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苏远
苏远想通了事情之后,也不再和李辉达多做讨论,转身就朝台下走去。而此时的柳阳,则是晕乎乎地迎了上来,看着苏远傻笑几声,脸色有些羞赧:“苏远?”
“嗯?”苏远过来这里也是凑巧,此时已经没事,正打算打道回府。却突然听到了柳阳的邀请:“你开学就在寝室呆了一天,今天这么赶巧,不如就回去玩玩?”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苏远想了想,反正最近苏靖州正满世界到处跑着整理资产,自己回去也只是上上网打发时间,还不如和几个室友凑一下。“行啊,走呗?”苏远笑着和柳阳说道。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远远望到寝室楼就在眼前,柳阳这才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苏远,你是苏远?”
柳阳这话十分的没头脑,但是苏远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到他心虚的低下头,他才开口:“是啊,我就是苏远。”
得到了面前这人的肯定回答,柳阳虽然心底有了隐约的猜测,但还是被惊吓到了。语气十分梦幻地再次询问了一遍:“就是那个天才的苏远?”
苏远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柳阳神情认真,此时下午的阳光洒在身上,似乎就连他整个人都带了些虚幻和不真实,苏远的语气也好似从云端飘荡而来,飘渺虚无:“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同传苏远,那就是我。”
作为一个同传爱好者,柳阳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从事这个行业了。但是从他把平常的时间都用来管理GOD论坛就知道,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同传粉丝。他的人生似乎除了同传和惠妮思,就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了。
也正因如此,所以当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苏远的时候,柳阳在惊讶亢奋之余,也多了一点沮丧。同样都是十□岁,同样都是大一的学生,对方已经处于某个行业的顶端了,而自己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学生,这一切给柳阳以往经常自视甚高的心灵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或许在某个层面,柳阳已经算是呼风唤雨了。但是柳阳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是有那么个老爹,自己就什么也不是。但是眼前这人,他全部的地位荣誉,都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能力打拼出来的。
“你这样可让别人怎么活啊?”柳阳心里转过这么多念头,脸上也只是露出苦笑,表情里掺杂了一点点的羡慕嫉妒恨。
苏远并不知道柳阳心中所想的一切,他只是悠闲地走着,听到柳阳这话,也只是笑笑:“开学第一天,我就说过了啊。”
开学第一天?柳阳愣了下,继而马上回忆起一个月前的情景来。
当时他和其他两人都已经到了寝室,几个人的家长都在帮着忙活,唯独眼前这人直到晚上才姗姗来迟。当初他刚推门进来的时候,其他两人还没有多大感觉,只有柳阳诧异地看了一眼苏远身后的男人。
这个室友,应该家庭条件很不错吧。看身后男人那气势就知道了。而接下来男人的表现也让众人大跌眼镜,谁也没有想到,看着冷冽严肃的中年人,竟然能流露出那么柔情的一面,一会儿叮嘱这个,一会儿叮嘱那个,细碎繁琐的程度,别说这几个小孩子了,就连他们的家长,也都觉得眼界大开。
可能是众人的表情过于夸大,苏远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就将男人打发走了。他再回来的时候,这才看着三人微笑:“大家好,我叫苏远。”
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柳阳回忆了起来,自己当时好像是直接询问了一句:“你叫苏远?”
“是的。”他面容不变的回答。
“你是那个同传?”自己当时又继续追问了一句。
“是的。”他的回答一模一样,完全没有变化。
“那你说几句听听呗?”柳阳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问的,因为在他的心中,觉得这是件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那么天才的同传,会来复昌大学?会来经济系?不要太搞笑好嘛!而当时苏远沉默的反应,也让柳阳认定了这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只是谁能知道,这个一直以来被柳阳认为绝对不可能是苏远的人,竟然真的就是苏远!而自己当时还很鄙视他扯虎皮拉大旗的行为!柳阳想到这里,神情很是讪讪,语气也不自觉带着一些分辨:“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和不熟悉的人,我一般不爱开玩笑。”苏远笑笑,不理会柳阳的小别扭。只是柳阳兀自尴尬不已:“你当时怎么不直接说几句外文,那我不就知道你真的是苏远了。”
“你当我是李辉达?”两人此时已经到了寝室门前,苏远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当先进了寝室。柳阳自己还在思索着刚才苏远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出风头?还是不想用这个途径来证明自己?
寝室里的两人和柳阳离开的时候完全没有变化,该看杂志的看杂志,该玩游戏的还在玩游戏。苏远和两人打了声招呼,视线无意间扫过柳阳的电脑屏幕。这个界面,似乎很熟悉?苏远愣了下,下意识地再看一眼,果然是GOD论坛的界面。
见到苏远的视线盯在电脑屏幕上,神情很是认真严肃的模样。后进门的柳阳也愣了下,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如果苏远是那个苏远,那么以他的水平,想要进哪个论坛,肯定都是大神级别的人物啊!GOD论坛上,似乎还真有一个名叫远的大神,当时自己还猜测过是否和苏远有关系。现在看苏远这表情……
“大神,你认识这个论坛?”柳阳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习惯性了用了在论坛里面的称呼。
苏远收回了盯着电脑屏幕的视线,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并不坑声。这打哑谜般的动作让柳阳快要跳脚了:“你是不是远大神啊?”
看到柳阳快要崩溃的模样,苏远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受刺激太多为好。于是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佛曰,不可说。”
“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呢?”寝室里的另外两人可能是被柳阳的大嗓门给吵到了,放下各自手中的事情,看着两人的互动目光炯炯:“你俩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柳阳你不是一直说苏远是个……”
杂志男话未说完,就被柳阳捂住了嘴巴。而CS男则是好奇地打量了下这个一月未见的新室友,下意识地提议道:“难得我们寝室全员凑齐了,不如去搓一顿?”
在男生寝室,能够获得积极响应的无外乎三种:游戏、美女、吃饭。而这其中,吃饭更是排到了响应之首,民以食为天嘛!
柳阳看到CS男懵懂地转移了话题,立刻举手赞成:“我同意!”
“这么积极。”苏远笑吟吟地看着柳阳,“你请客?”
“我……”柳阳迟疑了下,待看到苏远的表情之后,瞬间惊醒过来,这丫明知道自己没说他好话,所以才特意这么说,让自己吃点小小的苦头吧?想到这里,在柳阳的心中,苏远瞬间从柔顺的小白兔型学者,上升到了腹黑大灰狼级别。
“我请就我请!”柳阳拍着胸脯喊道,明了苏远的意图,他立刻忍痛喊道:“咱们今晚去红袖楼怎么样?”
红袖楼,S市最有名的酒店。因其服务员个个柔情似水而著称,也算是近年来的S市一景了。果然听到柳阳这话,其他两个牲口都亮了眼睛,唯独苏远还是笑吟吟的,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到几人浩浩荡荡冲到校门口叫出租车的时候,柳阳这才走到了苏远旁边,恨恨地嘀咕着:“我说兄弟,不过说你几句坏话,不用这么坑我吧?”
“我坑你什么了?”苏远回头,一脸的茫然:“不是你提议来红袖楼的吗?”
丫丫个呸的!柳阳差点没一口气憋死,尼玛怎么这么黑啊!宰了一刀不成!竟然还不领情!我这算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直到几人到了酒店,柳阳还一脸恍惚的模样,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这真是那个天才苏远?
几人都是学生,也不闹那么虚的东西,直接在大厅找个安静角落坐了下来。柳阳虽然是被苏远逼上梁山,但是点菜时候还是十分豪迈的,等到菜过三巡酒过五味之后。柳阳也喝的有些醉眼惺忪了,他这才继续问出心中的疑惑:“苏远,你怎么那么低调啊?你接过的会议不是挺多的吗?怎么新闻上都拍不到你的照片?”
苏远看着柳阳迷茫的样子,他能说,因为那段时间还处于任党御事件的影响下,苏靖州怕自己也受到鱼池之灾,所以才特意让梁正闵和各大新闻媒体都打了声招呼吗?毕竟这年头爬墙去国外网站的还是少数,大家主要还是看国内新闻的。
再说比起各大新闻要事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梁正闵这个要求也无伤大雅,众位新闻业的老总还是很给面子的。
“什么低调?”杂志男也明显喝多了,跟着柳阳的话问了起来:“苏远不也是普通学生嘛,什么低调不低调的,柳阳你是不是最近小说看多了?看到一个人就误以为是人中龙凤、深海蛟龙了?”
“你知道个屁。”柳阳梗着脖子,不服气地爬起半个身子,看样子是打算和杂志男辩驳到底了。苏远见到这个场景,很是自然地插了一句话:“惠妮思的演唱会。”
“唉!我看我是没机会和惠妮思同台了!”柳阳的话题不出意料地被引到了此处。真是喝多了,苏远叹了口气,招呼来服务员:“结账。”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折腾了半天,还是他刷卡。苏远付完帐之后,走到门口招呼了出租车,一通大汗之后,终于将几人弄回了寝室。至于他自己,苏远闻到寝室里刺鼻的酒味,先从衣服兜里掏出几张票放到了柳阳桌上,继而拍拍衣服利索的开门走人。至于这几人半夜吐不吐什么的,这就不是他负责的范围了。
第二天早晨,柳阳是最先醒来的,他抱着脑袋揉了好一会儿,这才记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原本是想着自己请客的,结果最后竟然是被人扶回来的?柳阳揉了一会儿脑袋,觉得舒服一些之后,这才慢吞吞地爬下了床。
而刚下床的第一眼,柳阳就注意到了书桌上放了一个什么东西。他好奇地拿起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惊住了。
“嗷!”柳阳这一声吼,不仅惊醒了自己寝室的两个人,甚至叫醒了半个寝室楼的人。柳阳抱着那几张票恨不得亲上几口,至于外面那些骂骂咧咧的话语,是在骂我吗?谁在乎呢!
“你大清早的发什么疯!”杂志男在看到此时不过清晨六点之后,恨不得把柳阳当沙包扔出去。
“就是的!”CS男作为一种昼伏夜出的生物,也很不适应早晨六点的生活了。
“惠妮思的演唱会门票哦!”柳阳完全不在意两人的冷嘲热讽,只是拿着这两张票得意洋洋地甩着,似乎手中拿的是几千万的人民币一般。
“惠妮思?”杂志男不屑一顾,“我才不稀罕。”
CS男虽然知道惠妮思的名声很响,但是想到自己最爱的CS,还是决定忍痛割爱,“我也不去,我和别人约好了玩游戏呢!”
“你们两个!”柳阳气的手指都哆嗦了,作为一个资深的粉丝,看到别人如此无视自己的偶像,心情极度的郁闷了。他将票拿到了自己眼前,大声地念起来:“惠妮思首场环球演唱会,中国区首站,S市。时间****,地点****。”柳阳大声朗诵这个票上的信息,只是为了刺激下这两个不解风情的人,谁知道看到最后一行字,柳阳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语气梦幻的读出最后一行字:“席位:特别关系席?”
特别关系席位?那是什么?
相比于CS男和杂志男的无知,柳阳却是心中惊涛骇浪。原本在看到这三张票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苏远送给他的票。但是特别关系者这个席位,似乎也只有和惠妮思很熟悉的人,才会拿到吧?
这个苏远,莫非还有别的来路?柳阳想到这里,毫不迟疑地上了自己论坛管理员的账号,找到苏远的账号之后,疯狂的私聊起来:“大神,大神!!!”
复昌大学不远处的公寓中,苏远好梦正酣,一直腿无意识地放在了旁边男人的腰上,另一只手也绕在男人的脖颈间,表情柔和中带着笑意。突然一阵滴滴的声音响起,苏远有些不耐地皱了下眉头,床另一侧的男人却被惊醒了。
他低头看看怀中苏远蒙着脑袋掩耳盗铃的举动,又听着丝毫没有结束的消息声音,忍不住笑起来,伸出手捏了捏苏远的鼻子:“起床了,有人找你呢。”
“谁啊?”苏远被捏的有些喘不过气,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大清早的,怎么这么烦人啊。”
“电脑上的声音。”苏靖州微笑着说道,看到苏远似醒非醒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情动,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了:“不要总呆在电脑前,要早睡早起,多做运动。”
“嗯?”苏远低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但接下来苏靖州的动作,却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你干什么?”
“不是刚说了,早起需要运动嘛!”苏靖州动作不停,唇舌也向下流连而去。
“你……”苏远刚开口,身子就不由地抖了一下,语音也有些发颤:“你昨晚运动过了!放手!”
“昨晚是惩罚你趁我不在偷跑出去喝酒,不是运动。”苏靖州声音含糊不清地传来,动作越发激烈起来。
“混蛋!”苏远的语气有些闷又有些喘,“就你……那么多……借……口!”
借口什么的,只要能吃到肚子里,就是好借口不是吗?
一番运动过后,苏远倒在床上大口喘气,苏靖州则是神清气爽地跑到厨房里□心早餐。自从生日过后的那一碗面,苏靖州就对做饭渐渐产生了兴趣。不得不说,在厨艺上,是真的有天赋存在的。
当看到苏靖州仅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从平常的番茄炒蛋过度到了各类糕点,并且还有模有样、味道不错之后,苏远就有了拿苏靖州当厨师的觉悟,并且还是他的专属厨师。这在一定程度上,宽慰了苏远那小肚鸡肠的嫉妒情怀。
当苏靖州做早餐的时候,苏远也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的电话。“刘旭辉?”苏远印象中,这人是苏靖州的同学,也是梁叔叔的CP。他虽然在聚会上见到过几次,但是见到梁正闵每次都不搭理他之后,苏远也秉承道义的站到了梁正闵这边,不理会这人了。
“是我,苏远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帮忙。”电话中的刘旭辉,声音似乎有些憔悴。
“你找我帮忙?我没有可以帮助你的地方啊。”苏远瞬间提高了警惕,上次他说帮忙,结果让苏靖州那么危险。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一批外文资料,比较重要。这里还没有妥当的人来帮忙翻译……”刘旭辉说的含糊,但苏远瞬间就明了他的意思。机密?绝密?苏远脑中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帮你们翻译完,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你想到哪里去了?”刘旭辉苦笑不得,“只是熟人比较方便一点。”
“抱歉我最近有事情做。”苏远拒绝的干脆,最近惠妮思老是催他翻译的事情,相比之下,他哪里有时间来帮他翻译东西?况且他和刘旭辉又不熟悉,莫名找到他的头上算怎么回事?
“我也知道我有些冒昧,但是……”刘旭辉话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干脆的声音,“既然知道冒昧,就别打来了!”
苏远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之后,苏靖州正端着早餐走了进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苏远流露出这么咄咄逼人的模样:“谁啊?”
“刘旭辉。”苏远语气不太痛快,“最讨厌他了!”
竟然是他,苏靖州有些无语地将早餐递给他,语气无奈:“你也别看见他就生气,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只是一场交易,也不完全是他的错。”
“我讨厌他老折腾梁叔!”苏远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口齿不清地鄙视刘旭辉:“你说任党御事件影响那么大,他难道不知道梁叔会担心吗?明明只是受了一点伤,还非要包的跟粽子似的博取同情!怨不得梁叔不搭理他了,要换成是我……”
“换成是你怎么样?”苏靖州微笑地递给他一杯牛奶。
苏远接过牛奶一饮而尽,“要换成是我,我就彻底让他变成重伤!他不是就爱投机取巧吗?那就假戏真唱好了!”
苏靖州嘴角掠起一丝微笑,摇头叹气:“狠,太狠了!”
两人正讨论着这个话题,苏靖州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打过来的是梁正闵。苏靖州看向了一边偷看的苏远,笑着说道:“你梁叔估计是来当说客了。”
“不可能!”苏远激烈的反驳,他印象中的梁正闵,不是这种人。只是听着苏靖州的对话,苏远也听出几分门道来,当苏靖州把电话递过来的时候,苏远语气有些憋闷:“梁叔,你想让我帮他?”
“不是让你帮他,这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他只是电话打到我这边了,我只是帮忙传话。”梁正闵的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的慵懒,语气轻松,“好了苏远,我都放下了,你有什么放不下的?”
电话挂断许久,苏远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苏靖州:“你们都这么大度这么风轻云淡,对比之下,我好像真是小家子气了。”
见到苏远无精打采的模样,苏靖州失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想什么呢?你知道这种大度这种风轻云淡这种一笑置之,需要多大的忍耐么?我家孩子不需要这些,想怎么活怎么活,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是这样吗?”苏远端坐在床上,一脸不确定地看着他。
“当然!”苏靖州毫不吝啬地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么说……”苏远猛地抓起了放在旁边的电话,“刘旭辉那家伙,我非要让他吐血不可!”见到苏远精神抖擞的财迷模样,苏靖州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不过,嗯,他喜欢就好。
番外之刘梁记
苏远最终也没有答应惠妮思的邀请,虽然惠妮思三番五次的打电话过来询问,虽然她是Estela介绍过来的,他只是不太习惯,站在舞台上。或许对其他人来说,名利双收是件很爽的事情,但是对苏远这辈子的情况来说,巴不得过上隐居者的生活。
虽平淡,却简单幸福,这样就够了。
所以那些星光灿烂的日子,那些令人炫目的生活,还是离得远远的吧。苏远和惠妮思诚恳地谈了许久,终于让她放下了找自己当翻译的念头。而现在,他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关于刘旭辉和梁正闵。
苏远接到刘旭辉电话的时候,刚刚是早晨六点。此时正是初冬,距离刘旭辉的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时间。苏远在接到电话的时候,一瞬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刘旭辉简单一说,他才恍然大悟,似乎自己是答应过他什么东西来着。
果然年纪大了,就容易健忘吧?苏远走出门外的时候,身上裹得很厚实,而刘旭辉相比之下,就穿着简单许多。现在天上都飘着细微的雪花,他却依旧是一身单薄的便装,看起来很是精神抖擞。
“这种天气,你穿这么少……”刘旭辉刚见到苏远,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暖流,这人虽然平常见到自己总是爱答不理的,现在看来还是很善良嘛!
“难道不觉得这是件很装【哔——】的事情么?”苏远后半句话一出口,刘旭辉脸上表情瞬间五彩纷呈,如同狗不理包子,从原本光滑的面团变成了十八个褶儿,菊花待放。心中的暖流也变成冷水,浇的五脏六腑都结冰了。
“小远,你可真会打击人。”刘旭辉叹了口气,打着哈哈招呼苏远上车。这同样是一辆普通的汽车,半新不旧的瑞奇,苏远上车之后瞄了几眼,“这么早过来接我,弄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
刘旭辉觉得自己要收回刚才那句话,这娃儿可能很善良,但是一定很毒舌,还小气爱记仇!苏远也没指望刘旭辉回答,他问完这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清晨六点的冬天,很适合补眠。
只是苏远希望这一路上都用来补觉,刘旭辉却并不这么觉得。他沉思默想许久,终于决定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小远,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最近也一直努力在改变道歉了,但是,这样有用吗?”
“为什么会没用?”苏远睁开了眼睛,看着刘旭辉有些丧气的模样,心中突然怔忪了一下。似乎在不是太久远的之前,自己和苏靖州之间,也是如此的情境吧?只不过,当初的自己不是自己,所以原谅就变得理所当然。但是对梁正闵来说呢?他一没穿越二没重生,这句原谅,是不是就真的那么简单?
“我只是觉得,做了那么多,好像完全没有效果。”刘旭辉知道苏远的事情,也知道他和梁正闵之间那种君子之交的默契,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将其当成了救命稻草,拼命吐苦水。刘旭辉并没有发现苏远已经华丽丽地走神了,他依旧喋喋不休地说着:“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恋人,我喜欢他,却不懂他,所以总是办错事。可是我已经努力想要靠近他一点,但是他完全不给我机会,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苏远被这话问的回了神,看着面前的刘旭辉,如同看到了当初的苏靖州。“不给你机会?你要别人怎么给你机会?需要我把梁叔带过来,让你采访一下,你在本子上记下他喜欢什么、爱吃什么、讨厌什么、厌恶什么吗?还是需要我给你支持给你鼓励,告诉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有用的?”
“如果你想要放弃,就赶紧趁早。不要每次在梁叔那边受了点小挫折,就对人生对理想对未来通通绝望。”苏远觉得他和刘旭辉似乎真的不是一个频道上,说起话来这么累呢?这种性格,是怎么在军队里面混下去的?
见到刘旭辉还想要多说些什么,苏远有些不耐烦:“我今天看看情况,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告诉你,你和梁叔之间的问题的。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听不听在你。”
“我一定会听的!”刘旭辉喜形于色,眉飞色舞地说:“你不知道,正闵有时候总说,你和他年轻时候很像。”
很像?
好像,真是如此。
苏远失笑,怪不得总觉得两人之间很有默契。似乎在感情方面,还真是这样的。
到了地方之后,苏远也不多做废话,跟着刘旭辉就到了一间资料室里面。在这里,已经有几人正在埋头苦干了,而刘旭辉在这些人面前,也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模样,语气不多,但很严肃:“这位是你们的负责人,最近几天你们就协助他把工作做完,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资料室里的二人面面相觑,显然是被苏远的面嫩吓到了。但是看到刘旭辉这般嘱咐,也不敢说不是,于是大声吼了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刘旭辉满意地走了,苏远看着他的背影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回头看向了两人:“好了,我们来工作吧。你们需要翻译的东西有哪些?”
等到两人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苏远脸色立刻变了。他原本是一天就能解决的事情,但是现在看着桌上这满满地一摞书,突然觉得刘旭辉这人,这种避重而就轻的态度是最讨厌的!这也是他和梁正闵都讨厌他的原因!
这番资料翻译的工作,最终整整花费了他半个月的时间。而在第一天的惊讶之后,苏远也算是尽心尽力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无他,只因为刘旭辉后来给出的费用还算大方,并且每天车接车送,态度很好。
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这种合作伙伴的关系了。甚至有天晚上,当苏靖州问起对刘旭辉感觉的时候,苏远也只是撇撇嘴:“他?心机太重。”
“你不是经常说他办事总是婆婆妈妈不爽快吗?怎么突然又说他心机太重了?”苏靖州对苏远的评价很是好奇,不明白只是间隔几天,他为何突然得出了相反的评论?
“我以前和他不熟悉,以为他只是不懂处理感情的关系。所以才会和梁叔闹成这个样子,但是最近几天我发现……”苏远喝了口酒,语气捉摸不定,“我只是不爽他每次办事,总是要留一部分话不说的习惯。”
苏靖州当晚也喝多了,于是借着苏远的这个话题打开了话匣子:“远远,你知道我和刘旭辉还有你梁叔,都是同学吧?你知道不知道,他俩当初是什么相处关系?”
“怎么相处的?”苏远很是好奇,时间推前十几年,那个年代的男男恋,应该很惊天动地吧?
“那会儿我正上高一,梁正闵和我两人是发小,而刘旭辉是我们高一才认识的新朋友。”苏靖州回忆起往事,表情很柔和,“当时我第一眼看到刘旭辉,就觉得这个人不怎么靠谱。但是他总是喜欢和我还有梁正闵一起玩闹,后来慢慢地,我们也就习惯了。”
自家老爸还真是迟钝的,明明是刘旭辉发现梁正闵的取向问题,所以才习惯性地往他们面前凑得。苏远如此想着,就听到苏靖州继续说了下去:“开始我们什么事情都是一起的,后来我当时年少,暗恋上了我们的班花,于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渐渐变少了。”
暗恋?苏远翘起了嘴角,看着有些朦胧的某人,心中恶狠狠地记上一笔,留待以后算账。苏靖州尚不知道他给自己挖了个洞,继续讲述:“等到高二时候,那个班花要移民出国了,我当时年纪小,所以很是难过,就跑去酒吧里大喝一场。也就是那次,就认识了你母亲,也有了你。”
原来我是这么出生的,苏远恍然大悟。
“当然了,当时我还不知道。只当是一夜风流,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之后有一天晚上,刘旭辉突然脸色发白地来找我,说他把梁正闵给弄丢了。”苏靖州想到了这里,眼睛里有些火苗,“我当时就愣了,我问他弄丢了是什么意思?”
“他说两人下午因为一些事情吵起来了,后来他一气之下,放学后就直接把梁正闵拉到了女厕所里面,然后将门反锁了。”苏靖州表情有些嘲讽,“他当时告诉我的理由是,他也是一时生气,结果等到冷静下来开门进去找梁正闵的时候,却发现人不见了。”
“哪里去了?”苏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感觉两人之间貌似很狗血的样子。
“女厕所里面有扇窗户,但是因为窗户下面就是条河,所以很少有人往那下面跳。但是那天,梁正闵就跳了。”苏靖州摇摇头,“当时是二月份,刚过完寒假不久,你想想那水会多么冷?正闵回家就发烧了,在床上足足呆了一个星期才来上课。”
“后来呢?”苏远变身小叮当,不停地追问。
“后来他和刘旭辉之间就恢复到了普通同学的样子,而再过不久,你母亲也发现自己怀孕了,找到了我。你爷爷奶奶气的差点没打死我,于是种种原因吧,我和梁正闵就一起转学了。”苏靖州说道这里,看了看苏远,“当时是我拖着梁正闵转学的,当时他脸色还很难看,我原本还奇怪。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完了?”苏远忍不住问道,看到苏靖州点头,他反倒越来越糊涂了。他了解的梁正闵,不是这种人吧?中间感觉疏漏很多的样子。
等到所有资料翻译完之后,苏远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晃到了天缘传媒的办公室里面。一段时间不见,梁正闵似乎变了许多。苏远打量了他一番,原本想要询问的话语也咽进了肚子里。
梁正闵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苏远之后,先是一愣,继而就笑起来:“怎么有心情来我这里了?”
“最近被人抓壮丁,难得做完了事情,所以过来透透气。”苏远如此说着,自己去了杯子去接水。听到苏远这话,梁正闵了然:“是刘旭辉那边的事情?他一向都是这样,你不要介意。”
“我当然不会介意。”苏远如此说着,“不过梁叔,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怎么了?”梁正闵笑笑,“你莫非是被刘旭辉的话给感动了,打算来做和事佬?”
“不是不是!”苏远连忙摇头否认,“我只是……昨晚听苏靖州讲了个故事。”
听了个故事?梁正闵思索了下,“他把我们以前的老底儿都说给你听了?”苏远不好意思地点头,他跑到人家面前来八卦,似乎真是太过分了。
“那苏靖州八卦别人的时候,有没有告诉你,他其实暗恋过一个女生?后来人家出国了,他才终于消停了?”梁正闵戏谑地笑,苏靖州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了。
“嗯,也说了。”苏远老实点头,这次轮到梁正闵吃惊了,“他真和你说了?”
“嗯,他喝醉了。”苏远笑笑,“他自己都不知道呢,这笔账我先给他记着。”
梁正闵叹了口气,看着苏远语气满是羡慕:“你当他是真的喝醉了吗?这就是苏靖州和刘旭辉最大的不同了。”
苏远什么也没说,眼巴巴地看着他。梁正闵回忆了半天,回头看到的苏远就是这么一副小哈巴狗的模样,他失笑地摇头:“苏靖州和你怎么说的?”
好吧,故事开始。苏远精神一振,将苏靖州昨晚的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复述出来,之后继续眼巴巴地盯着梁正闵。
“大概是这样子的没错。”梁正闵叹了口气,“其实那会儿我们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是彼此已经算是知道对方的心意了。那天之所以会吵起来,是因为刘旭辉觉得既然已经是恋人了,所以做些亲密的动作也没什么。但是我就是觉得害怕,万一被人看到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梁正闵点了根烟:“刘旭辉说不怕,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他家里也会给解决的,让我不用担心。当时我们都太小了,所以刘旭辉这番话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觉得挺有道理。只是内心还是有些害怕,所以最终没有答应。而他一气之下,以为我只是耍着他玩,所以恼怒之下就把我锁到了女厕所里面。”
“哦。”苏远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越是这样,我更是生气。当时就觉得他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于是一气之下,也不管是冬天,直接从窗户下面跳进河里了。游到岸上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冻僵了,结果半夜就开始发烧,之后就在医院呆了一个星期。”
梁正闵笑了笑,“我住院的那一个星期,他天天放学就跑来看我,然后陪我一晚上,白天再去上学。这样一星期下来,我就心软了。”
这个方法,苏远皱眉,“那后来?”
“后来?”梁正闵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后来就这么的分分合合,一直到现在。你也看到了,他的脾气说起来,还和那时候没多大分别,但是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幼稚小鬼了。”
“也是。”想到刘旭辉,苏远也心有戚戚焉。这人有时候太过于自我为中心了一点,并且有事情还喜欢藏着掖着,这点在平常还好,恋人之间就变成了大问题。
“上次他和苏靖州搞出来的事情,我知道那天差点没吓死。而他呢?明明只是轻伤,还非要把自己包的跟快要挂了一样,你说遇到这样的人,你能怎么办?”梁正闵现在说起这件事情,已经没了当初的愤怒和心冷,除了无奈就是无奈。
“这就好比,人年少时候爱吃薯片汉堡爱喝可乐,但是到了中年,就需要多吃青菜豆腐多喝白开水。但是他还是每次给人买薯片汉堡可乐,就很不适宜了。”苏远做了个形象的比喻,梁正闵点头,“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惜他想不通,他估计还困惑,我怎么就变了吧?”
“那梁叔,你打算怎么办?”苏远忍不住为这两人纠结的关系而默哀,这样下去,刘旭辉真的死定了啊。
“凉拌呗。”梁正闵显然在这个问题来考虑许久,此时说起来,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轻松,“先这样吧,或许明天我就能遇到陪我吃青菜豆腐,对我坦诚的人;也或许明天,他就能遇到陪他疯陪他闹,陪他浪迹天涯的人,也或许我们两人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就这么当朋友联系着,也可以。”
“那这算分手还是没分手?”苏远不懂这种复杂的关系。梁正闵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人生选项不是只有分手和没分手两个的,有时候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再这么顺其自然下去,你们都老了。”苏远喃喃自语。
相比于苏远的焦虑,梁正闵很豁达:“老了就老了吧,单身到老,也是一种人生经历啊。”
“好吧梁叔,你自己高兴就好,不过可别出家了啊。”苏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我听你这话,都带着一股子禅语味道了。你千万别说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我会疯的。”
“滚!在我这里打听完了,该回家了。你爸还在家等你呢!”梁正闵笑骂,“你们丹麦的房子定好了的话,给我在旁边留个位置,我老了和你们一起作伴去。”
苏远哈哈大笑,“那我走了,梁叔你要是真单身到底了,那我到时候给你养老!”
“呦,真的假的?!”
“必须真的!”
“成,来我这里写份保证书再按个手印,我把他放到保险柜里面。”
“以我□的人品,还需要保证书?”
“你有人品?!”
……
屋外阳光暖暖,屋内一大一小两人的嘴仗似乎也永远没有结束的趋势,角落里一盆水仙花,正花开灿烂。
番外之终记(完)
又是一年初秋,此时正是各大学校开学的日子,市区每个学校的门口都挤满了车辆和人流,与此相反的是,在暑期热闹非凡的郊外此时则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B市龙生墓园99号位,在这个不起眼的偏僻角落里面,在一座不起眼的墓碑前面,此时正站着一个青年人。
墓园的工作人员有些疑惑的看了过去,这个年轻人岁数不大,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从早晨到现在,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能有好几个钟头了。
作为看守墓园的人,见惯了离别和祭奠。有些人在墓碑前哭哭啼啼,有些人在墓碑前沉痛哀思,有些人在墓碑前叙述往事,有些人在墓碑前只为敷衍。但是眼前这个人,从站在墓碑前从现在,只是一动不动,安静不语。
往常不是没有人也和他此时情形一样,但通常那些安静不语的人,都是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像此时这个年轻人这样,面容平静如同来串门一般闲庭信步的,这位工作人员还是第一次见到。
您没事来墓园串门,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并且还在这里呆了好几个钟头?工作人员心中如此腹诽着,第N次迟疑着是不是上前询问下。
正当他犹豫彷徨的时候,却突然见到另外一个中年人从远处走来。见到这人,他眼睛一亮: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每年总会过来那么一两次,并且好像也是给那位墓碑的主人扫墓。
“刘先生你好,今年又来了?”工作人员笑着打招呼。
这声音似乎也终于惊醒了站在墓碑前的年轻人,他神情有些迷惘的抬头看过来,在看到那位中年人之后,眼神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愕然和恍悟。
刘泽看到墓碑前的那个陌生身影的时候,脚步不由地缓了下来。莫非——是他生前认识的好友?他如此想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工作人员的招呼,边频频朝那边望了过去。直到对方也望了过来。
两下视线对视之时,刘泽愣了几秒,语气有些惊讶:“是你?”
他记得这个人,印象中第一次见面,是在那个福利院旁边的小牛肉面店。苏远出车祸去世之后,律师找上门来,他才知道原来苏远的大部分财产,都分作了几份。其中大部分留给了那个他长大的福利院,另外一部分留给了他,最后一部分则是赠送给了中华慈善总会。
刘泽那天会到那里,也是和律师一起,将那份属于福利院的款项交到院长的手中。那天他心情很糟糕,但是即便心情很糟糕,他也记得这个年轻人。当时他见到自己的瞬间,面容看似平静,但似乎内心很激动。
他似乎微妙的能感受到那个年轻人的心情,只是当时的他,完全没有打招呼的心情。所以虽然不解,也只是淡淡的点头便转过头去继续疗伤。而后来,等到看到年轻人身边的中年人正笨拙的安慰着他,顺便甩过来一记犀利的眼神之后,刘泽更没有了掺和别人家事情中的心情。
刘泽神情恍惚地慢慢踱步到墓碑前面,第二次和他见面,好像是在珠宝店?好像那天是圣诞节,他和未婚妻挑选婚戒的时候,也再次看到了那两个人。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似平淡,实际上之间的感情,有心人都能感觉得到。
当看到年轻人只是淡淡瞄了他一眼,便转头和中年人谈笑的时候,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羡慕。是羡慕对方可以活得这么肆意,还是羡慕对方的感情有个美好结局?还是——只是羡慕他曾经的那份失去才后悔的爱情?
也正是那天晚上,在喧闹的人群中,在未婚妻喋喋不休的挑选比较中,他独独记住了那个平静带着微笑的年轻人。即便那天晚上,那人只看过他一眼。
这是第三次见面。刘泽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思绪终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的视线也终于落在了旁边这位年轻人身上:“你也认识苏远?”
这人站在苏远的墓前就这么淡淡的看着,神情看不出是忧伤还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让他在纳闷的同时,也有些好奇:苏远怎么会认识这么年轻的朋友?两人之间相差有十岁了吧?
年轻人听闻刘泽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微微转头,眼神平静地看过来,小幅度的点点头:“认识。”
刘泽有些愕然,这算什么回答?然后呢?是朋友还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想着今天来扫墓?这些通通都不说,只留下这么个答案算怎么回事?
“他是个好人。”沉吟了半天,刘泽终于还是继续开口了,“只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刘泽嘴角有些上扬,牵出一个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讥讽的笑容,语气有些落寞:“我一直以为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陪在我身边的,哪怕我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在他离开的时候,我想要道歉,想要追上去告诉他,我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只是谁知道,他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在经过了两年之后,刘泽第一次将自己当初的心情剖析开来,此时的他就如同洋葱,越是剖析到最后,越感觉满心都是泪水。
“如果那天我拉住他可能会是另外一个结果吧?”刘泽语气近乎喃喃低语,“你说,如果当时我拉住了他,我们是不是就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不会的。”旁边的年轻人原本只是默默的听着,只是听到这里,却冷不丁的打断了刘泽的话语。这三个字斩钉截铁,似乎充满了魔力一般,让刘泽讶然地看向了他:“不会?”
“自然不会。”年轻人似乎不太爱说话,连理由都不想说太多,只是语气坚持地重复了一便这话,便又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墓碑前。墓碑上的中年人神情带着执拗的认真和坚持,以及隐藏在这下面的一点点温暖安详。
“或许,你说的对。”两人再次沉默良久,刘泽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气,神情发苦:“你比我还要了解苏远,他确实不会再原谅我了。他这个人,陷入进去就是一往情深,而一旦切断关系,便比谁都要干净利落。”
刘泽叹息般地说着,他话语刚落下不久,年轻人却难得看口了。他转头看向了刘泽,语气认真地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结婚了吗?”
刘泽愣了几秒,继而马上想起那年圣诞节的偶遇,想来他是看到他在挑选婚戒,才有此一问吧?刘泽点点头,语气带着些惆怅,意兴阑珊:“结婚了,孩子都一个月大了。”
“哦。”年轻人点点头,又很是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冒出一句话:“要珍惜。”
珍惜?刘泽看着这个年轻人,突然觉得他似乎很是神秘,两人仅有的几次见面,他似乎对他都有一种很莫名的情绪。这种情绪在这时候特别的明显,刘泽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我是不是认识你?”
年轻人听到这话之后,莞尔一笑:“你要是认识我,就不会这么问了。”
也对,刘泽尴尬一笑。转过头来又继续开始苦苦思索,可是为什么突然会有种好像老朋友的感觉?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是由外人来打破的。
“远远,该走了!”远处一个声音响起,刘泽回头望去,就看到一个身着黑色正装的中年人站在那里。而那个中年人在见到他之后,也稍微一愣,继而才将视线转移到了年轻人身上:“呆了好几个小时了,再不走赶不上飞机了。”
“这就来。”年轻人点点头,平静自然的语气下面,带着不被人察觉的一点点欢快和愉悦。他转身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刘泽:“以后我不会过来了,如果你有时间,麻烦帮我过来扫扫墓好吗?”
“好的。”这话即便他不说,他也是如此做的。刘泽看着年轻人渐行渐远,直到他要走到那个中年人身边,他才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脚步不停,只有声音飘飘荡荡地传了过来:“我叫苏远!”
‘我叫苏远’这句话带给刘泽多大的冲击,苏远已经不在乎了。就这样结束,很好。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道一声珍重各自在人生路上前行。
“以后都不回来了吗?”当苏远看着自己离地平线越来越远,离天空越来越近的时候,心中蓦然冒出一股不舍和留恋。
生于斯长于斯,活在当下几十年。下半辈子却要到一个陌生的国度继续自己的生活,这种陌生感和疏离感,让一向自诩遇事还算平静的苏远,心中也浮起了些许惆怅。
可能是苏远紧张的情绪过于明显,也可能是他心不在焉的神情过于外漏。苏靖州看了他一眼,牢牢握住了他的手:“有我在,不怕。”
虽然这话很有哄小孩子的嫌疑,但是苏远突然奇异的,真的就不怕了。
航班这么方便,又不是一去不回了,有什么可担忧留恋的呢?再说自己现在还是属于交换学生,两年之后,还要回国拿毕业证书的。
所以,就把这次的经历,当做一场漫长的旅行吧。或许等到两年之后,才会发觉,自己已经爱上那个北欧国家的生活了。想到这里,苏远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也渐渐地睡意上涌,等到一觉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朝霞满天。
看着远方大片的蔚蓝海水和漂亮的海岸线,看着在朝阳中宁静伫立的建筑,看着飞机顺利的降落在哥本哈根机场。
苏远心中猛然升起一种心灵枷锁被打开的心情,心头数种情绪猛然涌了上来。这个机场他以前来过多次,却没有一次有今天这种心情。就好像多年的心灵犯人突然重获自由一般,苏远紧紧握住了苏靖州的手。
丹麦,你好。
安徒生,你好。
从今以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