,放暑假了学校没人。齐宁脱下上衣露着件背心,仔细折叠好军服放在一边,一边做热身一边说:“老爷子,架,如果我打赢了,柳逐阳就归我,您得向亲朋好友公开承认我跟他在一起,不能反对我们交往。如果我打输了,我退役带着逐阳去国外生活。”
柳老爷子冷笑道:“好!”
“一言为定!”
齐宁不莽撞,沉得住气。他架着掌曲起双臂四方游走寻找老爷子的破绽。
老爷子莽撞的名声在外,但年龄与经验成正比,他很稳。齐宁的游走速度快,可攻可守,身法毫无破绽。老爷子干脆闭上眼睛不理身前身后游走的对手,他用耳倾听对方的动静,预测、模拟两人交手的步骤。他年迈,对方年青,时间长了体力是个问题。先以静制动沧消耗对方的体力。他双手搭着拐杖,暗暗蓄力。
齐宁的动作节奏逐步减慢……机会来了!老爷子陡然睁开眼睛以拐杖为着力支点,飞纵双腿,朝齐宁扫去左右劈开,拦腰横扫。
齐宁似乎早料到他出招,反扭双臂横架铁板桥险险避开,接着就地连环滚。
老爷子双腿稳稳落地,挥舞拐杖连环刺。
齐宁翻转手掌撑地,盘起双脚寻机打算绞住拐杖。
老爷子发现他鞋边弹出利刃,连忙变招以拐杖撑地,双腿夹着凌厉的气势连环踢。
齐宁双脚双手灵活撑地,不停地跳跃,避开老爷子很少失手的连环踢。
这小子不硬碰硬,想延长时间拼尽自己的体力!算盘打得虽好,却不会如他的意!老爷子怒吼声声,腿踢得更快更用力。
“嘭,嘭嘭”踢中了!老爷子心里一喜,动作稍有些停滞,想看看齐宁倒地的熊样。
“呯,嘭嘭”,齐宁的拳头迎上来了。
老爷子腹部连中三拳,一口血涌到嘴边,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站稳一看……
番外 自尊与骄傲-06
齐宁的确中了招,嘴角流了血,血还溅到白色的背心上,除了血迹上面还有脚印与腿的扫痕。但他没倒地,整个人像一根标枪,捏着两拳头站得笔直。
老爷子硬吞了那口涌到嘴边的血,眯起眼睛,心里凉嗖嗖的。他知道了,这小子是故意的,他算准了自己击中目标后会有情绪波动,会露出破绽。不得不承认此子够狠够绝,拼着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
齐宁在笑,露出泛有血色的白牙齿。那笑容令老爷子觉得不舒服。他熟悉这种笑容,是遇到猎物志在必得的笑。
齐宁耸了耸双肩,左右摆动脑袋,脚步悄然无声地动着,嘴里肆无忌惮地说:“老爷子,你我玩花拳绣腿没意思,要玩就玩真格的。”
臭小子,想激怒我?柳老爷子抬起鼻孔重重出了口气。
柳老爷子不动手,齐宁也继续站着继续笑继续说些惹人生气的疯话:“老爷子,我的自尊心很强,看不得别人比我骄傲。看到了就想狠狠折磨对方,把对方的骄傲踩在脚底上。不巧,老爷子您也是一位很骄傲的长者,您有值得骄傲的拳头,听说您的拳头曾打死活生生的人。我呢,就想用自已的拳头打败您,让您再也不能在小辈面前高仰着头。”
胡说八道!齐宁的话语成功激怒了柳老爷子。
是的,老爷子的拳头是他的骄傲。很久以前,老爷子还很年少,每天都在为生存为各种理由奋战,那些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子弹用完了,破旧的枪杆也砸坏了,他就用拳头砸裂敌人的脑袋。柳老爷子原本不姓柳,他的父母被山里的土匪杀了,从此以后他失去了自己的姓名,成为土匪窝里的打杂童工土蛋子。红军长征经过他们那座山,土匪被红军消灭,他得救了成为长征队伍里十岁以下的小红军。救了他的红军姓柳,他跟着恩人姓。后来,认识他的,知道他来历的包括他的恩人都死在长征路上。他活了下来,慢慢长大长高,成了亲有了自己的后代。再后来,战争彻底结束,他收起了拳头。但他的拳头没有生锈,力量和速度还在。
老爷子丢了拐杖脱去上衣,魁梧的身躯没有因年迈而佝偻,赤膊的上身交织着各种疤痕,数不出一块巴掌大的好皮肤。他舒展双臂,身上的肌肉因他的动作一块块隆起。他收起了轻视之心,原以为齐小子是个只做不说的人形机器,就算他天份再好,也只不过是位过惯好日子葱嫩娇贵年轻一辈的佼佼者。说来说去,他被他老爸教坏了,无端端地剪断人性中的情感部分。还曾替他可惜过,想着要是自己的儿子经过精心培养一定能变成撑天大树。没料到此子坚忍决裂,打斗经验丰富,能在瞬息变化中算计对手的心态同时设下陷阱引诱对手上当,小看不得。
齐宁还在笑,笑得张狂,笑得目中无人。
老爷子越来越愤怒。他的情绪左右他的力量,越愤怒,情绪越高张,力量也越大。他的身手有一部分是经验总结出来的,有一部分得到名师指点。他转战南北,遇到过许多人,结识了不少兄弟朋友,民间、部队存在着真正的会家子、武术高手。
这一次,老爷子先动,双脚交叉快速迈开,左弓右缠,繁而不乱。他的武步不同于弓、马、虚、仆、歇五大传统步型,更难练速度更快。同时他沉腰,挫膝,曲左肘,右平直拳头夹杂拳风狠狠击出。
这一次,齐小子没躲闪,横跨马步桩,双拳紧缩在腰侧。老爷子一动,他也动了,马步变弓步,左拳迎击,拳速比老爷子的还快。
“嘭!”两拳头相遇,激出火花无数。
四十岁之后,老爷子的拳头第一次被人截住。虽然没尽全力留了力道不算输,柳老爷子的脸色还是变得难看起来。他不客气了,配着精妙无比的步伐,左右两只拳头如同风轮般一鼓作气朝齐宁击去。
“嘭嘭,啪啪”声音很急促。
片刻之间,老爷子击出无数如影随行的拳头。
凭他的拳速拳劲,哪怕对方是花岗岩也该成了碎屑。
可是,齐宁还好好的。除了被拳头击中的地方变青变紫变红,他还是站得很稳,没打晕没倒下也没成碎片。
齐宁跟得上老爷子的拳速,他改拳为掌为拂手,滴溜溜轻飘飘一一化解老爷子拳头的力量。当然,他的没有全部防住,有无数的拳头击中了身体,只是老爷子打出的拳被他御了一部分拳劲或者改变了拳迹。
齐小子在耗时间耗体力,欺自己年迈支撑的时间不长,等自己力竭!老爷子心里明白,却打不死打不残他。只能空烧心火,嘴里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怒吼,继续挥拳,近身缠斗。
这场架从下午四点多打到深夜,操场上不知是谁拉燃了灯,把操场照得跟白天一样。
满身大汗气喘吁吁的老爷子出拳的速度和力量越来越弱,体力没有了,单靠着强韧的意志力支撑,怎么能输给年龄跟孙子一样的小辈?耗吧,看谁先倒下。同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长时间对打很不利,终于如了齐小子的意。不过,齐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气喘如牛,动作缓慢,身上也挂了无数的彩。
老爷子真的很累,单膝跪下,一只手掌撑着地,无意间摸到被自己丢在地上的拐杖,靠拐杖支撑又重新站了起来,站稳了,喘着粗气停竭下来,齐小子没有趁机攻击。他两条腿在打摆子,也想借机恢复耗掉的体力。只见他单手擦去脸上的汗水,大口呼吸着,吐了口唾沫突然开口道:“柳老爷子,其实晚辈很敬重您,只是这场架晚辈也不能输不打算输,所以只能对不起您了。”
“臭小子,大话等你赢了再说!”拐杖在手,老爷子又有了新的力量。他举起拐杖攻向了齐宁,使用拐杖的力量远远小于拳脚,而且攻击距离也远一些。
老爷子失算了,齐小子手上多了银光闪闪的钢丝,几下就把拐杖给绞断了。
拐杖绞断后,老爷子身体失去平衡,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柳老爷子,得罪了。”齐宁突然揉身冲上前,右平直拳当胸朝老爷子砸过来。
老爷子也不是吃素长大的,双臂交叉横阻护在胸前,右腿脚迅速出招,来了记阴损的撩阴腿。
只见齐宁腰一扭,收回右拳,左钩拳侧击老爷子的颈脖。
臭小子,晃了记虚招——老爷子仰天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老爷子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睁眼一看,照顾自己的勤务员坐在床边打瞌睡。动一动,全身疼痛。“茶。”老爷子动了动嘴唇,口渴得厉害。
“您醒了?”勤务员开心地问。
这回脸丢大了,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问:“我怎么回来的?”
“齐宁背您回来的。”
刚提到齐宁的姓名,齐宁就摇摇晃晃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茶壶。他很狼狈,两手臂一节节地肿,脸也青青紫紫变了形。老爷子没笑话他,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勤务员出门后,齐宁锁上门,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和一张写完字的纸,一本正经地说:“柳老爷子,昨天的架是您输了!”
老爷子没理他,坐起来倒了杯茶,慢慢地一小口往嘴里灌。他嘴巴也痛,脖子也痛,很多年没受过这种罪,身体一时不能习惯,难受得很。
齐宁继续追问:“您不认是不是?”
老爷子翻着眼皮就给他一个字:“滚!”
“哈!”齐宁干笑一声,接着又说:“晚辈看错了您,还以为您一言九鼎。”
老爷子冷冷地盯着他不出声,他打定主意再也不中这小子的激将法。
“您瞧,我手上有证据。”齐宁从裤袋里摸出巴掌大的录音机,按了开关,播放他昨天跟老爷子的对话。
威胁?!哼,老子会怕你这毛头小子?不认又能把我怎么样?老爷子大声吼道:“滚出去!”
齐宁没滚,收起录音机又拿出摄影机,调到老爷子被他的左钩拳击倒的画面摆在老爷子面前,不急不忙地说:“老爷子,您何必固执?我跟逐阳在一起,替他尽孝,当您是亲爷爷一样伺候。您呢,也不亏,平空多了一位后代。我爸(这两个字语气也加重了)说了,只要您老人家承认我跟逐阳在一起,他才不反对。”
齐宁的这番话老爷子听出味道来——承认了他们,齐小子成了孙子辈,齐老头平白降了辈份。齐老头反对儿子跟老三在一起,反对是肯定的!齐老头好面子,当然不乐意儿子跟男人纠缠。看来齐老头被儿子缠急了,心眼不好推出自己当挡箭牌。承认他们,齐老头的如意算盘落空,顺带削了他的颜面,给了他一巴掌,谁叫他缺口德,当年大声嘲笑别人才遭到此报应!承认他们,白白得了个外姓的能干孙子,老三那臭小子早就被逐出家门,没什么损失——怎么算怎么划算!老爷子思前想后,心思渐渐有些活了。只是……
番外 自尊与骄傲-07
只是心里有道门,下不了手推开它。老爷子犹豫着,不愿意伸出手推翻象征伦理道德的门扉。只要想到铺天盖地涌来的耻笑,只要想到自己坦荡了一辈子,快要进棺材的时候却遇上耻于人言的抉择,前额不由得冒出一颗颗汗珠,心里越发憎恨不好好教儿子,不肩担责任,甩手把事情丢给别人的齐老头。格老子的,齐家父子吃定了老子么?越想越火,越看齐宁越不顺眼,干脆闭上眼睛,冲齐宁挥了挥手。
齐宁还算知趣,没有继续废话乖乖走了出去。
老爷子决定什么也不想,静静养伤。他的伤势不算重,没伤肺脏没伤筋骨,只是体力耗损大,养几天就能恢复。齐宁最后一击很有分寸,击中颈动脉导致血液不循环而使自己晕厥。比起自己,齐宁的伤应该更重——年纪轻轻能达到如此地步,此子可怕!如果真拼起命来结果会怎样?想到齐宁绞断拐杖的钢丝如果缠在自个儿的脖子上……只怕,自己成了具尸体。后生可畏啊,老六人品比齐小子强,可惜远不如他狠绝。
决定什么也不去想,但盘旋在脑袋里杂七乱八的思绪不肯乖乖离开。日也想夜也想,老爷子愁死了。不承认他们吧,老三是头倔驴,打也好,骂也好,就是不听话。越骂越打越对着干,也许去了个姓齐的会跑出姓李姓张的……再说这结果正如了齐老头的意!承认他们吧,如了齐宁这小崽子的意。只能在老的小的当中挑一头,怎么也不划算。难啊,怎么就没个两全十美的解决法子呢?
老爷子整整愁了三天,齐宁这不招人爱惹人嫌的小子还在他面前晃来荡去。装出一副恭恭敬敬谦逊孝顺的孙子样,那天的猖狂狠毒好象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装!你只管装!老爷子翻动眼皮当他不存在,暗中讥笑:“也只有齐老头才能养出两面三刀,满肚子坏水的儿子。”
老爷子恨极了齐老头,越恨就越不想对方好过。咬咬牙心一横:如小的意好过如老的意!双拳撞击下定了决心,朝齐小子招招手,只见他两蹄儿撒欢似的飞跑过来,温顺地叫了声:“老爷子,您找我?”
“我同意了!”老爷子磨着钢牙道。心里怒极脸上反而挂着笑,心里暗道:好小子,犯在老子手上,把你当孙子折腾折腾,定让你后悔姓齐!
“谢谢您。”齐小子一听,眉眼笑成了一朵花。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和笔,还殷勤地拧掉钢笔的笔帽塞在老爷子手上,嘴里说:“敢情好,请您签个名。我怕您老忘性大,一不小心又忘记答应我和逐阳在一起过日子的事。签个名,留下凭证。”
臭小子得寸进尺……门缝里看人,往扁里瞧!老爷子按捺不住扯过纸张,撕撕撕,纸成了碎未撒得齐宁满头满脑。
“哈,对不起,老爷子,不小心把草稿先拿了出来。您瞧,正式的这张在这里。”齐宁没被激怒,露着满口白牙齿笑得像一只成精的千年狐狸。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纸张扬开,两手用了六根指头捏得紧紧的往老爷子面前摆来飘去。
老爷子定睛一看,哎呀,新社会新时代的纸媒婚书?上面有大儿子的红章,大儿媳妇的签名,孙子柳逐阳的红手印。得,大伙儿都赶着上,满口大道理的儿媳妇也栽在这小子手上,难怪他有恃无恐……老爷子心气平坦了一点,拿起钢笔,唰唰几下把自己的名字签上了。
可恨的齐小子,得了乖买巧,拿着签字纸冲着老爷子的签名吹了几口气,等墨迹干了小心叠好纸张装回口袋里。突然摆出一副忧郁的寂寞样,用极度无奈极度沧桑的口吻说:“老爷子,您瞧,您承认我和逐阳在一起,天也没塌下来。就您一句简单的‘同意’,我跟逐阳就能活得更自在幸福,能勇气百倍地面对外界的风风雨雨。而您呢,也没有损失,还多了一个后代,‘同意’的口虽然难开,其实也只是转个面看待事物。为了让您开这个金口,晚辈做了许多失礼的事,请您包含一二。”
酸!牙酸!瞧他那小模小样,就跟过去解放前伤春悲秋空谈思想的有为青年一个样!
“老爷子,这些东西没存在的必要。”齐宁当着老爷子的面删除录音机、摄影机里的声音和影相。“请放心,我会保守秘密,不对任何人泄露。”
老爷子后来静下心细想,不得不承认齐宁也是性情中人,不受他人左右坚持走自己的路,比软蛋、蛮汉强。过去了很几年,齐宁人前人后很孝顺,应证了“日久见人心”的老话。老爷子也就抛开心结逐步接纳了他,也真当他是自家的晚辈。
这次在屹城见面的确是偶遇,齐宁错怪了老爷子,只能怪齐宁自个儿心思复杂,把简单的事往复杂化里绕。
无论退休前后,老爷子的消息来源远不如齐氏父子。齐宁受伤的事,知情的媳妇、孙子都没跟老爷子透露过。直到汪家大熊邀请他老人家去屹城玩,从大熊口中才得知齐宁晋升,即将前往大熊所在的军区任职。老爷子真心替齐宁高兴,到了汪家吃了一惊,几年不见,大熊家鸟枪换大炮,民居变别墅。老爷子这才知道大熊混了个肥差,管军需插手后勤采办,私下捞了不少油水。大熊心里有鬼,得知军区上层变动害怕成为炮灰,想从突然高升空降到军区的齐宁这边着手,请老爷子开方便之门。老爷子心里窝火,他是正直的军人,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无耻的军耗子,哪会掺和进去?直接拒绝了。修身养性多年,他老人家的脾气也收敛了不少,换成以前如果是他管区内的下属贪污军资,立马叫人绑了送军法处。汪家呆不下去,刚到没多久就催促大熊送他去机场。
老爷子不肯帮忙,汪大熊也不敢跟他撕破脸,父子俩亲自送他老人家去机场。说来也巧,老爷子走得急,没等机票送上门,打算中途去售务处拿票。汪家订机票的票务处刚好就在齐宁他们买衣服的店子附近,青年拿了机票出门,看到齐宁和柳逐阳在逛街,相当吃惊,悄悄跟老爷子通了气,好奇地跟在他们身后。
老爷子喝完第三杯茶才等到齐宁带着周正走进客厅。
周正给老爷子行了个军礼,凑到他身边道:“柳老爷子,齐长官还要在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他身上有伤……为了方便他养伤,我们能不能把客房稍微变动一下?等齐长官伤好后,我们一定会把房间复原。”
老爷子瞅了齐宁几眼,不客气地说:“齐宁,你身上的伤还没严重到需要享受特别待遇吧?”
齐宁微笑不语,朝周正使了个眼色,周正心领神会精神抖擞地出门了。
老爷子闹不清齐宁想些什么,原以为他这次过来只是礼节性拜访,完成屹城偶遇时的随口承诺,没想到他打算留在这里养伤。
他们二人彼此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可谁也不愿意先开口示弱。打完针吃了药,齐宁和老爷子漫无目的地闲聊着,悠悠闲闲吃了早餐接着喝上午茶。茶水喝得太多,连累老爷子跑了三次厕所。他是急性子,拼不过极有耐心的齐宁。只好先开口带齐宁去书房谈事情。
进了书房,老爷子劈头就问:“任命已经下来了,你怎么还闲得住?”
齐宁笑道:“不用急,我的伤假还没结束。我跟逐阳聚少离多,乘这次假期长,想均点时间多陪陪他。”
“咳!”老爷子被齐宁的话呛到了。这小子又在耍滑头,不肯掏心窝说实话。
齐宁说的是大实话,可惜性情跟他不同的老爷子不相信。齐宁找老爷子想表明态度,他人不在即将要上任的军区,消息还是一样灵通,知道有人为了清帐平帐,把汪家顶在刀锋上。他拿不住老爷子的态度,担心老爷子要保姻亲会卷入是非中,沉吟了一会儿,严肃地说:“老爷子,汪家的事我不会经手。”
“大熊会怎样,那也是自找的。不堂堂正正做人,偏要去当肥耗子。”老爷子总算明白齐小子不停地兜圈耍太极,是害怕自己因汪家的事找他周旋。自古以来,一个区域里有着绝对领导权的上位者新旧交替难免会生出些事来。打压惩治一些旧的势力,提拔重用一批新的构建新势力群体。汪家大熊在旧的势力里得到明面上的好处,可能会被新势力群当成立威的靶子,当成杀鸡骇猴里的那只鸡。
老爷子表明了态度,齐宁松了一口气。凭心而论,以个人的角度来说他挺敬重老爷子的为人。去军区上任跟他以前熟悉的环境大不一样,他得好好盘算今后要走的路——是沉潜塘底闲散度日还是雷厉风行整治军纪?他以前只能算是舍命的尖兵,管理军区要细致不能沿用旧风格,需要重新整理行事作风,需要大量信得过的各类人才。
番外 自尊与骄傲-08
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说:“到了军区,你想做的,只要不违背军人准则,不要有顾虑,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怕孤掌难鸣……有些人可以帮到你。”
“老爷子,为什么帮我?”齐宁太惊讶了,不小心问了句蠢话。老爷子在军中有人脉很正常,毕竟他老人家的军旅生涯占据生命之最重。能从艰苦的战争年代活下来平安度过大清洗年代,肯定有他的生存之道。只是想不到他老人家退休多年还能指挥得动那批人,更想不到老人家有儿有孙却把苦心经营的人脉送给自己。他当老爷子是自己的长辈是替不孝的情人尽尽心,还真没想过从老人家手里得到什么好事。
“你适合。”老爷子笑着吐出三个字。有些事需要时间才能想得通,比如他一直执着于培养完美无缺人格的后代;比如自己的后代违背已知的伦理,俩男的跟夫妻一样生活。
睡到中午才起床的柳逐阳揉着酸痛的后颈,恼怒地回瞪硬梆梆的床铺,很想踢上一脚。但肚子饿了,抬脚浪费力气。
该吃饭了,菜也上了桌,怎么没人来吃?柳逐阳晃到餐桌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忍不住摇头。七个菜,六素一肉,肉切得太厚,看起令人没胃口。他摸了摸扁扁的肚子,不客气地拿起碗筷,每样菜尝了一遍,评价了一下味道:藕片的卖相不好,味道还行;新鲜莲子还有芝麻和肉末裹在蛋皮里,奇怪的作法……味道出乎意料的好。逐阳挑了中意的菜挟在空碗里,然后把菜碗里的那些菜扒平,伪造菜本来只做了那么多的假相。左右瞧瞧,没人!赶紧端起收集来的饭菜连窜带跳偷偷溜回客房去了。
他逃窜的背影很不巧落在谈完事情离开书房来吃午饭的柳老爷子和齐宁眼里。居然在家里偷饭菜,又没人不准他上桌吃……老爷子脸都气绿了,齐宁却在一边“嘿嘿”装傻呆笑。
柳老爷子迁怒于齐宁,不讲道理地责问:“怎么不把他这些丢脸的坏习惯纠正过来?”
齐宁笑道:“老爷子,我觉得逐阳这样很好,不能说是坏习惯。”
“你!”老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妙,老爷子承受不住实话实说。唉,实话总是不动听的。齐宁忍不住腹诽:老爷子不懂爱,结婚恐怕只是当种马制造后代,难怪养了一窝儿女。心里怎么想他没表露出来,嘴角含笑轻声说:“老爷子,也许您不相信,正是逐阳身上拥有我所缺少的特质,无意中拯救了我,让我狭隘的心胸变阔,可以说是压抑的人性得到大解放。”
老爷子的兴趣来了,问:“说说怎么回事?”
原来老爷子也好八卦,先吊吊他的胃口!齐宁偷偷翻白眼,帮老爷子拖开椅子请他坐下用餐。瞧老爷子兴致勃勃地盯着自己,齐宁只好边吃边说:“初次和逐阳是在大街上见面,一言不合我们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当时我的心情很不好,第一次失控跟普通人互殴。嗯,是我人生当中第一次的失控欺负普通人,没想到逐阳看起来教养很好,打起架来不要命不认输,打不过也拼命想法子赢,很有趣很有意思,是用X光也看不透的矛盾结合体,打完架后心情出乎意料的好,那时突然发觉自己缺少了点什么。没想到我们很快见了面,跟他越走越近,不知不觉被他吸引……”说不下去——对长辈坦露心情,齐宁感到别扭,可是又不愿意对老爷子说谎。就在这时,“啪”的一声,一根筷子砸在他头顶上。
“逐阳!”他惊喜万分地回头。逐阳再不来救场,能言善辩的他只好喊救命了。
收到齐宁求救的目光,柳逐阳那目无尊长的傲慢眼神落在老爷子脸上。
老爷子不高兴地回瞪他。
齐宁仿佛见到半空中“噼里啪啦”火光四射。他连忙撑开椅子站起来,小跑过去接住逐阳手里的空碗筷放在餐桌上,对老爷子笑道:“我约了逐阳进城买点东西,老爷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带回来的?”
“去吧。”老爷子无意挑衅不听话的孙子自找气受,冲他们摆了摆手。
出了门,挽着齐宁胳膊的柳逐阳冲着悬挂在天上的烈日大笑起来。
“笑什么?”齐宁懵住了,死死盯着柳逐阳的脸看,闹不明白他突然笑什么。
“没什么。”柳逐阳笑声止不住,抓着齐宁的手臂一阵猛摇。他现在能肯定老爷子承认他和姓齐的在一起,是上了齐宁的当,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齐宁用的手段不光彩,才不敢跟自己说。刚才见自家老爷子觉得他比疗养院里那位企鹅型的老人顺眼得多,血缘的优越感涌上心头,心情好,忍不住想笑。
齐宁感染他的开心,脸上也堆起了笑容。
“周正布置客房,我们晚点回去。”
进了杭州市,逐阳嫌逛街热不想流汗,去宾馆写了钟点房躲在床上厮混了几小时,心满意足等黄昏降临才退房。
两人完全不顾忌他人的侧目,手牵手逛西湖,找了一处游人稀少的湖畔依偎着坐下。没坐多久,逐阳变成了软骨虫仰天躺在齐宁身上。
齐宁的手指轻轻抚摸逐阳的脸,望着湖水说:“逐阳,跟我去军区生活不准反悔!”
“废话!”柳逐阳翻身侧着脸蛋压住齐宁的小腹,不高兴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反悔过?”
“来,把你的名字签上。”齐宁摸了摸衬衣口袋,从里面掏出纸笔。
“哈,又来这一套!”柳逐阳再次翻身,伸出双手拍打齐宁的脸蛋哈哈大笑起来。
齐宁服务到家,掏出微型手电筒照亮了纸张,上面写着:“柳逐阳无条件自愿跟随齐宁去军区生活,齐宁到哪柳逐阳跟到那,立此字据绝不反悔。”落款日期是今天,齐宁的大名已经签上去了。
柳逐阳也没跟他啰嗦,爽快地签上了名,接着左一下右一下把纸张撕十六片塞进齐宁的衬衣口袋,不解气,还用手拍打口袋,笑嘻嘻地说:“重要字据,收好。”
齐宁也不生气,面带微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柳逐阳一时兴起,把他扑翻在地上,上下左右掏他的口袋。一只裤袋掏出一串钥匙,另一只裤袋……碰了,惊讶地问:“手枪?”
“嗯,打算给你防身用的。”
柳逐阳坐起来一本正经地问:“喂!不担心我拿着它爆了别人的头?”
“那么,我去替你坐牢或者死。”
“我不要!我不碰刀枪。”柳逐阳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有枪在手,火气上来说不定真会杀人。
“不强迫你要。”齐宁大笑起来。
“MD,又忽悠我!”
“不是忽悠你,确实是为你准备的。”齐宁右手比成枪势对准柳逐阳的□,阴森森地露出白牙齿说:“不在你身边总担心你耐不住寂寞,无数次想打爆它。”
“臭小子!”柳逐阳扑过去冲齐宁准备一顿好打。
齐宁钳住他的手脚,哈哈笑道:“骗你的,是周正硬塞给我防身用。”
柳逐阳气呼呼地张着牙齿咬住齐宁的嘴唇,使劲地咬,用力地咬。齐宁的话太伤人,直接把他的骄傲踩在脚底。他们在一起多年,他从没想过齐宁会背着他劈腿。太委屈了,和齐宁好上后,他一门心思都用在怎么压倒他,怎么让他陶醉着自己华丽的技巧下。虽说齐宁长时间不在家,寂寞时也只想着等他回来后怎么欺压他,从没想过捞外劈腿。没错,他是享受主义者,以前也放纵□游戏人间,来者不拒去者不留。遇上齐宁才晓得以前那些所谓的享乐只是空虚的代名词,根本算不得什么。等待虽然寂寞,细细思量就能品出甘甜。
嘴唇被咬破在流血……齐宁翻身压住柳逐阳,舌头卷带血迹舐开他的牙齿,野蛮而恶狠狠侵犯他的口舌,至到他身体瘫软成一团才摆口。
“别碰我!”柳逐阳哑着声音怒吼,拒绝理睬齐宁。
齐宁脸皮太厚,双臂用力地搂住他,无论他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还恬不知耻地说:“我不能不担心啊,谁叫你魅力大,迷得我晕头转向。做梦都想研究出一个好法子能把你缩小装进口袋里,走到哪带到那,不想和你分开。”
情话立即见效,柳逐阳怒气平复下来,不再挣扎任由齐宁搂着。他也不想两人分开,每次齐宁离开去外地工作,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恼火。他厌恶别人干涉自己,讨厌受束缚,齐宁给予他自由,他回报对方自由。
“回去吧。”
柳逐阳站着不动。
夜幕下,朦胧的灯光照着他俊美的脸,冷而艳。
齐宁上前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弯腰杵在他面前,两只手拼命往后摆动。
柳逐阳纵身压在他背上。
齐宁挺腰,双手盘住他的膝盖背着他往前走。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成自言自语道:“两个虐待狂凑在一起互虐,一天不虐一回浑身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本番外到此结束,本番外指定的主旨是:齐宁与老爷子周旋,如何令老爷子松口答应他和三少在一起。谢谢大家支持。下篇:指定齐宁和三少的番外《自尊与任性》。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谢谢!另:想看正文的亲抱歉,接下来的故事都是番外。
番外 自尊与任性-01
本篇番外献给“茉莉茶”亲
主角:齐宁,柳逐阳
配角:所有出场的次要人物
“三少,有没兴趣买张彩票玩玩?”盯着报纸某一角看的小成突然甩了下头,问正在给齐长官喂新鲜脆嫩莲子的柳三少。齐长官有许多工作要忙,三少跟在他身边影响工作进度,得找点事引开三少的注意力……杭州这地也真奇怪,荷花断断续续从六月开到九月上旬,快九月底了,湖里居然长出一堆嫩嫩的莲蓬。三少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哄着管理员弄了条小破木船折了一堆莲蓬送上门。三少自己吃不解馋,体贴贤惠地剥了壳(也只剥了壳,苦苦的莲心还嵌在白白的莲肉里),一粒粒极有耐心地塞在整理事务的齐长官嘴里……转眼之间呆在柳老爷子家混了一个月,齐长官的伤也好了。他想借病混点病假的如意算盘落空,上面来了命令,国庆之前要去一趟北京,过完国庆立即赶赴军区上任。身为东道主的老爷子被长孙接去北京过节,真是的,又不是过大年过春节过清明过中秋,国庆跟家人团聚有什么关系?……啊,走神了,没听清楚三少的回答……好象齐长官也说了些什么。
“小成!”柳逐阳提高嗓音,手一扬,一只莲蓬朝小成的头砸过去。
训练有素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小成顺手捞了莲蓬剥出莲子去皮挑心往嘴里塞,清甜,好吃。
“彩票怎么了?怎么没下文?”柳逐阳凑到小成身边问。他对一切意外之财都有兴趣,免除骗、偷、抢等招祸的手段,赌和搏是他的爱好之一。说起来他还没玩过彩票,机率太低没意思,撞大运接近千万分之一的比例。他的赌运还算不错,但也没高到千万或者亿数中唯一的地步。小成突然提起这个话题,语气中含有特别的意味勾起了他的兴趣。
成功吸引了三少,小成眉眼带有得色,十指快速敲击键盘,蓝色电脑屏幕翻出一溜儿的闪亮的白色号码。他学神棍摇头晃脑扮高深,嘴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诡异笑声,说:“信我,拿出张红色大头照买五十注。中大奖你我四六分,您六我四。”
站着的柳逐阳俯视小成那堆横七竖八的杂毛脑袋,扁了扁嘴唇,掏出钱包摸了张没折过的百元大钞,“啪”的一下,钞票贴在小成的脑袋瓜子上。
小成晃了晃脑袋,“呲呲,”阴森森地阴笑,道:“您得诚心些,亲自去彩票中心买,赌上我的技术和您的运气。”
臭小成,还真当自己是那瞅破天机的神棍。平时常被小成呛得五窍冒烟的柳逐阳眼珠一转,打算借此机会挫挫他那嚣张气焰,让他以后不敢再摆脸色给自己瞧。心里有了计较,他面皮一抖,扯出冷嘲热讽的讥笑,道:“中不了头奖,看我怎么罚你!”
小成硬起脖膀,扬着脑袋,硬生硬气地说:“中不了算我输,随您怎么罚,不反悔不讨饶!”
“齐宁,你做公证!”柳逐阳乐了。他还没开始较真,小成却先拧上了。中头奖纯粹靠撞大运,头脑再好,电脑玩得再熟,功课做得再足,也是玩不过运道的。小成绝对会输,现成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齐宁横了小成一眼,由着他们胡闹去。
有了想法,有了奔头,柳逐阳和小成立即动身往市里买彩票去了。
来回一趟的油钱和一百元的现钞,只换来五十张不同号码很快变成废纸的小彩票,这俩人还乐得像是抱了一堆金元宝,“傻!”齐宁呻吟了一声,抚额,敛神,当他们是透明物,专心做自己的事。认准了小成会输的柳逐阳不肯放过他,向他讨教法子怎么折腾小成。言谈之间逐阳透露的那股狠劲令齐宁背骨冒寒气——脱掉裤子当众打屁股……国庆当天站在天 安门广场喊一嗓子“我是傻XXX”……穿露背女装或者吊带花裙招摇过市……等等令男子汉颜面扫地的损招、阴招。小成个子矮小,太聪明心性过大,有面对死亡面对千军万马也不肯低头的自尊心,是讲纪律有义气的铁血汉子,怎么能不怀好意地折辱他?
“逐阳,你们两个加起了算是花甲老人,怎么好意思跟小鬼们一样玩意气之争。”齐宁私下劝柳逐阳。他夹在中间难做人,于公,小成是能干的部下,于私,小成如同兄弟手足。受自己私人请托,暗中保护逐阳任劳任怨。虽然偶尔小成有点恃才傲物,无意中流露出轻视逐阳的小心态,但这只是成不了气候的小矛盾……关于彩票的事齐宁的看法跟逐阳一致,认为小成铁定会输。
逐阳正在兴头上,哪听得进齐宁挟棍带鞭的劝说?
齐宁只好釜底抽薪,在彩票还没开奖之前派小成先去军区。
小成突然消失,柳逐阳知道齐宁在搞鬼。但他不在意,只要小成一输成事实,迟早见面找他讨回利息。哪怕小成再也不出现,但输的事实不会改变。
齐宁寂寞了,逐阳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他的心思全被彩票吸引住,居然看不到自己,眼里有无法掩饰的兴奋,笔直盯着不爱看的电视剧,盯着无聊的广告等待彩票开奖来临。齐宁突然觉得身边这位老大不小的男人脱离现实柔化年龄,变成只有怀着雀跃之心的五六岁孩子——太孩子气,太……太好玩了!
齐宁的脑子动得快,但他的手比脑更快。一条手臂揽住了逐阳的腰,一只手在解他衬衣的扣子。
“嘭!”一条手臂抡过来,无情地打掉齐宁那冉冉升腾的邪火。生怕漏掉开奖中任何细节的柳逐阳双手抵住齐宁的脑袋,嗔道:“自个儿玩去,别烦我!”
“还没到时间,还差一刻钟。”齐宁委屈地辩解。
“去去去。”柳逐阳双手卡住齐宁硬凑过来的脑袋下逐客令。
齐宁知道逐阳对感兴趣的事专注度特别高,就跟那刚充足气的氢气球一样,蹦蹦跳跳以为自个儿轻飘飘能飞上天——没关系,氢气球里的气迟早会漏光,剩下扁扁的空皮子飞不起翻不动——兴致一过,逐阳还是他齐宁的所有物。
柳逐阳有自己的天赋,记忆只用在感兴趣的事上。他把五十张彩票铺开平摆在茶几上,这五十组号码包括摆放的位置全记在脑子里了。
开始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第一个号码即将摇出,屏住呼吸心跳加速,手脚因过度紧张变得僵硬……“27”第一号码出来了!他知道五十张中有四张彩票含有数字“27”。说了奇怪,第一个号码出来他紧绷的神经反而松懈下来,左手抚摸着茶几上的众彩票,手指移动拢住其中的四张……“13”第二个号码也出来了,他手指轻轻一弹,剔除两张……“11”第三个号码出来,他手里只扣住一张……“中了!”他不敢置信地从沙发上跳出来,双手举着那张彩票再次核对电视里的开奖号码。是的,“真的中了!”,数字没有半点偏差,头等奖,奖金有600多万。他独自在客厅转圈圈,脸漾开灿烂的笑容,暗想:小成还真有点门道(此时他完全忘记找小成碴)……就算是他随口矇的,能中也非常了不起!
柳逐阳不执着于钱,也不嫌钱多,现在他的个人财产总值多少得问清荷公司的某位会计师。他高兴他得意他运气好,平白来了笔干净清白的意外横财。他愉悦地亲吻中奖的彩票,双手高举它朝楼上客房冲去,亮着嗓子喊道:“齐宁,中了!”
“中了?”齐宁脸色精彩地变幻起来。他刚刚挂断小成的来电,小成得意地向他报告其中一张彩票中了头奖。
“哈哈,撞大运!”柳逐阳随手把彩票甩在书桌上,跳起来四肢并用挂在齐宁身上,他太兴奋了,抱着齐宁的脑袋一阵亲吻。
“三少,风度!”对钱财没啥感觉的齐宁苦笑道。
“咳,”双眼因得意变得水汪汪的柳逐阳双脚落地,整了整衣服,左手掩住唇角,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得体地朝齐宁行了个绅士邀约礼,踩前一步,一手搂住齐宁的腰一手轻握他的手掌,搂腰的手稍稍向上顶,示意齐宁搭着自己的肩膀,接着手轻轻用力带动齐宁的身躯,微笑着仰起头,意气风发迈开华丽的舞步。
顺着无声的快乐的心灵乐章舞动,这对齐宁来说也是很新鲜的体验。他和逐阳私底下只聆听音乐跳过贴面慢舞,同为男性,谁也不愿意走女步,一直没机会尝试这类轻快、激昂,靠男性华丽舞技带动高节奏的快步舞。
“叮当,叮当”电话铃声不知趣的响起来。
柳逐阳带着齐宁飞快转了个圈儿,移到书桌边伸手拿住话筒,“喂?小成,原来是你!……哈哈,正要找你……哈哈,是的,钱均分好了……对,五五对折……哪能,我不是小气的人!不信你问问齐宁!别客气……一次就够,见好就收。”
番外 自尊与任性-02
美人怀,英雄冢——今天过了九点才起床的齐宁看着柳逐阳艳丽的睡颜如是感慨着。
昨晚的逐阳太热情,如同燃烧着的烈火把他齐宁烧成一团灰烬。这会儿全身轻飘飘的,仿佛肌肉、骨骼被炼化,质地重铸新生成陌生的他物……往穿衣镜前一照,哇咧,镜中眼含春水,面若桃花的家伙是自己?他叉着下巴,翘起嘴角,忍不住自得地赞叹:“原来我也是一表人才,配上翩翩风度,称得上浊世英豪!”随即,他面容一整,站直身体冷漠地盯着镜子,镜中人形象大变,成为冷漠孤傲,睥睨天下的冷绝之人。他整了整衣服,摇头离开,边走边自我反省: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太悠闲太松懈,颠覆严谨的作息规律,长此下去不是好事。
十一点半,赖在床上的柳逐阳睁开眼睛,伸手拂了拂散落在面颊上的头发,张开嘴打了个呵欠。今天他会很忙,要去领奖金,要去帮小成在银行立户头。昨晚太高兴,打电话回北京找老六和清荷夸耀去了,应诺回北京后马上请他们吃大餐送杭州特产。打电话给齐老太太,答应送她一些杭州最好的绸缎和丝线。打电话给小黑皮,许诺一堆礼物。要送礼,不能漏掉大哥大嫂和侄儿们的。老四的老婆在北京,也不能不给点表示。还有二姐五妹……酒吧里的员工……稍微计算一下,人数还真不少。
他掀被床起床,双脚落地站立,踉跄,腿无力,身子一歪往床上倒。
“啧!”他坐在床边揉腿。躺着还不觉得,起床才发现昨晚玩过头,腰酸,屁股痛,两腿好像用棉花做成,软绵绵的着不了力。
心情愉快,身体的不适被好心情强行调整过来。他扶着腰慢慢站起来,踱了几步,感觉还行。
霸占柳老爷子棋室办公的齐宁看了一下时间,心想:逐阳快起床了。他放下手边的工作去厨房端了饭菜送去卧室。逐阳果然起床了,正在换衣服。天气刚刚转凉,逐阳换上快到膝盖的黑马靴,靴子朝外侧钉着一排银白的圆扣,衬着修长的腿,看是很好看但不合季节,不嫌热么?白衬衣的大阔领翻在无领的黑色休闲服上显得很雅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腰细腰好看,用根黑色宽皮带把腰束得死紧,让人忍不住想解下皮带摸摸那腰肢……外套的下摆有点长,盖住一半白色弹力紧身裤裹住的大腿——齐宁喉咙发紧,口腔干涸,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唇。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昨夜被逐阳榨干了精华,无力再呈勇猛。
柳逐阳看到,笑着问:“下午有事吗?”
“很忙,没办法陪你购物。”齐宁摇头道。养病期间,份内的工作还是得做,有逐阳在身边,能拖延的工作累积了不少,不能再拖了,回北京之前得处理完毕才行。
柳逐阳也不强求他同行,吃过午饭,拿了彩票,心情愉快地出门了。齐宁事儿不少,忙东忙西的他也懒得过问,只知道周正和小成以及其他部下都被派了出去,跟着他们身边只剩下二个,他出门只有司机兼保镖的这位跟着。
柳逐阳习惯出门有人跟着。以前是楼老大或者老大的兄弟,现在换了齐宁或者他部下,对他来讲都是一样。有人跟着好处多,杂事、繁琐事、提东西有人代劳。
有人中了头奖,彩票中心沸声一片很热闹。被一群红了眼的人盯着,胆大的他心里也有些发怵。有人询问他买彩票的心得;有人找他诉苦羡慕他运气好;甚至还有人想采访他,询问得奖后的心情。
“交百分之二十的税……”转眼之间600万砍掉了五分之一,再砍掉一半,落到他手上也只有240万了。
取了支票,他立即去附近的银行,打算把支票转入提款卡,帮小成开户头。银行内人满为患,懒得等待的他把身兼两职的司机留下来排队,吩咐他等快到的时候打个电话。他自己先去附近商场购物,卡里还有钱,买特产买礼物足足有余。
真失策,身边没人跟着,买好了东西得自己提,双手拿满了东西后,昨夜劳碌过度身体再次造反,逛街购物的兴趣也跟着消失了一半。
他没注意到购物的时候有视线一直跟着他。
买来的东西堆放在车里,他再次踏进银行……嘿,时间卡得刚刚好,马上轮到他了。其实他不知道,早该轮到,司机见他没到只好跟后面的人换了位。
他拿出中彩的支票,还在银行里的人全都向他这位幸运儿行注目礼。柳逐阳得意地翘着嘴角,隔着玻璃赠送银行小说魅惑的笑靥。
幸运儿,长相俊美,衣着出品且年纪轻轻的幸运儿,挂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对人,被他注视不得不心跳加速……他享受着自己制造出的暧昧气氛。
他轻快迈出银行,决定拖上司机再去购物。
“抢劫啊!抓住他!……谁来帮帮我……那是我们家交房贷的钱啊……”离银行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被人推倒在地,老妇人挂在胸前的提包被那人抢走了,她老人家摸着空空的胸襟坐在地上惊恐地大哭大喊起来。
柳逐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身边的司机跟离弦的箭般奔了过去。那速度快得惊人,转眼之间冲到老人家面前,留下一句:“我帮您把钱追回来。”接着朝抢劫犯逃走的方向追去。
啧,姓齐的部下都是行动派……柳逐阳无意参与此事,摇摇头朝停车场走去。他很少见义勇为,除非已方占绝对优势时才会顺手做一二件利于他人的好事。齐宁和他那群部下以及老六跟他不一样,他们有责任感,有正义心,看不过眼的事一定会去管。
停车场离银行不远,拐过弯也就二十来米的距离。此时,柳逐阳的心情还是很好,认为司机很快能追到抢劫犯帮老妇人追回钱,只希望扭送抢犯去派出所别耽搁太长的时间。
走着走着,他察觉身后有人悄悄朝他靠近——难道抢犯的同伙找上他了?
他迅速转身,甩出一记扫堂腿。啧,扫了个空,身体有些迟钝,速度慢了,甩出的腿力量也远不如以前。
“小汪?”看清跟在身后的人,他收回了腿。疑惑地皱眉,暗想:这家伙怎么在这里?一个月没见,怎么憔悴得像换了个人似的?胡碴子满脸,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汪姓青年不出声,布满红丝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柳逐阳。
柳逐阳讨厌他那目的不明的视线,见他不开口,转身就走。
汪姓青年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默默地走在他身后,一直跟进了停车场。
柳逐阳站住,不高兴地说:“老爷子不在!要找他去北京。”
汪姓青年还是不作声,脚步也不停,笔直朝他走来。
柳逐阳察觉不对劲,立即迈腿朝他前跑。这时停车场内人很少,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的事。
柳逐阳才跑了几步就被汪姓青年抓住——什么东西顶住了自己的后腰?他来不及多想,一股电流冲进他的体内,他马上晕厥过去。
汪姓青年确认他晕厥后松了手把柳逐阳丢在地上,收起高压电击棍。扬起右手摆了摆,随后一辆车缓缓开过来停动汪姓青年身边。坐在车里的人说:“他身上有电磁波流动,肯定装有追踪定位器、窃听器。”
汪姓青年点点头,粗鲁地剥掉柳逐阳身上的衣服鞋袜,检查一遍后目光落到逐阳左手无名指的戒指上。他想把戒指取下来,可戒指太紧取不下。拿出军用匕首打算断切掉逐阳戴戒指的手指,车内的人说:“上面发话,毫发无损的带他过去。”
汪姓青年收回匕首,抱着逐阳的那堆衣物,撬开逐阳的车把衣服鞋袜丢进车内。他再次走到柳逐阳身边时,车内走下一位蓝衣黑裤的青年,蹲□瞅着逐阳身上红红紫紫的印迹,伸出手指戳了戳逐阳的身躯,冷笑道:“传言果然属实!”
汪姓青年不吭声,拎着柳逐阳上了车。
蓝衣黑裤青年坐上副驾,车子启动很快驶出了停车场。他丢了件白色袍子给汪姓青年,命令道:“给他遮体!”
汪姓青年胡乱地把袍子罩在柳逐阳身上,怕他会随时醒过来,又给他注射了麻醉剂。
与此同时,齐宁正在认真整理下属收集来的各国情报。他调去军区是明面上的职位调动,暗底的职务也同时上升一级,管理国外密谍的范围扩得更大,工作也更繁重。领双份薪水,享受双份待遇就得干双倍甚至数倍的工作。他喜欢,所以不觉得苦。他抬起头,看了一下时间,突然很想逐阳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定位仪,标明逐阳所在位置的光点停着不动,跟车辆定位点相同。一分钟过去了,光点静止不动。呵,逐阳居然会乖乖呆在车上……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阅读文章时,如果发现问题,请在文下留言。我会向后台申诉处理的。
番外 自尊与任性-03
齐宁没有往下深想,把定位仪推到一边,温柔地轻拍了一下,继续心平气和地埋头工作。大约过了一刻钟,他处理完一件工作起身为自己泡了杯苦丁茶端到桌边。顺眼瞄了一眼定位仪,眉头不知觉地皱了一下……逐阳还在原处?
他拿起电话拨打逐阳的手机……怪!逐阳不接电话,难道他逛街购物太累坐在车里睡着了?累了,蔡锦志(司机兼保镖)怎么不开车送他回来?
感觉敏锐的齐宁,一边嘲笑自己多心,一边联络上蔡锦志。得知他跟逐阳离开银行遇上抢劫事件,他去追犯人,帮受害者夺回钱包,和受害者一起扭送现行犯去派出所报案,现在还留在派出所作证……原来如此!所以逐阳才会在车上等他,然后睡着了——得到合理解释,齐宁放下心,喝了一口热茶,一边感慨地方治安是个大问题一边继续工作。他是军人,有自己的职责范围,非特殊情况不能捞过界插手地方治安。
一个小时过去了。注意力的集中度令自己不满意,齐宁放弃手边的工作盯着定位仪上闪烁微弱光芒的光点发呆。他脸上慢慢浮出苦笑,自嘲地想:逐阳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大到能间接干涉工作的地步——他再次拿起电话,电话响了很久,逐阳一直没接。
不对劲!
他蓦地站起来,马上联络蔡锦志吩咐他回车上看看逐阳。
他坐了下来,十指捏紧,旋即又松开,右手凌乱地弹击桌面,左掌拍打抽屉。他很快结束了这些无意义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第二抽屉,里面有窃听接受器。
逐阳是他的情人,不是需要花尽心思对付的特定人物。在他身上装追踪和窃听器无任何恶意,纯粹只是控制欲,独占欲作祟。但又不想把自己心胸狭窄的一面暴露在情人面前,小心隐瞒着这够不上道德标准的行为。
齐宁很少这个使用专门针对逐阳的窃听接受器。可能是职业的关系,他比普通人更尊重个人隐私——当然,对他而言尊重是属于思想领域,是高度文明发展下的精神体现;而破坏是行动是手段,是物质范畴。想法和行为相互矛盾,他不认为这彼此对立。他觉得精神和物质本来就是矛盾的双面体,既分离又融合的统一体。他是一个能为自己各种行为找到合理解释的人。他派人堂而皇之跟在逐阳身边,特殊情况下还会派小成或者其他人暗中保护。但他心里却认为,逐阳在国内是安全的。除了逐阳主动惹事,一般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在瓦解柳、齐两家根基之前对付与人无害的逐阳招来灭顶之灾。说起来柳家比齐家在明面上人脉更广,军、政、警、商都有人。哪怕逐阳早就被柳老爷子逐出家门,但他姓柳的事实改变不了。再说柳老爷子承认齐宁和逐阳在一起,也间接表示逐阳还是柳家子弟。而且他们兄弟姐妹感情很好,对付逐阳也得罪了柳家的众兄弟姐妹,得罪了他的亲生父亲。无论是谁,动手前都得掂量一下自个儿的份量。
齐宁右手指轻抚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沉吟瞬间抛开杂念戴上耳机按下了录音播放键……耳边响起一段细微的无机杂音。倒带……撬锁的声音。继续倒带……“小汪?”逐阳的声音,齐宁停止了倒带……“老爷子不在!要找他去北京”脚步声,逐阳不高兴的说话声……跑动声,倒地声,车辆缓慢行驶声,“他身上有电磁波流动,肯定装有追踪定位器、窃听器”陌生男子的声音,悉索声,“上面发话,毫发无损的带他过去”……脚步声,撬锁声……齐宁一拳击毁了桌上的电脑,扬起头冷漠地注视前方,他的瞳孔折射着阴暗、幽冷的光芒,仿佛来自黑暗深处。锥心刺骨!无名的疼痛从心脏涌向全身,痛得他无法控制体内暴戾恣睢渴望破坏渴望见血的残暴欲望。他突然理解了柳老六得知邹清荷中毒时的疼痛,以及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怨恨。
“齐长官!”听到动静,暗中护卫他安全的部下冲了进来。
“齐长官,三少失踪!车里只留下他的衣物!”蔡锦志焦急的声音透过传讯器发出来。
齐宁知道自己的心乱了。他恨自己大意,为什么不多派几个保护逐阳?为什么独独此次没派人暗中保护?
他脸上挂着冷漠笔直站立在部下们面前,只有端茶杯的手轻轻颤抖泄露了他的心情。他饮尽杯中冰冷的苦涩茶水,淡然地看着这群自从他受伤以来,自动要求暗中保护他的一队只称呼编号的警卫精兵,平静地开口说话:“101,102,103立即动身去屹城汪家别墅和疗养院,在屹城搜寻柳逐阳的下落。104,105跟军部交涉调出汪大熊,汪武奇(汪姓青年的全名)的档案,调查与汪武奇来往密切的人,调查汪大熊双规后有哪些人跟汪武奇接触过。106分析这卷录音带(他把录音带子从窃听接受器里取了出来)。107跟我去市里,其他的人收拾一下,消除我们存在的痕迹,找出汪武奇!”说完,他率先走了出去。
谁也不能否定杭州是座美丽而浪漫的城市。
此刻,在齐宁眼里这座城变得苍灰而阴暗,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原因无他——柳逐阳,他齐宁所溺爱的,倾注他人生之中最重最大情感的情人突然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了。消失时还是赤身裸体,身体上还刻有昨晚疯狂缠绵的印记……无法原谅!齐宁紧咬牙齿,心中咒骂:“汪武奇!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生不如死!还有幕后的神秘人物,我会让你们知道死比活着轻松!”
这里不是北京、上海,也不备注重大的战略意义,人手不够,他的触角没有伸进来,收集不到详细的情报。再说他的工作面对范围不是地方行政不是普通人群,要想在一这座人口繁多的城市寻找失踪人口,只有借助警方,借助地方力量,借助本地人脉。但他齐宁不能容忍自己无法亲手保护重要的人,无法容忍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能找回柳逐阳。
汪武奇为什么会绑架逐阳?他思考着寻找答案:汪武奇的父亲被双规,汪家财产被冻结,跟逐阳跟他齐宁都没关系,那是他父亲自作孽自讨苦果。他把怨气发在逐阳身上的理由是?难道是怨恨柳老爷子没有出手相助?就算如此也不应该找上逐阳——除非是受人指使,用逐阳去交换他父亲的平安。
从窃听器里听到的对话表明了另有主谋,汪武奇只是一颗行动卒子。主谋要求把逐阳毫发无损地带过去……含意是什么?他们从哪里知道逐阳在杭州?不但摸清了逐阳的行程还布局引开蔡锦志。一连串的行动简洁干净,有行家参与其中,而且摸透了蔡锦志和逐阳的性格。
主谋针对的是谁?逐阳或者他?
目标八成是他!主谋八成是在军中掌有实权的人物!
逐阳今天会出门知道的也就只有身边的这些部下,彩票的事由小成起头,小成不可能背叛自己出卖逐阳……他齐宁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的部下都是经过各种考验生死与共的铁血汉子。他们对世俗的势力划分没兴趣,否则也不会跟着他齐宁。
车速超常,进入市内后马上被交警盯上,追了一阵子阻在他们面前。“执行特别军务!”开车的107拿出军部发出的特别证件,命令交警放行。
这段小插曲打断了齐宁的思路,他闭上眼睛认真猜想逐阳被带去哪里……如果目标是他,明知逐阳身上有窃听器故意要汪武奇动手,是明目张胆地宣布他们把逐阳带去屹城,诱他前往。但这也只是一种假设,事实如何,因情报不足,不了解对方而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弄错,将耽误更多的时间,逐阳的处境也更加危险。他不能冒险,不能拿逐阳冒险。对方有探测电磁波的仪器在手肯定不是普通人,也不会在现场留下可以跟踪的痕迹。
蔡锦志惶恐不安地站在齐宁面前,三少失踪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发现三少失踪后,他立即进行调查,找到三少倒地的位置,推测当时有辆车停在一旁,三少被车载走了。停车场的监视器被破坏,停车收费处没人在,也找不到目击者。被抢劫的老太太身家清白,抢劫犯招供:抢劫之前,有人出了一万块钱指着走近银行的三少说,等他走出银行立即抢夺别人的财物制造混乱。对方并没有指定抢谁的,他瞄准了受害者,看到她紧抱着挂包不放,知道包里有钱。对方还答应,万一他被抓坐牢付他十万的劳务费。抢劫犯原本就是一位无业游民,以前当过扒手。在警方的协助下,拼出出钱收买抢劫犯的人犯画像。
番外 自尊与任性-04
齐宁接过画像,认出此人就是汪武奇。他没开口说话,拍了拍蔡锦志的肩膀,没心情开解对方的不安。他心里明白自己没有立场责备蔡锦志。以当时的情况判断,有良知的军人不可能无视普通百姓的财产被抢夺而不顾。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不该把熟知逐阳行为模式更机灵更能干的小成调开。
107解了蔡锦志的围,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交换已知的情报。
齐宁上了逐阳坐过的那部车,坐下,拿起逐阳那随意被丢弃在车厢里的白衬衣罩在脸上。衬衣上还遗留着逐阳的体香味——真是讽刺啊,出门前的逐阳兴高采烈,为突然降临的好运沾沾自喜……齐宁的手恶狠狠地揉搓着逐阳的衬衣,仿佛它就是站在面前的敌人。
噫?衬衣口袋除了手帕还另有点什么……口袋里胡乱塞了张纸条,上面潦草写着:“齐宁,有胆来收尸吗?”
“汪武奇!”齐宁的脸可怕地扭成一团,用力咀嚼着这个名字。旋即,他面部肌肉松懈下来,脸上挂着令人齿冷的微笑。
他把纸团揉成一团捏在手里走下车,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坚定地迈步朝前走。
“齐长官!”107和蔡锦志追过去跟在他身后。
齐宁蓦然回头,平静地说:“别跟过来。对方单挑,我应战。”他把手上的纸团丢给了107,
“你们先去北京,不用等我们。”
107和蔡锦志交换担忧的眼神,习惯服从命令的他们没有挪动前进的脚步。
五彩华灯辉映城市的夜,只有齐宁形影相吊,落寞地行走着,他不停地穿越大街小巷,似乎是漫无目的地消耗双腿剩余的力量。他没有东张西望观察周围的环境,走着走着,他闪身融入喧闹夜市的悠闲人群中。他进了家专售运动服的店子,店里没客人,闲着无事的女服务迎上前,热心咨询他想要什么牌子的运动服。
齐宁不急不忙地一件件挑,顺眼的一一拿在手上,挑齐了几套,自顾自的走进更衣间。
“老主顾?”女服务员见他一副熟门熟路的派头,伏在柜台上好奇地咨询坐在柜台后涂涂腥红指甲油的老板娘。
老板娘抬头扫了她一眼,张开艳丽的红唇冷冷地说:“很闲?到门口吆喝去!”
女服务员讨了个没趣,缩了缩脖子跑去店门口当门神。
老板娘等她离开,跳起来闪到更衣间门口,低声说:“您要的东西在档板下。情报确认,目标在东里薇翠园,防守极其严密,无法进入薇翠园范围的一里之内。”
更衣室里的齐宁开口问:“傍晚,那边有什么异状?”
老板娘说:“有救护车出入。”
“病得很重?”
“富贵病,听说要换血。”
“去安排接应。”
“是。”
那人进入更衣间半小时还没出来,不停看手表的女服务员感到奇怪,蹭到更衣间门口,假装不小心推了门。往里一瞧,目瞪口呆,里面根本没有人,连忙走进去清点衣服,数一数,还好,一件没少。人去哪里了呢?一直守在门口的她根本没见人出去,据她所知店里没有后门。女服务员立即告诉正在吃冰的老板娘。
老板娘望着天花板翻白眼,冷淡地说:“管他是不是长翅膀飞了,我们又没丢东西,没损失,理那么多干嘛?小妹啊,要用心眼去学生存之道,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别说。”
“这啥跟啥?算啥子……”女服务员独个儿嘀咕个不停。
头昏沉沉,四肢软绵绵的,身体好象浸泡在冷水里,该死的难受!柳逐阳努力睁开眼睛,吓了一跳,该死,他还真是泡在液体里的,只有脑袋下垫了东西,头露在水面外。他被装在类似棺材的玻璃缸里,衣服也没穿——难道要把当水栖动物养?
他扇动鼻子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儿。
他转动逐渐变得灵活的脖子,四周没人。看起来只是间普通的房间,有组合沙发,有桌有椅。室内以白色为主调,配着深蓝、淡蓝,色感跟老六的兴趣有点相似。他张嘴欲骂,发现舌头麻木,喉咙干哑说不出话来。嘴里有股怪怪的苦涩味,好象含过苦苦的药丸。
他恼火地闭上眼睛,动了动四肢,可以动,只是反应迟钝显得僵硬。
不甘心束手无策,睁开眼睛,努力移动手指,抬起手腕……等他双臂搭上玻璃缸沿花费了不少时间。他的努力没有白费,靠双臂恢复的一点力量支撑起上身,坐了起来。停竭了一会儿,腰腿的力气也恢复了一点。
妈的!玻璃缸居然放在桌子上!桌子上还排列着一堆试管和烧瓶,还有显微镜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怪东西。
难道被当成白老鼠搞研究?
他翻出玻璃缸,蜷缩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目标对准沙发上的一件蓝白条子的病号袍。他的身材是不错,但也不能免费展示给不相干的人看,披件东西在身上,胆气要足一些。
终于能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几步,要倒。他对准沙发往前一扑,哈,抓到袍子了。嗯,还算干净,是新的。
他立即把病号袍披上,双手还没伸出袖子里,先把衣带系上。
放松身心,斜靠着沙发等力气一点一点恢复。
门锁有动静。
他闭上眼睛,抖动的眼皮子泄露他紧张的心情。一重一轻,两种脚步声,进来了二人。
“醒了?年青人,我们又见面了。”推门进来其中一位先开口说话。
讨厌的居高临下的腔调……柳逐阳厌恶地扁了扁嘴,听声音他已经认出对方是曾经在屹城疗养院遇到过的大肚腩。讨厌的家伙,是他害自己陷入困境,被当成白老鼠……真想跳起来揍人,力气不够,先蓄蓄,记帐!
大肚腩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被讨厌,笑呵呵地坐在柳逐阳对面,双掌护着肚子,以一副长者对晚辈的亲切语气问:“年轻人,今年多大了?”
“关你屁事!”柳逐阳睁开眼睛,冷冷地道。他怒视站在大肚腩左侧的小汪,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的小汪没看他,一副不管你是谁,反正我不认识的欠扁姿态。
“野性难驯,活泼可爱,年青真好!”大肚腩没被激怒,以一位仁慈长者包容晚辈任性的姿态。
一股恶寒袭击柳逐阳的肠胃,令他想吐。妈的,这老家伙病得不轻!
大肚腩继续废话:“你母亲贵姓?”
母亲?逐阳的禁忌之一。暗恨:妈的,我还想问候你母亲呢!
“68年出生,你今年35进36了,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大肚腩仿佛是为了挑战柳逐阳的禁忌而
存在,总是提他刻意不去想的话题。他听出来了,大肚腩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古怪,似嫉妒又似羡慕还带有憎恨。
柳逐阳盯着大肚腩的那双浊眼,接着又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不成比例的身躯。他明白了,这老头儿从内到外都有病,现在还盘居高位,肯定还没到七十。瞧瞧他的身躯和长相,说不定患有冠心病、糖尿病、动脉硬化,一个不小心还会中风。这类人,他柳逐阳见得多,年轻时一心往上爬,拼命搏出位,好事不沾边,坏事做尽甩给人背。好不容易爬到高位握有实权,以为可以大肆享受一番,却因各种事情搞坏身体,看着逐渐迟暮的年龄准备与死亡亲吻。愤恨着不甘心,空有心而力不足,心情郁结,肝火大盛。既害怕失去眼前好不容易才掌握的东西,又害怕死亡和岁月的无情。临死前挣扎着不愿意相信天命,不肯认清事实,是再顽固不过的蛆虫。嫉恨着自己这类年轻而健康,恣意享受人生的人——想到这里,柳逐阳纵声大笑起来。
大肚腩终于被他激怒了,威严地喝道:“你,笑什么?!”
“哈哈,笑你!愚蠢的白痴,绑架我,会死人的。”
大肚腩气得脸色涨紫,站起来,抖动肚子,伸直手臂朝逐阳的脸打过来。就在他站起来往前移动一步时,变故突然发生: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无预警地插入大肚腩的左腰眼,没至刀柄,瞬间抽出,血从刀伤喷洒出来,小汪的手,手臂,衣襟染上血红。
“嘭!”大肚腩前抡的手臂反方向后甩。
小汪左臂竖挡,右手紧握匕首继续插入大肚腩的体内。
“你?!”大肚腩双眼差不多滴出血来,暴吼道:“来人啊!”
小汪玩转匕首,重复着刺入抽出的动作,冷嘲道:“没人会来,是你太担心秘密外泄支开亲信,才给了我机会。你受骗了!天下哪有回复青春的灵药?”血越溅越多,他已经成了血人。
“小汪,太残忍了,直接割了他的喉咙吧。”柳逐阳一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幕,一边挪动身子坐到沙发扶手上,避免血液溅到自己身上。
“他害了我全家,不能让他好死!”呼吸着浓浓的血腥味,小汪的脸扭曲起来,表情格外狰狞。
柳逐阳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骂道:“笨蛋!搞成这样子,我们怎么逃出去?”
小汪划破大肚腩的喉管跌坐在地上,说:“三哥,谢谢你帮我。放心吧,我给齐宁留了暗示,他会来救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化雾》所有系列文从3月1号起预订,3月25号淘宝上预售,凑足20套于5月1号开定制,为期一个月(有意收藏书宝宝的亲,请邮箱留言),在淘宝付款或者银行转帐的,由我重新包装后快递给大家(幸好我家跟晋江定制的有福网离得近,对方答应我免费送到我家),并可以指定特签(签书宝宝上或者书签上,由大家指定)。 邮箱留言格式(咨询预定邮箱:[email]liuxiaxi2010@163.com[/email] ) 昵称: 联系方式: 定制:(化雾III)或者(化雾三部全套)或者(化雾I)或者(化雾II)任选适合亲的书 套数: 32开彩图+人物关系表选定组合:下溪X清荷或者齐宁X三少(只能选一,除非是淘宝或者银行转帐的前20名) 有话要说:
番外 自尊与任性-05
“你!”柳逐阳气得的两条眉毛差不多竖起来,怒视小汪,心中暗骂:蠢材!谁让你把姓齐的卷进来?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断了你唯一的生路!吃了这么多年的白米饭,进了肚子全变成草,就一草包!
“三哥,最初,我没想过要杀他……”小汪怔忡地看着大肚腩还在冒血的尸体……他知道,他完了。憎恨的目标一死,杀人的动力消失,体内崩溃的人性慢慢恢复——想吐,强行把翻肠倒胃的难受感压下去,不敢再瞪着尸体,抬头绝望地看着柳逐阳。
“别说,没心情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难道还打算在作案现场写回忆录?有心情忆苦思甜,还不如想法子摆脱现在的困境!瞧着小汪要死不活的残样,柳逐阳的怒火化成哀叹——唉,难得转动一下生锈的大脑拟出个完美计划,没想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多好的计划啊!小汪找机会接近害怕病死四处收罗偏方的仇家大肚腩,谎称他柳逐阳有长驻青春的秘密,出卖他得到信任。再怂恿大肚腩指使亲信绑架他这个良民,一直暗中保护自己的小成或者别的谁跳出来当个便宜证人,轻轻松松救下自己,再由小汪当污点证人,把收集的证据向上捅。到时就算大肚腩官儿不小,证据确凿不怕他不倒霉。可惜功亏一篑,姓齐的居然没派人暗中保护自己,假戏成真,真给绑来了。
绑来了,只要不死人也不是大问题,接下来可以顺理成章执行第二套方案……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齐宁也能跑来救自己,在国内出事相信他闻讯后很快会赶到。事后,小肚鸡肠的齐宁一定会想尽办法整倒大肚腩,小汪可以借他的手达到报仇的目的。齐宁身在特殊部门有些规矩不能由他主动打破,国外行事可以灵活一些,稍稍乱来也不影响大根本,但在国内却不可以。他要避嫌,没有命令下来,不能主动搜集别人的罪证,更不能为了帮别人出头去攻击他人。否则,会被当成乱咬人的疯狗,被那些有危机感的家伙们群起围攻。如果身为他情人的自己先被绑架,吃了苦头,他要报复大肚腩也占了理,不会招惹其他大人物的反感。
可惜,不上道的小汪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经他一闹,加害者大肚腩摇身一变成为被害者,属于针对高官处心积虑的谋杀,而自己成为谋杀事件里的共犯——想到这里,柳逐阳全身发冷,双手连忙套进病袍里,双臂环抱着自己的身体,恼火地想:“小样的,存心要大肚腩的命也不先提个醒,好让我提前想好应对方法。仓促之间自作主张制造鱼死网破的局面,还大言不惭地谢谢我。你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是人,临死前抓我垫背!这下惨了,要想干干净净脱身,很难!招惹齐宁,你不是自己找死么?他不知情,才有机会救你。计划前已经说清楚了,帮你的只有我一个,不能把姓齐的卷进来才好办事。被姓齐的知道你我联手,除了这次苦头白吃,以后哪会有好日子给我过?!姓齐的岂会甘心被人算计?既然始作俑者大肚腩死了,成为杀人犯的你只能伸直脖子等他报复!本来杀掉大肚腩只要处理得当,你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这间房内没安装监视、窃听器,杀人过程可以修饰一下,捏造成自卫还击的假相,加上大肚腩指使绑架我的证据确凿……”
他瞧了一眼小汪,知道这家伙垮了,只会傻呆呆地坐在地上,指望不上他……希望室内没装窃听器,否则齐宁也脱不了干系。应该没装,不然的话,大肚腩死了也该有人赶过来看情况。
想得太多,头痛!柳逐阳慢慢站起来,避免踩到血迹小心看着地面。
已经绝望了小汪张着空洞的双眼盯着他一举一动。
柳逐阳无礼他的视线,慢慢走动。力气恢复得慢,凭自己是逃不出去的,只能另想办法了。他走到玻璃缸前,手缩在衣袖里,隔着布料轻轻触碰冰冷得令人心寒的玻璃壁。唉,想要脱身,最好办法是重新躺回液体中,装昏迷装什么也不知情。但前提条件是小汪不乱说话或者不出卖他。小汪的头脑还差了一点,没有干净收尾的能力——常跟一群聪明人在一起容易产生错觉,以为有些话不用说大家都心知肚明。跟小汪没默契,匆忙拟定计划后也不方便找时间找机会沟通才造成现在难看的局面。
柳逐阳双臂靠在玻璃缸的边沿上,想对策……他讨厌动脑子,要转动它还挺辛苦的,转转,也能转动两三个圈——哈,只能这么办!想到主意后,朝小汪使了几次眼色,小汪都没反应。“小汪,过来!”不开口点醒他,这小子不会办事!
小汪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朝他走过去。
“站着别动,有手机吗?”他才走了几步,柳逐阳看着随他走动滴下的血喝住他,说:“打电话给齐宁,说找到被关起来的我,叫他过来接人!”
“我,不知道齐宁的电话号码。”走动了几步,小汪稍稍恢复了一点精神,无精打采地说: “我没带手机,那家伙身上有。”
柳逐阳反感小汪那软弱得不像男人的声音,瞪着他问:“室内装了监视系统没有?”
小汪回答:“应该没有。”
“你能肯定?”
“嗯,他也不想泄露秘密,肯定不会装。”
“打完电话后,你想办法在自己身上弄点伤,装成大肚腩先出手伤你。不管你想杀他的理由是什么,只能烂在你肚子里!从此闭紧你的嘴,无论谁用什么方法问你都不要再开口说话!接下来才有机会救你父亲,看能不能帮你逃脱死刑,坐十几年牢再出来。”
话已经点明,小汪还没蠢到家,理解三少的意思后找到希望有了干劲,搜出大肚腩沾血的手机,开了机,按照三少给的号码打电话给齐宁,电话打完连忙关了机。
齐宁马上接了电话,也没多问,只要了地址。
方向正确,逐阳的确在薇翠园内;情报正确,薇翠园附近戒备森严。已来到附近一身黑色夜行服的齐宁挂了电话后轻拍脑袋,立即打出几个电话,发出一连串指令改变原定暗潜计划,决定带人光明正大上门要人。他认为汪武奇突然来电,预示两种情况:一是,他跟逐阳有勾结,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等自己收尾;二是,针对自己,从逐阳口中逼问下这个私密号码设下陷阱猖狂放话等自己跳进去。第一种情况更接近事实,父亲出事,汪武奇找自己和逐阳的麻烦,理由不充分。主使者抓走逐阳的目的不明,公开挑衅自己显得愚蠢,其中恐怕更有玄机。
运动服装店女老板(她是季佳那位神偷师姐)原是齐宁收拢的私人民间力量,不想让官方知道这批民间力量存在,才不准下属跟随,独自私下接触。现在改变作战计划,不必再动用他们。
三少下落不明,蔡锦志和齐宁留在杭州的那群警卫并没有听齐宁的命令去北京。齐宁的指令一到,他们和那些闻讯赶到聚集在一起的部下们开着五辆车直奔东里薇翠园,三小时后和齐宁汇合。
齐宁换了他们带来的军装,开车直接冲进去薇翠园。
薇翠园的警卫们联络不到首长,也不敢真对出示证件的齐宁他们开枪,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冲进来。
“全部缴械!搜!”齐宁命令一下,他那群训练有素的部下以一敌十,迅速解除薇翠园内的武装。
齐宁一脚踢开囚禁柳逐阳的房间门,扫视一下倒在血泊中的汪武奇和陌生老者,目光落在室内最显眼的玻璃缸内,穿着病袍的逐阳如同人偶般泡在液体里。
跟在他身后的107等人立即拍照取证封锁现场不准薇翠园的人进去。
“逐阳!”齐宁大叫一声,扑过去从液体里捞起柳逐阳紧紧抱在怀里。
“快,担架,救护车!”,“确认一人死亡,一人重伤,三少昏迷不醒”,“绑架、杀人,马上通知军法处”,“检验室内所有的物件……”他的部下们吼起来,有条不紊地进行后续处理。
“逐阳……”室外,车内,齐宁脱掉逐阳湿漉漉的病袍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边两只手忙碌地揉搓着他的四肢一边轻唤,希望能把昏迷的他唤醒过来。他时不时朝窗外吼道:“救护车还没来吗?”
“在催,已经在路上了。”对自己失职感到抱歉的蔡锦志守候在车外当杂工。
救护车没到,军法处的人先来了。来的人中有曾经当过齐宁部下,知道柳逐阳是他情人的人。了解情况后过来找齐宁,齐宁出示窃听逐阳绑架过程的录音和汪武奇打来的电话录音,表示对发生的一切不知情,请军法处严肃处理这事。
番外 自尊与任性-06
陆军医院某间特护病房,做完一系列检查,医生们也出去了,柳逐阳立即偷偷睁开眼睛。很好,安静的病房没人。他大口大口呼吸,不得不说:自由万岁!翻身,在床上滚来翻去。装昏迷真他妈的难受……想动也不能动,先前被齐宁抱得死紧,憋得真难受。莫非姓齐的知道他的清醒的,故意要勒晕他?
门外有动静!他立即躺直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齐宁进门上锁,瞧着床上掀到一边的被子,两条眉尾飞了起来,暗恼:装!装得还不像,好动的眼珠子躲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停转动……以为合上眼睑万事大吉,真当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真假?!
齐宁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弯腰,手伸进被子里摸到逐阳的屁股,两指用力,狠命一卡。
“哎呀!”柳逐阳身体弹跳,发出痛呼。
“不装了!”齐宁恶狠狠地瞪着他。他手臂一带,柳逐阳翻扑在床上。齐宁上前压住他,扬起手掌对准他的屁股“啪啪啪”,狠狠地来了几下。
“姓齐宁……混蛋……住手……”柳逐阳像条放在砧板上的待杀的活鱼不停地扑腾,想大吼挽回声势,被压住呼吸不顺畅,腔调也变得虚弱。
一晚没合眼,经历各种情绪的齐宁也累了,小小教训逐阳一下,倒在床上搂住他,合上眼睛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柳逐阳装傻。
“我要听实话。”
“替清荷报仇,折腾一下你。”柳逐阳伏在他温暖的怀里,大言不惭地主张自己的所谓正义。
齐宁所料到他会提这个,心里黯然自己情人胳膊外扭,宁愿自个儿受罪也要帮别人出气。邹清荷中毒的事,他是很内疚,也想着寻个法子补偿……
堵死齐宁问东问西的话头,柳逐阳满足地扁了扁嘴,四肢盘紧齐宁的身体,打着呵欠。到这一刻,他才觉得安全,松懈下来,瞌睡虫关照他,想睡。
脑细胞过度发达的齐宁哪能轻易放过他?摇着他的头不准睡,低吼道:“从头到尾说清楚!不说清楚被人查出来会有大麻烦!”
“大麻烦?”不愿意齐宁真倒霉的柳逐阳连忙睁开眼睛,振作精神道:“你清楚死掉的大肚腩是干什么的吧?”
“知道。”齐宁没往下说。他清楚有些高阶位的长官对外的只是虚务,实际职位属于一级保密,暗中权限很大,死去的大肚腩就是这类碰不得的人。汪家跟此人的牵扯令人迷惑,以大肚腩如今的职位,想要点什么不必亲自出马自动会有人送上门,怎么闹到绑架逐阳还被汪武奇杀死。难道此人敢把他主管下的军工厂,开发出来的武器利用汪武奇的父亲倒卖出去?最后把全部罪责推到汪武奇的父亲身上?
“还记得那次我们从疗养院偷溜到屹城遇上小汪的事吗?”
“当然记得!”齐宁的记忆一向很好。那时逐阳和汪武奇曾经同坐一辆出租车,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的逐阳只有那次短暂脱离掌控。“不会吧?你们敢坐在出租车上商量不可告人的勾当?”那时汪武奇的父亲还没出事,汪氏父子早有预感,鼓动不了柳老爷子,把主意打到逐阳身上,扯他下水留条后路吧。
“怎么可能?”柳逐阳张嘴咬了齐宁的脖子一口,接着叹了一口气说:“小汪只说了一句‘三哥,请你帮我一次忙’。以前欠过他一次人情,没多问就答应了。”事到如今,他是后悔了,但不愿意承认。
“你欠他什么人情?”齐宁松了一口气,看来逐阳知道得并不多,傻傻地被汪武奇算计。逐阳讲义气,这是他的优点,不能为此责备他。
“以前的事,不记得了。”柳逐阳不肯多说。年少轻狂闯了祸,小汪替他背了讨了一顿打,只记得那有黑痣的小屁股被打得肉开血绽。本来忘了,看到小汪时又想了起来。
齐宁不相信他不记得,准备继续追问,突然发现偏题,连忙纠正道:“别跑题,继续说!”
“后来,我们还在疗养院的时候……那时小成被你派了出去,小汪托人找过我一次,所托的人就是那位后来被大肚腩炒掉的女护士。汪伯父被抓,他母亲自杀,小汪希望我能找人疏通一下,我告诉他无能为力,帮不上忙。小汪告诉我,他父亲受人连累,对方早有预谋拿准备好一切证据用他父亲顶罪,占贪污款子最大额的别墅就是对方设好的局,故意买来送他父亲,却成了罪证。他想报仇,打听到对方过两天会去疗养院例行病检。我询问对方的病情,听说那人每年需要换一次血液……撞大运的彩票也能中,以为小汪的事三两下解决掉,没想到临门踩一脚,平空栽倒。”柳逐阳详细招供了他的计划,表示他的计划出错都怪齐宁遣走小成,没派人暗中保护自己,也要怪小汪太冲动,动手杀了人。
“逐阳你太任性了!”捅娄子还摆出一副小人嘴脸!齐宁气得磨牙,不客气地乱咬逐阳的胳膊。
“都是你的错!”柳逐阳的小人嘴脸摆到底,“自从认识了你,被绑架成了家常便饭,时不时来这么一出。还一次比一次惨!”
齐宁气急反笑,挖苦道:“是是是,我成了专门解救你这位倒霉人质的专业户!”
“姓齐的,小汪能不能保下来?”
“不能!他一定会死!他父亲倒有可能得到宽大。”齐宁松开柳逐阳,仰天躺着,再把逐阳搂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说:“大肚腩身份不同,何况他已经被杀,人死,罪也跟着清洗干净,找到他犯罪的证据也没用,不会公开。小汪无论是预谋杀人还是失手杀人,有前因摆在前面,肯定逃不脱死罪。”
柳逐阳沉默了,暗中叹惜:唉,如果不是怕姓齐的起疑心事后找自己算帐,有空借机生点小事,借题发挥小小欺负一下小成,没想到做过了头,齐宁会当真,居然把小成支开……“我被绑架就这样算了?”
“牵扯进来的人,我会处理,不会让他们好过。”齐宁眯起眼睛,他知道逐阳不希望小汪死,但小汪不死势必会把逐阳扯进局。为了逐阳,小汪必需死,而且还得在开庭审判之前自杀,最好留下一份供罪书,揭露大肚腩的罪行和杀人经过,他父亲才有机会翻供减刑。
齐宁痛定思痛,不敢再大意,有事离开逐阳片刻,也会在室内室外安排几道关卡,生怕逐阳再出事。
跟他的紧张感相反,适应环境能力超强的逐阳不觉得被禁锢,留在医院照常开心,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只需完成人生四件事:吃,喝,拉,睡。
逐阳的身体没检查出问题,在医院躺了二天恢复了体力。齐宁趁空档留意了一下军法处有关本案调查的进展,当日参与绑架逐阳的另外几位当时没在薇翠园内,被大肚腩派出去寻找补血的药材,现在已被逮捕,他们只招供了受命绑架逐阳的事实,对大肚腩之死毫不知情。他们供出一些内幕,近几年身体变差的大肚腩沉迷古代养生药方,专门寻找和采购一些离奇药方,购买各种传说中养身的古玉和高价药材,弄得资金短缺暗中倒卖军械。担心有人清查,设下圈套引诱某些军区负责军需的人,给他们一点小惠,然后制造证据,把流失军械的罪钉在他们身上。至于为什么绑架柳逐阳,他们声称不知道。汪武奇身上有伤,一边就医一边接受盘查,无论怎么询问他都不开口,被捕的第二天上午,他突然撞墙身亡,没留下任何遗言。
齐宁对逐阳隐瞒了汪武奇的死讯,等逐阳出院,带着他回北京。刚才飞机,他收到父亲一通留言:你母亲带着小黑皮离家出走了。
柳逐阳暴怒,不高兴地嚷道:“什么?老太太玩儿离家出走,也别拐走我们听话老实的儿子啊。”
齐宁回头瞧了瞧部下推着逐阳采购的一大堆礼物,回言询问父亲:“怎么回事?”
父亲回言:“说了她两句重话,她生气不理人,第二天下班回家,家里只留下张离家出走宣言。”
“噗哧”齐宁没良心地笑了起来,问:“为什么说她?”
心情不好的齐老爷子回言很快,“小黑皮为了讨好他的小朋友,要你母亲偷了我的令纸和印章,带着小朋友去了少年军校。这事最近才传到我耳里。”
“什么?!”齐宁心惊,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踢了凑过来看信息的柳逐阳一脚,“祸都是你那听话老实的儿子惹出来的。”
柳逐阳不满地揍了他一拳,说:“儿子也是你的。”
齐宁询问父亲:“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吗?”
“回娘家了。”
柳逐阳好奇地问:“老太太也有娘家?”
齐宁横了他一眼,恼道:“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祝大家三八节快乐!特此双更。呵呵,晚上有事出门,今天不会再更了。
番外 自尊与任性-07
上了老黄来接人的车,老黄问:“去哪边?”
齐宁说:“红枫小区(柳下溪和柳逐阳的住处)。”
柳逐阳一怔,惊讶地望着齐宁。老太太离家出走还拐跑了小黑皮,齐宁不先回家跟他老爸聊聊这事,怎么会回久没住人的家?旋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垮了下来。
齐宁一直瞧着逐阳的脸,见他脸色难看,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搂住他的腰,胳膊很用力搂得死劲。
柳逐阳知道自己猜中了,叹了一口气说:“快八年了,他没放弃?”
齐宁凝重地回答:“看样子没有。逐阳,别动摇!”
柳逐阳拧劲涌上心头,用力抿紧嘴唇,接着长长吐一口气,冷笑道:“我讨厌认输!越玩花样,我越不服气!”
齐宁松了一口气,减缓了胳膊的力量,抓住逐阳的左手,抚摸着他手指上的戒指。
齐、柳二人的对话,摸不清头脑的老黄很好奇,频繁地从车内镜往后望。
柳逐阳问他:“老太太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老黄回答:“昨天晚上发现他们不见了。”
“时间卡得真准!”柳逐阳扁了扁嘴。暗骂:齐家,狐狸窝,老老小小众狐狸一家亲,合伙算计自己这个倒霉鬼。
他们到了红枫悠闲小区,没去柳老六家直奔逐阳的住处。很久没住人,室内又蒙了一层灰。幸好齐宁带来的八名能干部下很快令室内恢复到一尘不染的模样。
大家离开后,柳逐阳拿出一瓶红酒,倒了杯给齐宁,自已端着酒杯往沙发上一倒,嘴角一钩,斜瞅着齐宁,要笑不笑地说:“从头到尾说清楚!”
立场反过来了——齐宁苦笑,有时他真有点怵柳逐阳的眼神,好似已经看透人情世故,拥有讥讽嘲笑一切权利般的傲慢。
他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挨着柳逐阳坐下,头枕上逐阳的肩膀闭上了眼睛,说:“你被绑架,很多事不合理。汪武奇打电话过来时,我才知道你跟他有勾结,以为不合理的事可以说得过去。但我冲进囚禁你的房间见到汪武奇杀了大肚腩时,心里的不安达到极点,疑点越滚越大,父亲的名字几乎冲口而出。只是我不愿意相信过了这么多年他还会借机算计你,直到我关注案子的后续,得知大肚腩派出参与绑架你的亲信当晚不在薇翠园,被抓后淡化绑架你的事,痛快招供大肚腩犯下的罪行时才确信父亲掺和此事。整合串联起来,所有疑团迎刃而解。比喻说职务低下,父亲被双规,背景不深的汪武奇怎么会知道大肚腩是陷害他父亲的主谋?怎么能有办法请动看护过我的护士把你叫出去?怎么可能光凭出卖你的一点小情报接近目标?怎么有胆子,毫无阻隔地杀了本该戒备森严的目标?综合起来只能设想有人帮他,帮他的人还是大肚腩的亲信。我想,大肚腩早被父亲盯上了。父亲盯上的人肯定牵连极大,公开审判怕引起某个层面的不安才采取低级的‘清除’手段。大肚腩身边早有父亲安插的人,趁汪武奇的父亲落马、家变,诱说他动手。你跟汪武奇有私交,借他顺便把你扯进来。在内应的安排下汪武奇成功接近大肚腩等待动手的机会,接下就是执行绑架你的计划。眼看心愿即将达成,大肚腩有些松懈放下戒心允许知情的汪武奇跟在身边,给他制造动手的机会。内应知道那晚汪武奇会行动,处理了监视系统外出,造成薇翠园外严内松的局面。大肚腩一死,薇翠园的戒防瘫痪,我才能轻松救下你。”
柳逐阳放下酒杯,伸手弹击他的脑袋,冷嘲道:“姓齐的,你也不走运,摊上一个专搞阴谋的老爸。”
齐宁睁开眼睛搂紧他,问:“你不生气?”
“气什么?”柳逐阳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爸的所作所为。”
柳逐阳鄙视道:“啧!老头儿打着一副好盘算,指望着我们反目成仇,我偏不如他的意!”
“对对对!”齐宁大喜,连声应和。
柳逐阳搔搔齐宁的脑壳,讪笑道:“当时我也在算计你……帮小汪还他人情,瞒着你是我自己的决定,不小心踩进老头儿的陷阱……错不在你。我们一码归一码,大家都不准秋后算帐!”
齐宁最欣赏任性的逐阳遇大事时泾渭分明,不会使平时惯用的小性子,该背的责任一定会背。
柳逐阳眼珠一转,幸灾乐祸地问:“小成是老头儿安插在你身边的人?彩票中奖是老头儿在搞鬼吧,为了把我引起来绑架,特意预先支付的演出费。”
“小成不是。”正因为不是,齐宁才不怀疑彩票中奖含有针对逐阳的玄机,这也是父亲高明之处。小成如何得到那组号码,得问问小成。他一直知道身边有父亲的人,亲父子也不担心父亲对自己不利,把它当成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便放着不管。
柳逐阳警告道:“姓齐的,这次得跟你家老头子讲清楚,以后不准他再干涉我们的事了。”臭老头,太阴险,真要出手防不胜防。
“当然!”觉得心里有愧的齐宁满口答应。
“听我的,老头儿算计我,我来对付他。”
齐宁笑了,没心没肺地说:“公平,摆平柳老爷子由我出马,对付我父亲你出面,顶多我在一旁辅助。”
齐家客厅,一向沉稳有余的齐老爷子烦燥地走来走去。
刚进门的齐宁和柳逐阳仿佛约好似的,大模大样盘着腿手拉手坐在沙发当他这位长者如空气。柳逐阳不管他,自己的亲儿子跟着一起无耻,一点也不担心离家出走的母亲和孙子……齐老爷子发话了,“国庆有几天假,你们去把母亲接回来!”
横看竖看,看他不顺眼的柳逐阳不客气地道:“凭什么?气跑了老婆,自己追回来!”
原本打定主意当他是空气的齐老爷子见儿子装聋作哑,知道这二人暗中商量好的,恼火地说:“小黑皮不是你们的儿子么?”
柳逐阳阴森森地冷笑道:“您不提起,我还差点忘了。小黑皮在你家失踪,不找您要人,我找谁要去?”
齐老爷子气结,恶狠狠地扫了齐宁一眼。
齐宁继续扮无辜,扮聋子。内心自语:父亲,别怨我,是您干涉过了头做得太过份。快八年了,还没放下心中的执念,一味排斥他,平时当他是空气我也忍了。不求您对他好,只希望您别害他。毕竟他是儿子在亿万众中挑出来的终生伴侣,您欺负他,儿子心里不舒服,气气您,您也别喊冤。
“齐宁,跟我去书房!”齐老爷子无意跟柳逐阳打嘴仗,先转身朝书房走去。
齐宁和柳逐阳对视了一眼,柳逐阳抬抬下巴,齐宁起身跟在父亲身后。
关上书房的门,齐老爷子坐在大班椅上冷冷地看着儿子。
齐宁毫无畏惧地直视父亲,不高兴地说:“这一次是您不对,下手太狠!”
齐老爷子道:“扯他进局的人不是我,他在计划之外。”这是实话,他一位长辈没必要把心思浪费在晚辈身上。
齐宁据理力争,申诉道:“没有您的默许,他踩不进局!”
齐老爷子沉默了。这也是实话,柳逐阳无意中介入,他乐见其成,也暗中期盼借此事令他跟儿子翻脸破局。
齐宁见父亲不吭声,接着又问:“汪武奇在哪?您既然插手了,他肯定没死。”
齐老爷子轻磕着桌子,冷淡地说:“死了。你小看了他,此人不能留,是个祸害。”
齐宁的十指捏得“劈里啪啦”响,冷笑道:“我想亲手折磨他!”
齐老爷子按下书桌边角处的按钮,窗帘合上,显示屏幕沿着窗帘卷轴垂直往下。老爷子轻拍桌面,桌面裂开,中间露出暗巢,里面放了一台投影机。不一会儿显示屏上出现画面:一辆出租车内,画面不清晰,听声音是汪武奇和柳逐阳在说话;接着画面一转场景变换,疗养院的后山,悬崖处柳逐阳和汪武奇在秘谋,柳逐阳离去的背景,汪武奇流露出阴冷的目光;画面再转,停车场一前一后的柳逐阳和汪武奇,柳逐阳察觉不对往前跑了几步,汪武奇拿着高压电击棍刺向逐阳的后腰,逐阳倒地,汪武奇招手,一辆车开过来。汪武奇剥掉逐阳的衣服拿出匕首切逐阳的手指,车内的人出声制止。车内汪武奇给逐阳注射药物……逐阳泡在玻璃缸的液体里,醒来,挣扎着爬起来,披上病袍坐在沙发,门开了,大肚腩和汪武奇走进来。谈话,大肚腩被逐阳激怒,汪武奇突然出手刺杀大肚腩。逐阳说话,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吩咐汪武奇打电话,重新躺回玻璃缸……齐老爷子清洗掉带子,关掉投影,说:“我承认以前轻视柳逐阳是错了,一般情况下他有能力自保,我不会再反对你们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还记得齐老爷子当年跟齐宁定下的八年之约么?
番外 自尊与任性-08
“您这是考验他?”齐宁心惊肉跳地从头到尾目击全过程后,知道父亲不会让汪武奇活着。汪武奇杀人之后的那些话用心歹毒,如果这卷带子落在他人手上,逐阳和自己都脱不了干系。齐宁抑制不住体内凶涌澎湃的热血,上前张开双臂圈住父亲的肩膀,由衷地说:“谢谢您。”父亲对他不错,明处暗中都护着自己,跟逐阳的事也算离经叛道,父亲反对过,但没采取激烈的手段,一直静静旁观。这次如果不是有父亲暗中关照,逐阳肯定要吃苦,说不定左手无名指还会被砍断。
儿子的亲昵举动令齐老爷子很不自在,只说:“他自己撞上来,顺带观察一下他。”
姓齐的父子肯定私底下商量了什么坏事!柳逐阳狐疑地盯着齐宁爽朗的面孔,竖起眉头无声威胁,不准他私下答应老头儿的无聊条件。
齐老爷子假装没看到年轻人的互动,喝着儿子端来表孝顺的参茶,再次说:“你们去把母亲接回来,家里不能没女主人。”
“爸,您得亲自去接,我们去了妈也不会高兴。”
齐老爷子那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他事多,走不开,等拖到手上的事情办完,时间一长,妻子会更不高兴。看来只能放下手上的工作,去接她回来。
“有件事跟你们商量一下。”
来了,老头儿要提条件!柳逐阳如同准备战斗的刺猬,坐直身体,肘尖猛戳齐宁的侧腰,示意他别开口说话。
齐宁微笑起来,暗笑逐阳神经大条,听不出父亲开口闭口“你们,你们母亲”的含义。
“你们母亲反对小黑皮上夜间军校,我想听听你们的意思。你们去军区……小黑皮是跟你们走还是留在北京?”
齐宁和柳逐阳交换眼神,逐阳说:“由小黑皮决定。”
“你们母亲的意思……想让他去她老家读书,她觉得目前小黑皮学习负担过重,对小孩的发育不好,也禁锢了他的视野。”
(显然,小黑皮上夜间军校的事,不了解军事教育方针的齐老太太误会了,长时间以为就是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偶尔合合宿,学习集体生活,学习野外小常识。小黑皮也没叫过苦,加上他身体好,从外表看不出端倪。至到这一次她得知小黑皮要带小勇进入学校需要偷拿丈夫的命令纸、私章才能放行,觉得事情古怪,花了不少时间旁敲侧击从小黑皮口中得知真相。)
“小黑皮得自己拿主意,他想怎样,我们不反对。”柳逐阳知道军校是怎么回事,当时他反对过,小黑皮想去,就由他去了。
齐宁点头附和逐阳的意见。
柳逐阳小声问他:“老太太的娘家在哪里?”
齐宁附耳对他说了一个国名。
“老太太是洋妞?”第一次听说的逐阳忍不住大惊小怪地叫唤。
齐老爷子手一抖,茶杯砸在茶案上,幸好茶水没剩几滴……
柳逐阳乐了,鄙视的眼神如同机关枪扫向齐老爷子,暗道:老头儿当年还真赶时髦,漂洋过海去恋童,泡了个未成年的小洋妞回来。好在那时大清洗接近尾声,否则早被关进牛棚等着游街,齐宁这小子也出生不了。想他柳逐阳套住齐宁还没跑出北京城,怎么想都有点亏,臭老头儿还东挑西捡,横竖看着不满意。
“没见识,是华侨!”齐宁替母亲正名。
“都一样!”柳逐阳狡辩。
齐老爷子受不了柳逐阳鄙视的目光,气得脸色发青,冷冷地下逐客令:“齐宁,你晚上要去军部开会,你母亲不在家,这边没饭吃!”
喂,这也是姓齐的家,姓齐的房间也等于是他柳逐阳的,臭老头什么意思?齐老爷子含蓄的驱逐语触怒了柳逐阳,想反口相讥,齐宁扯住他的胳膊笑着对父亲说:“我们就走,逐阳正巧约了他兄弟一起吃晚饭。爸,前几天是不是收到一份给我快递?”
“在你房间里。”
齐宁上楼回他房间去了,齐老爷子不想跟柳逐阳呆在同一空间,起身去书房。柳逐阳在他身后冷冷地说:“齐老爷子,您看我不顺眼请便,别忘记您也是有弱点的人。只要您的儿子和老婆加上孙子不反感我,您的心眼就用错了地方。小黑皮是我养大的儿子,不管他在哪儿读书成长,向着我的心不会变。”
齐老爷子笔直的身体一歪,旋即站直,头也不回地离开。
明天国庆,北京有例行的庆祝活动,柳下溪今天放假,明天的公众假日得上街执勤。邹清荷配合他,也给自己提前放了一天假。
闲着,很悠闲。
客厅里香气缭绕——泡了壶茉莉花茶,不喝,嗅味道。
宽大的三人座大沙发上,柳下溪平躺着,头靠在沙发扶手,左手举着一串葡萄,右手摘一颗颗塞在斜倚在他身上的清荷的嘴里。双脚跷在另一头扶手上的清荷一边吃葡萄一边看公司的财务表。
就在这时,他家的大门被“呯”的一声撞开。
柳下溪挑了挑眉头,没动。不用看不用想,粗鲁撞开他家大门的人只有一位,他三哥。
“三哥从杭州回来了,今晚不用作饭,他请客。”邹清荷笑了起来。
“花茶?没品味,来瓶红酒才应景,没红酒也该喝咖啡。”柳逐阳春风满面地走过来。见他们二人窝在沙发不挪身,一脚踢向沙发,笑道:“清荷,我帮你报仇狠狠地整治了一番姓齐的。”
跟在他身后,齐拖着沉重行李箱的齐宁怀揣着极好的心情,听了他的话,脸色如同涂了一层黑炭灰。被指责没品味的柳下溪和邹清荷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糟糕,逐阳对父亲有成见,心气没地方发,冲无辜的人喷冰渣……“两位,好久不见。”齐宁自个儿打哈哈,打开行李箱掏礼物,一一晒出来显摆,笑道:“这是逐阳给你们买的杭州特产,小邹,你肯定会喜欢吃这个茴香豆。”
柳下溪走到他身边巡视这些特产,凉凉地冲着茴香豆说:“孔乙己喜欢吃的,听说吃了后特别容易放屁。”
微笑着的邹清荷白脸变灰,他还记得鲁迅笔下的孔乙己……
柳逐阳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心情舒畅了。
柳下溪弯腰,手肘猛地朝齐宁抡去。齐宁早防他会突然动手,双掌撑住沙发,翻了一个漂亮的跟头。柳下溪右掌撑住沙发,双腿跃起翻过沙发追了过去。二人在客厅玩起全武行,拳来脚往打得好不热闹。
“甭管那两只猴子。”柳逐阳拉着邹清荷坐在沙发上,撕开包装一起吃小食。这些东西是齐宁部下趁他住院时买来的,他自己还没吃过,送人也直接往自己嘴里送。
抓着清荷聊了会儿天,柳逐阳拿出一张银行卡,“清荷,里面还剩一百万,帮我投资。”
“你去军区不是要在那边开酒吧么?我还想着你卡里的钱不够用,要给你打点款子进去。”
柳逐阳拿出手帕擦手,扁扁嘴道:“那笔钱让老太太帮我出,谁叫她不经我同意扣住我家小黑皮。齐宁,别打了,去吃饭,等下你不是要去开会么?”
“好咧!”齐宁冲着柳下溪架了“十字手”表示休战。
“三哥,齐哥真的被你重新训练过了?”邹清荷大笑道。
柳下溪也被齐宁的语气和动作逗乐了,没心情继续跟他打。
“小邹,上次的事对不起。”齐宁认真向邹清荷道歉,递给他一个金属匣子,“里面的东西,你去申请技术专利,开发生产所赚的利润当成是我的赔罪。”
“齐哥,那件事我早就忘了。您看,这多不好意思。”邹清荷嘴里是这么说,脸笑得极灿烂,手伸得更快。
“你们家不是还有一位念念不忘的人在么?”齐宁的嘴抽搐起来,斜睨了一眼柳下溪,再看看邹清荷,暗道:虚伪,真虚伪!纯朴的小邹同志已经被社会大染缸染得黑里发紫。
四人进了家极度烧钱的豪华型酒楼,刚落座,花钱豪气柳逐阳立即吩咐服务员先开香槟。
邹清荷也很乐,彩票中奖跟传说一样神,沾沾喜气沾沾财气生意兴隆……
齐宁愉快地举起酒杯,笑道:“快祝贺我们!”
“恭喜恭喜。”柳下溪笑道:“除了彩票中奖,还有别的高兴事?”
齐宁冲他竖起拇指,笑道:“你猜中了。这一次我爸终于认同逐阳,赞同我们在一起。”
“啧,跟你上床的是我又不是他,凭什么得看他脸色,任由他找碴使绊,鸡蛋里挑骨头?他赞不赞成,我才不放在心上。”对长辈们毫无尊敬之心,讨厌不合理干涉的柳逐阳厚颜无耻地如是说。
听听,这什么话?真是一个让人恨得磨牙,任性得讨打的家伙!
在北京逍遥了几天,天天窝在柳老六家噌吃噌喝。假期一过,齐宁万般无奈地带着这个自己溺爱入骨宠得要死的任性家伙去军区上任了。
答谢“天涯孤梦”和“齐嘉sai”亲的支持,特此双更。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本番外到此结束,本番外主旨是:柳逐阳VS齐老爷子谢谢大家支持。下篇:指定柳下溪和邹清荷的番外《幸福方程式》。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谢谢!注:周一至周五,上班的时间里,更新不能保证,请大家原谅。
番外 幸福方程式-01
本篇番外献给“天涯孤梦”亲
主角:柳下溪,邹清荷
配角:所有出场的次要人物
2006年4月30日下午2:30,坐在办公室的柳下溪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抬头道:“请进!”
“柳处,生日快乐!”,“吉吉利利过槛儿年”, “恭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提前祝您三十六岁生日快乐!”……门一打开,洪亮的,低沉的,沙哑的,清脆的不同音色的声音先炸进来。
噌吃的家伙们来了!柳下溪眼皮狂跳,无可奈何地看着朱玲,老崔,老陆(昔日小陆成老陆)等十几位熟面孔涌进办公室。
礼物上供,办公桌很快堆满了。凑份子的红包先挪到一边,其他的礼物……通俗的有:红色,橙色,杏黄,朱红,深紫等一溜儿的绸带;稍微跟文雅挂点钩的有红色绳子编的手绳;恶搞的有朱红的子弹内裤和红棉布背心,再加上老崔恶俗大放送:两丈长的红色条幅印着一排黄色大黑体字“祝柳处三十六岁(这中间原本有两个字,估计是写着‘狗年’,最后老崔似乎觉得这个字眼不讨人喜欢,又在上面贴了两个橙色的大心型)吉祥!”
柳下溪站起来,右手持着卷成筒的材料纸,“啪啪,啪啪”——他出手快如风,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视同仁的头上遭受一击。“礼物、红包一概不收,大家都拿回去。下班一起去聚个餐。”
“Ok!”目的达到一群人高高兴兴甩手离开,只留下满桌子的礼物和红包。
那堆在柳下溪眼里异形怪状的礼物,落地生根原样摆着,看得他头痛。
局长背着双手乐呵呵地走进来,围着柳下溪和那堆礼物转了一个圈,丢下一个红包和包装严实可装进口袋的小礼物品盒,乐呵呵地走了。
没过两分钟,一队女警笑得花枝招展,推着扎着花带的礼物车,看起来格外喜气洋洋,见到柳下溪立即笑嘻嘻地道:“柳处,生日快乐!”
这生日还差五天……柳下溪不能怪谁,只怪“五一”有了七天长假,强行把4月30号送给局里的同事当成他庆生的好日子。
一向冷清的办公室突然热闹非凡,人来人往,柳下溪感觉不自在,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今早出门前清荷塞了张酒楼的优惠折扣卡进去,还轻拍着他的背笑道:“别硬撑,养着胃,别玩得太晚回家。”
下午3:12分,邹清荷带着王南华和另外一名助理走进会议室。这几年房地产业势头凶猛,火红得令其他行业一齐得红眼病,他们公司跟着大老板柳承秉一起水涨船高。老大挤进世界百强全国前几名内,而他们也成为全国百强内的名企业,公司也早拥有了自己任名的超一流写字楼。而他邹清荷也算是身价过十亿的青年豪富。商场翻滚数年,今年奔三的他,身上自然也有一股成功人士特有的干炼和沉着,只有他的眼睛太大,又很清澈(睡眠好,眼白不见一根红血丝),皮肤干净,唇红齿白,盯着他的脸看无形之中忽略掉他的年龄他的气质。
今天的公司内部会议,邹清荷没跟往常一样随便找位子坐,而是直接坐上首位。这是一个信号,熟悉他的下属立即明白了,这次的会议老板有重要事公布,大家得打起精神清醒点。凭良心讲,邹清荷是个好老板。公司赚大钱,他在物质上绝不亏待下属,各项福利该有的一件不少,年底红包也厚重,就连每年一度的员工同乐的旅游也专走境外路线;精神上也不打击、看扁人,只要不惹了他的逆鳞,不犯原则性的大错,平时说说笑笑很好讲话。
等王南华把文件夹分发给在坐的成员,邹清荷饮了口热茶,微笑着看大家,说:“七天长假,大家吃好玩好休息好,养足精神。”
他的开场白惹来一片笑声,这不废话么?放假就是用来吃喝玩乐休息的,不然要假期干嘛?
邹清荷笑着继续说:“大家玩乐之余也分点心思看看市场,心情好,往往能看出点平时忽略了的东西,我会等着大家灵光一闪的市场建议以及策划。”
有几位仗着平时能跟老板侃大山的出声叫苦,直嚷着休假就是休假,不想跟工作挂钩。
机灵的策略部A组组长立即说:“邹总,您得给出方向。”(邹清荷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董事长”或者“邹董”,觉得这些称呼把人叫老了,听起来别扭。他个人爱好,下属当然照着他的心意来,无视他的名片上印着“董事长”三个大字,上下都清一色直呼他为“邹总”。)
邹清荷赞许地瞧了一眼说话的人,“咳咳”,咳嗽一下清清喉咙,严肃地说:“公司准备着手淡出房地产。”
“什么?”,“为什么?”真是平地起春雷,在场的公司得力下属被炸晕了头,一个劲地追问他理由。在街头随便抓一个人问也知道现在房地产红得发紫,价位更是天天往上翻,怎么会有人傻得在最红最热的时候退出房地产?嫌钱多,拿在手里提不动?
邹清荷扫视这些年薪过百万,被称为精英的职业级投资者,有的掩饰不住情绪,闹得脸红耳赤;有的激动过度,双手挥舞;有的一脸迷茫,眼神闪烁。对他们期盼很大,却只得到一连串的“为什么?”连一个附议的人都没有,清荷心里很失望。预测市场形势,是他们应该做的功课却找他这位老板问答案,也太本末倒置了。
“这些年经过大家共同努力,公司早已站稳脚跟,拥有自行生产、制造、开发的资金,不需要再为一个项目四处游说投资。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由专业投资转型为生产经营型,由你我,大家共同打造能经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品牌。投资,我们会做,但不投入主要精力。房地产这块,我们逐渐退出,三年后不再涉足。”
曾经领教过邹清荷厉害的策略部副部长(曾经是E组组长)问:“邹总不看好房地产的前景?认为三年后房地产会不景气?”
邹清荷微微一笑,道:“我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只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盛极必衰。我们经商最忌讳燥进,不能随着大形势热胀冷缩,要走自己的路。在我眼里,目前的房地产发展过度膨胀,人均购买力的差距一再拉大,造成物价不均衡,再如此发展下去,市场无法自主调和必将出台政策强行掺和,到时它就成了‘鸡肋’。为了一块‘鸡肋’我们这类投资公司拼不过正牌的地产商,拼不过政策,也没必要拼,见好就收,别被贪念吞噬。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房地产这一块,我们潜下来开发新领域,等它陨落,我们拓展新领域也逐渐成熟,不会困陷于外界的风风雨雨。”
他的话令精英们沉默下来认真思考。这些人见识不差,一点就透。知道必需拔开迷住人眼的暂时性优厚利润,关注未来才是他们要做的事。
仗着资历最老,身为公司决策部部长的罗平飞忍不住问他:“邹总,您打算涉足哪个行业?”
“我也在等答案。”邹清荷微笑着盯住策略部的一群同事。
主管行政的彭小凤笑了,说:“衣、食、住、行,没有人能离开它。”
罗平飞反驳道:“那倒未必,现在物质条件上去了,人们更愿意在精神享受上花钱。”
“精神享受有时效性,更新太快!”彭小凤不甘示弱。
行动派的策略部当然不能在这种会议上弱了声势,“先进行市场调查,出几个方案再表决。”
预算组的盘算钱财,出声道:“低成本收购公司,再发展。”
市场部的提出要求:“趁假期,派人去国外走走。”
大家自主开动脑筋,各抒已见,邹清荷召开此会议的目的达到了。他不急,这事急不来,长远投资不是投机,不是需要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需要时间从无到有的建设。
他事多,除了这家公司,他还建有私厂(这事没瞒着柳承秉,他当年也凑了一份子股本),其技术核心是四年前齐宁给他的,有齐宁在背后支撑技术,经过四年垫基,目前已打开国外市场,几期的投资金回归,利润正一步步扩大。他的计划是,等在国外站稳了脚,再回归国内市场。没办法,国货假冒伪劣的水货太多,造成国外产品一定强于国内的假相,不镀成洋回来,就好象同样是金子,大家始终觉得国内的光泽差了些。
他不贪心,养老的钱早就赚够了。非生活所逼,现在忙忙碌碌做生意赚钱只为了兴趣。进入房地产市场只是为了赚快钱,他一开始就没打算靠它混到老。前面说的那通大道理,只是说给人听。他只是觉得大家都看得到的利润越大,跟风的也越多,市场容易饱和,继续跟着玩没意思,早掉撤退才明智。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筒子位,三八节快乐!
番外 幸福方程式-02
17:05分,清荷走出会议室,他的秘书迎上来递给他一个信封,“邹总,您订的机票送来了。”
“去哪儿度假?”罗平飞凑过来问。
“不告诉你!”清荷一掌把他拍飞。回到办公室,他扬着从信封里抽出来的机票愉快地笑了,边笑边自言自语道:“嘿嘿,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的柳大哥变成了柳大叔。”男人到了三十六,脸皮再厚也不能自称“青年”,得乖乖归位大叔集团。他呢,今年也三十了,凭着张不显老的脸,自称二十五,冒称年华正好的青年也不会有人骂他脸皮厚,还可以延迟几年跨进大叔群的门槛。
他没在办公室多停留,快手快脚收捡好需要带回家处理的工作离开了公司。自从察觉他下班不走带给员工精神压力后,他宁愿把工作带回家也不想留下来加班。
回到家独自一人坐在冷清的餐桌吃饭,就连亲手做的食物也象是欠缺了点什么,吃起来不香。他看了一下表,刚到七点,和局里同事一起庆祝生日的柳大哥起码还得过几小时才能回家。今晚他有工作要处理,明天一大早离开北京去度假,没时间收拾家里。想了一下,他打电话叫家政服务上门。有洁癖倾向的柳大哥蛮反感上门服务的家政,忙不过来的时候只有等他不在家的时候才方便请人。想到这里,清荷为柳大哥孩子气的地盘意识发笑。
有局长带着局里的一群领导坐镇,今年柳下溪的生日宴比往年来得文明。那群能闹敢闹的家伙们今晚全熄了火,不敢当着局长等人的面放肆。柳下溪暗自高兴搬来局长这尊大佛镇压策略正确。今晚不能由着同事闹腾,只能对不起大家了。万一被灌醉,影响明早和清荷早就计划好的出行。也怪同事他们闹得过份,年年把这晚当成百无禁忌的解压夜,使劲折腾着他的肠胃。连续三年被灌醉,再不自救也是说不过去的。
清荷最近有点反常,神神秘秘的情绪特别高昂,独自忙东忙西不肯透露半个字。清荷的变化全被他收录在眼底,他是没差啦,只要清荷高兴,心情好就够了。也不用猜,他肯定清荷是为了送生日礼物的事费心——清荷是个看重生日的人(听他姐姐说,邹母是在清荷快生日前去世的,她死前念念不忘来不及给清荷过生日),每年两人的生日,清荷都要别出心裁庆祝一番。
餐桌上的祝酒,也算是具有中国特色的传统文化。柳下溪暗自窃喜,今夜主角换位,局长等一群局里的头头,其佛相没能坚持到底,被披着恭敬面皮的下属们不怀好意地一杯杯上敬。喝!男子汉的气概需要大口大口喝,一杯杯往嘴里灌才能表现出来。呵呵,才刚过八点,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
闹的和被闹的一齐落马,只有他柳下溪独善其身,冷静旁观。很有意思的众生相:憋急了,跑厕所放水的;瘫了,往桌底下滑行的;晕了,爬桌上打呼噜的;渴了,四处找水的;话痨,抓人喷口水……形象全毁,没几个像样的。
魏局长喝高了,话多,听众少,不高兴。努力越过绊住他的家伙们凑到柳下溪身边,一边打酒嗝喷酒气,一边抓着柳下溪的胳膊说:“小柳,五一你婶子不在家,你管饭不?”
柳下溪扶他坐下,遗憾地摇头,说:“我们明天要去外地度假。”
“去哪儿?”局长呢,七八分醉,说他糊涂他头脑还十分清醒,就是管不住自个儿的嘴,想找人唠叨。
柳下溪瞧了瞧周边的人,没人关注他跟局长的谈话,便老实说:“清荷决定的。我只知道他买了机票,神神秘秘的没告诉我地点。”
局长拍打柳下溪的胸膛,羡慕道:“真好,庆祝你生日,想给你惊喜。我家老太婆不会做人,总为鸡毛蒜皮的事找我吵。这不,一大把年龄了还跟我闹,生起气来往孩子家跑,丢下我不管。”
柳下溪笑了,原来魏叔跟妻子吵架,魏婶跑去儿女家不管他了,魏叔打算来自己家噌饭。
局长端着不知是谁撇下的半杯酒,一边往嘴里灌一边问:“你们吵不吵架?”
柳下溪不想回答,但酒劲上头的局长蛮不讲理,不停地重复追问,非得逼出个答案。瞧在局长平时很照顾,又是世叔,他只好托着腮假装思考,轻飘飘地说:“让我想想,认识以来,好象有那么一二次起过争执。”
“想想”、“好象”、“有那么”,这些含糊的用词刺激了心情不太好的局长。他那酸葡萄心理压制不住,激动的一把抓住柳下溪的衣领,加大音量问:“不吵架!难道你们也不会闹得面红耳赤?”
“会,而且很频繁。”柳下溪说的是实话。清荷容易脸红,意见有分歧,据理力争时都会脸红会耳赤。那红的色泽极其丰富,不同程度的红有不同的味道。看着他脸上红色变幻,很有趣,怎么也看不腻。
“频繁……”局长误会了,酸葡萄心理得到中和,满意了。放开手,咧着嘴笑了。
遵照大众基本的道德标准一夫一妻制,完全幸福的和完全不幸的,所占比值不大,大多数是介于两者之间,时好、时坏难以定义。这其中又有一些像局长这般凑和着过日子,晃晃荡荡几十年,就算到老也总是心怀遗憾略有不甘,总觉得自己应该过得更好,应该过得更幸福。见别人过得好,过得幸福满足,理智占据上风时知道那是别人付出努力该得的,但理智被酒精冲垮后,忍不住要问出一个所以然来,虽然知道很无聊就是管不住嘴。
局长还在唠叨,叙说自家那本难理的帐……唠叨到最后,抓着柳下溪的手臂问:“小柳,你说幸福是什么?”
柳下溪想了想,说:“说不好,这词比较虚,倾向于感性。”真意外,魏叔都快要退休了,居然陷在这个纯感性的疑团里——难道他老人家撇开妻子撞上了黄昏之恋?
问他幸福是什么,真要回答,可以给出很多答案。如果问他幸福不?他能马上答出:是的,我很幸福。
他无意继续照拂心情不佳的醉鬼局长,也不想把自己的私事摊在桌面上议论。看看表,觉得该散场了。找齐那些还保持清醒的同事,吩咐他们送走不能自理的醉鬼。忙完这一拔,结帐买单,金额比往年更吓人,两个月的薪水还不够付。柳下溪潇洒地刷了卡。
陪他到最后的朱玲、小陆、老崔等半醉的人聚在一边嘀咕:“有个会赚钱的爱人就是好,再高的金额,柳处拿卡刷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做生意赚大钱的,那都是些奸商,挤点血出来救济我等贫困户,也是社会进步的表现……”这更坚定了他们敲诈,继续敲诈,找借口想名目,心安理得敲诈柳处请客吃饭的决心。谁让他荷包满满,刷卡顺手之便,月尾不操心生计。那像他们,往往薪水才发下半个月,就已三孝(孝父母,孝老婆孩子,孝自个儿)清光。社会向前发展富人赚大钱,穷人也要团结起来仇“仇富”,沾掉口腹之利,平衡一下心理才对。
柳下溪不理身后的杂音,记得清荷提过这家酒楼油炸香芋很好吃,今晚尝过,味道不错。吩咐服务员装两份外带的还没送上来,催一催,才知道对方忘了写单。
大堂经理觉得抱歉,连忙请人炸好送过来,还不收钱。
22:13分,柳下溪提着炸香芋回到家,清荷还在书房工作。
“回来了?”清荷抬头看他,满脸挂着笑并伸出左臂朝他招了招。
柳下溪弯下腰,搂住他的肩膀,凑近和他贴了贴脸,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递上快餐盒,笑道:“宵夜。你先吃,我去洗澡。”他酒喝得不多,沾上身的酒味却重,先前还不觉得,此刻闻到清荷身上沐浴露的清香,便认为自己身上的味道难闻,会熏坏清荷。
柳大哥带来的宵夜及时,清荷晚饭吃得不多,正好饿了。他掂了一块往嘴里送,香,好吃。连吃了几块,想起独自吃饭的寂寞,也不嫌柳大哥酒臭,只不满意他那挠痒痒似的蜻蜓点水之吻。还没等柳下溪离开,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扯过来,双手一带,圈住他的脖子吸住他的唇。
舌尖如钩,挟带风卷云残之势,掠进他的嘴里,上下左右如同扫落叶的秋风恣意妄为。
酒没喝醉,人却醉了。
吻点燃了体内的火种,已化为沸腾热量的酒精助体内火种熊熊燃烧。
口中的津液被高温焚烧,只余下了甜的蜜。
吮与吸,不是缠绵是交织,没有彼此的合一。
温度升高,气息变粗。
目,含了火。
视线接触,心意流转。
一地的衣物,满室的情温,抵死交缠,一对音痴合奏一曲没有听众的情侣之歌。
番外 幸福方程式-03
事后,躺在书房地板上还在喘息的邹清荷,不小心翻身压碎掉在地上的香芋。他暗道了声“可惜”,脸埋在柳下溪怀里,抱住他的胳膊闷声笑了起来。相处了十几年,如今他的脸皮也厚了,不会再为情事害羞脸红。不好意思的情绪还是有的,都奔三了,还跟毛头小子似的,冲动起来不分场合,卧室就在隔壁也等不及。
没控制住全射在清荷体内,柳下溪有点愧疚有点懊恼又很满足。谁说“情到浓处情转薄”?他们的情够浓,爱够深,够持久,冲动起来还是抑制不住。只能说,冲动始终是男人表现情感的原始表达式。
赤身躺在地板上不符合柳下溪的美学,待喘息渐平,他坐起来揽着清荷问:“工作很急?”
“不要紧,路上也可以处理。”坐在他身上的清荷从他身下扯出自己的睡袍,打算披在身上。
柳下溪制止了,含着笑说:“洗洗,留在体内不好。”
清荷身体健康也抵不住那东西留在体内折腾,以前因太累太乏力,清荷贪睡没处理干净,害得他闹了几天肚子,不长肉的体型硬是瘦了一圈,补回那点脂肪需要费时几个月,看得他心痛。
清荷也不坚持,关了电脑,由柳大哥抱着去了浴室,享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睡眠质量好,5:30起床的邹清荷照样精神抖擞。他们急着出门赶往机场,柳下溪也没去晨跑。拿着早收拾好的行李出了门,小区里,来接他们的车到了。
“邹总早!”陌生的年青司机,笑起来露出一口白齿——清荷又换司机了!柳下溪很想问清荷,胡莞明去哪儿了?记忆中将近三年没看到他。
到了机场,司机问:“邹总,哪天来接你们?”
清荷回答:“到时再打电话给你。”
机票的终点是三坪,一个柳下溪没听说过的地名,费时五个半小时才到。按方向和路程,三坪是南方的某座城市。三坪市的机场很小很新,跟首都机场相比,如同老鹰和蜂鸟。
出了机场,有人开来辆车等着他们。
是胡莞明,原来他被派到这里来了。柳下溪心中存疑,莫非胡莞明这三年就呆在这边?他是清荷的保镖兼司机,没理由外派,难道清荷想把他培养成左右手?胡莞明还是老样子,木着那张脸不多话。
机场就在三坪市的郊区,开车不用十分钟就进入市内。这是座新兴的城市,规模比大都市小。车道宽,建筑新,人流少,城市绿化处于萌芽状态。从车窗往外望,整洁干净,未来展望很好。城市周边有山,山看起来很贫瘠。
柳下溪扭头望清荷,疑惑他带自己来度假的理由。
“我们的目的地还没到。”清荷拍打他的手背,笑道:“你不觉得有待发展的城市比发展过了头的大城市来得有趣吗?”
身为务实主义者的柳下溪不觉得。一座城市的兴旺,必备几大要素:交通、商业、工业、文化、行政还有风景。譬如说,国家心脏,文化和行政集中地的北京;重要港口,通商汇流的集中地,上海、香港以及沿海城市;各省的省会以及有特色的风景名胜古都等,不知三坪市具备哪点要素被清荷青眼相待。
柳下溪的冷淡使情绪不外露的胡莞明有些不服气,指着前方一幢幢正在修建中的建筑物对柳下溪说:“这里很快会兴旺起来,这些都是我们公司兴建的。”
柳下溪担忧地看着清荷,问:“此地人均购买力怎样?”二三流城市人均工资不高,购买力弱,建好的房子没人买是大问题。
清荷笑道:“这小区开盘认购销售量达到百分之七十七。去年完工的一个项目早被抢购一空。在三坪市,我们公司负责三个大项六个小项,其中参与市政建设。在本地口碑好,不省材省料,地段也不错,价格也还算适中。现在房地产大气候好,房潮成势,一般人都把购房当成生活必要环节,房价越往上涨期待它升值的人越多,持币观望的人越心慌。”
听出症结的柳下溪问:“房价上涨是地产商故意造势促成的?”
“五方。经济发展需要把城市分割成块状贴上商标;地产商需要获利;地方需要地产带来的高额税收充实库房;与建筑挂钩的相关行业的人需要生活;人,需要住处。”
有免费房住,不为钱操心的柳下溪对经济敏感度不高,不插嘴清荷的事业。见车子穿越城市朝郊区开去,转变话题问:“我们去哪儿?”
胡莞明突然回头跟清荷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浮出难得的激动,清荷更是“嘿嘿”傻笑起来。
柳下溪心里发堵,瞒着他小胡却知道……
车开出市区大约过了15分钟,他们来到一条河边,河面较窄的地方架了大桥。桥头设了收费站,他们这辆车走的是免费通道。上了大桥,胡莞明自豪地说:“这桥,我们公司有份赞助。只要是我们小区的车,上桥都不收费。”
柳下溪理解了,正因为清荷他们公司参与市政建设,能拿到市政规划的最新情报,能拿到好的地,较廉价的地,享受一系列优惠。
桥连接河两岸,前方的岸边也是城镇,与身后对岸的清冷相比,这边更繁华。林立的厂房,热闹的街道,沿着河堤的车道旁还有正在培育的绿带化,瞧其规模,今后会成为河边悠闲公园。
清荷指着某处的厂房说:“那边是我们公司投资儿童食品和玩具业的厂房,已经铺开了东南来市场。”
柳下溪关心地问:“你们公司进房地产又开厂,资金不紧张么?”
清荷把自个儿的脑袋压在柳下溪的肩头,笑道:“房地产跟开厂有区别,拿到地,出建筑图纸,再把地押给银行贷款兴建。初期成本主要用在买地和设计策划上,动土后的资金全靠银行。房子没建好可以先认筹认购,资金直接回归银行冲掉贷款,资金周转期短。工厂比较麻烦,成本投入大,回利也慢,靠银行贷款比较吃力,靠吸股来解决资金压力。”
车沿着河道开了几分钟,来到一住宅小区门口,门口右边装饰墙上贴着“拥江抱日居”,五个漂亮的立体字。门口的门卫居然穿着无徽的皂色(黑中泛红的颜色)军式制服,衬托年青男子标直的体态,很有视觉冲击力。
进入小区,车道两旁由乔木、灌木、草本植物层层叠加构成天然屏障。打开车窗,新鲜空气夹着植物的清香涌进来,非常舒服。
小区内临水的一面是别墅群,每幢别墅都带有独立的花园,间隔较开。别墅后是一幢幢已经建好或正在兴建的高层洋楼。小区地地势由底到高,背后是群山。小区走中轴台式园林风格,一幢半月型的酒店建在园林的顶端。酒店后面另有天地,有人工湖泊、游泳池和中式园林小景区,还有商铺和菜市,再往后,傍山而建的是清一色的高层洋楼。
小区住户不少,显得很热闹。
车一直往前开,没弄懂清荷的用意,柳下溪想问,但忍住了。
洋房后地势越来越高,全是茂密的高大乔木,乔木后隐藏着围墙,这里有后门。铁大门紧闭,门房里有两位门卫,他们只是摆设,见车来也不开门。胡莞明下车刷了卡,门才打开。
门后是布置不完全的大庭院,庭院的尽头一左一右两幢大别墅。不,正确来讲是五层高左右对称中间有桥廊相连的豪宅。
门后左右两侧有车库,胡莞明熟悉这里的一切。开车驶到豪宅门前放下车上两位乘客再返回车库。
“柳大哥,送你三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地契时限七十年。”邹清荷满意地看到已经明白怎么回事的柳大哥一脸震惊,又加了一句:“我们养老的房子,退休之前用来度假。”
“清荷!”柳下溪捏紧邹清荷的手臂说不出其他的话。再对钱没概念的他,也明白这礼太昂贵了。
“进去,进我们未来的家。”清荷兴奋地拖着柳下溪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这幢是我们的,左边留给三哥和齐宁。庭院布置和室内设计,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三哥他们说了,随你弄。”
柳下溪克制住翻腾的情绪,刮着清荷的鼻梁故作吃味地问:“他们也知道?只瞒住我?”
邹清荷十分得意地说:“当然得瞒着你,神秘的生日礼物哪能提前揭晓?柳大哥,别误会,我送出的生日礼不是这套房子,是把我们的未来蓝图实体化摆在你面前。”
惊喜太大,心脏不堪负荷。一进门,柳下溪没去看室内怎样,只是紧紧揽住清荷。此刻他觉得无论说什么,说出来都觉得不对味。除了轻唤“清荷”,除了给予紧紧的拥抱,除了浓烈的吻,他还有其他可以表达心情的方式么?
番外 幸福方程式-04
柳下溪的心情不宁静,瞬息间,大脑内走马灯亮,闪出自相识以来的画面——第一眼见清荷就对他有好感,但还算不上一见钟情。得知他家境差,尽一份力帮助他,当时并没有挟带不可告人的私心,只想好好守护这位能让他产生好感的少年,希望他能展翅高飞。感情随着相处一点一滴累积,那时的自己以为终究是一场空的单恋,情感还没强烈到非要把他圈入自己的人生中。自己先在心中竖下了界碑,所以不挣扎不自苦,只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离别来临。然而,契机来临,限制被打破。没错,最先打破界碑的不是自己是清荷。初夏的那日,清荷为自己的生日忙上忙下攻破了自己坚固的心房,自己才意识到,爱他已经入骨,爱他已非他莫属。
横在情侣之间的电灯泡,闪着无辜而耀眼的光亮,专司职破坏气氛。
胡莞明停好车,提着柳邹二人的行李,不急不忙穿过庭院来到豪宅门口,推开虚掩的门……门里抱在一起亲嘴的,门外站着呆若木鸡的,彼此都尴尬。
口舌不机灵的胡莞明身体反应机灵,双脚往后一转,立马返身往外走。但是,他把人家的行李也一齐带走了。
邹清荷推开柳下溪无赖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衫擦拭唇边的可疑印迹,拍拍自已的面颊,亮晶晶的眼睛意义不明地睨了柳大哥一眼。
“小胡!”他走到门口叫住走得不远的胡莞明,“帮我分别跟园林设计和室内设计师约明天的时间。”
胡莞明看了看还提在手里的行李,转身又走了回来,问:“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说完,他突然想起今早已经把宅子里的冰箱塞满了。
清荷笑道:“不了,我自己做。等一下,你也和我们一起吃。”他昨天打电话给小胡,请他买好新鲜的菜放在冰箱里。
胡莞明瞧了一眼正在打量客厅的柳下溪,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在这边监督工程,连续吃了三年的快餐也想尝尝家常便饭。
“柳大哥,我公文包里有图纸,你先瞧瞧,我去做饭。”
“你也累了,我们叫餐吃。”柳下溪体贴他旅途辛苦。客厅没什么好看的,很大,没装修,地和墙□着水泥,整个空间只放了一组普通的木沙发,还不能住人。要怎么装修,太突然了,连个想法都没有,这会儿肯定拿不出具体方案。清荷太细心了,是想让他亲手参与打造未来才故意不做主装修的吧。只是——他们俩未来的家为什么要扯上三哥和齐宁当邻居?
厨房装修好了,厨具一应俱全,全照清荷的喜好来弄的。大,比北京家的要大上一倍。冰箱也大,新鲜水果、蔬菜、肉食分开摆放。
“去去,别跟着进来。”清荷赶他。
柳下溪赖着不走,拿了一只鸭梨洗净往嘴里啃。他靠在门口,瞧着清荷忙碌。他太闲了,忍不住问:“怎么选中这里?”他一直以为清荷很喜欢北京,他们会在大哥送的房子里住到老,没想到清荷把晚年的家安排在陌生的二三线城市。
“划算,太划算了。北京要建这样的房子,必需多花几十倍的钱。就算花了钱买来的地,未必允许建私宅。建了,还容易惹人非议,毕竟你是公务员。这里,我们跟本地政府关系好,地价特别便宜,也没人知道你是谁。再说,前面的小区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建筑材料费附在里面一起批发比单独建房划算得多。”清荷得意地说着无情的话。为了卖弄这里好,他继续夸耀:“地形也很好,傍山临水;亚热带气候,植物生长好,有天然氧吧,太适合居家了。还可以享受小区成熟配套,算是独立的社区。房子后面的山,也给我承包下来,已经植上了树,广玉兰和荔枝、龙眼。包山植树,十几年后的利润可观。你以后和齐哥锻炼身体,可以在自家的山上跑跑,多爽!瞧,我们的大庭院,万一以后通货膨胀经济萧条,我们可以种些蔬菜,养上鸡鸭,自给自足。”
柳下溪以前就怀疑过清荷有房子情结,可能是少年时期一家子蜗居留下了心结。记得他用炒股赚回的钱独自买了一套房,睡眠极好的他兴奋的连续两个通宵失眠,缠着自己不停地说那房子有多好。再往后,一有闲钱就购房,购来出租,每次都会失眠。现在更夸张,才三十就已经想好今后七十年怎么过,还把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都算进去,居然扯上通货膨胀经济萧条……是思虑过度还是未雨绸缪?忍不住取笑他:“要不,庭院先空着,等经济萧条时种蔬菜。”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清荷提着菜刀跑过来,威吓地挥动刀锋,认真地说:“我可不是开玩笑的。自从公司主力进军房地产,我才发现里面隐藏着危机。虽说目前房地产发展一片红,前景看好,但它完全依靠银行才能操作,金融风暴一起死得也快。翻一翻国外的资料,有不少先例。虽然我国的金融结构不同,但世事难料,谁也说不清今后会怎样。现在房地产行业发展的速度太可怕了,照目前的发展预测,肯定是导致首次通货膨胀的主因。”
“不可能吧?上面不是有专攻经济对策的人么?他们不会看着不管,会找出预防的对策。”欠缺经济观的柳下溪从没想过通货膨胀这个词跟自己国家挂钩,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通货膨胀引起的经济萧条导致经济全盘崩溃对民生的影响有着致命的打击。
“预防?”清荷摆摆头,撇着嘴嘲讽地笑道:“除非所有的人都被洗脑,摒弃人人自豪的七情六欲,尤其是贪欲和权力欲。这世上明白人多的是,大家的想法类似:有权不用,见钱不赚是傻瓜。都相信自己的运气好,恰逢好时机,拾利发大财不是最后的倒霉鬼。房价抬高,物价也跟着水涨船高。成本上涨,利润降低,现金贬值,通货膨胀接踵而来。”
“算了,这些事也不是你我能控制。”柳下溪了解人性,决定放弃这个力所不能及的烦恼,伸手抚摸清荷的头,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梨塞进他嘴里。
吃梨吐核,清荷结束了他的长篇经济观,返身回灶台继续切他的菜。
柳下溪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换成是你有能力处理,会怎么做?”
“房地产行业膨胀是隐患,不如趁它获利大的时候加重它税收和扩大其它成本,紧缩它的暴利,这样一来跟风的人就少了,膨胀的速度变慢,争取多一点时间作准备,暗中缔造新产业链悄悄隐藏于市场,等形式变坏再取待它,可以平安过度避免大震荡。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破而后立——浮躁的大趋势阻止不了,只有运用国家权力掌握雄厚资金,趁经济发展很好的时段囤积资金应付将来,有资金在手可以再次构建新体系,经济萧条很快能复苏。集权制体系有他的好处,只要有真心办事的,可以找到多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胡莞明和设计公司通完电话,前来厨房告诉邹清荷约定见面时间,听到上面的一席话暗自心惊,神色大变。他父亲病体缠绵,靠公司靠清荷才平安活到现在,经济如果变坏,他不知该怎么办。
了解他家情况的柳下溪见他神色异变,笑道:“没事,清荷杞人忧天自寻烦恼。这房子大,以后你把父亲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邹清荷早跟胡莞明提过这事。他也把这豪宅当成自己家,一心扑在上面奔波着。原本有点担心柳下溪会不高兴,听了他的话,心终于定下来。咧嘴笑了笑,说:“我去收拾桌子。”
柳下溪目送着胡莞明的背影,微笑道:“你看,把小胡吓得!这些……在外面可不能随便说。”
开始炒菜的清荷一边翻白眼一边说:“心里的话,除了跟你还能跟谁讲?”
这话,柳下溪很受用。上前,拿了菜碟殷勤地托在清荷面前。
这菜还没熟,他盘子递得太早——“去,一边呆着去!”
柳下溪后退两步,继续托着空盘子,笑问:“三年前你就开始想着给我送三十六岁的礼物?”
“四年前。”清荷更正,“那时,我们公司接了这里的项目。我来这边看地,一眼就看中了这儿。筹钱花了一年,三年前动工。有点可惜,急着筹钱,北京的那几套房子脱手太早了,要是今年出手,钱赚得更多。别说,物价差还真吓人,原本打算买掉几手股票的,没想到只脱手那几套房子就够这边建房。别看这房子大,占地广,跟北京相比,一个天一个地的价。”
“退休后不想回老家?”
“老家的经济前景太差,只有水没山,没有经济支撑点。别小看这里,这里有工业有矿产,前景很好。”
番外 幸福方程式-05
炒好一道菜,饿急了的柳下溪拿起筷子挟着往嘴里送,自己吃一块,再递一块送到清荷嘴边。
“瞧你那馋样!”邹清荷好笑地摇头拒绝,扬起空闲的左手拍拍自己的后脑勺,笑道:“回想起来,我应该是用食物把你骗到手的。”
“什么?咳咳!”骗到手?柳下溪呛住了。
清荷调皮地吐舌,感慨地说:“以前在老家,你让我住你那儿,给我安静的学习环境,还帮我找大考的资料。我呢,感激得要命,花尽心事想着怎么回报你。你什么都有,我也没拿得出手的东西。知恩不报挂在心里不自在,幸好你讨厌吃外食。我希望做出的饭菜,你吃得开心,看到你吃得津津有味,心里特别高兴。除了要准备考试,还四处找人打听如何做菜,结果练出一手厨艺。现在啊,自己做出的饭菜不跟你一起吃,总觉得差了味。看你吃,就觉得自己做出了世上最好的味。”
世上还有比这更甜的情话么?“清荷,继续说下去,我会忘记自己姓柳。”
“哈哈,跟我姓也一样,姓什么不重要,只要是你这个人就行。”
“油腔滑调,嘴巴抹了蜜。”柳下溪翘起嘴角,专注地看着炒起菜来很愉快的清荷,自个儿的心情也跟随那锅铲一起飞扬。他擅长思考的大脑,忍不住自恋地推测清荷执着于厨房的深层心理:难道从清荷第一次为自己做饭起,就是为了牢牢占据自己身边一个无可取待的位置?为了被自己所需要而努力着?再往深处想:清荷拼命赚钱,拼命独立,拼命建房,是不是也为了不事生产的自己将来衣食无忧,不必成为大哥的包袱,变成他人唾弃的米虫?更不愿意看到将来自己困陷于日常用度,为金钱而烦恼……当然,也不排除清荷的自尊心强,现今所作的一切,含有回报的因子在里面——回报自己付出的爱情,回报昔日大哥的馈赠,回报母亲当年的轻视。就算如此,有清荷如此用心相待,真挚而认真地缔造二人生活,幸福是无可置疑的。
“清荷,昨晚局长问我幸福是什么?”
清荷好奇地问:“怎么聊这个话题?”
“他喝醉了,顺口问问。你会怎么回答?”
清荷一边盛菜一边想,过了一会儿,说:“我是商人,喜欢数字,喜欢具体的值数。我呢,会用数学方程式一元一次方程来解答。未知数x=期盼对方开心快乐的值数,已知常数我为a,你为b。式子是(a+b)x =幸福。”
“简单明了。”柳下溪放下菜碟,鼓掌。
邹清荷反问:“你呢?怎么回答?”
“我?我用化学方程式解答。遵守质量守恒定律,以客观事实为基础,人与人缔造幸福,是不同物质之间的化学反应。人与人即是同一又是非一,譬如你我,拥有各自独立的人格,不能说你是我,我是你。人与人产生化学反应生成新物质‘幸福’,需要反应条件如点燃、通电、高温、加热、催化剂等,而且生成物中或许有气体与沉淀物……你不认为这正好阐述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感情么?”
化学已经交还给老师的邹清荷嫌柳大哥的话没重点,没兴趣听下去,自顾自地干着活。
得不到他的回应,柳下溪也不气馁,继续说:“想要寻找幸福的正确结果,需要先准备反应条件,量的配平……”
“太复杂了!”
柳下溪笑着狡辩:“简单的先被你说了,我只好讲复杂的。”
清荷笑吪道:“去,把菜端出去。”
吃完饭,邹清荷也不嫌旅途劳累,兴致勃勃拖着柳下溪参观他们的新居。得意洋洋地介绍:“我的设想从你的生日得到灵感,以五五之数来策划。五层楼高,每层规划五套间,一楼和五楼例外,一楼客厅加餐厅占三套间的面积,配杂物间和厨房。二、三、四楼标准五套间,二楼给胡莞明住,空下的房间当客房。五楼,我们的主卧室占三套间面积,配书房和衣帽间。另外两套为健身房和你的画室。”
“客房会不会太多了?”不怎么喜欢招待客人的柳下溪提出质疑。
“不会!”柳家兄弟姐妹多,上下四代加起来浩浩荡荡,多得吓人。将来父亲、姐姐他们来玩,万一撞在一起,客房不够用。
是自己的家,柳下溪兴致不比清荷低,立即拿了胡莞明早为他准备好的四开画板开始画室内平面图。一边画一边跟清荷沟通:“客厅太大,间出一个空间做会客室。三哥那边也是一样?”
“是啊。”清荷点头。
“他们不需要会客厅,给三哥弄一个品酒的吧间。三哥他们的主卧室也设在五楼?那他们五楼的装修留给他们自己弄。我们没退休之前,这家的房子谁来搭理?”
清荷狡黠地眨着眼睛,不说话。
“难道让齐宁找人?”
“正确!”清荷拍掌,笑道:“有齐哥当邻居,安全不是问题,人手也不是问题。齐哥说了,他派过来的人只要管饭管住,不要工钱。”
柳下溪心领神会,齐宁手下的兵——嘿,除了能在部队混一辈子的,也有一些中途退役回地方,难免也有找不到住处的,为他们找个安身之处,彼此有益。
“老了,有齐哥他们作伴,闲来无事,锻炼身体打打架(清荷瞧见这话说得柳大哥脸都黑了,连忙纠正),交流身手。哈哈,我觉得三哥和齐宁打打闹闹也挺有趣,笑得多,对身体好。而且,连我们的房子装修费也记在三哥他们帐上。哈哈,装修上别省钱,只管花!”
沾了三哥他们的便宜,瞧清荷乐得找不到北——柳下溪再次无语望水泥屋顶。
二楼靠右的套间虽然没装修,室内放了床和衣柜,胡莞明住这儿。
三、四楼都空着,一层层一间间看,窗外和阳台都能观察外界风景变化。这地理环境的确不错,地势高,往前看,前面的高层楼层往两边建,没阻住视野,可以瞧见大河和远方的三坪市。现在时至黄昏,前观,前方的小区,彩色氢气球左右摇晃,随风摇曳的植物,喷晒水珠的喷泉,行驶的车辆,走动的游人,配上具有变化的园景构成动感十足的画面;夕阳,闪光光芒的河水与三坪市逐渐亮起的零星灯光编织着深而远,色泽丰富的画卷。上望,天空,色泽丰富多彩,早到的星星隐藏在彩色云间;后瞧,近的、远的群山披着深深浅浅的绿与天边相连。
五楼主卧室铺了层草绿色的地毡,当中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崭新的用品齐全,看来,这就是他们七天长假的根据地。靠后山的那面墙开着大得夸张的窗户,占了墙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清荷解释:“对着后山,担心采光不够才采用玻璃开墙。”
“不担心光污染?”用透明玻璃窗采光,档次上不去,怎么不用茶色玻璃?
“靠你来补救。”清荷推着柳下溪的背往前走,一直推到窗前,说:“柳大哥,千钧重担压在你身上,我们舒适的家全指望你了。”
为什么用透明大玻璃窗?没去考虑光污染的清荷想法简单:因为后面的山被自己承包下来,有事没事瞧着心里乐。私家重地,闲人免入。这后山,只有自家人才能进入。瞧着后山新栽一年半的广玉兰的嫩树苗,等着它们一点点成长,等到开花时,那盛况,想一想就乐得心里冒彩色泡泡。
这一夜,柳下溪睡得不安稳不踏实,甚至嫉妒睡得香甜的清荷。他不是为清荷的良苦用心激动得失眠,也不是考虑如何装修新家费尽脑汁,更不是担心锁着的门又有破门而入的人。这里隔音材料用得好,听不到任何杂音,打扰不了睡眠。他这是对那扇没安窗帘的大玻璃窗过于敏感,明知没人爬窗偷窥,总觉得隐私被瞧破似的,连翻个身也是全身僵硬。结果自个儿折腾,到天明见了曙光才沉沉坠入梦乡,睡熟之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起床后去买窗帘挂上。
吵醒他的是胡莞明的敲门声,起床一看,清荷不在卧室里。柳下溪跟在胡莞明身后,一边走一边打呵欠,心想:叫人跑上五楼太麻烦了,得在卧室装上连接大门的门铃。
“清荷呢?”他问胡莞明。
“邹总去看市里的工程了,中午会回来。”
柳下溪看表,九点多了。
客厅木沙发上坐着园林设计公司的人,来了两位,一男一女,男的年长一些。见柳下溪下来,他们一齐站了起来。
他们脸上堆着的虚假笑容,柳下溪看着不舒服。
年龄男子先开口,笑道:“邹总预先打过招呼,我们先设计了方案请您过目。”
设计彩图手绘加电脑处理,画面粗糙,又没令人眼睛一亮的创意,简直是忽悠客人!柳下溪摇头,说:“设计图我来出,你们负责技术施工和植物配制。省钱,植物都采用幼苗。”
番外 幸福方程式-06
“我不建议全部用幼苗,一年生花草可以,乔木不行。林荫树、观赏性乔木,没有十年以上的成长期,难达到预期效果。”职业园林设计师也有自己的坚持,不肯被客户牵着鼻子走。沟通前被客户否定设计草稿算不了什么,但由客户出设计图,设计师的职业尊严该摆在何处?“我们一定会设计出令你满意的画面。”
柳下溪耸耸肩,对园林设计师的话很不以为然。他有自己的想法,离退休还远着。每次过来度假,看到自家庭院里的树木从幼苗一点点成长,那份感动是外人理解不了的。
年青一点的女子一直观察柳下溪的神色,似乎明了他对自家公司做出的设计不满意,担心丢失客户,展开营业性的微笑,道:“选配植物可以慢慢来,我们不如先确定你们想要的主题定出风格。”
主题风格?柳下溪想起清荷说过庭院里种蔬菜养鸡鸭,不由得暗自微笑。转念一想,田园风也是不错的选择,清闲时可以随照心意摆弄,不受所谓的风格束缚,也有它的自我主题,还可以节省请园林师专门设计的费用。不,清荷既然请了设计师,想必——当时也许只是随口说说,还要顾虑到出装修费的三哥他们。估计那二人也欣赏不了返璞归真的田园风情。
年青女子见柳下溪脸上浮出微笑,便对同伴使了一个眼色。男子会意,从包里拿出一块A3画板,夹上画纸,快速画出庭院的大约线型。他一边画一边问:“请问你有小孩子吗?”
“没有。”当场手绘?柳下溪来了兴趣。
“那不必特意划出儿童区。”男子似乎找回了设计师的尊严,说话更流畅了一些。“一般住宅庭院都是以悠闲性观赏为主,是能让劳累一天回家的主人放松身心的所在。你们家的庭院面积大,选择更多一些。不如划分出功能区配合观赏性景致,多层结构层次丰富。不知你喜欢欧陆风还是中式传统精致园林风?”
话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就是设计上不了档次,所谓的手绘也就只画了几条线。照办欧式、中式或者其他风格,柳下溪没兴趣。他觉得所谓风格就是自有的独特感,喜欢它,它才有生命力,赋予它存在价值的是独特创造。他站起来说:“去庭院谈,植物先保留,我们自己来选配。”昨天才知道这里,现在他还没有成熟的想法。同时需要兼并考虑清荷的感觉,三哥、齐宁他们的喜好。先划分功能区是个好建议,可以先敲定需要施工的设计。至于观赏性植物,地域不同,这里有适合本地生长的植物,可以多看看再做出决定。拿定主意,他也带上了自己的画板。
行家一出手,内行人就知道对方深浅。看到他带有专业性强的画板,画纸上绘有简略的草图,设计师收起轻视之心,以为柳下溪是客户请来的专家。
庭院算不上左右对称,但中心线还是很明显,正对准两幢别墅的中间。
男设计师指着两房子前的中心点说:“我建议在这里弄喷泉或者雕塑,廊桥下布置成可休憩的功能小区域。”
柳下溪摇头,在自己的画纸上画了一个半弧形的花池,弧角与两房子边界相连,再在花池里添上几尾游鱼和几枝荷花配上荷叶,花池变漂亮了。他指着廊桥下方说:“廊桥下种植物。”家在这里,不需要特别弄出一个休憩区,想休息,两边的客厅都很大。画出花池,灵感来了。沿着花池开出连接两屋的小路,距离虽然短,小路一旁还是要点缀上护路的低矮灌木。通往庭院大门的直线开出宽敞的步行道。左边,对准三哥家房子偏边一点的留下大面积弄上室外游泳池,分出两条弯曲小径,一条从三哥家门口分出到家泳池,一条由泳池连接庭院大门。泳池旁边弄硬质铺地,摆放四张躺椅,支撑拉膜式遮阳伞。两条小径处理精致一点,搭上花架,种些攀爬植物,葡萄也是好选择。剩下的空地配上山石种上高大乔木或者赏叶植物。右边怎么处理呢?不如堆高地面,建一个可以在室外吃晚餐的亭子,还可以用来烧烤或者赏月。亭子和泳池不要对称,错开一下位置……周边植物种少点,坡上铺草,亭子附近种上桂花、茉莉或者瑞香。再零散种植几株观赏性强的高大乔木。两边车库的角落位不如种上竹子或者丛植蒲葵、鱼尾葵等。大方向出来了,细节处理变得容易起来。房子两边离墙还有点距离,自边的这边空地可以建个温室。清荷喜欢弄植物,有了温室更方便,他想种花或者种蔬菜都可以。三哥那边的……先种上花吧,他们想改动也方便。
柳下溪画得快,画得写实。虽然不是画专业图稿,但其效果一目了然直接呈现在人的眼前。
女子夺过他的画图,惊叹轻唤:“真漂亮!”她白了自家公司的设计师一眼,笑着问柳下溪:“您有兴趣来我们公司上班吗?”她见柳下溪摇头,不死心地游说:“兼职也可以,手绘效果图按张数计价。不需要您来公司点卯,我可以跟您邮箱联络,按客户要求画出图,扫进电脑发回给我。”
工作之余捞外快,柳下溪不感兴趣,耸耸肩道:“没兴趣。细节施工由你们把握,如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们不验收。”
瞧了柳下溪的绘图,男设计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说:“我建议墙边种植刺瑰。”
刺瑰?是玫瑰的一种吗?柳下溪问:“你们有带植物图鉴吗?”
“抱歉,是我们的准备工作没做好。”女子认真道歉。对他们而言,按正常的工作程序,先是见面沟通,了解客户要求后再花上一段时间出图纸。图纸出了,坐下来协调、修改细节再讨论价格和施工问题。没想到客户当场出好了图纸,他们需要找齐材料准备报价。
柳下溪对自己画的图很满意,要胡莞明去复印几张,一张寄给三哥,让设计师带两张回去报价,原稿留下等清荷回来拿给他看。
清荷下午一点才到家,他回来时园林设计师已经走了。他打包回来一大堆食物,弄来一套舒服的布沙发和一张大桌子摆放在客厅里,看到柳下溪留给他的图纸,惊喜地叫道:“哇咧,柳大哥,你已经画好了图?好看!”
饿急了,享受食物的柳下溪问他:“想改进哪里?”
“我看行,就照这图施工吧。口口声声说风格,要主题,讲究色彩搭配和构图的设计师没刁难你?”
“呵呵,你被设计师刁难过?”
邹清荷忿恼地说:“他们觉得我就一啥美感都没的土老帽,不听他们建议,就用鄙视的目光瞧我。”建房子还得整环境搞园林,没少被人忽悠吪笑。这年头,不是出钱就可以当老大。承受力得强,得听进闲言杂语百般挑剔和指责。
柳下溪不同情他,大笑道:“自己的家,想怎么弄就怎么弄,还怕他们刁难?”
“话是这么说,他们晒出一溜儿专业术语,无形之中觉得自己矮了半截。就因为是自己的家,更不敢马虎,想弄得更好。”
“敢情,你带我来不是度假过生日,是抓我做苦力!”
邹清荷讪笑道:“我觉得嘛,弄好自己的家比参与打造一座城市很有成就感。柳大哥,亲手参与是很重要的,亲自经手庭院里的一草一木,这份荣耀舍你其谁?站在院子里,吹着小风,看着风光无限好,可以自豪地说‘这一切都是由我亲手缔造’,总比说‘这一切都是设计师弄出来的’好。”
“你啊,越来越会说话了。”柳下溪伸着筷子点清荷的额头,不满地调侃道:“能言善辩专用来
忽悠我。”
室内流淌着甜蜜的氛围,胡莞明呆不下去,捧着自己的饭盒蹲院子去了。柳下溪画的图很漂亮,等施工完就可以看出个大概,这里自己也有份住,希望能帮上忙……
下午14:00,室内设计准时来了,只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背着一个大包。没有先画设计图,只做了前期准备,拿出一叠叠材料图片。“听说你们的家俱由厂家定做,我这边只需要负责水电安装,铺地、刷墙、吊顶。”
“还有分割空间。”柳下溪提醒道。这搞室内装修的人说得轻巧,能装饰好符合自己心意的房子么?柳下溪怀疑地扭头看清荷,眼神带有疑问:此人从哪儿找来的?
清荷笑着摊手,诡异地耸动眉眼凑到他跟前附耳低语:“三哥出装修费,这位是齐宁找来的。”
齐宁的人?柳下溪惊讶地睁大眼睛,齐宁的触手伸得也太长了吧。没错,细瞧之下,此人身上隐藏着一股精悍洗练味。和上午来的园林设计师一对比,个人格调迥异。
番外 幸福方程式-07
“请先定出主色调进行相应色彩搭配。”齐宁介绍来的这位属于做实事的,不讲废话。
色调——柳下溪的喜好是深蓝。只是,室内大面积运用深蓝过于沉闷,间白加浅蓝,明度再降低点进行调和就能变成高雅的色调。再补充一点紫蓝、紫金色系金属制品或者不锈钢的家用电器加上暗红、木色系家具组合点缀……
对方似乎明了柳下溪的偏好,首先拿出的就是蓝色系搭配色。
确定色彩比挑选材质容易。
那些贴在小方格里的材质块看不出具体效果……邹清荷见柳下溪难以抉择,建议道:“去装修材料市场瞧瞧。”
“嗯。”柳下溪赞同。他上了那位室内装修者的车,清荷没跟上来。回头一瞧,清荷圈着手臂站在车外没上车的意思,问:“你不去?”
清荷笑着说:“你去吧,我和小胡按你画的图去苗木园挑树苗。早点敲定,空出两三天专心度假。”
邹清荷上了胡莞明的车,胡莞明从车内镜望着面带微笑的他,忍不住开口道:“只有七天假……全部交给他处理,他吃得消吗?他的喜好,你不是很清楚么?你安排人处理应该更快。”三年泡在三坪市的他比谁都清楚身为外行人的辛酸。柳下溪再能干,也没办法几天内处理好这些事。
“小胡,这过程他一定要走!柳大哥的记忆不算好,不在他心里刻下深痕,他会难忘这边的家,只把它当成度假屋。一直以来,对他而言北京的住处才是他的家,来这边会找不到归属感。只有记住了他所付出的辛劳,亲手参与设计、布置,将来入住时,走进这个家里感触不一样,才会有喜悦的满足感。你看,柳大哥对钱不执着,那是他没辛苦赚过钱,也没有受过穷,在经济上依赖家人成了习惯,经济独立还不如三哥。”说到这,清荷心里感慨,柳大哥对物质淡漠完全继承了其父亲的秉性,坦然接受他人安排好的一切……用句文雅点的话形容,“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一小撮人”。要他去造巢,挣生活费?估计只有一个答案“没兴趣”。
胡莞明敬佩地回头看邹清荷,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把庭院和房子弄得漂漂亮亮给柳下溪更大的惊喜。还有一个疑问:“你不提一点装修意见,全由柳下溪包办,这样好么?”
“小胡,一件事当家做主的人一多,容易出现混乱。我承认,有关视觉美感,档次、风格设计什么的,我比较贰。呵呵,不擅长的事,我不插手。”只要柳大哥喜欢,只要有柳大哥在身边,只要有他这个撑柱在身后,家里最终布置成怎么,有什么好在意的?
邹清荷他们只在苗木园转了一个圈,拿了价目表就走人。他打算等柳下溪忙完室内装修设计再带他过来一趟挑选树苗。
柳下溪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他觉得疲劳,洗了澡往床上一倒很快睡熟。他睡得很沉,今晚透明玻璃窗没扰坏他的睡眠。
“很累吧,好几年没见过你累坏的睡容。”邹清荷端详着柳下溪的睡脸,一边温柔轻抚他的面颊一边轻声自言自语:“累,也不是坏事。世事哪会总是顺顺当当?累过,才知道想做好某事不容易。工作中,我也有疲惫不堪时,只要想到你在家等我,有你在我身边,就有了动力,就觉得精力充沛。”
接下来的二天,柳下溪忙得脚不沾地。挑选装修材料是累心累力的活儿,用在不同地方的墙砖、地板、饰条都不想马虎,一心一意扑在市场挑来选去。灯具、洁具,品种多,合意的不少,但最终选定那款难拿主意。除了这些必备的,家电也要一起选。防蚊窗、窗帘要定做。客厅、卧室的装饰墙面,天花吊顶以及空间分割。还有和家具厂电邮联络挑选家具,恨不得把自个儿劈开多用。他知道,这些事得有人来做,自己不动手,事情会全压在清荷身上。为建这房子,清荷忙忙碌碌一声不吭,没吐露半点其中的辛苦。身为他的一半,为他弄出舒服的家是自己的责任。
5月5,柳下溪36岁生日当天。清晨,开着的窗外传来微弱的鸟鸣,柳下溪睁开眼,一张灿烂的笑脸正对着,色泽红润的唇启开,露出掩藏在里面的雪白牙齿,“柳大哥,生日快乐!”
生日是今天?柳下溪忘了。“谢谢。”揽住清荷的脖子,擒住他的唇,先来一个热辣辣的火吻,再赖在床上翻滚几下。
窗外的天空颜色不错,看来今天又是个艳阳高照日。
清荷今天的装扮很性感,紧身的亮丽色POLO衫竖起了领子,深蓝牛仔布铅笔裤配上黑色的帆布鞋,腰间还缠着件深灰色的休闲上衣。呵呵,他瘦长的体形经此一配,显得更瘦了。如果在他脸上挂一幅宽大的墨镜更出味。
“快去洗脸刷牙!”清荷推着他往简陋的卫浴间走。
等柳下溪从里面走出来,清荷不知从哪给他找来一身衣服摆放在床上。
柳下溪拧起来瞧,惊讶,今天穿情侣装?同色同款大上一二号。试穿,紧,有束缚感,幸好布料弹性颇佳。
“嗯,不错!瞧起来才二十七八岁,看不出你已经是三十六岁的大叔。”清荷摸着下巴,满意地点头。
“大叔?”柳下溪乌云盖面,他不承认自己是大叔。男人36年富力强,正是散发成熟男人味的好年华。此时,他理解三哥特别遗忘生日的心情,有个比自己年幼几岁的情人,真不想过生日提醒自己一年比一年老。“清荷,明年我不过生日了。”
“不行!”邹清荷坚决反对。给柳大哥过生日是他的乐趣,怎么能取消?
这庆生的人比寿星翁还兴奋,这算哪门子事?柳下溪只好抓头,问:“今天去哪儿?”瞧这身打扮,清荷应该准备了户外节目。
“跟我走。”邹清荷兴奋地拖柳下溪的手臂出门。
河堤,清晨很少见游人。他们走到码头,柳下溪瞧见码头只停了一辆白色豪华游艇。好奇地问:“你的?”这玩意儿价格吓人,清荷买得起?
“借的,我那能买得起!想用时找人借或者租还挺方便的。再说,买它有什么用,停在码头都嫌它耗钱。”经济观极度务实的邹清荷才不会买这类光烧钱的新潮高耗品。
柳下溪松了一口气,又问:“谁开?”
“小胡。”
“胡莞明?想不到他十项全能。”
清荷笑道:“听说齐宁也会开。”
“要不,我也去学学,弄个驾照在手里。”柳下溪调侃道。
“行!你去学。”
游艇内还挺宽敞的,皮椅子坐下去很舒服,桌上摆着早餐。
胡莞明从驾室探出头,向柳下溪祝了声“生日快乐”,然后开着游艇离开码头。
早餐只有三样,熬成糊状的白粥,胖胖的油条,又脆又辣的萝卜干。这常见的小吃,经过清荷的手,味道就是不一样。
游艇开得慢,柳下溪没去观赏河两岸的风景,也不关心游艇开往何处,只是拥着清荷静静坐在。开着窗侧耳细听水声与清荷的心跳声。回忆涌上大脑,他清晰地记起带清荷坐船离开南水县的夜晚,那一夜,他确认了清荷的心意,明了真正心意相通的爱情才能带给人无上的幸福感。
“柳大哥,快看!”不安份的邹清荷理解不了他这位大叔忆古思今的心绪,猛摇他的肩膀破坏清静的气场。
他们去了艇的顶部,抓着护栏,看河水连江,水色由浊变清。游艇驶入大江,艇速加快,激起白浪翻飞。阳光照射,动荡的水波光点迷离,两岸风光丕变,高山峻岭,风光壮丽。
中午,他们来到一座柳下溪叫不起名字的陌生城市,去了家火锅店吃了不合季节的热辣辣的羊肉火锅。瞧清荷被辣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伸出舌头告诉他,舌头辣得生了小火泡。喝着止辣凉茶的柳下溪心里腹诽:自找虐,不同情你!
“我一直有个古怪的愿望,就是在大热天和柳大哥一起吃我国最辣的火锅。”嗜辣的清荷是真的被辣倒了,舌头发麻,说话的腔调也变了。
吃得斯文的柳下溪没被辣倒,端着凉茶送到他嘴边,取笑道:“好一个宏大无比的愿望!现在实现了一半有什么感想?”
“哈哈,爽!”
五月不算热,三伏天要他柳下溪吃辣火锅?哪怕是清荷的期盼也敬谢不敏。
“我生日那天,柳大哥请我吃涮羊肉。”
柳下溪一只手拿筷子敲他的头,另一只伸给他擦脸上的汗,打着商量问:“能换其他的吗?”
“不行,那天我最大!”
“今天我最大,怎么不听我的?”
清荷狡辩:“你没提前预定,只能听我的。”
“提前预定……”柳下溪眼珠一转,笑道:“明年你我的生日由我做主,不准你有异议。不,以后每年的生日都由我做主,我现在提前预定了。”
“柳大哥,你不能剥夺我一年一度的快乐!”清荷的脸垮了下来,放下凉茶放下筷子,扮出一副可怜样。
番外 幸福方程式-08
扮可怜也是清荷的撒娇方式之一,柳下溪很受用,憋不住大笑起来。他当然不会和清荷较真,立即借此机会把腹案摆出来,扬眉笑道:“退一步,你的生日我做主,我生日由你来庆祝。”
“好!”清荷举起双拳赞成。
“从今年开始,庆祝你生日由我说了算。”只要打消清荷六月吃涮羊肉的念头,柳下溪宁愿割地赔款签条约。
辣食主义的清荷,前一刻辣得哇哇叫,后一刻就能若无其事。漫步在街道,他脸上的红晕消退,汗也收了,说话也不大舌头。柳下溪很想看他舌头上的小火泡消了没有。他早就见识过清荷那能自动中和辣性的体质,心里蛮佩服的,换成是他被辣坏,非得辛苦五六个小时。
清荷逛街,出乎柳下溪的意外,他没去买本地特产,单纯地四处张望,向柳下溪简介了一下这座城市。逛回码头,胡莞明比他们先回游艇。
游艇返航,速度比来时快得了。傍晚,他们回到拥江抱日居,清荷没急着回家,带柳下溪四处走动。去菜农家购买新鲜蔬菜,捉了只土鸡,带走一斤鸡蛋,提了两条大鲫鱼;去蛋糕店拿订做好的生日蛋糕。两人背对着夕阳,穿越小区回到自己的家。
走进客厅,柳下溪目瞪口呆,明白了清荷拉他出去的真正理由。一天不见,客厅大变样!地上铺有深蓝色的地毡,当中放了圆形的餐桌,餐桌铺有淡蓝印花的桌布,上面摆放古铜烛台。没装修的水泥墙被白色轻纱覆盖,色映成轻灰。窗户打开,户外的风送进来,卷起轻纱翻舞。天顶吊了些装饰性极强的彩纱……这格调也太不符合自己的形象,出此馊主意的可能是女性。想到有女性掺和自己的生日,柳下溪心里有点不舒服。他白了一眼喜滋滋的清荷,见他那副讨夸奖的模样,只好展开大笑脸,嘴里却说:“你犯规了!”是的,清荷犯规了。每年生日,他从不假手于人,这一次居然请外人帮忙布置客厅,而且还有旁人出谋划策。在意出点子的女性,没忍住,指着天顶的彩纱问:“谁的点子?”
把手里提着的大蛋糕放在餐桌上,邹清荷老实招供:“大嫂和我姐的。她们常常Q聊,前段时间聊起你生日的事……”四年前姐姐他们去北京玩,父亲迷上网络游戏。清荷也没跟他们说一声,买了两台电脑寄过去。不过,南水县民用网络普及慢,到03年李果家才牵上网线。现在,就连小勇也有了一台自己的电脑,听说他常和在国外读书的小黑皮聊msn,据说是国外长途电话太贵,不如上网聊,聊再多废话也不需要另外付费。小黑皮曾建议小勇装视频,小勇拒绝了。听姐姐说,小勇现在死活不肯拍照,偷偷拍他也不行,宣布他拥有自主的肖像权,不高兴小黑皮拿他童年照片做电脑桌面,无形中侵犯了他的权益。
邹清荷对客厅的布置没啥信心。他呢,觉得在没装修过的房子里庆祝柳大哥生日缺少点气氛,一时手多,在大嫂发起的亲友群聊上这事,常泡在网上的姐姐立即热心出谋划策,什么满屋子堆鲜花,烛光晚餐等等。刚巧大嫂也在线上,她们俩单独私聊,最终弄出这个方案。清荷觉得不好意思,借口说要给柳大哥惊喜,请群主大嫂把自己的聊天记录删除。
是她们——柳下溪释疑,舒畅的心情回归,亲亲清荷的面颊表达心中的感激。
这时胡莞明捧着一长形橡木小箱子推门进来。邹清荷有些害臊,夺过柳下溪手里的菜闪身去厨房。
“柳处长,三少送你的生日礼物。”胡莞明叫住转身跟在清荷身后去厨房的柳下溪。
“三哥他们来了?”柳下溪惊讶地问。
“不是,礼物是快递过来的。”胡莞明回答。
柳下溪接过橡木小箱子,立即判断:红酒。他感慨:三哥年年送红酒或者香槟,毫无新意。
这份礼不薄,会用橡木箱装的红酒是好酒。打开木箱,里面是对装,来自法国的名庄红酒两瓶,附送水晶酒杯一对,开瓶器一个,蓝色郁金香干花两枝。柳下溪会品红酒,但不执着。想到嗜好美酒的三哥送出这份大礼时在远方肉痛不已……心里格外爽快,掏出手帕,一手扶瓶颈,一手托着瓶底,拿了搁在餐桌上。
柳下溪嫌身上的新衣服太贴身,束在身上有裸体感,不自在,准备回卧室换衣服后去厨房瞧清荷做菜。他嫌爬楼梯费时,走到电梯前却没胡莞明拦住,“电梯还没经过安全检测,暂时不能用。”
封条已经撕开,表示今天有人用过。真当他柳下溪是外行……新建筑屋交给业主验收,室内电梯肯定已经通过安全检测,小胡说的是没经过齐宁点头的检测吧……头大,绝对损友的那家伙的影子到处流窜——退休后还得跟他绑在一起。唉,臭主意是谁出的,肯定不是清荷。瞧着胡莞明重新贴上封条,柳下溪只得去爬楼梯,楼梯也铺了深蓝色的地毡,一直延伸到五楼的主卧室前。五楼的走廊摆放了几盆赏叶植物,单调褪去多了份生机盎然。还好,主卧室的门没被人打开,里面还保持着原样。
洗一个澡,换上自己习惯的衣物,柳下溪精神抖擞下楼来。一瞧,餐桌摆上一道菜,真快!一条条蛋卷整齐地码着,挟一块吃,原来是金黄蛋皮包裹着浸过酒炖烂的五花肉。淡淡的酒香,肉一点也不腻口,非常好吃,是没吃过的味道。菜上得快,不一会儿胡莞明又端来一碟碧绿的芥兰,上面还撒有碎冰。红艳艳的剁椒鲰鱼也上了桌,再一盘青椒爆炒牛肉片,最后端上桌的是炖整鸡,里面还有几只白白的鸡蛋。
稍有些不合群的胡莞明不跟他们一起搅和,端着饭扒了些菜躲去自己房间了。
关了灯,燃上蜡烛。清荷耐心好,硬是在大蛋糕上插上36支生日蜡烛,还亮起嗓子唱上一曲荒腔走调的生日歌。害得刚倒完酒的柳下溪没坐稳椅子,屁股墩儿砸在地毡上。
从窗口吹来的风大,生日蜡烛还没等柳下溪来吹就自动熄灭,就连烛台上大支蜡烛也危危可及。柳下溪果断地把浪漫丢一边,开灯,配上情人的笑靥,享受美酒佳肴。
“柳大哥,生日快乐!干杯!”
“干杯。”
吃饱喝足,柳下溪看着邹清荷,说:“伸出舌头。”
“干嘛?”
“你舌头上的小火泡消了没有?”
“好了。”清荷毫不防备地凑近柳下溪,伸出自己的舌头。
“嘻嘻”,柳下溪以清荷看不清的快速动作挖了块蛋糕塞进清荷嘴里。嗜辣的清荷不爱甜食,不喜欢吃蛋糕。柳下溪也不爱吃,生日买蛋糕,应景,摆着看,不是为了吃。
人啊,无论年龄如何,总会有一二件说不出口的幼稚念头。譬如说:邹清荷想大热天拖着柳下溪吃辣火锅;而柳下溪呢,嗯,也有。年少老成的他,曾目睹他人庆祝生日时玩蛋糕糊面游戏,觉得有趣,很想参加。可是,那些人偏偏视他为隐形,不跟他玩。而他,矜持着,独自揣着颗失落的心。以前忘了,今天不知怎么就想了起来。他和清荷都不爱吃蛋糕,想拿来玩玩。如果清荷也挖了一块塞他嘴里,他可以继续反击,拿奶油蛋糕糊清荷的脸,然后……光想想,身体热得受不了。
可惜,邹清荷料想不到36岁的大叔会有这样的念头。当然,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拿蛋糕玩。食物,不管自己爱不爱吃,都不能拿来玩。
清荷反击来得很快。也是用蛋糕,用的是嘴里蛋糕。舌头一卷,蛋糕糊在柳下溪唇上,还意犹未尽挑逗似的轻舔自个儿的唇。
火起。
柳下溪顾不上玩蛋糕了。捞了清荷的腰,带他朝楼梯奔去。
夜深夜浓,被动床摇。
柳下溪的视线偶尔落在映照星空的透明玻璃窗上——啥都没想,持续迅猛的下半身运动。
23:00,胡莞明端着盘子下楼。客厅的灯开着,餐桌边没有了人。桌上,酒瓶、菜盘、饭碗全部清空。啊,炖盘里还剩下半只鸡,大蛋糕只挖了一小块。勺一块蛋糕吃,好吃!继续吃,一不小心吃掉了三分之一。
“啊啾!”
5月6号早晨7点,赖在床上打滚的邹清荷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感冒了?”同样赖在床上,双掌托着后脑勺闭目享受悠闲假日的柳下溪,连忙睁开眼睛伸手摸清荷的额头。
“不是感冒,鼻子有点痒。”邹清荷翻身,搂住柳下溪的腰,问:“今天能忙吗?”
柳下溪笑道:“已经忙完了。等我们一走就可以开工。”
“什么?我们还没去挑树苗。”
“今天去挑。”
“园林那块的报价单我还没看。”邹清荷起床,从自己包里拿出报价单,拿着计算器算了算。过了会儿点头道:“价格还算实在,行!”他签上名字,盖上自己的章。想了一下,翻出自己的手机,前天晚上关机后手机一直没开。
“柳大哥!”盯着手机屏看的他突然回头,脸色变得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本篇番外至此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下篇指定柳下溪、邹清荷的番外《爱的表达方式》,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谢谢!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1
本篇番外献给“笑看云舒”亲
主角:柳下溪,邹清荷
配角:柳家众人
“怎么了?”不祥感掠上柳下溪的心头。
“你父亲生病住院!”邹清荷嘴唇在哆嗦,他对医院怀有恐怖的心结,至今还没解开。
“清荷,别慌!我问问大哥是怎么回事。”柳下溪的手机从离开北京上飞机前关掉,至今没开过,手机早没电了。他拿了清荷的手机拔电话给母亲——柳母说:“你爸昨天记起是你三十六岁的生日,想你了,晚上喝闷酒,酒得胃出血。送来医院又检查出他有胃溃疡,病中你爸一直叨唠着你和老三,想见见你们,快回来吧。”
“妈,爸的饮食起居都由您一手安排,怎么会得胃溃疡?”
“唉,”柳母在手机的另一头叹气,忧郁地说:“你在责备我么?”
“不是责备您,只是觉得意外。”
“我也一样感到意外。”柳父胃出血,胃溃疡,对柳母的打击更大,她一直以为丈夫在自己精心的照顾下,过得一帆风顺,没想到会得胃病。胃病意味着什么?精神压力过重、饮食不调。而且形成溃疡不是一二天的事,她却一直没察觉。“你们什么时候能来医院?”
柳下溪抚摸着焦急等待音讯的清荷,说:“这边去北京的航班少,等定机票再跟您说一声。”
三坪市飞向首都的班机,就近有班十点多的。柳下溪负责收拾行李,邹清荷交待胡莞明这边需要处理的事。室内装修是齐宁的人跟进,不需要担心。小胡主要盯园林这一块,挑选树苗的重任落在他身上了。幸好柳下溪细心,后来又在画稿上加注树种和大约要求。
到了北京,等候在机场,柳承秉派来的司机开车载他们直接去了石家庄的人民医院。
病房里挤满了人,柳家二代三代四代,老的中的小的齐集一堂,热闹得令人忘记这是医院。病床上坐着的柳父气色看起来不错,笑得很愉快。邹清荷看到这一幕,伤感与焦虑减退,再次感叹柳家人口众多。还好,多亏三代中出了两位男同志,减少了第四代直系人口持续增长,算是为柳家为祖国做出另类贡献。
“都是你这小子不好!”引发病因的柳下溪一进门,立即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柳家子弟逮住,成为众矢之。
把柳下溪带出京实际才是罪魁祸首的邹清荷,很没义气地弃下招架不住的柳下溪往门外蹦。
走廊尽头有窗户,清荷走过去靠窗而倚。噫?瞧见熟人了,住院部楼下的椅子上坐在齐宁,三哥正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原来他们也到了。
清荷下楼朝他们走去,还没靠近,三哥的声音先传过来:“小小的胃病,劳师动众也不嫌麻烦。姓齐的,你说他怎么会得胃病?又不是没饭吃,穷饿。饿了就吃,饱了放筷子,有多难?都六十的人,自己不管理好自己……”
清荷听着暗笑:三哥就是嘴毒!平时话少,这会儿反常的话多,担心已经外露,偏偏还要口出恶言遮掩心思,三哥真是别扭的人!
“他老人家不是挂念四年不回京的你么?担心你才食不知味,喝闷酒闹出了胃病。”
邹清荷止住脚步——噫?难道柳母对三哥他们另有一套说词?
柳逐阳不满地说:“以前没见过他关心我?”
“怎么会?你父亲只是不擅长表达,爱你在心头口难开。”
“去你的!”柳逐阳一脚朝齐宁蹬去。
齐宁伸出双脚绞住他的腿——老了四岁,这两人的相处方式还是没改进!(邹清荷心语)“他老人家也上了年龄,你们做儿女的表表孝心也是应该的。”
“啧,没必要叫我们过来,我把孝心挂在心里,人在哪里不都一样?”
“只挂在心里的孝心算孝心么?逐阳,孝心是要用行动表达的。你看,你想小黑皮,每年都要飞一次国外去看他……”后面一句,齐宁发觉自己定位搞错了,连忙紧闭了嘴巴。瞄见邹清荷,连忙道:“小邹,你也来了?”
“你们怎么不进病房?”邹清荷见椅子上摆放着探病的礼物,知道他们到了却没进去。
“人多,懒得往前凑。”柳逐阳见到清荷,高高兴兴迎上来,一口气连续问:“收到我的生日礼物开心不?房子弄成怎样了?今年过年能不能住?”
“谢谢三哥的红酒,柳大哥很喜欢,已经喝完了一瓶。房子的事等我们有时间再详谈。三哥、齐哥,你们快上去把柳大哥救出来。”
齐宁摇手指,笑道:“柳老六专美于前,我们不抢他的风头。”
“齐哥是怕挤在人堆里体现不是你们的孝心吧。”邹清荷没好气地一针见血地说着直话。
“哈,清荷,四年不见,变得伶牙俐齿了。”
被人捅破小心意,厚脸皮的俩位一点不在意。清荷反而觉得自己说得过份,拉住三哥的手臂聊起房子的事来。他们三个找了个灯光明亮处,清荷把随身携带柳下溪绘的园林设计效果图拿给他们看。这张图,柳下溪后来加过工,三哥房子左侧临墙的空地修改了一下,墙边竖起攀岩壁,空地成沙坑,周边架上几根木桩。沙坑、木桩用来干吗?邹清荷不明白,但没问。整个画面还点了些颜色,更加好看。不过,这张图没给园林设计师看。
柳逐阳喜欢游泳池,对其他的不在意。
齐宁赞道:“不错!老六想得周到,每个人的兴趣都算进去了。”
“你们几个躲在这里干什么?”柳家五姐柳迎凤凑过来问。
“我们在商量父亲出院后去哪儿静养好。”齐宁手快,眨眼功夫,他手上的图纸消失了。
清荷为齐宁的急智、谎话和快手惊叹,此人天生就是做他那一行,做其他都是埋没了人才。
不容易被骗的柳迎凤追问:“商量出结果了没有?”
齐宁朝柳逐阳一眨眼,收到齐宁的暗示的柳逐阳立即指着邹清荷说:“去他家住。”
“嗯,应该的。老爸对老六和三哥一直心存内疚,跟小邹你们住上一段时间,父子感情能升温。”柳迎凤觉得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很好,老六对父亲很客气,有明显的距离感。父亲在老六生日这天喝酒喝得吐血,让人不由得联想他生病跟老六有关。
清荷暗中吞苦涩的口水,脸上还得浮着愉快的微笑。他邹清荷到现在也不知该怎么跟柳父相处,柳大哥对老人家也不怎么热情上心,逢年过节来石家庄拜访,还是自己拖他来的。无论柳母怎么挽留,也很难住上一晚。老人家住进自个儿家,得胃病的该轮到自己了。
柳迎凤不愧为柳骁骏的双胞妹妹,风风火火的性子类似,拖着邹清荷的胳膊往医院内拽。齐宁和柳逐阳见被发现了,提着探病礼物跟在他们身后。
“爸、妈,小邹多懂事。在跟三哥他们商量等爸出院后接去他家住。”一进屋,柳迎凤嚷开了。
还在挨训的柳下溪看了清荷一眼,看到他身后的齐宁和三哥,立即明白清荷被那俩人给套了。
众人见邹清荷懂事,便放过了柳下溪,围上他,七嘴八舌的赞扬扑面砸过来。一时之间,就算见过不少大阵仗的邹清荷也被柳家的大嗓门炸得晕头转向,求助的目光四处转。不能怪柳大哥没义气逃出病房,先丢下他的是自己。可恨的三哥和齐宁拿他当箭牌,走到无人围观的病床前向柳父大献殷勤——齐宁嘴甜,嘴毒的三哥只要紧闭双唇,柳父自然被他们哄转了。
假!要死的假!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爸,听说您生病了,逐阳心如刀割,恨不得马上飞到您身边。可是,我们住得也太远了点,来一趟在路上就花了不少时间。逐阳觉得您工作太忙,累坏了身体,不如退休养老。想马上接您过去住,我劝住了他,我们住军区,环境不算好,不是养病的好住处。起码得等您身体完全康复才能顶住长途奔波……”
“谢谢你们的心意。”柳父感动得紧紧盯着儿子不放,没注意床边,齐宁的手臂被儿子捏青了。
解救邹清荷的是柳母,她提着从家里带来的热粥走到门口。病房太吵了!她皱起眉头,看着丈夫的兄弟们、儿女、女婿们、孙子们,淡淡开口道:“你们大哥,你们父亲需要静养。”
她这话一出,所有嘈杂声消失。
柳迎凤扯她到一边,把她手上的粥塞给站在门外的柳下溪手上,“端去给爸。”她和柳母说了邹清荷想请父亲去他家养病的事。
柳母惊讶地看了一眼假装很高兴的邹清荷,微微一笑,道:“小邹,有心了。”
看到柳母,邹清荷想起自己中毒那一次她跑过来做饭,父亲他们来北京玩,她住过去照顾小勇。心里一时堵得慌,情绪转换,心甘情愿想接柳父去家里住,走到她面前问:“妈,爸什么时候能出院。”
“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本篇指定主旨:柳老六、清荷跟爹妈相处。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2
柳父从儿子手里接过暖暖的粥,心情大好,微笑道:“小邹、下溪,你们工作也忙,我回家住,哪儿也不去。”
柳下溪笑道:“爸,去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吧。别担心,我们去上班时有妈在家。”
“好。”儿子亲自开口邀请,柳父高兴地点头。
父亲这次表露高兴的方式没以往含蓄,眉眼都带着笑,喜悦真真实实传达出来。柳下溪有些心惊,也有些惭愧,平时真的太疏远父亲了。
柳母瞧见这一幕,走过来笑着轻拍儿子的肩膀,体贴地说:“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不用过来接你爸,我们办好出院手续就过去,省得一来一回在路上浪费时间。”
柳母发了话,探病的成年人知趣,稍上小的,浩浩荡荡一行人离开医院还给病房该有的宁静。
送走了叔叔婶婶们,兄弟姐妹们的老大柳承秉看着排排站,远道而来的四位男子,关心地问:“你们吃饭了没有?”
四颗脑袋一齐左右摇摆,动作好像训练过似的一致。柏纯笑了起来,手痒,左右扬起拍打他们的后背,“走,吃饭去!”
他们夫妇聚集前来探病的大家已吃过一场,这会儿肚子撑满,请兄弟吃饭只是尽长兄长嫂的责任。陪坐、聊天加付款。
只有柏纯清楚自个儿的丈夫挂着长孙、长兄的名号,累心累力,日子不好过。柳家一大帮子人,会花钱的多,有赚钱意愿的少。这都怪老爷子从上到下把理念搞错了,标榜着: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成撑天柱,不能为钱财折腰。唉,一个家,一个家族没有善于理财的人,没有经济基础又怎么行?长袖善舞,擅交际会赚钱的丈夫,顾着上上下下的亲戚,累死累活,到了老爷子嘴里只获得一个“人太糯”的评论。这不是好词儿,糯——软弱,黏糊,不干脆。真替他不值,可他,不在意,照样乐着为这个那个忙上忙下瞻前顾后。唉,长情算是他的优点吧。只顾着自家人分了心,外面应酬再多,红男绿女主动往他面前凑,倒贴大把大把抓,他也心志坚定不受诱惑。她呢,也能在姐妹面前自夸,自豪地说:“自家男人不包二奶不养小情儿连偷腥都不敢。”对有家室的姐妹而言,这优点格外突出。能赚钱当然是头等大事,赚了钱不外扒更重要。她也得意,爱屋及乌对小叔子们也青眼相看。其中,她最喜欢老六和小邹。老三?是只任性的猫,虽不好亲近却是家养的。齐宁?直觉告诫她,此人可远视,别近观。
柳承秉请客,名酒楼的包房。一落座,身为大哥的他说话了,“下溪、小邹,我爸其实很好相处。有时,他甚至把自个儿当空气。他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得太开了一些,不喜干涉他人。相处久了,你们会了解,他只是情绪不怎么外露的普通人。去你们家住,也别特意待他,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深感压力很大的邹清荷扬着张笑脸,一副受教非浅的模样点着头道:“是,大哥,您也不用担心我们,还有妈在一旁帮忙。”有柳母周旋其中,接下来的相处应该不会出现大问题。明知这样,无形压力挣不脱。其实,他知道不必担心,除了柳母还有柳大哥在背后撑着。这不,左手被他紧捏住,正传递着给予支持的温暖。
他的笑,看起来很真挚,可额头上布满的细汗正泄露了他的紧张。柏纯笑着递给他一块面纸,取笑道:“瞧,小邹都急出满头大汗了。老三、齐宁,是你们把小邹顶出来的吧。”
柳家柏大嫂好利的双眼!柳家果然藏龙卧虎——“小邹同志,教你一招。省事点,把柳爸当成需要奉承的首长。”齐宁出谋划策,弥补先前推邹清荷出台的罪过。“只要拿捏好相处的距离,别靠得太近,恰当的表达晚辈的本份就行了。”
喂喂,微妙的距离感最难把握,光说说还不简单?谁能像你齐宁口蜜腹剑?邹清荷头一歪,脑袋耷拉下来,暗中毫不客气地朝齐宁翻白眼。齐宁的奉承,他已经见识过,假得令听众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同桌的六人中,只有齐宁立场跟他相似,都是柳家外姓男子,此人却没有半点同袍之谊,还专出损招。孝顺长辈,诚心才该摆在首位。柳大哥待他邹清荷的父亲极好,他不能令柳大哥难为,怎么也得同等回报才行。
擅长调节气氛的柏纯笑道:“齐宁,你的点子不好,小邹又没见过首长。说首长还不如说是大客户。”
不对吧?客户是商业合作对象,又不需要同住一屋……邹清荷分别扫了三哥和柳下溪一眼,这对兄弟真奇怪,居然很有默契的沉默着。三哥露着少见的严肃表情;柳大哥呢,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菜上桌,饿急了的四人众一齐扑向食物。柳下溪的矜持,柳逐阳的优雅,齐宁的斯文,全部丢弃,只满足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可能觉得反正大哥大嫂也不是外人,不会拍下他们的饕餮照拿到网上流传。
吃饱喝足,柳逐阳似乎有了精神,率先发难,冲着大哥问:“老头的病因到底是什么?”可能是柳老爷子的基因好,或者从小强迫后代锻炼身体的原故,柳家众子弟除了他柳逐阳这个异类年幼时身体有些小毛病。其他的人,除了感冒发热或者受伤,很少有来自体内的毛病。胃出血、胃溃疡怎么会跟饮食有规律的老头扯上关系?来之前他柳逐阳也查过相关的资料,胃溃疡多数是偏酸性或者刺激性食物造成的。这一点很难成立,小时候就知道,继母不准家人偏食,菜味清淡营养均衡。老头不怎么抽烟,酒很少喝过量。精神压力?老头儿自有一套舒服压力的方式。再说胃溃疡的形成不是一天二天的事,平常也应该有征兆,精明的继母不可能察觉不到。
“我不知道。”柳承秉困惑地回答。通知他的是母亲,母亲说是父亲喝酒过量胃出血,检查出父亲有胃溃疡。相信母亲,所有来探病的人都没去找医生核实病情。明天能出院,应该也不是严重的病情,他们忽略了。
“大哥,妈什么时候通知你父亲住院的?”三哥的疑问也是柳下溪的疑问。
“今早,你和小邹的手机都关了,她急着找你们。”
柳下溪看了齐宁一眼,问:“你们呢?”
齐宁已知另有内情,收起嬉皮笑脸,说:“今天早上六点四十,你母亲直接找的我。”
柳下溪拧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齐宁,帮忙查一查,我爸近期是不是受了伤。”
“伤?”在坐的各位都吃了一惊,就连齐宁也不例外。齐宁进病房时,看到被床盖在胸前坐在床上的柳父脸色虽然苍白,精神不错,还带着笑容,很少说话。知道他生了胃病,就没往其他方面想,没看出他是否受了外伤(齐宁是武斗方面的行家,一般能一眼看出对方是生病还是受伤,但需要有前提条件。得根据对方动作是否凝滞,说话、呼吸给人的感觉,还有承受痛苦的表情,才能判断清楚。他进病房,没见柳父有动作,探病的时间又短。柳父说的话少,才没看出什么)。
“爸,很能忍,能藏事,掩饰功夫一流。”柳承秉也慎重起来。
柳下溪呆在病房的时间不短,曾见到父亲有两次以掌心压住胃部下方,十二指肠处;一次用拳头轻扣腹部。他压根儿不相信母亲说的父亲会想念儿子喝闷酒喝到胃出血,父亲的情感还没丰富到如此地步。昨天,他可能根本想不起是幼子36岁的生日。既然是昨晚入院,母亲为什么今早才紧急通知大家?不,应该是说只打算通知自己和齐宁。找不到自己才去找大哥,估计是大哥扩大事态,通知其他兄弟姐妹,母亲才拿自己说事。以母亲的性格,能调养好的胃溃疡还不会令她惊慌失措,四处召告父亲生病的事。而且,今天前来探病的人中偏偏少了当医生的四嫂程双紫。不如这样推测:昨晚父亲原因不明吐血,慌张的母亲送他到医院急救→今早,诊断结果令母亲惊疑→找自己商量,找不到人→找齐宁,不方便开口,只请他来北京(否则,胃溃疡没必要惊动齐宁和三哥从军区赶过来)→找大哥寻找自己→大哥对外散布父亲生病的消息→母亲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能统一说词。
“我回医院问主治医生!”柳承秉坐不住了。
“我跟齐宁回医院。”柳下溪止住大哥,“先不要对外声张,你们先回北京。”
柳承秉点头,他知道处理疑难杂事,六弟和齐宁比他行。“我还是留下来,你嫂子送逐阳和小邹回北京。”
作者有话要说:《化雾》系列文(晋江定制)预售专贴各位亲们:《化雾》所有系列将在晋江定制,不再出个人志了。凡在我的淘宝或者向我银行转帐订购《化雾》系列文的亲都可以得到作者我的亲笔签名(签书签或者签书宝宝上,请各位留言写明)。预售期从3月25日-5月29日(晋江定制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化雾》系列文,将在广州统一发货。发货日期: 2011年6月3-10日内详细情况见化雾III首页.谢谢各位支持!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3
血浓于水,柳家血缘羁绊很强!车上,邹清荷安慰地捏紧三哥那双出冷汗的手。别看三哥平时不屑他家长辈,称呼父亲为老头,见面高吊眼角不理的人,得知父亲生病也许受了伤,担忧、紧张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了。看,副驾位上的柏纯姐就没三哥那么紧张,一副天塌下来还有其他人顶着的豁达样。
“老头就一话痨,一张嘴啰嗦个没完。”柳逐阳说话了,其情绪挺复杂的。
噫?跟印象中的柳父不同。以清荷跟柳父的相处经验来看,柳父话很少,不然也不会给他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
“那是对你!”柏纯回头瞪柳逐阳,没好气地说:“听说他就只对你话多,你大哥羡慕死你了。在你爸眼里,你是特别的儿子,忒不听话的不孝子,不唠叨你唠叨谁去?”
这话柳逐阳不爱听,他不想要特别,他想得到一视同仁的平常待遇。他瞧不起自个儿的父亲,没责任没担当的家伙!家里的子女的大小事都甩过老婆,要不,就推到老爷子头上。老爷子瞧不顺眼他柳逐阳,话多的老头那时连个屁也不敢放,只敢私下找自己塞上几个钱用来弥补做父亲的责任,跟打发私生子一样。那点钱,他柳逐阳才不要!臭老头居然还加上一句:“我的工资,存下来给你的。”听听,这么委屈的话亏他说得出口!好象给儿子两个钱还得偷偷摸摸不让屋里的老婆知道,多伟大多独特的父爱!幸好那时他柳逐阳有楼老大撑着,不缺钱用。
柏纯比他更不满,“小邹,都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掌心掌背不分彼此。其实不对,子女一多,最顽劣的那个偏偏最受宠。柳家就是这样的典型!你们大哥、我家承秉,身为长子长孙,承受了多少事?为了讨长辈欢心,做任何事都要弄得完完美美。可是,做得再多也得不到几句赞扬。爸偏爱老三,老爷子偏爱老六。见面总要提点着,要承秉照顾他们一些,别漏了帮衬弟弟……”
老爷子偏爱柳大哥?!看不出来,说偏爱齐宁,清荷还相信一些。以老爷子的性格,会对承秉哥说“帮衬”柳大哥?肯定不会!大嫂言过其实,在胡侃。说来说去,还是柳家人的相处方式有问题。要么坦荡热情过了头,没事扯出新鲜事(指柳老四最初怀疑齐宁和老三有一腿,没发生前闹成大事);要么就是假话、谎话说得太多,连自己都闹不明白真假(指柳母等人擅长说谎,大嫂喜欢胡侃);要么藏着、掖着不沟通,揣着心思等他人挖掘(指柳父的言行)。
跟邹清荷同样感慨柳家血缘羁绊的还有齐宁。心情太紧张,柳家老大走起路来居然同手同脚,很像那些初进少年军校未成年小兵的第一次出早操。想笑,没办法同情他。一向沉得住气的柳家老六,嘴抿得死紧,眼睛笔直地死瞪前方,脚步跨度比平常大出5-6厘米,节奏被打破,步伐显得凌乱。听说柳老六视自己的生父可有可无,没想到这一次令他方寸大乱。
可能是常在生死边缘走动的原故,齐宁内心深处对别人的生死、受伤、患病看得较淡然。当然,他是人精,轻易不表露他的真实看法。他仔细回忆和柳父短暂的会面,从气色从语气来看,柳父的身体没大问题。大脑结构复杂的柳老六,想得太多把病因复杂化。
“你们来了?”柳母见他们三人重新出现在医院,脸上没露出半点惊讶。
“妈,爸的病?”看不出柳承秉还是个急性子。
“小声!你爸刚睡着。”柳母轻轻带上门,指着柳下溪和齐宁说:“都是因为你们!”
柳承秉担心继母不说实话,抛下柳下溪和齐宁去找医生询问病情去了。
柳下溪和齐宁都是沉得住气的,他们陪着柳母下楼,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等柳母开口说原因。
柳母却先笑了,说:“你们父亲,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年纪越大,嘴还越紧,有些心思埋住,跟在他身边的我也没看出来。听说你们四个在远方建了房子,打算抛开这边的一切享受人生。你们父亲很不乐意,认为北京和石家庄都不错,没必要跑去远方,以后见个面也难了。你们没当父母,只怕理解不了父母的心情。”她停下来不说,眼睛盯着齐宁。
后一句,齐宁不赞同,他有儿子小黑皮,早当了父亲。
柳母似乎看透了齐宁那张没表情的脸,问:“你们的新家给小黑皮预留了位置吗?”
齐宁坦率地回答柳母:“不,小黑皮要亲手去创造他的将来。”
“呵呵,齐宁你虽然有养子,但还是一样缺少父母心。”
齐宁微微一笑,虽不赞成也不想反驳柳母的话。他们处事态度不一样,看法达不到一致,没必要起争执。
母亲有心情谈笑,父亲无论是生病或者受伤都应该没什么大碍,柳下溪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念又一想:新房子的事连父母也知道?事前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也是,有大嫂那只扩音器在,想不知道也难。“妈,父亲的病?”
“你还在怀疑我说的话?他是真的想你们。”
“下溪、齐宁,我们虚惊了一场。爸没受伤,得了十二指肠炎,幸好发现得早,没形成溃疡。医生说了能治愈。”柳承秉扬着诊断书跑过来笑道。
“受伤?”柳母惊奇地看着柳下溪,旋即明白他们再次转回医院的原因。她瞳孔里溢满了笑意,摇头道:“下溪,你的职业病……”
母亲故意误导他!十二指肠炎说成胃出血胃溃疡。判断出错,柳下溪羞赧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他是被母亲摆了一道。早晨通电话时,母亲的语气格外哀伤,透露出揪心的焦急还有道不明的诡异。
齐宁抢过柳承秉手里的诊断书,细瞧,没发现疑点。“没大病是好事,柳下溪美丽的误判正好表明他孝心可嘉,真心实意担心着柳爸的身体。”他笑着吹捧了柳下溪一把。同时他目光一转落在柳母脸上,笑问:“柳妈为什么说柳爸生病跟我和老六有关?”他齐宁又不是柳父的亲生子,没招没惹的怎么跟他扯上关系?
“唉,”柳母略带忧郁地苦笑了一下,说:“你们几个在外面建了房子,你们爸听说后,情绪不对,常常发呆,总说没胃口不想吃饭,酒也比以前喝得多。下溪你应该晓得,你爸总觉得欠了你许多,对你一直很内疚。你死犟,不肯松口说两句好话安慰他。逐阳,你们几兄弟中你爸最疼他。老爷子当年把逐阳赶出家门,还要你爸销掉他的户口。你爸死活不同意,还挨了老爷子一顿好打。逐阳忤逆长辈,任情任性,你爸心里羡慕他得紧,就是说不出口。以前逐阳没遇到齐宁,开了酒吧,你爸去北京总会绕过去偷偷看他几眼,见他活得恣意,心里跟着高兴。他和齐宁你好上后,他的行踪成谜,难得见上一面。现在更绝,跟你去了江浙那边的军区四年见不到面,音讯还得从别人嘴里听说。说你们几个是他的病根,一点也不冤。”
柳承秉一边忙着跟老婆打电话汇报这边的情况,一边聆听继母的话,并适时插嘴道:“爸上了年纪,心里容易积事。下溪,你们有空多哄哄他老人家。”
柳母笑道:“小邹很懂事,开口说要接你爸住几天。你爸很高兴,听说你们建的房子很漂亮,也想瞧瞧。”
齐宁的大脑反应比柳下溪更快,立即从大口袋里掏出个信封,笑道:“房子内部还没装修,院子也没整理好,我这里只有户外照,给您瞧瞧。小邹的确有心,房子建得大大的,房间也多,想接你们一起住,又怕被拒绝,只说当个度假屋也行。”
两幢由桥廊连起来的房子建得的确漂亮,照片拍得也很美。蓝中泛紫的屋檐看起来像是琉璃制品,边角翘起来的扇形屋顶就像左右对称欲飞的翅翼。浅蓝墙面砖镶上深蓝的饰线,宁静而优雅。外凸弧形大阳台加上飘窗又打破了色彩的宁静,与屋顶构成似静实动的画面。
齐宁指着右边的那幢说:“这边是老六他们的,一楼有大厨房大客厅还有间主卧室专为你们留着。一共有五层,顶楼他们留下自用。剩下的二楼留给小胡父子,三楼留给小邹的亲人,四楼当客房。左边是我和逐阳的,我们这边厨房改成书房,大客厅弄个酒吧间,主卧室留给我爸妈来玩时用……”
谎言!□裸的谎言!柳下溪本来就嫌弃齐宁、三哥做邻居,未来岁月不宁静。现在还得沉默地看着齐宁瓜分自个儿的家,一楼根本没主卧室,难道要把客厅分成两半,会客室变成大卧室?母亲听得高兴,他也不能唐突纠正齐宁的鬼话。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4
“没为老爷子准备房间?”看得欢喜,听得快乐的柳母突然问。过了四年,老爷子的身体强健依旧,看样子再活个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都没问题。他现在的住处是政府分配,属于疗养性质的养老院。高干养老地,说白了,就是一群没了后路,退休了的过了气的曾经的高位者。城市扩允土地商化,养老地僧多粥少,老爷子有意归还居处,享受儿孙孝顺。这事,不能由老爷子先开口,做晚辈的应该揣摸其心意做事。
齐宁和柳下溪面面相觑,他们没想过招惹老爷子,也不认为老爷子会跑去他们新家做客。再说,大哥柳承秉这几年生意红火,钱如流水般涌入口袋,老爷子想住哪,他都能满足。何必跟他们几个凑在一起?
房间数量听起来不少,但对齐宁而言还是远远不够用。当时才动了地基,他那群收集情报一流的部下们早就听到风声,立即报名索要房间。小成、周正等人振振有词,说是身家性命都卖给了齐宁,得给他们预留养老地。要不,老了,退役了,还要让他们这些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青春耗尽的人,拿点可怜的不够塞牙缝的补贴喝西北风睡桥底?
柳下溪只好故作大方道:“套间很多,老爷子想住哪间都行。得看那地儿合不合他老人家的眼缘。”
柳承秉连连点头,笑道:“等你们房子装修好了,我跟妈过去一趟,先看看再跟老爷子提提。”
坐柳承秉的顺风车,柳下溪和齐宁返回北京。送他们到红枫小区门口,柳承秉直接走了。
进了电梯,除了他们左右无人,齐宁笑道:“我们被你母亲算计了。估计你父亲肠胃不舒服,你母亲立即送他去医院,知道昨天是你生日,灵机一动,把事情闹大逼你献孝心。我跟逐阳受了你这鱼池之殃一起被连累。”
柳下溪横了他一眼,问:“房子建在一起是谁出的主意?”
“这个……”齐宁语塞。他明白,闷骚的柳老六不希望自己和逐阳当他邻居,这事没跟他商量过,欠缺点味儿有些不妥当。源头,嗯,万事都有源头。听说邹清荷找人设计小私宅子,找了多家也没找到合心意的(泄露天机的是邹清荷身边的胡莞明,他也有份住,为此事相当卖力,可惜他的人际圈太狭,忍不住找齐宁的下属位商量)。逐阳知道后直接找邹清荷打听(网络那玩意儿有点可怕),得知他要建自个儿住的屋——“好好哦,清荷准备建单门独院的私房,还有小胡的房间,我也想住。”逐阳就跟他嘀咕上了。齐宁上了心,得知建屋的地皮子大,立即一盘算……正好邹清荷找他商量技术支援的后续,便旁敲侧击地跟他提房子(其手法跟柳母今夜瓜分柳老六新屋类似)。邹清荷聪明,一点就透,加上脸皮薄,又能作主,这事当场就成了。柳逐阳高兴啊(屋顶的设计还是他出的主意),好心情一直保持到昨天,这纪录也太长了,连他齐宁都忍不住嫉妒那房子。
一看齐宁这样,柳下溪就知道怎么回事,懒得跟他计较,转变话题问:“你们在北京呆几天?”
“明晚走。”齐宁太忙了,公共假期与他无缘。
“一楼重新改建的事由你负责!”
“好。”齐宁满口应承。
到了家,客厅里邹清荷正和柳逐阳热络的聊着天。从大嫂口中得知柳父身体没大碍,他们放心了,有心情聊起新房子,那话题滔滔不绝。两幢楼,前面看一眼,背面五楼主卧室区别很大。三哥他们卧室的大窗户建得不一样,有个老大的飘窗,窗台可以躺上成年男子。柳逐阳早就设想好了,将来自己可以端着酒杯躺上来欣赏窗外的山。
三哥被齐宁接走。柳下溪这才有到家的感觉,他往沙发一倒,疲倦地说:“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来,给你力量。”邹清荷走过去,灿烂地笑着,张开了双臂。
“今晚,我太丢人了。”柳下溪笑了起来,坐正,抱他坐在膝上。
清荷安慰地拍打他的后背,笑道:“自家人,有什么好丢人的?说也奇怪,经这么一闹腾,我的紧张感突然消失,也想通了,你爸也只是渴望儿女孝顺的普通老人。可能是我以前对他有成见吧,认定他是薄情的男人,老婆讨了一个又一个,还把你这亲生儿子送人。”这也是他明知柳大哥跟生父之间有心结,不热心鼓动柳大哥去修补关系的主因。不能怪他,他家有好榜样。他见惯了自家父亲对已逝母亲的专情,凭自身努力苦苦挣扎着,一心为儿女好,也从没忘记过母亲寻思着为自己找第二春。啊,失言了,对当事人之一说这个……不,如果心里长了瘤子,就得戳破它,把脓血挤出来。
柳下溪只是紧搂住清荷。他事过多年还是无法谅解送走自己的父母。三叔三婶待他很好,但好得过了头,好得不自然,更象是对待寄住家中的小客人,缺少真正亲子之间的亲昵与随意。读高中时,母亲又接走自己,称呼十几年的爸妈又变成三叔三婶。
“在意?”
“在意。”
“想骂人?”
“想。”
“那就骂吧,只管大声骂,我是好听众。”
柳下溪被他逗笑了,“真骂?”
“真骂!受委屈了,心里不痛快,为什么不能发发牢骚,骂骂人?憋住,等胃胀或者腹胀?我估计你爸也想骂人,一直憋,憋坏了肠子,生病了,更折腾你们兄弟。你瞧,你爸生病,柳妈不痛快,直接把你和三哥折腾过来。她痛快了,你闷着,我都替你委屈。我啊,很期待明天的到来,等你爸住进来,也折腾折腾他,替你出气。对了,三哥说了,明天上午去他们家搬床,用得上的东西只管拿。”
“算了,他也老了,经不起折腾。”柳下溪心情好转,拧了拧清荷的鼻子,取笑道:“把三哥家搬空算了,反正空着也是空。”
“好主意!”
柳下溪家的客房就一间,有张双人大床,空间还算大,也没啥多余的东西。想着柳父柳母年纪也大了,柳父又生病,一张床不好,摆两张。
柳下溪和齐宁当苦力,从三哥家搬来床一张。两张床,各自靠墙边摆放,进门的墙边放电视柜摆上电视——很像宾馆里的双人床套间(邹清荷心语)。
柳逐阳难得勤快一次,去商场选购了新床套、被褥等床上用品。邹清荷当了回大爷,没插手这些活儿,只为他们准备了午餐。
下午三点半,柳父来了。这一次,跟前跟后的只有柳骁骏,他把他爸当成特级病患般搀扶着,恨不得代替他爸走路。柳母没跟着上来,听说是先去菜市场买菜了。
柳父微笑着,认真地看着俩儿子。可惜那两个都别扭,光杵着不动,一声“爸”都叫唤得别别扭扭。
柳骁骏总算也有所成长,没继续搀扶着他老爸,让出了地盘。
齐宁和邹清荷难得地心有灵犀,各自朝自个儿的情人使眼色打手势。柳下溪还好,昨晚经过清荷别出心裁的开道,心结松动了些,收到眼色后不是很情愿的扶住父亲的一只胳膊,说:“爸,我扶你去房间。”
“好。”柳父摆了摆另一只空手臂。他也知道要融化多年的积冰不是一时半刻能办得到的,儿子给了一个让他融入日常生活的机会,他也得加把劲努力。
等他们走上前,齐宁轻踢了不动的柳逐阳一脚,朝他使劲地呶嘴,要他去扶父亲的另一只胳膊。
不动?直接拖,直接推。
“小邹,有吃的吗?我饿死了。”大嗓门的柳骁骏完全无视这几个人的小动作,跳到邹清荷面前抚着腹部嚷嚷。
没烦恼的人活得真舒坦——“有!”盯着那对父子背影的邹清荷嘴角抽搐起来。
“爸,床是逐阳铺好的,床上的每样东西都是他去商场亲手挑选的。”齐宁抢先进客房,向柳父替自己的情人表功。
柳下溪和柳父同时回头看柳逐阳。
啊,三哥的脸居然出现浅浅的红晕!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柳父走到三儿子面前,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只伸出手,拍拍儿子的肩膀。
“爸,你怎么不唠叨了?”可惜,对着三双眼睛,柳逐阳嘴里跑出一句刹风景的话。
齐宁垂下眼睑,恨铁不成钢地拍打自己的额头。犟脾气拧不过来,说两句动听的,又不少块肉,怎么就不能对着生病的长辈放软语气?算了,他这拧巴性格自己也不讨厌。
“说多两句,你不爱听转身就跑。”这柳父也是妙人,居然认真回答儿子无厘头的话。
柳逐阳扁嘴,反驳道:“废话谁爱听?”
柳父继续认真地回答:“不讲废话,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哈?齐宁惊奇地发现,这对父子的紧张气氛消失了!难道这才是他们相处的真实形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加班,不知有没有时间更文,今天努力了,特此双更.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5
才进行几句简单的对话,三哥便败下阵来,柳下溪笑了。瞬息间,他恍然大悟,原来三哥避开父亲的真正原因是不懂得怎么应对。面对三哥,父亲太一板一眼太认真。而三哥最不擅长和父亲这类型的人打交道,难怪两人凑在一起,左右瞧着不自在。“爸,您瞧瞧,看看还缺少什么用品?”
“房子不错,小邹的想法好。”柳父嘴里却冒出这么一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视线转到柳下溪脸上,认真问:“你刚才说什么?”
父亲听觉有问题!以前可能是自己误会他了。幼年时,父母都去三叔家看过他。认真回忆还能记起母亲曾在夜里搂着他流过泪……父亲呢?印象不深,模模糊糊的身影。想亲近他的心情,自己还记得,一次次走近一次次失望地离开。是什么令自己失望?对了,就是语言!父亲总是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和他谈话继续不下去——柳下溪陷入沉思中,注意力太集中忽略了身处的环境。
难道柳父还很紧张?外表可一点也看不出。可怜的柳老六,满腔热血瞬间冻结。如果柳父冲着逐阳说上这句答非所问的话,逐阳立马拔脚就走。唉,这二子一父,感情想升温,难啊!这里没自己可呆的空间……齐宁强忍着笑,朝柳氏兄弟比了比手势,跟柳父打了声招呼,便脚板擦猪油——干溜。
楼下客厅,本该充当润滑油的柳骁骏,自得其乐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狂吃东西一边看电视,估摸着已经把生病的父亲抛去九宵云外了。
齐宁凑到餐桌边啃水果的邹清荷面前,朝楼上比了个手势,低声说:“救场,轮到你上。”
邹清荷朝他翻了翻白眼,也同样压低声音,笑问:“顶不住,你要当逃兵?”
齐宁笑道:“奇葩,绝世奇葩,留待给你欣赏。”
“托您的福,我有大把时间。”邹清荷含沙射影地笑道。
“劝劝你家老六,对长辈多用点肢体语言。”
啃完一只苹果,邹清荷擦着双手笑问:“你怎么不劝劝三哥多用?”
占有欲超强的齐宁,不乐见逐阳对他人频繁使用肢体语言,哪怕是亲父子,看着也不舒服。他睨了邹清荷一眼,这小子嘴越来越坏,口头便宜难讨。
邹清荷走进客房一看:柳大哥脸上的笑容可能保持的时间有点长,显得僵硬;跟他五官近似的柳父,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细细分辨,能看出他的笑有点假有点不真实,就好象那些上电视的上位者面对镜头发出的假笑;三哥更绝,以轻视他人的傲慢姿态强硬地杵着。齐宁没说错,这相对无语的父子仨还真能称得上“绝世奇葩”。他们彼此都太刻意,太在意,太着急,反而不知该怎么做。周边的人若逼得紧,只会适得其反。处理人际关系,柳大哥算是被动型,柳父和三哥也都一样,都是等着别人主动凑上前打交道的别扭人。柳父身边有柳母打点一切,习惯被安排。而自己家,除了柳大哥的同事,亲朋好友的交际也是由自己出面处理。三哥身边有齐宁,大小事都可甩手不理。自己还没来北京之前,柳大哥跟三哥住得近,兄弟感情还不错,却鲜少来往。唉,这仨都是个性突出的人,要他们自个儿想法子拉近彼此关系,增近亲情,难啊!
邹清荷一边微笑着感慨,一边朝柳逐阳走过去。趁柳父不注意朝柳下溪打了个响指,弯弯指头指了指天台。
沉思中可以忘我的柳下溪身上装有对准邹清荷的雷达,熟悉的响指惊醒了他,接下来看到清荷的手势,会意地眨眨眼,“爸,我们上天台坐坐。您还没上去过吧?”
“好。”柳父点头。不用说话,光看着俩儿子,他已心满意足。逐阳,四年没见还是老样子,模样没见老,脾气还一样,齐宁没亏待他,肯定日子过得不错!柳父心思跟他人不一样,认为三儿子脾气没改掉才是对的。改了,就是齐宁不好强迫他改,或者是环境所逼。那,不是好事,扭曲人格。
“肢体语言。”柳下溪走过邹清荷身边时,听到情人对他说了这四个字。
天台,绿肥红瘦自成小天地。柳父的确是第一次见,惊叹不已,很喜欢这儿。“爸,您身体不好,坐下来憩息。”
“肠胃一点小毛病,算不得什么。”蹲着看小盆栽的柳父笑道。但还是站起来,由儿子扶着坐下。从儿子的掌心传来温暖的热度,心舒畅了,这几天一直作怪的肠胃也听话了。“下溪,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现在,你幸福吗?”
“幸福,非常幸福!”柳下溪认真地回答父亲。有些自得地说:“清荷,已经考虑好,我们未来七十年的生活。”
“那就好!”柳父笑着点头。父子俩沉默片刻,他又问:“走上这条路,是你妈和我的原因吗?”
“或许吧。”爱上同性的契机是什么?柳下溪已经遗忘,也许跟父母有关,也许没关系。
绿荫下,柳父的脸色铺上一层暗绿,他痴痴地看着肥大的绿叶,喃喃道:“幸好你现在幸福。当初我听说时,以为是你对我们的报复。我,很惶恐,不知道怎么处理,自私地把问题丢给你爷爷去处理。我,不是好父亲。”
事到如今,柳下溪无心去听父亲的自我批评,只说:“我庆幸自己是同性恋。不然,是遇不到清荷的。”
“也是。”柳父长长吐了口气,沉默下来。
等父亲离开,柳逐阳爬成大字躺在他辛苦铺好的床上。
“三哥,”邹清荷冲着他的小腿肚来上一掌,“去给你爸送杯水。”
“那不也是你爸?你去!”
“三哥,去吧。”清荷涎着脸扯柳逐阳的胳膊,劝道:“你们今夜就走,孝顺也只坚持几小时。你爸还生着病呢,病人享受点特殊待遇也是应得的。你啊,得做好表率,别以为小黑皮不在身边就不需要竖立好儿子的榜样。”
“我待小黑皮才不像他待我!”
“你爸虐待过你?”
“那倒没有。”
“打过?”
“没。”
“骂过?”
“没。”
“小时候不给你买零食吃的零花钱用?”问着问着,邹清荷先笑了起来。
“没。”老头以前常常偷给他塞零钱,被老四见到,他跑去跟后母打小报告。
“小时候没背过你,见你摔倒不扶你?”邹清荷继续追问,他是按自己的经历来提问的。母亲在世时,父亲有事没事背着他四处跑,见他跑动时摔倒,心痛地抱住,还担心是否受了伤。
“陈年芝麻小事谁记得!”
根据以上问答,邹清荷得出结论:“你父亲对你还算不错!干嘛当他仇人似的憎恨着?”
柳逐阳语塞,这才发现,小时候老头儿也没刻薄过他。
柏纯陪着柳母采购完毕上楼,抓了保镖、司机当苦力当搬运工。柳母巡视客厅,只见四儿子,不是她所设想的和乐融融一家亲的画面,问坐在餐厅悠闲喝茶的齐宁,“其他人呢?”
“下溪陪爸交流情感问题,小邹正给逐阳做思想教育工作。”齐宁笑着对柳母如是说。
“怎么话到你嘴里全变样了?”柏纯笑骂道。
齐宁一本正经地说:“大嫂,我只是用最准确的语言描述事实。”
“贫嘴!”柏纯不跟齐宁斗嘴,朝客厅喊上一嗓子:“骁骏,你大哥有事找你。”
“哪儿呢?吃饭了再过去。”不想挪窝的柳骁骏懒得动。
真是个忒没眼色的小叔子!柏纯只得走到他面前,瞪着他。柳骁骏总算反应过来,不甘愿地跟着她走了。
柳逐阳总算听进了邹清荷的话,下楼倒了杯矿泉水用盘子托着。清荷一见,大大的托盘孤零零地立着杯水,咧嘴一笑,在他盘子里加上两杯,还附送一大支水。
目送柳逐阳离开,柳母笑着对齐宁说:“老三很听小邹的话。”
齐宁笑道:“妈,您这话带刺。”
柳母边笑边卷袖子,说:“随口说说,哪是夹带刺儿?是你心眼多,好好一句话听出别样的味道。难不成你不容许别人说错话?你很闲是吧?进厨房给我打下手。”
“啊?!”齐宁想逃,来不及了,只得乖乖跟进厨房。
“三哥,怎么不坐下?你也陪爸说说话。”三哥上来,柳下溪松了一口气。父亲跟他话题少,说上一二句随即冷场。找话题胡侃不是他柳下溪的长处,父亲的性格他也知道,笑容是他的面具,心思飘浮在外不知所踪。想要增进父子感情,不是彼此自话两句就能成的。
“老头,对自己好点。该吃时吃,该睡时睡,别再生病惹麻烦。悠着点,多活几年。”柳逐阳一坐下,就冲着父亲开火。
“好。”柳父不为他的话生闷气,喜欢着,儿子关心他,虽然语气粗暴。
柳母做出来的大餐,邹清荷不爱吃。偏偏柳母格外关照他,不给丈夫不给儿子不给齐宁挟菜,专往他碗里堆。可这些清淡菜,重口味的他一样也不喜欢。大家都吃得欢乐,只有他郁闷。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6
吃完晚饭,有齐宁助兴,邹清荷圆话,一大家子热热闹闹闲话家常。晚上十点,齐宁和柳逐阳离开赶班机,柳父坚持要去送机,不让柳下溪跟着,柳母没办法只好跟去了。
“总算恢复我们的日常了。”柳下溪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感慨道。
“没想到三哥也跟齐宁一起走,也不多留点时间陪陪你父亲。”家里多了两位特殊客人,还不能说恢复到日常生活。幸好柳父只是病休,病假期估计也不长。唉,柳爸肠胃出了问题,柳妈狠抓营厨房,这段日子自己会过得很惨。邹清荷还有点撑的肚子,里面装载的东西虽多,嘴里却不是味儿,只能说今天的晚餐吃得真空虚。
“要三哥坦率表孝心,我看难。”柳下溪看着他的动作笑了,“要不,我跟妈说说,你开个小灶?”
“别,餐桌上难看,我还是装老实随大流好了。中午在外面,只有晚餐还挺得住。”
“时间也赶得巧,齐宁明天生日,跟我一样36岁。他们两个急着要走,是想单独在一起安静庆祝吧。”
“噫?齐宁比你小三天?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上午去他们家搬床,齐宁找我索要生日礼物,我才知道的。”
“哈哈,你送了他什么?”
“谁知道。”柳下溪苦笑。
“什么意思?”邹清荷惊奇地问。哪有送人家生日礼物,自已不知道的?
“三哥说替我买,拿了我的钱包,不知抽了多少现金。”柳下溪掏出钱包一瞧,真狠,上午才从银行取出的一叠现金只剩一两张了。
邹清荷同情地拍打他的背,笑道:“您遇上打劫的土匪,节哀顺变吧。”
柳下溪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道:“装修,他们掏钱,我要追回订做……”订做什么,一时想不到。
邹清荷捏着十指,笑道:“算了算了,您退居幕后,找他们挖钱还是我来。嘿嘿,怕什么?三哥的投资金全握在我手上。”
时光匆匆,转眼间柳家老二在清荷他们家住足了十天。
家中日常变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晨跑多了柳父,清荷也得提起精神天天跑,柳大哥的步速拉慢了不少。晨跑回家,早起的柳母会为他们准备好早餐。吃完,清荷和柳大哥去上班。上午没课的柳母会去睡回笼觉,柳父就在小区里散步。中午,清荷他们在常去的餐馆吃饭喝午茶。晚上回家,柳母算准时间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
承秉大哥说得对,柳父不难相处。有时,他还真当自个儿是空气,安静得令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他的存在感一点也不微,光静静地坐着也令人无法忽视。他和柳母的相处方式也让清荷大开眼界,他算是首次体悟“相敬如宾”一词。柳父,绝对的自我圈地主义者,不干涉他人,总是安静地挂着张笑脸,看报纸,看电视播放的新闻或者去天台看植物。不说话,只看,只无声的笑(过了一星期,清荷才能漠视他的笑容)。他一天固定三次下去小区散步,偶尔会跟周围的人聊聊天。柳母在家,除了做饭,除了餐桌上闲聊几句,去书房或者回睡房后很少出来。邹清荷太好奇了,偷窥过,柳母很忙,安静坐在房间看书,上网查资料(他们住进来后客房加了书桌,摆了电脑联上了网),手写再输入电脑。柳父回房后,就只静静地陪坐在她身边,两人都不说话。柳母忙完手边的事,会为柳父泡上杯参茶,会陪他看电视,轻声的跟他闲聊几句。令人意外,柳母说话声再小,柳父都能听见。柳大哥推测父亲听力有问题,显然是错误的。
清荷明白了,以前是自己见到柳父太紧张,迫切想讨好他,摸不清他的想法才自个儿纠结自生烦恼。只要以平常心相处,不去看他的笑脸,不去深究他想些什么就可以了。都怪他好奇心重,想知道那张完美无缺的笑容底下到底掩藏了些什么。理解不了像柳父这么不圆滑,不晓得用适当语言跟人沟通,还能当大官的人种。
今天,柳大哥开会的时间长,得晚点回家。柳母去外地参加学术研讨会,三天后才能回京。赶早回家的清荷忙着做晚饭,首次独自为柳父献上厨艺,多花点心思,希望老人家能表扬两句。
“爸,吃饭了。”他摆饭菜上桌,解下围裙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顺便朝客厅喊了一嗓子。没办法,他跟柳父说话嗓门得大点,否则,老人家听而不理。难怪,柳家众人都是大嗓门,敢情,就是柳父给训练出来的。他满意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噫,没动静?声音太小了?不会吧,比平常高几调还不够?“爸!”他大大声再叫一次。
还是没回音!
客厅没人,电视开着。老人家回房了?
客房、书房都不见人,去哪儿了?
“咚咚”,清荷跑上天台,找到了。柳父端着杯水,坐着,笑眯眯美滋滋地盯着摆放到桌上的月季。整盆有七八支白色的花开得旺盛,看起来像白玫瑰。
清荷担心柳父主动屏了他的声音,大大声地打招呼:“爸,您在这儿。”
“小邹,这花开得好。”
“是啊,”清荷笑道:“您喜欢,我剪几枝放您房间去。”
“别剪,由它长在枝头。”
等着柳父给自己做饭打分,累积好印象的清荷笑道:“爸,您也饿了吧,我们下去吃饭。妈不在,也不知我做的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外面的月季没你这儿的长得好。”柳父继续沉浸在花好的话题中,与花无关的自动屏掉了。
清荷满腹狐疑地盯着柳父,争当孝顺外姓儿子的热血瞬间冷凝了,随口应道:“那是,只要土壤合适,月季耐生。”是的,过了十天,他还是习惯不了老人家的谈话逻辑。
柳父的视线总算落到清荷脸上,认真问:“是土壤问题?”
“我想是的。每年春天,我跟柳大哥去郊外弄回一些肥沃的土。”
“原来如此!”柳父好象发现了新大陆,脸上的笑容隐去,一本正经地说:“城市绿化不好,其根本原因在于土壤!”
官腔,官势,就差官威了。邹清荷的脸黑了下来,嘴唇抖动了几下,悠了一口气,才不客气地道:“爸,城市绿化的好坏原因很多,南方不少城市绿化做得好,是气候与土壤等的结合体。北方城市都想跟那边看齐不实在,劳民伤财不说,还白费功夫。我这天台,植物长得好,原因也不仅仅只是土壤,还有我付出的心血和时间。”
柳爸困惑了,眨了眨眼,脸上浮出不自然的苦笑,“看到植物长得好,心情也跟着变好。是我坠入了误区,我一直以为,一座城市没必要盲目越攀越高的建筑,应该更留多一点绿色空间。一幢幢高楼大厦林立,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城市节奏加了速,生活变得紧张,人成了忙碌的蝼蚁。”
身为地方官,为城市发展、建设担心,想制造出美好的生活环境,多给城市一点绿化,让生活其中的人群活得舒适悠闲一些。柳爸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惜有不合时宜之嫌,曲高和寡,加上表达又有问题,容易令人误解——思想理论走上实践之路,其途漫漫兮,上下求索而不得。清荷同情地拍打柳爸的肩膀,道:“您,想法很好,但只能苦了您自己。”
“小邹,你为信念困惑过吗?”
“没有!”邹清荷肯定地摇头。
柳父睁大了眼睛,等待邹清荷进一步说明。
清荷心想:柳大哥到了六十岁,估计外表跟柳爸差不多,但这种表情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太可惜了!“爸,我的心不大。”他双手捏成拳头扬了扬,继续说:“也就这么大,想的东西也少,装的人也不多。大义,我也有,非特殊情形下,被挤压在其中的一个小角落。我只做想做事,只做能做到的事。我只是个体,大制度大一环节下的小小个体。我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并没有错。爸,您做官,是公务员,思想境界跟我不一样。想法大,想做的事多,阻挠也大,成事见微,没有余力,家人,亲情反而被挤入您心中的小角落。从大的方面说,您也没错。困惑也没什么不好,大事小事,总得有人去想去做。”
“谢谢你,小邹。”柳父握住清荷的双手,用力摇了摇。“我,还不打算退休,继续工作几年,尽力做点实事。”
柳家的人,就算年龄大手劲还真吓人。清荷舔了舔唇,笑道:“爸,比起受自然限制的城市绿化,我觉得吏治更重要。”
“你说得对。”柳父似乎重下了决心,说:“我决定后天销假回去上班。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清荷眉开眼笑,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爸,我饿了,我们下去吃饭吧。”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7
噫?刚才好像漏掉某句关键话……柳爸似乎说了要销假回去上班?糟糕,不知哪句话触动了老人家的心思,令他下了决心。柳妈今天才离开,才跟他独处一会儿说上几句,他就说要回去,自己好象有赶老人家走的嫌疑。而且没特别注意他的那句话,不小心笑得满脸快乐。清荷小心观察柳父的神色,老人家似乎没别的想法,暗中松了口气。
柳父只要不陷入他独特的思绪中,勉强还算得上是普通人,也晓得迎上清荷期盼的目光时说上一句:“你做的菜好吃,你也多吃点。”当然,也别期望过高,不要指望能跟他视线交流或者他会像一位普通父辈那样闲话家常。
这现状,邹清荷很满意了。至少柳父对他没恶感,接纳他也不是出于无奈。
“爸,后天周五,您再考虑考虑吧。”
“考虑?”坐在电视前的柳父捧着茶杯不解地看着邹清荷。
邹清荷笑道:“后天周五,您赶着销假上班轮周末了。”
“没关系。”柳父明白了。但他主意已拿定,不想更改。
清荷见说不动他,也就省下口水不再废话。等柳下溪晚上回家,立即把这事跟他说了。
他的内疚被柳下溪看穿,笑着搂抱了一下他,说:“别在意,我去劝劝,劝不动再跟妈说,由她出马。”
小的不行,请老的出马?邹清荷被他的话逗笑了。
柳下溪也没费神组织语言,坐在父亲的斜对面,说:“爸,等妈回来您再考虑销假吧。”
“闲下来,不习惯。”柳父说的是实话。习惯了忙碌,突然清闲下来一时找不到生活的重心,不知该怎么打发多出来的时间。
父亲的心情,柳下溪能理解却体会不到。他有兴趣有爱好,又有知情知趣的情荷在身边,无论是忙碌或者清闲,都能找到乐趣过得舒心。父亲和他隔了一代,成长的大环境,接受的教育,走入社会获取的认知决然不同。父亲又不是能坦率表达内心的人,话不好好说出口,沟通是个大问题。他只能模糊的无意义地进行劝说:“爸,您也别急,不要给自己无谓的压力。只要身体好,时间还很长,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柳父不认同,有些事不能错,一旦错失机会,事后弥补也起不了作用,就如同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
“爸,要不,您乘这次病假有空出去走走,和妈一起去旅游,去以前没到过的地方玩上几天,放松一下心情。”
“也好。”出去走走,柳父心动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想在儿子年幼,妻子年青时和普通家庭一样四处走走,观赏各地的风景。回溯往昔,没有一家子一起出去游玩的记忆,他,对家人亏欠太多,对儿子对女儿甚至对妻子给予的关怀都太少了。“明天,我想在市里走走,去找你们一起吃午饭。”
“好啊。”给他们端来茶点的邹清荷听到他们的对话,笑道:“爸,明天我叫司机上午十点半过来接您。”
“不用了,”柳父摆摆手,微笑着说:“我自己去市局门口等。”
回到卧室,邹清荷有些担心,忍不住问柳下溪:“你爸,明天不会迷路吧?”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路痴!”柳下溪送给清荷一对老大的白眼,他父亲是十二指肠炎,又不是脑袋出了毛病。别小看了他父亲,当年他也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社会常识比清荷懂得只多不少。
“难说。你爸单独坐过公车,坐过地铁?”邹清荷觉得柳爸那人,怎么看都属于生活自理能力极差的异端。想必平常出入都有车接送,级别差一点的私家车还觉得配不上他的身份,难以想象衣冠楚楚的他跟普通老人一样行动。
柳下溪捧着清荷的脑袋左右摇摆,笑着问:“清荷,你眼里他是怎样的人?”
“茶不送到手边,渴了不会自己找水喝的人。”邹清荷坦言道。一点也不怕伤到身边这位正努力挤身于孝子军团的赤子之心。
柳下溪带着他往床上一倒,翻个身压在他身上,盯着他的眼睛问:“还有呢?”
“肚子饿了,不叫他上桌,他就不会想去吃饭。”清荷笑着勾住他的肩膀,扭头躲过了他的吻袭。张嘴继续狠狠地贬低柳父,“嘿嘿,说句不中听的,你父亲就是一位粗枝大叶的理想主义者。SEL(社交与情绪学习)有待提升,EQ(情商)值低于平均数,环境感应力特别弱。”
柳下溪怔住了,不再闹清荷,认真地看着他。
“你母亲认清了他的本质,并找出了恰当的相处方式,他们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你,一直没认清父亲,才对他产生心结。三哥也是,他压根儿没想去了解他,父子才有隔阂。你们父子仨个性都改不了,也没必要改变,要解开的只有彼此的心结。我查过资料也仔细分析过了,高EQ多是后天培养出来的。你看我,EQ值是遇到你之后才提高的。你们柳家,柳老爷子非常强势又是传统型喜欢支配后代的老人,你父亲是长子,从小承受的压力必定很大。他有自己的主张,不甘心被支配,但又反抗不了父亲。一边是不得已的苦苦压抑一边是个人主张不满现状奋起反抗,矛盾中为了适应生存,导致他一部分情绪丧失或者麻木。当年你们家那团乱麻纠葛,始作俑者与其说是你母亲第三者插足,还不如说是你父亲的扭曲性格加上老爷子迫切期望子孙繁盛所造成的。”
听得认真的柳下溪见清荷住嘴不说,催促道:“往下说。”
清荷的话,令柳下溪觉得捕捉了点什么,但又不够清晰,还缺少更明确的能一举击中靶心的子弹。清荷是旁观者,看得比他这个局中人清。也是,父子才认真相处十天,还没办法倾空过去所憋的闷气。父子独自,感觉得出彼此都在努力,有愈刻意愈不自在的气氛围绕着,放松不下心情,总觉得需要一个大契机才能打破目前的局面,才能自在相处。父亲也是不想大家难为,才决定销假回去上班吧。
邹清荷蹬掉拖鞋,坐起身靠着床头,拉住柳下溪的手说:“你父亲不能带给渴求爱情的女人幸福。我看啊,以他的长相和风度能吸引女人的倾慕,但长期相处下来,不懂得体贴他人,EQ值低的他会令伴侣寂寞。对方由寂寞变成失望,加上又有几个年幼待哺的孩子,家庭矛盾扩大,情感的裂缝没人去修补。得不到理解,你父亲也一样寂寞。而你母亲就在此时插入,她太聪明了,看透了你父亲。你父亲也认为找到了交心的知己,摆脱了婚姻选择了她。你父母的行为逆于人伦,当然得不到身边亲友的支持与理解,他的情感再次丧失了一部分。你母亲看在眼里很着急,认为她如果得到柳家亲属的承认,能改善目前的处境。她牺牲了你这个亲儿子拉拢了你三叔三婶,她的行为虽对你不起,却成功的折服了你的叔叔们,也让老爷子承认了她的身份。我想,你父亲厌烦了家庭风波,毫不留情地割舍掉一部分亲情,专心扑在工作上。对家人,情感逐渐麻木,就算有情也深埋在心底,沉默地看着不表达出来。时间一长,想做点什么也不晓得该如何做了。”
柳下溪苦笑道:“你说得真不客气。”
“没必要对你讲客气话。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怎么处理是你自个儿的事,我才不帮你。他是你父亲,这改变不了的事实横在这儿,能怎么样?他也老了,当年他的心态,他做的事,追究起来也没意思。”清荷笑着捏他的脸,又说:“对与错一言难尽,我觉得他也是可怜人。真不知以前我为什么会怕他。”
“清荷,我还是……不知以什么态度和他相处。”
“你为身世受过不少委屈吧。”
柳下溪点头,他的出生是父亲背叛婚姻的证据,他的童年是母亲无情、狡猾、阴险的证明,从小没少被人指指点点。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自己的童年,面对父母,他不能做到心平气和。虽然现在他已经看淡了往事,但深深的印痕还在,没办法抹平。不见他们,他能活得愉快,记忆不会跑出来打搅他。只要两老出现在他面前,不好的记忆却总是不请自来。
第二天中午12点,柳下溪站在市局门口四处张望,他跟父亲约好12点整门口见。为此,他特别提前一刻钟离开办公室来到门口的传达室。又等了10分钟,父亲还没到。他老人家很遵守时间的,怎么连个电话也没打来?难道真被清荷说中,他迷了路?手机响了,急忙拿出来一看,清荷来的一封短信,“我到了”。
不远处,看到清荷走下车朝他招手。
“爸呢?”
柳下溪苦笑,扬了扬手里的电话,“正准备打电话给他。”
番外 爱的表达方式-08
父亲的手机响了十几下,一直没人接。
邹清荷也没闲着,打电话到家里,家里也没人接。两人脸色同时大变,难道柳父出了什么事?
柳展鹏,柳老爷子的长子。当年,八斤半重的壮实娃子“哇哇”大哭落地,在屋外等得焦急的柳老爷子不顾他人拦阻冲进产房,从随行军医兼临时接生婆手里抢过儿子,巴掌合着,小心翼翼地捧着儿子红红的小屁股高举过头,哈哈大笑道:“我的胖小子,肯定会像大鹏一样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懂事了的柳展鹏不想飞,压根儿没有飞的欲望。父亲的期盼越高,他越畏惧,甚至害怕见到父亲。幸好,年轻的父母很能生,弟弟们接二连三出世,父亲对他的关注从一分二到三。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书读得越多越觉得这名字怪,起得没文化,叫起来也不好听。鹏,自由翔于天,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这没错,很好的意境,为什么还需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展”字?展,解释起来字义不少,起名也没错,但这两字凑在一起就显得怪。父亲没文化,读了几本书也只是半通不透,还偏偏好起名字,喜欢把自个儿喜欢的字眼凑在一起送给儿子孙子当名字。
他想当正经的文化人(个人见解:当时的年代,文化人意义晦暗,似乎只有做官才是走文化人的唯一道路),不想走父亲安排从军当兵的道路。
他从没去思考个人存在价值这类深层问题,他只是固执地跌跌撞撞地按心意行动,但他的固执又不够彻底,总是走一段回头看一看,一边懊恼着一边继续甩开胳膊沿着曲折的道路前行。
他,喜欢孩子,男孩女孩都很喜欢。他内心深处一直感激弟弟们的出世,认为是他们分散父亲的关注,无形中拯救了自己,留给他一点喘息空间。他结婚早,第一任妻子是父亲指定的,还没来得及品尝婚姻的甜蜜就匆忙上阵当了爸爸,孩子的出生,他很喜悦。只是一个家庭比他预想的难经营,养儿育女不能光凭爱的心意。妻子难产过世,伤心的他无法照顾好儿女,父亲为他作主找来第二任妻子,年轻的少女进了他家的门,被年幼的孩子们弄得心力憔悴,那场婚姻注定将以悲剧收尾。但观念陈旧的生活环境不允许他们离婚,家成了他最不想回去的所在。眼看婚姻名存实亡妻子却怀孕了,他回到妻子身边磕磕碰碰维系着一个家。这时,他的第三任妻子以保姆的身份走入他的生活,安静而又美丽的少女如他母亲那般温婉贤良,任劳任怨地照顾孩子们。他坠入了情网,背着怀孕待产妻子和她在一起。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发生了的事掩盖不住。妻子生下一对龙凤胎静养身体,没过多久却发现家里的保姆有妊娠反应,逼问之下得知他的背叛,一怒之下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他被父亲毒打了一顿,离婚终归成了事实,情人的肚子大了,他开始了第三段婚姻。
四个儿子,男儿媳出了一双,还是霸占了他最喜欢的俩儿子,看着他们说心里舒坦那是骗人的。不见面不去想,只挂念儿子,感触还不大。想起来见到了,心里难免总有些慌张,不知该怎样面对才好。认真相处下来,小邹人很好,细细看他们的日常生活,也没什么不正常,甚至比一般夫妇感情更好。释然了,他们中意这样的生活方式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早,他吃完早餐目送小儿子去上班。家里冷冷清清的,闲着无事,他下楼去邮箱拿了早报,回到客厅打开电视看报纸。手习惯性地伸向茶几去端茶杯,茶杯没有,茶几上有张留言纸,上面压着一叠整齐的钞票,票额大大小小都有,还有一小袋硬币。他拿起纸张看了看,微笑着自言自语道:“小邹,很有心的年青人。”只是,有点小瞧了他,他钱包里有卡有现金也有零钱。他不是生活白痴,不是把自己供在神案上满嘴跑大话的虚假官僚。
看完他感兴趣的新闻版块,他放下报纸决定出门走走。天热,回房拿了副墨镜。临走时,他拿走了小邹为他准备的钱。虽然不需要,但孩子的这份体贴还是要感激的。只是出门前,他忘记关电视了。
出了红枫小区,附近有公交车站,他站在站牌前看了一会儿站名,去市局这儿没有直达的,需要转一路车。公交车来了,他没上。不用急,时间还真早。今天,他心中无事,只想四处转转。
街道,商铺很多,他没有想买的东西,只走进去看看。走走看看,时间很容易打发。走久了口渴,他站在自动售卖机前,拿出邹清荷为他准备的硬币。喝什么?他选择了一瓶绿茶,其实,他也想喝喝时下年青人喜欢的碳酸饮料或者果汁。硬币进去,饮料出来。很方便,他喜欢。走在路上,拧开盖子直接喝水,他将近三十年没做过这种事,感觉很新鲜很有趣。
和儿子一起在外边吃简便的午饭,他很期待。喝完一瓶水,空瓶丢进垃圾桶里,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坐车去市局等儿子。
前面不远处有车站,他加快的脚步突然停下……不远处,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性弯身靠住墙,双手托着大肚子,垂着头似乎很难受。他急忙小跑着过去,轻声问:“你,没事吧?”
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浸湿的年轻少妇努力睁开眼睛,松开紧紧咬住下唇想说话,可能是痛得太难受,最后没出声,只是微微摆动了一下头,接着又闭上眼睛。她的力气似乎用尽,身体不自然地往下滑。
阵痛吗?要临盆了?怎么没家人在一旁照顾?“得罪了,我送你去医院。”伺候过三任孕妇,经验丰富的他伸出了双手。
年轻孕妇显然体力已经耗尽,无法靠自身力量移动双腿。
好重!抱起她,柳展鹏听到自己的腰椎发出哀鸣。他,也老了。抱着孕妇走到路边,想腾出手招车,没站稳,身子一歪——不能倒下!他跌倒事小,抱着的已经昏迷的年轻孕妇体内还装载等待出生的新生命,不能摔!他努力朝一旁的大树靠过去,“咯嚓”,他听到肩胛骨移位的声音,痛得他全身直冒冷汗。
上了清荷的车,柳下溪继续打父亲的手机,这一次总算有人接了,“您好,这里是爱婴妇产科。请问您是孕妇的家属吗?”对方先开了口,是陌生的女音。
父亲——孕妇——妇产科?柳下溪摸不着头脑,和清荷交换了一下眼神,询问:“我是手机主人的儿子,请问我父亲出了什么事?”
“父亲?抱歉,我弄错了。您父亲一定是那位送待产孕妇来医院的老人,他左肩胛骨错位,腰椎有轻微扭伤,现正接受治疗。”
“请告诉我医院的地址。”
柳下溪和邹清荷心急火燎赶到医院,找到左肩挂着吊带,右手握着手机,正坐在椅子上吊针的柳父,柳下溪无可奈何地叫唤:“爸,您这是?”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这点小伤不要紧,先别告诉你母亲。”柳父脸上依旧挂着他的招牌微笑。
邹清荷要了他的诊断书,找医生问了,老人家伤得不重,安心养养就会好。他准备去取药,回头问:“爸,您腰椎扭伤,怎么不躺在床上?”
“骨科的医生推了一下,已经好了。左肩只是错位,不算什么。”柳父扬了扬右手拿着的手机,对儿子说:“本想打电话给你,没找到。我还以为手机丢了,幸好掉在妇科的急诊室。”
打了针,拿了药,柳父不肯继续呆在医院。扶柳父回到家中,安置他躺在床上,清荷去张罗吃的,柳下溪坐在床边,问:“爸,到底怎么回事?”
柳父简略地说了一下经过。
柳下溪苦笑起来,忍不住责备他:“您应该直接叫救护车。”父亲比不得老爷子,没遭遇过生命危机,拳脚功夫有,但平时不热衷锻炼。又因长期坐办公室运动量不足,早就耗光了年青时的好体能。
“突然想起你出生时的事。你还在母亲肚子里,很不听话,闹腾得她没办法入睡,每天,都要说上一大堆好听的哄着才肯安静。你啊,离预产期还有十来天就闹着要出来。那天,天气也很好,跟今天一样。你母亲想出来走走晒晒太阳,走在路上,你母亲突然肚子痛得很厉害,跟今天的那位年轻母亲一样。那时交通没现在方便,我抱着你们母子跑了很远的路……”
“爸!”听着听着,柳下溪有些心酸,又有些感动。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出影相——年青的父亲焦急地抱着大腹便便的母亲拼命往前跑,而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置身母体内,想出来,急切地摆动四肢努力挣脱束缚……
看样子,这对父子终于和解了。邹清荷松了一口气,放下为老人准备的饭菜走出客房,轻轻带关门,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作者有话要说:本番外到此完结,谢谢大家的支持。下篇指定齐宁与三少番外《自尊与随性》,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谢谢!
番外 自尊与随性-01
本篇番外献给“月下之木”亲
主角:柳逐阳,齐宁
配角:所有出场的次级人物
“啊啾!”上午九点,某军区某高级将官居住的独幢小楼二楼卧室,还赖在床上的柳逐阳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感冒了?”正换衣服准备出门的齐宁扭头看他,只见他两条光溜溜的手臂伸在被子外,走过去捉住他的手臂往被子里塞,一边拍打被子一边责备他:“也不看看现在是几月,别把光脖子给露出来!”深秋十月,天气渐渐转凉,粗心大意的逐阳如果此时感冒了,有事要出远门的自己又怎忍心丢下他不理?
“啰嗦!”柳逐阳故意掀开被子一角扇了扇。
深色的被子底下若隐若现的白胸脯,要多勾人就有多勾人。眼睛忒利的齐宁还看清上面有自己昨晚卖力种下的十四颗草莓……这下,轮到他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揉了揉。扑过去压住被子不准他乱动,“嘿嘿,逐阳。我明白了,你是舍不得我出门故意撒娇。”
“去你的!你不在正好,我要去看小黑皮。”
“也好,等我事办完了,过去接你。”
齐宁送上自己的额头贴了贴逐阳的面颊。还好,体温正常。
找准齐宁的嘴唇,柳逐阳附上一个热吻,过了一会儿问:“去多久?”
“难说,可能需要一个月。”
两人在床上磨磨蹭蹭,眼看齐宁又要往被子里钻,扣在他左臂上的通讯器震动起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只好放开柳逐阳起身整理衣服。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逐阳,很好,他缩回被窝,被子裹得紧紧的。
“去去去。”柳逐阳手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指尖朝他摆了摆。
“叭”,齐宁张嘴扬手送他一个飞吻,大笑着闪身走出房门。真邪门,从认识逐阳到现在,他的容貌变化极小,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就连身体功能也跟刚好上那会儿一样,兴致来了,可以胡天胡地闹腾不休。齐宁有时忍不住想,要是自己只是位普通男人早被他吸成人干了。好奇心,齐宁也有,也曾找名目给逐阳做过精密的身体检查,结果一切数据正常。数据得不到解答,只能归类于精神方面,逐阳心态好,不自寻烦恼,日子过得舒心自在。当然,自己的伴不显老是好事是艳福。更有意思的是他总是不停地翻花样想鬼点子压倒自己,他不知道越这样,齐宁越不想让他得逞,越爱逗弄他。
屋外停着的那辆军车上,小成伏在方向盘上玩掌上电脑。齐宁走出家门,他立即抬头,跳下车打开车门。
“小成,三少的安全拜托你了。”上了车,齐宁依依不舍地望着家门,车开去老远还频繁回头。
啧,糖融化了黏性更大——小成翻着白眼问:“明与暗,您想我采取哪种方式?”
“随你。我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他应该会出国跟小黑皮呆在一起,你帮我盯紧点。”
“您跟他说了要出远门?”
“说了。”齐宁点头。完全看不到自家的住处,他这才端起严肃的面孔,目光冰冷地注视前方。这次由他主导的任务难度系数不大,但磨人,是去接洽谈判,打口水仗,不是他齐宁喜欢做的任务。对方出动的负责人级别很高,为了慎重,已方派自己亲自出马。
跟着三少到处跑不是轻松事!小成抱怨地瞪了一眼他的直属长官,不满地吹起了口哨,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长官,这边有替身顶着您的身份,您的三少也跟着不在,很不自然呐。”
齐宁收起冷冰冰的表情,笑道:“小成,你得去找个爱人,否则你是不会懂的。”
小成摆摆头,嘴巴一歪,心想:得了,您只是担心三少把替身当成您拖上床。“我看您的担心纯粹多余。瞧了这么多年,我也看出三少对长官您死心塌地。再说这片儿上下,谁不知三少是您的人?哪有人敢动他的歪脑筋?”
齐宁挑眉,从包里拿出电脑不理会小成。人真是很奇怪的生物,常以已心度他人,他齐宁所站的位置,怎么会操心小成窃以为的风花雪月之事?工作需要,他常顶着别人的面孔活动,为了完成任务,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一想到替身顶着自己的脸在家里晃来荡去,还跟逐阳同处一室,光想想心里就不舒服,这份男子汉微妙极至的自尊,没情人的小成哪会懂?再说,逐阳随性任意出了名,他想去看儿子谁会怀疑跟他齐宁的动向有关?
对外公布,齐宁此次秘密被召回北京参加某项军事议案。实际上他将在机场改装,换个身份出国,而他的替身坐上飞机代替他前往北京。
小成只把齐宁送到机场,看着他被早已等候一旁的警卫簇拥着走了进去,便开车往回走。一边开车一边打开通讯器询问:“三少起床了没有?”
负责齐长官家居安全的警卫回答:“卧室还没动静,今天三少的菜单怎么安排?”
小成歪了歪嘴,不满地问:“他昨天没交待?”
“没有。”
小成立即答他:“那就跟昨天的一样。”
四年了,齐长官早就暗中把整个军区整成钢板一块。只不过,由于他年龄太轻,军区里最大官儿还轮不到他来当。他呢,不在意虚衔,只把实权牢牢抓在手里。水涨船高,身为他名正言顺的伴侣,柳三少在这儿地位超群,敬畏齐长官,谁又敢慢待他?还好,柳三少虽然任性,但不冲着他们来,还算明事理,不给齐长官添麻烦。他身后有理财专家支撑,不为钱财操心,不会背着长官接收他人的贿赂和孝敬。可能是因为以前在权力圈边缘玩过,待人看事也有自己的一套,不是一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他的嘴也挺紧的,不多话不插事,有齐长官盯着也没乱交朋结友。值得庆幸,他们这群忠心耿耿的部下所担心的后墙起火没发生。但是,唉,好吃懒做的柳三少归根结底也就是个纨绔,生活上心安理得地享受配给齐长官的待遇,最近连自己开的酒吧也懒得去管了。
挂断通讯,小成愉快地吹起口哨,挂档加速,车飙得飞快。哈哈,齐长官不在,有机会破解他在家中设置的安全防护。其实,小成并不讨厌柳三少,也就喜欢发几句牢骚证明一下自己这位隐形保镖存在的大价值,好借机从齐长官那边挖掘更多的权限满足个人的好奇心。他的好奇心?嘿,以前是偷窥他人的隐私,越是位高权重的他越有兴趣。最近迷上不分敌我地破解他人设置的安全防护……总之,惹来的祸抵销了他不少功绩,齐长官没少为他擦屁股善后。他呢,也早把命卖给了长官,保护三少也等于保护了齐长官的心脏。
到了,他跳下车,快乐地冲进齐长官的家,旋即,他的脚步停止,讪笑道:“三少,早!您这身打扮是要出远门?”这男人今天的打扮跟往常的花俏不一样,不知啥料子暗紫色风衣其拉链拉到脖子上,黑色的西装裤配上黑皮鞋,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脸上还挂着一幅斯文秀气的暗紫色细框眼镜,遮住了他那双总在睨视他人的眼睛。嗯,看起来像是知性感十足的好男人。
柳逐阳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拿起挂在行礼箱撑杆上的一件米色风衣甩给小成,站起来,懒洋洋地问:“你呢?跟不跟我一起走?”
“跟!”小成接过风衣往身上一披,长短合适,款式也中规中矩。嗯,很喜欢。衣料的手感好,滑溜溜的,揉一揉还不起皱。“这风衣给我的?”
柳逐阳右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小成一番,扁着嘴道:“还行,我们走!”小黑皮长大了不可爱,跟他六叔一样穷讲究,成了个小古板。一再叮嘱他这个当爸的要注意形象,不准穿奇装异服去见他。真不明白,国外的风气那么开放,他倒好,呆了几年返古了。
怎么齐长官这才出门,三少就呆不住了?小成急忙道:“三少,得等等,我还没收拾行李。再说,我们还没订机票。”
“快点,别磨蹭,直接去机场购票。”齐宁不在,呆在家里没意思。明天正好周末,赶去跟小黑皮团聚。一年不见,想他了。哎,早知如此挂念他,真不该放他在国外去读书。可惜小黑皮嘴紧,一直不肯说出到国外读书的理由。肯定是老太太使诈,骗了单纯的他。打电话问问齐宁,想到马上就做……他立即拿出手机打电话给齐宁。
“想我了?”齐宁笑着问。
“还没。姓齐的,你说小黑皮为什么要去国外读书?”
齐宁惊奇地问:“啊,你到今天才开始想这个问题?”
“啧,不行吗?”柳逐阳不满地翻白眼,又忍不住问:“老太太耍了什么花招小黑皮才答应她?”
“我想应该是四年前小黑皮带小勇去他学校玩,妈帮他弄了爸的令纸和私章,并以此为交换条件……”
“原来如此,老太太真奸诈!”
番外 自尊与随性-02
“逐阳,我要挂电话了,等我忙完了再联络你。来,飞吻一个。”齐宁先挂断了电话。
任务中不能联络,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危险,算了,姓齐的能应付过来——总觉得好象回到过去了……柳逐阳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捏着自己的下巴漫无边际地发了将近一分钟的呆,直到小成背着他的挎包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他蓦然回头瞧了小成一眼,指指行李箱,扭头出了门。
小成认命地拿了他的行李。幸好三少出门追求轻便,带的行李不多。行李的重量不是问题,不爽的是他的态度,太大老爷们派头了。
做人豁达的柳逐阳当然不会忖度小成那弯弯肠子绕成的心思,嘴里叼了支烟,心情突然愉快起来,脚步轻盈地迈出家门。嘿,去看儿子!一年不见,不知小黑皮又长高了多少。泄气,小鬼长得快,跟春天的新竹一样一天一个高度。当然,做爸爸的看着儿子一天天长高长大,身体里冒出无数想向人夸耀的气泡泡。
小成机灵,放好行李跳上车,拿出搁在车上的打火机为三少点火,关心地问:“三少,打算在小黑皮那边呆多久?”
“等齐宁来接。”柳逐阳连吸了几口烟,烟劲大,冲得头有点眩昏,连忙把烟给熄了。他昨晚没怎么睡,齐宁告诉他要出远门时他正忙着跟小黑皮网聊。听了没往心里去,告诉小黑皮要去见他,问他想要带什么礼物。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儿子就是贴心,只说:“爸爸能来我很高兴,这儿什么都有,不需要爸爸老远带过来。”他们父子聊得开心,齐宁却不高兴了,嫌他们聊个没完,拎他上床狠命折腾了一宵,可怜他这具老骨头摇得快散了架。被摩擦过了头的部位有点难受,体内的冲撞感到现在还没消除……
没人献殷勤主动替他揽事,三少,成年男子的独立性立即体现出来。到了机场,他拿了小成的护照去买机票了,办事的速度还挺快的。穿着新风衣拖着小行李箱的小成一曲调子还没吹完,三少招手叫他过去。
真能睡!飞机腾空后三少把眼镜推到头顶,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闭上眼睛沉入梦乡,睡得香偶尔还会打上一二个轻巧而又显得调皮的小呼噜。有人说,“一个人的睡姿能看出此人的心态和身处的环境”,这话小成觉得没错,至少安在三少身上没错。三少很显然是个脑袋不藏事的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哪怕是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身体姿态也是随意地曲展,一条腿越过界侵占了他的地盘,上半身越睡越歪,两只手臂垂下来,脸上还挂着愉快的笑意。熟睡中的他少了一份从骨子里逸出来的骄傲,带有与年龄不符的稚气感。小成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暗中责怪自己:老男人的睡容有什么好看的?
E国海滨城市央昂,凉爽十月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不见灰尘,整个城市被刚过的雨季洗涤得干干净净由花团锦簇的植物包围,展现媚人的秀丽。从海那边吹来略有些潮湿的轻风抚摸人的肌肤,别有一翻滋味缠绕心头。柳逐阳的手臂上搭着脱下来的风衣,黑色衬衣只扣了下边的两粒扣子,领口大大敞开,露出引人犯罪的完美锁骨。近视眼的他却把眼镜挂在衬衣口袋上,无聊地微眯双眼仰头看天空,看不太清楚,在他眼里那只是漂亮的蓝与干净的白。小成去租车了,来接人的小黑皮还没到,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说出的话他一句也听不懂。齐宁有帮他弄了个翻译器,只要挂在耳边就行了,不但可以把听来的话翻译成汉语还可以把他说的话翻译成几种通用外语。不过,这东西也不是万能,对方如果说得太快或者带有太多地方特色非官方用语也是翻译不了的,无论是翻进还是译出,粗口俚语等敏感字眼自动屏蔽了。来到国外,不必跟人打交道时他懒得去戴它。惹他烦被他雪藏的最大理由:这翻译器听到特定词汇时就会播出齐宁的录音,听烦了就想抓住齐宁暴打一顿……唉,这只是愿望,想想而已,动起手来,除非他刻意相让,否则拳脚连他的边也碰不上。
“爸爸!”小黑皮穿着一套雪白的运动衫急冲冲朝他跑过来。
听到儿子熟悉的叫声,他急忙把眼镜戴上,脸上漾出得意的笑容并张开双臂等待儿子扑进自己怀里。
哪知小黑皮到了他面前紧急刹住脚步,乌黑的眼珠先是兴奋地上下瞧他,瞧见父亲锁骨附近有几处可疑痕迹,不满地瞪了父亲一眼,上前替他把衣衫扣好。“爸爸,衬衣的扣子没扣好!”
“小黑皮,想爸爸了没?”柳逐阳只顾自己高兴,快乐地抱住儿子,欢喜地用脸磨蹭他的面颊。小黑皮长得快,快赶上他的身高了,比他还结实。身高马上会被一手带大的儿子超过,真伤他身为男子汉身为父亲的自尊心啊。
“爸爸!”别看小黑皮今年才12岁,力气不比逐阳小,很不客气地挣开他的怀抱。小黑皮做贼心虚般地左右瞧,没瞧见小爸,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追问:“小爸没来?”如果小爸在,看到爸爸和他脸贴脸,暗中会给他苦头吃。
柳逐阳抬起两只手腕用力揉儿子的头,扁扁嘴——啧,少年老成的儿子一点也不好玩,不像齐宁也不像他,总是一本正经开不得玩笑。
“三少、小黑皮,车来了!”小成租到一辆敞篷跑车直接开了过来。
“爸爸,”小黑皮刚想说租这车太浪费,他爸爸已经愉快地飞腿纵身跳上了车,想说的话只好吞回肚子里。算了,爸爸们高兴花他们赚来的钱,他当儿子的也没什么立场好说。小叔说过只要是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都可以,只有随意浪费别人辛苦赚来的钱才叫可耻。
小黑皮的住处是齐宁出面为他租的,他不想住在奶奶娘家的大宅子里。大宅子人多,规矩也多,小黑皮习惯不了。齐宁也不拦阻,出钱替他租屋并拔了一个照顾他的起居,让他独立生活。
转了一趟飞机,旅途二十来个小时一直在睡的柳逐阳目前精神状态极佳,打算吃完午饭和儿子一起逛街,小黑皮却告诉他下午要去打工不能陪他。
“打工?你才多大?还是儿童也!缺钱花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要多少我给你。”柳逐阳生气了,抓住小黑皮的胳膊不放人。他柳逐阳的儿子怎么沦落到去做童工的地步?MD,哪家敢用童工?怎么敢使唤才12岁的小孩子?
“爸爸,我要自己赚钱存钱!爸爸说过,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心中自有目标的小黑皮格外固执。12岁又怎样?听小勇说他小舅自己的小叔叔11岁就开始摆小烟摊,夏天背着冰棒箱去卖冰棍,还跑去各学校门口兜销名信片呢。
柳逐阳被小黑皮的话堵住了,找不出好理由反驳,只气得脸色发紫。
这父子俩都是犟脾气,看来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一闹,三少瞧儿子的积极性被打消,满腔热血洒往冰河里。小成觉得他可怜,不做旁观者,挺身而出指责小黑皮:“小黑皮,你不是好儿子,惹你爸爸生气了。”
小黑皮瞅着爸爸白脸气得紫黑,有些后悔跟他硬碰硬,小成叔叔插嘴正中他下怀,眼珠儿一转,挣开父亲的手挨到小成身边问:“小成叔叔,你会希望自己的儿子长大了好吃懒做只懂得花长辈的钱吗?”
没儿没女的小成立即摇头,搂着自己的大挎包很豪气地说:“要是我儿子只会好吃懒做,我一巴掌拍了他。”转过头来,他劝三少:“三少,您也别动气,小黑皮从小就懂事,是个有主见的,周末打打零工接触一下社会也不会坏事。您要是不放心,下午我跟去看看他打工的地方。”奇怪,齐长官有派人跟在小黑皮身边,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往上回报?难道齐长官知情只瞒住了三少?如果齐长官知道,小黑皮打工是他默许,安全不存在问题。
小黑皮所讲的打工,其实是当某手工作坊的学徒工,还有工钱可拿。旅游业极发达的央昂市,是现而今传统手工业保持相当完整的海滨大城市,街头巷尾到处都堆积着人工制造的各类具有地方特色的纪念品。
儿子长大了有主见,不想窝在父亲怀里撒娇,想靠自己的双脚往前走,这是自然规律。柳逐阳阻止不了,只能独自躲在一边独自回忆小小的小黑皮,嘴里恼道:“手工制作的东西能赚几个钱?”
“三少,这不是钱的问题。小黑皮是在练手,他起步算是较迟了。听说当年齐长官就是在这里的手工作坊练出一双巧手,当年齐长官学艺时才七岁,只花了两年出师。经他的手,什么玩意儿都做得出来,你不觉得那很神奇吗?”小成一边玩电脑一边开解,“什么?再说一次!”突然间,他脸色大变,手里的电脑“啪”的一声落地,屏幕出现“人”字裂缝。
番外 自尊与随性-03
柳逐阳惊讶地看着小成,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两眼发直,脸色铁青,嘴唇哆嗦,额头滚动着冷汗,连一向宝贝的电脑砸烂了也没注意到。难道……是姓齐的出事了?他蹦起来,焦急地逼问小成:“谁出事了?”
小成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突然跳起来推开他,以快得吓人的速度冲出门口。
“小成,回来说清楚!”柳逐阳追了出去,但已看不到小成的背影。他急忙掏出手机拔打齐宁的电话,打不通。
小成找他容易,他找小成难,柳逐阳捏着拳头敲打墙壁。MD,痛!他有自知之明,没学那无头苍蝇乱转悠。回到小黑皮的住处,瞧见小成的挎包还在,知道他不能跑远。
情报太他MD重要了,不知情等于聋子、瞎子,等于独自被关进小黑屋。不关心还好,一关心,心就乱了。得找人问清楚……老六吗?不,齐宁出任务他不可能知情,问了也没用。谁知情?齐老头!没他的联络电话,只能找老太太了。他一个电话打回北京,老太太接了,快快乐乐扯着他闲聊,说是春节要来看小黑皮。柳逐阳直接向她询问齐老头的动向,有没有出远门的打算。
“哟,良心发现,你居然会关心爸爸。”老太太调侃他,“爸爸很好,中午回家吃了三大碗饭,没说要出远门呀。”
柳逐阳松了一口气。老太太跟他一样也是聋子、瞎子,但齐老头不是。如果齐宁出事,齐老头不会瞒住老太太,老头儿很看重自家的儿子,绝对不会置之不理。想是这么想,但他的心还是跳得很厉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小成太反常了,反常得令他心惊肉跳,自我安慰也起不了作用。
小成在外面呆了两小时进屋。死气沉沉的,像条晒干的咸鱼,无论柳逐阳怎么瞪他,他都毫无反应。
柳逐阳看不顺眼,又没办法从他嘴里掏出情报,心里焦急上前对准他的后脑勺送上一巴掌,喝道:“精神点,在我面前扮死尸有鬼用!”
“啪”,这一掌拍得响,拍得失魂落魄的小成差点摔倒。凭小成鬼魅的身手,柳逐阳还是第一次打中他,以为小成会给点反应,谁知他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动了。
“小成!你他MD振作一点!垂头丧气解决不了问题!”
“啰嗦!”垂下头的小成抬头瞪着双赤红着眼珠朝他吼了一嗓子。
“臭小子!”柳逐阳回吼,拼嗓门大小,他没胜算,声音没小成的大。噫?没见小成哭,眼圈怎么赤红的?“小成,大老爷们想哭想喊别憋着,伤身体。”
“烦人,安静点行不?!”
“说吧,说出来我不再烦你。”
臭纨绔,真想捏死他!小成这会儿恨不得一脚踢飞柳三少。但是此刻,他也想和人说说话。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目前的心情是难过还是难受,很焦躁很痛苦,却如同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般无奈,“三少,你知道吗?对我们而言,一组人突然断绝联络失去踪迹意味着什么吗?”
柳逐阳没吭声,他知道小成只想说,并不想听他给出答案。那边是齐宁他们的世界,没有他立足之处,不是他能涉足的地域。他平时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保持距离提高警惕绝对不踩进去,只享受齐宁来到他身体传递出来的情感。齐宁出任务,他就得忍受寂寞把担心藏在心里装成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
“九成九等于死亡。”小成自己回答了。他说得很快,他说话一向都不慢,这次更快。“见惯了生死,我们不怕死,死又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早知道……”
“我怕死!”柳逐阳也坐在地上,直视着小成的眼睛,打断他的话。
小成呛了一下,脸上浮出嘲讽的冷笑,继续说:“你跟我们不同,你身上背负的东西少。”
“别扯些有的没的,简单一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柳逐阳讨厌听废话,也讨厌小成瞧不起人的冷笑。今天算他情况特殊,不跟他计较。
“周正失踪了。”小成总算冷静一些,暗淡无光的双眼盯着摔烂的电脑,说:“他带去的整组人都失踪了。”小成嘴毒,危急时可托付性命的生死之交不少,但清闲时能忍受他,算得上他朋友的只有周正一个。他们的工作无慈悲,谁的手上没欠下几条人命?夺他人性命也预备了自己随时会送命。死亡并不可怕,但亲近的熟面孔消失比丢掉自己的命更让人难过。他跟周正搭档过,知道周正是谨慎的家伙,有处理各类危机的经验和能力,是那种就算死也要把探知的情报送回来的好家伙。他失踪是大事,偏偏齐长官这次的任务特殊,去动荡地区谈判,还不能跟外界联络。小成懊悔,前段时间如果自己没闯祸降级被踢出一线外勤,这次应对小组的头儿该是他。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躲在这里静候消息,急死人了。
原来出事的是周正,姓齐的没事——柳逐阳心定了下来,转瞬间又为自己的心安觉得丢脸,当年在深圳如果不是周正,自己的命早丢了,知道他失踪哪能坐视不理,得做点什么才行。他认识周正的时间长过小成,周正嘴不毒,知进退,人也好相处,比小成讨人喜欢……他站起来喝道:“走吧!与其在这里担心焦急,还不如过去看看。”
“好!”小成觉得三少说得有道理。他是行动派,留在这里等消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三少,抱歉,我要离开一阵子,这段时间请你保护好自己。”
“我也一起去。”
恢复理智的小成不客气地说:“不行!这事与你无关。再说,你去了也没用。”
柳逐阳冷冷地回答:“周正救过我,我欠他一条命。”
小成惊讶地看着柳逐阳,这纨绔也是有心人,别人的付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此时肯站出来尽份力,心是好的,勇气也有,但不能带他过去,他一普通人掺和进来太危险了,“有心就好,你去没用。再说,应对小组已经派出,有内行处理……”
柳逐阳横了小成一眼,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说:“周正是内行,连他都栽了,你和应对小组比他又强多少?能找到他救出他替他善后?我是外行,那又怎么样?别小看了外行,外行也有外行的好处,至少当靶子当诱饵时能消除内行人的疑心。由我出面可能比你们这些内行更方便。”
“三少!”柳逐阳的一番好意,小成明白。只是把他带去危险地带,怎么向齐长官交待?他比不得周正比不得自己,身娇肉贵不能有损伤。
“别婆婆妈妈,走!”柳逐阳也是行动派,是只要下了决心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人种。
德国西琛,市政厅广场的露天咖啡馆,中午,一把阳伞撑出半片阴暗把柳逐阳笼罩在阴影里。说也奇怪,一路上心急火燎的,来到周正出事的城市,心情反而变得平静。这儿有大片的树林,安静的街道,清冷的天空照射下来的阳光明媚而温润,附近教堂传来悠扬的乐声,桌上加了奶的咖啡发出怡人的香味,总感觉自己被安逸闲适的气场包围着,多余的情绪被驱离体外,只剩下懒散的闲雅。
他在等人,等一位十多年前漂洋过海远嫁到这座城市的女性朋友。他跟她有过一段小插曲,曲终人散,她远嫁,他有了新欢。
他跟小成是昨夜到西琛,住进酒店放下行李,小成立即出去打探消息今早才回来,什么也没说倒头就睡,瞧他那模样估计没打探出消息。小成外去,他也没闲着,上网找自己的熟人打听谁在西琛落户。有人把她的联络方式告诉了他,今早打电话过去,她的声音跟以前一样甜美,似乎很高兴他来这边旅游想到了她,约好中午十二点半在这里见面。她变得谨慎了,没直接邀他去家里作客。
陌生的城市寻找失踪人口,他可不知道从哪里着手。而小成也知道周正在这座城市里失踪,具体地点和时间都不清楚。
12:30分,约定的时间到了,她还没出现!柳逐阳端起咖啡一饮而尽,他那闲雅的心境已经破坏掉了,不想继续留在这儿吹冷风。从温暖如春的地方跑过来衣服准备不足,风衣里只有件衬衣有点冷,傻傻坐在室外等人,很蠢。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她出现了,微笑道:“柳逐阳,你还是老样子。容貌没变,性格也没变,不肯多等人一分钟。”
她变了许多,苗条的体形加宽了一倍,严谨的衣着,整齐后梳的发髻,洋派少女成了普通的中年妇女。这样的她太陌生,不知说什么好。
“远远望着你,觉得你跟环境融成一幅画,突然心生胆怯,不敢上前打招呼。”她外表变化大,只有那张嘴还是很会说。
番外 自尊与随性-04
两人找了家餐馆坐下,“帮我。”十多年后的重逢,他开口先说了这两个字。
她笑了,伸出变粗的食指不客气地戳他的额头,问:“怎么帮?”接着笑了起来,摆手道:“借钱免谈。”
“当年你远嫁,我封的红包最大。”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气,柳逐阳笑了。
她睨了他一眼,嗔道:“你跑来是找我讨人情债的?”
“我想了解这座城市。这期间你的开销我全包。”他了解她,以前只相处了几天就看透她有野心有抱负,跟她继续下去麻烦。除了外貌,彼此个性不合才逐渐疏远。他有钱时出手大方,不亏待远离的女人,分手了再见面也不难看。
她惊奇地问:“了解……你想移民过来?”
柳逐阳摇头,实话实说:“找人。”
“哈哈,是谁能令你柳三少不远万里追过来?我很好奇,真想见见。”她笑得恣意,不经意间流露出令人怀念的顽皮味。
柳逐阳瞪了她一眼,扁扁嘴,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有过命交情的一哥们在这边失去音讯,我来找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么严重?”她收起了笑脸,认真问:“你那哥们怎么失踪的?”
同样一无所知的柳逐阳摇头道:“知道的话就不难找了。”
“不报警?”
“不。”报警只是自找麻烦。
她问:“你有方向吗?有他的相片吧?”能见到来自故乡的熟人,她很高兴,话匣子一打开,话多了起来,安慰他道:“这边华人少,东方面孔蛮显眼的。你别担心,只要他在这儿,肯定能找到。”
“没相片,只能悄悄找。”
周正失踪,可能跟他正执行的任务有关,以他的身份不方便拿相片找人。再说,逐阳手上也没相片。
“天,你要大海捞针?”她摊开双手,苦笑道:“这可难办了。有什么计划?”
计划?这字眼跟他缘份浅。拟定计划是齐宁的特长,有他在,不需要动脑想事。现在靠不上他,只能自己想办法。他掏出香烟叼在嘴上,玩着火机不点燃。想了想,说:“老法子,你帮我分析一下这边有什么人脉可用,先铺铺路。”
“哪类人脉?”她年青时就聪明,在国外混了十几年,更精明了。
“消息灵通的,有钱有势有办法的,三教九流都可以。给我一个名单,顺便探听一下他们的喜好。”
“这好办,打点你自己出面。好处剩点给我,麻烦别扯上我。”
“好。打听一下近段时间在这儿东方人发生的纠纷,再细小的事也别漏掉。”
“行!我心里有数。”她豪爽地点头。“正事谈完,请我吃好吃的。”
他不在意地挥挥手,笑道:“随便点,撑死都行。”
她笑道:“真好,你没变还是老样子,我安心了。”
柳逐阳心里搁了事没胃口,这边的食物也不合,瞧她吃得香,心里羡慕。扁了扁嘴,对着她做了个给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她会意地点头。
柳逐阳露出笑脸,暗想:跟聪明人打交道很省事!身边的聪明人太多也不是好事,会不知觉地依赖着,任由自己的脑子退化……聪明人犯起傻来更让人看不下去。周正出事,小成失去平常的精明极不冷静,乱有办法的一个人突然变成废物,来的路上总出差错,像是脑袋断了根主神经,什么都弄不好……落差太大,看不顺眼!着急,担心,害怕全部表露出来了……真想拿棒子狠狠敲下去,给他醒醒脑……想不到他跟周正关系那么好,难道他们是……?不可能吧?硬是没瞧出一点端倪,怎么看也是两杯没颜色的冷开水……乱想了一下,他的思绪又转回来——要是知道周正失踪前执行什么任务就好了,可以从他的行踪追查出一些线索。官方派出的应对小组多少有点底吧?周正的任务,小成是保密还是真不知情?今早小成回来倒头就睡,睢他的脸黑成那样,比出去时更阴暗,估计没戏。也是,正执行任务的一组人平空消失,官方只怕会认为出了内鬼,刻意封锁情报,连小成也不肯泄露。既然身为官方代表的他弄不到有用的情报,只好捞偏门从民间想法子……周正常在齐宁身边出没,是齐宁的左右手,级别应该不低,他出马等级不一样吧……军方任务跟军事有关……德国,好象不是什么敌对国,不会有什么军事异动吧?说到德国,二战发动国?十月啤酒节?足球?啊,汽车制造,工业电子科技什么的很发达,武器制造也是世界有名的……啊!对的,军事科技方面的情报!周正的任务八成跟这方面有关!如果周正他们作为间谍被捕,这边的政府会怎么做?秘密处决不划算,不如留着谋取最大利益——可以撕破脸面直接找官方质疑;公开此事向国际寻求公道;或者私下调解索取好处。这样的结果反而不坏,至少人命保住了。国与国的关系自然有搞外交的负责调停,没有私人插手的余地。如果真这样,小成应该多少会收到点风声,睢他那样,显然不是。周正的个人恩怨?不会弄得成组人都失踪。难道落入某个陷阱,一伙人被一锅端了?柳逐阳越想越心惊,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没变。暗自下决心,如果周正牺牲了,不能让害他的人好过!
“多谢款待。逐阳,我下午要上班。明天正式请假帮你奔走。”走到门口,约好联络方式,分别时她笑道:“下次带你去吃中国菜。”
“好。”柳逐阳目送她离开,想问她近况的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
漫步在街头,逐阳觉得温度又降低了一些。冷!他缩了缩脖子抱住双臂,得找家买身衣服。原本想找她当向导介绍家店子的,唉,室内温暖一时给忘了。没办法,只有戴上翻译器。
他不喜欢国外,除了饮食不习惯,最头痛的就是语言不通。小黑皮送到国外念书,齐宁便给他弄了翻译器。此翻译器独此一家,齐宁花了不少心思在里头,颜色是黑与白的简约搭配,造型精致,单边(可随意戴左戴右,柳逐阳中意戴在左耳上),连接主体的外配置有降噪麦克风和时尚的铂金耳扣(戴上后像包住耳廓的男式耳环),主体内有芯片和小电池(电池的电力只能维持4-5小时,小电池可以单独取出充电),对着麦克风说话旋即被翻译成想要的语种,很方便。
他进了几家服装店,啧,稍合眼缘的大了,不合身。最后买了件深蓝色有毛领的呢料大衣,穿着嫌大(打算回国后送给老六),买了条厚围巾塞住才撑满。身体暖和了,心情跟着变好,脑袋瓜子转数加快——决定先了解这地头再想下一步。他现在还不想回酒店,出来时小成在睡觉,估计是养精蓄锐储存体力晚上再行动。什么都瞒着不说,太小瞧人了,烦!铺人脉……钱很重要,自己手上能动用的现金不多,得从国内转一笔到帐上。找清荷拿钱?不,他新弄了房子,手头上没什么活钱,只能找大哥大嫂了。大哥生意做得大,当年送给自己的股份每年都有一大笔分红存着,但大哥太啰嗦,喜欢问东问西,这事也不能把他扯进来!这些年和老六有空时帮大嫂的假如服饰设计过不少时装,大姐有给他们分成,这笔钱一直没动过。没错,找大嫂拿钱!大嫂为人干脆,不会过问钱的用途,顺便要大嫂寄几套衣服过来。拿定主意,中午没怎么吃东西,他的肚子也饿了。买了两人份烤饼回酒店,小成没在,跑去哪里了?懒得管他。打电话给大嫂,一说,大嫂听说他在德国旅游,没钱了,立即爽快答应给他转款子过来。逐阳要的数目大,她知道这位小叔子花钱大,也没疑心其他。“衣服?柏林有你哥公司的办事处,假如服饰在那边也有专卖店,应该有合你身的,我让人给你稍过去。”
“帮我弄辆车,越早越好。”
“行,要车要人都有,明天上午送去给你。”
逐阳刚挂了电话,小成气喘吁吁地冲进房,惨白着脸朝他吼:“三少,你跑去哪里了?”
柳逐阳翻他翻白眼,“出去探探。”
小成蹦过来,扼着他的胳膊道:“祖宗,您安生些,求您了,我们不是来玩儿,我没精力顾着您。”
柳逐阳拍开他的手,冷淡地说:“小成,你得搞清楚一件事,我来也不是玩,更不是凑热闹。你得跟我说实话,目前的情况到底怎样?得让我多少了解一点,才好合计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三少!”小成叹气,三少说得有道理,却信不过他。谁叫他只是一名纨绔子弟呢,又是长官的亲密伴侣,哪敢随便把他扯进不见光的世界?
番外 自尊与随性-05
小成心累,精神和肉体濒临极点,强迫自己睡一觉。醒来发现三少不在酒店,不由得心慌。三少身上有追踪器,找到他不难,只是这家伙不肯老实呆在,总在移动——幸好他平安回来了。
柳逐阳指着为他带回的烤饼,说:“洗个脸冷静一下,吃了它,我们好好谈谈。”
冲了个冷水脸,小成拍拍自己脸颊,没错,要冷静!周正没可能就这么完蛋,要相信他保得住自己的小命。想不到三少也有可靠的一面,遇事不退缩反而积极迎上,正是齐长官欣赏的性格……算了,什么都不跟三少说也捆不住他的双腿,这家伙全由性子胡来,任由他乱跑更加危险。
手机有条短信,大嫂告诉他钱已经汇到帐上。逐阳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网查自己的帐号,钱到帐了,大嫂的办事速度真不错。解决一件事,他翻翻网页找出西琛市地图,想研究一下,可惜德英两种文字看不懂。
小成咬着烤饼,走到他身后说:“我有中文版的地图。”
逐阳瞪了他一眼,有,怎么不早拿出来?
小成看出三少不满,不想解释,只说:“三少,我并不清楚周正的任务内容。只知道他是来收集某类情报,危险系数不算高,他出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柳逐阳问:“西琛特别在哪里?”
“现代化科研重地。有世界最负盛名的理工科大学,科技大学和德国核研究中心,有欧洲工业心脏的美名。德国政府默认暗中潜藏来自各国的情报间谍,并不出面干涉。我昨晚跟踪应对小组的成员,他们在西琛理工大学附近窥视。我想,周正失踪跟这所大学有关。”他拿出地图铺在床上,指着某处说:“就是这儿,城堡式尖塔建筑群,从外围窥视不到学校全貌。据调查学校里的教职、研究员和学生,人数接近五万,吞噬几个潜入者算不了什么。学校管理很严,普通人进不去。这里为世界各国输送无数科学精英,地位超群,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挑衅它。而且学校涉及领域广,机械制造、能源、医学还有神经源研究等,不知周正盯上的是哪一块。”
学校是柳逐阳的死穴,是他不想接近的地方。怎么办?他猛吸几口烟,暗想:铺人脉的方向性需要调整……“小成,收买学校内部的人能带你进去吗?”
“先试试!今晚我再去转转,找个目标下手。”小成眼睛亮了。暗恼自己糊涂,居然忘记这招好用。
“不行,你少露面!收买交给别人处理,事成了再由你出面。”柳逐阳这会儿想好了怎么做。上下打量小成,心里失望,这家伙个子虽然矮小,但脸庞显老,冒充不了求学的青年。他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自照,外貌合适,品学兼优的内在,好象也冒充不了。“小成,应对小组成员有二十出头的年青人吗?”
“有。”小成倚在门口,好奇地瞧着三少对镜顾影自怜。
“跟他们联络一下,派个精明点的年青人过来。”
小成明白三少的打算,也觉得这法子好,立马联络应对小组那边。对方可能想到其他好办法,居然不理会小成,气得小成半死。
柳逐阳没生气,不屑地扁扁嘴,指望不上别人,没关系,自己上!又不是真去上学听课,扮扮高深骗骗人问题不大。他联络上旧女友,把新想法一说,她满口应承下来,要求给两天时间物色目标尝试收买。
小成也没闲着,在网上四处收集这所学校的资料。
“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扰了各忙各的两个人,小成朝洗手间指了指。柳逐阳见他一脸慎重,立即奔进去关上门,耳朵贴在门边偷听。
小成右手暗握武器,闪到门后,打开一条门缝用德语问:“谁?什么事?”
“客房服务。”对方说汉语。
熟人!小成笑了,收起武器迎接来人。门一关,他心里高兴,嘴巴却不饶人,冷言冷语道:“应对小组的专员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没危险!逐阳立即从洗手间走出来。
“教官,您好!”来人高高兴兴向他行军礼。
“黑猫!”吆喝,这小子一副有出息的派头,标准三件套的礼服外披一大衣,走起路来重心不变左右对称,装得人五人六的样儿,只差了份睨视天下的气势。
黑猫褪掉大衣丢在床上热情地握住柳逐阳的双手,说:“教官,有件事求您,请您帮帮我。”
“什么事?别牵连三少!”小成斜插过来,张开十指直接攻击黑猫的手腕,迫使他松手。
军衔比小成低的黑猫不敢跟他硬抗,一边看着柳逐阳一边说:“成长官,我们的目标一致,应该携手合作。想必您也知道周长官失踪前曾到过西琛理工大学,他的组员也在大学附近失踪。”
“小成,先听听怎么回事。”柳逐阳知道小成受过应对小组的气,现见他们求上门,想讨点利息。
“谢谢柳教官。”黑猫偷偷瞧了小成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放在床上。包裹里有一叠相片,柳逐阳拿起一张看,“小猴子?”
黑猫说:“姜远华曾经在您的酒吧打过工,目前是西琛理工大学物理博士研究生,主攻理论力学和电动力学。”
柳逐阳想了想,问:“我记得他是去瑞典留学,怎么在这里?”
黑猫笑道:“他曾在瑞典留学两年,后来生病停学一年半,重返学校获得学位给他导师当助手。他导师临终前引荐他来此地求学……”
柳逐阳盯着姜远华的相片皱起了眉头,冷冷地说:“我拒绝!这事没商量,小猴子混得也不容易。要找,找陌生人!”
黑猫没料到教官会拒绝,苦笑道:“他所在的研究室资金短缺面临解散,他接受了国内大学的聘书,再过两个月会回国执教。”
柳逐阳怒道:“不可以!你们也别动他!”
小成暗中给黑猫一肘子,悄声说:“去找其他资金短缺的研究室,由三少冒充他大哥的财团代表去接洽……”
黑猫抚头,无奈地扭头看他,“不容易找,这大学的名气摆在台面上,能领头搞研究的哪个会名气小?世界各大财团见缝插针,岂会放过?”
“小猴子怎么又会资金短缺?”
“我把资料放下,您再考虑考虑,我明早再过来。”黑猫打算先撤,回去跟上面的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再找其他的目标。
逐阳朝小成使了一个眼色,小成拖住黑猫的手臂,笑道:“别急着走,也听听我们的计划,借一个人过来。”
简单的计划可行性更高!听完后,黑猫捏着下巴沉吟:“双管齐下也不错。我做不了主,得看上面的意思。”
“随便。”柳逐阳冷淡地朝他摆手。重逢带来的喜悦瞬间冷却,又是一个不能做主的家伙,瞧他那憋气样,当年的朝气哪里去了?
擅长察言观色的黑猫立正敬礼,豪气地说:“教官请放心,我会争取的。”
第二天大清早黑猫喜滋滋地跑来报到,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长官。他们同意柳逐阳的计划,派他过来听从小成的指挥。
黑猫的长官进门后冲柳逐阳问了句:“柳三少,几条人命和个人前途能放在同一天平上秤么?”
中午,打着呵欠的姜远华被同伴推拥着走出校门。“啪”什么东西落在他头上,滑进风衣的兜帽里?他提起精神四处张望。噫?他陡然张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揉着双眼。老板?看错人了?不,是他!歪着身斜靠黑色奔驰,左手玩着火机,右手抚着头发,大阔领,腰身缩紧下摆宽大的紫金色大衣绣有夸张的暗色绘彩,白色马裤,紫金色长统马靴,白色围巾两端垂在腰际,微昂着头配上那幅瞧不起人的表情——存在感一如既往地强大,时尚的风雅男柳逐阳。
“香烟?乱丢垃圾罚款!”姜远华没理会同伴的声音,拔腿朝柳逐阳奔去,兴高采烈围着他转上180度,叽叽喳喳问开了:“真的是你也,什么时候到的?来旅游的吗?怎么没先打电话过来?”
“找你,上车,请你吃饭。”柳逐阳拍打他的肩膀立即转身上车。想着要利用他,心里不自在,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
今早逐阳被黑猫的长官说服,答应参与他们的计划从小姜着手混入学校。大嫂吱声,她派来给逐阳当向导的人张罗,小成在旁边协助,应对小组办事效率更高,大家的身份证件很快备齐:中国柳氏财团总裁的亲弟弟,财团执行董事柳逐阳带着一群下属前来此地寻找合作商机,准备资助一家研究室搞技术开发。而黑猫则被派去跟柳逐阳的前女友接头,搞单兵作战。
“猴子,我要利用你。”柳逐阳不打算瞒着姜远华。
姜远华哥俩好地攀着他的肩膀笑道:“哈哈,几年不见,老板爱说笑了。”
番外 自尊与随性-06
“真话。”
“一个字‘行’!老板不是外人,瞧我哪儿顺眼,只管用。”姜远华直接答应了。在他心里有那么几个人不管分隔多远,多久没见面,信得过就是信得过。当然,他好奇心重,非要弄明白来龙去脉才罢休。
再好的学校也没把跳脱的猴子驯得稳重些,说出的话极对柳逐阳的胃口。
又过了几天,周正的下落依旧不明。表面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跟在柳逐阳身边的应对小组成员跟姜远华他们研究室的教授已进展到合作细节的讨论,但最重要的失踪调查毫无进展。没兴趣旁听资助计划的柳逐阳很悠闲,白天由姜远华带着在校园内四处荡晃看风景,傍晚在学校附近的街道踱步,夜晚泡酒吧或者参加莫名其妙的晚宴和酒会。负责他的安全,跟他寸步不离的小成看着这一切暗中着急。了解一部分实情的姜远华都比柳三少卖力,在学校里四处打听,希望能找出见过周正的人,但很遗憾,他的努力也只是白费力气——周正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一点端倪也没留下。
自从计划正式启动,他们换了家档次更高的酒店,包下顶楼的一层,逐阳他们住在最里间的大套房,其他房间由应对小组和来自柏林的办事处职员居住。
姜远华自愿揽下此事,他的安全也有专人负责。退了租屋晚上跟柳逐阳住在一起,决定跟他们一起回国。他多少了解到跟在老板身边的这群人不简单,背后有国家支持,条件真谈好了拿得出真金白银资助他们研究室,对同伴和教授不觉得愧疚。
这晚,柳逐阳又混到转钟才回来,等门没睡的姜远华瞧他精神好,忍不住问:“老板,你葫芦里卖什么药?”他跟柳逐阳相处时间不算短,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揽事上身绝不会半途而废,就是个性古怪让人捉摸不定。
柳逐阳接过他递来的热茶,瞧了一眼竖起耳朵的小成,说:“当鱼饵,拼耐心,看谁先沉不住气。”
“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姜远华望着小成找他要答案。才相处几天,自来熟的姜远华和刻意找他打听学校消息的小成已成为朋友。他失望了,小成这会儿也身陷雾中,闹不明白柳三少的真正想法。
被四只眼睛紧紧盯着,一向懒得跟人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柳逐阳也只好投降,回瞪着小成说:“你不是齐宁,不是应对小组的直接上司,有事瞒着你,不买你的帐,你也别抱怨。”
“我没抱怨!”
“他们瞒了些什么?”姜远华好奇地问。
早有腹案的小成生气地回答道:“他们一定知道跟周正最后打过交道的人是谁。故意大张旗鼓以财团身份进入学校推三少出来当靶子。”
“周正失踪跟官方无关。”柳逐阳窝在沙发里丢出这么一句话。
“他们跟您说实话了?”小成惊讶地问。
柳逐阳不负责任地说:“猜的。”
“三少!”
变笨了的小成没意思……柳逐阳摇头,应酬也很累人,要是姓齐的在就好了,可以帮他按按骨消除疲倦。“我心里有数,他们的作法没错。站在明面上,我们动静越大对方越不方便出手,反而能保证我和小猴子的安全。他们可能跟齐宁联络上了,这事有齐宁的影子在。对方不动,这边也在拖时间等齐宁过来。”
齐长官是大家的主心骨,只要他来了,没事办不成的。小成暗中松了一口气,恭维了柳三少一句:“您真了解齐长官。”
“废话!”柳逐阳横了小成一眼,说:“争点气,赶在齐宁之前把事办妥吧。”
小成认真地说:“您别藏私,给我们透个底。”
“我们已经引起对方的注意,这两天有视线跟着我,估计对方也快按捺不住了。”
“什么?怎么可能?”小成不敢置信地看着柳三少,他是外行呀,自己这个专家跟在他身边也没发现有人窥视,他怎么发现的?
“停!”被他们忽略的姜远华跳到两人之间,叉着双手道:“老板、成哥,能不能说些我听得懂的话?”
柳逐阳叼着烟道:“小猴子,从明天起呆在酒店不准出门!”
“老板,快说!怎么回事?”脸皮极厚的姜远华扑过去抓着柳逐阳肩膀用力摇。
柳逐阳挟着火红的烟头逼向姜远华的左眼,迫他离远点,打着呵欠丢下一句:“明晚会下大雨,夜深人静小心暗巷扑头党。”
小成总算领会柳逐阳的意思,敲击姜远华的后颈令他昏迷,拖他上床,确认他人事不醒给他盖好被子。走到主卧室一看,柳三少爬上了床连澡也不洗准备直接睡觉。“三少,您别瞒着我……”
柳逐阳打断了他的话,说:“小成,我惜命,讨厌麻烦事更讨厌遭遇危险,但我身边麻烦总是不断。想必你也知道我曾跟楼老大当过一段时间的街头混混,跟我们混在一起的,抛开楼老大不说,随便哪一个都比我强。认识齐宁后,跟在他身边的你们也强得没话好说。”
小成了然地点头,颇有些佩服地说:“您能看穿一个人能力的强弱,有自知之明,有识人之能。”他还有一句咽在肚子里:“只找最强的那位庇护。”
“算是吧。我别的本事没有,心情好的时候能从对方的视线感受到一些情绪(这也是他当年游走花丛片叶不沾身的主因)。这两天落到我身上的视线来自同一个人,最初是好奇、探询、审视,今天上午视线的温度加高,到了晚上更过份,显得焦躁。”
会不会是三少搞错了方向?对方瞧中的也许是三少的容貌。
小成怀疑的目光被柳逐阳读出,他冷笑道:“对方不看小猴子,也死盯着你!”
“你跟那人照面了?他是谁?”
“大衣内口袋有包东西,你拿出来瞧瞧。”
一包来自侦探社的还没开封的调查报告,“哇噻,厉害!”小成吹起了口哨,心却一沉:视线没挪开过,没瞧见有人塞东西给他……24小时贴身跟进,他又是什么时候找的侦探?说不定三少更合适干他们这一行……德文,三少看不懂才交给自己吧……一张抓拍得相当模糊的相片静静地躺在资料中,“芾先生?!”小成大惊失色。
藏着掖着就是为了看小成的反应,谁叫他一直小瞧自己!这下柳逐阳得意了,愉快地说:“没错,就是他!齐宁以前给我看过他的相片,在学校看到他时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知道周正他们失踪是怎么一回事。落在他手上,周正他们可能没死。我看这家伙的主要目标是跟他有旧怨的齐宁,得在姓齐的来之前解决他,救出周正。”
糟糕透顶!周正落在芾先生手里,不死也得脱几身皮!小成记得当年抓捕芾先生,谋划和出手者虽然是齐长官,但弄残芾先生手脚的却是周正。
“杠上芾先生事情大条了。三少,您不能再管下去,得马上回国!单打独斗,我们没一是芾先生的对手,加上他有地利之便,我们又不能当众动武器,这事难摆平。”
“没志气!去找应对小组商量个办法解决他。别吵我了,我要睡觉!”
柳逐阳睡到上午十点睁开眼睛,一瞧,满屋子人,矮个子小成被人堆湮灭了。干什么?他又不是芾先生,用不着冲他显摆大阵仗。
应对小组的长官严肃地冲他说:“柳三少,你和姜远华的机票订好了,请你们马上回国。我们分析过芾先生的战斗力,他有本事能在十分钟内解决我们全部人马,我们保证不了你们的安全。”
无视他们,柳逐阳伸了个懒才爬起床,不以为然地道:“听说芾先生不杀普通人。利用得好,我比你们更安全。再说我这个外行走了,你们有办法引出警戒心重的芾先生?你们这些专家在他眼皮底下调查,却发现不了他,可见他比你们更高杆。估计早就摸清了你们的底细,会躲在暗处让你们感觉到却摸不着,在齐宁到之前逮到机会一个个干掉你们!”
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不再小瞧他的小成诚恳道:“三少,掀开您的底牌吧。”
“小成,打开我的电脑,桌面文件夹里面有几处伏击地点,你们挑一个设埋伏,今晚我想法子把芾先生引过去。现在芾先生只对东方面孔警惕心重,我从柏林请来几个德国人已查到芾先生平时的几个藏身之处,黑猫明晚跟他们一起行动,希望能找到周正他们。小成,芾先生认得你,你不能跟在我身边。”
“不行,我刻意离开会令芾先生起疑。”小成也没想到柳三少瞒着自己暗中布置这一切。
“你跟着,我担心他会半途动手。你们暂停惯用的秘密通讯,估计芾先生也是这方面的行家,换掉手机换掉电话卡普通联络就行了。今天去学校的人不要先去伏击,当接应留在后面。”
番外 自尊与随性-07
柳逐阳话讲的太多,口渴了。暗恼这满屋子没一个眼神好的,也不为他倒杯茶。应对小组的长官见他不再吭声,明白他的话已经说完,抱走他的电脑去隔壁房间商量作战细节去了。只有小成没跟去,傻傻地站着瞧他如同瞧一个陌生人。
起床后洗了个热水澡,通体舒畅。柳逐阳抚摸着湿头发,走回到卧室一看,小成还傻站着。悄声溜到他旁边对准他的小腿就是一脚。
小成身体反应还在,立即闪开了,搓着双手涎着脸问:“三少,对上芾先生,您一点也不紧张?”
“去!有什么好紧张的,姓芾的又不在眼前。别告诉我,你怕他怕得要死。”
“怎么可能会怕他?!”小成豪气地摆摆手,故意忽略三少鄙视他的目光。他眼珠一转,笑道:“您也饿了,我去端些吃的过来。”
柳逐阳进了旁边的小间客房,小猴子窝在床上睡得香,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咧嘴在笑,流出来的口水沾湿了枕头。负责保护他的人坐在另一张床上翻看小猴子那像砖块似的书,见他进来,放下书站起来行军礼。
“等我们离开立即弄醒他,直接送他去机场。”柳逐阳晓得小猴子是块不怕死的牛皮糖,就算跟他说清事情严重,好奇心重的他也非得插上一脚不可,不送走他担心会节外生枝。
“是!”
柳逐阳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望,天色阴暗,乌云密布,看样子,很快会下大雨。雨会比预期下得早,他皱起眉头有些心烦。
小成回屋,除了餐点还带来大堆武品,讨好地对柳逐阳说:“三少,挑您顺眼的带在身上。”没想到他的好心苦心只迎来柳三少看白痴的目光。
“笨蛋!你嫌我命长啊。在芾先生面前露武器,等着脑袋搬家?别说我,你也不能带!除非你觉得自己动手比他更快更准。如果真那样,周正也不会倒霉。”
小成苦笑,这道理他何尝不懂?不带点趁手的家伙在身上,总觉得赤身裸体如同婴儿,连万分之一的胜算也没有。
应对小组那边准备就绪,先出发了一部分人,剩下跟去学校的排排站,等三少换衣服。他们第一次见识一个男人换衣服需要半个小时,等得有些不耐烦,又不好意思催,只盯着小成看。小成知道三少的德性,摸了摸搭在手臂上三少的大衣,无可奈何地垂头看脚尖。
三少总算出来了!众人齐齐傻眼,这算啥?头发闪光,脸蛋发光,衣服也光鲜得炫人眼,那步伐像是踩在红地毯上。喂,他们是要去搏命,不是去好莱坞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
“走!”柳逐阳等小成踮起脚尖给他披上大衣后,昂头挺胸大步走了出去。
跟在他身后的小成暗自心惊:今天的三少格外不一样,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豪气!这样的他令人折服,想必他没有把握,只准备豁出一条命!
三少是莽撞的人吗?小成迷惑了。今天格外用心一观察,发现不少以前被自己忽略的地方——他的站姿,他行走时身体的摆幅,他脸上的表情,都在无形中牵引他人的视线……原来三少有懂得怎样才能吸引他人眼球的本事。今天,三少脸上一直挂着微笑,这微笑不带半点傲慢,很绅士很有教养。走进学校,认识的不认识的照点就点头致意,没过多久,他身边就聚集了一群人。除了自己这伙,这些陌生人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成明白了,三少弄些普通人在身边,就是揪准芾先生不对一般人动手的原则来保护自己。如果三少推测正确,芾先生最主要的目标是齐长官,绝对不会在自己藏身的公共场所提前杀人掳人,三少只要不落单就没危险。
进了研究室,经过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漫长讨论,一直老实坐在窗边旁听的三少在推到他面前的文件上签字画押,为此行划上句号。
雨天,天黑得比往常要早。
走到门口,柳逐阳非常热情地握着合作人的双手,操着半生不熟的德语道:“Danke, Ich bin heute Abend nach Berlin zurück (谢谢,我今晚回柏林)。”
小成心惊,三少一定发觉芾先生就在附近!在哪儿?他身体僵硬,不敢东张西望引起芾先生的警惕。
“伞!”柳逐阳轻踢了他一脚。
芾先生不会在学校里动手!小成醒悟,连忙撑起手里的伞为他遮雨。
上了车,柳逐阳拂去沾在衣服上的雨水,随即闭上眼睛不理人。他没赶自己走,小成已经知足了,安份地按约定在前面岔道跟应对小组成员告别拐去另一条大道。
车开了二十几分钟,柳逐阳突然睁开眼睛,喝道:“停车!”
路边,一位大着肚子的本地孕妇艰难地撑着雨伞拦计程车,三少冒着大雨冲下去,扶孕妇上车坐好,拿了雨伞对小成命令道:“送她去医院!”
“三少!”小成不干,拖着三少要他上车。
柳逐阳附耳对他低语:“有这女人在能保住你我的小命!”他推开小成,目送小成不甘愿地载走孕妇,转身独自撑着雨伞慢慢在街道上行走。
这沉浸在雨夜里欧洲城市,店铺都关了门,行人稀少。缓步慢行,细细感受那份冷清,别有一番很放松很美好的感觉——可惜此刻的柳逐阳,虽然在缓行,心境却完全相反。他走进灯光昏暗的巷子,突然停步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说:“鬼鬼祟祟的胆小鬼!有种露个面,别藏头缩尾当乌龟!”
“哈哈,狂妄的家伙,老子看你顺眼!”随着一声狂笑,巷口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老子看你不顺眼!”柳逐阳冷笑道:“想绑架老子勒索钱,没门!”
“钱?哈哈,老子想要钱,直接砸开银行的金库,拿就是,更省事。”
“那你跟着老子干嘛?”
“你姓柳?有个弟弟叫柳下溪?”
“哈哈!”柳逐阳扯开嗓子大笑,丢掉雨伞,挥动双手,大声嘲笑道:“小心眼的芾先生,你对北京吃屁的事念念不忘,还记得我兄弟老六,好记忆!”
“找死!哼,别以为老子不玩诡计。抓住你,柳下溪和齐宁都能引过来!”
芾先生被激怒了,柳逐阳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人已冲到他面前一只大掌抓了过来。柳逐阳也没躲,毫不畏惧地站着不动。
“呲!”的一声,触手处冒出蓝色火焰。“有电!”芾先生纵身后退,但他的动作已经迟一步,早蓄势待发的柳逐阳已经抖落电火四射的大衣,雨水,加上特制导电的雨伞,还有从四面八方飞下来脱掉绝缘外皮有电的高压电线,瞬间雨夜小巷成了电光溢彩的电场。里面穿着绝缘服的柳逐阳愉快地笑着,早有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套绳套住他的腰,绳子舞动,拖着他迅速离开这危险的所在地。
齐宁搂紧落到他身前的柳逐阳,站在附近某幢房子的屋顶上,俯视着成了电人的芾先生,纵声笑道:“芾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啊!”气得发疯的芾先生高声嚎叫,大吼道:“齐宁,你该死!”他太强悍了,居然在强烈的电流下还没被电晕,纵身朝他们扑来。
齐宁笑道:“放心,我一定比你命长。”
番外 自尊与随性-08
齐宁边说边把柳逐阳往后一甩。顺着一甩之力,柳逐阳像只断了翅膀的飞鸟坠落在隔壁巷道一块救生气垫上。迎面,滂沱大雨无情地清洗着精神极度兴奋他,睁不开眼前,差点呛住他的呼吸。从颈脖流入的冰冷雨水夺走他的体温——好冷!被芾先生捏过的肩膀动弹不得。幸好很快有人捞起他,背着进了停在巷口的车子里。擦干头脸上的雨水,换掉湿衣服,喝了几口烈酒,晃过神的柳逐阳担忧地望向窗外。
“您的肩膀被捏伤,我帮您散於。有点痛,请忍忍。”有人给他嘴里塞了条毛巾,拿出药油帮他揉擦肩膀。
哪里只有点痛?痛得他要命,为了抗住这痛楚均不出心情担心齐宁。
刚才的漏电造成这片区域停电,周围一片漆黑。
送走柳逐阳,齐宁擦去夜视镜片上的雨水。电光火石间,芾先生已冲到他眼前。齐宁旋身跃起,扑向芾先生飞腿出拳,动作快捷无比。他身上的宽大风衣同时扇动,落积在身上的雨水随着他的动作一起飞射,制造出奇特的声势。
芾先生凭借过人的意志,冲出电场。但身体各种机能大打折扣,速度、力量无法跟颠峰期相比,只凭借强大的精神力,一股作气打算干掉齐宁。在他眼里,齐宁本身不强,只是个凭借诡计和人海战术的狡猾家伙。相信只要近了他的身,解决他轻而易举。
齐宁先声夺人,占据有利的高位往下俯冲。他不通缩,不躲闪,迎上前双拳齐出。
“呯,嘭嘭!”
腾、挪、跃,踢、扫,劈
齐宁身形灵巧,移动速度快得令人眼跟不上。变招迅速的他早把周边的地形铭记在心,不受黑暗影响,面对芾先生略占上风,但也做不到完全打倒他。
芾先生吃亏在先,强大的力量大打折扣。电流击穿身体也影响了他的听力和视力,现在全凭本能行动。
拳来脚往,两人斗得激烈,从屋顶打到街道再转战不同的巷子。
芾先生越斗越勇,体能在打斗中逐渐恢复,战着战着跟齐宁打成平手,隐约中还有压过一头的趋势。
齐宁心惊不已,想不到火力全开也不能真正击伤已经受损的此人,强!难得遇上这样的对手,认真想与他较量拳脚,但也不想耗上太多时间,更不想把事闹大惹来多方注意。他一直在等前去协助黑猫等人营救周正的部下传递消息过来。
“长官,人全部救出,重伤待医。”他等的消息终于来了。
已经适应黑暗的芾先生拳头如飞速旋转的车轮,配上快捷无比的步伐,一波比一波来得迅猛。
齐宁不敢迎其锋芒,疾退,倒腾跟头,再来一个铁板桥。挫身,以膝为支点双手后翻落地。以双手为落力点,腾空双腿绞向芾先生的下盘。
芾先生闪得快,但被他鞋侧闪着寒光的利刃划破腿肚,忍不住大骂:“卑鄙的家伙!”怒火中烧的他攻势更加凌厉,一心想打死齐宁。
齐宁狼狈无比,就地翻滚,跃走,飘移。有时手拍、脚蹬墙面,借一撑之力奋力逃窜。
“呜啊啊!”打不中齐宁,芾先生怒气持续上升,咆哮如雷。雨中的他如同恶鬼,雨水没近身就被他的气场激飞。
随着他的拳头激射,打到身上的雨水,生痛。齐宁不逃了,张开嘴长啸了一声,蹲弓步,伸直双臂十指叉开迎击芾先生的拳头。
拳头未到伤人的拳劲先至,震得齐宁全身一麻。他脚步一扭,弓步成马步,缩回手指,缠在双腕上的钢丝飞出缠住芾先生的拳头,用力往后一扯,血花四溅,溅落到身上马上被雨水冲洗干净。
拳头受伤见血,钢丝线硬生生被他崩断,这样的芾先生恐怖极了,仿佛是头没有痛楚的野兽,赤红着双眼朝齐宁踢过来。
一击得手,齐宁没后退,双臂护住前胸,半旋转身体躲过对方的连环踢,等他换气的瞬间伸腿前踢,半途变招,竖起鞋边利刃侧击芾先生的腰部。
不怕死不在乎受伤的芾先生不理会他的攻击,扯下外衣朝他扑过来。
双手插入腋下拿枪在手的齐宁缩腿,脚跟前滑,身后笔直往后倾倒,嘴角挂起冷笑,扬手,双枪齐发,子弹无声无息射入已扑到他上方的芾先生身体内。
人的躯体非钢铁制造,近距离中再强的人也抵挡不住子弹攻击。
望向倒在血泊里的芾先生,拧着双枪的齐宁蹲下,叹了一口气,扬起右手在他太阳穴上补了一枪,确认他死透,捡起他的外衣罩在他尸体上。一屁股坐在地下,抹平他圆瞪的双眼。流到嘴边的雨水——伸舌舔一舔,微咸。插回双枪,伸手拂了一把面颊,想不到这个人的死会令他流泪,喃喃低语道:“很遗憾,真想跟你公平一战,却动用了武器,对不起你……敬你是条汉子,并不想置你于死地,可惜你活着绝不会放过我。不放过我也无所谓,只是我身边有了逐阳,你跟他照过面,我不能容许你活着对他不利。上次已经放过你,你不珍惜生命,偏偏要对我的部下动手,还想抓住逐阳引出我和老六……为绝后患,你不得不死啊。”
他站起来,拂了拂湿头发,脱掉风衣抖落雨水,再重新穿好。仰天长啸三声,不一会儿巷口跑来两个人。
“你们善后。”
“长官,您……”
第一次为杀人而感到内疚的齐宁身心疲倦之极,朝他们摆摆手,带着一身湿意上了车。车内,柳逐阳蜷缩在车椅上睡着了。看着他的睡容,身上披着部下递来的大衣,暖意重新回归体内。
车开到齐宁这两天隐居的民宿(逐阳前女友帮忙找的),拒绝部下帮忙,抱着逐阳回到卧室。肋骨痛,被芾先生击中的地方,骨折了。
洗完澡,处理好伤势上了床,闭上眼睛靠着床头听部下报告周正他们的伤势……“联络不上小成,有他在……”被子里,熟睡中的逐阳感应到他的热度,顺着热源慢慢蠕动,如同树袋熊紧紧攀住他。
齐宁抚着他的头发,对汇报完毕的部下说:“通知应对小组从埋伏点撤回酒店,帮三少把行李收拾好送过来,要他们明天回国。”
部下出去后,他打开自从出国执行任务就关闭了通讯频道,一接通,传来小成的紧急呼叫:“齐长官,我把三少弄丢了。”
“没丢,人在我这儿。”
“您来了!”小成大喜,马上又问:“周正他们救出来了?”
“伤势很重,正需要你。”
“告诉我位置,我马上过来!”
“憋死我了。”柳逐阳从被子里钻出来,头枕着他的肩膀,目光落在缠绕他身上的绷带,伸手轻轻抚摸着,皱起眉头问:“半残的家伙也能伤到你?”
“以身手论,我还没遇到比他更强的。”
柳逐阳奇道:“他冲上来时,对着他开两枪不就解决了么?”
“我的自尊心不容许没交手就杀了他。”齐宁还有句没说出口:那时周正没救出又怎么能先杀芾先生?
小成一阵风似的冲进他们的卧室,对着柳逐阳呲牙裂齿,挥舞着手臂,嚷道:“三少,我要掐死你!”
“干嘛!”小成的样子太狰狞,像鬼!吓得柳逐阳往齐宁怀里躲。
“小样的,装大神连我都瞒着!送孕妇去医院又被医生缠住,等我好不容易脱身,追踪信号早断了,周边又停了电,害我在您下车的附近转悠了四五个小时!”
“小成!”齐宁嫌他太呱噪,出声制止他自话自说。
“齐长官!您和三少早合计好了,不应该瞒着我!”
“只会讲冷笑话的你,知道计划会坏事!”柳逐阳探头刺了他一句。
小成泄气,忍不住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先协助医生处理周正的伤势!”
知道周正还活着,小成心态摆正,不再担心他。做他们这一行的受伤是家常便饭,只要人没死,一切都好办。
强撑着,看到这群熟悉的面孔,“长官——小成——三少,对不起……”周正放心地晕过去。他伤得很重,手脚都被芾先生弄残了,人瘦得脱了形成为皮包骨,身上的皮肤没一块完好。其他一同被抓的战友也没好到哪里去,都伤痕累累。
柳逐阳磨着牙说:“姓芾的那个变态真狠!”
看到周正他们伤成这样,齐宁的愧疚立即消失,对小成说:“你留在这边等他们复原,我们先回国。”
天刚亮,柳逐阳的前女友得知人已经救出,赶了过来。处理伤员的伤口,小成凑过来看到柳三少给她开了张大金额的支票,好奇地问:“什么的费用?”
她亲吻支票,朝小成抛了个媚眼,笑道:“人工费,中介费,演出费,安产费等等几十项费用。”
“安产费?孕妇和缠住我的医生都是你找的?”小成磨牙,如果先跟他透明计划,这笔钱完全可以省下来!
“笨蛋!这笔钱是买你的安全,也是让芾先生解除对我的戒心。有你在,芾先生怎么会轻易现身?万一抓住你当人质更麻烦!”柳逐阳不屑地扁嘴,凭小成那烂演技成不了事!
“有没有兴趣……”齐宁看中此女办事能力,游说她进自己的组织。
“没兴趣!”她一口拒绝,很不客气地说:“我是看逐阳的面子才帮你们。你们这此吃皇粮,我不认识。以后在路上遇到,别跟我打招呼。”说完,她盯着齐宁的脸看了老半天,指着他说:“面熟,以前见过你!”
她一提,齐宁也觉得她有点眼熟。过了一会,他终于记起,她是他和柳下溪第一次去逐阳家见到的那个女人,逐阳的旧情人!臭小子,骗他说这妇女只是熟人。看她富态又上了年纪,不合逐阳那挑衅的审美观,没往偏处想。妈的,臭小子以前的风流帐不知有多少……生气,看到逐阳翘着二郎腿乐悠悠,走过去狠狠朝他的脚背踩下去。
“干什么?”气得柳逐阳跳起来,挥出的拳头落在他绷带前停住——豪爽地一挥手,“这次放过你,先记帐!”
“你们?”她狐疑地看着他俩。
小成缩缩脖子,摊着双手说:“您猜对了。”
“哈?”她惊讶地张大嘴,下巴抖了几下合不上,半晌才道:“柏林允许同性结婚,既然来了,去办个手续吧。”
“不要!”柳逐阳喜欢自己的国籍,才不想弄个外国本本。
齐宁更不在意,多年前,逐阳就把卖身契给签了。
小成笑道:“那,什么的形式,他们不在意。”
“也是。”反正与她无关。他与她只是彼此的过客,聚散之间,宛如春风掠江水,波起波落终归无形。风再起,水再动,风不是最初的那缕风,水不是原先的那洼水。
“姓齐的,这次你要好好谢谢我大嫂。”
“那是,导电的衣服,亏她想得出。这点子牛!你敢穿着漏电的衣服在雨里走动,更牛!”
“嘿嘿,”柳逐阳得意地说:“试过,衣服的里子绝对绝缘,还加穿了绝缘服,戴了绝缘手套。丢掉导电的伞,按了衣袖里的电开关,其实我也很紧张,幸亏雨大,姓芾的家伙看不清楚。”
“你都不晓得我有多紧张,恨死了把你卷进来的他们。”
“坏胚子,故意借我的口使唤他们傻乎乎跑去设埋伏,空忙一场。”
“我那也是为他们好,绝对不是公报私仇。他们在现场更糟,三两下就会成为芾先生手里的人质活靶。人越多,我们的伤亡越大。你是不知道当年在北京芾先生怎样干掉躲在暗处的狙击手,那家伙强得没话说,杀了他很可惜。”
齐宁和柳逐阳没在西琛多呆,去了趟柏林归还向办事处借的东西,顺便交待跟研究室合作的事,后续由官转民,由柳承秉从国内派专员过来接洽。
回程只剩他们俩个,拐去E国看了儿子,父子仨团聚了一个星期。有齐宁在,小黑皮老实多了,只是私底还是不肯听柳逐阳的话回国,坚持要先独立自主,等到了十五岁存够钱再回国。柳逐阳拿他没办法,儿子长大了,老子的权威削弱,不怕天不怕地的他也只能顺应时间规律。
齐宁笑嘻嘻地安慰道:“算了,别气。儿子不陪你,还有我陪着你呐。”
两人不急不忙地晃回国。伤势稍好一点的周正他们已转回国内,听说三少为了营救自己出钱出力,甘愿只身涉险,很感激他,为以前看扁他不停地道歉,弄得逐阳烦了,丢下关心部下的齐宁独自回家。
“噫?走错地了?”
他那安静的家怎么传来哄笑声?走近一看,哇咧,一堆不速之客!老六和清荷,小猴子,大哥大嫂还有侄儿,老二老四老五都带了另一半与孩子们。啊?老头和老六他妈也在?不会吧,老爷子也来了?肯定是小猴子和大嫂宣传的……
追着他回来的齐宁下车走到他身边,搂紧他的腰笑道:“哈哈,今天轮到我们家热闹滚滚。”
——《化雾》系列包括番外的现代篇到此完结。谢谢大家一路支持!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下篇是《化雾》网络版的最后一番:指定穿越番外《迥空》,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谢谢!这里,俺厚着脸皮请求鲜花和掌声,谢谢大家。
番外(穿越) 迥空-01
本篇番外献给“yunjuanchu—喆”亲
主角:柳下溪,邹清荷,柳逐阳,齐宁
配角:所有出场的次级人物
唐贞观七年八月初八,汉江。
正午时分,雷鸣电闪,大雨滂沱,江水涛涛,一艘孤船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眼看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一团红色火焰从天际闪现,伴随着雷雨疾驰而来。瞬间,环住这孤船。这已无人驾驶的船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以惊人的速度平稳地破浪前行。没过多久,船驶到某船坞码头自动停下,就如一直就停泊在此一样,而风雨雷电被阻隔在这艳红的火团之外。
遇上江难,船上已经空无一人。本该空寂的船舱内,此时站着一红一白两位男性。是的,一红一白,他们就那么简单的双腿直立,自有一股风流倜傥傲视天地的风采。白的那位有着俊俏无比的五官,连眉毛甚至睫毛也是白色的,他的眼睛更奇异,像是一汪清水,仔细一看又像是水色的透明琥珀。他全身上下,只有唇的色泽是轻淡的红。在这八月天里,身披着雪白的裘袍,一头长长的白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拖曳到腰际。红的那位肤色与常人差异不大,只是五官与面部轮廓长得太伤其他男性的自尊心,帅气过了头。一脑不听话的火红长发凌乱地散披着。火红的袍子配上高大的身躯带给他人强大的压迫感。
此刻,他们走到舱内的床铺前。红的那位左手一扬,一团红色火焰从他的手心飘出悬浮在床塌上。旋即,湿漉漉的床铺上水份被蒸发。白的那位伸手摸了摸床席,解下裘袍铺在上面。他背上有大包,轻轻解下搁在床上,从包里取出四团白毛球并排搁在床上。回头担忧地冲着红的那位问:“鬼焱,不会失败吧?”
红的那位名叫鬼焱的家伙自信满满地说:“当然不会!”走到他身边双臂环着他的腰,下巴顶住他的头,很不满地嚷嚷:“蠢狼,你居然敢怀疑我!”
“呵,我这是紧张嘛。其他两个出点差错没关系,只有老邹同学和柳哥不能出错!”
“蠢狼偏心!来之前绯鱼叮嘱过我,那个叫啥柳逐阳的家伙也不能出错。”
“啧,就数他最麻烦!以为是悠闲的时空旅行,要求多多,烦人的家伙,别理他!”
鬼焱不怀好意地笑道:“要不,直接把他们甩进江里喂鱼?”
蠢狼脚一移,反肘给他来了一下,挣开他嗔道:“废话!”
白毛球只是兜套,里面装有小小的男婴。他先取出其中一位,捏了捏了小男婴有点婴儿肥的面颊,笑嘻嘻地说:“老邹同学,好好享受你的第二次人生。”
有着粉红肌肤,娇弱脆嫩的男婴连呼吸也没有,闭着眼睛静止不动任由他捏着玩儿。
“JJ好小!”鬼焱右臂伸长,去抓小男婴□之物。
“别碰!”蠢狼出手非常快,一掌朝他手背拍去。
鬼焱的手缩得更快,霸道地说:“不准你捏他的脸蛋!”
蠢狼横了他一眼,没有继续玩小男婴。取出第二位,拍拍小男婴乌黑的发顶,“柳哥,要好好照顾老邹同学。他在这儿活得不幸福,我会取回你的命!”
没生命迹象的男婴毫无反应。
第三位男婴的脑袋比前面两个要小,五官也精致一些,眉心还有颗小小的红痣。瞧他眉毛淡淡下巴尖尖,就算毫无生气,嘴角也是无礼地往上翘着。蠢狼点点了他的小鼻尖,冷哼了一声道:“麻烦的家伙,狗屎运好!绯鱼对你真不错呀,在你眉心给了凤凰一族的加持再生法力。”
取出第四位男婴,他捏了捏男婴的小肚皮,“齐宁,你和我们没有交情,只是顺路带过来的。要懂得感激,要照顾好他们三个!”
“行了!轮到我了。蠢狼,瞅准时机送上血液。”鬼焱扯着他的衣服后退,暗自嘀咕道:“早点甩下这堆包袱,还我们自在消遥。”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匣,里面装了四根透明容器。每根容器内有十颗同色光点,艳红、靛蓝、紫、白四色。
蠢狼盯着在容器内不停地跳动的光点,说:“柳哥的灵魂是蓝色不出我的意料,想不到老邹的是红色,我还以为会是白色呢。想不到齐宁的才是白色……鬼焱,灵魂色有什么含义吗?”
鬼焱说:“颜色本身只代表其主人的个性,奥妙在于其色泽的纯度高低。纯度高的极少,越高,精神力越强。普通的都混杂了他色,色泽晦暗。瞧他们高纯度的灵魂,只要有适当的机会都能成为人中之龙。”说完,他双手一扬,四根容器在空中飞舞。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整个舱内笼罩在奇异的红光之中。四位平躺在裘袍上静止不动的小男婴自主吮吸着这些红光。
退到一旁的蠢狼,从怀里掏出四包血袋。十根指头突然长出长长的锋利指甲,指甲划破血袋。十指扬动,从血袋里涌出的血液成丝状线,随着那些红光被四位男婴吸入心脏。
“咚,咚咚,”微弱的心跳回旋在舱内。
心脏一旦运作,血液经由血管流遍全身。
最先有动静的是额头有红痣的柳逐阳。他的小手小脚动了起来,身体吸收完一袋血后骨碌碌翻身坐起,茫然地眨着细长的凤眼瞧着眼前的一切。真是个不安份的家伙!灵魂还未归位,无神志的他独个儿翻、滚、爬,玩得不亦乐乎。玩了一会儿,刚获得生命的小身躯似乎累了,安稳地坐着东瞧瞧西望望。瞧见他左边的齐宁,手指、脚趾也在动。他脚一伸,小脚板搭在齐宁的肚子上,可能是觉得这个很好玩。爬啊爬,干脆一屁股坐在齐宁的肚子上。
“啪”的一下,一小巴掌拍在他背上,齐宁伸头一拱,把他顶倒在一旁。
“啪,啪”他的两只小巴掌扑过去拍打齐宁的面颊……两位手短腿短的娃娃抱打成一团。
齐宁有动静的同时,柳下溪也动了,躺着,摆动头,睁大眼睛观察左右。他左边动静大,右边很安静。他翻了个身,看着右边躺着不动的邹清荷,似乎很好奇对方为什么不动,伸出手指戳对方的脸颊。
这时,邹清荷也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可能觉得手指冒犯了他神圣的脸颊,张开菱形小嘴,等在他脸上乱动的手指落到嘴边,张口就咬。可惜他还没长牙齿,咬不住指头。只能瞧着那指头抽出又插入。
“灵魂自主归位!”鬼焱大喝一声。满载灵魂的容器爆裂,灵魂们如同飞箭射入各自的躯体。
灵魂归体,神志清醒——“咿呀”,“哇噫”,四位婴孩齐齐一怔,张大嘴才发现自个儿说不出话,能出声却形成不了语言。
“哈哈!成功了!鬼焱,我们成功了!”蠢狼抱住鬼焱大笑。
柳下溪和邹清荷彼此对视。裂着嘴巴笑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对方光着身子。邹清荷扯裘袍掩住自己的□,柳下溪拿了毛球兜袋要往他身上套。邹清荷急忙把遮自己身体的裘袍盖住柳下溪的□。
齐宁和柳逐阳却管不了那么多,两人不理会旁观者抱成了一团,嘴巴发出“啧啧”声,没头没脑往对方脸上喷口水。
看着这喜感的一幕,鬼焱和他的蠢狼乐不可支,笑得站不稳。笑了半天,蠢狼突然脸色一僵,提出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鬼焱,给他们吃什么?”
“啊?”鬼焱一怔。随后眼珠一转,笑道:“先找个安身之处!”他大声击掌,成功吸引四婴孩的注意力。“小的们!走,找地儿吃喝去!”
注:蠢狼=雪狼=黄随云(邹清荷大学的室友,《幽冥通道之都市狼踪》中的主角);鬼焱=九尾狐(黄随云的情人,有穿越时空的特异能力,是《夏朝王朝》中邹清荷从石洞带出来的珠子之一);绯鱼=凤凰(他的血液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也是邹清荷从石洞带出来的珠子,后被他送给了柳逐阳当成香珠佩戴)详情请见:《幽冥通道之都市狼踪》)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对《幽冥通道之都市狼踪》有兴趣的亲,很抱歉一直没更新.那篇文越写我越不满意.等<化雾>完结后立即锁文大修,修改好了再重新更新.抱歉.
番外(穿越)迥空-02
贞观二十年四月上旬。
晌午,山南道梁州汉川郡褒城驿,“驾!”一匹挂有龙节虎旗的快马冲进驿站,甩出一捆文书,信件。换马、饮水、进食,骑者旋即又如疾风般离去。
驿丞何得禄摊开文书进行记录,按轻重缓急归类,挑出那几份图文并茂的缉拿人犯文书摆在一边,随意拿出其中一份细瞧,小声而含糊地念道:“原刑部尚书……,逆臣张亮余党,假子灿行刺常德玄未果……着令各……缉拿归案。”
驿站东十五里,苦水茶铺。
这处于交叉官道口一隅的茶铺很热闹,店家和伙计迎来送往忙个不停。
茶铺内,一位风尘仆仆的灰裳斗笠客乌纱遮面,佩剑搁在桌上。他静静地坐着,没动伙计送上桌的茶和馒头。
随着金乌西移,茶铺的客人愈来愈少,最后只剩下斗笠客一人。他桌上馒头只剩下半只,茶碗也空了,却一直没有招呼伙计上茶。
忙惯了的伙计闲不住,端着茶壶走过去沏茶,笑问:“等人?”
斗笠客不吭声,青筋凸现的右手握紧剑柄。
伙计的目光落在剑上,瞧他那皮革剑鞘磨损得厉害,便不吭声了。就在这时,传来“咯哒咯哒”,不急不缓的马蹄声。
伙计和店家连忙奔出茶铺张望。往东,通向荆楚的官道来了长长的马队。瞧那马背驮有重物,后头还跟有担夫和载货的车队,看得出这是大商队。
渐行渐近,纵马走在队前的是一位蓝裳少年,腰佩一长一短的双剑。散发,发尾随意束了根蓝色丝带。他来到茶铺前,放缓马步,朝店家微微一笑,倾身点头致意。目光落在斗笠客身上,旋即移开。
“柳大庄主,你可回来了。荆楚一行顺利不?”热情的店家早在一旁备好茶水,端了一碗朝马上少年走过来。
“托福。”蓝裳少年柳下溪拱拱手施了一礼,翻身下马。接过店家端来的茶,饮了几口,挑眉笑问:“新茶?”
店家一直期待地看着他,见他问起,连忙说:“是。你看这茶还行不?”
“行,有多少?”
店家急忙冲回茶铺,提了一大袋茶叶送到他面前,说:“四庄主若是满意,我家里还有。”
“好。”柳下溪笑着点头,试了试茶袋的重量。随后他右手一扬,整支马队停了下来。七八名精悍的蓝衫青年协助伙计为同伴端茶递水,另有四五位负责照顾马儿。这支商队,所有人穿着同色同款的蓝衫。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多余的交谈,进退有序各司其职,不弱于训练有素的士兵。
为商队殿后的是一辆外表不起眼的大马车,马车左右各有两骑护着。马上骑士也身着蓝衫,腰配胡人弯刀。他们没下马,等同伴送水过来。
柳下溪一手提着茶袋一手拿着茶壶朝马车走去,店家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他好脾气地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
他一走近,马车的车帘掀起,一位丱发的锦衣童子从车上跳下来。童子年约十二三岁,个头细细小小,脑袋显得大。只看五官,白中泛红的肤色衬着容貌端丽无比,一双超乎寻常的大眼配上调皮的双髻,表明他活泼好动。“渴死我了。”他从柳下溪手里接过茶壶,倒了碗茶一饮而尽。
“四庄主,您也在?”店家惊喜地走上向,恭恭敬敬朝他施了一礼。
童子扬着可爱的笑容道:“是的,您老太客气了。帮了大忙,我们正好口渴,多谢多谢。这次离家数月,见到您老,才有回到家乡的实感。”他的表情虽然天真无邪,但说出的话,还有打开袋子观看茶叶的形与色,并捏了一两片放在嘴里嚼动,等一连串动作却是精明老道之商人的所作所为。他又询问了店家几句,爽快地付了他茶钱。
店主喜滋滋地回到茶铺,一瞧,斗笠客不见了,桌上搁了几枚铜钱。
柳下溪掀开车帘,里面还有一个人,正蒙头大睡。他摇了摇手,叹了一口气说:“酒臭味真难闻,亏你们受得了。三哥睡了?”
童子点头,等少年放好茶叶和茶壶,圈住他的手臂说:“柳大哥,我要骑马!”
柳下溪瞅着不及他肩高的童子,再瞅瞅他那对短腿,耸耸肩,嘴角一翘,笑道:“清荷,我们同一天获得生命,生存条件也一样,为什么你会比三哥和齐宁还要矮?”
这正点中了邹清荷的死穴,他不高兴地说:“我的发育期还没到!”
柳下溪一会儿捏着他的面颊,一会儿捏着他的发髻,笑道:“小朋友,快点长高长大吧。”
“清荷,别长高,悠着老六,憋死他!谁叫他发育得早,才十三岁的小屁孩就有了一米七八。哈哈,只能干看,不能吃不能摸,哇哈哈……”马车里响起好听的清脆之音,只是吐出来的字眼颇不雅听,笑得也太放肆了。
“三哥!”柳下溪和童子脸色大变,一齐叫唤。
“邹清荷,小——豆芽菜!豆呀嘛豆芽菜,细细的小——身板,顶着颗大——脑袋……唉,唉唉——”车厢里的人越说越得意,为了助兴还哼起了调子。
邹清荷快速窜入车厢内,“劈呖啪啦”响了几声,一团紫色被甩出了车厢。
柳下溪眼明手快,长臂一伸接了个正着。他眼前,站着一位刚超过他肩膀容貌艳丽的紫衣童子。他玉带束腰,腰际左边挂了古朴的玉珮,右边挂了柄装饰华丽的短剑。披头散发却不凌乱,额际有玉饰环着,一块圆形紫玉扣住眉心,衬映容颜如玉。他站稳后嘴里嘀咕:“臭小子,力气还真不小。身高被我超过后,脾气越发变坏了。”
柳下溪不满地敲他头,说:“三哥,你骑马带队!”
“不要!骑马累!”
柳下溪拿他没办法,只好说:“清荷,跟我骑马去。”
“好也!”邹清荷欢呼了一声,从马车上跳上来。
柳下溪张开手臂接住,抱着他往前走,不理三哥。
“柳大哥,放我下来,我自己走!”邹清荷奋力挣扎,觉得被柳大哥抱着走很丢脸。
“清荷,你就是成天被老六抱着,不走动才长不高!”柳逐阳取笑道。
邹清荷不挣扎了,脸从柳下溪的肩头伸出来朝他吐舌头扮鬼脸。
柳逐阳不屑地扁扁嘴,自觉地爬上马车,当着没看见。
柳下溪抱着清荷上马,怕他摔下去,从怀里取了根宽腰带绑紧两人的腰身。这事他常干,动作娴熟之极。他的马一动,早已待命的商队跟着前进。
车厢内,柳逐阳对着酒囊饮了几口酒,目光落在茶袋上。戴上一副白手套把茶袋拖到身前,探手进去摸了半天,从里面掏出长形纸盒,打开纸盒一瞧,里面有几张纸。(如果褒城驿丞何得禄在此,一定认出这就是他收到的那几份缉拿人犯的文书)低语:“啐,小角色,钱都这么少,没动力!”说完把纸盒重新丢进茶袋里。
日落黄昏,商队进了褒城的县城。守城门的认识领头的柳下溪,粗略地检查了一下货物直接放行了。
褒城邹氏商行占据了一整条街。他们一到,商行的伙伴们都跑出来迎接。邹清荷依照惯例给众人赠送甜甜的笑容,摆摆手道:“辛苦大家了。”
众伙伴齐声吆喝:“四庄主、大庄头一路辛苦了。”
他们没在门外下马,带领马队、车队进了商行中最大的后院。车上的货物没动,只卸下马背上的货物,吩咐伙伴牵马回厩。
柳逐阳披着紫色锦走下车厢,开口就抱怨:“累死了!下次进货别拖上我。”
邹清荷取笑道:“你不是嫌呆在家里无聊么?”
柳逐阳翻一翻白眼,继续说:“早知这么累,应该走水道坐船的。”
“你不是嫌坐船憋气,沿途遇不上好玩的事。”邹清荷跟他杠上了。
柳逐阳没理他带刺的话,叹着气说:“唉,为啥途中遇不到半个打劫剪道的?”
邹清荷没好气地说:“大唐盛世,政清民淳,令您老失望了,抱歉啊。”
柳逐阳反肘顶了他一下,嗔道:“你又不是小成投胎,干嘛专吐我的槽?”
“我是怕你说话得不到回应,感到寂寞。”邹清荷笑着跳开。
走在他们后面的柳下溪嘴角弯起,“甭废话,吃饭去!”他一手一个,提着往屋子里走。
身材高大,优势多多啊——拎他们像拎小鸡。他们四个得到清荷旧同学的帮忙获得第二次生命来到这个时空。旧时的年龄作废,就连邹清荷不肯当老幺伏小。能说话后,一时无聊打赌,以八年为约,按身高排行,谁最高就是老大。其结果柳下溪拔得头筹,以绝对优势当上老大。无论哪方面都不认输的齐宁怎么催生自己也比他矮了半个头。擅长厨艺的邹清荷为了增高,常常偷偷给自己开小灶,指望着吃得多吃得好就能长得高高壮壮。抱歉,结果事与愿违,他长得又瘦又矮。柳逐阳还算好,最初的兴奋劲一过就把这事丢到脑后。反正他是柳下溪的三哥,排行靠后又怎样?叫了七八十年,“三哥”这一称呼早就刻进他骨子里了。果不其然,柳下溪当了柳家庄的大庄主,还是叫他“三哥”改不了口。
嘈杂声远去,后院慢慢变得静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某辆马车上的货物袋慢慢在蠕动。先从袋口伸出一把剑——“呯”的一声,剑突然飞落。不知从哪里躲来一颗石头,击中了剑主人的手。
一个人从口袋里迅速钻出来,院子的四周燃着火把,他绝望地看到,有六名持剑人围着他。某扇窗口柳逐阳探出颗脑袋嚷道:“揭下他的黑面纱瞧瞧,看他值多少钱。”
柳下溪一边玩着手里的弹弓,一边回答他:“凌烟阁功臣第十六张亮的500义子之一张灿,张亮入狱,只有他前去替义父报仇,可惜此举正坐实张亮判逆之罪。”
“是啊,”伏窗看着下面动静的邹清荷见灰衣蒙黑面纱的人耷拉着脑袋垂下双臂,说:“咱们圣明的天可汗本是仁慈念旧之人,可是,他老人家也有不能触及的逆鳞,最憎恨行刺的行为。不然,‘反形未具,罪不当死’的大功臣张亮也不会‘公自不谨,与凶人往还,陷入于法’啊。”
“啊!”灰衣嚎叫了一声,双膝跪地,双手猛击自个儿的胸脯。
柳下溪一挥手,喝道:“绑了,送他去见刘府君。”
番外(穿越)迥空-03
“就这样完了?”瞧着那谁半点也不反抗,就这么任人绑着被带走,柳逐阳太失望了。这年代的人真是没话好形容,身为逃犯总该意思意思地反抗一下,热热闹闹打斗一番嘛。
“三哥,他不反抗才明智。”邹清荷笑道:“此人有忠义,又是头脑简单的武人,正是现今皇帝欣赏的类型。张亮又不是真的谋反,只是权力倾扎下的牺牲品。加上这人行刺没成功,罪行不算大。但如果拒捕伤人、杀人,那就是重罪了。”
“我看这家伙往我们这边逃,估计是逃去吐蕃。”柳逐阳抓着清荷的双髻乱揉,看不顺眼他刻意打扮成人畜无害的童子,扮嫩。借着这股嫩味儿,狠狠地欺骗世人从中谋利。
“好了,事情告一段落,别再议论了。”虽说贞观朝没有文字狱,当权者不禁锢民众的言论,但生存在封建王朝言论还是谨慎点好。比他们俩沉稳的柳下溪牵着清荷的手,拎着三哥的衣领走出门。
一经提醒自知失言的邹清荷调皮地吐舌。眼珠一转,见双脚悬空,耷拉着脑袋呈垂死状的柳逐阳无精打采,戳了戳他,笑道:“齐宁不在身边,三哥很寂寞吧?”
柳逐阳扁嘴:“谁知道姓齐的有没有从益州回来?”唉,一封信得在路上折腾很久,有时还收不到。没手机没网络,没有一切便利的通讯器具——人不在跟前就没办法联络,真是一个无聊到极点的世界。要齐宁驯几只送信的鸟儿玩玩,平时啥事都能办到办好的家伙偏偏没这个本事。
(训练过程中——清荷吐槽:怎么不去驯鸽子?逐阳语:信鸽?太没特色了。柳下溪立即把好奇凑成一堆的清荷抱走。小事全听逐阳的齐宁冲着他们的背影,喃喃自语:老六和小邹还是老样子,没有挑战新事物的勇气。他亲着逐阳的面颊,信心十足地宣告:下次再换种鸟试试,我就不信不会成功!柳下溪耸耸肩,摸着清荷的头,鄙视地回头瞪了那两人一眼,恼道:别管,随他们折腾去!
训练后的结果——然而,除了鸽子,山里能捉得到的鸟类都遭了殃。理所当然的,一次也没成功过。)
“二庄主来了!”街道的一头传来了一阵吆喝。
“真的?”柳逐阳那小巧的耳朵立即竖起,兴奋地摆动四肢挣脱了柳下溪的手。获得自由立即“噔噔”连蹦带跳地往前跑。
清荷摇着柳下溪的手臂取笑道:“嘿嘿,三哥就是嘴硬。”
柳下溪笑着抱起他,一跃,盘起双腿坐在栏杆上。
坐得高,看得远。清荷斜坐在柳下溪的大腿上,荡着双腿往前方瞧。先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街口出现了一队黑衣骑者,为首的纵马跑得稍快了些,黑色披风被急风吹舞,张扬地高高飘起,看起来像黑雕。近了,果然是齐宁。
齐宁看到一团紫色的柳逐阳冲到街上,连忙朝后扬了一鞭子,跟随他而来的骑者立即放缓速度列成两队,缓马前行。而他本人则轻踢马肚,驱使马儿加速冲到逐阳身边,俯身快速捞他上马,学那打家劫舍的匪类抢掠良家美人,把人横放在身前,举着马鞭朝柳下溪他们指了指,呼啸一声,跑了。而他的那些跟屁虫们嘻嘻哈哈跟着追了过去。
“啊,三哥被抢走了。”清荷语调平平地感慨。“唉,齐宁跟三哥学坏了,行事变得格外张扬。”
柳下溪笑道:“他啊,紧扎在心里的束缚消失了,本性大暴露!”来到古代,他们彼此有共识,只为自己只为身边的珍爱所活。先趁政治天才唐太宗还在位赚上一大笔钱,累积足够的资金供以后逍遥天地间。他们当中,甩掉过去所背负的重担,齐宁活得最清爽。
“大庄主、四庄主,各大掌柜所需货物已领取完毕。余货也已进库房。”一个左脸有刀疤的蓝衫青年捧着本帐薄过来。
邹清荷接过帐薄仔细翻看,又拿出进货本子对照了一番,这才说:“准备回庄。”
柳家庄在褒城县西南十六里的雾山山脚,纵马狂奔用不上半个时辰。
这柳家庄有些年头了,遭受过几次大战乱,外观残破不堪。先庄主姓严,隋未唐初弃庄隐身在雾山躲避战乱,庄子几经洗劫,严氏从此家道中落,于贞观七年九月卖庄给了柳氏。严氏后人自降身分为柳家仆役,但对外绝口不提柳氏的事。庄子更换主人后直到贞观十五年才有主人出庄与外界来往。
庄内和外观一比相差极大,虽称不上豪华奢侈,也还算得上是殷实富庶的庄院。只是院内的树木花草茂盛过了头,把屋舍隐藏在内,不走进里面难窥其真面目。
“大庄主,四庄主回庄!”吆喝声中庄门打开了。
柳下溪对前来迎接的严管家夫妇说:“请先准备饭菜,我们饿了。”
下马进庄,“哟嗬!”清荷直接挂在柳下溪的背上,往上一纵,坐在他肩膀上一手抱住他的头一手替他拂开身前的树枝。嘿嘿,个子矮也有矮的好处,个子一长大,就不好意思装嫩巴着他不放。
“三庄主又闯祸了,被二庄主抓了回来。”庄子里悄悄流传着这样的耳语。
清荷听后大笑:“三哥的名声被齐宁的举止给败坏了。”
“三哥喜欢闯祸也是事实。”柳下溪恼火地说。这次他们到了繁华的扬州,本想多呆几天,弄个铺面扎扎根。可惜派了五个人盯住三哥,还是让他头一天晚上踢爆如意赌坊的招牌,第二天上午弄残胡恶少的马,下午砸了某县令的轿子,不得不全员灰头灰脑撤离扬州。除了齐宁,没人看得住他!
他们进了客厅一看:齐宁和柳逐阳盘坐在餐桌边,你喂我,我喂你,亲亲热热扭在一起大吃大喝。瞧他们换上白色便袍一副清爽样,心满意足的齐宁还得意地故意扭着脖子展示咬痕——柳下溪暗中叹气,齐宁得手了!幸福啊,三哥的身体功能比清荷早复苏……想起三个月前,发育迟了一步的三哥总算有了那意思,猴急想压齐宁反被他弄痛,一气之急抛下齐宁跟着他们跑去采购,瞧着齐宁憋屈样,心里别提有多爽。唉,人心难知足,老树变新芽,身体再次萌发冲动,那份喜悦无法言喻,可惜清荷的身体成长不够,不能残害他……回忆前尘往事——年龄老去,身体机能退化不再有狂热的渴求,只要清荷伴随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但伤感的事也多,总是目送着亲朋好友一个个离世。
那是三哥过完八十大寿的第二年七月,清荷旧友,将近50年没音讯的黄随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头雪白的长发拖在身后,琥珀般的双目,只有十七八岁的容貌,开口吐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你们有兴趣来一次时空旅行吗?”
无论是见多识广的齐宁或自认为山崩地裂也不会变色的自己都震住了,身体不能动,也说不出话来。
“想!”最先开口的是睡在泳池边躺椅上的三哥。他笑道:“如果能像你一样变得年轻,更好。”
清荷没出声,拉着黄随云去了书房。
三哥和齐宁想去偷听,被突然冒出来的鬼焱拦住。
整整谈了四个小时,清荷一脸凝重地走出来,对他们说:“我们四个一起走,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事,连小黑皮和小勇也得瞒着。”
黄随云和鬼焱当场离开,只留下一句:“七天后的同一时间,我们会再来。”
时间很紧,选定唐朝为落脚点,他和齐宁负责收集历史资料,三哥协助清荷处理财务,一部分财产留给小勇,一部分建立了一个慈善基金,小部分换取一批黄金、白银和一批药材,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古怪东西。
七天后,大清早一起床,许多不下厨的清荷张罗着做了大餐。没过多久,黄随云和鬼焱如约到来。清荷把药材和古怪的东西交给他们,他们又再度消失,傍晚才出现。
听从鬼焱的吩咐,他们四人并排躺在地板上,随后意识消失。再度醒来,他们成了婴儿来到了唐朝。清荷准备的黄金白银没法子通过时间通道,没办法他们只能重新敛财。为了照顾没自保能力的他们,黄随云和鬼焱在此地呆了七年才离开。
那四小时的谈话内容,清荷一直保密,无论三哥怎么追问,他不肯说。
柳下溪私下听到清荷问三哥:“牵挂小黑皮吗?”
三哥说:“不牵挂。留了封遗书给他,说了我们没死,在时空中旅行。”
“柳大哥!”清荷捏着他的鼻子大叫。
“啊?什么?”柳下溪回神,只见坐在对面的齐宁和三哥笑得在地上打滚,身边的清荷脸色通红,显然在生气。
“哈哈,齐宁狂笑着说:“小邹,老六发呆,你的殷勤白献了。”
“快喝!”清荷气鼓鼓地把汤碗塞在他手上,“吃完了,大家商量个事。”
番外(穿越)迥空-04
换了新身体,情绪也能收放自如的齐宁停止狂笑,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有话要说。”
他们的卧房在后院,是庄子里的禁地。庄内的人遵守着黄随云当年立下规矩:禁入!
擅自闯入会受到怎样的处罚?也许只有严氏夫妇才知道。他们曾见识过黄随云非人的手段,才甘心让出家园为仆役,随后又被这来自异界的四位所折服。他们没才能振兴家道,但作为管家还是很称职。在齐宁的指点下严格训练买来的仆役,定下的规矩没人敢违反。其实后院本身并不特别,称得上秘密的只有一道隐门。这隐门加持了鬼焱的密法,不是他们四个,其他人看不到也打不开。隐门连接穿山暗道,暗道的尽头是黄随云他们当年的住处。暗道看起来很长,实际也应该很长,但踏进去转眼就到住处了。那住处四面环山,一面背倚山壁不算大就一单栋两层楼阁,上面那层是客厅加一间睡房,楼下分二间睡房和一间书室。这楼阁奇特之处在于悬空而建,由九根石柱支持楼体。石柱下的基脚是从环山谷底生长出的粗壮石蘑菇,这石蘑菇除了顶端平整,还很大。建了这楼阁,多余的空地铺有泥土种上植物形成锦绣花园,加上周边一年四季雾气卷绕,各房间悬有夜明珠照明,颇有神仙洞府的味道。
黄随云、鬼焱离开后,除了谈不能示人的秘密和收藏重要的东西,清荷他们很少过来。
一到客厅,走在前面的柳逐阳直接扑倒在以前黄随云专用的卧榻上,整个客厅就数这儿最舒服,躺下去身子底下软绵绵的。榻面铺有白色丝绸,蹭蹭,比齐宁的皮肤还要光滑。
逐阳抢占好位置,齐宁尾随而上,直接对着人一扑——嘿嘿,逐阳是他的,他抢到的卧榻也是他的。
清荷也想抢,紧抱着他的柳下溪微笑着朝他半眨眼。清荷醒悟,裂着嘴巴冲三哥他们嘿嘿怪笑。
逐阳觉得他的笑十分讨厌,暗中用力掐齐宁的腰。
“嗖”,齐宁从兜里掏出一小袋果脯朝清荷砸过去。
柳下溪扬手接了,抱着清荷坐在另一张卧榻上。尝了一下,辣辣的果脯,味道还行,喂给清荷吃。清荷摇头拒绝,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愉快地说:“这次去南边收获大,跟那边的几大商家已经谈妥,彼此供应货源,还能以货易货。商道相通,不必我们亲自去了。好说话的刘府君(褒城县令)任期也快满了,以后柳大哥用不着看他的情面替官府抓逃犯解决疑难杂案。空闲时间变多,闲钱也够用,大家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本地,还是想四处走走?”
打着呵欠的柳逐阳,戳了戳齐宁,“先说说你的事。”
齐宁盯着柳下溪说:“抱歉,我违反约定去了一趟长安。”
清荷和逐阳一齐惊讶地问:“什么约定?”
齐宁老实交待:“不独自踏足长安,不能和历史上有名的权贵打交道,不能妄动心思企图改变历史。”
“吹!”柳逐阳鄙夷地横扫他们俩,不以为然地说:“自大,就算有心,凭毫无人脉、地盘的你们想改变历史?作梦吧。”
“三哥,改变历史不难,只要有人把懦弱的太子李治给‘咔嚓’了,由李恪继位太子,历史不就得重新改写了么?”嚼着果脯看帐薄的邹清荷随口道。噫?鸦雀无声?抬头一瞧,三双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惊奇地问:“不对吗?”
齐宁断言:“小邹同志,你对封建王朝的皇权理解,真肤浅!”
柳逐阳大笑道:“清荷,涉及政治政权的事,你插不上嘴,老老实实负责赚钱吧。”
面对清荷疑惑的眼神,柳下溪拧着他的鼻头道:“李世民众多的儿子中,李恪离皇权是最远的一个。”
柳逐阳接着说:“他有一半血统不合他老头身边那些功臣的胃口,没人支持。”
齐宁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他太弱小了,先期只想当乖儿子,有机会竞争太子位时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李世民害怕儿子自相残杀,妨得紧,不给他机会建立自己的势力。把儿子们养在笼里,聪明一世的李世民最大的败笔也就在这里。继位的李治相当可怜,养在深宫事事依赖长辈,能不懦弱吗?没有自己得力爪牙的李恪上台,处处受权臣挟制,结果好不到哪里去。没有武则天和李隆基的出场,唐代衰亡的速度可能更快。”
“是是是,你们都是唐学大家,把唐朝研究个底朝天。我那时不是没时间看史料么,见解跟你们有出入……”有点恼羞成怒的清荷话还没说完嘴巴被柳下溪捂住。
柳下溪瞪了一眼齐宁,说:“齐宁,接着往下说,你到长安后怎样?”
“卖完酒从益州回来,你们不在家冷冷清清,闲得慌……突然想起李世民就是今年病情加重,难得有机会来唐朝,想瞻仰一下这位名人。到了长安,潜进了皇宫,李世民果然病得不轻。”
“他真的在吃五石散?”柳逐阳打探八卦。
“嗯,已经上瘾了,活不了几年。我知道老六有顾忌,担心接触太深,无意中卷入纷争脱不了身,也就没在长安多呆,跑去接你们。没想到刚好在途中错过,一路追赶,反而落在你们后面。逐阳,我们得驯几只送信的鸽子。”
“好。”逐阳点头,后悔没老实叫他驯鸽子。这几个月见不到他,连音讯也没有,怪想的。
柳下溪的目光在大家脸上巡游了一遍,突然说:“李世民一死,没有镇得住天下的强腕,我建议增厚私人力量防身自保。”
邹清荷惊讶地看着他,转念一想:也对,踏足这块土地,就不能把自己当成过客,要更积极一些参与其中。
齐宁笑道:“好啊,老六,你抢了我要讲的话。李氏后继者脆弱,长安城暗涛汹涌,明面上的繁华只怕难以持久。我们想要逍遥一生,少了优良的大环境也没有意思。不如暗中出点力……唉哟,逐阳,轻点!别捏……痛痛痛!好了,我知错了,不插手!保证绝不插手!您就饶了我吧。”逐阳的爪子总算饶过他的命根子——齐宁吁了一口气,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讪笑道:“抱歉,看到真实版的文武百官粉墨登场在宫殿里唱大戏,太有意思,逗得我忍不住就想伸伸手搅拌一下,客串个角色。”
“齐哥,你这习惯不好。”邹清荷笑道:“看戏的登上舞台,搞错位置了。好了,我们说正事。柳大哥的建议我赞成,齐哥也不反对。三哥,你的意见呢?”
柳逐阳没兴趣,懒洋洋地应道:“赞成。”
“好!”邹清荷站起来,“决定了!趁唐太宗还活着去长安瞧瞧,顺便开几个铺子做生意!”
“老佛爷,您眼神儿诡异,瞧得小的心慌慌。”回到卧房,被逐阳冷冷的目光盯住,齐宁通体发寒,暗叫不好。
逐阳一步步逼过来,磨着牙冷着脸,逼逼逼,把齐宁逼到墙角,一把捏住他的衣领,冷冷地问:“大戏很好看?皇宫很有意思?”
齐宁连忙竖起双手,摇头道:“我那是口误,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
“哼!狡辩!瞧得入了神,比我们还迟回来。”
齐宁双手紧圈着他的腰,笑道:“你误会了。我是等配药才延误时间的。”
“配药?什么药?”逐阳高吊眼角追问。
凑到他耳边,齐宁低语:“迟钝!你忘了先前我们用的那药了?”回想起丢脸新人生的第一次,难得逐阳主动求欢,一时冲动抑制不住,忘记这古代没套子没润滑剂,前戏做得再足,逐阳那没开垦的神秘地带还是又窄又紧,根本进不去,两个人都弄得痛死了,还失败了。逐阳负气出走,才想着花心思弄药保证幸福,想来想去把注意打到皇宫,瞧皇帝只是顺便。
“啪”的一下,逐阳在他脸上印了个响吻,眉开眼笑说着不讨人喜欢的话:“乖乖地把药交出来!”
交还是不交?齐宁思想斗争了一阵子——嘴唇被咬了,耳朵被啃了,身体也被摸遍了……“交!逐阳……我,我搁在枕头底下了……吸,别咬……”再不交,下面那柄枪里的子弹将会自动发射。逐阳,狡猾啊!想逼迫自己交出子弹无力呈勇,只好任由他冲锋。嗯嗯……忍住!决不投降!
磕磕碰碰挨到床边,往床上一倒,两只青春活力的小野兽迫不及待地撕掉衣服,各捏住对方的要害——狭路相逢,勇者胜。
“老六,早。”披春风携春情,脚步飘飘的齐宁笑嘻嘻地向坐在客厅看名贴的柳下溪打招呼。
早?都中午了。柳下溪嫌他的笑脸刺眼,不搭理他。
齐宁坐在他对面,问:“小邹呢?”
“没起床。”
“哈,昨夜给你的药,你们用了?”
“谢谢你的药。清荷还小,留着以后用。”柳下溪横了他一眼,越发觉得他的笑脸可恶。
番外(穿越)迥空-05
想起昨夜抱清荷回房,给他洗澡,弄得身心燥热无比,而清荷却若无其事在澡盆里睡着了。唉,清荷怎么长不大?哪一天才开始发育?
瞧他那郁闷样,齐宁暗乐,嘴里却问:“发展我们的势力,你打算怎么走?”
“那是你擅长的领域,你的看法怎样?”柳下溪反问。
“参加科举做官太麻烦了,从民间渗入不但耗钱,速度也慢。在这讲究血统的年代,我们也应应景,去长安前捏造一个士族后代的身份,傍棵大树倚倚就行了,我们又不是想篡位谋政,涉入不必太深。”
“赞成。”柳下溪冷淡地点头,“随你高兴,这事由你去张罗。”
“干嘛,无精打采的,欲求不满?呵呵,明白了,地盘意识重的你在这儿落地生根不想去长安,清荷想去,不得已只好在他面前装着乐意。”
柳下溪被他的胡话闹得笑了起来,说:“别用你的小肚鸡肠度他人心思。我只是觉得知道历史走向不是好事,有束缚感或者说是隔离感吧,无法全心投入这个时代。”
这心情,齐宁能理解,笑道:“是啊,我也顾忌这个。当时我们三个选择的都是去未来,但小邹说不可以,只能回到过去。你说为什么?不觉得小邹隐瞒了什么吗?既然是时空旅行,过去和未来都应该畅行无阻吧?”
“清荷也有难言之隐。清荷!还早,怎么就起床了?”柳下溪瞄到清荷揉着眼睛走出卧室(他们住二楼客厅旁的那间,齐宁和三少住楼下),连忙迎了上去。
“早吗?”齐宁从怀里摸出自制的粗糙怀表(只能显出小时的机械表,没分没秒,受材质限制没办法太精细)瞧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下午一点多了,得把逐阳叫起来吃饭。”
“你们说什么?听到你讲我有难言之隐。”邹清荷见到柳下溪,张开双臂等他来抱。
齐宁一听,立即停住脚步。只要柳老六肯开口问邹清荷,他肯定会讲。
柳下溪迟疑了一下,瞟了齐宁一眼,抱起清荷,说:“我们谈到时空与未来。你的性格我了解,知道你不想借助同学的神秘力量拥有第二次生命,想不通你为什么会答应。”
“呵呵,原来你们俩个也一直好奇我跟老黄的谈话内容啊。你们怎么看待时间的一维性?”
心中存有答案的柳下溪立即回答:“个体生命无法轮回,广义的时空却可以轮回往复。”
齐宁也同时说:“如果时间真是一维性一去不复返,鬼焱也应该没办法穿越时空。”
心知肚明这两个人比自己聪明,每次印证心都会闷闷的,邹清荷吐出心里的闷气,说:“这就是我隐瞒的答案,时空轮回,我们那个高科技的年代即将迎接原始归来。”
齐宁震惊地问:“世界末日?难道世界级大战爆发,核武器满天飞导致人类灭亡?”
“你想到哪儿去了?”邹清荷白了他一眼,说:“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磁风暴将会全面袭击地球,与此共鸣的地磁场频率产生剧烈震荡,使地球上的全体金属导体、半导体发生质变,在短短的几天内现代科技被摧毁一空,核武器也不存在了,而人类科技走上了绝途。”
“人类呢?”柳下溪问。
“大部分人类没受波及,只有极少数拥有了异能。不过……”
齐宁和柳下溪对视着,各自重重叹了一口气。
“唉,”齐宁叹道:“赖以生存的科技消失,人类受到的打击难以想象,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比瘟疫更可怕,适应环境生存下来的不会多……不知小黑皮他们……”
柳下溪瞄到清荷在偷笑,心一动,捏着他的面颊说:“磁风暴也影响了时空通道,鬼焱去不了未来。以京城是你的猜测,只有磁风暴将袭击地球是真的。”
“你这小子!”齐宁磨牙。
“错了,那是老黄的猜测。鬼焱说轮回时空出现断点,少了整整一万年。他和老黄去过几次,磁风暴一起,他们就被弹出来了。万年后地球进入冰河时期,时空开始轮回。我们老了,经不起天灾的折腾,接受老黄的好意来到这儿。柳大哥,齐哥,我们能来到这里很不容易,需要有几个必不可少的决定性因素。一是,九尾狐鬼焱可以撕裂时空和摄取、归位灵魂的能力;二是,老黄那再生、制造生命体的本事;三是,凤凰绯鱼能起死回生的血液。”
柳下溪问:“你买来的药材是给绯鱼补血的?”
“嗯。鬼焱说没必要,绯鱼的灵力已经恢复,失去的血能自身循环回来,但还是过意不去,很想当面谢谢他,但他不肯见我们……”
“咕噜,咕噜”,清荷脸红,肚子饿,出声抗议。
回到庄里,善解人意的严氏夫妇马上为他们送上饭菜。庄里的厨子不知鬼焱从哪里找来的,饭菜做得非常好吃,对厨房有独占欲的清荷也心甘情愿让出位置。
“庄主,刘府君来访。”
“是来噌饭的吧?拖住他一会儿。”柳逐阳说出大家的心声。“不给!”他霸道地把菜堆到碗里,不一会儿桌子上只留下残碗待客。
“三哥你哦,真是孩子气重。”清荷嘴里是这么说,伸筷子的手抢得可不慢。毕竟,抢菜是他们每餐必修的功课,久而久之,从上一世延伸到现在每个人都训成了动筷子的高手。齐宁曾经背着人暗中试过,飞起筷子能挟住扑腾个不停的蚊子。
“孩子气,只有你这颗小豆芽菜没资格说我。”
“咻,咻咻”,吃得半饱的两人打起了筷子仗。
俩长不大,让人操心的家伙!柳下溪和齐宁采取不干涉,不帮腔,不搭手的“三不”政策,端着饭碗离远点,免得遭鱼池之殃。
脚步声——客人快进门了!看热闹的柳、齐二人同时上前各抓一个。一个拍头,一个捏面颊,一起轻声道:“休战,一致对外。”
柳下溪整了整衣服,走到门外冲身穿官服的黑黑大胖子行了个揖手礼:“刘府君,别来无恙。”“托福托福。柳老弟,你我兄弟,用不着拘于虚礼。”刘府君走上前亲亲热热揽住柳下溪的肩膀,朝一侧有会客功能的书房走去。
闲着无聊,偶尔喜欢找碴打击邹清荷的柳逐阳拿筷子戳他,低声嘲笑道:“小豆芽菜,你家老六被人吃嫩豆腐,还不上去行使你的占有权?”
邹清荷送他一对卫生球,恼道:“好好的兄弟之谊被你的臭嘴给糟蹋了。以前齐哥的哥们多,不见你行使占有权?”
享受齐宁喂食的柳逐阳愉快地刺激清荷:“姓齐的那些部下,谁也跟他勾肩搭背?”
“小邹,你的醋劲越大,柳老六越高兴。你强忍着不吭声,老六真爬墙,后悔来不及了。”柳下溪不在,齐宁乐得和逐阳一道参与欺负清荷的行列。
老实说,邹清荷的确瞧不顺眼自来熟,跟柳大哥称兄道弟的刘府君,混了个官当,偏偏能力弱,一有难题跑来差使柳大哥。“反正他也快卸任了,以后也难得见面。”
“三庄主,刘府君带来两坛酒,您要先尝尝吗?”给客人送完茶的严管家跑过来问。
“开一坛尝尝。”好酒的柳逐阳立即放弃抵毁他人声誉的言论。
酒摆上桌,先闻酒香——柳逐阳一把拖住打算开溜的齐宁,吼道:“这不是姓齐的你去年三月按17号古方新酿的‘阳春三月’,骗我说全部喝完了,这坛怎么来的?”
柳逐阳好烟好红酒,来这儿两样都没把兴趣转到白酒上,黄随云他们在时,只要鬼焱出马,想要什么都简单。他们离开后的初期,在严管家的协助下,清荷赚的钱只够家用。逐阳没钱,买不到好酒,只能张罗着自己酿。可惜,他只有品的天份,没有酿的才能。齐宁不忍心见他难过,跑去别的酒坊偷师,结合鬼焱不知从哪弄来的酿酒方子,居然一酿就成功。这儿山好水更好,离此地不远的汉中谷地出产的粮食也非常棒。齐宁酿酒,那是一年比一年醇香,酒酿得多,不但能自给还能外销。齐氏“阳酣”酒远到益州也有名气。
书房,闲聊了一会昨天抓捕的张灿,刘府君突然整衣冠,离座,认真对柳下溪施了一礼,说:“柳老弟,老哥我有不情之请。”
“刘兄,太客气了,有话请直接讲。”古人礼多,柳下溪习惯不了。
刘府君落坐后喜气洋洋地说:“不瞒柳老弟,我即将前往京县咸阳赴任,一喜一忧。喜,官升正五品;忧,京畿重地,豪门权贵多。老哥忧心啊,想请柳老弟为府中客卿,为兄分忧。”
柳下溪为难,只说:“刘兄,弟弟们还小……”
刘府君笑道:“柳老弟的兄弟,也就是刘某人的兄弟。大丈夫当有鸿鹄之志,柳老弟才华惊人偏安一隅实不可取。”
番外(穿越)迥空-06
柳下溪摇头拒绝,“多谢刘兄相邀,但我志不在此。”
刘府君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多说,只留下句:“请老弟再考虑一下。”
送他出了庄,柳下溪问同行的严管家:“刘府君几时离任?”
“下月下旬。”
柳下溪回到客厅,见清荷双手托腮盯着桌上那一堆堆账册叹气。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清荷无精打采的摇头。柳大哥的记忆比以前好,才能和本性却还是一样,对数字不敏感,轻视钱财。唉,出门三个月,待查的帐册累积成小山,怀念电脑……“你中途离席没吃饱,等下厨房会送饭菜过来。对了,刘府君找你什么事?”
柳下溪讲了对方的来意。
邹清荷嘟着嘴,冷笑道:“私自网罗人才,蛮用心的嘛。”
柳下溪知道清荷在意对方搭过他的肩膀,玩着他的双髻,附耳笑道:“小醋坛子,别生气,我又不会答应去。”他瞄了一眼站在门口听令,左脸有刀疤的蓝衫青年柳七……三年前,雨季过后初晴,他们第一家新铺在县城开张,正巧遇上柳七坐杀人罪被抓,差役们拖着口呼“冤枉”的柳七经过他们的新铺。听闻杀人犯罪,瞧着柳七也不像杀人犯,柳下溪的职业病犯了,当场拦住他们(贞观年间阶级矛盾平缓,民间地方官民之间没有森严的礼法)询问三方(原告柳七;被告受害者家属;目击者)证词,当了一回业余仵作,随后跑去案发现场观察地形,判断死者傍晚回家抄小径遇上因大雨冲刷造成的山石倾流,躲避不及掩埋于沙石中窒息而死,属意外死亡。中途闻讯赶来的刘府君最终采纳了他的判断,柳七当场释放。只因柳七曾与死者生前有过口角纷争,那夜路过现场发现死者被埋,只有右手探出沙石外,好心把他挖出来送他回家,却反而被死者家人以及故交亲友认定他杀了人,心灰意冷,抛弃原姓,自愿柳姓为仆。也是因为这件事,柳下溪结识了刘府君。
躺在卧榻上,饭后午憩闲人——齐宁坐起来,若有所思道:“有意思,才当了一任县令就能混去咸阳上任,只怕背后有人撑着。老六,你帮他的事,应该传到他身后人耳里。看来,我们去长安得提前了。”说完,他跑出去找人调查刘府君的来历。
等他回来,喝了酒全身懒洋洋想睡觉的柳逐阳打着呵欠,嘀咕:“名不经传的小角色,用得着你们提防他么?”
“谨慎一些好。估计他还会再次跑来游说。柳大哥,陪我看帐册,对外宣称你离庄办事避开他。”邹清荷赞成齐宁的做法,一个专依赖他人的官吏,就算有容人的雅量也无法尊重他。“等我处理完桌上这堆东西,我跟柳大哥先去长安。齐哥去酿酒,我们带几坛酒过去探路。在那边有了住处,你们再过去。”他对齐宁酿的酒有信心,相信能打进长安的市场,只是量太少。齐宁不想外泄结合未来的蒸馏—冷凝技术,酿酒时只抓了柳家两兄弟帮忙,还吩咐他们禁口不能对清荷说,怕他为了赚钱招人手设酒坊批量造酒。
“好,逐阳,陪我选酒方。”
“不要,我想睡。”柳逐阳懒得动,齐宁不跟他废话,抱着人就走。
回到山中楼阁里的书房,齐宁搬来卧榻供懒鬼逐阳就地休息,他钻进书堆里翻翻找找,嘴里嘀咕个不停:“……这个不行……这个我没听说……怎么没姓柳姓齐姓邹的?”
瞧他忙忙碌碌,酒方又没放在那边,柳逐阳好奇地问:“找什么?”
“挑选已经灭族的士家豪族族谱,挑中意的,捏造成我们的祖宗。”
“族谱?”不喜欢看书,只翻过酒方子,很少来书房的柳逐阳问:“你什么时候收集的?”
齐宁得意地说:“鬼焱还在时请他帮忙弄来的。当时我就有预感,这类东西将来肯定用得上。哈,逐阳,你心里一定很佩服有先见之明的我吧!”
“喋!我佩服的是鬼焱,不是你!有他在多好,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只要这世上有,他都能隔空取物瞬间弄到。”
“他那能力有利有弊,方是很方便,在我看来那会助长人的惰性。没新鲜感又没挑战性,不亲自动手从无到有的创造,你不觉得很没意思么?你看,你喝我亲手酿的酒;老六吃小邹下厨炒的菜,你们兄弟的感受跟外面买的别人弄的肯定不一样。”
“没错。”忠于自我率真的柳逐阳不否认齐宁有道理的话。
“唉,其实我希望去英雄豪杰倍出的隋末,来到天下已定的贞观,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你就知足吧!”当时只粗略了解中国的各朝各代,第一个跳起来选择唐朝的柳逐阳恼道:“别忘了初来此地我们还没长牙。乱世里,运气不好没有自保能力只能冤死!”
瞧他恼了,齐宁连忙安抚他:“是是是,我不就随口说说么,你还当真!你当然你是对的,安居乐业还是这儿好。”他们四人就数逐阳的自保能力最弱,麻烦事儿还总喜欢往他跟前凑,换了个生存环境也没摆脱这一现象,反而更严重。虽说保护他的人身安危不在话下,但不想扼杀他的个性,希望他换了生存环境也能和以前一样活得自由自在。乱世中,个人想逍遥是不可能的,想要幸福过日子,需要有太平盛世的大环境。他们几个头脑很清醒,并不想跟官府打交道,也不想培植所谓的势力,只是这时代没有科技辅助,信息闭塞资源有限,就算预先知道历史发展趋势却掌握不了个人命运。为了所爱,身后拥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保证所爱不受伤害。毕竟绝对皇权下,统治者的个人才能和品性,权臣们的私德是没有任何保障的。
果不其然,一连十天,中饭吃饭时刘府君就会跑来报一次到。
柳下溪没听清荷的话避着不见面,每次认真接待,谨慎拒绝他的邀请。送他离开,常见他依依不舍盯向自家厨房,柳下溪忍不住暗中嘀咕:真来噌饭的?
今天,眼看就要送他到门口,柳下溪发现刘府君异常警惕地打量四周,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今晚三更,有位贵客约见柳大庄主。地点,秋菊酒楼。”
“兄弟,有诚意,别扮神秘,想谈事情来咱们柳家庄,咱们兄弟拒绝外卖送货业务。”
额前突然飘出一缕黑发。刘府君吓了一跳,往后一退背倚树杆。抬头一望,很少在人前露面的柳三庄主身着白袍,双脚倒勾在树枝上,身子晃来荡去,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间,瞧得他眼珠子都直了。
“三哥,倒吊久了脑冲血,快坐上来。”树桠处坐着拿了卷书在看的大眼睛柳家小庄主,嘴里虽然这么说,视线却没离开书,压根儿没帮忙的意思。
柳下溪瞪着他们,张开手臂,轻声责备:“两个调皮鬼,难怪要吃饭了找不到你们,又跑来爬树了。”
柳逐阳被老六的话呛住,打着冷噤荡回树上。
“告辞!”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刘府君仓皇离开。柳下溪送他出门,低声道:“刘兄一番美意,弟只能推辞,我们兄弟明日出门访亲,归期不定。”
“应该不会再来了吧?”邹清荷跳下树落到柳下溪怀里,恼火地说:“连累我们吃中饭得改时,还得给足对方面子找烂借口。”他不反对与代表本地官府的刘府君保持友好私谊,只是讨厌对方黏糊的结交方式。
“不知他说的贵客是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齐宁爬上树,搂着柳逐阳跳下来。
柳下溪问他:“你那边调查有结果了吗?”
“去他老家打探消息不能靠驿站传递情报,单靠人力,来回得两个月。我没派人贴身跟踪他,怕暴露我们。”
柳下溪说:“估计他收到了风声,知道我和清荷明早会离开此地去长安。”
齐宁问:“要改变行程吗?”
还没等柳下溪回答,邹清荷笑道:“没必要。对方也没失礼,别坏了柳大哥以诚待人的名声。”
柳逐阳取笑他,“清荷,说酸话也不嫌牙痛。”
齐宁捏住逐阳的嘴,免得他和清荷继续斗嘴,扭头对柳下溪说:“真有心网罗你,就算今晚见不上面,也有可能在途中来个巧遇。避免麻烦你们绕一下道吧。”
一夜平安,没人前来拜访。第二天清早,全体早起,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快快乐乐吃完早饭……目送远行的人离去,柳逐阳踢着齐宁的小腿嘀咕:“我也想现在去长安,去瞧瞧皇宫。”
“逐阳,皇宫真没啥好瞧的,远远不如故宫,寒酸得要命。宫里奉行节俭,吃穿用度相当朴素。你执意要去,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真去瞧了,你肯定会失望!”
齐宁的话只有“我现在就带你去”落在柳逐阳耳里,他大喜,拖着齐宁收拾行李去了。落在他身后的齐宁瞧见他两只小巧的耳朵愉快地扇动——幻觉吗?忍不住去捏捏它来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
番外(穿越)迥空-07
上了官道,柳七和严管家押着货物直接去京城。柳下溪和清荷共乘一骑绕道而行,需要在途中多花上一天时间。
傍晚找了家客栈投宿,清荷爬在床上,任由柳下溪拿药酒帮他按摩颠痛的身体。瞧着自己的细胳膊,他叹了口气,问:“柳大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嗯,差不多一米八了。”估计身高能超过上一世,记得以前个子突然拔高是十五岁左右,过了十七岁没再长了。“别焦急,时间一到,自然会长高。”他也只是嘴里说得漂亮,心里希望清荷快点成长。记忆变好有时也麻烦,自从身体有了欲望,一到夜晚特别难熬,过去身体甜蜜的交缠大脑记得太清楚,折腾着他的心脏,无数次冲动起来就想直接要了他。
“嫉妒!我也想快点长高……嗯啊,柳大哥,左边再上一点,那儿多按两下……哈嗯,啊哈……”柳大哥按摩的手势专业,邹清荷舒服得直哼哼。
“我去买晚餐!”柳下溪心浮气燥,蓦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清荷那还没变声清甜柔嫩的童子音如同烈性媚药,太考验他的定力了。
客栈生意好,人多,楼下饭堂座无虚席,上菜速度慢,得站着等。柳下溪走出客栈散了会儿步,夜风清凉吹散心中的火热。往回走,边走边抬头望天,繁星闪烁的夜空很美,让人心旷神怡。
“伙计,行行好,问问有无客人愿意搭铺。”挂着“客满”招牌的客栈门口,一文生打扮的白衣青年牵着匹枣红色的马,冲着客栈小二又是作揖又是鞠躬。
店小二冲着满堂食堂问了一嗓子,无人理会。小二为难地对青年说:“客官,你也瞧见了,店内无人应声。”
搭铺……一向讨厌别人侵入私人空间的柳下溪心一动,有外人在,能压住心头欲念。他们住的那间有两张床,他和清荷向来是同床共眠,可以空出一张。他打量了一下满脸失望之色的白衣青年,年龄接近二十,容貌俊雅,一身朴素的白衣蒙了尘也掩盖不住他那儒雅的气质。见他要离开,柳下溪出声唤道:“仁兄止步!”
白衣青年自称杨尚,从扬州前往长安。到了这镇上,几家客栈都客满,还以为今晚要露宿夜外,很感激柳下溪让他搭铺,付了一半房钱。他话不多,互通姓名寒暄了几句,可能是旅途太累,吃完饭倒头就睡。
柳下溪爱干净,饭后和清荷去镇子里的澡堂洗了澡。清清爽爽带着他上屋顶看星星,等清荷偎在他怀里睡着了才回房。
杨尚却还没睡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下溪不多事,只瞧了一眼他那双歪斜倒地快磨穿底的靴子就熄了油灯拉被睡觉。
客栈墙壁不隔音,嘈杂声惊扰人的睡眠,柳下溪双耳塞上棉絮,搂紧清荷慢慢进入梦乡。
第二天清晨,他起得早,去马厩喂了马,带回早餐叫清荷起床。
杨尚听到动静也起床了。
“杨兄,你的坐骑马掌需要更换。”
杨尚一怔,展颜一笑,道:“多谢柳兄弟提醒,等到长安再换。”
见他固执,柳下溪也不多说,专注梳理清荷的发髻。
瞧他们兄弟感情好,杨尚感叹道:“你们兄弟情谊深长,令人羡慕。”
挟肉包送到柳下溪嘴边的清荷笑道:“我们兄弟缺一不可,无可取代。是自己的手足、血肉和精神依托。”
杨尚惊讶地看着他们,若有所悟。
他们动身早,平时热闹的官道此刻行人稀少。
同路,杨尚跟他们走在一起。
清荷他们一匹马坐了两人,马走得慢。清荷谈兴好,东扯西拉和杨尚谈论各地见闻。
“让开,快让开!”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惊惶的叫喊从身后传来。柳下溪扯着缰绳勒令马儿闪到路边停下,扭头后望,只见一匹黑色脱缰狂马怒奔而来,马背上一青衣微胖少年骑者东倒西歪,右脚蹬快脱落,眼看就要跌落下马……而躲闪不及的杨尚以及他□那匹马掌磨损厉害的枣红马就要被马给撞上——枣红马受惊,惊惶地撒开蹄子往前狂奔。
“清荷,注意了!等我!”柳下溪抽剑斩断绑住清荷的腰带,放他下马。左手持带鞘佩剑,右手紧握缰绳,纵马快速掠向前,临近狂马,马儿不肯靠拢。柳下溪蹬脱脚蹬,纵身跃起挥舞剑鞘重击黑马的马头。受到重击,黑马晕眩,步伐变缓。柳下溪再次落在自己的马上,双腿挟紧□马肚,丢掉佩剑,伏身,单手扯过头要碰地的骑者。“抓稳!”继续纵马追赶杨尚的惊马。
他空出双手,从怀里拿出弹弓和石子,大喊:“杨兄,我要射马腿,请小心!”
石子连射,击中枣红马腿,马踉跄跪地,突然来的落差导致惊慌失措的杨尚朝右滚落路边。
“杨兄!”柳下溪驱马赶到他身边。
吓得脸苍白的杨尚挣扎着坐起,瞧着自己的坐骑躺在一边,抚着心口道:“多谢柳兄弟搭救。”
“有没有受伤?头痛晕眩吗?坐着别动!”柳下溪下马,来到他身边问。
杨尚试着站起来,额头冷汗滚落,重新跌落在地上,痛苦地说:“右腿……疼痛无比。”
柳下溪察看他的伤势,擦伤不少,最严重的是右膝,“髌骨关节脱臼。慢慢平躺,你早上用过的湿毛巾在哪儿?”
“包裹里。”
柳下溪从马背上拿了他的包裹当着他的面取了毛巾,再把包裹扎好枕在他头下。
“咬牙忍住,我帮你校正。”
“噼啪!”骨响。
“啊!”杨尚惨叫。
“躺着别动。”
“恩人——”把湿毛巾搭在他膝上,柳下溪回头看伏在马背上惊魂未定拼命喘粗气的青衣少年,“恩—人,救命之恩——哎呀!”他缓缓爬下马,脚一落地仰头后倒,幸亏柳下溪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脚不能着力……”青衣少年哭丧着脸说。
柳下溪帮他检查后说:“两腿抬高,左右脚踝外侧韧带扭伤。”需要冷敷,附近没水源,他解开马背上的行李,从里面拿出塞在杯子里的两条湿毛巾淋了点酒包住少年的脚。
“柳大哥,救人时的你最帅!”目送着两员伤患被有马车的路人载走,慢慢走来的邹清荷抱着丢下的佩剑冲柳下溪送上大笑脸并竖起拇指。
柳下溪微笑着摸他的头,抱他上马,笑道:“你瞧,未成年单独骑马上路很危险。你以后别嚷着单独骑马。”
“是是是。”柳大哥真把他当成孩子,保护过度!清荷回头瞧两匹被弃下的马,颇有些不甘心地说:“可惜了这两匹马,我们又带不走。”
他们没把这段插曲放在心上,途经一驿站时有两名官差拦住了他们,“恩公,我家公子有请两位。”
柳邹二人面面相觑,难道救下的青衣少年是官家子弟?
驿站内院,杨尚和青衣少年躺在摆放在走廊里的卧榻上,见到他们进来挣扎着站起行礼。杨尚面露愧色,低声道:“还请两位庄主见谅,我家公子早闻柳大庄主贤名,求贤若渴有心结识,实苦无机缘。故杨某为公子解忧,耍弄伎俩接近两位。”
“他是?”邹清荷指着青衣少年问。
“杨某书僮。”
邹清荷扯着柳下溪就往外走。
“卟嗵”一声,青衣少年双膝跪在地上,哭泣道:“恩公请留步!惊马实属意外,是小子急于追赶我家公子,策马过度令马受惊,都是小子的错,请别错怪我家公子。”
邹清荷抬头看柳下溪,二人交换了眼神,柳下溪回头问:“你家公子何人?”
“两位庄主里面请!”杨尚面露喜色。等二人进去后,掩上门悄悄退出。
白天,黑布掩窗,室内光线暗淡。柳下溪眼利,瞧见侧厅有一容貌俊朗气质出众的锦衣青年眉头紧锁屹立窗边,掀开黑布一角往外望。见他们进来,满脸喜色急步奔来,“幸甚,小王恪得见柳大庄主,邹小庄主。”
“恪,李恪?”邹清荷捏自己的手臂,疼!跟历史上小有名气的悲剧人物面对面,感觉有点怪。
李恪用力抓住柳下溪的手腕,低声说:“柳大庄主能不弃萍水相逢的路人,也请救救我!”
柳下溪小擒拿手一出制住李洛,温和地说:“汉王,你找错人了。”
李恪后退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卷画,摊开,青山绿水一白衣白发人飘然而至,宛若飞仙。
“老黄?”柳下溪和邹清荷相视苦笑。
“你们果然认识上仙,”李恪收起画,忧伤地看着邹柳二人,说:“贞观八年秋,我偶遇画中上仙。上仙曾言,父皇宾天,我日后必陷冤狱而亡。”
“唉!既是上仙预言,我们帮不了你!”清荷同情地望着李恪,狠狠地挖了一眼老黄的画像,暗想:老黄,历史系出身的你,怎么可以向当事人泄露天机?使可怜的李恪,早早知道未来一片黑暗,活得惶恐不安,罪过罪过!
番外(穿越) 迥空-08
“还请两位庄主指点迷津。”遭到拒绝也不气馁,李恪谦逊有礼向他们求教。
这位出身皇家,带着股皇家气度的悲情忧郁王子,倒也不令人讨厌。只是同情归同情,对政治权谋没兴趣也没这方面才能的柳下溪只能遗憾地对他说:“王生于帝王之家,自出生起已陷身于政治漩涡当中,你的个人意志难以抵挡漩涡风暴。我们兄弟只是民间草介,力量微薄仅能自保,无法助你脱困。”
毫无预警的,李恪突然流泪,踉跄数步跌坐在堂中木椅上,喃喃自语:“帝王之家,帝王之家,政治漩涡中心……柳大庄主是明白之人,世人皆慕我等帝之子落地为王,谁能知我等的无奈?明殿高堂是君臣而非父子,不学为痴物为猪狗,好学遭忌为豺狼。父皇一生丰功伟绩无数,英明神武宛如神明。庶出嫡出,我等兄弟皆敬他于天,天在高处遥不可及。然……”他说不下去,垂头流泪。
柳下溪叹气,他记得史书记载李恪再过七年将在长安宫内被缢杀,年约三十四岁。后世人对他的遭遇感慨很多,除了叹惜几声,谁又能扭转历史?“对不起,帮不到你。”说完,他圈住邹清荷的腰,提着他开门往外走。
杨尚主仆没有拦阻他们,奔回室内安慰李恪去了。
上了马,“啊!”心里发堵的邹清荷突然大声狂叫一声。坐下马匹受惊,长嘶一声,弹跳四蹄朝前狂奔。柳下溪连忙安抚马儿,待马步平缓后轻捶清荷的脑袋,嗔道:“你啊,太容易感染别人的情绪。”
清荷黯然失神,目光掠向慰蓝的天空,过了一会儿,轻声说:“历史真不能改吗?武则天的确有政治才能,但为了争权夺宠杀死亲生子女嫁祸他人……”
“清荷,历史也许能改变,一旦改变了,我们又在哪里?”柳下溪打断他的话。
邹清荷惊愕地回头看他,“你认为历史改变我们也消失了?”
“没错。我的推测是:历史的改变如果跟我们扯上关系,很可能我们不存在未来,那也将不存在于此地。一旦我们消失了,历史还会回归原来的轨迹。而消失的我们只是时空里的一个扭曲节点,无论是现在或者未来都没人察觉到时空曾经扭转……我,不想你我消失,无论是哪个时空,只想跟你在一起。”
“柳大哥!”清荷动情地轻呼,伸掌盖住紧搂他腰身的手。“我们什么也不做,安静地过我们的日子。”
与此同时,从凤翔通往长安两面夹山空寂无人的山道迎来了一前一后两匹黑色骏马。
“驾,驾!哈哈,姓齐的。我比你快。”一手捏马绳,一手潇洒扬鞭催马,意气风发身着绿衫的柳逐阳跑在一身白衣的齐宁前面,边笑边得意大喊。
“是是是!跑慢点,小心乐极生悲。”紧追其后只差一个马身的齐宁大声回话。
齐宁就是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他话音刚落,从左边山上飞下来一支暗箭,身手无比快捷的齐宁扬起马鞭卷住那支出现得突然,尾部挂有衣衫一角的铁箭。“嗖”的一下,箭落在他手上。解开破烂衫布一瞧:“血迹,呼救箭?”齐宁皱眉,箭枝上刻有东宫的标记,“东宫?太子李治?难道他跑到这里打猎遇险被人猎?不对,这不是猎场……”这儿,他上次来过,熟悉。知道山上有座规模宏伟的寺庙。此地离长安不远,寺庙香火挺旺的。难道说是因为皇帝病重,太子离宫为父皇祈福途中遇刺?贞观朝有李世民坐镇,除了两嫡子曾争过太子之位,其他的皇子,宗室子弟都还安份。谁敢暗杀受皇帝溺爱,国舅长孙无忌支持的李治?
“吁!”柳逐阳察觉这一变变故,勒紧缰绳喝令坐骑止步。马停止跑动,周围安静下来。朝左边山上望去,侧耳细听,风中隐隐传来打斗声——平安日子过久了,闲得发慌,迷上瞧热闹的柳逐阳立即举起马鞭,兴冲冲地朝齐宁喊道:“走!我们去瞧瞧!”
“逐阳,有些热闹瞧不得!”齐宁扬鞭击打逐阳的马屁股,那马伏着逐阳便跟那离弦的箭般往前冲,齐宁扬鞭跟上和他并骑而行。“是非之地,别久留!”
“喂!”逐阳很不满,“瞧瞧又怎么样?你怎么变得这么胆小,连瞧热闹的勇气也没有了。”
“逐阳,小心!”
大白天的,两骑黑巾蒙面的黑衣骑者手里挥舞着大刀迎面并驾而来。
“哈哈,来吧!小样的,正等着你!”这一世,知道自己有凤凰灵力加持的柳逐阳不畏死,抽出佩在腰上作装饰用的长剑迎了上去。
齐宁速度比他更快,纵马冲上去,腰上双弯刀已握在手上。冲到蒙面骑者前,双脚脱蹬,纵身,脚尖跃上马背,双臂交错,凌空翻舞。只见刀光一闪,蒙面人还来不及反应,两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而齐宁一击得手,收刀,身上不沾半滴血,稳稳落在自个儿的马背上。
真见齐宁杀了人,只口头上喊打喊杀的柳逐阳懵住了,呆呆地握着剑看他。杀了人,遗忘已久的杀性再起,此刻的齐宁令逐阳觉得陌生。
“怕了?”齐宁收起杀气,冲他展颜一笑。
“谁怕?”回过神的柳逐阳为自己一闪而现的胆怯恼火,冲着倒下马的尸体吼道:“我们连热闹都不瞧,你们还想杀人灭口,活该,自找死!”
齐宁跃下马,翻看了一下尸身,没找到证明身份的物件,脱了他们的外衫,把两头颅一包,对逐阳说:“这两人当过兵,估计有官职在身。逐阳,现在还有兴趣回去瞧热闹不?”
“当然有!”
回到遇暗箭的地方,齐宁拍拍坐骑的屁股。这马,他一手养大的,非常懂事。安静地驼着他们的行李带着逐阳的马跑去对面山里藏身,等待主人完事后再召唤。
两人寻着断断续续的打斗声往山里奔跑,血腥味随着距离缩短越来越浓。齐宁扯着逐阳跃上树梢,站在高处一瞧。哟嗬,跟战场一样,百来个人分成十几处打斗。地下倒了一层,瞧样子势均力敌,打得热闹谁也占绝对优势。哈,不对,被树梢挡住,人最多的一处有二十几个黑衣蒙面围住五六名武僧,武僧们边抗敌边护着一名头戴玉冠狼狈不堪的白衫青年,明显处于下风。借住过寺庙一夜,记忆力好,眼力更好的齐宁瞧着那几名武僧有点面熟,冲逐阳道:“逐阳,你留在这里看热闹,我去去就回。”
齐宁跳下树,没理会小股人的厮杀直接冲向被围的武僧,嘴里大喊:“了德大师,我来帮你!”
被他唤名的武僧一闪神,身上马上挨了几刀,齐宁立即丢出手里提着的首级替他解围,眨眼间冲到黑衣蒙面人身后,弯刀出手,专捅人家的后腰。他身法飘忽,阴险的冷刀子出手又快。黑衣蒙者虽有警惕,但防不胜防,包围圈立即被他硬撕开个大口。几名武僧压力大松,分出二人专心保护白衫青年。
余下的十几位黑衣蒙面人瞧齐宁胆寒,畏惧不敢上前,有了退缩之意。
齐宁瞅得空档瞧了瞧那白衫青年,偷入皇宫时见过——他就是太子李治!长相虽比不过逐阳,也算蛮俊俏的,听说他与过世的长孙皇后有五分相似,又是嫡幼子,爱屋及乌,众子中最得皇帝宠爱。两人的目光相遇——眼神没焕散,挺有精神的嘛。啧,瞧他这会儿遇刺受难也没被吓破胆,只是模样儿狼狈了些,看来后世人的评价有偏差,此人并不懦弱。
“齐檀越,多谢援手。”一位伤势极重的武僧喘着粗气朝齐宁靠来。
蓦然,这位武僧暗持戒刀朝齐宁当胸刺来。哈,敢情这位是内应。齐宁一扭身,抬膝,反肘。膝,攻击他□;肘,攻击他腰腹。这武僧不畏死,朝着李治掷出手里的戒刀。
“了明,你!”护着李治的两僧人大惊。
齐宁眼利,离他又近,眨眼功夫就把刀子打落了。
护着李治的一位持长棍僧人朝着背判已方的了明当头一棒,了明当场被击毙。
众黑衣人开始溃散。
“回来!”一位力敌一武僧的矮小黑衣蒙面人绝望大喊,他声音沙哑难听,可能怕被人知晓他是谁,故意毁了声。他一叫,众人逃得更快。这黑衣人也不理招呼到身上的棍棒,拼死朝李治杀来,口中狂叫:“贼子!死去。”
李治突然开口道:“三王嫂,治与你一旧怨二新仇,何苦逼治于死地?”
矮小黑衣蒙面人脚步一缓,被一武僧的长棍击中后背,口喷鲜血倒地。有僧人揭下他的面纱,果然是位容貌艳丽的女子。
齐宁摸下巴,李治的三王嫂……应该是李恪的王妃杨氏,出身武将门第,身为女子身手不错。父兄都是握有兵权,她能调动杨家私兵也正常。难怪李恪后人族谱上没有杨王妃的任何,就连棺椁也无处可查,原来是策划了刺杀太子李治。
主谋一倒,没了主心骨还活着的黑衣蒙面人们立即四处逃窜。李治那些还活着的护卫们围到他身边,警惕地看着周围。
了德和尚询问齐宁怎么会出现在此地,齐宁拿出缚在背上的那支铁箭,又指了指自己带来的两头颅,说:“我和弟弟取道去长安寻亲,突然一箭射来。没过多久,此二人突然袭击我们。我以为是劫道的匪人,愤起反抗错手杀了他们。随后细想,心中不安倒回此地,上得山来瞧见几位大师被围,所以……”
“多谢齐檀越援手。”众僧人一齐合掌称善。
了德和尚引齐宁到李治身前,李治很感兴趣地上下打量他,揖了一礼,诚恳道:“多谢齐恩公搭救。”随后又问:“不知齐恩公上京访哪位亲友?”
齐宁手一抖,一包东西从衣袖落下。站在李治身边的护卫拾起来一瞧,非常破旧的《齐氏族谱》。他没把它给齐家,直接拿给了他主子。
李治随手翻了前面一二页,又翻到后面,惊讶地看着齐宁,道:“齐恩公原是齐闵王后人,父母双亡……”沉吟了一下,道:“恩公若不弃李治鄙陋,寻至亲友前,请暂且在东宫作客。”
“多谢太子。”齐宁收回族谱,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
太子的护卫和那几名武僧担心还有刺客躲在暗处,催促李治:“太子,请速速回宫。”
“好,”李治瞧了一眼被护卫暗中捅死的杨王妃,黯然神伤,整了整衣冠,对尸体施了一礼,说:“三哥必不知此事……派人送三王嫂归宁杨氏。此事不要告知父皇,省得父皇忧心,也须瞒住国舅。”
“太子仁慈!”众人强忍忿恨不敢反驳他的话。
齐宁腹诽:这小子真会做戏!死了这么多人,目击者又多,怎么可能瞒得住皇帝和长孙国舅?不管李恪知不知情,必定会失宠于皇帝,远离政权。
太子他们这一行,十分狼狈,坐骑全被刺客砍了。齐宁腾出一匹让给太子,他和逐阳共骑。没走多远,碰上闻讯赶来的玄甲军。会合后,李治邀齐、柳二人同坐马车,他们也没推辞,跟着太子上了皇家马车。有外人在,柳逐阳摆出一副:我是君子,缄口不言是我的美德。八面玲珑的齐宁跟李治侃大山,聊春秋战国、秦皇汉武。没过多久,他和李治就成了知已好友。到了长安城门,齐宁坚持要下马车,他瞧见柳老六和邹清荷骑着马慢悠悠晃过来。
四人见面,清荷臭着张脸,单手叉腰,另只手指着柳逐阳的鼻尖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哈,哪个……”柳逐阳的话还没说完……奇怪,眼前的齐宁,清荷,老六,身影怎么越来越淡了?耳边突然听到众人惊呼:“上仙,请留步!仙人啊……”
“咻!”转眼间,眼前的景色变了,不是长安城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往上望蓝天白云空悠悠,身子底下绿幽幽的青草软绵绵。左瞧,齐宁还在,也是满脸惊讶地看着他。右边,清荷被老六搂在怀里,躺在草丛上打滚。
“怎么回事?”他不知该问谁。
齐宁没回答,老六也没回答,就连清荷也不理他。
齐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连翻了几个跟头再跑回他身边,说:“我们刚刚可能重新轮回,被逐出我们熟悉的时空。我想,我们遇到李治,历史势必会改变。历史一旦改变,估计我们也消失了。我们一消失,历史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轨迹。历史重归,未来的我们又存在了,我们再次到唐朝,被当成不速之客被时空驱逐。这样更好,不知未来,没有束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你们俩哪有束缚?不是一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么?”邹清荷取笑他。
柳下溪叼了根青草在嘴里,双手紧紧握住清荷的手,对齐宁说:“我觉得没你说的那么复杂,时空发现我们是不合理的存在,直接排了出来。”
柳逐阳哈哈大笑,道:“排了出来——我们是大便?”
邹清荷满脸笑容,挣脱柳下溪的双手,站起来捏紧拳头伸直双臂,豪气大发,仰头大喊:“管他原因是什么!新的环境,就此展开我们的新人生吧!”
《化雾III》到此完结,谢谢各位亲支持!鞠躬。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等实体书的亲,最终定制时间不变,六月九号前会全部寄出。追《狼》篇的亲,请再等等。《化雾III》的稿子我还没校完,等处理完《化雾》定制的事,就会修改狼篇和更新。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