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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旧上海晨曦 附番外(11.9.26) BY 阑 (点击:854次)

旧上海晨曦 附番外(11.9.26) BY 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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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1937年8月13日,淞沪战争爆发,上海进入了一个历史上称为“孤岛”的特殊时期(1937-1941),是公共租界、法租界、日本人、南京政府共存的时期。上海享受着战争带来的失衡的繁华。
那时的上海是怎样的上海?1937年3月创刊的《上海生活》上有这样一则漫画[陈少翔作],犹太难民来到上海说:“奇怪,上海虽经大战,房子依然完好!”再借一句徐大风老先生的话“你这老而风骚的上海,不知你吮吸进了几多次殖民地人民的鲜血,才造成这样畸形的鲜艳之葩”。
这次的故事,正是发生在“上海孤岛”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讲述的是一个投机商柳彦杰与他从英国回来的哥哥柳晨曦之间,一段简单的、与爱有关的故事。
本文主要参考《抗战时代生活史》[陈存仁]、《上海歹土》[美][魏斐德]著/芮传明译、上海生活-老上海期刊经典(1937-1941)[吴健熙/田一平编]等优秀历史作品与文学作品,感谢老前辈们为我们留下宝贵的历史材料,是你们让后辈了解到一个城市曾经的岁月。
如作者在参考与借鉴时,有不当之处,我深表歉意。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晨曦,柳彦杰 ┃ 配角:周景,白凌桀 ┃ 其它:旧上海
1
1、第一章上 ...
第一章
初冬,淡红色的光落在弄堂房顶的老虎窗上,是一点一点晃荡的亮,要人醒的,又始终摇晃不醒。这是晨曦的光,亮得太浅,躲在晨雾中,一道风就能吹散似的,却仍倔强地沉在每条弄堂里。
柳晨曦提着皮箱走在幽静的贝当路上,过了贝当路口,少了窄小的弄堂,多了花园洋房。路边是落了叶蜕了皮的褐黄色法国梧桐。柳晨曦在一座三层楼的小洋房前停下。
他刚由北平回到上海。
1937后的上海经历了淞沪战争,日本人占据了苏州河以北地区,随处可见膏药旗,以及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之前被民众申讨的法租界、公共租界此时反而成为第三方庇护所,一些来不及撤走的富商、名媛们,纷纷从闸北、南市逃入租界。
贝当路位于法租界中心地带的西面,靠近上海有名的霞飞路。
柳晨曦面前的洋房是有些年头的。精巧的木雕暗红窗框,掉了色的红砖墙,显出被爬山虎抓过的痕迹,是那种断裂的又不甘心断裂、藕断丝连的红。南、北面还有可以站脚的欧式小阳台。栏杆有些锈色,它们都是会打弯的,绕出几个大小不同巧妙的圆。把人包在里面,是只能在内不能跨出去的圈。
铁栅栏围住了底下的花园,那花园冬天还是绿的,绿的不新,几棵松柏硬撑的绿。哪怕是这样惨淡的绿,比起栅栏与镂花铁门上的尖刺儿,还是近人情的。
柳晨曦敲门后,来应门的是个年轻小伙。
小伙不认识柳晨曦,小心地将他上下打量。柳晨曦脚边摆着两个深栗色皮箱,原本油光铮亮的皮鞋因为赶路的关系染上不少尘埃,一身藏青色风衣,宽沿礼帽。看不清容貌。
“您是?”
“一周前我给柳彦杰写过信,说准备这几天回来。”柳晨曦摘去礼帽,迎着对方的目光给了一个微笑,“我是柳晨曦。”
“大少爷!?”
大约是这声惊动了房里的人,一下都跑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吴妈,正瞧见看门的小伙儿王贵提着柳晨曦的皮箱往里走。吴妈长着一张天生苦命脸,年轻时也是不美丽的,却正好合了二太太的意。
“大少爷,您可有两三年没回来了。每次回来也就住个四五天就走了。”进门前,吴妈替柳晨曦轻轻掸去风衣上的灰尘,嘴里不忘念叨。柳晨曦是她一手带大,小时候很听她的话。但到了年纪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去了国外留学后就很少回家。
“我这次回来,就是要长住的。”柳晨曦把帽子递给吴妈,又将她肩上那条有些歪了的大红毛线披肩拉正。吴妈这条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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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爸爸

旧上海晨曦番外——《我爸爸》
六岁的忆舟坐在三楼窗台旁,身边是米白色拖着流苏的长窗帘,窗外看了六年的香樟还是那香樟。远处学堂的天台上飘着一面鲜艳的红旗。偶尔,会有一群鸽子从屋顶飞过,留下的灰黑影子也是一闪而过的。忆舟羡慕这些能在天空看世界的鸟儿。
两周前,忆舟被爸爸送到隔壁房间睡觉。那天一个叫作周景的男人来到了这个家。爸爸不再是忆舟的爸爸。他板着脸要忆舟认周景作父亲。忆舟不愿意。爸爸第一次打了他。
妈妈和太太们离开上海后,爸爸让人在东边种了一大片白色的夹竹桃。忆舟不喜欢夹竹桃,就像不喜欢周景。周景来到白家的时候,穿了一件退了色打着补丁的橄榄绿衬衫与一条西裤。他背了一个很大的背包。忆舟不知道背包里有什么,就像他永远也猜不到爸爸在想什么。
周景在白家住下后,忆舟感到爸爸变得与以往不同。他不再去火车站等人,也不再和忆舟睡觉。过去爸爸身边只睡忆舟,现在爸爸和那个叫周景的睡在一起。忆舟常常能看到爸爸的笑容。爸爸笑起来比画报上的明星还好看。他猜一定也比研熙哥哥这两天挂在嘴边的晨曦叔叔好看。在忆舟心里,只有爸爸最好,谁都比不上他爸爸。所以,他更不喜欢抢了爸爸的周景。
周景浑身都是缺点。
周景的胃口很大,每天要吃他和爸爸加起来那么多。他还要吃掉很多菜。周景每天吃一个小动物,不是鱼就是鸡,有时候是猪,还有时候是牛。忆舟常常担心菜场里的鸡鸭鱼肉被周景吃完后,周景会不是吃掉家里看门的来福。
周景的力气很大,他能轻而易举地把忆舟举过头顶,甚至像体校里那些大哥哥们一样,把忆舟当作篮球在身旁横来倒去地转。忆舟常常吓得哇哇大叫。忆舟生怕哪天爸爸不在家,周景会把他扔进苏州河。
周景的笑容也很大,但远没有爸爸好看,周景咧嘴笑的时候,就像一只大河马。他偶尔会做个怪脸逗自己。周景的怪脸不好笑,忆舟从来没被他逗笑过。爸爸却经常对着周景微笑。周景看到爸爸的时候总是特别开心。晚上,他常常在忆舟不喜欢的那片夹竹桃下对着爸爸傻笑。
周景额头上有条可怕的疤。忆舟觉得他一定是大坏蛋,电影里的大坏蛋都像周景那么丑。忆舟想把周景赶出他和爸爸的家。他对周景做了不少坏事。这些坏事被爸爸发现了,但爸爸没有打他,只是不再与他说话,也不再接送他去学堂。
爸爸把他丢给了周景。
忆舟喜欢上学堂。学堂对忆舟这样年纪的小人来说,是个充满神秘与向往的地方。忆舟为自己能上学堂而骄傲。学堂里有柳家的研熙哥哥。忆舟一直觉得研熙哥哥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在彦杰叔叔面前装得低眉顺眼可怜兮兮,在学堂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一班人马。研熙哥哥教训人从不自己动手。他指使手下的时候只是微微一仰下巴。那样子很特别,就像大人。
自从那面红旗插在学堂的楼顶,忆舟开始有点怕去学堂。学堂里就总有小孩说忆舟的坏话。他们说他是资本家的儿子。他们只说他,不敢说柳研熙。忆舟有时想狠狠地与那些坏小孩干一架。但他打不过那些比他高大的孩子,也不像研熙哥哥那样有一帮会打架的手下。忆舟很烦恼。他把这件事像大人那样思考了几天。爸爸一旦知道他在学堂里被欺负,就不会再他让去学堂。忆舟只是讨厌那几个坏小孩,并不讨厌上学。如果不上学,他就看不到柳研熙、看不到胡嘉辰,也看不到隔壁学校的林小雪。林小雪是圣玛利亚女中的学生,有张非常漂亮的脸蛋,忆舟学堂里所有高年级的男学生都喜欢蹲在放学路上偷偷朝她看。忆舟也朝她看,他不知道看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和别人一样。他决定不把被欺负的事告诉爸爸。
这天,他提着书包站在学堂门口,等周景接他回家。忆舟等了一会儿见不到周景,抱着书包转身跑去操场看同学们练歌。忆舟的书包很漂亮,上面有红线绣着的一颗五角星。他常常看到同学们用羡慕的目光盯着他的新书包。
“东方红,太阳升,”操场上歌声嘹亮,“中国出了个毛泽东……”最近许多学堂都在组织学生唱这些红色歌曲,说是庆祝上海解放。红色歌曲这个词是爸爸告诉他的。
一群身穿学生装的高年级男学生转到忆舟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他。忆舟见过其中几个,他们是常说他坏话的学生。忆舟别过脸,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包避开他们。
“你就是那个资本家的儿子?”起头的学生仰着脸,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爸爸说,资本家都是长在劳动人民身上的寄生虫,是应该被消灭的阶级敌人!”
忆舟转过身狠狠地朝他们瞪了一眼。“抗战的时候,我爸爸为国家捐过很多很多钱!”说完,他继续朝校门走。
“资本家掠夺的是人民的财富!你家的钱都是人民的,本来就该还给人民!”那孩子轻蔑地说,“你也是我们要消灭的敌人!”他朝那群孩子们慷慨激昂道,“打倒他!打倒这个资本家的儿子,把他赶出我们的学堂!”
受到策动的小人们立刻冲到忆舟身边抢去了他的书包,几个胆小的则站在一旁看好戏。他们把忆舟的书包扔向高大的青桐树。忆舟生气地朝着那群学生撞过去,双手胡乱地捶打他们。几个小人使劲把忆舟按在草地上,拉他的头发,捶他的肚子。忆舟毫无章法地挥动手脚反抗着。
有人叫道:“扒掉他的裤子,让这个资本家的儿子光屁股回家。”
他们用力拉扯忆舟的裤管,忆舟使劲地拽住自己的裤腰。他绝不能被他们扒掉裤子,不能被别人看到自己的小鸡鸡。在小小的忆舟看来,这比要他的命更可怕。忆舟紧张地抓着裤头,小脸在挣扎中涨得通红。恍惚间他看到勾在青桐树枝上的书包带与那颗耀眼的红星星。
有人朝忆舟的方向奔跑过来,是校长还有周景。那群学生见到校长,哗的一下不甘心地散去了。只留下紧扯住裤头的忆舟,狼狈地躺在草地上。忆舟很想哭,但是看到周景,他硬是把眼泪咽了回去。
周景慌张地蹲下身,检查他是不是有被打伤,又指责了校长对学生的管理。校长站在一旁向周景道歉。忆舟倔强地拍开周景向他伸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他朝周景指指还挂在树上的书包。校长叫来校工,用晾衣杆把忆舟的小书包挑下了来。
忆舟在周景陪同下坐上爸爸的雪佛兰。周景在前方开车。
街道旁两个工人正爬在三层楼高的竹梯上,拆除一幅力士香皂的海报。海报上的西洋女明星曾让整个弄堂里男人们趋之若鹜,她有一双蔚蓝迷人的眼睛与一头闪亮的金发。广告用硕大的洋文写着“十个明星九个用力士”。忆舟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妈妈也喜欢用力士香皂。忆舟常常一个人站在海报下,看着西洋女明星想念远在台湾的妈妈。
解放军进入上海后,这些洋人的东西被一点点撤换下来。起先是默默地,让忆舟毫无知觉,后来变得异常张扬,等忆舟察觉时,整个世界都变了。忆舟经常在路边看到一些落寞的神父与嬷嬷,他们正在等待离开上海的许可。早前,许多西洋人已经乘船离开了上海码头。不少上海的银行家、工厂老板在五月前去了香港。五月时的火车站水泄不通,有钱人都充满了恐惧。爸爸说,所有的旧事物将都被取代。
当整幅海报哐地一声砸在地上的时候,忆舟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没有由来的心酸与害怕。
驾驶座前,周景问他被打的原因。
忆舟原先并不想告诉周景,告诉周景就等于告诉爸爸。可是他害怕,忆舟发现自己心里的害怕已经超过了对周景的厌恶。“他们说我是资本家的儿子。”忆舟闷闷地说。
周景不说话。忆舟敏感地察觉,大人们对这件事总是心存避讳地缄口不谈。
“我爸爸不是坏人!”忆舟虎着小脸坚持道,“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他为抗日捐钱。后来,他也帮助过八路军!”
“你爸爸当然不是坏人!”周景在前方说,“他是个靠自己奋斗成业的民族资本家。”
忆舟虽然仍不喜欢周景,但此刻他觉得向着爸爸的周景与自己是一致的。他带着一丝大人批判地口吻道:“那些人说资本家都是必须要消灭的阶级敌人!”
“他们还太幼稚,不懂什么才是真正需要消灭的敌人,”周景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他们会懂的。”
忆舟欣赏周景说的那句“他们太幼稚”。
“在他们眼睛里,只有打死过日本鬼子的人才是英雄!”忆舟说,“如果我爸爸打死过日本人,他们就不敢那样说我!”
前方的周景顿了顿,在后视镜里冲忆舟笑。忆舟又看到了他那大河马似的笑容。他别扭地转过脸。爸爸说,周景加入过国民革命军,在前线抗日,打死过好多日本鬼子。后来他的部队为了掩护队友,撞到日本人的炮弹。周景受了重伤,差点死在前线上。他额头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之后周景就没有再打仗,在病床上意识模糊地睡了几年。如果周景参加的不是国民党,现在他起码是个少校。
“不准你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爸爸!”忆舟转过脸,用一根手指威胁地对着后视镜里的周景。
“不行,”周景收起笑容严肃道,“这是件严重的事情。”
“你敢告诉我爸爸,我就和你绝交。”忆舟认为绝交才是更严重的事。
周景没有理他,直接在前方路口转弯,把车开进植满香樟树的公馆。忆舟已经能看到东边那几株摇曳在微风中的白色夹竹桃。碧绿中几簇洁白花朵吐着鹅黄的舌头都在嘲笑他。忆舟着急地大叫周景:“喂!你不要告诉我爸爸!只要你不告诉爸爸,我就叫你‘爸爸’!”
轿车突然仓促地停了下来。周景转过身,非常认真地看着忆舟。忆舟醒了醒鼻子,继续别扭地说:“我叫你‘爸爸’,你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忆舟因为和周景之间的约定,开始叫周景“爸爸”。晚上,爸爸在听到他叫周景“爸爸”的时候笑了。那笑容很莫测,让忆舟分不清爸爸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周景为了讨好忆舟做了件好事。
周景让爸爸在他们的房间里加了一张床。晚上,爸爸终于再次和忆舟睡在一起。起初这件事令忆舟的心情非常愉快。他又得到了爸爸的爱。和爸爸睡觉是件幸福的事。爸爸的体温让忆舟感到温暖与安全。忆舟喜欢靠着爸爸的肩膀睡觉,小手挨在爸爸的胸膛上。爸爸的心跳总是比他有力,那蕴含节奏的律动很容易使忆舟昏昏欲睡。冬天的时候,忆舟会把冷冷的小脚贴在爸爸的大腿上,从爸爸身上传来的暖和的温度让他觉到好舒服。有时,忆舟会想,如果能一辈子与爸爸睡,那有多好。忆舟一直单纯地以为,太太们和妈妈不喜欢他霸占爸爸的床,是因为贪恋爸爸的温暖。
直到发生了那件事!那是件可怕的事!
那晚忆舟吃了大半个西瓜,夜里尿急,睡得很不踏实。他翻了个身,身边没有爸爸。爸爸常常在自己睡着后,回到周景身边。忆舟微微睁开了眼睛,对面的大床在月光下显出青绿色的迷蒙。恍惚朦胧之中,忆舟好像看到了光着身子的周景。床脚下,是被拧成一团的爸爸的内裤。周景把爸爸拢在身下,一边亲爸爸一边用大手摸爸爸的鸡鸡。忆舟一下子清醒了。他没敢动,双眼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两个人。爸爸紧搂着身前的周景,双腿叉开着,下身用力地在周景手里磨蹭。赤着膀子周景瞧上去比平时更强壮,他不停亲吻光着屁股的爸爸。忆舟看到他裆部鼓鼓硬硬的,他时不时用那地方顶爸爸的屁股。爸爸发出奇怪的哼哼声。忆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只是直觉他们在做可怕的坏事。不穿衣服还偷偷摸摸做的事,都是坏事!忆舟感到脸红,又感到害怕。他不知所措。突然,他哇地大哭起来。
爸爸立刻推开了压在他身上的周景,胡乱地穿衣服。他冲到忆舟床前,问忆舟怎么了。忆舟不敢说自己偷看他们做坏事。他说了谎,说自己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这夜,爸爸重新回到了忆舟床上再没有离开。
第二天,忆舟把这件事告诉了柳研熙。在他心里,研熙哥哥是个什么都懂的人。柳研熙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这是大人间的事。”忆舟不懂什么是大人间的事。柳研熙又严肃地说:“你绝不能把这事跟任何人说,我也不会说。”忆舟和柳研熙拉钩,答应把看到的事烂在肚子里。
忆舟开始注意周景,注意周景的一举一动。忆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但就是忍不住不在意。这可能与那个夜晚有关,忆舟并没有忘记那件事。周景是和爸爸亲密的人,可能比妈妈更亲密,比自己更亲密。爸爸从不让忆舟那样摸他,周景却可以。周景对爸爸而言,很特别。忆舟不知道周景到底有什么好?
忆舟一直把“爸爸”与“我爸爸”分得很清。虽然忆舟喊了周景“爸爸“,但从没把他当做父亲。在忆舟心里,周景没有得到他的承认。对周景,他仍然是有些傲慢的。
自从有了之前那次打架事件,周景每天都早早地到学堂门口等他。有时,忆舟在很远就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忆舟拖拉着不走出去,故意让周景站在火辣的日头下等。看到周景着急的样子,总是能令忆舟很开心。他猜周景感受到了自己的捉弄,但周景从不对他生气,还给他买冰棍吃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将这些坏事告诉爸爸。周景不是个多嘴说他坏话的人,还一厢情愿地对他好。忆舟心里不甘心地给了他一朵小红花。
周景教忆舟怎么打架。这件事,被忆舟称为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周景,一个是他白忆舟。爸爸不允许他和别人打架。爸爸说过,有修养的男人是不与人打架的。但忆舟想做个既有修养又能打架的男人。他默默地想,将来他要保护爸爸,也要超越柳研熙。他和周景冒着风险,每天放学后,偷偷地在小弄堂里切磋“武艺”。他拜了周景为师。周景能打日本人,忆舟觉得拜一个能打日本人的男人为师,其实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周景教他的时候很认真,也很讲义气,这让忆舟很满意。忆舟心里又悄悄地给了他一朵小红花。
八月,学堂组织学生到校外广场进行庆祝上海解放的活动。忆舟在学堂外遇到了林小雪。林小雪穿着一件洁白的元宝领衬衫与黑色学生裙,手里拿了一份主持稿。“你就是白忆舟吗?” 她站在梧桐树下叫住忆舟,“我听说周景叔叔回来了。他过去一直很照顾我爸爸在沪西工作的医院,请你代我谢谢他。”林小雪露出诚恳的笑容,
忆舟木讷地点头。
“谢谢。”林小雪笑着与身边的女同学离开了。
阳光穿过树叶落在林小雪的身上,散发着一层金色的光。林小雪从来没有主动和男学生说过话,无数双高年级男同学们羡慕的眼睛在朝他看。因为和林小雪说了话,忆舟感到今天的自己特别与众不同。他昂着头,把一首《东方红》唱得激情澎湃。一群鸽子在他的头顶展翅翱翔。
回到学堂后,几个男学生围住了忆舟。“林小雪为什么会找你说话!”他们嫉妒忆舟的好运。
“爸爸曾经帮过她家的忙。”忆舟很自豪。
“你爸爸是资本家,”那带头的学生说,“一定是用了什么坏的方法威胁了林小雪家,再给他家恩惠,真不要脸!我爸爸说过,资本家都不是好东西!”
“不准你说我爸爸的坏话!”忆舟皱起眉冲那学生喊,“你爸爸才不是好东西!”
“我爸爸是男子汉!他为了保护我和妈妈打死过一个日本人!”对方骄傲地说。
“我爸爸打死过很多很多日本人!他上过战场,保卫的是国家!”忆舟毫不示弱。他第一次没能分清“爸爸”和“我爸爸”。
“你说谎!”那男孩极轻蔑地道,“你爸爸在外滩做银行买卖,以前是个吃鸦片的!他是个病痨鬼!”
一群小人挤眉弄眼地嘲笑忆舟。忆舟生气极了,向那带头的男学生冲了过去,劈头盖脸地打:“不准你说我爸爸的坏话!你爸爸才是病痨鬼!我爸爸是好人!最好的人!”
男孩没料到弱小的忆舟会突然动手,来不及招架,被一拳打在鼻梁上。小人发起狠来,力气也相当大。顿时,鼻血从男孩的鼻孔里流了出来,他疼得捂住了鼻子。忆舟没有罢手,他卯足力气朝着男孩肚子又揍了几拳。对方虽然吃了亏,但仗着身高与力量,很快捏住了忆舟的小拳头。他想把忆舟摁倒在地上,准备抬腿狠狠踢他的小腿肚。忆舟比他快了一步,膝盖向上猛地踹在他裤裆中。男孩被撞闷了,双手捂着裆部,一下蹲了下去,眼泪从眼眶中彪了出来。男孩的几个同伴见状将忆舟围在中间,对着忆舟一拳一脚,硬是将他打趴在地上。
柳研熙与人走了过来,看到在地上死命挣扎地忆舟,立刻把忆舟从人群里带了出来。双方都不服气。很快,柳研熙这方的人也与对方扭打起来。事情越演越烈,不少学生的眼角、嘴角都流了血。一旁看热闹的小人傻了眼,知道闯了祸,赶快去跑报告校长。
校长要求家长第二天到学校好好谈论这件事。忆舟有些害怕,他怕让爸爸知道自己与人打架。这天放学,他小心翼翼地哀求了周景。周景答应他,明天去学堂见校长。
到家后,忆舟身上的伤引起了爸爸的注意,但爸爸什么都没问。忆舟看到他和周景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第二天周景陪他去了学堂。校长室里气氛十分严肃,除了忆舟与那几个打架的男孩外,还有柳研熙。柳研熙身边坐着一个忆舟没见过的男人。他和所有人一样坐在窗边,却能坐出不一样的味道。他双腿摆放的姿势,手自然垂放在扶手上的样子,每个眼神,每个微笑,所有的举止都像油画里走下的英国贵族。这个男人很洋气,却没有与学堂格格不入,让人特别想看着他,看着他心里就舒服。周景告诉他,那就是柳晨曦。忆舟好像有点能明白柳研熙谈起自己叔叔时那种特殊的自豪感了。
周景今天异常沉默。他以一种独特的军人的姿态,像座大山似的坐在自己身边。爸爸没有周景那么高大。在周景影子下的忆舟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周景就像一栋房子。周遭是对方的叱责与谩骂,忆舟却感到有一种无形力量在保护自己。他抬头看向周景,周景脊背直挺,脸庞刚毅,没有一处与柳晨曦相同,也没有一处与爸爸相同,却令忆舟也想多看看他,看着他心里就舒服。忆舟觉得,周景其实也很英俊。
这是一场偏颇的谈判。被踢伤男学生的父母誓不罢休地要求忆舟付出同样的代价。校长是个老实的好人,他左右为难地调解。忆舟心里是不服气的,极不服气。一个挑起事端的坏人,没有本事的坏人,在得到应得的教训后,却能理直气壮,只因为教训他的人是阶级敌人的儿子。忆舟生气地听他们说爸爸的坏话、说柳研熙爸爸的坏话,他们不记得爸爸们做过的好事,只记着他们是有钱人,是罪恶的剥削者。忆舟被周景护在身后,但他仍站直了身子。他头一回学着像大人那样隐忍。
一群鸽子自由地从窗外飞过。忆舟是多么羡慕这些能飞翔的鸽子,它们是天空的使者,洁白而高傲。
周景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闹得最凶的人群前,严肃地提出要大家原谅年幼无知的忆舟。周景的高大与他额头狰狞的伤疤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带着故事的。柳晨曦也说话了,要大家原谅还不懂事的忆舟。他说话却像清泉,每个字都是掉落在水面的柳叶,顺着微风摇摆旋转,好像是被错怪了的无奈,却又贴着人心。那些人为周景带来的压力与柳晨曦执着的温柔犹豫了。
突然,周景向在场的人弯下了他笔挺的脊梁。
看到周景鞠躬的那刻,忆舟哭了,不是因为周景说他年幼无知,而是因为周景弯下了他直挺的腰。他恨恨地盯着那个躲在大人身后没出息的男孩,为周景和自己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伤心,可就是止不住眼泪。
忆舟的恸哭令周景手足无措。他笨拙地抱起泪流满面的忆舟,把他高高举起搂在怀里。忆舟过去不喜欢他刺硬的头发,这天却牢牢地抓住了它们。他趴在周景肩头,第一次感到看什么都是俯视的、看什么都是渺小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必在意。忆舟贪婪地感受着周景的体温,感受他的拥抱。这一刻,忆舟明白了周景对自己的感情。那是一种父亲的爱,温暖人心的爱。忆舟想要给周景小红花,给得像周景的头发那么多,那么多……他哭着大声喊周景爸爸,一遍又一遍。
那天夜晚,爸爸让忆舟睡在他和周景的中间。忆舟紧紧地抓着爸爸们的手。他再也不想睡那张单独的小床,更不想离开爸爸们的房间。
爸爸答应让他睡在大床上,这让忆舟快乐极了。但忆舟小小的心愿影响了爸爸们做大人间的事。好几次睡眼朦胧间忆舟听到他们说话。周景喜欢亲爸爸,爸爸也喜欢被周景摸自己的身体。爸爸有时会焦躁地对周景说,快给他。忆舟不知道爸爸想要周景给他什么。周景有时也会沙哑地对爸爸说,想要他。忆舟不知道周景想要爸爸的什么。只要忆舟翻个身,爸爸们就不动也不说话了。
九月,上海的气氛越来越让忆舟感到紧张。这些日子忆舟和研熙都没有上学。听说一些上海滩上的老板们已经被没收了财产。这天,柳研熙来到公馆。他显得有些郁郁寡欢,故作深沉地说自己快要失恋了。忆舟知道研熙哥哥喜欢那个林小雪。忆舟嘲笑了他。
“我们下周就去香港,接着可能会去美国,”柳研熙问,“你们去哪里?”
“爸爸没有告诉我。”忆舟说。他知道彦杰叔叔和爸爸前几天都拿到了离沪许可。爸爸们在考虑离开上海。“也许是去香港,爸爸和周景爸爸这几天在整理东西。”
忆舟问柳研熙美国是什么。柳研熙告诉他,美国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乘飞机才能到的地方。忆舟对飞机充满好奇,他只在黑白电影里看到过那有着巨大翅膀的东西。他好想坐着那大飞鸟飞到蓝天上去。
“希望我们能在一起。”柳研熙笑着说。
傍晚,周景带着忆舟在房间里收拾准备带走的东西。忆舟问:“爸爸,我们是去香港吗?我们会不会去美国?”
“我们可能不会去美国。”周景背对着忆舟取衣橱里的大背包。
忆舟很失望。他一定会很想念研熙哥哥,虽然研熙是他一直想要超越的对象,但研熙也是他最好的朋友。“爸爸,你跟我爸爸说,我们去美国吧,”忆舟嘟着小嘴闷闷地在周景身后走来走去,“只要我们和研熙哥哥一块儿去美国,我就去别的房间睡觉。”
周景顿了顿,继续翻动着衣橱里的东西。
忆舟很着急,想要坐飞机的期待与不和柳研熙分离的愿望让他破坏了之前一个重要的约定。他大声地叫周景:“爸爸!只要我们去美国。我一定去别的房间睡觉。你和爸爸就能做大人间的事情了!”
周景转过身,手里提着大背包特别认真地看着忆舟。“什么大人间的事情?”
忆舟红着脸极难为情地回答:“就是那个你和爸爸光屁股做的事情。”
周景吃惊地放下背包,甚至不好意思再看眼前的忆舟,急急忙忙跑到客厅去找爸爸。忆舟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
忆舟躲到楼梯的角落,偷偷地看周景与爸爸在楼下交谈。周景的样子很急切,爸爸一直低着头听,偶尔说几句话。他们的交谈声很轻,忆舟伸长脖子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爸爸突然抬头朝忆舟的方向看,忆舟吓得抱住脑袋猫着步子逃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忆舟听到爸爸上楼的脚步声。他紧张地站在房间中央,等待爸爸对他的审判。
爸爸走到房门边,没有进屋。忆舟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可怕的气氛环绕在整个房间中。过了很久,爸爸终于开口:“我们会与柳家一起走。”
忆舟大大地舒了口气,心里还有点甜甜的高兴。
爸爸又说:“小孩子晚上就该好好睡觉,今晚你就睡回自己房间去。”
忆舟舍不得离开爸爸们的床,但爸爸带给他的压力还是令他乖觉地点了头。他用换房睡觉得到了爸爸的允诺,如愿以偿地能与研熙哥哥在一起还能乘飞机,这让他很高兴。
爸爸离开房间到楼下书房打电话。周景挠着头,尴尬地回到房间。他们继续整理东西。周景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大背包。忆舟站在他身旁,殷勤地帮他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搬出来。好多都是过时了的衣服,还有一些书信,角落里躺着一把精致的小刀。原来背包里的东西,一点也不神秘。
周景拉开隔层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仔细包裹的框。他轻轻翻开已经褪色的棉布。忆舟看到那是个嵌着爸爸照片的相框。相片里的爸爸站在光华大学门前,身穿朴素的学生服,他是那么年轻,笑得那么爽朗与灿烂。周景小心翼翼抹着玻璃片,得意地对忆舟说:“怎么样?这是我替他照得!”
周景又露出了大河马似的的笑容,忆舟却觉得他的笑容好快乐,让忆舟的心暖洋洋的。忆舟笑着对周景竖起了大拇指:“爸爸,你照得真棒!”
夜晚,回到自己房间的忆舟打开窗户。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忆舟开始期待坐上大飞鸟像白鸽一样去俯瞰更多外面的世界。他会背上周景爸爸送他的大背包,背包里放许多许多他最喜欢的玩具和书本。
忆舟撑着脑袋,突然像大人那样思考起一个问题。周景爸爸的大背包里装得是爸爸,爸爸的心里想得会不会是周景爸爸呢?
东墙边的夹竹桃奔放而热烈,淡淡的花香随着微风轻轻地钻进忆舟的鼻尖。忆舟好像有点喜欢那片夹竹桃了。
旧上海晨曦番外——《我爸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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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想要二柳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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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作者开头标了这么多参考书籍
就很有兴趣XD
江山万里 楼台百尺
何处是心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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