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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 阔别/傲娇失忆攻被竹马受找回家的故事 附番外 BY 弓行永夜/枪枪走火 (点击:7377次)

阔别/傲娇失忆攻被竹马受找回家的故事 附番外 BY 弓行永夜/枪枪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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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别/傲娇失忆攻被竹马受找回家的故事 BY 弓行永夜/枪枪走火

文案:
失忆攻被竹马受找回家的故事

青梅竹马,劫后重逢,肉麻兮兮谈恋爱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韦秦川;闻捡 ┃ 配角: ┃ 其它:

再相遇

正是晌午,酒楼里人来人往,生意火红得很。小二高声应喝着,穿梭在客人和桌椅之间,手里端着的菜肴散着热气,看上去就感觉十分可口。
二楼安静一些,只有一桌客人,靠栏杆的地方,一个人低着头默默擦着桌子,他擦得仔细,不放过边角任何缝隙。旁边那桌坐着两个人,悠闲地喝酒,低声说话,都是寻常百姓的样子。
但他们不是普通百姓,他们在等一个人。他们的任务,是让一个叫高霆槐的人有来无回。
高霆槐是东郡海缘帮的帮主,上个月来了襄陵,不知为了什么事耽搁。他在城中住的这一个月,经常到这间酒馆打牙祭。
闻捡几人已守了高霆槐十余天,摸准了他的习惯,今个儿高霆槐十之八`九会来这儿吃饭。他们只等瓮中捉鳖。
闻捡一边喝酒,一边分神注意着楼下。他人长得很高,穿着粗布衣裳,头发随便束在脑后,脸上没什么表情。两手袖子里各藏一把短刃,腰间盘八尺长金蛇皮卷纹长鞭,是他的拿手兵器。
没一会儿的功夫,高霆槐果然从街对面走过来。他身旁走着四五个人,其中两个长衣黑靴,神态淡怡,显然不是他海缘帮的帮众。
闻捡皱了皱眉,高霆槐竟然多了几个伴护。平时他出门最多带两个人,今天情况有变,还要不要动手?
他的同伴看了他一眼,闻捡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已经守了十余日,上头给的时间所剩无几,该是完成任务回去复命的时候。

不多时,高霆槐几人进了酒楼,往二楼上来。跑堂的立刻迎上去,把人带到闻捡旁边那桌,殷勤地伺候着。
高霆槐今天心情极好,容光满面,他的随从看起来也很得意。那长衣黑靴的两人坐在他旁边,没有开口讲话。小二流利地介绍完了店中的菜肴,其中一人对高霆槐道:“我们客随主便,高帮主看着点吧。”
高霆槐兴奋地搓了搓手,笑道:“客气客气,我算得什么主,风兄抬举了。”
话虽这么说着,他还是选了几个酒馆的特色菜肴,叫了两壶好酒,让小二快些上菜,话毕多给了一块碎银子。
小二忙道谢,转身下楼高声向后厨报菜。
闻捡看那两个生面孔,脚步沉重,腰间无剑,青灰衣裳,身上似乎没有功夫。同伴也注意到,脸上露出放心和庆幸的表情。闻捡却觉不妥。
同伴又看了他一眼,闻捡举杯向他敬酒,示意他暂缓行事。同伴咬住嘴唇,并不赞同。他是新手,没出过几次任务,初生牛犊不怕虎,自然不甘退缩,手腕一抖,利刃已滑出袖口。
闻捡冷冷看着他,放下了手中酒杯。

同伴不管他的眼神,余光瞥向正朝高霆槐走去的小二。小二端着盘子,满脸笑意,走到桌前把酒菜放好,又给每人把酒满上,笑着道:“客官慢用。”随手把毛巾搭在肩膀上。
一丝几不可闻的微风拂过,闻捡知道小二动了手,同伴眼眸一缩,身子突然矮下来,手中短刃探出,向高霆槐的方向刺去。
高霆槐不知危机近在眼前,右手刚拿起筷子,利刃离他已不足一尺之距。高霆槐赶忙一拍桌子,人向上弹起,一手去抽腰间长剑。
同伴不管高霆槐,一个绞割,高霆槐一个侍卫的喉咙便被切断。他招式未老,身子一扭,紧逼另一个侍卫的要害刺去。
同伴出手之时,闻捡便抖出腰间长鞭,高霆槐人刚弹起,长鞭夹着风声呼啸而至。高霆槐大惊,欲转换身形,却发现血气翻涌,内力外泄,周身筋骨疼痛欲裂。适才那小二肩上的手巾里裹了无色无味的迷魂药,只要闻到一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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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攻好可爱,果然甜蜜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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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面山镇去陈记,买了几样点心给闻捡抱在怀里,天色已经黑下来。
两人随便进了间饭馆解决晚饭,然后肩膀贴着肩膀,手臂擦着手臂,在夜市中闲逛。
放了两盏河灯,丢了一回铜圈,遇到算命的非拉着闻捡给他相面,闻捡脚底抹油,跑的比兔子还快。
韦秦川打发了算命的,找到闻捡,他正在一个摊子前看小玩意。
这是个买首饰玉器的摊子,闻捡拿起一个玉镯子问他,“这样的玉,很烂吧?”
小贩本来极热情地招待他,听到这句话脸黑下来。
韦秦川笑着把镯子放回去,拉他走开,“怎么问这个?”
闻捡瞥了瞥腰间的玉佩,“这块玉,其实有点丑。”
韦秦川道:“那是你自己买的。还是拿了我一只紫金匕首去当了银子,才换回这么块玉佩。”
闻捡叹气,“我竟然买得到这么丑的玉。”
韦秦川轻笑道:“族长发现你偷跑出大瘴,赏了二十大板,你狼哭鬼嚎,十几里外都能听见。以后再怎么逗,你都不肯出去了。”
闻捡目瞪口呆,大受打击,“不,不可能……”
韦秦川自顾自笑了一会儿,道:“别伤心,当时你才十二岁。”
闻捡不服,“你的玉不是在外面买的么?”
韦秦川道:“是在外面买的,但我不会跑去跟族长炫耀。”
月亮升到树梢上,两人把夜市从头逛到尾,尽兴而归。
回到家里,下人准备好热水,闻捡拉韦秦川一起洗澡。木桶不小,只是装两个男人有点狭窄,手脚交缠在一起,洗着洗着动作就变了味儿。
韦秦川被压在木桶边,四周景象因为热气蒸腾显得模糊不清,背上的人沉重地喘息着,灼热的吻烙在他肩头。
韦秦川试着扭转腰身,听闻捡爽得“啊啊”两声,他笑起来,回手揽住闻捡脖子吻上去。
呻吟压抑在两人唇舌之间,韦秦川道:“小声……点……”
闻捡喘得不像话,委屈道:“忍……忍不住……”
做得昏天暗地,东方已经开始亮起来,他们才放开彼此。闻捡依依不舍把自己拔出来,抱起韦秦川迈出木桶。
晚饭没有认真吃,爬上床的时候,韦秦川听见对方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韦秦川抱住脸很臭的闻捡,闷声笑了半天。两人把傍晚买的糕点拿到床上喂着吃掉,渣子掉一床。
一夜无话。
清早起来,闻捡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走到院子里,大大伸了个懒腰。
风棋初正在院子里练剑,剑光粼粼,寒气逼人。萧南丹抱着闻捡的兔子,蹲在台阶上观赏。骆元搬张老爷椅坐在屋檐下,见闻捡一脸得意,扔了个果子过来。
闻捡接到手里一看,枇杷。
骆元假惺惺地:“对嗓子好,吃吧。”
闻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么好心?
骆元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个扇子慢悠悠扇着,“昨晚叫了大半夜,嗓子一定疼坏了吧。”
闻捡的脸颊迅速变成绛红色,嘴硬道:“鬼扯什么,听不懂!”他偷瞄了眼旁边两个人,谁也没看他,还好保住了一点颜面。
骆元冷哼一声,“听不懂就怪了。你去问问前院的人,赵刑昨晚也在,他们谁没听见?”
闻捡想了下,断然否定:“你骗人。赵刑是你的人,肯定跟着骗我。我和阿秦以前也……他们怎么没说会听见?”
骆元切了一声,“他们哪好意思告诉你。再说了,还用前院么,从前在族里,老祖宗都要被你吵起来了。”
闻捡眉毛都红了,气急败坏道:“那是便……便宜你了!”
说完不管骆元说什么,一甩袖子走掉。
韦秦川刚走到门口,见闻捡一脸恼羞成怒的样子,自然而然看向骆元。
骆元有点心虚,“咳咳,我是……他……我不是故意气他。”
韦秦川问:“昨晚,真听见了?”
骆元笑嘻嘻道:“没有,我猜的,他以前不就这样。”他摸着下巴陷入思考,“奇怪,这次从外面回来,我好像比以前不待见闻捡了。”
韦秦川道:“真的?”
“希望是我的魔障过去了吧。”骆元两手合十拜了拜,“菩萨在上,千万别让我在这颗歪脖树上吊死一辈子,给我个喜欢聪明人的机会,阿弥陀佛。”
韦秦川笑道:“昨日我们刚回来,就有好几个人,跑到我这来看你了吧。”
骆元嫌弃地摆手,“那几颗树都歪成什么样了,幼树临风啊。”
闲余时光一晃四五日,这天一早,闻捡两个爬起来,叫了骆元和赵刑一起出门。
几人都穿着纯黑的衣裤,沿山路徐徐上行。他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沉默不语,不多时,到了万山楼。
大堂中没有其他人,郑运站在座前,神色黯然。
薛方被五花大绑在大堂正中的木桩上,口里塞了布团,眼睛上蒙一块黑布,脚下铺四四方方一大张红毯。
郑运见了他们,淡淡道:“来了。”
韦秦川点头,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闻捡坐在他身旁,心情抑郁。韦秦川握了握他的手。
郑运道:“今日对薛方行刑,只我们几个。”
骆元道:“全族都在天上看着。”
郑运看着闻捡道:“结果了他,去你姐姐坟上磕个头。”
闻捡眼眶湿润,“嗯。”
韦秦川道:“我去跟他说几句话。”
他走到薛方身前,扯下他眼睛上的布和口中的布团,“薛大人,别来无恙。”
薛方迫不及待问道:“阿茗呢?她真死了?”
韦秦川道:“她伤成那样子,可能活么?”
“不会的,我吩咐过要留她性命。只要她束手就擒,绝不会有人伤害她。”薛方急急辩解。
“还不是你起了兽欲,否则怎么会想要留她活口。”韦秦川神色淡然。
薛方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霾,“她救过我,我怎么会……怎么会……”
“薛大人说话真是无趣,我本想与大人叙叙旧……”韦秦川慢慢把布团塞回他口中,语气转冷,“阿茗的确死了,我比你还希望她活着。想利用她活命么?做出一副愧疚悔恨的样子,我会相信你?”
薛方面孔被阴影笼罩,神情恐惧绝望起来。他知道手里唯一的牌已没有用处。
韦秦川探头到他耳边,轻声道:“要不是知道你起了欲念,阿茗不会催动所有余存内力,拼死反扑。半个时辰之后,骆元可以把我们两个,一起救下来。只需要半个时辰……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恨。”
“你心里是不是很怀念,当年那个好说话的秦轶?”他伸手抬起薛方的下巴仔细端详,“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很快要不成样子了。”
薛方拼命挣扎,发出“呜呜”声求饶。
“别急,”韦秦川把旁边的赵刑指给他看,“薛大人明鉴,这位祖上三代,都是朝廷秘刑的刽子手,使得一手好刀功。”
他开心地笑起来,“我说过要活剐了你。说到,做到。”
韦秦川说完后退了几步,赵刑上前,抖开一块布兜,里面各式刀刃长短不齐,足有十余把。他从中拎出一只两指宽的尖刀,在磨刀石上磨了几下。
薛方眼珠圆瞪,刀光闪入他眸子里,像雨夜天边狰狞的闪电。
赵刑吆喝一声,持尖刀逼近,手腕轻抖。
薛方只觉喉口猛地一紧,对方手里多了样比拇指稍大的血物,不及仔细分辨是什么东西,迟来的剧痛涌入脑海。
“小的已备下参汤,大人要是受不住,有劳示意小的。”赵刑冲他作了个揖,“请大人慢慢享用。”
薛方全身颤抖,两股间一道热流顺着裤腿流下来。
这一天,赵刑一共割了七百八十一刀,每刀所割不过寸余。
薛方痛极气绝,合身无一处整肉,关节尽碎,两颊淋淋唇齿可见。
闻捡斩下他首级提在手里,跟着韦秦川绕到万山楼北面,整座无上城的最高处。
阿茗的坟冢站在易云山上,静静看着大瘴沼泽。坟头无一颗杂草,四周鲜花常开,松柏簇拥。
闻捡把薛方首级挂在旁边树枝上,跪倒在地,响当当磕了三个头。“姐姐,我来了。”他抱住阿茗的墓碑,泪如雨下。
天空灰茫阴暗,远处有雀鸟飞翔时发出的叫声,松枝轻摇,风吹在脸上,迷了眼睛。
骆元悄悄擦掉眼角的湿意。
郑运走过来,轻声道:“你们去吧。我跟她说说话。”
回到家里,闻捡的眼睛还红红的,韦秦川拿手巾沾热水给他敷了会儿,闻捡睡着了。
韦秦川把房门关好走出来,天上星星已经在眨眼。骆元等在院子里,见他出来迎上来问,“睡着了?”
韦秦川点头,“饭也没吃。”
骆元呼了口气,“我看他哭,心都碎了,真是难受。”
韦秦川道:“人活着就好,现在比从前好过得多。”
“那倒是。”骆元说起正事,“邱书蓝果然诈死,底下的人在跟着。”
韦秦川笑道:“他能制出假死药给郑运,自己怎么可能不留一颗。”
“等着看他有什么动作吧。”骆元感叹,“真是累得慌。”
韦秦川道:“喝几杯?”
骆元欣然答应,两人提了几壶好酒,跳到屋顶上,推杯换盏以消心头积愁。
骆元脸颊上泛起淡淡的潮红,他酒量烂得很,喝一点就会口无遮拦,“我要是喜欢你就好了。我一定比的过闻捡,可以把你抢过来。”
韦秦川笑而不语,喝光壶里的酒。
骆元胡乱甩胳膊,“闻捡这个王八蛋,干嘛那么可爱。”
“吱咯”一声,西厢的房门打开,风棋初走出来。看见两个家伙在房顶上喝得酒壶握不紧,足尖一点跟着跳上来。韦秦川拎了一壶酒给他,风棋初接过来往嘴里灌。
骆元看到风棋初加入酒局,问他:“哊,跟萧南丹吵架了?”
风棋初不理他,闷头喝酒。
这种喝法,没一会儿的功夫,风棋初也醉了。好在他酒品不错,不唠叨不比划不翻滚,安安静静地自己灌自己。
韦秦川身边躺了两个大活人,一个能好好说话的都没有,只好对月共饮,自得其乐。
喝到半夜,骆元睡得打鼾,韦秦川一手提一个醉鬼落到地上。
踢开西厢的门,萧南丹还没睡,听到声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几步走到韦秦川面前,接过酣睡不醒的风棋初,“哎呀,怎么醉成这样。哎呀呀,喝酒竟然不叫我。”
东厢只骆元一个人睡,屋子里空空的没什么东西,韦秦川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骆元一把拉住他的手,嘟囔道:“阿弥……闻捡……”
韦秦川把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轻声道:“对不起。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只闻捡,我不能让。”
骆元大醉中对答如流:“小气。”
韦秦川哭笑不得,仅存的一点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轻轻放下床帐走了。
回到房里,闻捡睡得正熟,因为白天太过伤心,睡着的样子显得十分可怜。睫毛湿润,双手不安地抱住枕头,嘴唇抿着,被子不知道踢到哪里去。
韦秦川坐到床边,刚想拉过被子,闻捡仿佛在梦里闻到他的味道,自然而然地抱过来。一只手揽住韦秦川的腰,头枕在他大腿上,闻捡咂了咂嘴,呼呼大睡。
韦秦川不想吵醒他,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薛方死了,金虎收回,十年来最重要的目标已经完成,他突然间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邱书蓝说的对,薛方一死,骆元和无上城的联系也就断了。即使现在闻捡活着回来,骆元很快也会离开这里,他从来不喜欢无上城。
韦秦川自己也不想再留下来,无上城离大瘴太近,山水相接,甚至听到山中鸟叫的声音,都会想起家乡。他不愿回想过去,更不希望闻捡想起来。
离开无上城,到一个没有过去回忆的地方,随便哪里。最好有山,天气常年晴朗,有质朴和善的村民,卖甜腻可口糕点的铺子……
他向往那样简单安静的生活。
韦秦川低下头,在闻捡发上温柔亲吻。等你醒了,好好考虑要不要离开这里。
脑海中浮现对方皱着眉头认真思考的样子,韦秦川笑起来。不用心急,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
这次闻捡伤心了很久,饮食不振,五内郁结。几天的功夫,闻捡瘦了一圈,看上去很憔悴。
照镜子的时候,他脸色有点垮,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韦秦川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看,忍俊不禁。
闻捡忍不住摸了摸脸,“笑我……我是不是变丑了?”
韦秦川走上来抱住他,“不会,你很好看。”他手从闻捡腋下伸过去,帮他系上束腰,整理衣襟,吻了吻他肩头,“别再伤心了,阿茗不想看你这样子,我也不想。”
闻捡道:“我已经好很多,不那么难过。”他转身抱住韦秦川,“我有你,不会太伤心的。”
韦秦川闭着眼睛,闻对方身上的味道,熟悉的清新的月桂叶香气,令人心安。
韦秦川为了让闻捡开心起来,很花了一番力气。带他吃遍十八层山镇,答应他一些奇怪的要求,甚至帮他跟骆元说谎。
闻捡带了一只小母猫回家,晚上把它放在骆元屋顶上,小猫放着嗓子拼命地叫春。
骆元睡得好好的被吵醒,爬起来一脚踢开`房门。他用力过猛,小母猫脚一滑从屋顶掉下来,刚好落在他怀里。
闻捡正站在房门口探头探脑,骆元立刻知道是谁的鬼主意,想一脚乾坤颠倒把猫踢到闻捡脸上。只是想到他最近忧郁烦闷,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
偏闻捡不懂得见好就收,笑得前仰后合。
骆元阴阳怪气地道:“怎么,弄只小猫回来,以为你夜里发浪我们就听不到了?”
闻捡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声否认道:“谁说的……我只是,看它在路边可怜……才把它捡回来。”
骆元不信,“你骗谁呢,肯定一大早就去集市上找卖猫的吧!”
闻捡道:“是我捡的,捡的!不相信你问阿秦!”
骆元转头叫韦秦川:“秦川,你说!”
韦秦川无辜被卷入战局,睁眼说瞎话,“是他捡的。”只是用买的方法捡的。
几日后,鹿桐山庄的庄主蒋赫之到无上城拜访。韦秦川要跟着郑运招待贵客,每天早出晚归,不太能常陪着闻捡。通常两人一起吃了早饭,柔情蜜意没说上几句话,韦秦川便被郑运派人叫走了。
闻捡一个人呆在家里,无聊得很。他跟骆元喂了会儿兔子,跟风棋初练了会儿剑,觉得兴味索然。
风棋初不废话,面容冷漠,剑锋凌厉,招招逼人要害。闻捡用惯蛇鞭,长剑很不顺手,每次都被击退,自然很快失了兴致。
骆元开始坐山观虎斗,随口评判几句,后来看闻捡意兴阑珊,他捡起长剑跟风棋初对战。
风棋初今天气势惊人,有点拿他们当出气桶的意思。骆元的武功本就马马虎虎,只斗了几十招便输了个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风棋初剑尖点地,居高临下看着两个手下败将,“一起来?”
败将齐齐摇头。
风棋初想了想,“跟我出去。”
骆元犹自嘀咕:“肯定又和萧南丹生气……”
风棋初眼光扫过来,他立刻道:“走,舍命陪君子。”
闻捡道:“我要等阿秦。”
风棋初不耐道:“就是去看他。”
闻捡瞬间容光焕发。
他们衣裳也没换,汗滋滋地出门了。
三个人不敢明目张胆出现,依仗骆元的权势悄悄摸到万山楼二楼的楼梯边偷窥。
大堂上灯火通明,有歌舞丝竹助兴。宾客已酒过三巡,气氛正是浓烈,萧南丹也在场,他与蒋赫之把酒欢谈,喝得不亦乐乎。
骆元缩成一团,小声道:“你别冲动,我不是蒋赫之的对手。”
风棋初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动手。”
闻捡问:“他是你仇人?”
骆元得意道:“我和秦川就是从蒋赫之手里把他救下来的。当时带了面具,他根本不知道我们是谁。”
风棋初道:“他不是我仇人。我看他不顺眼。”
“我们遇见你的时候,你可是自己找他拼命的。”骆元表示他还是喜欢现在的风棋初,“看他不顺眼就想杀他,从前你太霸道了。”
风棋初不解释,眼睛黑幽幽地瞪着蒋赫之,又瞪向萧南丹,眼箭在两个人身上射来射去。他怒火中烧,大有把这对奸夫淫夫瞪死一个是一个的架势。
闻捡瞄了骆元一眼:你看你救人这眼光。
骆元回了他一个白眼:你还救过薛方呢。
这场酒宴直喝到三更过后,主宾皆大醉而归。
萧南丹两脚打架,好容易走出万山楼,有个小厮过来扶住他往前走。蒋赫之在后面醉醺醺地喊他,小厮健步如飞,全当没听见。转过山肩,旁边跳下来两个人,将萧南丹横着一抬,足下生风,转眼就不见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闻捡两个帮忙把人放在床上,赶忙走掉。剩风棋初对着人事不醒的萧南丹,目光阴沉,心怀不轨。
他坐到床边,伸手捏住萧南丹的鼻子,对方呼吸不畅,哼哼着想挣脱束缚。刚一张嘴,一个灵活的舌头探进口中,牙根上颚肆意舔了个遍,唇舌相接发出滋滋吸`吮的声响。
就在萧南丹想再进一步深吻时,对方放开了他,原来捏住鼻子的手转而捂住嘴巴,他呜呜抗议几声无果,倒头睡着了。
风棋初低声道:“别乱说话。我不想又听到蒋赫之三个字。”
上一次他们亲吻,也是在萧南丹喝醉的时候。
结局很不美好。
萧南丹叫出蒋赫之的名字,风棋初把他揍了一顿。萧南丹鼻青脸肿,瘫在地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酒醒的时候,风棋初已经下山走掉了。
萧南丹被师父扣在山上,饱受摧残。风棋初在武林中闯荡,历经风雨。
师父命风棋初连夜出山,入江湖磨练以领悟无心剑意,不得大成不可回山。几年过去了,无心剑毫无进展。风棋初知道自己难以摒弃杂念,达不到无心剑的要求,心底已起了放弃的意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萧南丹。
这次去颀昌岛前,风棋初写信给师父,求问几种药方确切的配制方法。
师父的回信,直接把萧南丹送到岛上,同时命他对萧南丹严加看管,不准放他出去胡乱鬼混。
真是意外之喜,风棋初求之不得。
遗憾的是,刚从颀昌岛回来,蒋赫之出现了。风棋初恨不得把萧南丹锁在院子里的栓马桩上。
萧南丹与蒋赫之多年前便有很深的交情,上次就是因为打赌输给对方,所以回山想拿一味好药去还债。不想被师父当场扣下,到现在才放出来。
风棋初恨蒋赫之恨得要死,可萧南丹喜欢。对方来无上城前,萧南丹每天满怀期待地数日子;蒋赫之到了无上城,萧南丹第一时间迎上去诉苦叙旧,喜笑颜开。
他自然高兴。能在亲吻时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蒋赫之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言而喻。这也是风棋初恨蒋赫之的原因。
看到萧南丹脸上的开怀笑容,风棋初气得内伤都发了,话不想跟对方说一句,大打冷战。
不过他做什么事情都面无表情,不善言谈,到现在萧南丹也不知道他这些天在气什么。
房门轻响,风棋初放开萧南丹走出来。
韦秦川站在屋檐下,“今晚你们过去了?”
“去过。”风棋初跟韦秦川并肩走到院子里,晚风清凉,院边的梨花开了,清香淡雅,沁人心脾。
韦秦川问:“还想杀蒋赫之?”
风棋初道:“不了。本不关他什么事。”
韦秦川放了心,若风棋初死盯住蒋赫之不放,他恐怕也拦不住他。“邱书蓝进了大瘴,里面地形他比较熟悉,底下的人怕是跟不住他,我也信不过。骆元去不合适,我想让你带人走一趟。”
风棋初点头,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房里,韦秦川道:“我会让人跟着他,不让蒋赫之与他接触。”
风棋初难得说出情绪强烈的话:“离得越远越好。”
看管萧南丹的任务,落到了闻捡身上。
不能全天候呆在韦秦川身边,闻捡心里气愤极了。韦秦川清楚他软肋,用好办法哄一哄,闻捡只能不甘不愿去做跟班。
他老大不情愿,面孔冷冰冰的,不笑也不说话,彻底回到与韦秦川重逢之前的状态。
倒是尽忠职守,萧南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有时萧南丹冷不防回头,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还以为风棋初回来了,吓得直抓头发。
萧南丹不愿意他跟,闻捡不愿意跟人家,关系很不融洽。东厢一个骆元,西厢一个萧南丹,闻捡发现自己树敌颇多,腹背受气。
晚上回去,闻捡跟韦秦川撒娇,抱怨太阳太毒,午饭太咸,萧南丹太讨厌。
韦秦川听得好笑,用闻捡最喜欢的鸳鸯浴弥补他,闻捡欣然接受。
闻捡照例先给他洗头发,一边聊天,“蒋赫之什么时候走?”
韦秦川慵懒地闭着眼睛,“再有两日就会走了,忍一忍。”
闻捡长呼一口气,“我好好忍。”
韦秦川笑道:“实在忍不了的时候,让骆元替你。”
闻捡舀水冲干净头发,“他武功太差,会被萧南丹跑掉。”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想念风棋初,“邱书蓝进大瘴做什么,风棋初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他刚走,不会这么快有消息。不管邱书蓝想做什么,我们跟着就是了。或许是我多疑,但我始终觉得,他背后还有别人的影子。”
闻捡道:“你想的一定对。”
韦秦川抓住他衣领拉近自己,在他唇上舔了一口,“这么会拍马屁?”
闻捡含住他嘴唇,含糊道:“我真心的。”
身子一紧,被韦秦川拉进木桶里。
水面摇荡了许久平静下来,两个人抱着依偎在桶里不想动。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他们很少开口,不时温柔地啄吻厮磨,心意相通,情意交融。
月光从敞开的窗口照进来,洒在地上晨霜般清冷。几朵白梨花瓣随着风进入房中,盘旋着落在水面上。
韦秦川闻了闻,“好香。”
闻捡嫌弃地拿开花瓣:“你应该说我香。”
他刚想扔掉又停住动作,眼睛转了转,一边吻向韦秦川,一边摸到他使用过度的地方塞了进去。
韦秦川微微颤栗,眯起眼睛,“深一点。”
闻捡跟着顶进来,鼻尖跟他相触,喘道:“来了……”
韦秦川放松四肢,让对方把自己摆成他喜欢的姿势,沉浸到灭顶快感中。
两日后,蒋赫之离开无上城回他的鹿桐山庄,走前特地派人知会萧南丹一声。
萧南丹自然嚷着要去送他。之前对方送来的请帖和礼物都被韦秦川拦下,这回人家要走,韦秦川想着是临别一叙,也实在没有别的理由来阻拦,便放人去了。
萧南丹穿了身花得没法看的红衣裳,兴高采烈带着闻捡一同去见蒋赫之。
蒋赫之见到萧南丹非常高兴,与他把臂交谈,甚是不舍。萧南丹受对方依依之情所染,送别之路越走越远,出了无上城直送到易云山脚下。最后两人在一处破茶棚子里,约定秋天时在鹿桐山庄相聚。
闻捡听了默默记在心里,要提醒风棋初把萧南丹看得牢一点,秋天时别把人丢了。
没想到他自己先把韦秦川给丢了。
韦秦川一整天十分忙碌,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到自家小院。
萧南丹正在兴致勃勃地喂兔子,骆元嘴里叼了个萝卜,见了他问:“闻捡呢?”
韦秦川道:“他没回来?”
萧南丹把兔子放下,“不是你把他叫走了么?”
韦秦川眉头皱起来,‘我没找过他。”
萧南丹道:“他自己跑出去玩了吧……”
韦秦川看他一眼,这个时间,闻捡通常都会在家里等他回来。
骆元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他去哪了?”
韦秦川对萧南丹道:“说说今天你们做了什么。”
萧南丹意识到事情不对,语速很快,“我们上午送蒋赫之出了无上城,回来的路上有两个下人过来,说你有事找闻捡,把他叫走了。那两个人是生面孔,但是都带了无上城的腰牌,还拿着糕点,说是你给闻捡的。”
骆元急道:“真不是你叫的?!”
韦秦川道:“不是我。别急,闻捡吃过缚踪丸。”他心念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感应在心头涌现,韦秦川立刻道:“叫人备马,我们出去找。”
骆元的娃娃脸上满是焦虑,火势冲出门。韦秦川叫来赵刑,让他去通知郑运闻捡失踪。飞鸽传书联系风棋初,盯紧邱书蓝,查他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告诉下人一旦闻捡回来,留住人不要让他再出去找自己。另外派人在城中和易云山上下彻查,有任何可疑人物必须扣下,不惜代价。
他本想让萧南丹守在家里,只是闻捡是和他一起时被人带走,萧南丹心生愧疚,坚持要跟着去。韦秦川点了头,多一个可靠的人也好。
一件件事安排妥当,骆元牵了马在门口叫他。三个人不管夜色苍茫,跨上马飞驰而去。
纵马一夜,天亮时他们已离了易云山的地界。晌午时路过一条溪流,几人方停下来喝口水,随便啃些干粮。
韦秦川面色阴沉,眼睛里狂风暴雨肆虐,一言不发,他难以相信闻捡竟又一次陷入危险困境中。他只有这一个人,却连他都保不住。
萧南丹牵着马去饮水,骆元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阿秦。”他心中恐惧至极,六神无主。
韦秦川咬住牙根,“我们会找到他。”
骆元抱住他,身子颤抖个不停,“别再来一次,我受不了。”
韦秦川低声道:“到底是谁,能在易云山里把人带走,还有无上城的腰牌。大敌在侧,我竟然一丝没有察觉。”
骆元摇头,“不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脑子里一团乱。”
韦秦川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还活着,放心。我们沿途留了记号,郑运现在应该已派人跟过来,我们先找到闻捡,等与郑运汇合,一起把人救回来。”
骆元恨道:“我真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与整个无上城为敌。”
韦秦川看着脚下溪流涓涓,沉默了一会儿,“找到他,我不回来了。”
骆元抬头看他,“你想离开无上城?”
韦秦川轻声道:“阿茗的仇报了,管他邱书蓝还是什么人有天大的阴谋,我不想管了。我已经跟郑运讲过,等手头的事结束,我想带闻捡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平平静静终老,不再理这些是非。”他苦笑一声,“一点风险,我也经不住了。”
骆元道:“在你院里,给我留个屋子。我只要看着他就好。”
韦秦川张口正要回答,突然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色不断变幻。骆元不敢打扰,焦急地看着他。
几个呼吸的功夫,韦秦川面容一凛,刷地挺身站起来,果断道:“我们回去。”
骆元急急追问:“怎么了,不找闻捡?”
韦秦川眼里充满虐戾之气,“他恐怕,根本没离开易云山。”
他们飞快沿来路折返,披星带月连夜回到易云山下。
青山不知人间爱恨苦痛,孤独伫立在大瘴沼泽前。山峦流翠,连绵起伏,山脚下一条窄路弯弯曲曲通向远方。两旁梧桐伸展枝叶,为脚边杂草野花挡风遮雨。一个小小的茶凉棚站在路边,等待着能为过路的行人倒一杯热茶暖身。
几个带无上城腰牌的侍卫站在凉棚前,接着江化海走出来,看到他们愣了一下,轻轻叹口气。
韦秦川下了马,一步步朝凉棚走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实实地踩在地上,像是要确定脚下的土地是真的,不会突然化为泥沼将他淹没,才能迈出下一步。
骆元神色惊骇,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郑运坐在茶棚中,静静看着他们,手中拿的,是一块眼熟的青鱼玉佩。
韦秦川走过来,轻轻坐在他对面。
郑运淡淡道:“我原是在这儿等书蓝。不过你来了也好。我知道瞒不过,你迟早会发现。只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真的是你。”韦秦川的声音很低,“一路上,我都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骆元凄厉叫了一声:“郑运!”声音里带着惊异和恐慌。
郑运道:“是我。”
骆元脚步蹒跚,走过来绊了一脚跌坐在郑运身边,手紧抓住郑运的衣角,“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只有,只有我们四个了啊……”他眼泪流了一脸,手攥得太紧,青筋也露出来。
郑运给他擦眼泪,“是只有我们三个了,你恨我吧。”
骆元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郑运顿了一下,收回手道:“你已经猜到为什么,我再说一次,只会更伤你的心。”
韦秦川快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声音颤抖,“你可以杀我,是我骗阿茗把药给他……”
“不是你,阿茗也会把药让给他。他活,阿茗死。”郑运看了看手里的玉,“没有谁的命,比得过阿茗。他抢了阿茗的药,就拿命还她。”
骆元哭道:“他是阿茗的弟弟……他是阿茗的弟弟啊……”
“所以,他应该在地下陪着阿茗。”郑运淡然道:“我也想去地下陪她,等我报了仇,我就能再见到她了。”
骆元骇道:“我们已经报仇了!郑运,你疯了吗?”
“是么?薛方死了,夏安椋死了,他的所有亲信死了,我们就算报仇了?”郑运笑了一下,“夏安椋为什么要屠我族人,他要的是机关秘技,寄此抵御他人称雄逐鹿。夏安椋一个三品骠骑将军,他敢私自谋求偃王重宝?那不是他的毒计,是整个朝廷的。”郑运慢慢道:“他身后那个皇帝活着,我们的仇,就还没报。你们都想离开无上城,怎么行呢。”
骆元道:“可是之前那个皇帝已经病死了啊,现在龙座上坐着的是他儿子……”
郑运道:“父债子偿,不正是天经地义?”
骆元惊恐道:“你疯魔了,郑运!”
韦秦川在旁冷道:“夏安椋背后是不是皇帝不重要,是不是现在的皇帝派夏安椋灭族也不重要。你不是想报仇,你只是要发泄心中余恨。杀了皇帝你也得不到宽慰,你还想要杀光满朝文武。”他目光灼灼,“你永远不会满足,不会罢手,你要拉天下人陪葬。”
郑运神色木然,“或许吧。至少那个穿龙袍的小子,必须死。”
韦秦川道:“他死不死,我管不着。闻捡在哪?别说他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郑运道:“烧了,十年前,他就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
韦秦川冷笑,“你不是早料到我会发现?他若真死了,你定会把他尸首放在眼前让我看个仔细,好死了这份心。现在你手中仅一块玉佩,他必然还活着。”
郑运道:“的确,闻捡没死。我会告诉你,他在哪里。先告诉我,你怎么猜到是我?”
“因为不可能是别人。”韦秦川深吸一口气,“若真是有外敌侵扰,不会抓一个无足轻重的闻捡后连夜逃离。我们追击这一天一夜,对方根本没停过脚步。他们逃得太快了。”
“无上城戒备森严,层层防哨,有人盗了腰牌还能在易云山中自由行走,行骗掠人。除非,他们本是你授意行事。邱书蓝费劲气力诈死脱逃,不去找背后主使,反而毫不犹豫进了大瘴。闻捡在邱书蓝门下时一直隐藏实力,邱书蓝精通的是蛊术,论武功他不是闻捡对手,很难发现他在藏私。怎么在颀昌岛算计闻捡时,竟对他真实功力如此了解。除了我,只有你郑运在他初入无上城时,亲手探过他的实力……”
韦秦川惨然道:“我从没怀疑过你。可是一旦想到这个可能,之前忽视的疑点都有了解释。”
“你想杀闻捡,但他在我身边,一旦出事,我必不计时间后果追查下去,总有一天查到你身上。只有我们反目决裂,他自愿离去,你才有悄无声息杀掉他的可能。我不会知道他死了,更不会想到是你杀了他,只会以为他是故意躲开我,不肯相见。所以邱书蓝在颀昌岛使下离间毒计,试图让闻捡因猜疑心生隔阂。只要埋下这颗种子,之后你随意发挥,他就会走进圈套中白白送命。”
“可惜邱书蓝失手,你意识到闻捡心智坚定,离间难成,他不可能自行离开。可他回来这么久,你已经按捺不下杀意。薛方死了,我告诉你我想离开无上城,你再不动手就不再有机会,终于下了决定。缚踪丸本是雌雄金蚕所制,邱书蓝蛊术天下无双,对其可谓触类旁通。想是自打我们回了无上城,他就在着手研究缚踪丸的奥妙,这时正派上用场,成功诱使我和骆元离开易云山。我想你一定会做场好戏,弄成像是朝廷的人害死闻捡,好让我们回来帮你继续你的复仇大计。”
“谁也没有你了解我。”郑运点头,“你每一个字都说中了。所以你不该走。”
骆元难过得话也说不出来,“十年前……十年前……”
“十年前书蓝发现闻捡活着,是我让他杀了他。可惜书蓝对你情根深种,连你喜欢的人都下不了手。”
郑运看着骆元,“你知道闻捡回城后,书蓝跪在我面前说什么?他说他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你。他跟了我十几年,从没忤逆过我的命令。可当年他只和你相识几日,便敢阴奉阳违,悄然留下闻捡的命,十年不吐一字,直到秦川带他回来。他对你的情意,石人动容,你何必一条心栓死在闻捡身上。给他一个机会,你会比现在快活得多。”
骆元痛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是天上的神仙也没用。你若能喜欢别人,夜里何必抱着阿茗的骨灰睡觉!”
郑运被他戳中痛处,一时沉默。
凉棚外传来脚步声,两个侍卫押着萧南丹走进来。他尴尬地笑:“哎呀我真是没用。”
萧南丹身上密密实实捆了指头粗的锁链,脖子上一个搭扣系了两根链条,两个人各持一边。他稍一挣扎锁链便会拉紧,勒进肉里。
萧南丹本躲在暗处,伺机放毒。不能太早,不然消息没问出来。毒性不能过强,否则骆元两个人也要完蛋。他们出来的太急,迷药他根本没带。
正纠结着怎么办,无上城的人已经摸到他身后。对方顾忌他身上的毒,抓他时闭着气,手上缠了布,连他衣襟不肯碰一下。萧南丹自己功夫就是个三脚猫,还不如骆元,不及反抗当场被擒。
郑运看了他一眼,“你这样有用的帮手,我怎可不小心一二。”
韦秦川知道不能再依靠萧南丹,只得硬拼,手掌抬起来握住了剑柄。
骆元嘶声道:“闻捡呢,他活着,到底在哪?”
郑运漠然道:“他发现埋伏,挣脱追兵,逃进了大瘴。”
骆元面色一喜。
郑运又道:“党同与泓奚带人追击,紧随其后。闻捡记忆全无,不熟地势,必死无疑。”
骆元一个激灵跳起来想冲出茶棚,江化海闪身拦在他身前。
骆元怒骂:“滚开你个歪脖树!”
江化海面露难色,“骆元,我不能放你过去。”
韦秦川拔出长剑,“杀了你,就能放他过去。”
江化海气道:“你算什么兄弟!”
骆元当头一剑,“你拦着我,怎么可能是他兄弟!”
江化海不愿伤他,把他剑招挡回只守不攻。一眨眼的功夫,骆元刺出四五剑,却没能迈出一步。
郑运看着韦秦川,“我不会伤你,也不能让你去救闻捡。我知道你生气,等他死了,你怎么发火都好。”
韦秦川眼神越来越冷,他与郑运内力相当,剑术同源,只怕斗个一天一夜也分不出胜负。闻捡危在旦夕,时间紧迫,他们耽误不得。
他握紧长剑,没有别的选择了。
旁边萧南丹突然道:“哎脖子脖子!你他么轻点!”两个侍卫吓了一跳,忙放松手里的锁链。
萧南丹猛地回头,对着江化海“噗!”狠狠吐了一口。江化海只觉一股腥风扑面,两眼灼热刺痛,眼泪唰地流下来。
萧南丹吐完这一口,神情萎顿,软软倒在地上。
骆元立刻跃起,在江化海身上踢了一脚,借力跃出茶棚。他回头大喝:“秦川!”
韦秦川厉声道:“去救他!”挺剑向郑运刺出,不由分说和他斗在一起。
江化海捂着眼睛叫道:“拦住他!”
旁边几个侍卫虎狼一般扑向骆元,骆元心急如焚,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每一招都是两败俱伤之势,身上立时挂了彩。
突地一只羽箭从远处林子中射出,蓝翎如电,“咻!”正中一名侍卫前胸。那人扑通倒地,马上又一只羽箭,盯紧另一名侍卫索命而至。
韦秦川急喝:“快走!”
骆元毫不犹豫,身子一扭发足狂奔,几个起落纵到方才拴马的大树下。骏马嘶鸣,骆元翻身而上,“驾——”
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骆元纵马狂奔,迎头冲进大瘴,熟悉的水泽山脉映入眼帘,马蹄陷入泥沼中。骆元下了马,放开缰绳让它逃生,自己认准方向,小心掩饰行踪,向沼泽深处行进。
临近正午的时候,他找到一处疑似最近有人经过的矮树林。林边有刀剑厮杀的痕迹,几颗树木被砍倒,根脉张牙舞爪地露出水面。
骆元在附近仔细探查,最后进了树林。天空被雾气笼罩,光线昏暗,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走过沼泽发出的水声。
越往林子里面走,水面越浅,不久他踏到实地上,两侧开始出现灌草和石块。
一整天水米未进,骆元实在饿得不行。他在草丛中抓了条蛇,烤得半生不熟,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闻捡很懂得躲藏隐匿,若不是骆元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一定分辨不出哪条是他走过的路,哪条是他做的陷阱和伪装。他一直在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虽然闻捡没了记忆,但潜意识中他依然记得曾经住过十几年的部落所在,只是有的地方不够确定,走了些冤枉路。
骆元感到些许放松,只要知道闻捡大致的方位,他就不需要漫无目的地浪费时间找人。
天色黑下来,看不到星星,骆元弄了两颗野果解渴,靠在树干上休息,好恢复些体力。
草丛晃动,沙沙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骆元一个箭步躲在树后,屏气凝神,剑牢牢握在手上。
那人走近了,眼神幽暗,面目阴柔,正是骆元避之不及的邱书蓝。他手中提了两只獐子,轻唤道:“骆元。”
骆元知道躲不过去,显出了身形,“你还活着。”
邱书蓝笑道:“你不知道么?”
骆元闻言心里一惊,他知道自己故意纵他假死。他下意识往邱书蓝身后看,没有风棋初的影子。
邱书蓝在地上挑了些干树枝,有条不紊拢在一起,“别看了,风棋初不在。”
骆元小心坐在地上,硬碰硬他肯定敌不过邱书蓝,只好先拖着对方,看看情况怎么回事再说。不过该拍的马屁还是得拍,“之前谢谢你。”
那两只蓝翎羽箭,一看便知道是邱书蓝暗中出手。
虽然邱书蓝放箭助他逃脱,骆元心里还是提防着他。进入大瘴时,他一路疾行,仗着熟悉地势拐来绕去,又放掉马掩饰行踪,想不到还是被对方跟上来。骆元琢磨着,恐怕邱书蓝早在自己身上放了缚踪丸一样的东西,只不晓得是什么。
邱书蓝取出火石把火堆生起来,“没什么好谢的。饿了吧?等一会儿。”
骆元道:“你帮我,不怕郑运责罚?”
邱书蓝道:“我更怕你出事。”
骆元不晓得怎么回答,眉毛皱起来。
邱书蓝看了他一眼,脸上现出笑意,“你想问风棋初哪里去了。”
骆元点了点头。
“他没事,只是被我甩开了。”邱书蓝摇了摇头,“想甩开他真是不易。”
“上次被你们发现,我已经不能再回无上城了。来大瘴,是想看看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再跟城主道别。”邱书蓝把獐子架在火堆上翻烤,语气平淡,“开始我不知道风棋初在后面缀着,只想在这里转一转就走。前两天打算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有打斗的声音,我绕过去一看,是无上城的人在和风棋初动手。”
骆元知道,那些人恐怕是来找闻捡的。也是风棋初运气不好,竟然和他们撞上。
邱书蓝接着道:“风棋初在无上城这么久,怎么会和城里的侍卫打起来。我实在不解,随便找了个侍卫,问他发生什么事。这才知道,城主已经对闻捡下手。我命他们一面拖住风棋初,一面派人回城送信,请城主出来见我一面。”
骆元问:“你何不直接回城?”
邱书蓝笑了笑,“我怕你和秦川在。不知道现在城中是什么局面,怎么敢贸然回城。”
骆元道:“你们约定,昨日在山脚下相见。怪不得会遇上……”
邱书蓝道:“幸亏这样,否则,我便帮不得你了。”
骆元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面上讪讪的,暗里心思转得飞快,猜测邱书蓝的目的。他功夫不如对方,跑也跑不掉,眼下对方好言好语,他不敢随便翻脸。
邱书蓝柔声道:“刚才没吓到你吧。我没跟得很近,怕你紧张下逃开我找不到。可是看你一直空腹赶路,实在担心……你要找人,不吃点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
骆元道:“我吃过了。”
邱书蓝恳声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若是不愿你来找闻捡,之前没有必要帮你。”
骆元低声道:“你不需要这样,我不会领情。”
邱书蓝没回答,全心全意对付手上的獐子。两人沉默了半天,邱书蓝笑道:“成了,还不错。”
他冲骆元示意,“我身上只带了盐,将就一下。放心,我没做手脚。你挑一只,另一只我吃。”
骆元小心翼翼走近,随便取了一只,边吃边观察邱书蓝的表情神色。
邱书蓝吃得很香,笑容满面,他摘下水囊喝了几口,问骆元:“喝水么?”
骆元谨慎道:“不用,我带了水。”
邱书蓝吃了一会儿,轻声道:“现在这样真好。你从没这么认真地看过我,好像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骆元不出声,使劲啃獐子。
邱书蓝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包,“这是之前你放在我胸口衣服里的。虽然我活着,应该还给你,但实在不舍得,你送了我吧。”
骆元点了点头,一声不出,他送香包的用心有多恶毒,现在的样子就有多乖巧。
邱书蓝朝他走过来,骆元下意识往后躲了下,赶忙停住,“怎么?”
邱书蓝毫不在意,柔声道:“你身上有伤,我带了金创药。”
骆元支支吾吾,“谢……谢谢。”
邱书蓝慢慢道:“我帮你去找闻捡。你让我跟在身边。你不需要理我,不用跟我说话,想让我做什么,我绝不推脱。我发誓不伤害闻捡一根汗毛,否则让我这辈子,再见不到你。”
骆元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他不敢说不,也不敢随便答应。僵持了一会儿,邱书蓝阴柔面孔上显出失望的神情,骆元赶忙道:“你跟着可以,但你必须服下这颗药。”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龙眼大的一颗药丸。
邱书蓝不罗嗦,伸手拿过来仰头吃下去。
骆元装出笑容,“这样我就放心了。这是萧南丹亲手配的剧毒,十日内拿不到解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邱书蓝一点不在意的样子,“今晚不能再走了。天一黑,大瘴里有多危险,你比我清楚。”
骆元嗯了一声,心跳得跟打鼓一样。这药是萧南丹配的不错,不过是治脾胃消化不良用的,哪是什么剧毒。希望能骗住邱书蓝一时半刻,救出闻捡再说。
休息一晚,天不亮又开始赶路。两个人对大瘴的地形都很熟悉,一路小心谨慎,还做了一些手脚,引得追兵找错方向。
骆元精神绷得紧紧的,一刻不敢放松。他不止要提防无上城的人,还要警惕身边这个送不走的大仙。
他们很快离开丰润的水泽,远处开始出现一些低矮的山脉,四周浓雾逐渐散去,终于靠近旧时部落所在。
骆元脸上露出期翼,加快脚步,想立刻冲进去找到闻捡。
邱书蓝一把拉住他,“等等。”
骆元竖起耳朵,过不多时,一只手腕粗的花斑黑蛇从不远处游过,蛇信外吐,发出嘶嘶声响。骆元不久前刚吃过它的亲戚,不由露出心虚的表情。
邱书蓝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想摸他的头。骆元直觉一躲,心里扑通一下,战战兢兢回头,看邱书蓝没有生气的意思,悬着的心放下一点。
他现在的心情太复杂了。不想跟邱书蓝太亲近,他信不着邱书蓝,又不敢得罪对方,怕他动怒把自己抓回去。距离实在不好把握。
他从前跟邱书蓝相处,向来漫不在乎,有时干脆视而不见,哪有现在这种时刻观察对方表情变化,提心吊胆生怕走错一步的时候。
邱书蓝看他不躲了,手留恋地抚摸他的头发,笑道:“走吧,人应该就在里面。”
骆元顾不得邱书蓝什么反应拔腿就跑。
眼前很快出现焦黑的巨石,一块块伫立在一人多高的草丛中,背后是倒塌的房屋。曾经日夜站在部落入口的高高的木架,断成七八段散在四周,上面长满青苔。诺大的村落,荒无人烟,死气蔓延,甚至没有一只鹰雀愿意飞过这里。
耳边隐约响起熟悉的欢声笑语,骆元咬紧牙关,不去回想旧日场景,一口气跑到部落最深处,突然停下脚步。
一个孤单的人影呆立在瓦砾堆中,傻傻地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表情茫然无措。
骆元轻声道:“闻捡。”
闻捡回过头,无助道:“这里,是我家……”
骆元眼眶发热,慢慢朝他走过去,“我们早没有家了。”
闻捡看起来有些狼狈,左袖少了大半截,下摆烂成一条一条。肩膀腰背多处受伤,伤口又深又长,血迹斑驳。骆元心口发颤,“你伤得重不重?”
闻捡道:“没事。只有你一个人,阿秦呢?”
脚步声在他身后响起,闻捡高兴地看过去,不想是邱书蓝出现在他面前。
闻捡眼中的期待立刻褪去,变得凶狠嗜杀,他一把拉过骆元让他站在自己身后,掌中长鞭一甩,马上就要出手。
骆元忙拉住他,“别急。是他帮我的。”
闻捡拉着他退了几步,“他帮你做什么,想杀我?”
邱书蓝苦笑了声,“杀了你,他心里也不会有我,况且我功夫不如你,怎么杀?我已经死心了,只要他好好的就行。”
闻捡警惕地看着他,“好听的,我也会说。”
骆元撇了撇嘴,“我是没听过你说什么好听的。好了,他真帮了很大忙,不然我根本进不了大瘴。”
闻捡问:“你怎么进不了大瘴?阿秦呢?”
骆元一滞,闻捡的表情变了。
部落里的样子看着太压抑,他们几个离开这里,到附近一座小山包脚下,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坐下来,各自把这几日的经历讲了一番。
那日有人引开闻捡,称是韦秦川找他,闻捡起初信以为真,跟着过去了。
走了一小段路,他起了疑心。那两个下人言辞闪烁,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分明是怕他逃跑,形同押解。
闻捡试探着假称,有东西忘在萧南丹那里,想回头找他。
对方如何肯答应,闻捡确定事情有诈。虽然缚踪丸的感应告诉他,韦秦川就在前方不远处等候,但他即发现破绽,当然不会再往圈套里走一步。
那两个下人的底子不弱,好在闻捡的功夫一直没落下,对方挣扎了一会儿双双送命。可惜接应的人等不到他,派人迎过来,又是一顿厮杀。闻捡意识到是这些都是无上城的人,只会源源不断地出现,越是拖延,事情越是危险。他没有办法,只好一路拼杀,一路往大瘴的方向逃窜。
大瘴内终年迷雾缭绕,水泽遍地,是躲避追杀的好地方。
进了大瘴没多久,对方加派人手搜查。闻捡开始还惦记着偷偷溜回无上城找韦秦川,停留在大瘴边缘徘徊,结果第二日就漏了行踪,费好大一番功夫才逃脱。他不得不进入大瘴深处。
胡乱逃了一阵子,闻捡几乎要迷失方向。然而走到某一个地方之后,他脑中突然一闪,分明到处都是浓雾沼泽,但冥冥中好像出现一只手在引导他,应该朝哪个方向走,哪里可以利用来掩饰行迹,躲开敌人搜捕。他听从了这份引导,就这么边躲边逃,真的给他成功逃回旧日部落,更找到自己从前的家。
只是如今只剩残瓦灰烬,那些他在乎也在乎他的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闻捡说完,骆元也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讲给闻捡听。邱书蓝坐在离他们有一些距离的地方,别有兴致地玩着骆元的香包。
闻捡听得韦秦川没跟上来,现在不知情况如何,急得用手捶地。
骆元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安慰道:“你别急。郑运恨你是不假,但他不会害秦川。”
闻捡大叫,“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先出大瘴。我们从相反方向走,只要不遇到大队人马,凭我们对大瘴的熟悉,顺利出去不是问题。”骆元背着邱书蓝,悄悄在地上写了个砀字,“从前我和秦川有过约定,一旦发生意外失散,去这里碰面。”
闻捡眼神透出喜悦,“我们快去找他。”
他们稍事休息,立刻动身。虽然鱼泓奚不像邱书蓝,曾在大瘴中呆了不知多少时日,可以来去自由。但靠着郑运的指引,他们很快也能找到部落,这里绝不可久留。
闻捡把冲动和忧虑压到心底,闷头跟着骆元往外走。他的伤有些重,失血到嘴唇发白,骆元担心他伤势加重,不敢走得太快。夜里休息时,让闻捡睡在火堆旁,他和邱书蓝轮流守夜。
天空漆黑一片,连颗星星都看不到,骆元抱着膝盖发呆,面孔被火光映得发红。
邱书蓝爬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去睡会儿,天快亮了。”
骆元摇摇头,“睡不着。”
邱书蓝柔声道:“怕我害你?”
骆元干巴巴笑了两声,“不是,怎么会?”
邱书蓝往火堆中添了些干柴,“我要想害你,早就动手了。再说,还要指望你给我解药来救命。”
骆元心虚道:“我一定会找到萧南丹给你解药的。”
邱书蓝心道,所以你还是怕我。他微微笑了下没说话,伸手过来似乎想抚摸骆元肩膀。
骆元硬生生钉住自己不躲开,见对方只是拨开他衣领查看伤口,暗自松了口气。闻捡重伤,还要靠邱书蓝帮忙逃出大瘴,他实在不想在这时候跟对方闹僵。
邱书蓝突然道:“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你欺软怕硬。”
骆元一顿,大眼睛里赶忙写满委屈和无辜。
邱书蓝笑得很开心,“去睡吧,我守着。”
骆元不好再坚持,走到闻捡身边躺下。本想装睡暗中戒备,无奈白天太过疲惫,闭上眼睛很快沉沉陷入黑甜梦乡。
邱书蓝一直注视着他,看他睫毛颤动,试图保持警觉,没两下败倒在睡魔脚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越看心情越骚动不堪,全身每一寸血肉都叫嚣着要靠近对方,他忍不住站起来,朝骆元走了几步。
闻捡突然一个翻身坐起,身子微微伏低挡在骆元身前。他眼神冷静清醒,身形蓄势待发,长鞭牢牢握在手里,显然不是乍然醒转。
邱书蓝停住,“原来你没睡。”
闻捡道:“离他远点儿。虽然我有伤在身,但你未必能占到便宜。”
邱书蓝嗤笑:“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闻捡道:“你敢占,骆元找你拼命。”
邱书蓝眼睛阴得快滴出水来,他看了看骆元的睡容,压住动手的冲动,“我不想吵醒他,别再激怒我。”
闻捡口才从来没这么好,“你也别激怒我,骆元心疼。”
邱书蓝连连深呼吸,面孔越发阴森,他慢慢退回去,坐在地上让自己冷静。
闻捡见他不再上前,脸色也好了些。回头见骆元睡得正香,他往前挪了挪,低声道:“十年前你不杀我,我谢谢你。但你休想对骆元行猥亵不轨之事。否则别怪我不念救命之恩,提前送你见阎王爷。”
“不需要谢我,我本不是什么好人。但你也别冤枉我。我就是砍掉这条手臂,也不会让自己伤他分毫。”邱书蓝冷冷道:“十年我都等了,不急在这一个晚上。”
闻捡想了想道:“信你一回。”
他收起长鞭,隔着火堆戒备地看着邱书蓝。对方不在意,抱着头倒在干草上,对着天空出神。
头顶树木伸出旁枝,没有叶子的枝桠扭曲地指向天空,夜幕漆黑幽暗,与地上沉睡的大瘴遥遥相对。
闻捡痴痴望着火堆,妖娆的火焰映出那人的容颜。现在阿秦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天很快亮了,骆元醒来的时候,邱书蓝去林子里找野果,只闻捡守在他身旁。
骆元揉了揉眼睛,软绵绵地坐在那,“你什么时候醒的?”
闻捡拿着根木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戳蚂蚁,看到他醒来很高兴,“我早醒了,走,我们快去找阿秦。”
骆元困得东倒西歪,“邱书蓝呢?”
“采果子去了。”闻捡小声道:“我们要不要趁机甩开他?”
骆元白了他一眼,“蠢!”
闻捡咬牙切齿,“又要吵架是不是?以为阿秦不在我会输你么!”
骆元扶着他站起来,“想甩也不能现在,还没吃早饭呢。”
等了没一会儿,邱书蓝回来,怀里用衣服抱了许多鲜嫩水灵的果子。大瘴中所有的野果骆元都认得,知道邱书蓝采来的没有问题,他吃的心情不错。
填饱肚子后,他们熄灭火堆,把停留过的痕迹做一番掩饰,接着出发。
路还很远,闻捡和骆元心里焦急,走得比昨天快一些。邱书蓝无所谓,静静在后面跟着。
日头升到头顶,又慢慢西沉,他们经过一片水泽,尽是露出水面的高高的野草,人走进去完全会被淹没。还有二十里路才能到可以休息的地方,虽然神情疲惫,几个人憋足了劲儿,一声不吭地赶路。
走着走着,闻捡忽道:“别动!”
骆元立刻收住脚步,“怎么?”
闻捡小声道:“有人。”
“问题大么?”
闻捡皱眉,“他们人多,若稍加搜查,我们躲不过去。”
邱书蓝轻声道:“你们不要出声,我来。”
闻捡眼眸一缩,目光冰冷地看着邱书蓝。骆元咬了咬嘴唇拉住闻捡,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闻捡没做声,慢慢伏下去。
围捕的人越走越近,很快趟过水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几个人的耳朵。
邱书蓝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问:“对面的是哪路兄弟?”
对方很快回答:“放五的,不打紧。”
邱书蓝道:“走三的,我这有腰牌。”
对方从草丛中显出身影,至少有八个人。邱书蓝试探道:“几位从哪边过来?”
“西边,”领头那人随手往身后一指,道:“腰牌呢?”
邱书蓝见对方不认得自己,伸到內袋里的手一滑,取出另一块牌子递过去,“城主命我到各处提醒,不可伤骆元性命。”
那人道:“骆元是哪路英雄?我们只认画像,不认名字。”
验了腰牌,证实是自己人,对方态度和善下来。
邱书蓝与他们说笑,谈起几件江湖中要人的风言风语。对方很感兴趣,被邱书蓝引着边说边走,偏离了一分原本行进的方向。
大概走出十几丈远,邱书蓝道还有要事在身,与他们抱拳作别。几个人很快走远,全不知他们要找的人就躲在脚旁三尺之外。
邱书蓝盯着那几人的背影,见他们没有回过头探看,悬着的心放下来。这腰牌是他从别的侍卫手中弄来的,对方没起疑心的话,可以糊弄一下。这组人马想是进来的时间比较早,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骆元背上全是汗,重重呼出口浊气。
邱书蓝笑道:“担心我把你们招出来?”
骆元道:“那倒不是,我怕他们认得你。否则就算此时混过去,我们的行踪也很快会暴露。”
邱书蓝道:“运气运气,这几个可能是党同那边的人,没见过我。”他是无上城在江湖中的耳目,身份隐蔽多变,加上平日里在城中的时候不多,底下的人认不出他实属正常。
骆元道:“多谢了。不是你,没这么容易脱身。”
邱书蓝笑了笑,“答应过你的事,我怎么能忘。”
骆元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他们继续走了好半天,总算走出这片草滩。前方又是茂密潮湿的树林。
经历了刚才的事,闻捡的面色缓和许多,对邱书蓝不再始终臭着张脸。按照现在的速度,天黑后就可以离开大瘴。他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脚步飞快,想立刻长出翅膀飞到韦秦川身边。
进了林子,几人稍事休息,喝几口水吃些东西。
闻捡想着韦秦川,整个人心不在焉,喝水的时候差点把水倒进鼻子里去。骆元乐得够呛,邱书蓝在旁也跟着微笑。
远处草滩突然飞起一群水鸟,草丛剧烈晃动,有一伙人正飞快朝着他们的方向疾奔而来。
闻捡一下子跳起来,手握蛇鞭对邱书蓝怒目而视。
骆元道:“又怎么了?”
邱书蓝眯着眼睛,“不知道我哪里露了破绽,他们追上来了。”
闻捡不说话,他几下收了地上的东西,拉着骆元往林子里退。
邱书蓝站着没动,骆元叫他,“走啊,愣着做什么!”
邱书蓝回头看他,“不是我。”
骆元道:“我相信不是你,快走啊!”
邱书蓝笑出来,“你信就好。你们先走!”
骆元一愣,邱书蓝唰地拔出长剑,头也不回冲出林子,往东南方向掠去。
骆元正犹豫不决,闻捡紧抓住他急道:“先走,都折在这儿,谁来救我们。”
骆元向草滩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道:“走!”
他们运起内力,脚不沾地钻进林子里。繁茂的林叶遮住他们的身形,不一时消失不见。
身后隐约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骆元脸色灰败,“我把他扔下了……”
闻捡拉着他不敢放手,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转身去帮邱书蓝,边跑边道:“他再怎么说都是无上城的副城主,围追的人虽多,不至有性命危险。”
骆元没做声,手攥得紧紧的,指甲陷进肉里。他必须逃出去,否则浪费了邱书蓝苦心营造的机会。
两个人在林子里奔行了很久,骆元内力耗尽,胸口灼伤般疼痛,几欲爆裂,他不得不缓下脚步。
两旁参天大树拔地而起,阳光透过密实的树叶照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圆亮的光斑。骆元支着树干喘道:“歇一下,我不行了。”
闻捡道:“不能歇,要是林子被围起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这片林子这么大,他们想围捕没那么容易。”骆元试图掏出金疮药,“你身上的伤口绽开了,上点药……”
“浪费时间,”闻捡不管他说什么,把骆元往背上一扔,“走!”
又是昏天暗地的一顿疯跑,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从树林中奔出来,闻捡已经累得口唇发白。
翻过一个小山丘,眼前出现一面陡峭的悬崖,好在不算太高。闻捡背着骆元,靠仅存的一点内力爬了上去。
脚刚踏在实地上,闻捡直接趴下,有些伤口重新绽裂不说,他连吃奶的劲儿也没剩下。骆元总算恢复些许气力,他反过来背起闻捡,继续仓皇逃窜。
前方再没出现过敌人,两人脚下不停,太阳没下山便出了大瘴。
随便找了个户人家弄两套衣裳换上,又买了两匹马。策马穿过一个镇子走到官道上疾驰而去,大瘴被远远甩在身后,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天黑下来,两人还是不敢休息,在驿站吃了点东西继续跑路。闻捡喝水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全神贯注也有种找不到嘴的感觉。他累到快虚脱,现在随便来个孩子就能把他打倒。
在马上半死不活地跑了一夜,骆元的黑眼圈浓得吓人,马匹也吐起白沫。他们绕了点路,中途换了一次马,小心戒备,终于在第二天晚上赶到砀城。
进城后,骆元带着闻捡直奔城南庆源客栈。这间客栈不大,前面是茶楼,后面是客房,其中东边的小院常年被韦秦川包下。小二打着吆喝,把两人领到东院上房,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很快有人端晚饭和热水上来。
闻捡跟饿死鬼一样,扑到桌边拼命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阿秦……还没到?”
骆元洗了脸,整个人轻松许多,“到了他会住在这里,小二也会告诉我。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俩,绝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闻捡自言自语道:“阿秦……快点来……”
骆元取笑道:“不如你浪叫几声,他听见立刻就赶过来了。”
闻捡鄙视他,“怎么可能听得见?你这人真不切实际。”
骆元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老老实实等着得了。”
从满怀期待到忐忑不安,足足等了三天不见韦秦川后,闻捡坐不住了。
他们在大瘴里耽搁了许多天,如果韦秦川能够赶到砀城,他必然早已出现。一定有什么事耽搁了他,或许郑运不肯放他走,或许遇到其他更可怕的危险。闻捡坐立不安,每天扒着窗口希望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当真望眼欲穿。
骆元也开始觉得焦虑,各种可能在脑海里不断猜测演化。这么等下去,只怕人没等到,他们俩先要急死在这里。
两个人认认真真商议,绞尽脑汁用尽所有心力,最后决定闻捡原地留守,骆元悄悄潜回无上城打探消息。
砀城必须留一个人等候。骆元机灵善变,熟悉路线,精于装神弄鬼,他回去更合适。况且城中还有个赵刑,骆元必须把他带出来,闻捡去了对方不见得完全信任他。
闻捡虽百般不愿,在权衡利弊之后,还是懂事地听从了安排。
骆元把自己简单地收拾了下,胡须留起来,眉毛剃掉用炭重新画上,脸上抹了一层奇怪的汁液,变得暗淡蜡黄,眼角耷拉着,看上去像刚死了老婆的鳏夫。
第二天一早,他离开了庆源客栈。
闻捡继续望穿秋水的日子,他身上的伤很重,身心疲惫精力不济,倚在窗口常常睡过去一整个下午,就是不肯回床上好好休息。
韦秦川不在,天总是阴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人跟着陷入沮丧绝望的心态里。
这一等,五天又过去了。
在闻捡快要发狂的时候,骆元终于回来,还带回了赵刑和风棋初。
骆元出了砀城后,马不停蹄绕回易云山。他先在山脚下茶棚附近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痕迹。然后凭着自我牺牲弄出的倒霉相,有惊无险进了无上城。
混在人群里等到天黑,骆元连摸四家青楼,终于在一个美人的床上把赵刑揪出来。
这家伙在骆元他们离城寻找闻捡的时候,被派去通知郑运,然后再没见到这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赵刑对闻捡笑得不好意思,“你们一走,我就发现周围有暗中盯梢的人。但没弄明白为什么,还以为是为了保护我……”
骆元啪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赵刑呜呜喊痛,“后来我就知道了啊!”
骆元在美人床底下冒出来,赵刑总算找到亲人。
他们偷偷离开青楼,悄无声息摸到江化海养的外室家里,等他自己送上门来。论使坏心眼,这两位都够有一手的,把江化海气得血不知道吐了几升。其实他俩用不着搞那套软硬兼施、黑脸百脸的作派,江化海原就打算告诉他们怎么回事。
闻捡听得快急死,“到底怎么回事,阿秦呢?”
骆元和赵刑对视了一眼,“你别急。秦川他,他暗伤发作,跟萧南丹一起去找他师父了。”
闻捡脸上的血色唰地褪下去,“他暗伤发作……”
那日骆元纵马进大瘴去救闻捡,韦秦川与郑运交手,斗了一个多时辰不分胜负。
郑运知道已没办法拦住骆元,索性停了手。韦秦川跟着停下来,可他整个人明显不对劲,嘴唇惨白,两眼无神,手脚在微微颤抖,最后长剑脱手,人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郑运摸他心口,发觉他血气翻腾,内力散乱,忙把软绵绵倒在一边的萧南丹拖过来。
萧南丹勉力给韦秦川把脉,只说了一句话:“他旧伤发作,快要死了,我救不了,回山找我师父。”
郑运大惊,他知道韦秦川暗疾的厉害。顾不得萧南丹说的是否言过其实,他实在冒不了这个险。
郑运命江化海回城主持城务,他领着几个人按照萧南丹的指引,带着他和韦秦川去五佬山找他师父救命。
闻捡魂飞魄散,“他不可能死!不可能!”
骆元赶忙把人拉住,“没事他没事,你听我说完。”
郑运带了韦秦川去找救命的大夫,这边风棋初还在大瘴里跟无上城的侍卫周旋。他比闻捡要倒霉多了,第一次被发现后,跟丢了邱书蓝,从此一直没能彻底甩开后面的追捕。每天都有个一两回被追得鸡飞狗跳,危机四伏。
一直到几天前,他总算摆脱追兵跑出大瘴。
被围堵的时候风棋初便知道出了问题,所以逃出来后,他也做了一番伪装后潜回无上城。前两天,他一直努力想回到住处找韦秦川或是骆元。可惜十八层山镇越向上戒备越是森严,他怎么努力都摸不上去。到了第三天,他忽地想起从前听骆元提过,江化海在底下山镇中藏了个美貌的小美人,于是趁着夜半三更溜了过来。
就这么着,两拨人终于汇合到一起。
闻捡急火攻心,“快说啊,阿秦到底有没有事?!”
风棋初慢悠悠道:“暗伤发作可能是真的,没到要死那么严重。”
闻捡一口气不上不下,几乎要噎死,风棋初的话基本没起到安慰他的作用。
骆元道:“你不用担心。从前秦川的伤就是他在看的,化朽石也是他的手笔。他那半吊子的水平都能护着秦川这么多年,萧南丹的医术比他好多了,肯定保得住人。”
赵刑道:“是啊是啊,萧南丹一定是故意往严重了说,不然他们哪走得了。”
“我们快去找他去找他去找他找他……”闻捡嘴里嘀咕着,原地转了好几圈,把马上从嘴里喷出来的火压回去。
骆元不耐道:“有风棋初在,我们还怕找不到人?”
他从江化海口中得知邱书蓝逃出围捕时受了重伤,遍身染血,心情着实糟糕。可眼下对方在哪里,伤势怎么样,他完全不知道,更没办法出去找。
一行四人重又出发,千里迢迢赶往五佬山。
天气不好阴雨连绵,几个人骑着马不方便打伞,只好任暴雨临头,做认命的落汤鸡。
十几天后,天色放晴不再乌云遮顶,他们也来到五佬山下。五佬山并不巍峨,五座山峰连绵相接,山坳间有袅袅白雾蒸腾,似有神仙升炉炼丹,驱云驾雾。
下了马,风棋初带他们连夜进山。
之前下了许多天的雨,山路湿滑泥泞,闻捡走得很不高兴。马上就要见到韦秦川,他不想弄脏干净漂亮的衣服。
累死累活爬了半天的山,总算来到五佬山第三峰的峰顶。
眼前出现一片幽静的竹林,翠竹弯曲,挡住头顶刺目的阳光。林间一条小路,蜿蜒伸向竹林深处。
婉转清亮的笛音在林间缭绕,似流水淙淙,清风拂面。
闻捡心头所有的烦躁和苦闷被笛音尽数吹散,他叫道:“是阿秦!”
风棋初取出一只五寸长的莹香点燃,带着大伙加快脚步,从竹林中穿过。
林外是一排青色竹木小屋,分散坐落在竹林边的空地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蓝裳老人乍然出现在屋前,身形矫健,精气神儿十足,右臂站了一只红嘴黄尾的雀鸟。
风棋初上前道:“师父。”
老人胡子翘起来,“不是让你看着萧南丹么?他自己跑回来了!”
风棋初面孔僵硬,“是徒弟的错。”
老人一甩胳膊,“一会儿跟你算账。这几个是跟你来的?”
风棋初道:“是。”
老人道:“那个姓韦的孩子在后面寒潭里养伤,去吧。”
闻捡一直瞪着眼睛等风棋初跟他师父说话,大气不敢出。这时得了恩准,他情不自禁欢呼一声,不管其他人,跳起来拉住风棋初向竹屋后掠去。
按着风棋初的指引,他们进了山后的岩洞,洞中曲径萤光,笛音时有时无,闻捡的心跳乱得不像话。
不一时出了岩洞,眼前豁然出现一汪碧潭,两旁林木成荫,枝叶繁茂苍翠。潭水静寂幽深,水面如镜,回清倒影。
碧潭中立一巨石,一个白衣人半伏在石上,长发披散,发尾如水草般飘在潭水中,随着他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那人手中执一长笛,正微笑着看向闻捡。
闻捡眼睛紧紧盯着他,咬住嘴唇,一口气憋在胸口。他脚下不停大步跃起,不管不顾朝那人扑去。
人在半空中气力不继,闻捡扑通落到碧潭里。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他包围,闻捡这才想起害怕。刚要惊叫,一双温柔的手从身后接住他,把人牢牢抱在怀里。
闻捡立刻挣扎着转身回抱,眼珠圆瞪眨也不眨,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韦秦川笑起来,轻轻地温柔地亲了亲他的面颊。
闻捡的脸突然皱成一团,哇地一声哭出来,像是这声大哭忍了太久太久,再也无法承受。
他拉开衣袖,露出已经结痂的伤口委屈道:“阿秦,好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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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挺喜欢洛元的,期待洛元和邱书蓝的番外啊~~~
上穷碧落下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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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就是结束的太快了,不过瘾啊
小攻真是嗲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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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一早醒来,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得欢快。韦秦川睁开眼睛,看到闻捡蹲在床边,杵着下巴盯着他看。
韦秦川伸手摸他的头发,“起这么早?”
“你睡得真好看,”闻捡眼神炙热,在韦秦川颈侧拱了拱,“我不想叫醒你。”
韦秦川往窗外一看,日头升得老高,“什么时辰了?”
闻捡撇嘴,“郑运等一会儿不要紧,你接着睡。”
韦秦川坐起来,“好了,今天送他走,以后恐怕难得见一次面。”
闻捡乖顺道:“那好吧。让他快点走。”
骆元和郑运站在屋前低声说话,风棋初怀里抱着剑一旁等候。见韦秦川出来,风棋初点燃莹香,带着他们一起向林外走去。
出了林子,几人收住脚步。骆元道:“我们送到这里了,你的人在山下等你。”
郑运看了他一眼,“我的人?”
骆元想说以后无上城是你的人,我们不是了,犹豫了下牢牢闭紧嘴巴。
韦秦川走上前,“好好照顾自己。”
郑运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骆元道:“记住你答应过什么——”
郑运笑了下,“我记得。只要你们远离无上城不被我看到,我不会再追杀闻捡。”
骆元有些难过,“不是这个。是记得让阿茗入土为安。”
郑运的笑容变得酸涩,他还是放不下。
韦秦川暗中叹了口气,若换成是闻捡,他也一样。
郑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长时间徘徊流连,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半响后他突地朗声道:“各自保重。”说完转身就走。他背影挺直,脚步急促,头不敢回一下。
骆元眼中依稀出现泪光。
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十年中共患难,同进退,他们如同铜鼎的三足,互相支持依靠,肝胆相照,从深渊中一步步爬到山峦之巅,最终报仇雪恨。
他们是彼此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韦秦川可以轻易对邱书蓝动手毫不犹豫,却无法容许自己伤郑运一根寒毛。而郑运能放弃追杀闻捡,也和他重伤显出濒死之象有关。在五佬山眼看着韦秦川的伤情反反复复,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他心中所受煎熬难以言尽。
那日在与风棋初的师父一番长谈之后,郑运直接走到后山把自己沉进碧潭中。潭水寒入骨髓,冷到血液和泪水也被冻结。他不是闻捡,无法仰天痛嚎,大放悲声,但心中所有情感一起迸发而出之时,那股剧痛同样汹涌噬人,几乎把他全身骨肉碾成灰烬。
当天夜里,郑运十年中第一次梦到阿茗。她和当初一模一样,提着裙子在山边奔跑,轻巧地跳入他怀中。她黑发似瀑,更衬得笑靥如花,温柔胜水。
她问:阿弥呢,他乖不乖?
郑运沉思数日,选了这个晴朗无风的日子,起身返回易云山。
他终究放韦秦川他们逍遥自在。
从此天高水长,人各一方。


韦秦川和骆元送人离开,闻捡不愿见到郑运让双方尴尬,自己跑到竹林边树耍剑。
萧南丹垂头丧气出现在他眼前,刚被师父骂了一顿,他的心情甚是饱满。
“你剑法没有小初好。”萧南丹说,声音慢吞吞软绵绵。
闻捡收了剑,走到他旁边,“你也没他好。”
萧南丹想到风棋初痴迷于无心剑术,心情更糟了。
两个人蹲在竹林边翘首以盼,终于等到骆元他们回来,双双热情地迎上去。韦秦川把闻捡带走,萧南丹巴巴地看着风棋初,“我们出去转转?”
风棋初漠然看了看他,点头。
萧南丹拽起来,趾高气昂走在前面进了竹林。走没多远,他发现骆元也在,“你跟来干嘛?”
骆元笑嘻嘻道:“我没啥事儿干,跟你们出去转呗。”
风棋初同意,“好。”
萧南丹拒绝的话被憋回去,挺直的腰板悄悄驼下来。
山脚下有个不错的集市,附近一些采药人从前喜欢到这里来交换药材,一来二去,集市变得热闹丰富。他们无聊到冒烟,决定去集市上吃茶。
萧南丹状作无意地问:“小初,你无心剑练得怎么样了?”
风棋初道:“还行。”
“还行是怎样,突破六重没?”
“嗯。”风棋初不怎么理他。
萧南丹在他旁边幽幽转了几圈,哀怨地叹了口气。
骆元不给面子:“你有点做作。”
萧南丹抓耳挠腮,“你别练了行不?”
“不行。”
“咋就不行呢,你功夫不已经挺好了么?”
风棋初充耳不闻,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跟骆元道:“有卖鹦鹉的。”
放弃劝服风棋初的想法,萧南丹决定给自己买点小玩意儿抚慰受伤的心灵。
在一排排小摊前转来转去,他看上一个形状奇特的捣药杵,摆弄了一会儿打算买下来。“这个不错,没在蒋赫之他们庄子上见过。”
风棋初本来就不算心平气和,听到这句话脸刷地拉下来,臭得可以。
萧南丹没发现,继续叽里呱啦,“要找个他们庄里没有的东西,不容易呀……”
风棋初收住脚步,转身往外走。
萧南丹一愣,“哎哎,怎么走了?”
骆元回答很不负责任,“牙疼了吧大概。”
萧南丹有些傻眼。
骆元道:“去追啊,”说完指着那个捣药杵,“还买不?”
萧南丹急道:“买,回去给我。”他扔了只荷包过来,屁颠屁颠去追风棋初。
骆元打开荷包一看,一串铜板、碎银子、还有莹香。不错,他干脆自己先回去算了。
买好捣药杵,多带两根糖人回去气闻捡,骆元一个人悠闲地往山上爬。
日头已经落到树梢上,红彤彤的,骆元心里想着事情,小调哼得荒腔走板。走到山顶竹林外,把东西都拿在右手,他在身上翻找火石好点燃莹香。
无意间抬头,骆元脱口叫了一声,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邱书蓝从树后现出身影,笑道:“怎么,不想见到我?”
骆元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来,往邱书蓝身上一跳,两腿盘在他腰上,手揽住他脖子。
邱书蓝直觉接住他,愣着说不出话。
骆元仔细端详他,从鼻子尖到头发丝,揪了揪对方的耳朵。
邱书蓝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试探着叫他,“骆元?”
骆元随便“嗯”了声,在邱书蓝脸上亲了一口,咂咂嘴道:“不错。”然后催他,“去把东西捡起来。”人盘在对方身上不肯动。
邱书蓝费力地走过去,捡起捣药杵和莹香,“糖人要不要?”
“要,反正是闻捡吃。”骆元拧了两下,“抱紧点。”
邱书蓝恨不得把人融进自己怀里。
经过林子到了峰顶,上面空荡荡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里。幸好没人,不然骆元也不好意思一直挂在邱书蓝身上。
他指挥,“那边,我住那边。”
邱书蓝抱着他走进竹楼里,东西扔在桌边,骆元道:“里面有床。”
邱书蓝行动迟缓,他有些茫然。
骆元犹自道:“快点快点。”
被温柔地放在床上,骆元“唰”把邱书蓝衣服扯开,对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还能看出当时的惊险,右肩一道深深的伤口,手臂差点被卸下来。
骆元伸出舌头在伤痕上面舔了舔。
邱书蓝声音不稳,“骆元,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你。”骆元说得很认真。
“虽然不是非常多,但我有一点喜欢你。”骆元慢慢道:“我前半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怕后半辈子也找不到第三个人来让我喜欢。所以你要是愿意,我就努力再多喜欢你一些。”
邱书蓝沉默许久,沙哑道:“一点已经很够很够了。”
骆元道:“不够,要更多。我想尝尝两情相悦的滋味。”他拉着邱书蓝靠近自己,“这滋味只有你能给我。”
邱书蓝低下头仔细看他,从没想过能从骆元口中听到如此甜蜜的话,他轻飘飘双脚踩不到地。
骆元讲完了甜言蜜语脸色一转,没正经道:“反正衣服都脱了,别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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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萧南丹回到峰顶,刚出竹林就被闻捡看到。
萧南丹鼻青脸肿,右眼一圈乌黑,脚踝扭了走得一瘸一拐。
闻捡:“诶……诶?”
萧南丹郁卒道:“看什么看,没挨过揍么?”
闻捡左想右想,忘记小时候被族长赏板子的事,“没。”
萧南丹立时觉得自己命苦极了,气鼓鼓地往自己屋里走。
风棋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不紧不慢走在萧南丹身后。
萧南丹回头想问他怎么不扶自己,一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跤,“啪!”直挺挺摔在竹屋前。
闻捡龇牙咧嘴,摔得这么狠,脸都平了吧。
风棋初把人拉起来,见对方另一个眼圈也变得乌黑,鼻子上沾了泥土,忍不住笑出来。
萧南丹愣愣看着他,“小初……你还会笑。”
风棋初淡淡道:“我怎么不会笑?”说着放开他自己走进竹屋。
萧南丹连滚带爬跟上去,“师父不是说无心剑练到后面就成行尸走肉不会笑了吗,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那是师父骗你的,”风棋初说得云淡风轻,“他说你只学毒术已经很吃力,不能多碰剑。”
萧南丹喜出望外,大叫着想扑上去。
风棋初正好关门,“嘭——!”
萧南丹热情地砸中门板,软绵绵滑到地上。
新一天的早上,萧南丹起得比较迟,饭也没吃,跑到后山寒潭一头扎进去,死尸一样浮在水面上。
蓝天上白云朵朵,四周宁静安然,潭水冰冷却温柔,推着他浮浮沉沉。
虽然挨了风棋初一顿揍又撞到门板,但是昨晚上对方没有冷眼相对,态度温和还愿意跟他说话。他心情好得快要爆炸,必须到潭水中冷一冷。
萧南丹舒服地在水里泡着。过了会儿,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来,“喂,你要呆到什么时候?”
萧南丹吓一跳,转头一看,碧潭中心的大石边冒出一个人。闻捡小心翼翼攀在石头上,探出脑袋看他,上身赤`裸没穿衣裳。
萧南丹没心没肺大笑起来,“你们,你们……哈哈哈……”
韦秦川从水下浮上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的脸。
萧南丹想起自己青紫肿胀的面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更开怀。
韦秦川道:“这么高兴?”
萧南丹嘿嘿了两声,“高兴。”他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表情有点猥琐。
韦秦川道:“什么高兴的事,不如讲来听听。”
萧南丹乐不颠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兴奋地搓手。
韦秦川想了想,“所以你之前以为,棋初是因为练了无心剑所以变得冷淡。”
萧南丹点头,“嗯。”
“但其实不是因为无心剑,他只是不想跟你说话,对你冷淡,揍你……”
萧南丹脸上的笑容僵住,“啊?”
韦秦川笑出来,“吓你而已。”
萧南丹郁卒地摸下巴,他怎么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韦秦川问:“你喜欢棋初?”
萧南丹坦然道:“是呀。不是很明显么?”
“不见得,”韦秦川道:“我看棋初就不知道。”
萧南丹摇头,“他知道,我跟他说过。”
韦秦川很意外,“哦,你说过?”
萧南丹道:“嗯,说过。不过他听了当天晚上就下山走了,好久没回来……”他说着叹了口气,“他不喜欢我。”
韦秦川的眉头皱起来,这跟他知道的正相反,“我倒觉得你该再问问他,或许会有惊喜。”
萧南丹摆摆手,“不能问,一问他又走了。我宁肯挨揍。”
又聊了几句,萧南丹心情复杂地离开寒潭,一边走一边思考。
要不要再问小初一次,他犹豫不决。他的担忧不是胡思乱想,韦秦川说得也在理,没有亲口听到对方拒绝,总是觉得不甘心。
走着走着到了骆元屋前,整个峰顶没有几个人,师父不能问,只剩骆元还可以讨论一下。萧南丹大大咧咧喊了声“骆元”,抬手推开了房门。
里面大叫:“别进来!别进来!”
“怎么了?”萧南丹已经走到屋子正中,正看见里间骆元床上鼓鼓的一大团,两双腿露出来交缠在一起。
不及仔细分辨,一股绵厚的掌风袭来,萧南丹怪叫着,从进来的门口倒飞出去。
风棋初正在林边练剑,听到萧南丹的惨叫几个纵身跃过来。
萧南丹坐在竹屋前的空地上,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指着骆元的屋子。
风棋初急问:“谁伤你?”
萧南丹还在震惊中,“人,有人……”
见他语无伦次,风棋初只觉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四肢百骸阵阵寒流乱窜。他一提剑,将全身寒气汇于剑尖,成劈山之势斩了过去。
“哗啦——”
骆元的竹屋少了一面墙。
匆匆脚步声响起,韦秦川和闻捡听到萧南丹的纵声长叫,飞快赶了过来。看看眼前一片狼藉,以为有人寻仇,各自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接着,两个衣衫不整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骆元胡乱把被子缠在身上,脸青得一塌糊涂。他咬牙切齿道:“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们很多银子。”
邱书蓝只穿了件亵裤,阴郁的目光在围观者脸上挨个扫过去。
韦秦川慢慢走过来。
邱书蓝一顿,“秦川。”
韦秦川低声道:“对不起。”他手里卷了把短匕,一回手扎向肩头。邱书蓝阻拦不及,匕首“噗”地陷入肉里,血染了韦秦川满手。
闻捡失声叫出来,抬脚想冲上去,又硬生生止住脚步。周围几个人都按捺住焦虑,静静看着他们两个。
邱书蓝出手如电,点了韦秦川肩头几处穴位止住血,“你何必。”
韦秦川任他把匕首拔出来,“我欠你一条命。”
邱书蓝小心给他上金疮药,包扎伤口,“慢慢还吧。”
韦秦川笑道:“谢谢。”
邱书蓝沉声道:“之前的事,不能怪你。我不是没生过气,但是如今我得遂心愿,也是托了你们的福。那些过去不如一笔购销,我们重新认识,再做兄弟。”
韦秦川一把握住他肩头,“好,我们重做兄弟!”
邱书蓝也有些激动,“再一同赏月喝酒!”
两人均不是善于口舌倾谈之辈,寥寥数语已知彼此心意。曾经共同经历的一切在眼前飞快闪过,让人眼眶发热心口发涩。
过去邱书蓝对韦秦川照顾有加,韦秦川喜与他把酒畅言,推心置腹。多年风雨同舟,休戚与共,都曾甘愿为对方肝脑涂地。
可惜后来反目成仇,几经波折后虽解开误会,但心结已生,对两个心机深沉、喜怒莫测的人来说,想要和好如初谈何容易。
好在这一番磨难,峰回路转,他们两个的心境亦发生很大变化。昨日种种,当是一场旧梦也罢。只要有心,未尝不能尽释前嫌,冰雪消融。
骆元披着被子站在一边,“化干戈为玉帛,不错嘛。玉帛呢,谁给件衣裳穿穿。”
萧南丹脸疼屁股疼,风棋初把他扶起来靠着自己,闻捡关切地盯住韦秦川,解开间隙的兄弟二人心潮澎湃,没人有空搭理他。
骆元翻了个白眼,费力挪几步到竹屋前的台阶上坐下,他劳累过度,一直站着实在辛苦。回头看看自己屋子,比家徒四壁还惨烈,骆元自嘲地想,两情相悦果然得历经重重考验。
想着想着,骆元低头,发现手里除了被子还攥着捣药杵,不由一阵心神荡漾。
萧南丹跑过来,“捣药杵!”
骆元嘿嘿笑。
萧南丹劈手拿过来,“还在呀,真是太好了。”
“我要是你,就不会碰它……”骆元表情邪恶中带着暧昧,“哪天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萧南丹瞬间意会,烫手一样迅速把捣药杵扔出老远。
骆元装没事儿人,“诶我屋子完蛋了,住哪?”
萧南丹道:“这么多屋子,随便你住哪间。想住我师父的也没问题。”他突地一哆嗦,“啊啊啊师父!我乱讲的乱讲的!”
师父站在萧南丹身后,一手揪住他耳朵,“你一回来就没好事,把峰顶弄得乱七八糟,还敢抢我屋子!”
萧南丹咧嘴呼痛,“轻点轻点!!师父我耳朵要掉啦!”
师父的白胡子翘起来,“掉了给你换个猪耳朵!”
萧南丹一路狼哭鬼嚎被他师父押走。
风棋初走过来对骆元道:“峰顶空的屋子不多,你们自己找地方住。”他淡淡看了眼萧南丹的竹屋。
骆元立刻道:“我也觉得那间不错。”
风棋初道:“他说的对,随便你住哪间。”说完施施然转身,去解救心爱的师兄。
等邱书蓝跟兄弟澎湃够了,骆元指挥他把还能用的东西搬去萧南丹屋里,又把萧南丹的家当扔到风棋初竹屋门口。
邱书蓝没一会儿把东西归置好,出来走到骆元面前。空地上已经没有旁人,他俯身把骆元连被子一块儿抱起来。
骆元伸手一只胳膊揽住他颈项,“走,我们鸠占鹊巢去。”
邱书蓝看他露出的肩头上有自己弄出的痕迹,心底一片满足,“累不累?”
骆元打了个哈欠,“有点,不过很开心。”
他突然想起什么,挣扎道:“让我下来让我下来。”
邱书蓝依言把他放下,骆元贼眉鼠眼地环顾一圈,小跑去把萧南丹扔掉的捣药杵捡了回来。
萧南丹被师父揪到房里,跪在墙角,双手捏着耳垂,头上顶了一盆洗脚水。
“师父我错了——”
“跪着。”
萧南丹闭嘴,求救的目光转向风棋初。
风棋初走到师父旁边,看都不看他,“师父。”
师父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的朋友不错,师父喜欢。南丹识人不清,你要帮为师好好照看他。”
萧南丹不服,“他们也是我朋友啊。”
师父道:“多跪一个时辰。”
萧南丹认命地低下头,洗脚盆一滑,差点浇他一身。
师父道:“你不服气是不是?”
萧南丹拍马屁,“不是不是,师父说的都对。”
师父哼了一声,“你那什么叫蒋赫之的朋友,静教些不三不四的毛病,欺师灭祖,欺男霸女……”
萧南丹嘟嘟囔囔,“总骂我,我哪敢啊。”
师父继续臭骂:“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什么都学,跟为师说些混账话,还不知悔改……”
萧南丹小声道:“我学什么了。”
师父怒喝:“敢顶嘴!”
萧南丹立刻认错,“徒儿不敢。”
风棋初道:“师兄天性质朴,多是外人蓄意诱骗。”
师父也觉得自己的徒弟纯真良善,点了点头,“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或者你师弟,不许乱跑。不然打断你鼻梁骨!”
萧南丹乖乖道:“是。”
风棋初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萧南丹会意,悄悄把头顶的洗脚盆拿下来。
师父甩袖子,“出去吧。”
萧南丹如蒙大赦,猫着腰溜出门口,拍了拍胸`脯。
风棋初走过来,“师父骂你,比从前凶多了。”
萧南丹道:“可不是,打从你下山以后,师父就不把我当人看了。”
他走到空地上,突然发现自己的东西都堆在风棋初门口,“诶?”
风棋初淡然道:“骆元他们住了你屋子。要不你跟我睡?”
萧南丹大喜,“好呀。”
两人合力把东西搬进去,萧南丹在他床上乱蹦,“我要住这,我要住这。”
风棋初脸一拉,“下来。”
萧南丹赶快跳下床,“哦。”
风棋初指着外间,“洗了澡才能上床。”
萧南丹高兴起来,“小初!”
风棋初抬头看他。
萧南丹突然间压抑不住冲动,之前与韦秦川的谈话涌现心头,他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风棋初楞住,看着他不动。
萧南丹索性豁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风棋初慢慢朝他走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萧南丹大气不敢出。
“啾!”风棋初亲了他一口。
萧南丹傻眼,“咦?”
风棋初道:“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你?”
萧南丹大叫,“你喜欢我?你喜欢我!”
风棋初点头,“嗯。”
萧南丹乱嚷嚷,“你以前怎么不答应我?”
风棋初皱眉,“什么以前?”
“就是你下山前的那个晚上啊!我告诉你我喜欢你,你就走掉了。”
风棋初道:“你没告诉过我。”
萧南丹不信,“怎么可能?虽然我喝了点酒,但是这种事,我不会记错的!”
风棋初坚定道:“这种事,我也不会记错。”
萧南丹费解道:“可我明明记得跟你讲过的啊……”眉毛拧成川字。
表白心意后来不及互诉衷肠,两人先陷入旧年遗案,迷雾重重。
风棋初问:“你怎么讲的,记得么?”
萧南丹想了想,不害臊道:“记得,全记得。我说,我喜欢你,想干你。我有个好朋友叫蒋赫之,他庄上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我要带你……”
没说几句,他的眼睛突然越瞪越大,越瞪越圆,“完蛋,我可能讲错人了!”  
进了新的竹屋躺到床上,邱书蓝把骆元抱在怀里。
骆元哼哼,“腰疼。”
邱书蓝轻轻给他揉按,“舒服么?”
骆元动了动,“这句话你昨晚问过很多次了。”
邱书蓝伏在他身旁,“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
骆元嘿嘿笑,“好多点。”
邱书蓝越按笑容越古怪,“再多一点。”他不知从哪抽出一条丝巾,把骆元双手捆住。
骆元挣了一下,“干嘛?”
邱书蓝道:“让你舒服。”
他抬起骆元双腿,和他两手绑在一起,骆元像只架在火堆上的小猪,四肢牢牢缚在邱书蓝手里。
邱书蓝唇舌在他小腿上流连,吸出一个个红印。那人的腿白`皙笔直,随便怎样摆姿势都好看,让人忍不住在上面留下痕迹。他双腿被压在胸前,蜜穴完全展露出来,邱书蓝伸手温柔地揉弄。昨晚刚刚荒唐过的地方还透着倦意,懒洋洋地缠住他的手指吸`吮。
骆元小声喘息,“不想弄了,累。”
“不累,”邱书蓝带着柔劲刮挠他脚心,“我想先收些聘礼。”
脚底传来一阵阵细痒,酥麻钻心,骆元使劲抽脚却被紧紧捆住。感觉对方开始注些内力进去,他不由剧烈挣扎,很快眼尾湿润起来,难受得内脏缩成一团。
邱书蓝满足地笑了,面容越发阴森扭曲。今早骆元在众人面前的态度,让他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这人终于落入他手中,再也逃脱不得。
骆元笑到奄奄一息,整个人蜷成虾子,他断断续续道:“放开……哈哈哈……痒死了……”
邱书蓝一边呵痒,一边看他因挣动而收缩的后`穴,那里一开一合径自蠕动。他勃`起的肉根在入口处徘徊,想不顾一切冲进去尽情驰骋。
骆元挣脱不开,苦苦求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邱书蓝道:“没事,好了。”取过旁边已经清洗干净的捣药杵,抹上香脂,一点一点往里顶送。
骆元感觉内壁缓缓撑开,捣药杵因为药膏的关系被轻易接纳,体内清晰感受到它的形状。那根物事静静停了一会儿,突地横冲直撞起来。不管他能不能承受,剧烈地抽`插进出,谷道几乎被擦得起火。
这种感觉并不愉快,骆元的腰扭动着想逃开,口中“嗯啊”乱叫,“慢点……昨晚……不是这样的……”
邱书蓝吻着他小腿,一边把捣药杵用力顶到更深的地方,“之前,是怕你受伤。”
骆元面孔赤红,“…不要……”
“好,”邱书蓝领命,拔出捣药杵换上自己的阳`物,慢慢插进骆元体内,“你喜欢这个多一些,是不是?”
骆元“啊”了一声,那人将他按牢,又开始轻搔细挠,全身每一处致痒的穴窍都被不依不饶地抚弄,痒得他发疯似的扭动。
邱书蓝漫不经心地问着:“喜欢?要不要深一点?”
他胯下悠哉悠哉地戳刺,一手握住骆元的腰,把他按在身下无法挣脱。
骆元的脚趾圆圆的,指甲因为过分用力褪去粉红,变得发白,邱书蓝有含在嘴里啃噬的冲动。
他定了定神,专心感受对方那处一波一波的痉挛,目光深沉地盯住骆元,要把他每一个反应记在心里。
那里软热湿濡,被插到底时会蠕动抗拒,拔出来又会收缩挽留。邱书蓝忍不住重重喘了一下,渐渐加快胯下捅弄的速度。
听到谷道发出“咕滋咕滋”滑腻的水声,他轻轻笑出来,“骆元,听到没有?你喜欢。”
骆元难耐地辗转挣扎,说不出话。一面被不紧不慢地抽`插玩弄,一面饱受奇痒折磨,他眼角流出泪水,人痛苦到脱力。
察觉那人突然停住,骆元恍惚间感到不妙,邱书蓝果然狠狠一捅到底,干得他长吟出声。
邱书蓝笑了笑,在两人连接的地方抚摸,试图要插根手指进去,骆元感到惊恐不已,“别……”
邱书蓝哄他,“不怕。”又摸了几下,到底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抚弄他腰臀。胯下大开大合地插送,带给骆元无穷快乐。
骆元的后`穴彻底接受了他,流出的汁液弄得两人连接处一片狼藉。邱书蓝满足道:“这么湿,是不是想要更多?”
骆元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他脚趾纠结地卷曲又伸开,,快感太过激烈让他无法承受,腰身不断弹起跌下,全身绷紧,阳`物挺硬而湿润。
邱书蓝看他要身寸了,又去搔弄他痒穴,骆元立时被转移注意力,笑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脚背的青筋也露出来。
直待他笑到窒息,声嘶力竭仅能“荷荷”求饶,邱书蓝才放开他继续抽`插。
如此反复几次,时而愉悦时而折磨,骆元已经发不出声音,徒然张口想吸进空气,口水沿着嘴角流下。快感和痒感交替起伏,他连轻微挣扎的力气也没剩下。
邱书蓝看他实在难过,终于放开丝巾的束缚。骆元两腿无力地垂下,软软瘫在一边。
下`身倒是硬得厉害,邱书蓝握住他那里撸弄了几下,笑道:“这么快活?”
骆元低声呻吟着,头向后仰,腰高高拱起, 手指到处乱抓。
邱书蓝轻声问:“想去么?”对方胡乱点头。
“记得多喜欢我一点。”邱书蓝说着,技巧地撸弄骆元肉根,下`身规律地顶撞,在对方舒畅之处摩擦。
快感如电在脊背乱窜,内壁不断绞紧,射`精感越来越强难以压抑,骆元一口咬住邱书蓝的胳膊,打着哆嗦身寸出来。射了十几下,人快失去意识,小腹还在抽搐。
邱书蓝停下动作,等对方慢慢从高峰降落。骆元软绵绵躺在他身下,脸上满是泪痕,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邱书蓝伸手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那人无力地靠着他,额头汗珠点点,碰到腰臀时微微颤栗。
他往骆元耳朵里哈气,柔声问:“刚才生气么?”
骆元摇头,手臂虚弱地揽住对方,让他亲吻自己颈项。
邱书蓝与他唇舌相戏,把人紧紧抱在怀里。那人身体温热柔软,苦无依靠,只能偎在他身上,快乐还是痛苦,全由他一人决定。他唇上用力,吻得骆元喘不过气,轻轻躲闪抗拒。
邱书蓝鼻尖蹭了蹭骆元,双手握住他腋下三分,稍加使力。
巨痒又一次袭来,骆元眼珠圆瞪,立刻奋力扭动想挣脱束缚。他脚在被子上乱蹬,手拼命推拒,身子疯狂扭动,可惜怎么都逃不开对方掌控。一道道软劲儿从肋下钻入,麻痒入骨,让他更加虚脱无力,痛苦难当。
邱书蓝声音阴柔,“怕痒,自己动。”
骆元痒得快要元魂出窍,听到活命的办法,赶忙握住对方阳`物往自己体内送。那物事儿青筋勃涨,狰狞可怖,握在手里沉甸甸一根。骆元两腿打颤,好容易对准位置,忙不迭把对方一下吞到底,内壁涨开到极限,像被插在一根铁柱上。
邱书蓝舒爽地叹了口气,径自在他肩颈处轻吻。
骆元不敢敷衍,费力地在他身上起伏。这个姿势进得深,快感如潮,没几下便软了身子。两肋边对方的手指又做起怪来,骆元呼吸都带着颤抖,“别……你别……”
邱书蓝用力顶了他一下,看到骆元的阳`物颤巍巍抬头,他从胸膛深处发出笑声,“别什么,别走?”
骆元快哭出来了,声音哽咽,“就是别……”
邱书蓝道:“好,听你的。”他一口气猛插了数十下,插到骆元声音变了调。
骆元下腹抽紧发疼,呻吟纠结而可怜,“呃啊……”
邱书蓝问:“还是自己动好?”他轻轻把人翻过去背靠着自己,手环在骆元胸前,抠捏玩弄他乳`头。
骆元神志已有些涣散,感觉对方的手渐渐向两肋游移,赶忙打起精神在他身上颠簸起来。对方浓重的喘息喷在他耳里,阳`物烫得吓人,每吞吐一次都比之前更硬。
邱书蓝的肉根被骆元后`穴含住,起伏间插到妙处,那里便会抽搐收缩,像有无数张小嘴咬着自己,当真欲死`欲仙。他在对方下`身乱摸,玩会儿阴`茎,又去揉弄会阴。
骆元被他玩得魂游天外,马眼不断流出清液。邱书蓝沾了一点送到口中舔了舔,“很甜。”说着在骆元腿根处扭了一把。
骆元爽得一个激灵,快感几乎冲破天灵盖。
邱书蓝吻着他,从身后摸出一个小盒打开,把里面淡粉色的膏体给骆元看,同时在他颈后轻声道:“刚才是外面痒。这回里面也痒一下,好不好?”
骆元倒吸一口凉气,惊叫着想爬走,被握着腿拖回来,死死压在那人身下。
感觉对方沾满药膏的手指伸进体内,细致地抚遍每一处褶皱。骆元垂死挣扎地叫了一声,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番外完—
萧南丹告白真相。
————————————————————————
叮当噗通哐嘭——
风棋初面目狰狞出现在峰顶空地上。
师父正在给胡子编小辫,看见宝贝徒弟气冲冲出屋子杀进竹林,觉得有点奇怪。
他走进萧南丹的竹屋,看见另一个宝贝徒弟仰面躺在地上,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这是怎么了?”师父好心疼,赶快把萧南丹扶起来。
萧南丹努力想看清,可惜眼睛被揍得只能眯成一条缝。他醉醺醺抱住师父,以为还是师弟陪着自己,情意绵绵地说了一段后悔半辈子的话。
叮当噗通哐嘭——
师父面目狰狞出现在峰顶空地上。
适才小初气成那个样子,肯定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想不到辛辛苦苦养大的徒弟,竟然是个淫乱荒唐、欺师灭祖的混蛋。
他绕着竹屋一口气转了七八圈,气得胡子乱飞。这些年他太宠爱萧南丹,不想纵他沦落到这样不知廉耻、禽兽不如的地步,实在是教徒无方,枉为人师。接下来,一定要好好约束管教,让那孽徒有机会重回正道,赎罪立功。
师父走进竹林,想跟风棋初谈谈一同整治萧南丹这个混账的方法。
风棋初正挥剑在林中发泄怒火,招招劈山断海,气势如虹。
师父看得点头摸下巴。小初的剑术不错,领略到了几分无心剑的剑意。还是不要浪费他的时间,让小初下山去吧。
叮当噗通哐嘭——
萧南丹面目狰狞出现在峰顶空地上。
“师弟呢,他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师父黑着张脸,一脚踢出,洗脚盆砸到萧南丹脑门。他一头栽在空地上,本就青紫一片的脸上又鼓出个包,龇牙咧嘴好生难看。
“跪着!”
“哦。”萧南丹乖乖爬起来跪好,头顶铁水桶,膝跪搓衣板。
师父道:“从现在起,不许出竹林一步。”
“啊,为啥?”
“多嘴!”
萧南丹讨好道:“师父我就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师弟?”
师父冷哼:“过几年,你像个人了再说吧。”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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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爱……韦秦川这么深沉的受,唔,我有点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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