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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 [VIP]精打细算 附番外 BY 花满筛 (点击:833次)

[VIP]精打细算 附番外 BY 花满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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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就算幸福只剩一把骨灰,我都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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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爱情、还有银行职员的各种悲惨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然,韩暮雨 ┃ 配角:吴越,杨晓飞,曹姐,小李,朋友们,同事们 ┃ 其它:银行、平凡生活
☆、一
叫骂声还在耳边回响,我把手里盖了假币章的粉红色钞票收好,长长地嘘了口气。
曹姐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安然,别往心里去……谁让咱是干这个的……这种事儿难免的……”
服务行业很难做,这是我从业一年多来的切身体会。
08年大学毕业后,家里托了我姨夫的表姐的弟弟的关系,把我塞进了L市的一家银行里,在前台做综合柜员。从此父母算是放心了,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干,别吊儿郎当的。
这个工作吧,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不错的,用我爹的话说,风吹不着雨打不着,不就是坐在那里敲敲键盘、数数钱,最重要的是收入也可以,起码在L市这样的小地方,算是高薪。其实这样说也没错,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轻轻松松就拿到高薪的事情,就算是有,也不会落到我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头上。
我只能苦笑着点头,我要是说别的,就会被认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虽然,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幸福可言。
幸福,就是当你到了一个更坏的境地之后,回想从前时的感慨,同为柜员的小李这样说。她叹道:“安然,你还是太年轻啊……”
切,当然了,被指鼻子骂的人不是你,你是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那俩人拿着张假币来我这里换零钱,我只是按规定没收,这是银行的职责,是银行的义务,是在维持正常的金融秩序,在维护人民币的尊严……前面的都是放屁,最重要的,要是我不没收被查出来,我会丢掉饭碗的好不好……小小营业室装30个摄像头,除了厕所没有死角,时不时的上边就会来人调录像抽查,我这个人向来点儿背,还是别冒这个险,不就是被骂吗,就跟听几声狗叫一样的,虽然我必须面带微笑的倾听,虽然我气得手都发抖了,虽然我很想出去跟他们掰扯掰扯,“谁让你瞎了狗眼收张假币,还倒霉催的来银行换钱,我爹娘八辈祖宗碍你哪疼了你全给我X一遍……”可是,我穿着这样的一身工装,戴着这样一个工牌,坐在这样一个位置,我就得忍着,我什么都没说,低眉顺眼地由着人家骂,我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信念,“看在工资的面子上,看在奖金的面子上,看在各种钱的面子上……”
我觉得我就是这么个人,有时候我都恨自己,怎么就这么窝囊呢!曹姐说,大伙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得习惯。好吧,我有爹娘要养,有房子要买,有媳妇要娶,我需要这工作,我只好对着镜子劝自己,“安然啊,有本事找着更好得工作你就撂挑子别干了,没本事你就在这里受着吧,直到哪天受不了了为止……”
在银行前台,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冷不丁赶上个矫情的客户,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一个电话打到客服中心去,咱还得陪着笑脸赔不是,我老是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卖笑的。
那天晚上下班之后,我约了高中同学吴越出去吃饭加发泄。他现在在移动工作,以前老是羡慕我,说人们到了移动营业厅都跟大爷似的,到了银行都跟孙子似的。我说:“你们不是孙子,我们才是孙子呢!”然后端起小半杯白酒就要往下灌,吴越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杯子夺下来,“嘿,至于吗你,不就是被骂了几句吗?又不是第一次了,你个大男人这点气量都没有?好歹你们还隔着层防弹玻璃呢!就我们那前台小丫头,工装扣子都给人拽掉了,人家也没怎么地啊,回家缝吧缝吧第二天照常上班……行啦行啦,别喝了!”
那天在他的阻拦下,我最终没有喝多。其实,我也觉得不值当的,只不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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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番外一(暮雨篇)
作者有话要说:以暮雨角度描述的,请想象情况类似于在他俩人苦尽甘来后的某天,在暮雨他家,某花跟他聊天,问,“说说你是怎么爱上安然的。”然后暮雨就简单说了说。安然不在现场,他大概在……睡觉……
风雨过后,回忆似的平淡流水账。
我不知道安然是怎么走进我的生活的,当我发觉时,已经有些离不开他。
那时候,跟他不熟,不过是见过两次,其中一次他还不记得。我给金老板打工,在他们银行开户也是金老板的意思,所以隔着防弹玻璃看见柜台里面的安然时,我只是觉得挺巧的,从没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他会变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那时候没钱,除了给家里汇款,没事儿我也不会往银行跑。只是每次见到安然,他都很热情,有说有笑的,其实我并不习惯这种亲切,甚至感到突兀,可他笑得那么明亮、灿烂,让人心里都暖和起来,所以,即便是我上班的地方附近就有他们银行的营业网点,我还是愿意多走一段路来安然这里。
安然这人啊,看着挺机灵,有时候又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那次为了送我一个杯子帮我办张了卡还存了两千块钱,钱都没拿回去就要把卡给我,他才认识我几天,也不怕我带钱跑了。这么轻易就信了别人,我真怕他以后被人骗。
他问我当时收到杯子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我说没有,我只是不明白。他就叹着气说,‘你能不能别没事儿就摆一副纯情羞涩的样子,多让人误会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那样。
安然老说,当年要不是他死皮赖脸地往我身边凑,我俩根本走不到一块儿。应该是吧,我这个个性也不会主动地去亲近谁,能慢慢跟他熟悉起来,多半是他的功劳。我随手帮他修了个车子而已,他不仅送了我水杯还为帮我运材料而伤了手。那次他几个手指都被割破了,换成我那确实是没多严重,可那个人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苦的,而且他的工作还要打键盘,右手伤了怕是会耽误上班。我一直惦记着,不算多大的事儿,就是放不下,最后还是接过杨晓飞手里的活让他帮我跑了趟银行,确定安然好好的我才放心。
我从来都不是个开朗的人,也没有那多话要跟别人说。我习惯各种冷漠,对突如其来的温暖心怀忐忑,因为这种好事情似乎不是我能遇见的。只是偶尔的,我也会恍惚,对着那么活跃那么开朗的安然,忽然就想跟他说点什么,就算当时我们没那么交心,可我直觉自己说的话他会听。于是我说了些从没跟别人提过的往事,他听了,还告诉我‘总会好起来的’。他很好不是吗,又快乐,又善良。
第一次请他吃饭,怕太冷场还叫上了杨晓飞,结果发现没这个必要,安然自己就够热闹了,不停地说话,吃饭、喝酒一点儿也不矫情。他最后得意地说自己很帅,我才发觉,他确实好看。
不过,安然说我记得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天是他头一次扑到我身上,还问我什么感觉,我的感觉,就觉得他还挺瘦小的。
那时候我都有些羡慕安然,觉得他日子肯定过得很开心。每次我看到他时,他都笑得特别灿烂,东拉西扯得跟我聊天,像好哥们儿那样。杨晓飞说安然这叫自来熟,安然说这叫套近乎。其实,并没有近多少,在我心里,安然跟我之间差得太远了,做朋友都很勉强。L市这边有句俗话叫:上赶着不是买卖,我也没觉得有上赶着安然。安然说那是因为他在上赶着我。
也不是上不上赶着的问题,就是生活环境太不一样。比如有次他跟我说他们室内空气质量差,暖气又开得太大,呆久了就头晕缺氧,我是没法理解的,难道会比大冬天在风里吃着满嘴沙子锄水泥更难受吗?相比被工头没头没脸的教训和扣工资,他那个被领导不点名的批评两句似乎也没什么可郁闷的。
开始都是脆弱的,后来慢慢磨,磨掉了皮,磨出了血,血结了痂,最终愈合然后变成茧,茧越来越厚,厚到可以隔绝疼痛,成为一种保护。终于不再敏感,终于对某个级别以下的痛,无知无觉。不是嫌他娇气,相反的,我希望他永远都别理解这种感觉。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挺好的。
那次为了父亲迁坟的事儿从老家打架回来,我完全没想到安然会去找我。我一直记得他在肯德基说‘麻烦你可怜可怜我’时的激愤;一直记得他翻开我手掌、看到两手血泡时的表情,满眼的惊讶和疼痛,好像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伤;还有他把冰块放在我嘴角时,眼珠儿转来转去不知道往哪儿看的样子……冰块很凉很硬,可是他的手很温暖、很柔软……我可以忘了在家过的那几个晚上,黯淡的月光,坚硬的红砖路,一个人的旷野,衣服上头发上结的那层冰碴……可是我忘不了他的安慰,就算那没什么实际的用处,至少有一瞬间,我觉得他在陪着我疼。
最初的感动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工地停工之后我之所以去了银行旁边的洗车行,潜意识里多少有些安然的因素,离他近了就能有机会经常瞧见他。安然不上班的那些天,我去办业务遇到点问题,然后才明白以前一直都是他在不怕麻烦地悄悄照顾我……洗车行上班第二天,我去给曹姐送车钥匙,碰巧赶上安然在他们大厅发脾气。他说的那些话,我听着确实不舒服。不过他为了跟我解释还让车给撞了,不肯去医院偏要一瘸一拐地陪我走,嘀嘀咕咕地说了一路,时不时抬头看看我,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他有他的道理,那是他生活的规则,根本没有必要给我说明,更不用这么顾忌我的感受……于是我就在心里认清,我们只是偶然碰上了,却终究不是一路人。不得不说,这个认识很让人沮丧。
后来就简简单单的相处,那时候就想,又不是过一辈子,不是一路人也没什么关系,就做个平平淡淡的朋友而已。我原是这么打算的,后来发现完全做不到。每次看到他,他眼睛里闪烁的欢乐和满足让我有种被期待的感觉,我不敢肯定那喜悦是因为我,却偏偏又被其中的温暖热烈吸引着。他始终待我那么好,甚至越来越好,嘻嘻哈哈地靠近了,感觉像是朋友的义气却又夹着不同一般的轻柔,我有些迷惑,可是,怎么都不想拒绝。
他总是送我东西,毛衣,护手霜……说起护手霜,对我而言,这也太多余了,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他的好意。
他啊,那时候起跟我就挺淘的。护手霜弄了自己一手,还涂了我满手;夸他手细致还要跟我急;明明什么都不缺的人偏一块糖就能给哄得眉开眼笑……鼓着腮帮,眯着眼睛,跟孩子似的傻气得可爱。赶上停电,我告诉他不要动,他偏不听,我摔倒时胳膊正戳在他胸口上。他身体单薄,我着实紧张了一下,生怕伤着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摸索着把他抱了起来……说不清的感觉,从没见他这么温顺,胳膊搂着我,头靠在我脖子边,嘴唇贴在皮肤上,柔软,还有淡淡的湿润。那会儿,有点慌。他小声叫我名字,嘴唇一下下擦过脖子,热乎乎的,然后就更慌了。最慌的是,心里颤巍巍的,居然还想要多抱他一会儿。他是唯一一个用我杯子喝水我都不会介意的人,这种亲近对我而言是特别的,有点怪,却又让人放不开。
然而,不管什么样的朋友,我都只是觉得安然他人好,并不是图他什么。所以,他没事儿就送我这个送我那个,我是有点反感的。也知道他是好心,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我俩之间用这种交往方式。有次安然又拿了东西给我,我就跟他说了我的想法。结果,不知道哪句话不对,莫名其妙地就把他给惹急了。没见过他那么生气,我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他脸上明明白白的伤心让我也顾不得坚持什么了。安然看着清瘦,急起来也挺冲,抬脚就走,拦都拦不住。等我勉强把人制在怀里,发现他居然整个人都在发抖,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能明显地感觉到,我搞不懂他怎么就气成这个样子,只觉得心都被他抖得疼起来。
最后他还是走掉,而且自那天之后,他就不理我了,无论我去换零钱、汇款还是让李会计帮我试衣服,他都不看我,跟他说话也不应。以我的个性,当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即便觉得很不舍,即便心里缺了一块儿似的难受,即便再想找回那种温暖鲜活的感觉,我都不会再强求。那些亲近只能当成错觉,本来也就是想要做个点头之交的朋友,如今,点头都不必了。
再次看到安然时,我正在发烧。头天我去车站买回家的车票,排了大半夜的队,票没买到,还冻病了。
不管安然怎么得到消息的,他回来就好。
我的想法是,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听他的,不能再把他气走了。他看着我听话的喝着他买的粥,惊得眼珠都要掉下来,如果不是怕他生气,我都想问他到底是不是不想让我喝。我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哄着他顺着他,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地就让步了,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喜悦的枝桠就开始悄然滋长,并最终在他把额头轻轻贴上我额头的一瞬间,狂乱地绽放出满世界的幸福感?
他不是可有可无的朋友,他是让我想要更亲近的人。
我捧着他冰凉的手,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却看见他回答说喜欢我时,脸一层一层的红起来;我笑他小孩脾气,他就不依不饶地跟我闹腾;我分给他感冒药,他想都不想就喝下去;他咬着我吃了一半的提子,却乐得像占了多大便宜……因为性格的原因,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跟我这样闹,就连小曦都不会这么百无禁忌的,可是安然……安然就不是,跟我要好,也跟我闹脾气,善意的话让他说出来也是连损带骂,他啊,就是这样一个人,张牙舞爪地,其实很好顺毛。
后来安然跟我说,那阵儿他还没敢怎么放肆,原话叫:还‘耧着’呢。我也能觉出来,春节之后我从家里回来,他就更没谱儿了。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因为我没主动把在家受伤的事儿跟他说而发脾气,我明白他不是跟我生气,他只是在心疼我。而我连夜赶回来,一方面是因为家里的情况,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忽然就想他了。于是我打电话告诉他我回来了,他很快跑来,进门就搂着我说想死我了,而我只是抱着他,听他说话,整颗心就都暖和过来。
那段日子他依然跟我各种闹腾。给他按两下评价器还要送我个 MP3,还说是曹姐的意思,我也没那么好糊弄吧?其实对他的好意,我都习惯到觉得理所当然了。头一次去他宿舍还被他恶作剧地调戏了,他就那么亲在我脸上时,我吓了一跳,却根本气不起来,更多的是懊恼,他说什么扯平了,可我明明是亏了,我后悔当时怎么就没亲回去,而且越想越觉得应该亲回去。
那天我一夜都没睡,看着屋顶想着安然的样子,听话的,折腾的,懂事的,犯傻的……各种各样的安然塞满了我的脑袋。我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他放进心里的,他就喧哗着带着一身的温暖变成了能在我心里走来走去的人。我默许着甚至期待着他的暧昧不清,放任某种感情以另一种感情的名义日生夜长,就像羊角草和桂子兰,虽然枝叶都很像但终究不一样……我不能再说服自己他就是个好哥们儿,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当时很郁闷。我觉得,安然也是男的,虽然他闹起来没边儿没边儿地什么都说,我还是不敢冒险,怕他不理我了。我离不开他,很久之前就离不开了。
好在平时暧昧惯了,我仍能不动声色地对他好,应该可以瞒得过他。只是有些煎熬。
听了杨晓飞的话就非要跟我打听杯子的事;帮他办几张卡,就问我是不是爱上他了;给他买个生日礼物就让我当他媳妇儿……我不知道要怎么把真话说成是假的,只能一边装淡定,一边在心里狂喊,是啊,我就是爱上你了,你呢,你爱我吗?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忍得住,其实,是越来越忍不住。夏天那次安然去找我,拿个手机对着我拍来拍去的,笑得特别坏,却又特别勾人。我假意地去抢他手机,也只是想借机会抱抱他。很多次了,抱着他的时候,他都特别乖,脸会红起来,抿起嘴巴脸颊上就有两个酒窝。
一时兴起想要跟他和拍张照片,结果他又搞怪似地亲我。我希望他是认真地,又希望他是胡来的,毕竟,通过最浅显的了解,我都知道那条路对当时的我们特别是对他没任何好处。(后来这些个想法被朋友们知道,吴越:“就跟现在有什么好处似?”安然:“反正也没什么坏处。”)他那么单纯的人,单纯的生活就好。我几乎不曾在他面前夸赞过他的长相,但实际上安然是极好看的,干净,清透,还带点懒洋洋。我一点也不奇怪李会计会喜欢他,不喜欢他才奇怪吧?
我想过要放手,在我还能隐藏的时候。于是家里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时,即便我心里早就猜到了是相亲的幌子,还是假装不知道的收拾了行李,去找安然告别。他不知从哪里打车过来,傻乎乎地问我为什么不顺路还要跟他告别,我说会想他时他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仍开着不着调的玩笑不见多少分别的伤感,当时,我以为这些表现已经可以说明他只当我是好哥们儿。
安然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情,近乎崩溃般的舍不得,手心攥出血都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吻他的念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我爱你’……最终只是笑着分别,我从出租车的后玻璃看着他跟我挥手,感觉自己从里往外,碎成无数片。
我几乎没看清那女孩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她笑得时候,脸颊上有两个酒窝,像极了安然,单冲着这点,我就同意了。我若无其事地跟他汇报情况,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我想就是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所以当他没头没脑地说他在黄金海岸旅游时,当他电话里声嘶力竭地冲我喊说我骗他时,当他用快哭出来的语气说他在开玩笑时,那些压抑在心里的绝望和想念让我一切都顾不上,什么相亲,什么结婚,统统不管了,我只想去见他,最快最快地见到他。
然后……
相见、沉默、表白……
地狱和天堂仅隔着一线……
无论前路如何,我会一直爱他……那是当时的决定,现在没有变,以后也不会……
123、番外二 ...
重获自由的第一天,安然回到他跟暮雨的新家,刚打开车门,就被一声清脆的童音给冷冻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孩子从房间里跑出来,大喊着“爸爸”奔向暮雨的斯巴鲁。安然触电一般地缩回车里,嘭地关了车门。
仿佛从几百米的高空硬生生地摔在地上,安然直接被拍蒙了。
太刺激了,他想,什么情况这是?从来没人跟我说过韩暮雨家孩子都能跑了……这我还回来干什么呀?满心的幸福期待瞬间枯萎,安然就剩后悔了:我就不该出狱,一辈子铁门铁窗铁锁链也比这情况好受。
韩暮雨下车的动作被安然忽然关门的声响制止,他回过头看着那人苍白的脸上几乎可以死过去的神情,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伸手揽过安然僵直的身体,把他的头扳过来面对自己。那家伙眼睛藏在帽檐的阴影下,动都不动,定定地看着虚空。一路上按捺不住的情绪突然就压过了所有忍耐和克制,韩暮雨抬高安然的下巴,偏着头浅浅地亲了一下,柔声地说:“别瞎想。”安然本能地闭了眼睛,睫毛微微颤着,却没有丝毫回应。韩暮雨继续说道,“那是小曦家孩子。”
沉浸在绝望中的某人忽地睁大了眼睛,一道光闪过,于是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妹子家的娃啊?早说啊,安然想,吓得我心脏病都快犯了……那孩子也是,没事叫什么“爸爸”……紧闭的牙关将将开启,抱怨的话还没出口,另一个人的气息已经直接地欺过来。语言甚至意识一下就被打散了,爱人滑腻的舌尖顺顺当当地溜进嘴里,带着久违了的干净微凉,以及难以言喻的亲昵。
轻柔地推抵,浅细地纠缠,有些想念是说不出来的,只能用更直接的方式做出来……早就想这么干了,他和他都是。
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外面等着……韩暮雨恋恋不舍地放开安然,那个吻持续了最多五秒钟,却像是藏在蝴蝶翅膀下的那一小窝旋风,无声无息地扩散开去,难保哪一会儿就变成控制不住的飓风狂浪。
反正人已经回来了……韩暮雨想着,一边用指腹轻轻抹去安然唇上湿漉漉的水光,一边任由自己在安然渐渐柔润的眼波里无限沉沦。
韩晨曦从屋子追出来,拦下自家儿子,“扬扬,慢点跑,那不是爸爸,是舅舅,爸爸下午才到呢!”
数年不见,已为人母的韩妹子依然是大美人一个,更多了些成熟的风韵。看着妹子抱着孩子过来,安然想下车,结果被韩暮雨拦了下来。他家院子里车行道铺的是青色条石,虽然时近初夏,只穿双袜子站在路面上也嫌太凉。
韩妹子见着安然第一句话就是,“安然哥,我哥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是啊,让大伙儿都为我费心了……”安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帽檐儿拉得更低点儿。
韩暮雨下车绕到右侧,自然地将妹子怀里的小娃娃抱过来,孩子嘟起嘴巴叫“舅舅”,发音清晰而稚嫩。
不得不说,这孩子长得漂亮,黑亮的眼睛,粉嫩的皮肤,像个精雕细琢的玉娃娃。乍一看,眉目之间与韩暮雨还真有两分相像。安然想,要是不知道这是韩暮雨的外甥,说是他儿子我也信。
后面的宝马车停好了,曹姐扶着安然父亲往屋里走,杨晓飞和吴越跑过来逗小孩,扬扬很给力地喊俩人“叔叔”。
韩妹子指着安然说,“扬扬,这个也叫叔叔。”扬扬小朋友看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叔叔’,愣了一下,眼睛转啊转,最后把头往韩暮雨肩膀上一靠,没说话。
“小孩子认生了……”鉴于张扬同学这么不给面子,韩妹子赶紧岔开话题,“那个,张磊本来说上午过来一块儿去接你的,结果厂子有点事儿给耽搁了……下午应该能到。”
其实安然也不在乎,倒是扬扬接了话茬:“我爸爸跟我舅舅开一样的车。”
所以,难怪会认错了人。
不过,随时都要晒晒自己孩子的“学识”大概是所有母亲的天性,韩妹子接着问儿子:“扬扬告诉叔叔,舅舅的车是什么牌子的啊?”
扬扬答道:“斯巴鲁,我爸爸的车也是。”
“那舅舅的车牌号是多少啊?”
“0414。”
“那爸爸的车牌号是多少啊?”
“1818。”
“那舅舅开车带扬扬去哪儿玩儿了?”
“……”扬扬小朋友沉默了,于是妈妈提醒到:“儿童乐园去没去?自然公园去没去?鸟巢……”
孩子垮下小脸儿,委屈地说。“舅舅今天都不带我玩儿。”
韩暮雨捏捏他的鼻子,解释道:“舅舅今天有事儿,小孩子不能跟着。”
“我知道,”扬扬表示理解,“舅舅去接舅妈了。”
所有人:“……⊙﹏⊙b”
安然差点被呛着,把帽檐儿又往下压了压。
韩暮雨则是平静地问孩子:“谁告诉你的?”
扬扬同学一指杨晓飞,毫不犹豫地出卖:“胖叔叔。”
在大家的注目下,杨晓飞挠着脖子讪笑,“我……我这不就那么一说吗……我哪知道他就记住了啊……”
莫名其妙的喜感中夹杂着几分尴尬,韩妹子打圆场,“大伙儿都别在这儿站着了……赶紧进屋吧……”
安然恶狠狠地招呼杨晓飞,“去你车里把我鞋子拿过来……”
杨晓飞赶紧着掏出钥匙就要去拿,吴越拉了他一把,满不在乎地说,“就这么两步路,穿什么鞋啊……”他的本意是,让安然自己蹦跶过去就得了……结果韩暮雨认真地点头,“对。”他把张扬交给妹妹,然后走到车门前弯下腰,一手搂住安然的背,另一只手捞他的腿,安然意识到他这是要抱他的时候立马不干了,边挣扎边抗议:“韩暮雨,你……你干吗……你放手……”这也太丢人了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是这么个公主抱,老子好歹也是个大男人……韩暮雨像是不经意地凑近他耳朵边,低声说了句:“安然,就让我抱一下……”平静深情的音调下起伏着山呼海啸的情绪,绵绵密密的渴望天罗地网般笼罩下来,让人无处可逃,无力抗拒。
安然彻底自暴自弃了,只要韩暮雨一句话,他想怎么样就得由着他,还特别得心甘情愿……什么里子面子的,丢人就丢人呗,反正也是丢给自家人了。最后,安然心一横,拉下帽子把脸整个挡了起来,他想,我就做只鸵鸟能怎么地,我就腻在这让岁月安稳的怀里又能怎么地……浮世一抔沙,却演绎着烟火声色、贪痴执断,似水年华。
韩暮雨的动作小心轻柔,吴越在一边看着都替他累,“刚背着他走了好几里地才放下,敢情你还不过瘾哪?”
无奈他弟妹跟没听见似的。
初夏时节,阳光明亮清透,风里裹着草木芳香,世界熏熏然似醉非醉。抱着安然的韩暮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有多么温柔满足的表情。怀里的人,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每走一步,他的笑容都会更深一点儿。
天光云影,草长莺飞……寂然无声中仍有千机轮转,然而人们此刻还是相信了,真的有种爱,可以不伤流年。
“好几年没见他这么开心了。”看着韩暮雨的背影,杨晓飞愣愣地说。
韩晨曦搂着不明就里的儿子,叹道:“长这么大我都没见他这么开心过。”
这是韩暮雨家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曹姐和韩妹子在厨房里忙活着做午饭;杨晓飞自恃手艺不错也跻身大厨行列;韩暮雨、吴越还有他家专门请来伺候安老爷子的保姆只能混地打下手;安然被父亲按在身边说话。其实三年的牢狱生活并未给安然的性格带来几多阴暗,反而让他在见多了罪恶与惩罚、不幸与追悔之后,在压抑、冷漠、希望、绝望混杂发酵的铁窗里沉了浮躁、息了愤恨。本身天然的开朗仍在,只是其中一部分转化成了更为深刻也更为强韧的通达。他现在甚至有了韩暮雨那种可以将一切经历说的不痛不痒的本事,不是要隐瞒,只是明白了,有些疼,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足够,没必要再让它刺伤亲人、爱人的心。父亲年纪大了,安然有意地宽慰他,嘻嘻哈哈地,所有难熬的日子就那么云淡风轻,一笑终了。
张扬小朋友凭借着天生的开朗性格很快就跟新认识的安然叔叔打得火热,时不时撒欢儿地跑过来打断父子谈心。安然看着扬扬想象韩暮雨小时候的样子,把人抱在怀里逗来逗去,喜欢得不行。
扬扬指着安然的帽子好奇地问,“叔叔,你在屋里戴着帽子不热吗?”
“不热啊。”安然轻巧地抓住小孩伸过来的胖手。他对自己现在的发型确实有点怨念,好在不要多久头发就能长出来。安然笑起来,因为他想起回家的路上,韩暮雨开着开着车,忽然说道,“我也觉得光头挺好看的……”安然听了,愣了一秒便恶狠狠地甩给他俩字:“你敢”,而后极酷地转脸。那时车窗开了条缝,阳光暖透空气,细细地将花香酿成蜜糖。
张扬拉着安然让他给剥芒果,很快,小孩子便吃了一脸一身。
“暮雨,毛巾在哪儿呢?”因为屋子太大,安然便在客厅里喊话。
正在择菜的保姆听了起身要去找,却让吴越给拉住了。
“弟妹,安然找毛巾呢?你去看看。”
韩暮雨甩甩手上的水,快步走过去。
不大一会儿,安然又喊,“暮雨,扬扬的水壶呢?”
妹子扯扯他哥,“哥,你去给找找。”
韩暮雨放下白萝卜,转身出去。
又一会儿,“暮雨,电视怎么没信号了。”
杨晓飞接过某人手里收拾了一半儿的草鱼,“韩哥,你去给调调。”
……
又一会儿,“暮雨,咱家茶叶放哪儿了?”
曹姐想起什么来,“对了,暮雨,我记得前几天乐世的沈总送了盒西湖龙井,我放你车上了,那个清火去燥的,正好给安然喝……”
……
又一会儿,客厅里安然喊声再起:“韩暮雨,你电话响了。”
杨晓飞:“韩哥……”
曹姐:“暮雨……”
韩妹子:“哥……”
吴越:“弟妹……”
某人撂下蒜瓣:“……行了,我知道了。”
……
韩暮雨出去后,吴越就感慨,“他跟客厅呆着多好啊,省得安然那家伙一趟一趟遛他。”
曹姐倒是明白,“人家父子俩分别这么长时间,肯定有些心里话要聊聊,就算他不是外人,那也得给人父子留点私人空间吧……”
妹子也赞成,“是呗,他倒愿意去陪着安然哥,可是,总不好跟安叔叔抢人。”
“韩哥这就叫懂事儿。”杨晓飞得出一个脑残粉的结论。
安然把手机递给韩暮雨,在父亲瞧不着的角度,调皮地冲他挤挤眼睛。韩暮雨看着安然,手里按下接听键,一边应着电话,一边用眼神儿在某人身上描绘着深深浅浅。
韩暮雨的手机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从最开始的朴素到寒酸的,到现在最好最高端的,无论哪款,安然那个缺角的名章挂起来,始终很合适。
一开始就般配,一直下来,都这么般配。
午饭吃得极开心,安老爷子高兴,叫年轻的晚辈们陪着喝了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没那么多精力跟正当年的人拼,安然父亲中途便退席休息去了,扬扬同学也被保姆带去睡觉。他们一老一笑离开之后,剩下这些人就不端着了,各种调侃纷纷上场,韩妹子跟他哥少有的皮,曹姐不再拿着大姐的样子,吴越、杨晓飞更是没啥顾忌,一杯又一杯的敬酒,安然自己也放开了喝,却本能地不忘替韩暮雨挡着。当然不挡也没事儿,都是哥们儿,意思到了就行,谁也不会勉强。只是在安然印象里,暮雨是不能多喝的。
韩暮雨看着那家伙咋咋呼呼地喊着“不行不行,不许再让暮雨喝了……”并煞有介事地告诉杨晓飞“以后酒桌上都得替你韩哥挡着点儿……他那酒量不行……”,忽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有点醉。
他的酒量确实不好,为了生意,他经历过无数次醉到不省人事,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有的是人帮他挡酒。
然而那不一样,只有一个人曾给过他某种刻骨铭心的感受:被爱,被珍视,被不惜一切地保护。韩暮雨明白,安然要为他挡的不只是酒,他想站在他身前,为他拦下所有莫名的伤害,用尽全力,不计后果。这个人啊!怎么可能不爱他!
后来韩暮雨给大伙儿换了茶,安然发现他家暮雨居然还在用几年前老爸给买的那个水杯。他拿过杯子来不屑地瞅了瞅,“要不要这么会过日子啊你?”转头又问曹姐,“姐,你不是管财务的吗,就不能批点钱给暮雨买个新杯子?”曹姐淡淡地说,“我家韩总的钱都攒着娶媳妇儿呢,没有闲钱买杯子。”大伙儿哄笑。不过安然不傻,牢狱之灾十年变三年,那得花多少钱铺多少路,没人说,可是事情就摆在那儿。自然,说暮雨换不起个杯子也是扯,他舍不下的是这杯子曾带给他的温暖。
“算了,凑合用吧!”安然嚣张地就着人家杯子咕都咕嘟就是几口,又递回给暮雨。于是韩暮雨在大伙儿的起哄声和某人忽闪摇曳的目光里大大方方的抿了一口,安然嘻嘻哈哈地笑倒在韩暮雨肩头。
胳膊被自然地揽住,脸上也着了一层红润,安然眯着眼睛感觉着暮雨手上舒适的力度,像只慵懒的猫。
韩暮雨轻声问,“醉了?”
安然凑近他耳边,小声儿说:“我就没打算醒。”
能有多少人让你愿意携着人生所有欢欣、苦痛来赴对他的这一场沉醉,如果遇见了,自然要沉醉不醒。
“嘿,你俩,说啥悄悄话儿呢?”吴越吵吵起来。
“秀恩爱神马的不厚道!”杨晓飞抗议。
曹姐表示,“安然就不是厚道人。”
韩妹子跑过去抱住他哥另外一边手臂撒娇地摇晃,“哥,人家吃醋了……”
所有人都爆笑出来,包括韩暮雨。
洗碗时,妹子跟曹姐聊天。
韩晨曦知道这个大他们几岁的曹姐不只是他哥公司一个普通的财务经理,韩暮雨对她的尊重和她对韩暮雨的帮助远远不是老板和员工之间的情分。她在他哥家住地这段时间,曹姐俨然一个劳心劳神的家人,小到家里的垃圾处理大到安老爷子保姆的工资发放,没有她操心不到的。韩暮雨有时候特别忙好几天都不回家,曹姐还会带着自己家的孩子过来写作业,顺便问问安然父亲的需要,外带着陪妹子聊天。要不是那女人张口闭口带着她老公,妹子甚至怀疑曹姐是看上她哥了。
妹子边擦盘子边说,“就当年银行那案子……我怎么都觉得安然哥不像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
曹姐叹气,“他啊,他是被逼急了。原来我不明白他怎么想的,觉得他这么做大错特错,现在,我还是觉得他不对,可是却能理解他了。这一年多看着暮雨没日没夜的忙,为了安然托关系找门路,多难都没放弃过,我也是心疼的。以前的时候你哥他什么都没有,身边诱惑也少,如今他什么都有了,上赶着喜欢他的人多得数不清,不只女的,还有男的,可他根本看都不看。当年安然的手机屏保就是暮雨的照片,你看看现在暮雨的手机……人家杨晓飞还经常换个女朋友什么的,暮雨别说交朋友了,连正常的娱乐都完全没有。我劝他,他就说安然怎么过他怎么过,我还能说什么?这些年他最开心的就是听杨晓飞或者吴越从监狱探视回来后跟他讲安然的情况。我不明白安然为什么就是不肯见暮雨,暮雨说是因为日子难过,而一旦见了,见不到的日子就更难过……最近一年杨晓飞去看安然之前他都要亲手做个包子、蒸饺什么的给带上,只有那时候他才会不那么压抑,认真地就多放一点鸡精还是香油跟我讨论半天……”
妹子说:“其实我哥性格本来就不太开朗,我这次过来,觉得他……其实还好。”
曹姐点头:“恩,你才来不到一个月,而且这个月正好安然要回来了,他算是很开心了。我跟暮雨挺早就认识,真正接触也就是这两年不到。据杨晓飞说,再往前,翔东新区土地案落幕、他们重回盛安的时候,暮雨那个不要命的劲头儿看着就瘆人,后来到了L市,特别是安然的事情有些眉目之后,他已经好多了。”
“我哥就是这样,好像很难亲近,可是一旦把谁放在心里就死心塌地的对他好,不计较也不怕辜负。当初为了安然哥他跟我妈闹翻了,那是我头一次见他那么强硬,以往我妈让他干什么,他再不乐意都会听,唯独这件事……到现在我妈还是不肯接受,我哥月月给家汇钱,就是不低头……直到我了解了安然哥坐牢的事,我才明白我哥为什么这么坚决。安然哥,他值得我哥这样。”
曹姐笑着,“是啊,我也明白了。安然当初的举动害了那么人,那会儿全行都在骂他、怨他,甚至到现在这种怨恨都还没完全平息。他肯定是错了,不过,你哥值得他那么干。”
很多时候,不在于付出了多少,得到了多少,只要觉得值了,那就行了。
饭后,安然本想借口酒喝多了,回屋子里睡一觉的(肯定不是这么简单……),无奈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张磊就到了。妹夫开着车从老家赶过来,那不能晾着人家,就算知道人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冲着离别快一个月的老婆、孩子来的,也得拿出主人的姿态热情接待。
虽然安然还没仔细看过自家的大房子、小花园,因为房间太多他连去厕所的路都没记住,甚至找不着自己的卧室的门儿,但那都没关系,他本能地有种归属感。事实上,他无需熟悉这个屋子,对他而言,韩暮雨胸口左侧那个小小的地方是他真正的‘家’,他一直住在那里,熟悉那里的一切,痛和喜悦,爱和忧伤。在‘家’里,他撒泼打滚儿,横行无忌,甚至说一不二,而如今,那个‘家’物化成了这么个大房子而已。
张磊进门先是跟安然道歉,说厂子里有急事才耽搁了去接他回家的时间,安然瞧着已经成熟稳重许多的妹夫,自然是一百个没关系。跟大伙儿寒暄几句之后,张磊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妹子去看他家还在睡觉的宝贝儿子了。
张磊中午饭没吃,又刚刚好错过了饭点儿,而一直前后张罗的曹姐因为财务有些事情先回了公司,于是安然拿出主人的范儿,让保姆又给炒了菜、热了饭,并指挥杨晓飞再去买啤酒……妹夫第一次来,不能慢待了。韩暮雨看着安然像模像样地操持,还不是过来问问他的意思,忽然就觉得这个家窗明几净、满室阳光,真的像个家了。
等小夫妻俩看孩子下楼来,基本上又一桌子菜摆好了。妹子嘴里说着不用这么麻烦,下碗面条就行,脸上却笑得明媚。
张磊吃饭,众人陪着他说话。对于韩暮雨和安然的事,张磊从妹子那里知道个梗概,他倒没什么看法,主要是他也不太敢有什么看法,因为妹子决不允许他说她哥一个字的不好,而且,说到底,也不关他什么事儿。只是暮雨给他倒酒时他注意到了暮雨的手,听说是听说,猛然见了那种残缺不全,还是有些惊讶。那不是个多明显的表情,就是那么一愣,至多吃饭时不经意地多瞄两眼。韩暮雨习惯了,可是安然不习惯,他若无其事地把韩暮雨的右手拉进掌心,双手合起来扣住,心里想着,看什么看,脸上却笑容不变。
有时候,爱就是这么些小小的心思。他在意他一切的感受,并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注。
饭后,安然借口妹夫大老远来的,肯定需要休息,就想让大伙儿散了(肯定还有别的原因),结果院子里又来了一辆车。
老郑同志。
乐世的答谢会散了之后,郑向远直接驱车来了韩暮雨家,就是为了见见传说中的安然,那个让他兄弟朝思暮想的人。
安然没想错,虽然他们之间的认识就停留在某个电话里。老郑是个豪放派,跟他长相似的,端正而粗犷。他进门儿先找安然,上来一句,“摘了帽子让哥看看。”安然也不怯场,一捂脑袋,“别,我怕吓着您。”老郑大笑,“小孩挺有意思。”韩暮雨给安然做了简单的介绍,老郑,郑向远,韩暮雨公司的副总,他的生死之交。本来这人是跟着他大哥混社会的,后来觉得没劲,想自己闯出个名堂就去了盛安,在建材公司跟韩暮雨结识,共患难的交情。老郑对安然的印象是极好的,就冲着安然为了帮韩暮雨入狱这事儿,他就觉得安然是个靠得住的人,他兄弟没白白地爱他一场。老郑说话江湖气很重,因为喜欢安然,所以也自来熟的亲热。老郑跟安然讲起他跟韩暮雨一起奋斗的往事,说到高兴处习惯性地伸手拍拍安然的肩膀,那手劲儿……安然想躲又觉得矫情,不过,老郑也没机会拍第二下,因为他刚抬手,就被韩暮雨给挡下了。
“你看你,至于的吗,我这不是稀罕小安子吗?还能给你拍坏了?”老郑抱怨。
韩暮雨把安然拉到自己身边,“我稀罕就行了……万一拍坏了,你也赔不起……”
老郑直接呆掉,眼睛瞪得贼大,这真是韩暮雨吗?他兄弟可从不这么开玩笑的,今儿真是铁树开花了……其他人都愣了,愣过之后,集体笑岔了气儿。
安然靠在韩暮雨身上乐得眼泪都出来了,暮雨也有点绷不住,捏着安然的脸极小的声音说,“再乐我就……”
今天似乎格外的格外的漫长……
晚上大家伙儿又是一顿酒,加上老郑和妹夫,更热闹了,这群没自觉的人直接折腾到十点才散,结果下午睡多了的张扬同学跟爸妈腻歪过后非缠着安然陪他玩儿,于是一玩儿玩到十一点多,不是妹子硬拉着扬扬睡觉,小娃不知道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孩子刚消停,安老爷子又拉着安然说起话来,白天有些没问到的,晚上都想起来了,尤其是安然的病,安然表示在里面生活规律,情绪稳定,所以基本就没犯过病,药也是按时吃……其实他根本就怎么吃……加上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琐事,等安然从老爸房间出来,十二点多了……
保姆早就给他收拾出一个房间(好多鱼),安然直接鬼鬼祟祟地推开了隔壁卧室的门。
屋里没开灯,安然摸着黑往里走,“哈喽……”
没人应。
“不是吧?居然不等我。”安然嘀咕着,但很快结论被推翻。门咔哒一声扣上,身体已经被紧紧地抱住。
深夜的安静衬得身后那个人的呼吸清晰而沉重,“安然……”,深情款款地呼唤,安然觉得自己从头到脚的力气都被卸了去。把碍事的帽子摘掉,安然说:“不许开灯!”
韩暮雨笑了一下,扳过他的下巴,准确无误地吻在嘴唇上。
由浅至深,直至失控般疯狂。
太多压抑的思念忽然就那么涌上来,撑得心脏破裂般的疼。“安然……安然……”每个字都带着微微的颤抖,在交缠的舌尖上滚动,喜悦,辛酸,浸透了浓情入骨的缠绵。安然仰着头,攀着爱人的肩膀,热烈地回应。湿润的吻压过脖子时,韩暮雨将安然抱了起来,像抱个孩子似的,轻拿轻放,放在床上,扯掉他的衣服,落下亲吻无数。潮湿柔软,似是淋漓鲜美的欲望。
安然耐不住撩拨的扭动,暮雨却庄重虔诚地吻遍他的全身,每根手指都不放过,那是一种珍视的心情,失而复得地爱惜着,宝贝着,所以就让我用全部心力为你写一副符咒,印在你身上,从此保佑你平安快乐。
到底是时间模糊了记忆,还是等待让美好翻倍,韩暮雨已经分不清。他只知道身下的人如此火热纠缠,柔韧的身体迎合着任他索取,在混乱无章的喘息香甜惑人的呻吟间隙,断续地喊他的名字,每个“暮雨”之后都是直白热烈又委屈万分的“我想你”,一句又一句,比刀更利,比伤更疼,比甜蜜更甜蜜。
——你一定知道,我是如此想念你。
——所以,我回来了,就算中间隔着再漫长的山高水远、再多舛的命运轨迹、再坚固的法理牢笼,都没关系,终究我要回到你身边,待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这是凡尘俗世中最安宁的清晨。
韩暮雨醒来睁开眼睛,安然头抵着他的肩膀睡得深沉。一缕阳光照进屋子,被床头柜上的水晶相框折射出斑斓七彩。相片中,某人吻着某人,时光就在那一刻,幸福定格。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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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补全了~多谢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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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从头看到尾啊。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误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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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安然回家的第二天便和暮雨俩人一块儿陪着父亲赶回老家去给娘亲扫墓。
  老爷子摸着妻子的墓碑,絮絮叨叨地跟老伴儿做汇报,说儿子回来了,没缺胳膊也没少腿,还是那么贫,哪哪儿都好好的;说暮雨现在生意做得很大,房子车子什么都有,人还是很踏实很本分,安然能这么早出来全靠他;说自己过得很舒心,这段时间有暮雨的照顾,现在安然也没事儿了,自己就更没什么需要操心的;最后说这俩孩子在一块挺好的,让老伴儿保佑俩人平平安安的别再出什么状况。
  安老爷子说完,安然才上前去。他抱着一捧鲜花慢慢跪下来,想用一个没心没肺的表情来跟娘亲贫几句,以此来印证父亲的话不是只一句安慰,她儿子‘哪哪都好好的’,可是一句“妈,我回来了”之后,所有话全都哽在喉咙里,再也接不下去。韩暮雨手搭在他肩膀上,并排跪在他身边,沉默着陪他。
  有些事,注定被深埋。比如,那次父亲避开安然跟韩暮雨说的一些话,那个俩人约定好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半个字的真相。幸福有多诱人,就有多奢侈。所以,安然永远都不会知道,父亲在送昏迷的娘亲去医院的路上,打开她握紧的手指,看到的其实是两颗没有被吃下去的速效药丸。她不是没有机会躲过这一劫的,这只是她一次寻常的发病,两个药丸就能撑过去的事儿。这不是意外,不是无可挽救,这是选择,这是,成全。
  娘亲曾经因为担心‘我要是不在了安然可怎么办啊,’所以忍着病痛,‘多费劲儿也得活着’,后来她知道了安然日复一日枯萎黯淡下去的心病,儿子的孝顺带来的欣慰终究敌不过儿子的牺牲带来的心疼。娘亲所有的权衡只有一个:她陪不了安然一辈子,她不能让安然因为她丢了那个能陪他一辈子的人,不能挡着他想要的幸福。
  求生是本能,爱也是,可以为之生也可以为之死。
  安然父亲明白,他配合着妻子的意思把一切说成是意外,是遗憾,是病入膏肓无可挽回,他一个人承担下妻子的选择,默默地给予原谅和支持。韩暮雨清楚地记得那天安然父亲跟他说的话,“我告你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我就是希望你别为了当初的事怪安然。生病的那是他亲妈,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他不能不管,他实在没办法……”后来韩暮雨的那句“跟叔叔阿姨比起来,我做的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为你做的超过我能想象的”被安然插科打诨地忽略了,忽略了也好,不管他忽略的是怎样的一个难以报答的用心,这都是最亲和最爱的人所希望的。
  有些人值得你为他们放弃一切,因为他们随时准备着为你放弃一切,毫不犹豫。
  后来安然为了韩暮雨以身试法,事出之后,安老爷子着急归着急,但他一点儿都不奇怪安然会这么做,会因为儿子的性格里的决绝正是沿袭自他的母亲。
  安然边哭边抽抽搭搭地跟娘亲说话,暮雨也不劝他,时不时拿袖子给他擦擦脸和鼻涕。安然完全不知道母亲过世的个中原委,知道的人永远都不会对他说。因为幸福太过脆弱,负担不起那么沉重的心意,所以真相有人背着就好。至于安然,就让他糊涂着,糊涂着才可以幸福不打折。
  暮雨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什么,真正的誓言是长在心里的,不用对谁承诺,不用任何仪式,他会对安然好,用他所能做到的一切。
  妹子一家在张扬爷爷、奶奶、姥姥一天三遍的电话催促下,不得不回家。当天,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韩家阿姨又打电话过来,妹子接完了张扬非要跟姥姥说话,妹子按了免提,小孩子先是跟姥姥撒娇,回来又说舅舅带他去哪里玩儿,结果提到韩暮雨电话那边就沉默了。自从韩暮雨跟家里闹翻,娘俩就没通过话。暮雨在外面的死活韩家阿姨从来不问,而除了寄钱回家,韩暮雨也没一句多余的话。都多少年了,这关系也该缓缓了。韩妹子对着电话犹豫着问:“妈,你跟我哥说几句吗?”
  因为电话是免提状态,那句回答清清楚楚地砸出来。
  “没什么好说的,我没生过这样的儿子。”
  暮雨,安然,妹子,妹夫,杨晓飞都在旁边,一下子就冷场了。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大伙看着韩暮雨,而他只是蹙了下眉,嘴唇抿成一线,朝妹子摇摇头。安然轻轻握住暮雨的手,有微微的颤抖从他手上传过来。冰凉尖锐的疼扎在安某人心尖上,闷在胸口的火气忽然炸开,他故意极大声地朝妹子喊,“妹子,是阿姨吧,你帮我告诉她,就说安然说了,特别感谢她,感谢她生了这么个儿子,感谢她把她儿子教得这么好,我就没见过比暮雨更好的人。遇到韩暮雨,安然才知道自己前二十年都是白活了,要是没有韩暮雨,那安然这辈子都白活了,谢谢阿姨把他养大,大恩大德安然做牛做马都报答不了,对了,告诉她,安然一定、确定、肯定会好好照顾她儿子,把暮雨从小缺少的爱一千倍一万倍的都补给他,就让阿姨放一百二十个心……”
  所有人都被安然的举动给震了,妹子抱着扬扬托着电话,看着那个语无伦次大喊大叫的人,只剩呆滞。直到电话发出嘟嘟嘟的忙音,安然才缩回伸长的脖子,长出一口气。他知道这很失礼,不过,他必须站出来,让暮雨尽量少受伤害。韩暮雨看着安然费劲儿地单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流里流气地说:“没事儿,还有哥疼你”,感觉特无奈又特满足,他浅浅地笑着,点头说,“恩,没事儿。”
  杨晓飞暗暗冲安然挑起大拇指。妹子假咳了两声,走到安然面前,“那个,虽然有点不合适,但我还得说,”她凑近安然耳边,用悄悄话的形式表明立场,“安然哥,说得好!”
  回家的路上,妹夫开着车,憋了半天才问妹子:“你跟安然哥说什么啦?”
  妹子瞥了他一眼,答非所问:“我觉得我哥肯定能幸福。”
  妹夫叹气,“可是咱妈看样子不会接受他俩人……”
  “没关系,我哥向来要的也不多,安然一个人已经足够让他幸福了。”
  当然,韩暮雨不只有安然,他还有死心踏地的朋友。
  那天杨晓飞特意邀请安然去他家做客,其实,杨晓飞家就在暮雨那栋别墅后面。安然溜达过去一看就呆了,那房子无论装修风格,家具品牌,还是装饰物摆设几乎就和自家是一样的。杨晓飞笑着给安然解释,“韩哥他先装修的,我看他弄得挺好,干脆就告诉施工的人跟你家弄一样的,我也省事儿。”
  安然无奈地点头,这孩子没救了,脑残粉伤不起啊。
  早就听曹姐说杨晓飞有女朋友了,房子现在也装好了,安然自然地问道,“啥时候结婚啊?”杨晓飞却回答:“结啥婚啊?又分了。”
  安然拍拍胖子的肥肚:“不是哥说你啊?有钱也不带这样的?那女朋友能老换着玩儿吗?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踏下心来好好想想结婚的问题了。”
  “不是,安然哥,你不知道。”胖子辩解道,“不是我老换,就最近这一个确实处着还不错的。”
  “那为什么分了?”
  “……我是想和她结婚的。那天我俩聊起韩哥跟你的事儿,把她当自己人我才跟他讲,结果她听了就一脸厌恶,说什么恶心啊什么的,我当时就跟她急了,没二话,分手。韩哥那一辈子都是我哥,我媳妇儿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受不了那也没法儿当我媳妇儿,有个屁大惊小怪的,没见识瞎矫情……”
  安然看着他愤愤的表情一时无语,说不感动是假的,为暮雨有这样的兄弟,为这样不加任何权衡的支持。他拍着杨晓飞的肩膀,真诚地说谢谢。
  脑残没什么不好,至少坚定。
  安然帽子戴了俩月,天气多热都不肯摘,直到头发差不多可以理出个型了才肯露出来见人。其间他没事儿就跟着暮雨去思安建工的办公楼去转悠,看着一堆人对着暮雨毕恭毕敬地喊韩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喜感。他第一次瞧见这情形时觉得特好玩儿,从楼下就开始学:韩总,这个怎么怎么,韩总,那个怎么怎么。韩暮雨一路都没应声,到了办公室,反手把门锁了,拽过那个还在韩总长韩总短的人就是一通亲,一直亲到安然情不自禁地喊他“暮雨,暮雨……”才肯放手,后来安然被某人勒令无论什么时候都只能叫名字,反对无效。
  时间长了,安然跟公司的人渐渐熟悉起来,老郑偶尔也会找安然侃大山。安然那个贫劲儿,总是能把个小事说得天花乱坠,逗得人哈哈大笑的同时,他还得跟老郑套点暮雨在盛安时的那些旧事儿。安然去杨晓飞那里也很自在,有吃有喝的。最惨的是碰见曹姐,曹姐一旦逮着他,必定会拉着他去财务室,往办公桌上一按开始给他看公司的帐。安然不懂会计,而且银行会计跟企业会计本来也不一样。曹姐是做会计出身的,她自然什么都懂。每次安然表示困难,曹姐就会训他,“你们自己家的生意你不学让谁学?你不管让谁管?”安然小声儿辩驳,“这是暮雨的生意。”曹姐冷笑,“有本事你把这话跟暮雨说去。”安然摇头,“没本事!”韩暮雨也跟曹姐说想让安然多休整段日子,公司的事他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就不管。曹姐以自己多年来对安然的了解表示,安然心态好得很,完全不用休整什么的,他就是骨子里太懒惰。当然这么说也有点冤枉安某人,后来安然每天都跟着暮雨去上班,一天不落的,从不迟到,除了没工资、不打卡之外,简直就是思安的正式员工。当然对公司其他的人而言,安然也就是个新来的职员。某人如此辩白时,曹姐很不屑,“你那是为了上班?不过是暮雨走到哪你跟到哪儿!”
  这话没错,每天午饭安然都会跟韩暮雨一起吃,然后暮雨会靠着安然睡一会儿或者聊些什么。忙中得闲,惬意无限。
  某次安然正在曹姐的指挥下埋头苦干,一个人从外面推门进来,在安然还没反应过来时,大叫一声“师父”便激动地扑上来,“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安然满头黑线,心说,就算我不在意,徒弟你也不用这么直白吧?
  寒暄几句之后,安然搞清楚了徒弟的来意:拉存款果然是银行永恒的主题。
  安然说:“我们公司的钱不是都存在咱们支行了吗?”徒弟表示,这次是他个人的任务,不是支行的任务。曹姐小声说,“这都第五次了。”
  拉存款哪有头儿,都是从银行干过的,知道这其中的难处,能帮肯定帮。
  “多少钱啊?”安然问。
  “30万,半年期。”
  话音刚落,暮雨推门进来,他是来找安然吃饭的。
  徒弟好久不见了不能置之不理,可是陪爱人吃饭也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徒弟在安然的邀请下极为窘迫地做了一回灯泡,他看着师父和韩总俩人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眉来眼去的,深刻地觉得自己有太明显的存在感。
  徒弟之前没见过韩暮雨,他有啥事都是直接找曹姐。对着这么‘大’的领导,本来孩子就有点紧张,加上韩暮雨不太爱说话,虽然有安然在一边说笑,徒弟还是结巴了。不过韩暮雨也很痛快,听清来意后只说,“行,明天我让财务的人去存。”
  徒弟高兴了,还是关系硬好办事儿,“谢谢韩总,谢谢师父。”
  安然搭着暮雨的肩膀,假惺惺地皱眉,“叫什么韩总啊?你跟我叫师父,你说你跟他叫什么?”
  徒弟犹豫半天,眼神儿在俩人身上滚过几遍,最后怯怯地说:“师娘?”
  暮雨一愣,安然笑喷,前仰后合地说,“对对对,就这么叫吧!”徒弟有点懵,呆呆地看着自家师父乐得全无形象。
  韩暮雨最终也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弯起,目光柔软。徒弟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师父手机上的那个明星壁纸,一样的俊朗,却更加沉静从容。
  ‘师娘’这个称呼后来就跟吴越的‘弟妹’一样,不能直接用来喊暮雨,但是聊天的时候可以明确地指代某人。
  思安建工最近有些政府的项目,关于下县农村改造的,30多个行政村住房改造,大工程,干一笔顶一年。老郑问暮雨,乐世物流那个在L市开发区建仓的工程是不是往后推一下,暮雨说就按计划来。
  乐世算是思安的老客户了,几次合作都很愉快。乐世的负责人楚见和沈长乐都是L市人,比暮雨小两岁,年轻有为。建仓工程交工后,那俩人特意请暮雨吃饭,因为是以个人的名义,暮雨怕安然无聊,干脆带上了他。
  席间一切正常,饭后喝茶的时候,暮雨跟楚见聊起仓库防冻防水,而沈长乐则问了安然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安然哥,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我怎么看着你眼熟呢?”安然其实头一眼就认出沈长乐了,那个开着200万卡宴的乐世法定代表人。这种人太扎眼,通常都是过目不忘的。吃饭的时候都熟悉了,于是安然也不隐瞒,笑着说,“乐乐你忘了,我原来在你们物流公司的开户银行上班,还给你办过业务的。”沈长乐努力回想,奈何太久远了,只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确切的情景。
  安然也不纠结,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后来不干了,跟着暮雨混。”
  乐乐一笑,坦白真诚,“我真佩服韩哥,做事可讲究,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那是自然,安然心里得意,不过嘴上还是得互捧,“不行不行,还是你们能干,公司都集团化了,楚见才27吧,那生意做得比他爸还大。”
  本来是相谈甚欢的,结果,安然弯腰给乐乐倒水的时候,脖子里的玉豆角滑了出来,磕在了瓷壶上。这可是心肝宝贝,安然赶紧着看看有没有碰坏了。乐乐眼睛忒好使,因为老有客户送楚见玉石玉坠什么的,他看多了也有几分懂行。瞧着安然那个心疼地样子,乐乐八卦地问道,“对象给的?”安然点头,“可不是。”乐乐同学的真话顺嘴就溜达出来了,“我猜也是,不然这个成色也不至于这么宝贝……”安然闻言一挑眉,“这成色怎么啦?”乐乐自知失言,连忙说“挺好挺好”,便端起水杯,假装喝水,结果他腕子上的那条琥珀镶金手链露出来。安然扫过一眼,不怀好意地揶揄:“玉这东西就是看着素净,像戴那些黄的、金的忒俗气。”乐乐差点被水呛着,他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安然那么明显的鄙视的目光落在他手腕子上,他能看不出来,“俗气?哪儿俗气啊?”
  “金的就俗气呗,没玉的好看。”
  “你那玉本来就成色不好啊,你不懂还不许人说是么?”
  “我的怎么就成色不好了?”
  “就你那审美能看出好不好吗?”
  ……
  等暮雨和楚见回过头,那边俩人已经大眼瞪大眼,剑拔弩张了。乐乐往沙发上一靠,下巴抬起,从上往下的角度瞄着安然,一身江湖气,安然虽然没有乐乐个子高,气势上也不输阵,翘着二郎腿,毫不示弱地回望,长睫毛半遮了眼睛,十分挑衅。暮雨赶紧过去把安然拉到身边,楚见也搭上乐乐的肩膀让他坐好。
  “怎么回事儿?”
  安然:“他说我的玉豆角成色差。”
  乐乐:“他说我手链俗。”
  沉默。
  最后还是年纪大的要退一步,暮雨手臂环过安然的脖子,手指从领口伸进去把玉豆角摸出来,看着楚见和乐乐淡淡地一笑,“这个是我送他的,不值钱,他就是宝贝得不行。”
  对面俩人对视一眼,马上明白过来。楚见往乐乐肩上一趴,拎起他的手臂晃晃,“我给他的,他也是稀罕得不行。”
  乐乐得意,“这是我家少爷给订做的,满地球就这么一条。”
  安然‘切’了一声:“我这是我家暮雨加了半个多月的班儿给买的,血汗啊有木有?”
  乐乐正色道:“关于这个手链还有一个曲折的故事……”
  安然耸耸肩,“关于这个玉豆角还有一个香艳的故事呢……”
  暮雨头疼地发现安然孩子气地跟乐乐杠上了,而乐乐的倔脾气上来,楚见也愁。
  偏偏这个时候,暮雨手机响了,是曹姐,肯定是公司的事儿,他嘱咐安然,“你听话,不许闹了”便出去接电话了。他前脚走,后脚楚见的电话就响了,刘岚打过来的,他揉揉乐乐的脑袋,交代他:“别惹事儿。”
  俩平事儿的人都出去了。屋里的也没闲着。
  安然很大方地给自己和乐乐都到了杯水,“你小你先说,看看你的故事多曲折。”乐乐怕什么,豪爽地灌下半杯,“反正比你那香艳的上档次。”
  十五分钟后,暮雨和楚见打完电话,回包间时,先是相对苦笑,进门之后便相顾无言了。
  刚刚还针锋相对的俩人居然“亲密”地凑到了一起。安然扒着乐乐的敞开的衬衫左看右看,差点就上手了,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我靠,穿透了啊?”
  “可不是吗,倒霉呢我。”乐乐一边系扣子一边问:“对了,韩哥真的一走就三年啊……还跑车还犯黑社会什么的……”
  “我骗你干吗……”
  俩人说得热闹,根本就没注意自己另外一半儿已经站门口石化了。
  暮雨微微皱了眉头,楚见忍不住咳了两声。那俩人闻声回过头来,安然跳起来把韩暮雨拉到乐乐面前,“你看,”他轻轻撩起暮雨额前的头发,露出一小条伤疤,“看见了吧,头发里面还有好长一条,差点没命了,都是那时候留下的。”韩暮雨承受着乐乐同学崇拜的目光,一时搞不清状况。
  楚见把乐乐拉起来,冷着脸开始给他系衬衫的扣子,乐乐还不停地跟楚见说,“楚见你不知道,安然哥真可怜,他妈妈也不在了……他为韩哥丢了工作还坐了三年的牢……韩哥也惨,考上了大学都没去读,还被迫跟安然哥分手一走好多年音讯全无的……你不知道他俩多惨……”楚见把最后一个扣子给他系好了,忽而抬眼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也走丢过,我知道。”乐乐所有唠叨的话被楚见这一句给截住,他这才发现自家少爷脸色不是很好。
  回家的路上,安然还在跟暮雨讲乐乐怎么倒霉,怎么失踪,怎么惊险地差点害死楚见,暮雨安安静静地听着,也没什么表示。
  后来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时常相约一起吃饭喝茶,来L市就暮雨安排,去北京就楚见做东。这些都是后话了,实际上那天散场各自回家之后,某俩人还是挺惨烈的。
  北京:
  楚见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乐乐知道今儿自个做错了,特自觉地请罪,“少爷我错了,我就是一时激动,为了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激动就脱衣服是吗?”楚见瞟了他一眼,凌厉的,却又无限风情。乐乐心里一动,厚着脸皮贴过去,故意一个一个慢慢地解着自己的睡衣的扣子,“少爷,我又激动了!”
  楚见看着乐乐,眼神摇曳,“我就是太惯着你了,是不是?”
  他扳住乐乐的肩膀,不费力就轻松地把人压在身下。乐乐看着他笑,手臂环过他的脖子,一副纯良乖巧,“我都认错了,你还不原谅我?”
  “不原谅!”
  “那怎么样你才原谅我呢?”
  楚见在他耳垂儿上轻轻咬下一口,低低地声音说道,“等你求我呗……”
  L市:
  暮雨洗完澡光着上身走出来,安然赶紧扔给他件睡衣。“空调开得低,你别感冒了。”暮雨没穿,上床靠着安然旁边坐下。上网的某人发现不对劲儿,于是问旁边晒身材的人,“怎么啦暮雨?”
  韩暮雨指指肩膀和胸前的浅浅的疤痕,“我身上也有疤。”
  安然点头,“我知道啊!”
  “你要喜欢看,看我身上的就行了。”
  “……你……”安然噗的笑出来,“你个死孩子,这还吃醋啦?我没干吗,我就看了看乐乐胸口那个穿透性的伤。”
  暮雨不说话。安然知道家里这位是不开心了。他翻身面对暮雨坐在他腿上,开始哄,“要说啊,还是我家暮雨身上的伤好看,”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些疤痕表面,带出酥麻的一线,“分布也均匀,颜色也新鲜,一条一条的,硬朗又漂亮,比乐乐那单单一片不规则的圆形好看多了。”暮雨压着呼吸,收紧手臂,搂住那个信口胡诌的人。煽风点火地手到处游走,安然忽然叹气,“死孩子,什么不好比比伤疤?纯粹就是为了让我心疼是吧?”
  一个吻封住了他没什么气势的抱怨,接下来韩暮雨的热情更是敲碎神智。
  安然被亲的晕晕乎乎的,迷蒙的眼睛铺了一层水雾,却还不忘哄着自家暮雨,“别乱吃醋了,你是最好的,没人能比你好。”
  暮雨笑,“我哪里好?”
  “都好,所有,一切。”
  “想不想要更好的?”
  “恩,恩?喂……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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