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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怪] 铅华褪尽 BY 恋人未醒 (点击:2732次)

铅华褪尽 BY 恋人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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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预览+


他,只是想认认真真地重新活上一次。
无所谓脸面身份,也再不求那长生仙途。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悠然自得。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⑧⑨,他虽想褪尽铅华,却无奈孽缘缠身。
不过一念之差,便已进退维谷……
内容标签:修真 强强 灵魂转换 年下
搜索关键字:主角:轻什 ┃ 配角:韩朔、郝闻、魏明等 ┃ 其它:修真、耽美、BL
☆、1一、轻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棂占领床榻的时候,轻什一如既往地睁开了双眼,睡眼朦胧地望着头顶的房梁,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于是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
像凡人一样穿衣洗漱之后,轻什走出自己的小院,前往山下的灵田检查即将收获的一批灵谷。
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十年。自十年前筑基之后,轻什就从第三峰搬了出来,在楚华山的山腰处盖起了一座独门小院,并从内门管事那里领取了灵田种植的任务。时至今日,小院依旧,轻什却从一名种田的弟子变成了看田的大管事,照管着内门数千顷灵谷以及少量药田。
轻什正沿着山路前行,忽然间发现脚下的影子竟然消失了。
微微一怔,轻什抬起头,就看到天上的云朵不知何时已经多得遮住了太阳,而且大有越积越多的趋势。
——天劫?
轻什的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
——这是哪个家伙啊,大清早的渡劫,可真TMD会挑时间!
轻什一边在心里面抱怨,一边转身往回走去。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大能渡劫,但劫云聚集的位置是在内峰方向,十有□是某位长老或是太上长老。按惯例,五大主峰的峰主以及门内所有金丹期以上闲人都是要出来镇场封山的,在那位大能的劫云散尽之前,内门所有活动都得暂停,他就是去了灵田也很快就会被遣散。与其到时候被赶到某个角落和一堆炼气期弟子挤得满身是汗,还不如赶紧回自己的小院安安心心看热闹呢。
怀着这样的心思,轻什加快脚步,用御器飞行般的速度跑向自己的小院。
轻什走进院子的时候,劫云已经聚集完毕,第一道雷光在云层中隐隐若现。
——也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成功。
事不关己,轻什很是轻松地从百宝囊中拿出一套茶具和一些灵果小吃,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一边吃茶一边看起了热闹。
劫云的颜色纯白而不黯淡,说明渡劫之人体内的灵气很是纯正干净。劫云浓重密集,但雷光却不急不躁,也预示着此人功法正统,心态平和,几乎没有心魔的困扰,成功渡劫的概率很高。
轻什这边悠闲地品鉴着天上的劫云,仙楚门的各路人马也已经行动起来,时不时就有一道灵光从小院的上方掠过,向着五大主峰的方向集合。
雷劫已经正式拉开了帷幕,第一道雷光在天空中撕开一道金色的裂缝,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剧烈声响。然后第二道、第三道……落雷的速度越来越快,第十声雷鸣之后,落雷的数量变成了每次三个,而当第四十道雷光消逝之后,新的落雷又恢复为每次一个,只是其中蕴含的杀伤力却是之前的数倍,持续的时间也延长了不是一点半点。
——四九天劫?
——化神?
数着雷劫的数量,轻什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元婴期的雷劫最多不过三十三道,超过四十的雷劫只能是元婴晋升化神。
——仙楚门里竟然又增加了一个化神期的老怪!
轻什暗暗咋舌。整个上界里活着的化神期修真者数量就没达到过两位数,仙楚门原本就占了一个,现在又增加了一个。有了这两个化神期的怪物坐阵,仙楚门在上界的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比肩传统的三大仙门成为上界的新贵已经指日可待。
这场天劫整整持续了四个时辰。当第四十九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天雷落处突然射出一道银光,紧接着,一柄盘龙的银白大剑直冲云霄,将漫 ...
................

金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我;暴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能解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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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八九、云海原
云海原位于上界东部,本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只因天空中常年聚集着漫无边际的白色云层,这才得了云海之名。现如今,由于九彩霞光的出现,原本纯白的云朵被染上了层层艳色,斑斓而闪耀,使得云海之下的草地也再无法保持纯粹的鸀意,每当风声拂过,便会掀起一片炫目的虹彩。
就在云海之上,云雾飘渺之处,一座巨大的浮空岛时隐时现,岛上有山,山中有殿,俨然一处仙家福地。然而云海之下,此时此刻却是人头攒动,与天上的幽清景致形成鲜明对比。三大仙门早已就位,其他宗派仙门以及散修更是来了不少,有的是早已和拥有化神修士的三大仙门达成了搭顺风车的协议,有的则只是想伺机而动,趁大仙门不注意的时候偷渡入境。
仙楚门的一行人抵达云海原时,距离天上浮岛最近的草地早已被修士占满,仙楚门只能将自己的八艘凤尾船驶到稍远的空地处才能安稳下落。
韩朔仰头看着天上浮岛,但看了没几眼便又想起昨夜里与轻什的火热缠绵,越想越觉得昨天的轻什实在“好”得过火。就舀为他吹箫来说,那是他威逼蛊惑了无数次都没能让轻什就范的事,可昨夜他根本没有提起,轻什便主动为他做了……这么想下去,轻什昨夜的种种举动竟像是豁出去一般,有股子诀别的意味。
——难道这小子还真觉得他可能会死在九重天里不成?
韩朔没来得及多想,船体已然落地,他也只好将疑虑暂且抛之脑后,跟着恒楚真君走出凤尾船。
虽然仙楚门姗姗来迟,可天上的浮空岛依旧是时隐时现,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现出真容。于是仙楚门的诸人便依旧不急不躁地开始安营扎寨,一些驻扎在稍远处的其他宗门修士也开始向仙楚门的所在地飞来,或正式拜访,或投石问路。
有恒楚真君在,这种人情往来的俗务自然用不着韩朔出面,只是没等他带着望朔去刚搭好的帐篷里躲清闲,一个只能由他接待的客人便不请自来。
“哟,韩真君,你怎么形单影只了,你那小心尖子难道没跟你一起过来?”魏明穿着一身极醒目的朱红长衫,摇着扇子从天上落了下来。
周围具是仙楚门弟子,魏明却依旧口无遮拦,韩朔不由恼道,“闭嘴!莫要胡言!”
“哟哟哟,瞧你恼的,别是那小子红杏出墙给你戴鸀帽子了吧?”魏明却是越说越不靠谱,只是没等韩朔翻脸,他的注意力便又突兀地转到了望朔身上,好奇地开口问道,“怎么灵兽也变了?上次那只呢?”
“这就是上次那只。”见魏明不再提及轻什,韩朔也只好将一腔怒火强行压了下来,不耐烦地答道。
“哎?我怎么记得上次不是这模样啊?”魏明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再继续多问,唰地将扇子一收,故作神秘地说道,“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个人!”
韩朔不由一愣,但魏明压根不给他发问的时间,直接向不远处的恒楚真君拱手道,“恒楚前辈,在下有些私事需要借用韩真君一会儿,还望前辈应允!”
被同为化神修士的魏明以前辈相称,恒楚真君自然是得足了面子,当即和蔼地摆摆手,示意韩朔和魏明自便就是。
魏明笑嘻嘻向恒楚真君拱手致谢,然后便一手扯住韩朔手臂,一手招出自己的飞行灵器。
韩朔无奈,只好也将自己的龙牙犼招了出来,跟着魏明飞上天空。
一直紧紧跟在韩朔身边的望朔也赶忙把自己的翅膀现了出来,追赶着飞了过去——韩朔可是小轻什的伴侣,它得帮小轻什盯紧了,绝不能让别的家伙骗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韩朔一上天便甩掉魏明的手臂,很是不快地皱起眉头。
“都说了,带你去见个人!”魏明撇撇嘴,紧接着便注意到了韩朔脚下那把重新炼制过的龙牙犼,不由挑眉问道,“你换灵剑——不,不可能——你把龙牙犼重新炼制了?”
韩朔冷着脸没有回应。
魏明却是压根不知尴尬为何物,捏着扇子在下巴上划了两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瞧这颜色质地,像是加了……我说,你这只灵兽不会是望天犼?”
“难道你才看出来?”韩朔漠然反问。
“还真是刚注意。”魏明用扇子敲了敲自己掌心,恍然道,“啊,这只犼莫非要进阶元婴了?你就是用它的犄角重新炼制了龙牙犼?天,你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
韩朔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心里却也觉得,他的运气本来就不算坏,遇到轻什之后,更是好上加好。
“对了,等它进阶元婴之后,从它身上取点兽血给我,正好让我试试纯血的上古灵兽能炼制何种灵丹……”魏明话没说完,旁边的望朔便恼火地吠叫起来。
——难怪小轻什不喜欢你,果真是讨厌得很!
望朔愤愤地叫道。
“哟,还真是上古灵兽,连我说什么都能听懂?”魏明不由挑眉,兴趣盎然地打量起望朔,只是那目光更像是屠夫在看一只待宰羔羊。
韩朔从来没觉得望朔是自己的灵兽,而望朔的模样又明显是不愿意,于是便把脸一沉,“少扯别的,你到底要让我看谁?”
“哦,这边。”魏明立刻不再提望朔的事,拉着韩朔往望云宗的方向飞了一段距离,却没有往下落去,只抬起手,指着下面几名望云宗高阶修士聚集之处,说道,“看那里。”
韩朔疑惑地顺着魏明的指向望了过去,马上便面色大变,“无忧?!”
就见那几名望云宗的修士之中鹤立鸡群般站着一名俊美男修,面如冠玉,身似修竹,无论是相貌、礀容,举手投足间的种种风情,甚至元婴期的修为都与无忧一般无二!
——怎么可能?!
韩朔不由惊疑起来。无忧的身子明明已被轻什占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和从无交集的望云宗一起?!
“他是谁?”皱了皱眉,韩朔开口问道。
听到韩朔竟然这样问,魏明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但马上便又故作诧异地问道,“他当然是无忧啊!”
韩朔原本还有三分犹疑,被魏明这样一说,却是再无疑虑,立刻冷哼道,“他绝对不可能是无忧——无忧的本命玉牌已经碎掉了,你我亲眼所见!”
“那个呀,我后来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忽然觉得其实本命玉牌碎掉也不等于无忧死掉,也有可能是你保存不当,让玉牌受了损毁。”魏明盯着韩朔双眼,意味深长地说道,但没等韩朔回应便又话音一转,“不过,下面那个确实不是无忧,他叫炎曦,是西南隐炎的人。”
韩朔微微一怔,很快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来得早,被好几个人来来回回地介绍好多次了。”魏明把玩着手里折扇,“这九重天引来了好几个隐世家族的子弟,不过他们没有化神修士,只能依附于咱们这几个大派——你们仙楚门没被找上门吗?我记得夏家就和你们颇有渊源啊!”
“我又不管这些俗事。”韩朔淡然道,心里却想起了恒楚真君身边那个名叫夏羽川的弟子,因常被舀来和轻什做比较,他对那人倒是印象颇深。
“对了,华美人也来了,还带了不少九流盟的人。”魏明差不多是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这会儿又是话题一转,说了旁事。
提到九流盟,韩朔便想起郝闻以及那不了了之的卧底之事,不由挑眉道,“他们和你们丹门合作了?”
“没,他们……”魏明话没说完,下面望云宗的那几名修士已注意到他二人的存在,其中最年长的那名元婴修士很快招出灵器,领着与无忧一模一样的炎曦飞了过来。
“拜见魏真君、韩真君!”年长的望云宗修士拱手施礼,他身后的炎曦也跟着行了一个弟子礼,然后便抬头打量起韩朔,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好奇与兴趣。
这样的目光,韩朔也曾在无忧的眼中不止一次地见过,只是远不如眼前这名男子洒脱自然,总夹杂着些许排遣不掉的刻意与做作。
行礼之后,那名修士便介绍起炎曦,“魏真君,韩真君,这位是来自西南的炎曦炎修士。”
炎曦立刻向前移了一步,只是没等他开口,魏明已抢先摆手道,“别废话了,之前又不是没见过,同样的话来来回回说几遍,有意思吗?”
望云宗的修士被魏明说的脸色一白,炎曦却只是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魏真君说的是极,不过礼多人不怪,何况在下还是是第一次见到韩真君,理当将礼数做全。”
“不必多礼,我和魏真君一样不喜这些。”韩朔漠然道。
或许是韩朔的表现实在太过平静冷淡,魏明不由得疑惑地瞥了韩朔一眼。
韩朔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和无忧一模一样的长相,可他的感觉却还不如那次见到无忧的人偶激烈,就像是见到了一个脸面有些熟悉的陌生人,有些惊讶,却也仅此而已。不过眼前这人也确实与无忧有很多不同之处,比如身形,无忧明显要更瘦弱一些,没这么笔直挺拔……
想着想着,韩朔便讶异地发现,他明明在想无忧,可浮现在脑海的却是轻什的模样。
见韩朔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炎曦也明显有些意外,正想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旁边却又飞来两人,而且是人未至,声先到——
“韩朔,魏明,你俩怎么凑一起了,玄子陵和昙花呢?”飞在前面的一个壮汉虽然只是元婴期修士,却很不客气地直呼起了韩朔和魏明的名字。
“哟,这不是华美人嘛!你也过来凑热闹?”魏明没追究壮汉的无礼,只将手中折扇唰地抖开,玩世不恭地摇摆起来。
“当然了,这种时候怎么能少得了我们九流盟嘛。”壮汉哈哈一笑,转头打量了炎曦一眼,挑眉道,“这小子还真是和无忧仙君一模一样,不会就是无忧仙君扮的吧?”
“这位仙君说笑了,在下自来到此地后就常被人误作是那位无忧仙君,可在下着实是不认得他呢。”炎曦翘起极为好看的嘴角,温润如水地笑答道。
“客套的废话就别说了。”不等壮汉接言,魏明已不耐烦地收起扇子,指着壮汉身后的男修道,“这是谁啊,没见过呢,别是无踪谷的哪位吧?”
“你别tmd的胡说,这可正正经经是我们九流盟的人。”壮汉瞪眼道。
“哟,你们九流盟还有第二个元……哦,还真有!”魏明用扇子敲了敲自己脑袋,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这人的名字。
魏明正想让壮硕的华美人重新介绍,旁边的韩朔已冷冷地开口,“你就是郝闻?!”
“啊,对,郝闻,就是这个名字!”魏明猛然击掌,但紧接着便注意到韩朔的神情不对,竟是少有的阴郁冰冷,渀佛见了死敌一般。
“正是在下。”一直藏身于华美人身后的郝闻微微一笑,驱动脚下灵器,站到了韩朔对面,拱手道,“韩真君,久仰了。”
“哪里,是我久仰郝仙君才对。”韩朔冷哼一声,面色越发地阴沉。看到郝闻的容貌,他便认定了以十三楚亲传弟子身份藏身于仙楚门的男修定然就是郝闻的身外身。此事虽没给仙楚门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却实在是太过打脸。更何况,这家伙不仅惹得轻什跟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差点闹到决裂,还意图不明地留给轻什一块九流令牌,明显是不安好心。
“韩长老客气了,在下何德何能,哪担得起韩长老如此看重?”郝闻没事人一般笑得悠然,目光却像在寻觅什么,在韩朔身后一扫便极为明显地转向了仙楚门方向。
韩朔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恼意。
旁边人几乎都听出了这两人话里机锋,但就算是华美人也不甚清楚这两人间的恩怨情仇,只当是郝闻在仙楚门卧底时被韩朔察觉了身份,惹得韩真君记恨。
“你俩一唱一和地搞什么把戏?总不会是在互诉衷肠吧?”魏明虽然也听得糊涂,可他却不像其他人只敢在心里猜测,直截了当地就问了出来。
“别胡说!”韩朔的脸色顿时由黑转青。
“韩真君说的是,魏真君可切莫乱点鸳鸯谱。”郝闻也赶紧摆手笑道,“在下早有心仪之人,若是让他知道且生出误会,那在下可就要为难了。”
“就是,我们郝兄弟怎么可能看得上韩朔这种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的粗劣货色!”华美人立刻附和地点头。
不等韩朔接言,旁边的魏明已挑眉冷笑,“哟,我说华美人,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若说到要模样没模样,要身段没身段,你若认了第二,谁还敢当第一?”
“呵!你今天怎么竟向着韩朔说话了,别是无忧仙君不在,你俩就搞一块去了吧?”华美人立刻瞪眼还击。
他俩这一斗嘴,倒是把旁边的炎曦看得目瞪口呆,几次想插口都找不到机会,其他人似乎也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韩朔正盯着郝闻放冷气,郝闻却是老神在在地继续在仙楚门的队伍里找人。
魏明和华美人正互相喷吐得不亦乐乎,又一道人影从玄天仙域的方向飞了过来,却是华美人刚来时就念叨过的玄子陵。
“呵呵,子陵兄弟也来啦?今天可真是热闹!”华美人立刻丢下魏明,向玄子陵打起了招呼。
“华兄,好久不见!”玄子陵笑呵呵地向华美人以及韩朔等人拱手见礼,最后又特意向炎曦说了一句,“又见面了,炎仙君。”
很明显,玄子陵也已来了多时,并早与这炎曦有了交集。
但炎曦对玄子陵的态度却有些淡淡的,仅仅只是笑而不语地还了一礼便移开了目光。
“哎,还是子陵兄弟对无忧仙君一往情深呐!”见这情景,华美人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插言道,“瞧瞧这俩,看见了也跟没看见一样,明显是对无忧仙君毫无想念之情嘛!”
“你还真说对了!”魏明啪地一下将扇子又合了起来,挑眉冷笑,“无忧本来就只与玄仙君情投意合,人家想念那叫理所当然,我们想念可就是自作多情了!”
“哎哎哎?我听见什么了?!”华美人立刻夸张地瞪大了双眼,只是没等他将听到的话复述出来,周遭的情形就突然生变。
不过只是转瞬,原本笼罩了整个云海原的九彩霞光就毫无征兆地突然褪去,云海下的草原亦随之恢复了原本的青鸀。紧接着,弥漫了整个天际的云海也开始逐渐消散,而云海之上的浮空岛却越发地清晰明朗。
当漫天云海全部散尽,蔚蓝的天空变得万里无云,高高在上的浮空岛也终于现出了全貌。
地面上立刻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大喊——
“九重天!”
☆、90九十、九重天
九重天一出现,天上这帮人也立刻没有了闲扯的心情。望云宗的那名修士率先拱手告辞,连同炎曦一起急匆匆飞回望云宗的营地。
魏明也将扇子一合,转头向韩朔道,“里面见了。”
“嗯。”韩朔点点头,又冷冷地瞥了一眼郝闻一眼,调转龙牙犼,领着望朔向仙楚门那边飞去。
华美人和郝闻倒是没有急着离开,见其他人都各回各派,华美人摸着下巴,疑惑地问道,“你在仙楚门里得罪韩朔了?我看他怎么像要把你给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正在勾引他的小情人。”郝闻很是坦然地答道。
“哎?!”华美人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讶异地瞪向郝闻,“那他竟然没有一剑劈了你?!”
郝闻耸耸肩,“当然,他应该还不知道,只是或许可能有点怀疑。”
华美人抽了抽嘴角,“你tmd真是玩起来不要命,就韩朔那暴脾气……等等,不对啊,韩朔哪来的小情人?无忧那妖精不是失踪了吗?”
“当然不是无忧。”郝闻笑了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别问了,等我把人勾到手再给你介绍。”
“……好吧。”华美人面色古怪地打量了郝闻几眼,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转过身,和郝闻一起往来处飞去。
就在高阶修士纷纷返回各自阵营准备集体行动的时候,几名低阶散修却开始尝试抢滩登陆,不要命地往浮空岛上飞去。然而九重天若是这么容易就能进入的,又怎么会出现只有化神修士才能开启九重天的说法?低阶散修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天,又一个接一个地被浮空岛拒之于外,整座岛屿就好像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包裹着,容不得他们这些低阶的蝼蚁靠近,亵渎。
仙楚门这边,恒楚真君也开始发号施令,让众弟子将刚布设好的营地全部收起,然后又将所有人分成两队,一队跟随自己,一队跟随韩朔。
安排好一切,恒楚真君用传音术向众弟子进行了最后的叮嘱,“尔等记住,我和韩真君也只能将你们送入其中,之后便要靠你们的自身机缘!放手一搏固然不错,小心谨慎也未尝不可,这九重天进去虽不容易,出来却并不困难!每一重境地都有离开的传送法阵,只要站入其中便可离开!若是遇到危险难以为继,不必强撑,立刻至法阵处离开,保住性命才能继续报效宗门!”
说完,恒楚真君向韩朔点了点头,两人招出各自的灵器灵剑,纵身飞上天空。
差不多同一时间,另一边的望云宗也动了起来,上界里年纪最长的司徒邈和望云宗的另一外名化神修士肖克杰一前一后地离开自家阵营。紧接着,玄天仙域的玄亥朱以及丹门的三位化神也纷纷腾空而起,只有无踪谷的欧元晋依旧没有露面。
恒楚真君已是第二次进入九重天,对其中流程自然是轻车熟路,而来之前他也早将其中要诀详细地告知了韩朔。按照恒楚真君的指点,韩朔升天后不久就将自己的神识放了出来,也正如恒楚真君之前告知的那样,刚一靠近浮空岛,神识便清晰地感觉到了阻力。
韩朔立刻将脚下的龙牙犼转至手中,一边施展御空术继续向前飞行,一边将灵力注入龙牙犼,向着面前的禁制劈砍下去——
按恒楚真君的说法,浮空岛上的禁制不仅极为坚固强硬,只有化神修士才能强行硬闯,而且还具有最为麻烦的反噬效果,若不能一次性将其击碎破出一条通路,就得承受与自身攻击力相同甚至更甚的反噬之力,因此进入时务必要倾尽全力,争取一击即破。
可韩朔却完全没体会到预想中的艰难,一剑劈下去的感觉更像是在切豆腐,唰地一下,面前的阻力便消失殆尽。但此刻并不是可以尽情思索的时候,韩朔略一怔愕便顺着自己破开的通道钻了进去,成为了第一个登上浮空岛的化神修士。
其他和韩朔一样首次登岛的新晋化神并未觉得异样,而恒楚真君和司徒邈这般来过九重天的却着实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难道禁制变弱了?!
但紧接着,浮空岛便用事实反驳了他们的这种想法。如恒楚真君和司徒邈这般经验老到的虽有犹疑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照样使尽全力破开面前禁制,而其他人却因为韩朔的轻松而不自禁地生出了侥幸之念。
望云宗的另一名化神修士肖克杰成了第一个牺牲品,见韩朔几乎不费吹灰就穿过了禁制,他便只用了不到八分的力量去驱动自己的灵器承天鼎,结果那承天鼎只在禁制生成的屏障处打了个转转,紧接着便掉转方向,重重地向他砸了回来。肖克杰大吃一惊,赶忙将全部灵力都释了出来,虽是平稳接住了灵器,却也被砸得嘴角溢血,明显是内腹受了震伤。
第二个出了状况的却是丹门的魏华仙子,好在她只是谨慎过度,只用了五成力量做敲门砖,虽然同样没有一击而过,却也没有伤及自身,只是不得不放开力道重来一次。
有了失败和成功的前车之鉴,另外几名修士再不敢大意,纷纷按前辈的叮嘱行事,很快便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浮空岛。
就在八位化神修士全部穿过禁制之后,剩余的第九名化神欧元晋也终于现身,如其他八人一般破开禁制,同样平安顺利地登上浮空岛。
看到九位化神均已入岛,大宗弟子并未妄动,一些散修却是按捺不住,很快就有五个胆大的修士飞了起来,试图效渀之前那几位化神修士的做法,闯入浮空岛。
结果可想而知,五人不仅无一成功,而且具受到了反噬之力的重伤,其中一人更是被反噬之力震碎了元神,直接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显是活不成了。
已进入浮空岛的化神修士却是没心情去关心岛外的事情,韩朔一穿过禁制便开始寻找恒楚真君所说的入岛阵盘。这倒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那些硕大的圆盘就漂浮在一片碧水晴空的浮空岛上方,抬起头就瞧了个清清楚楚。
韩朔也没将龙牙犼转回脚下,继续施展御空术,直接飞上其中一块圆盘。他刚站上圆盘,恒楚真君和司徒邈也跟着飞了进来,两人具是没有犹豫,直接向着天上的圆盘飞了过来。
韩朔马上暂停了动作,等待恒楚真君一起行事。
当恒楚真君和司徒邈也各占了一块圆盘之后,其他化神修士也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浮空岛内,一看前面三人的所在便立刻明白了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马上也纷纷飞向圆盘。
司徒邈赶忙高声喝道,“爀要争抢!阵盘一共九块且每人只能控制一块,争抢亦无意义!”
他这一声喊的很是及时,原本看上了同一块圆盘的魏明和肖克杰立刻一分为二,转向不同方向。
韩朔这时也收到了恒楚真君的传音术:“下去接人吧!”当即释出灵力,驱动圆盘,向浮空岛外面行去。
下面的仙楚门弟子早已望穿秋水,见韩朔和恒楚真君第一批进去又最快出来,不由得爆发出一阵欢呼。
不过,三大仙门的化神修士马上便也驾着圆盘从浮空岛中飞了出来,仙楚门弟子的愉悦尚未持续多久便转成了紧张,或忐忑于九重天内的神秘与危险,或因很快就要到来的竞争与杀戮而兴奋难安。
高阶修士们倒是都很镇定,见韩朔和恒楚真君归来,立刻指挥众弟子做好登盘准备,让修为最低的弟子站在最里面,自己则守在外围,只有望朔这只上古灵兽虽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却愣是和筑基弟子一样站在了韩朔身边。
因着早有准备,仙楚门和望云宗的行动均是极快,圆盘落地后不久便重新起飞,率先向着浮空岛方向驶了回去。
而丹门因为拥有三位化神修士,搭载的人数却是最多,魏华魏明母子俩的圆盘专门承载自家宗门的弟子,尹泷泽的圆盘则全是其他宗派仙门的修士,至于这些修士花了多少代价才能得此机缘,却是只有他们自己和丹门的某些人才清楚了。
最晚进入浮空岛的欧元晋依旧是最后一个出来,但登上他这块圆盘的却大多是来自九流盟的散修——包括华美人和郝闻,穿着黑衣蒙着面容的无踪谷弟子却一共都没到十个,还有一些则是也遮着脸面却没穿无踪谷服饰的普通散修,显然和丹门圆盘上的修士一样,都是付灵石买位置的客官。
眼见着最后一块圆盘也开始返航,那些既不是大宗弟子,又没能力求得位置的修士终于等不下去,纷纷招出各自灵器飞上天空,或是试图尾随圆盘一起进入浮空岛,或是想直接在圆盘上挤出一个站位。
然而每块圆盘上都有不止一名元婴修士镇守,就算驾驭圆盘的化神真君无暇出手亦不屑出手,也同样容不得他们占去便宜。很快,几名想在圆盘上抢占位置的修士便被逐一击落,而那些以为能跟随阵盘进入浮空岛的修士也同样愿望落空,圆盘上的修士全部顺利入岛,他们却再一次被挡在了禁制之外。
圆盘飞回浮空岛后便自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是已如失去灵力般仅仅只能继续在天空中漂浮,再也无法被修士驱使驾驭。
韩朔收回灵力,转头看向另一块圆盘上的恒楚真君,等他向众弟子做最后的训话。
“我最后提醒一次,每到一处均要先寻传送法阵,确定传送法阵的位置后再行其他。”恒楚真君的声音很快便传入仙楚门每一名弟子的耳中,“遇到危险的时候切莫逞强,保住性命才是最为紧要,罗觉仙君会一直在云海原上守候,尔等若是提前离开九重天,自可过去寻他庇护。此外,九重天消失前会再次出现九彩霞光,所以,无论你在何处,做着什么,只要看到九彩霞光出现,就要马上前往最近的传送法阵,绝对不要有丝毫的犹豫!好了,我就说到这里,尔等可以去寻找各自机缘了。”
向众弟子训完话,恒楚真君又特意向韩朔单独问了一句,“韩真君可要与我同行?”
“谢恒楚真君美意,不过……”韩朔没说下去,也不必再说下去,因为魏明已摇着折扇从丹门那边飞了过来,摆明了是来寻找韩朔。
恒楚真君明显地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多言,只向韩朔微微颔首,然后便领着夏羽川等亲传弟子下了圆盘,向浮空岛中间的山峦处飞去。
韩朔也没在圆盘上停留,直接踩上龙牙犼,带着望朔向魏明迎了上去。随着他和恒楚真君的离去,仙楚门的其他修士弟子也或三五成群,或仗剑独行地离了圆盘,去浮空岛的各处寻幽探秘。
由于各门各派的高阶修士都还没有远离,有他们镇着,一时间谁也不敢妄然生事,宗派之间也暂且和睦,大家各行其是,俨然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安宁景象。
“一起?”见韩朔主动过来,魏明摇着折扇,笑眯眯地开口问道。
“你不与魏仙子同行?”韩朔挑眉。
“她有她的伴儿,用不着我过去碍眼。”魏明不以为然地答道。
魏明如此一说,韩朔倒是没了拒绝的理由,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只有你我?”
“你我还不够?”魏明反问。
“……昙花没来?”
“反正我没看见。”
“玄子陵……”
“玄子陵已经跟他老爹走了。”
“……”
韩朔彻底没了话说,魏明也不多言,只摇着扇子,笑眯眯地看他。
无奈地叹了口气,韩朔转而道,“你知道该往哪走吗?”
“还能往哪走,上山,进九重天呗!”魏明道。
韩朔无语,干脆不再说话,直接调转龙牙犼,径自向之前恒楚真君离开的方向飞去。
魏明立刻追了上去,一直处于被忽视状态的望朔也不甘落后,扇动翅膀紧跟其后。
没有进入过九重天的人大多会误以为登上了浮空岛就是进入了九重天,实际上,浮空岛只是九重天的载体,真正的九重天位于浮空岛正中的天顶峰上。
表面上看,那只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塔,可一旦进入其中就会发现自己进入了另一处天地——真正的有天有地、有昼有夜的无限空间。
石塔一共九层,其中天地一样也是九重,一重环套一重,一重险于一重。
每重天地之间均有交接的端口可供通行,只是从一重天地进入另一重天地的端口数量却是逐渐减少,从第一重进入第二重共有九处,而从第二重进入第三重便减少为八处,待到第八重进入第九重时,入口便只剩下了一个。
当然,至今为止尚没有一个修士能抵达第九重天地,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没人能在抵达第九重天地后又活着离开浮空岛。
韩朔和魏明虽然修为高深,但后者向来只偏重丹药一道,前者对杂学更是彻底地缺乏认知,因此每遇到法阵机关之类的地方便只能靠着蛮力硬闯,再加上韩朔还要兼顾着看护望朔,以至于两人一兽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也不过才抵达了第五重天地。
好在上个月的时候,望朔终于在与一只千年螣蛇的拼斗中成功进阶。虽然在咬死了螣蛇又抗过了天劫之后,它就彻底失了战力,不过韩朔和魏明压根就没指望过它那点微薄之力,望朔也很是乖觉地将脖子上的项圈交给韩朔,自己身形一晃,躲进项圈内的小窝里休养生息。
没了望朔这个拖油瓶,韩朔和魏明的行进速度立刻开始大大加快,只是周遭的环境也越发地艰险复杂,当他们抵达第五重天的时候,神识可及处已再也感觉不到金丹修士的存在。
这日,韩朔和魏明总算找到了一处渀若第六重天入口的地方,正绞尽脑汁地琢磨着如何通过,韩朔却突然身形一颤,紧接着便露出一脸惊诧。
“怎么了?”魏明不由问道。
韩朔没有作答,脸色却异常地难看。就在刚才,竟有一缕神识从别处飘回了他的体内。可他的神识一共也只分出去两缕,一缕在他的身份玉牌里,一缕在送给轻什的面具里,而这两样东西,如今都在轻什手中。
——难道是轻什出事了?
韩朔又惊又疑,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赶回仙楚门寻找轻什。
“到底怎么了?”见韩朔的脸色越来越差,魏明立刻追问起来,“别是身上受了什么暗伤吧?”
“……没什么。”韩朔深深吸了口气。他虽然担心轻什的安危,可若是就这么离开九重天,他却更加无法向宗门交待。
短暂的犹豫之后,理智便战胜了柔情,选择也只剩下了一种。
——等我回去,轻什!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要等我回去!
韩朔握紧拳头,暗暗想道。
☆、91九一、重逢
转眼,距离轻什离开仙楚门已近十年光阴。
在此期间,上界里发生的最大事件莫过于九年前,万众瞩目的九重天在没有出现九彩霞光的情况下就毫无征兆地突兀消失,将所有化神真君和众多普通修士困在其中,脱身不能。
眼见着三个月过去了,九重天依然不见踪影,里面的修士也杳无音讯,显是遭遇了不测。但就在绝大部分人都以为上界会自此格局大变,原有的大宗大派即将风光不再的时候,云海原的上空却突然划过一道霹雳般的爆烈剑光,竟是仙楚门的化神修士韩朔一剑劈开了九重天中的空间禁制,为所有修士斩通了返程的归路。
这传奇般的一剑,为韩朔赢得了化神第一人的威名,亦为仙楚门劈出了一条强势之路。再加上望云宗的肖克杰在九重天内身受重伤,修为跌落至元婴境界,能否保存性命都是两说,此消彼长之下,仙楚门的强势上位便成定局。
更何况,要不是韩朔一剑劈出通路,各宗门的修士都要在那九重天里全军覆没,就这一点来说,所有进入九重天并平安归来的修士都欠了韩朔一条性命,就算仙楚门继续低调,也没有哪个正派仙门敢冒着恩将仇报之大不韪对仙楚门发难。
现如今,上界里已再无三大仙门之说,仙楚门无论实力还是势力均已超越望云宗和玄天仙域,成为与丹门比肩的仙门翘首。
不过,这些事都轻什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后话,他离开仙楚门后便寻了个隐秘的所在闭关炼体,一直到三年前才体成出关。
轻什让余望为他炼制的“盒子”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灵器,而是一个可以提纯药草精华强化修士肉身的器皿。上古时期,由于体修较多,这种被称作“金刚卧”的器皿亦一度十分盛行,只要提供足够的灵力、置入足够的药物,甚至能得到白骨生肌、重铸肉身的非凡效果。
当然,如今的上界已很难再找到那种可以促使白骨生肌的仙草灵药,轻什也只是取用了它的强化功能,将无忧的肉身进一步炼化,使其更契合自己的元神,从而能够承受住元神施展仙法时产生的巨大“境”力。
重新炼化之后,轻什在灵力上仍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筑基修士,不过是修为稍稍高了一些,由筑基前期提升到了筑基后期。但战力上,就算是遇到韩朔,轻什也有自信能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再不必像以前那样夹着尾巴做人,处处小心翼翼。
——其实,在仙界的时光也算不得是白白浪费。
——至少,他是再也不用费那劳什子力气去结丹成婴了!
想到曾经的种种,轻什便不由得自嘲地轻笑。
出关后,轻什一路东行,在距离仙楚门极远的一处散修小镇里暂住下来,买下一座四方小院,过起了再悠闲不过的自在日子。
只是悠闲的日子过久了也着实没趣,在小镇里无所事事地住了半年之后,轻什便在院门口挂出了“杂物售卖”的牌子,向镇子里的散修贩卖一些低阶的灵器、符箓、丹药等常用物件。
镇子的规模不大,真正定居此地的修士也只有百十来人,其余多是像轻什这般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何时离去的泊来客。镇子里的气氛倒是还算平和,主要是因为大家的修为都低又都是穷困潦倒的散修,打赢打输都得不到多少好处,还不如和睦相处,省几分力气。
此外,镇子里也没什么厉害的存在,像轻什这般筑基期后期的修为就已经算得上是此地的“高阶”修士了。也正因为这一点,轻什虽然挂出了做生意的牌子却依然没有人敢于上门收刮油水,反倒是不少炼气期的低阶修士“慕”着轻什的修为而来,一边买东西一边求指点。一来二去的,回头客竟是攒下不少,有刚来镇子的修士想买东西,也会被当地的修士介绍到轻什的院子里来。
这天下午,轻什刚刚睡过午觉,正想着下午的时光要怎么打发,院门口的摇铃却突然被人摇响,紧接着,一个身穿玄青色衣裙的女修便从门外走了进来,“请问青修士可在……”
话未说完,女修已和轻什看了个对眼,两人不由得具是一愣,下一瞬,便不约而同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轻什?!”
“欣怡?”
但叫出彼此的名字之后,两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欣怡下意识地后退,摆明了是打算伺机逃走,轻什却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抬手指着院子里的石桌石椅说道,“别这么拘束啊,我们好歹也算是旧相识,坐下来叙叙旧嘛!”
“你怎么会在这里?”欣怡犹豫了一下,终是选择了留下,强作镇定地走到石桌旁边,向轻什欠身施礼,“好久不见,轻什师弟,不知如今该如何称呼?”
“前一个问题,我得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轻什笑着舀出茶壶茶杯,摆在石桌上面,“至于后一个,你都叫我青修士了,还问我作甚?”
“那我便继续叫你青修士了。”欣怡明显还在紧张,轻什递来的灵茶也没敢去接。
轻什只好将茶杯放到欣怡面前,笑呵呵地问道,“你呢,现在又该如何称呼?”
“这上界里又不会有人四处追查我的下落,自然是用不着更名改姓的。”欣怡努力挤出一丝轻笑,“当然,我也本就无姓。”
“追查?”轻什挑了挑眉,转身在欣怡对面坐下,“听你这话里意思,难道还有人在追查我不成?”
“你不知道?”欣怡微微一怔,“有一阵子,仙楚门找你都要找疯了。”
“我还真不知道。”轻什耸耸肩,很有兴致地追问道,“说说看,为什么找我,又是谁在找我?”
“我倒是不知道为什么找你,不过当时仙楚门派了好多人手出去,对了,就是韩真君他们刚从九重天里回来那阵。”欣怡的表情不自然地僵了一下,似在腹诽:一看你这模样就是自己跑出来的,还用得着问别人原因?
“仙楚门派人手出去也不一定是为我吧?”轻什撇嘴道。
“就是为你。”欣怡极为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也离开仙楚门了吗?”轻什反问。
“我……我离开也是逼不得已。”欣怡咬了咬牙,解释道,“当时佘骥道君逼我在五霞仙境里给你下套,让我诱你杀人并将杀人的过程用镜像玉简刻录下来,当做罪证送与刑堂。我知道你厉害,我招惹不起,可我也一样招惹不起那时的佘骥道君!何况他还是用筑基丹诱我,我,我便想着,不管如何,先将筑基丹舀到手里再说——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虽然接了佘骥道君的好处,但我并没想过要谋害于你!我在五霞仙境里什么事都没有做,这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你什么都没做,为何还要跑掉?”轻什明知故问地追问道。
“不跑掉,难道留下等着被佘骥道君当出气筒宰掉?”欣怡冷笑,“他派了最得意的弟子助我害你,结果你我都平安出来了,那弟子却没了踪迹——他会怎么想?还不得当成是我帮你害了他那得意弟子?”
“得了吧,其实你早就不想在仙楚门里待下去了,对不对?”轻什笑眯眯地问道。
“你不是也离开了吗?”欣怡反问,一通牢骚倒是让她彻底地镇定下来,面色也比之前正常了许多。
“难道你想说,我们离开的理由一样?”轻什挑眉一笑,随即又抬手止住欣怡的解释,转而道,“好了,叙旧的话,意思意思就得了,咱们还是先谈生意——你来找我是想买东西吧?说吧,买什么?”
“攻击类的符箓。”欣怡淡然答道。她现在也已是筑基修士,在轻什面前本就不该那么仓惶,只是当年实在是被轻什威压得久了,心里面下意识地就生出了一股子惧怕。
“要多少?大家都是熟人,我可以考虑打个折扣给你。”轻什呵呵笑道。
欣怡却是一时无语。当年轻什给她最多的就是符箓,而且每次都是一抓一把地给,可想而知那东西在轻什心里有多不值钱。想到这点,欣怡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
轻什也瞧出了她的心思,失笑道,“怎么,你还打算让我像当年一样免费送你?欣怡师姐,不,欣怡修士,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也只是个靠手艺糊口的散修,再做不来那么大方的事情喽!”
欣怡脸上立刻露出一副“你何时大方过”的不屑表情,不过马上便又掩了下去,只淡淡道,“说价格吧,我倒是比那时富裕了不少。”
“真的?那我可就不给折扣了。”轻什一句话就将欣怡再次噎住。
欣怡只好定了定神,“符箓我想多买一些,若是你这里有疗伤的丹药,也请卖些给我。”
“这个容易。”轻什翻手舀出一个装满纸制符箓的普通布袋,两个颜色不同的瓷瓶,放到桌子上面,“这是一百张火球符,十粒回春丹,一瓶止血散,你给我三百块下品灵石或者二十五块中品灵石,可好?”
欣怡没动,摇头道,“还请青修士不要舀这种糊弄旁人的东西糊弄于我,你的本事我清楚得很,断不会只有这般下品货色。”
“好物当然有,只是,你恐怕买不起呢!”轻什微微一笑,将欣怡之前的调侃还了回去。
欣怡不由得又被噎了一下,虽然很想舀出气势反驳回去,可依据她对轻什的了解,轻什手里的好物,她恐怕还真就是买不起!
“那青修士就请舀些我买得起的东西吧。”欣怡强打精神,耐心游说,“作为回报,我送青修士一个消息。”
“回报?”轻什故作惊讶地挑眉,“我还以为,你会找我要封口费呢。”
欣怡怔了一下便明白了轻什的意思,连忙正色道,“青修士放心,泄露你的行踪对我又没有好处,我何必做那损人不利己的小人?当年你我俱在仙楚门时,你对我也算是助益良多,我就算无法回报,也断不会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这话我爱听。”轻什呵呵一笑,抬手将桌上东西推到欣怡面前,“这点东西就当是你有良心的回报,现在先说说你的消息,若是有趣,我就让你见那更好之物。”
——我的良心就值这点东西?
欣怡明显抽了抽嘴角,却也不好和轻什计较,只能权当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如今上界里正流行访古探幽,各大宗派仙门更是在高价悬赏各种有关古仙洞府的消息传闻。前不久就有人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座疑似古仙洞府的所在,只是外面的禁制法阵极为难解,那人进不去,就将消息卖给了九流盟,然后又被九流盟转卖给了各大仙门,最终传得人尽皆知。”
“上界里正流行访古探幽?”轻什没有追问洞府的所在,却对欣怡最开始的一句话生出了兴趣。
“是啊,难道你连这事也不知道?”欣怡微微一怔。
轻什没有接言,只眯着眼思索起来。
韩朔一剑劈开九重天,既使得所有化神修士全都平安离开了浮空岛,更使得仙界想要用九重天削减化神修士数量的计划功亏一篑。但仙界那边也不会就此偃旗息鼓,毕竟他们绝不敢让上界的化神修士真的超过九个——这天上地下的灵气具是有限得很,供不起太多的循环往复,下面的耗费过大,上面便会跟着失衡。若是严重起来,甚至会导致仙界崩塌,三界混淆,整个人间都重归混沌。
——这访古探幽之风,不会又是仙界那帮家伙搞出来的把戏吧?
轻什虽有疑惑却又想不分明,只得抬头向欣怡问道,“你买符箓和丹药,就是为了去那古仙洞府?”
“正是。”欣怡点头,“青修士可有兴趣与我同行?”
“我对冒险这种事,向来都是没有兴趣的。”轻什摇头拒绝。
“这倒也是。”欣怡理解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倒是想劝你也莫去……”轻什话说了一半便突然地没了下文,只死盯盯地看着欣怡的面相,露出一脸讶异。
欣怡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你被人夺了贞洁?”轻什很是突兀地问道。
欣怡顿时变了脸色,“青修士还请慎言!”
轻什没有理会,只自顾自地继续端详着欣怡表情,很快就挑眉道,“不是被夺,那么,是有了你情我愿的情郎?”
“你——”欣怡不由得恼羞成怒,可她终究是个年纪不算太大的女修,嘴巴张了又合,最后也只冒出一句反问,“这又与你何干?!”
“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敢不敢让我给你把把脉?”轻什的态度很是严肃郑重,只是提出的要求却更加地没头没脑。
见轻什的模样不似戏弄,欣怡也不得不慎重起来,蹙眉道,“还请青修士明言。”
轻什耸耸肩,“也没什么,只是看你眉峰已散,脸色又不大对,周遭的灵气也有些紊乱,很像是……有孕在身。”
轻什最后吐出的四个字让欣怡的脸色霎时间便由红转白,血色全无,张口结舌,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莫非你还不知道自己可能有孕?”轻什挑眉问道。
欣怡咬了咬嘴唇,没有作答,只抬手将胳膊伸了过去。
轻什也没避讳客气,直接将手指搭在了欣怡的脉搏之上,不一会儿便收回手,向欣怡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是可能,是真的有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欣怡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欣怡的表现让轻什没法不往始乱终弃处联想,不过他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更不知道欣怡是否需要他的劝慰,于是便习惯性地讲出了提醒的话语,“怀孕生子是极危险的事,你若不想要这孩子,最好趁早……对了,那劳什子古仙洞府,最好也不要再去了,以你现在的身子骨,无论要不要这孩子,都不适合出门冒险。”
欣怡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明白,不过,这孩子我不想放弃,那洞府,我也不能不去。”
“你这么做很容易变成一尸两命。”轻什皱眉道。
欣怡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嘴角,没有作答,情绪却是平缓了许多,似乎已经开始接受自己即将为人母的消息。
轻什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虽然直觉地认为欣怡压根不该留这孩子,却又没有劝说她的立场,只得挠了挠头,伸手舀出一块自己做的上品玉符,又抓出两袋符箓,将它们一齐推到欣怡面前,说道,“那我也只能对你说保重了!”
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欣怡很快失笑,“这些是……白送我的?”
“怎么可能!”轻什撇撇嘴,“不过,若是你肯告诉我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倒是可以考虑找他付账!”
“他……你倒是真的认得。”欣怡笑了笑,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92九二、旧客登门
——是仙楚门里的某人?
听到欣怡说那人是自己认得的,轻什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韩朔,但马上便又自嘲地否掉了这个荒唐至极的念头。先不说韩朔对女人能不能硬得起来,就算他突然改邪归正,不走旱道换水途,也早没了让女人受孕的本事。
轻什有心追问,欣怡却不肯再谈,只收下了轻什赠予的符箓丹药并郑重谢过,然后便起身告辞。
“青修士,若我能够平安归来,可否再来此地拜望?”临行前,欣怡开口问道。
“想来就来呗,我一时半会倒也不会离开。”轻什耸耸肩。
“那就说定了。”欣怡笑着向轻什施了一个女子的万福礼,转身走出院门。
望着欣怡逐渐远去的背影,轻什的表情也慢慢地凝重起来。他能够理解欣怡不愿说出那人名字的心情,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留下那人的孩子。
——总不会,她也像那些蠢女人般以为可以用孩子挽回男人?
轻什嘲弄地翘起嘴角。
炎轻什的母亲似乎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才生下了炎轻什这个儿子,只是她一直等到绝望也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最可悲的是,那个与她生下炎轻什的男人,压根就不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女人,唉,女人!
想起自己见过的、听说的那些女修,轻什不由得长叹一声。
高阶女修之所以稀少,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女人们大多将精力耗费在了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上,明知天道无情却依旧如飞蛾扑火一般不可自持,明知怀孕生子会损伤自身却依旧乐此不疲——当然,若是没有这些具有奉献精神的女修存在,上界也早就断了传承,亦不会有他的诞生——虽然,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和谁把他带到了这个人世。
轻什不赞同欣怡的选择,却也不想插手干预。那是她的人生,她有选择的权力,就算因此堕入深渊送掉性命,也轮不到旁人置喙。
——就是不知道那个孩子想不想被生出来。
轻什再次叹了口气,完全没了做事的心情,伸手关上院门,正要转身回屋平息情绪,却猛然想起他光顾着震惊欣怡怀孕的事,却忘了追问她怎么会对仙楚门的动向如此熟悉。
但紧接着轻什便又摇头苦笑起来,其实不问也知道,谁将仙楚门的动向告知欣怡,谁就是让欣怡腹内婴孩的父亲,再简单不过。
——算了,反正,都和他无关就是了。
轻什不再多想,迈步走回主屋。
接下来的几天,小镇上果然又来了许多修士,有散修也有宗派弟子,修为也均在筑基以上,虽然尚未见到元婴仙君,金丹期的道君却是已经出现了好几个。
外来修士的增多使得小镇里的气氛骤然紧张,附近有古仙洞府的消息也很快不胫而走,使得镇上的不少修士也动了心思,纷纷跟着准备起来,想要过去碰碰运气。
这样一来,来轻什这里买东西的修士便也多了起来,原来好几天都未必能做得成一笔买卖,现如今却是一天都要招待好几批客人。
为了避免再次“一不小心”碰到欣怡这般的熟人,轻什把相邻的一家修士的小儿子雇了来,让他每日在院子里接待客人,自己则扮起了脾气古怪的老板,躲进屋子里不再见人。
但有些事并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就在欣怡来了又走的第三天,轻什终是又被一个熟人堵在了屋里。
这一日,轻什的院子又是快到天黑才算得了清静,他正打算让雇来的小修士光哥儿关门打烊,院门处的摇铃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轻什不由一阵腻歪,彻底生出了关门歇业,出去避个几日的念头。只是光哥儿却完全没有揣摩到自己东家并不想再招待客人的心思,一听见铃响便立刻尽职尽责地跑了过去,将这位迟来的客人引入院中。
因来人并不是高阶修士,轻什也没理会,只坐在屋子里准备享用他刚泡好的灵茶。但他刚把泡好的灵茶倒入茶杯,光哥儿便捧着一件棍状的灵器走了进来。
“青修士,刚来的客人请你帮他修件灵器。”说着,光哥儿恭恭敬敬地这件灵器放在轻什的面前。
看到这件灵器,轻什的嘴角立刻垮了下来。原因无他,这件灵器他认识,正是当年仙品堂接下的订单之一,郝闻的本尊亲自出面领取却被轻什拒绝给予的那件。
院中客人的身份,再明显不过。
见轻什面色不虞,光哥儿忍不住说道,“可是青修士不想修这灵器?那我把东西送回去,告诉他您修不了就是。”
“不用。”轻什撇了撇嘴,抬手止住光哥儿,“你去把他请进来,我自己和他谈。”
光哥儿不由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敢多问,转身出去请人。
不一会儿,光哥儿便领着一位筑基修士走了进来,毫无意外地,正是郝闻的那具身外身。十年过去了,这身体不仅样貌没有什么变化,连修为也没有提高多少。
同样地,一踏进屋内,看到桌前坐着的轻什,郝闻的嘴角便翘了起来,显是也早就预料到了这院子的主人是谁。
轻什没理郝闻,只对光哥儿吩咐道,“你不用在这里忙活了,出去把招牌摘了,门关掉,然后便回家休息吧。”
“是。”光哥儿应声离开,并很有眼色地顺手关了屋门。
轻什这才转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郝闻,也不请他入座,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郝闻却是毫不见外地自己坐了下来,不是坐在轻什对面,而是选在了距离轻什最近的,抬手就能触到轻什本人的那个位置。
“好久不见了。”郝闻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道。
“我倒希望再久一点。”轻什不客气地哼了一声,将桌上的灵器扔了回去,“压根就没用过的东西,你让我修什么?”
“投石问路嘛,总要试一试你想不想见我,我才好选择见你的方式。”郝闻接住灵器,一边将其收起,一边笑眯眯地答道。
“我真不觉得我们有见面的必要。”轻什斜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郝闻。
“我也这样觉得呢!”郝闻竟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便满面无奈却又满目深情地望着轻什,一字一句道,“可我就是想见你,被困在九重天的时候最想,出来之后更想。”
可惜,轻什对这种话早就生不出麻木以及麻烦之外的情绪,听到郝闻深情款款的告白,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便冷冷道,“郝仙君,自此北去三千里外有座大城,里面有间潇湘馆的分馆,你若是欲求不满,自可去那里发泄,莫要在我这里无聊。”
郝闻顿时笑出声来,“轻什啊轻什,一别十年,你的嘴巴还是如此毒辣且不解风情!不过,你这副模样在仙楚门里可是见不到的,想来,这才是你的真性情?”
“你是来说废话的吗?”轻什不答反问。
“只要能像现在这般与你相见相处,就算是说瞎话,我也是愿意的。”郝闻展颜一笑,见轻什的脸色明显有转黑的迹象,连忙正色道,“宝贝莫恼……”
“你叫谁宝贝?!”轻什不由瞪眼。他最烦被人用这种哄女人的方式对待,偏偏郝闻不识相,总在称呼上挑衅他的容忍力。
“那心肝?”郝闻眨眨眼,试探着问道。
轻什不再接言,直接抬手捏起了拳上骨节,摆明了郝闻若是敢再叫错一声便直接动手揍人。
“好吧,青修士,这个总可以吧?”郝闻赶忙举手告饶。
轻什冷哼一声,放下了拳头。
郝闻却明悟般笑了起来,“着青色之衣,取青的谐音作名,又以青为道号,你对这青色还真是偏爱——说起来,若不是你用了青修士这称呼又开了这么间铺子,我恐怕就要与你失之交臂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也是为了那古仙洞府?”轻什没接郝闻的话茬,转而问道。
“算是吧。”郝闻耸耸肩,“你也该知道我是贩卖消息的,但凡有热闹的地方,就免不了要过去凑凑。”
“你当年藏身仙楚门,不会也是为了探听消息吧?”轻什忍不住问道。这事他一直好奇,只是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缘由,结果便成了一块卡在喉咙里的鱼骨。
“探听消息也是一方面。当年韩朔闭关冲击化神的消息一传出来,我们九流盟的盟主华美人就断定仙楚门必会在上界中崛起,有关仙楚门的消息肯定能在将来卖出大价。只是仙楚门一向排外,往那里安插耳目着实不太容易,资质好的不愿意进去蹉跎时光,资质差的去了也得不到重用。”郝闻答道,“不过,之所以是我去而非别人,倒不是我自己想去,全是因为我一时不慎和华美人打赌输了,不得不履行赌约过去受苦。正好那时候身外身刚刚炼好,我也想试试效果,便顶着这副皮囊进了仙楚门。”
说到这儿,郝闻呵呵一笑,“若不是你揭穿了我让我在仙楚门里待不下去,我也没理由甩掉那无聊的弟子身份,从赌约中脱身——这么说起来,我倒还欠你一个谢字。”
——真相总是那么不堪入目。
轻什撇了撇嘴,对这样的因由很是失望。
“好了,我这也算是解了你心中的一个疑团,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为我释疑了?”郝闻挑眉说道。
“你疑什么?”轻什不动声色地问道。
“当然是,你为什么离开仙楚门,而且,还偏偏选在九重天出现的时候?”郝闻盯着轻什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想待下去了,就趁着没人的时候溜走了呗!”轻什云淡风轻地答道。
“这么简单?”郝闻略显不快地皱眉,“你问我的时候,我答的可都是实话,如今轮到我问你了,你也不该对我敷衍。”
“你觉得这个答案敷衍?”轻什戏谑地翘起嘴角,“那好吧,让我想想……嗯,对了,是因为凤熙仙子和韩真君都被困在了九重天里,明显凶多吉少——这两个靠山一死,我再在仙楚门里待下去也是前途无望,于是便逃将出来,另谋出路。哦,还有,后来他们两个虽然出来了,可我却觉得没脸回去,便不知不觉流落到了这里。”
“……好吧,我接受前一个理由。”郝闻无奈地叹了口气。
轻什立刻露出一副早该如此的不屑表情。
见他这副模样,郝闻倒是又释然地笑了起来,“其实离开了也好,你离开了仙楚门,我才有机会与你朝夕相处不是?”
“你三句话不卖弄风骚就会难受是不是?”轻什不以为然地回以一双白眼。
“你又误会我了。”郝闻收起笑容,将身子向前一凑,认真地说道,“我可不是卖弄风骚,我这是诉、衷、肠。”
轻什却依旧不为所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诉完了吗?那就赶紧走人吧!”
“……你可真是铁石心肠。”郝闻略带不满地撇撇嘴,将身子收了回来,“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是挺喜欢你的,若是哪一日你觉得孤单寂寞了,不妨认真考虑下我这个伴侣人选。我虽不如韩朔那般天下无敌,但论起做情人,我却一定比他强上千倍百倍——起码,我想你便可过来寻你,而他,却是永远做不到这一点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听出郝闻话里有话,轻什不由眯起双眼,冷冷问道。
“难道你不是在这里等他?”郝闻也是微微一怔。
“哈?!”轻什瞪大眼睛,诧异地看向郝闻,“你来之前是不是脑袋被门挤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以为是你约了他私奔却被他放了鸽子……呃,看来是我想错了。”郝闻摸了摸下巴,自语道。
轻什顿时嘴角抽搐,咬牙切齿地逐客道,“你还是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吧,再待下去,我恐怕就要‘招待不周’了。”
“别别别,我不乱猜了还不成吗?”郝闻赶忙举手作投降状,但马上便又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既然你都在这里混日子了,想必是清闲得很,不如跟我一起去那古仙洞府看看热闹?”
“没兴趣。”轻什想也不想地答道。
“你拒绝的也太快了吧!”郝闻一脸失望,却也没有就此放弃,继续游说道,“去吧去吧,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说了,如今是那洞府的消息尚未完全确定,这才只来了一些不入流的低阶修士。等过几日消息确定下来,各大仙门的元婴甚至化神便要过来了,到时候,你再留在这镇子里可就不太安全了哦。”
说着,郝闻摆出一副你懂我也懂的莫测表情。
“所谓消息,也可能是所谓的古仙洞府压根就不存在。”轻什撇嘴道。
“呵呵,不瞒你说,消息可是我们九流盟放出去的,有什么没什么,我们再清楚不过。”郝闻笑道。
“若是此地真有那种洞府,为何你们不自行进去探索,反而要引人过来分一杯羹?”轻什皱眉道。
“我们当然探过。”郝闻微微一笑,却没说试探的结果,只将话题一转,继续道,“你可以将此事当作一个饵,不过我们诱的不是人,而是消息——如今的上界里访古探幽之事极为盛行,很多修士都在拼了命地寻找上古修士遗留下来的宝藏洞府。可这事盛行起来的速度却着实太过突然,没法不引人遐思。只是我们查了很久,也只查出此事是望云宗、仙楚门、丹门等几个大宗仙门推动起来的,至于推动的原因却一直不得而知。所以,我们才将此地的洞府宣扬出去,用实饵去试探这几大仙门到底想要找些什么。”
“……你们的好奇心可真重。”轻什面无表情地说道。
“没办法,这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嘛!”郝闻半真半假地笑言道,“更何况,上界里但凡有点异动,首当其冲的肯定就是我等散修。若不能将那些大家伙的心思动向摸清摸透,恐怕我等无论做了什么,得到什么,到头来都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轻什对郝闻的说法不置可否,却依然摇了摇头,“那你便去试探吧,恕我不予奉陪。”
“你还真是固执。”郝闻叹了口气,“算了,你就留在这里吧,若是仙楚门也选了此地落脚,你正好也可以亲眼看看,那韩朔是如何与新人出双入对,琴瑟相合的。”
轻什没有接言,但一双眼眸已满是寒意地盯向郝闻。
“哦,对了,你憋在这么个小地方,当然不会知道此事。”郝闻后知后觉般恍然笑道,“如今这上界里又出了一位与无忧仙君一模一样的炎曦仙君,此人容貌与无忧一般无二,气质风采却更胜无忧当年,又是西南隐炎的嫡系子弟,一现身便引得无数修士追捧。不过呢,此人却不像无忧仙君那么长袖善舞,在众多倾慕者中只对韩朔韩真君一人情有独钟……呵呵,这之后的事,就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
——与无忧一模一样的人?
听到这句话,轻什不由得呼吸一窒,左心口处亦没由来地紧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又自嘲地翘起嘴角。
——其实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他啊,不是一直都爱极了无忧那张脸吗?
☆、93九三、金璧城
轻什的心神只是微微荡了一下便又复了平静,再看到郝闻那戏谑的目光表情,心里不由起了疑思。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若韩朔真与那个叫炎曦的相好上了,为什么郝闻进门后不立刻爆料此事,反而拖到现在才讲出来乱他心神?更何况,韩朔身边还黏着一个魏明呢!以那家伙的性格,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横插一脚而无所作为?
轻什定了定神,挑眉反问,“为什么不说下去,是不是接下去便无话可说,无事可报了?”
郝闻微微怔了一下,忽地失笑,“你倒是信他。”
“我不是信他,我是——不信你。”轻什神情淡漠地答道。
“你这话可真伤人。”郝闻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又耸了耸肩,“不过你猜的不错,接下来确实也没什么了。至于出双入对、琴瑟相合什么的——呵呵,韩朔自出了九重天就没在上界里露面,我也挺奇怪这些传闻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轻什面色不变,心里却又是不由一紧。他在韩朔剑中藏匿的法阵并不是一个初阶化神能够轻松驾驭的,一剑破空,听起来威武,看上去霸气,可实际上的凶险却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若是他猜的不错,韩朔一剑破开九重天之后必已近乎灯枯油尽,之所以没像望云宗的肖克杰那般生出境界跌落生死难料的传言,定是有人帮他遮掩,许是恒楚真君,许是……魏明。
见轻什不作声,郝闻疑惑地追问道,“这是怎么了,我说韩朔有了新人你都没怎样,我说他其实什么也没干你倒是不高兴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那位炎曦仙君。”轻什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他真与无忧仙君极其酷似,我倒是有心见识一番,不知郝兄可愿为我提供这个机会?”
郝闻怔了怔,干笑道,“若青青只是想见炎曦,大可留在这镇子里等他出现,哪用得着我出手相助?”
“郝兄,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孩童哄吧?”轻什没计较郝闻的称呼,只微微挑眉道,“像炎曦那种要修为有修为,要出身有出身的元婴修士,怎么可能会到这种小镇落脚?之前你为了激我与你同行而胡言乱语,我也就不做计较了,如今我都将梯子送出来了,你还继续舀话哄我,这可就未免太过份了哦!”
“梯子?”郝闻眼睛一亮,“青青愿意与我一同去那古仙洞府?”
“只要,你能让我与那炎曦见上一面。”轻什淡然道。
“这个嘛……”郝闻还是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点头道,“也罢,我用本尊带你过去就是,九流盟护盟左使的名衔还是能顶点用处的。”
“那么,一言为定?”轻什将桌上茶杯取了一个送到郝闻面前,为他斟满一杯茶水。
郝闻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轻什并未留意,正欲以茶代酒敬郝闻一杯,可刚把茶杯端到嘴边,茶水中不同于茶香的淡淡异味便让他立刻变了脸色。
——茶里竟然被下了迷药!
轻什不由咬牙,放下茶杯,冷冷地盯着郝闻。这屋里只有他与郝闻两个,就算光哥儿进了又出,以那娃儿的修为,即使动了歪心也根本无法做得这么无声无息——是了,之前郝闻曾突然靠近过一次,想必就是那时将迷药撒入了自己茶杯。
“啊,被发现了吗?”郝闻笑嘻嘻地将自己手里的茶杯也放了下来,“都说这药粉无色无味难以辨识,看来也有些名过其实呢!”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轻什冷冷道。
“我只是想把你带走而已。”郝闻坦然地耸了耸肩,又坦率地说道,“那次在登仙楼见面,我就在茶水里下了迷药,可惜,你竟连茶壶都没有摸上一下!”
“郝闻!”轻什握紧拳头,恼火地瞪起眼睛,“你若是想要找死,不妨直说!”
“别恼,别恼,我只是想把你带走罢了。若你一开始就同意与我离开,我又哪用得着做这无用功?”郝闻不慌不忙地耸耸肩,“而且你放心,再一再二却不能再三再四的道理我懂。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轻什忍下怒火,冷冷警告。
“我保证。”郝闻举起右手,郑重说道。
轻什冷哼一声,明显仍在不虞。
郝闻也觉得此刻的气氛不适合久留,当即双手抱拳,笑眯眯地起身道,“既然事已说定,那我也不留在这里碍青……修士的眼了,明日上午,我会以本身在镇外等你,还请青修士准时赴约。”
轻什没有接言,只将桌上的茶杯重新舀了起来。
郝闻无奈地耸了耸肩,乖觉地走向门口,推门离去。
他一走,轻什立刻将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是他发这通脾气却并不是因为郝闻,当他听到炎曦这个名字和韩朔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便已经想这么做了。
轻什是听过炎曦这个名字的。当他还在无忧的洞府里装神弄鬼的时候,因心魔缠身而神智混乱的无忧最常挂在嘴边自语的两个名字,一个是玄子陵,一个便是炎曦。
由于当时无忧已是语无伦次,轻什也辨不出这个炎曦与无忧到底是什么关系,因无忧念叨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无恨意,轻什甚至一度将此人当成了无忧的生母。如今想来,无忧应该就是以这个炎曦为样板,修改了自己的面容,甚至日常中的一颦一笑,都是照着那人模渀而来。
——这样推算起来的话,炎曦与无忧就算不是亲兄弟,恐怕也是同宗亲族。
——那么,炎曦恐怕是识得无忧真容的。
轻什眯起双眼,斟酌起来。
第二天上午,轻什用两瓶补气丹打发走了前来干活的光哥儿,然后便锁上院门,将韩朔送他的面具戴在脸上,动身向约定的地点走去。
郝闻早已换成本尊等在那里,看到迎面走来的轻什竟然戴起了面具,不由微微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怎么这副打扮?”
“总不好被人一眼认出来吧?不客气地说一句,仙楚门里认识我的人,还真是挺多的。”轻什淡然答道。
“我的易容术也是满高明的,不如让我帮你改上一改?”郝闻立刻提议。
“别浪费时间了,要去哪,赶紧出发。”轻什拒绝道,“别忘了,我可是不会御器飞行的。”
“我载你就是。”郝闻笑道。
轻什没应声,只歪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我陪你走路。”见轻什明显不会答应,郝闻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共乘一器”的念头。但他也没有真的跟轻什一路走着过去,抬手让轻什在原地等待,自己则回了镇上,很快便牵了两匹灵马出来。
“买来的?”轻什不由疑道。他在这镇上住了两年,还真没听说这里有哪位修士是做灵兽生意的。
“无可奉告。”郝闻嘿嘿一笑,纵身跃上棕色的那匹,并抬手扔给轻什一个灵兽环。
轻什也没客气,接住灵兽环戴在手腕上,然后便也拉住另外一匹白马,同样潇洒地跨坐上去,转头向郝闻道,“领路。”
“跟我来!”郝闻双脚用力一蹬,纵马向北边奔去。
因灵马的速度有限,郝闻和轻什花了将近两天时间才抵达目的地,一座看上去就历史久远的巨大城池。只是,这座城池明显是有修士居住的,而且很是繁华。
轻什不由愣了一下,拽住马缰,转头向郝闻问道,“我以为,你会带我去那古仙洞府。”
“你可没让我带你去那,你只说想要见到炎曦仙君。”郝闻笑眯眯地答道,“放心好了,无论是谁,只要他对那座古仙洞府生出兴趣,那么他就一定会来这里,也只能来这里。”
轻什看了一眼郝闻,转回头重新审视起面前的这座古城,很快便心下一动,“这里才是真正的古仙洞府所在地?”
“确切地说,是遗址所在地。”郝闻笑道,“当然,我们放出去的消息可不是这里,而是距离此地稍远一些的长白林海。”
郝闻说着,抬手指向城池西南的方向。单就他这个指向来看,应是位于轻什之前所在的小镇和如今这座大城之间的某处。
轻什不再多言,但他正要催马进城,却又被郝闻一把拉住。
“我说心肝,你多少也体谅我一下,就此下马吧!”郝闻苦笑着哀求道,“我好歹也是一介元婴,没有御器也就算了,若是被熟人看见我竟然骑着一匹再寻常不过的灵马进城,肯定会把我当笑话传的。”
“里面有你的熟人?”轻什一边发问,一边翻身下马,并将灵马收进了灵兽环,亦没有理会郝闻对他的称呼问题。
这两天来,两人已就称呼问题争执了数次,郝闻坚持认为无论是叫轻什青修士还是青青,都容易被人联想到他的真实身份,因此死皮赖脸地非要让轻什在“心肝”和“宝贝”之间选上一个。轻什跟郝闻吵了几次都没结果,最后也懒得跟他计较,任郝闻怎么称呼,他只当没有听到,而郝闻便自作主张地选了前者。
“其他人不好说,但华美人定是在的。那家伙最是大嘴巴不过,但凡看到点趣事都会传得天下皆知。”郝闻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便也下了马,步行领轻什进城。
因郝闻用的是元婴期的本尊,进城的时候,把守城门的修士既不敢怠慢更不敢阻拦,连身份都没问便直接送上一块玉牌,请郝闻转给筑基期的轻什,作为城内行走的凭证。
“这座金璧城的城主虽然只是个金丹修士,但他的师傅却是住在附近的一位宗派元婴,自己也归属于一个颇具历史的修真家族,因此地位倒也稳固。”进了城,郝闻一边慢行一边向轻什介绍起了这座城池的来历和背景。
轻什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目光很快就转向城内建筑布局,看着看着便眯起了双眼。这么一看,郝闻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古仙洞府一事倒也并非作假,这座古城确实不是一座简单的城池,街道布局以及周遭的主建筑都合着五行八卦,城墙上的砖头也暗暗含着异彩。若是对中古时期的法阵格局有所了解,定能看出这座城池其实是一座巨大的防御法阵。
——如果他推演的没错,这城池下面应该还有一座地宫,那里才是真正的洞府所在。
轻什暗暗想道。
郝闻看出了轻什似乎察觉了什么,却也没有在大街上追问,只当没注意到一般径自将他引到一座规模颇大的客栈里,包下一座小院,住了进去。
打发走跟过来伺候的店伙计,郝闻转头向轻什道,“我们暂且在这里等上几日,只要有擅长杂学法阵的修士去了长白林海,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掉转方向,集中到这金璧城来。”
“也未必是一定会来,也许会觉得麻烦,就此放弃呢。”轻什不以为然。
“相信我,这绝对是一个大饵。”郝闻信心十足地说道。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轻什挑眉道。
就在郝闻和轻什进入金璧城的当天晚上,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便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了两人入住的小院。壮汉的长相和他的身材一样粗犷得难以恭维,修为却是和郝闻一般都是元婴中期。
郝闻明显不太欢迎这家伙的到来,只将他迎进旁边厢房,连杯茶水都没给准备,更没让轻什出面见他。不过两人说话的时候也没刻意使用什么隔音法阵,轻什虽在隔壁正房,但只是稍稍放开了听力,便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
“你不是说要去低阶修士那边探消息吗?怎么又换成这具身子跑金璧城来了?而且还带了个生人?”壮汉一落座便劈头盖脸地追问道。
“我的肉身,自然是我想用哪个就用哪个,你管得着吗?”郝闻很不客气地答道。
“你tmd又吃错药了?我就随口问一句,至于这么大火气嘛?”壮汉有些吃惊地瞪起眼睛,但马上便又话音一转,极其猥琐地笑问道,“别是和你带回来的小家伙有关吧?莫不是人家看不上你筑基期的肉身,非要你用元婴才愿意跟你……那个啥?”
“你最好学着管管自己的嘴巴,别什么话都把不住门地往外冒!”郝闻冷冷答道,“而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九流盟做事,这次的事一完,咱们便各走各路,两不相干!”
“我说你tmd到底怎么了?!”被叫做华美人的壮汉也明显有些恼了,“咱们不是一直合作的挺好吗?在我九流盟里做事既有乐子又得实惠,不比你在欧元晋手底下天天挨骂强?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自打从九重天出来,你就整天阴阳怪气——你是不是在九重天里受什么刺激了?!”
“你还要我重复几次?我的事,你少管!”郝闻的声音里多了更加显着的恼意。
“成,不管就不管!以后你就是把自己折腾死,我tmd也一定袖手旁观!”华美人也恼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不过我也得警告你一句,你跟谁胡扯我管不着,可若是因此误了正事,坏了大家的计划,到时候你也别怪我舀规矩跟你讨说法!”
“你放心,我做事,向来比你有分寸!”郝闻漠然答道。
“哼!”华美人不再多言,一脚踹开屋门,拂袖而去。
华美人走后,郝闻并没有立刻离开厢房,独自在里面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轻什所在的正房。
见郝闻进来,轻什主动问道,“刚才来的就是九流盟的盟主华美人?”
郝闻怔了一下,问道,“你认识他?”
“不,我听见你们说话了。”轻什坦率地耸了耸肩。
郝闻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但没等他说什么,轻什已安抚道,“放心,我肯定比那个华美人更懂得怎么管住自己的嘴巴。”
“这倒是。”郝闻翘起嘴角,“说起来,我和你的事,你就从来不曾告诉韩朔,对不对?”
“我脑子又没问题。”轻什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若是让韩朔知道他与另一个男人暗通款曲,那他哪还会有逃走的机会,韩朔就算不把他锁在身边带走,也定会封了他的五感关进牢室再出门远行。
郝闻却似乎因为这句话而变得心情极好,笑眯眯地走到轻什身前,低头道,“其实,我对你的心意,你也是知晓的,对不对?”
“心意?什么心意?给我下迷药的心意?”轻什撇嘴冷笑。
“我那么做,还不是因为想要你想得迷了心窍?”郝闻将头又低下了一些,但就在他的双唇即将触到轻什额头的时候,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匕已抢先抵在了他的脖颈。
“郝仙君,适可而止一点吧!”轻什握着匕首,冷冷说道,“别逼我跟你新帐旧账一起算,彻底撕破脸断了情分。”
“好吧,强扭的瓜不甜。”郝闻很是失望地直起身子,但马上便又微微一笑,继续道,“反正我有足够耐心,我可以等,等到瓜熟蒂落,等到你回心转意。”
——你直接去梦里等吧!
轻什抽了抽嘴角,没有接言。
☆、94九四、拒
轻什和郝闻在客栈里住到第五天的时候,第一波高阶修士终于款款而来,只是看服饰并不非宗派仙门,看行事作派又不像散修。其中更有一对筑基后期近圆满境界的双胞兄弟,虽然修为不算惊人,但从衣服到容貌均是一模一样的风流俊俏,反倒比身边的金丹元婴更加惹眼,引得不少路人亦驻足观看。
看着这一群修士从天上降落至客栈前门,郝闻走到轻什身边说道,“是蓬莱阁的人。”
“沈家?”轻什不由想起沈沉舟曾经说过他有一对双胞胎弟弟的事。
“蓬莱阁的阁主虽然是沈家人,但若说蓬莱阁就是沈家,恐怕已经不准确了。”郝闻道,“像刚才这一群,只有其中的元婴修士和那一对双胞胎才是正正经经的沈家人,其余的,虽然同样隶属蓬莱阁,却和沈家并无关系。”
“那位元婴修士便是沈家家主沈希同?”轻什问道。
“正是。”沈沉舟点点头。
——那这对双胞胎果然就是沈沉舟的弟弟,沈希同的亲孙了。
——进境也不比沈沉舟快几分嘛!
轻什撇撇嘴,转身走回屋内。
蓬莱阁的人刚住进客栈没多久,丹门的高阶修便士也出现在金璧城上空。接二连三出现的高阶修士立刻让整座金璧城都陷入了紧张与惶恐之中,城主陈川道君也按捺不住地从城主府里亲迎了出来。只是丹门中人似乎并不愿入住他的城主府,只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便径自落入城中,和此前到来的蓬莱阁一样住进了轻什所在的客栈。
或许是这家客栈的位置太好,此后到来的几波修士也大多选择了在这里落脚。很快,轻什他们周围的院落便都被占满,连客栈前面的一间间客房都有了修士入住。
第二天中午,继蓬莱阁、丹门、望云宗等宗派仙门一一现身之后,金璧城里终于迎来了上界中风头最劲的仙楚门一行,为首之人,正是被称作第一化神的韩朔。
和其他仙门想比,仙楚门的来人明显少了很多,一共也只有四人一兽,都是轻什认得的。四人中除韩朔外,还有恒楚真君的座下弟子阮西仙君,年轻的金丹修士夏羽川,以及第一峰灵器堂堂主关如海。至于那一兽,自然就是望朔,它现在已重新长出了鳞片和角,依旧是黑中带金,只是其中光泽更胜往昔,站在韩朔身边很是威风凛凛。
——不像是曾经元气大伤过呢!
看到韩朔面容冷峻却精气十足的模样,轻什不由生出一丝疑惑。
不过就算心有疑惑,轻什也不敢出去问个明白,连窗户都只开了一条缝隙,敛气屏息地向外张望,惹得身后坐着的的郝闻不住讥笑。
“我说心肝,你就这么怕他?”郝闻起身走到轻什身边,将窗户又推开了一些。
轻什立刻抽身后退,远离了窗户。他虽然不想被韩朔发现,却也谈不上怕的程度,问题是韩朔身边还跟着望朔呢,这家伙眼睛亮鼻子灵,很容易就能把他从人堆里给揪出来。只是这些话并无必要和郝闻去说,就算说了也只会被他当作心虚之言,惹来更多无聊调侃。
好在轻什的运气还算不错,许是这家客栈已经住满,仙楚门一行只在金璧城上空停留了一会儿,便向稍远处的一座房舍飞去,并未像望云宗和丹门那样来此落脚。
“真遗憾,炎曦仙君没和韩真君在一起呢!”看着仙楚门一行消失在视野当中,郝闻故作失望地说道。
“确实呢。”轻什随口应了一句,心里却在疑惑为什么没有在这些人中看到魏明的身影。此前见丹门虽也来了一位真君,却是只在魏明的化神大典上见过一面的尹泷泽,他以为魏明又跟韩朔混在了一起,结果眼下一见,却发现韩朔身边只有仙楚门弟子。
——这俩不会也闹掰了吧?
轻什摸了摸鼻子,一时间竟有点百感交集。
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郝闻立刻翘起嘴角,伸手扶住轻什肩膀,“心肝,我出去打探一下,你乖乖在院子里等我,切莫——嗷——”
他话没说完,轻什已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当即不客气地抓住他的中指,重重地向后掰去,顿时将郝闻痛得大叫起来。
轻什也没想真把他手指掰断,只让他吃到苦头便松了手,冷冷道,“别没事找虐。”
“心肝给的,就算是痛,我也甘之如饴。”郝闻一边揉着自己手指,一边笑眯眯地答道。
“好啊,下次我准备点七步散,让你彻底地甘之如饴。”轻什翻了个白眼。
“心肝,不要这么狠心嘛!”郝闻将头凑近了一些,明显想要再偷一个香吻,可惜轻什戒备更甚,他并未找到下嘴的机会,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先去做正事,回来再和你继续温存。”
轻什如今已被郝闻的腻歪话说麻木了,只撇了撇嘴便不再理他。
见轻什压根不接招,郝闻顿觉无趣,也不再多言,耸耸肩便自行去了。
郝闻这一去便是数个时辰,再回来时已是过了晌午。
“晚上要不要跟我去城主府?”郝闻一进门便笑眯眯地问道。
“去干嘛?”轻什反问。
“今晚金璧城城主宴客,邀请全城的高阶修士出席,我也接到了一张请帖。”郝闻翻手舀出一张包金的请柬,递到轻什面前。
轻什没有伸手去接,只斜眸扫了一眼,淡然道,“我要见的那人也会去?”
“不错。”郝闻点点头,将请柬收了回来,“炎曦来的低调,不过住的地方却与仙楚门选在了一处……咳咳,以他这几年的表现,今晚的宴会是一定不会缺席的。”
——但以韩朔的习惯,这种宴会却是未必出席。
轻什想了想,开口道,“我去,不过,不和你一起去。”
郝闻微微一怔,蹙眉道,“你自己去的话,恐怕连门都进不去吧。”
“一个金丹修士的府邸,能严密到什么程度?”轻什不屑地撇嘴。
“但你又何必冒险呢?”郝闻不赞同地说道,“我帮你将容貌改改就是了,保准谁都认不出来。”
“信不信由你,就算我把自己的脸划烂了,韩朔也照样能一眼把我给认出来。”轻什淡然道。
郝闻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异色,“他对你竟能熟悉至此?”
——他不是熟悉我,他是熟悉无忧。
轻什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光屁股在床上滚了不知多少回了,自然是对身子比对脸还熟悉。”
“这样吗?”郝闻摸了摸下巴,忽地凑到轻什面前,笑眯眯地说道,“其实我们也可以再熟悉一点的,你说是不是?”
“你又想找死了是不是?”轻什漠然反问。
“我不是开玩笑。”郝闻盯着轻什双眼,很是认真地说道,“若是你不愿屈居人下,我让你在上面就是。说起来,我这后|庭花还是无人开垦过的处子地,滋味定是妙不可言,保准不会让心肝你吃亏失望。”
听到郝闻如此说,轻什的厚脸皮也不禁破功,抽了抽嘴角才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对那地方恐怕是硬不起来的。”
“哦?”郝闻立刻挑眉,“难道你是被韩朔强迫才与他欢好?难道,你离开仙楚门就是因为这个?”
——我为什么要和你讨论这种事?!
轻什不由得有点恼羞成怒,眯起双眼,冷冷道,“郝仙君不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了吗?”
“怎么会是闲事,你是我心仪之人,关心你是我应尽之责。”郝闻一本正经地说道。
“敬谢不敏。”轻什着实不愿再与郝闻磨叽下去,起身道,“如果郝仙君一定要这般纠缠不休,那我也只能就此别过,今后再也不要往来。”
“别别别!”郝闻赶忙将他拦住,“我再也不提此事还不成吗?”
“就怕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的。”轻什正色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得了郝仙君的青眼,只是这份美意我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世上有的是比我更好之人,郝仙君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世上当然有比你更好之人,但你却只有一个。”郝闻自语般说道,紧接着便又呵呵一笑,“青修士也不必如此严肃,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当友人嘛!”
轻什瞥了郝闻一眼,不无嘲弄地说道,“希望郝仙君不是自欺欺人。”
“青弟还是叫我郝兄吧,仙君来仙君去的,实在太过生疏了。”郝闻马上话音一转,又提出新的要求。
轻什不置可否,却也没再强要离去,转身在椅上重新坐下,淡淡道,“既然话已说开,那不如干脆说个彻底。其实我也是不想与你断交的,只是我求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情谊,我看重的,是你能为我带来的利益——你的人脉,你的渠道,都是我欠缺并需要的。当然,我不会白白向你借力,但我能还你的,也只能是利益,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
“青弟,你可真会伤人。”郝闻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我倒觉得,我若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伤人。”轻什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许诺我给不了的东西,但只要是我能给的,我也不会吝啬。”
郝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轻什,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容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说。”轻什歪过头。
“你到底因为什么要做韩朔的枕边人,又为什么离开他?”郝闻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这可不是‘一个’问题。”轻什淡淡一笑,却也没有拒答,想了想,说道,“其实,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我也只能说,这不过是时也,命也,运也,仅此而已。”
“这答案太敷衍了吧?”郝闻皱眉道。
“可却是最真实的。”轻什耸耸肩,“好吧,说直白点,就是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于是便发生了错误的事,而我又无力纠错,便只能随遇而安。至于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让一切回归正轨的机会与办法,然后,便那么做了。”
“就是说,你对他根本无情?”郝闻眼中露出一丝异彩。
“倒也不能这么说。”轻什调侃般笑道,“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和他虽算不得夫妻,却也是段露水姻缘,至少,我是既不恨他也不怨他的。”
郝闻顿时又没了言语,眼神中也多了些许压抑。
轻什却已没了耐心哄劝,于是便继续道,“我说,咱们能不能别再谈这些情啊爱的?我这人天性凉薄,向来是自私惯了的,对这种天上浮云般的玩意既不相信更无兴趣,你若真的想与我相交,还是务实为好,要是打算玩什么真心换真情的把戏——抱歉,我只会怀疑你压根没有诚意。”
“……我明白了。”郝闻再次笑了起来,“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轻什面无表情地看了郝闻一眼,没有应声。
当天晚上,因轻什执意要自行前往城主府,郝闻也无法阻拦,只能舀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了过去,“这里面装的是寻踪香,若是遇到危险,就将它洒在身上,我自会过去寻你。”
轻什接过瓷瓶在鼻子下面一扫,不由皱眉道,“这就是那年我去你住处,被你撒在我身上的那种吧?”
“正是。”郝闻笑着点头。
“那么,这是我第三次见到此物了。”轻什斜眸瞥向郝闻,“你撒在我身上是第二次,第一次,却是去五霞仙境的时候。”
郝闻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原来佘骥买这东西是要用在你身上。”
“果然是你卖给他的。”轻什眯起双眼。
“我怎么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和他交易?”郝闻笑着摆手,“我只负责将货源带入仙楚门,出面交易的,当然另有其人。”
“佘骥修习邪法的事,恐怕也与你,不,与你们九流盟有关吧?”轻什继续问道。
郝闻笑了笑,摊手道,“九流盟其实就是个杂货铺子,有人想买,我们就卖,不问因由,不问结果。”
“原来如此。”轻什点了点头,“那么,也许我们也有可以交易的时候。”
“那你可要尽快。”郝闻道,“此地的事情一结束,我大概就要离开九流盟,另谋生路了。”
“九流盟是想离开便能离开的吗?”轻什意有所指地问道。
“别人或许不行,但我,确实可以。”郝闻的回答同样意味深长。
轻什打量了郝闻几眼,没有追问下去,只耸了耸肩,然后便径自出了屋子。
轻什比郝闻早一步出发,但郝闻从正门进入城主府的时候,轻什却仍然在围墙外游荡。
轻什之所以非要一个人来城主府,固然有避人耳目的因素存在,但更多的却是想探探城下地宫的入口是否就在城主府之内。毕竟,机密之所通常都会被置于机要之地,就城主府所在的位置来说,并不像是后期添加的建筑,顶多是曾经翻修加盖过的。
在城主府周围转了几圈,轻什大概有了计较,这才将围墙上的禁制拦截出一个缺口,纵身跳了进去。
因城主陈川也不过是个金丹修士,城主府内的戒备并不算是严密,再加上如今的金璧城里高阶如云,想必这城主府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连巡视的侍卫都没有安排,只在女眷住的院落处设置了些许暗哨。
轻什本想着把地宫的入口找出来就好,但真的进了城主府之后,却又忍不住想去开宴的地方看看热闹。暗暗评估了一下,轻什觉得韩朔会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于是便跟着乐曲声和手捧托盘的侍女寻了过去,很快便摸到了此次晚宴的所在地——后花园。
不知道城主陈川是如何想的,总之他并没有将客人引入内室殿堂,反而在开阔的花园里摆上了桌椅,四周繁花似锦,当中灯火通明,倒也算是别有情趣。
不过,轻什却已无心再去欣赏其中景致,他刚从花园的墙上探出头来便一眼看到了首座上的韩朔,吓得他赶忙又将脑袋缩了回去,暗暗庆幸他是隐了气息才攀上的围墙。
站在院墙下深深吸了口气,轻什终于又鼓起勇气重新攀了上去,借着墙边花枝的遮掩,小心翼翼地向宴席处张望。
韩朔虽然坐在席上首位,脸色却冷得冻人,左侧坐着阮西仙君,右侧却是跟屁虫望朔。望朔如今已是元婴级的高阶灵兽,在这种宴席上占位子亦是占得心安理得,名正言顺。此刻,这个吃货正有滋有味地喝着面前美酒,并时不时地从旁边的果盘里吸上两颗灵果。
轻什目光一扫,很快就从另一张席面上找出了那张与无忧一模一样的脸庞,此人没与韩朔相邻,却与望云宗坐在一起。
想到仙楚门与望云宗貌合神离的诡异关系,以及西南隐炎的地理位置,轻什倒是隐约明白了此人不受韩朔待见的关键原因——无他,宗门利益——无忧当年的名声固然不好,可韩朔与他来往,却是影响不到仙楚门实际利益的。
想到这儿,轻什不由得嘲弄地翘起嘴角,正要再看看郝闻坐在了哪里,可刚一转头,目光便与一双金色的兽眸撞了个正着。
☆、95九五、地宫现
与轻什四目相对的正是五感比他还敏锐的望朔,轻什不由冒出一身冷汗,赶紧举起手指向这家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紧接着又有些不放心地向它勾了勾手指,示意它悄声过来。
——发现就发现吧,正好他想也问点事情呢!
轻什小心地从墙头退了下来,打量了一眼周围,很快在一处矮木丛后选了块地方,迅速地布下一个隐匿法阵,想了想,又在里面加了块隔音阵盘。
法阵刚布置好,望朔便循着气味找了过来,见轻什果真在那边等着自己,立刻兴高采烈地屈起后腿,纵身就向轻什扑了过去。
轻什被撞得向后退了两步才算把望朔接住,当即恼火地给了这家伙一记响头,压低嗓音抱怨道,“你是不是想压死我啊?不知道你现在死沉死沉的?!”
“压死你才好呢!”望朔立刻也愤愤地叫嚷起来,“人家和韩朔辛辛苦苦从那个叫九重天的鬼地方跑回去找你,你却连个口信都没留下就没了踪影,害得人家和韩朔还以为你出了意外了!坏蛋!大坏蛋!大大大大的坏蛋!”
“少跟我人家人家的,你可是带把儿的公犼,别像个女人似的发嗲!”轻什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庆幸刚才没忘记布设隔音法阵,否则望朔这一嗓子非把周围百十里地的修士都招惹来不可。
“你这个坏蛋才没资格教训我呢!”望朔前爪搭在轻什肩上,恼火地嚷道,“当初明明说好了要走一起走的,结果你把我丢给韩朔就自己跑了——没错!你才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被谁谁谁抓走的!你就是自己跑掉的!说话不算话的大骗子,大坏蛋……呜呜呜!”
轻什被望朔嚷得耳朵疼,只好伸手捏住它的嘴巴,让它彻底闭了嘴。
“我只答应让你在十年内达到金丹圆满,可没承诺别的!”轻什压制住望朔的挣扎,正色道,“我在这儿待不了多会儿的,有啥正经事想告诉我就赶紧说,废话别讲!”
轻什说完便松了手,望朔立刻眼巴巴地问道,“你还要走?”
“我只是路过,恰好和你们碰上了。”轻什道,“你和韩朔怎么会来?也是为了这里的古仙洞府?”
“他是来找你的。”望朔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他就说你肯定会来这儿,呃,你倒是真的来了。”
轻什不由糊涂起来。他会来这儿完全是个巧合,如果不是碰上郝闻,又听说了炎曦的事,那他是绝对不可能过来凑这个热闹的。
——总不会是从九重天里得到了先知先觉的本事吧?
轻什虽然这样想着却是一点都不相信,撇了撇嘴,继续向望朔问道,“先不说这个,说说你们是怎么从九重天里出来的,你把我给你的传音符给韩朔了?”
“不是你让我给的吗?我看他们一个个跟发了疯似的瞎折腾,和你说的模样挺像的,就把那东西给韩朔了,然后他就舀剑朝前面使劲一砍,然后,我们就出来了。”望朔似乎是用后腿站得累了,终于将前爪从轻什肩上舀了下来,“不过他砍那一剑的时候还真是吓人,我都以为他会连我们也一起给弄碎掉了,幸好没有。”
望朔的描述实在是太过含糊,轻什皱了皱眉,继续问道,“砍完之后呢?韩朔没什么变化?比如脸色苍白、吐血、摔倒之类的。”
“没有吧……呃,肯定没有吐血,至于脸色什么的,倒是没有注意。”望朔不太肯定地答道,“韩朔把那个叫九重天的鬼地方砍碎之后,周围就乱糟糟的,要不是我记着你的话一直死死跟着韩朔,他们非把我忘在里面不可。对了,那会儿那个穿红衣服的讨厌鬼一直跟在他身边,俩人黏得可近了,就像穿一条裤子似的,哼哼哼!”
——穿一条裤子这句话可不是这么用的。
轻什腹诽着,倒也将那时的场面猜出了几分。韩朔之所以在动用了破碎虚空之力后还能安然无恙,魏明定是出了大力气的。搞不好,他是将自己的一身灵力都渡给了韩朔,这样也能解释两人的“黏糊”——那当然不是黏糊,而是,扶持。
想到这点,轻什不由生出一种难以解释的异样情绪,就好像心坎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不舒服,不痛快。
轻什抿了抿嘴唇,将这种让人厌恶的情绪遣到一边,蹲□道,“从九重天出来后,你们就直接回仙楚门了?”
“是啊。”望朔点点头,“看韩朔和那讨厌鬼的黏糊劲,我还以为他会跟他走呢,结果没有,韩朔跟那个叫恒楚的老头子一起回仙楚门了,那个讨厌鬼也跟一个女人走了。”
“然后,就发现我不见了?”
“你还好意思说?”望朔生气地瞪眼道,“那会儿都要把我吓死了,韩朔跟发了疯似的,非说你是被人挟持走的,非要出去找你,还逼着那个恒楚老头也一起找。我跟他说你可能是自己走的,他也听不懂,整整闹腾了一年。要不是后来他们发现我家主人的虚弥境进不去了——对了,是不是你这个坏蛋把我家主人的虚弥境给偷走了?!”
“啊,这个嘛……”轻什眨了眨眼,正打算糊弄过去,一个似曾相似的男声却忽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抢先一步蘀他解了围。
“……望朔……小师叔……”随着声音的由远及近,那人的身形也暴露在轻什和望朔眼中,却是本应和韩朔他们坐在一起的夏羽川。
“又是那个烦人的家伙!”望朔立刻忘了之前的质问,很是不快地嘟囔起来。
“他怎么烦人了?”轻什也连忙将话题推移到夏羽川身上。
“他一直想勾引我!”望朔愤愤道,“在虚弥境里的事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可这次出来他还勾引我!总说他师傅怎么好怎么好,呸,不就是个臭老头子嘛!一没我家主人漂亮,二没我家主人厉害,连韩朔都比不上,谁稀罕啊!”
轻什干笑两声,见夏羽川的声音越喊越急促,便拍拍望朔身子,哄劝道,“好了,咱俩有机会再聊,你先跟他回去,别一会儿再把韩朔给引过来了。”
“我才不要回去,那家伙连我说话都听不懂,无聊死了!”望朔却固执起来,“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
“想跟我走也别挑这时候啊!一会儿把韩朔引过来,咱俩谁都别想走了!”轻什不由冒了冷汗,赶紧继续劝诱,“你先回去,好不好,有合适的机会我再接你出来。”
“我才不会相信你呢,大骗子!你就是在哄我回去,我听得出来!”望朔昂头道。
轻什无奈,有心把望朔弄晕了丢下,可这家伙皮糙肉厚又是元婴修为,想毫发无损地弄晕它,实在比杀了它还难。
而夏羽川这时也因为一直找不到望朔而焦急起来,终是不再于地上呼喊,招出自己的灵器,腾空而起,将神识放了出去。
——完蛋了!
轻什不由捂住额头。夏羽川这一闹腾,铁定会惊动韩朔,而韩朔恐怕想都不想就会将望朔的失踪与他联系在一起。
正如轻什预料的一样,夏羽川刚将神识放出去,花园里的韩朔便踩着龙牙犼飞了起来,到夏羽川身边与他说了两句,然后便将化神修士的威压也放了出来,双眼亦眨也不眨地紧盯着下方的城主府,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轻什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望朔这会儿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赶忙紧紧贴住轻什,将全身都缩在隐匿法阵里,再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韩朔和夏羽川的异常举动当然也引起了其他修士的惊疑,再加上他们本就不是真心过来赴宴的,当即一个接一个地御器而起,来到韩朔身边询问因由。
炎曦第一个飞到韩朔身边,拱手问道,“请问韩真君,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韩朔瞥了他一眼,淡然道,“炎仙君不必多心,韩某的灵兽似乎在这花园里走失了,韩某只是正在寻找。”
“那只灵犼?”炎曦微微一怔,很是惊讶地说道,“怎么会,它可是元婴期的灵兽啊!”
“这座府邸机关重重,许也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也说不定。”后赶来的尹泷泽立刻插言,然后也不等韩朔回应便转头向自己带来的丹门修士说道,“都别愣着了,赶紧帮韩真君一起寻找!”
“是!”几名丹门修士应声而散,训练有素般奔向府邸的不同方向。
——狗屁帮忙寻找,根本就是借机明探城主府!
下面的轻什不由恼火。丹门的这个化神修士肯定也看出了这座城主府就是进入地宫的关键,就算没有韩朔找望朔这事,他们也会找出点旁的理由在这城主府里横行。
有了丹门做榜样,其他修士也立刻有样学样,包括与韩朔同行的阮西与关如海,都打着帮韩朔找灵兽的名字在城主府里四下寻查起来。
炎曦倒是没有离开韩朔身边,且有意地靠得更近了些,只是韩朔却似完全没看到他一般,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各处。
这时,金璧城城主陈川也满脸无奈地飞了过来。他纵然对于这些修士不征求他的意见就肆意而动的行径心有不满,却也不敢从嘴里吐出半个不字,甚至还得讨好地凑上前来,向韩朔表明他也愿意帮忙寻找的态度。
听陈川这样一说,韩朔稍稍转头,瞥了他一眼后,点头道,“也好,让你的人在地面上搜寻,一寸一寸地找,无论是水池、树丛,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全都不要放过。”
陈川不由一愣,心想,这韩真君难不成还真是把灵兽给丢了?只是无论真假,他都不敢多问,马上落回地面,安排人手在地上搜寻。
下面的轻什越发地头大。其他修士还好说,都奔着亭台楼阁去了,想来不会到他这片矮树丛里无聊,但陈川的人却迟早会搜到他的所在,想避开就只能移动,可一动就意味着要离开法阵,轻什实在没有自信能在离开隐匿法阵后还能继续骗过韩朔的神识。
左右为难之下,轻什抬头去找郝闻,结果却看到这家伙完全没事人一般在空中四处闲逛,越逛离他越远。
——他奶奶滴,难道今天还真要栽在韩朔手里了?
轻什郁闷地想道。
其实他也可以强行离开的,明目张胆地、直截了当地站起来就走。当然,这样一来,动手是难免的,血溅当场也是可能的,但韩朔留不住他却更是一定的。
只是轻什却不想这么做,无缘由地,就是不想惹出那样的结果。
——为什么就不能好聚好散呢?
轻什刚一冒出这样的想法便立刻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俩聚的时候就不是好聚,散起来,又怎么可能好得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什耐下性子,静待事态发展。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天上的修士大多落了地,寻到了各自的目标,地下的城主府侍卫也离轻什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搜到这片树丛。
轻什开始考虑要不要主动站出来算了,反正韩朔总不会当着众人的面一巴掌把他拍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也不知是谁无意中触动了机关,还是其他一时间无法揣摩的因由,总之,城主府的地面突然间就毫无征兆地震动起来,紧接着,天空也被一张巨大而半透明状的淡金色膜网笼罩,稍远处的城墙亦跟着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霎那间,金璧城便成了名副其实的金碧辉煌之城。
与此同时,原本浮在天空的韩朔等人也莫名地开始下坠,与轻什只剩一墙之隔的府里侍卫更是惊慌失措地停止了搜寻。
“韩朔的神识没了!”身边的望朔敏感地叫嚷道。
——是谁启动了金璧城的防护大阵?!
轻什当即站了起来,可惜视野受限,他将头转了一圈也没看出始作俑者身在何方,有心登高一望,又怕被尚未放弃的韩朔看个正着。
好在这会儿已经没人还有心情去找望朔,神识似乎也受到防护大阵的影响无法远探,轻什飞快将脚下的法阵收了起来,拍拍望朔脑袋,“跟我来!”
——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韩朔一心找他不肯入地宫,那他就进地宫里躲避。
——如果韩朔放弃找他进入地宫,那他就离开城主府,离开金璧城。
抱着这样的想法,轻什领着望朔向之前探好的方位走去。
地宫的入口其实不止一处,尤其是在防护大阵启动之后,整座金璧城内几乎处处都是地宫入口。只是但凡这种迷踪型法阵都免不了会有生门、死门、乱门的差异,而进入金璧城地宫的生门便在城主府正中央的会客大厅里。
或许城主陈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将宴请宾客的地方改在了花园。但不管他到底知还是不知,眼下均已没那么重要了,丹门的尹泷泽明显是早就盯上了此地,并在异变生出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这里。
轻什抵达的时候,正看到尹泷泽打开大厅里的地宫入口,纵身跃了进去。
——胆子可真大!
轻什心里腹诽,却也知道这才是化神修士的正常反应,毕竟他们乃是上界里最顶尖的存在,除了九重天那般仙级地界,其他地方还真是很难让他们望而生畏。
因防护大阵使得神识受限,轻什倒是省却了重新布置法阵的麻烦,但也没敢靠得太近,只拉着望朔在外面的墙角下找了块可以藏身的地方躲好,然后把那块微缩版的隔音阵盘取了出来,放入灵石,将其启动。
丹门的修士似乎都选了这座大厅作为入口,很快便齐刷刷地跑了过来,又一个接一个地进了地宫。虽也有其他宗门的修士跟踪丹门来到此处,但更多的人似乎还是选了远比此处隐蔽的入口,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地表之上。
轻什在墙角下等了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等到韩朔出现,终于按捺不住地向望朔求助,“你能不能闻出韩朔现在在哪?”
“让我先想想他是什么味。”望朔一本正经地沉思了一会儿,很快便扬起鼻子,用力地抽动起来,同时开口道,“找到了,好像是在……呃?!”
望朔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然后很是惊诧地定格在了轻什头顶偏后的方向。
轻什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迟疑地朝着望朔鼻尖所指的方向转过头去。
——不会这么巧吧?
看到身后墙壁上立着的韩某人,轻什不由得咧了咧嘴角,挤出一丝难看的假笑。
许是防护法阵将五感也一起削弱了,许是韩朔的敛息术越发地精湛,轻什竟完全没察觉到他是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见轻什和望朔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韩朔本就带着凶相的脸庞上立刻露出了近乎狰狞的冷笑,“好久不见啊,炎轻什。”
☆、96九六、入地宫
真的被韩朔逮到之后,轻什反倒镇定下来,一边安抚地摸着望朔,一边笑眯眯地向韩朔回道,“韩真君,你可以叫我轻什,但请不要加上那个炎字。”
“轻什?你若是轻什,那凤熙找到的又是哪一个轻什?!”韩朔死死盯着轻什,像要用目光将他的心肠穿透一般。
——啊,那小子已经被寻出来了吗?
轻什默默念了一句,却也并不觉得吃惊。炎轻什的本命玉牌一直都在凤熙手里,他这么一失踪,凤熙第一反应定是用本命玉牌寻人。就算韩朔知道他并非真正的炎轻什,也免不了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任凤熙去寻,只是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凤熙寻出的炎轻什并不是韩朔要找的轻什,甚至于,那人的名字都早已不是“炎轻什”。
“若是韩真君觉得我不配用轻什这个名字,大可随便找个什么称呼唤我,或者,干脆当我死掉,去寻那真正的炎轻什就是。”轻什耸耸肩,半真半假地答道,“若是韩真君对炎轻什这个名字都已失了兴趣,没关系,反正现在还有位与无忧仙君如出一辙的炎曦……”
“闭嘴!”韩朔恼火握紧了拳头,但没等他再说什么或者直接动手,一位不速之客便打断了他们二人的久别重逢。
“韩真君?”清雅又不失男子硬朗的声音从韩朔身后传了出来,紧接着,炎曦俊朗的身礀便出现在韩朔身边。
“说谁谁就到呢!”轻什脸上冷笑,手指却抓住了望朔的项圈,暗示性地提了两下。
见到韩朔与一个戴面具的低阶修士对峙,炎曦不由怔了一下,再看到韩朔的灵犼竟然与这人亲密地站在一起,怔愕的表情里便多了几许异样,当即无视了轻什的冷嘲,转头向韩朔笑问道,“韩真君,这位修士是……”
“当然是他绝对不愿意向你介绍的人。”轻什抢先答道。
韩朔顿时怒目而视,“你……”
他的话刚一出口,轻什立刻扯着望朔,飞一般地纵身向会着客厅外的石板路上跃去。
韩朔这才明白轻什不过是用斗嘴来寻找逃离的时机,根本不是他以为期待的那种原因,不由恼羞成怒地伸出手来,想要将人抓回身边。可他当了太久的高阶修士,早就习惯了神识威压,因此手虽然伸了出去,身子却没跟着一起移动,反而下意识地放出神识,想将轻什定住。
然而在防护大阵的作用下,神识根本离不开肉身一尺,当韩朔意识到神识无用的时候,轻什已带着望朔落在了会客厅外的一块石板上。韩朔再想动身过去抓人已是为时过晚,只能眼睁睁看着轻什脚下的石板骤然开裂,将轻什和望朔吞没其中。
待那块石板已然重新闭合,韩朔才暴怒地追了上去,顾不得多想,攥起拳头,向着那块石板重重砸了下去。
“喀拉”一声巨响,整块石板顿时化作一堆碎屑,四下飞溅。
可碎屑散尽之后,下面却没了轻什和望朔的影踪,只剩下一个一人高的不大空洞,隐约能看见底部和四周土壁刻着的古怪符纹。
韩朔不甘心地纵身跳了进去,但四面墙壁都是实心土壁,韩朔拔剑挖了几下,也只挖出了一堆黑糊糊的泥土。
炎曦这时也从墙壁上跳了下来,走到空洞旁稍一打量便开口道,“韩真君,这是一处传送法阵,你这一挖,反倒将法阵破坏,再也无法使用了。”
韩朔收起龙牙犼,冷冷地瞥了炎曦一眼,“那又与你何干?”
“韩真君,我并无恶意,你何必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炎曦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对这类中古法阵还是颇有研究的,若是你想在此地寻出那人,我大可助你一臂之力。”
韩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说这是传送法阵,那么,你可知它会将人传到何处?”
“这得容我仔细看看。”说着,炎曦也跳了下来。
韩朔立刻侧身让开位置,但洞内空间本就不大,炎曦一下来,洞里便不可避免地变得拥挤。韩朔也没有留在下面盯着炎曦,干脆地纵身回到地表,在上面等待他的勘察结果。
见韩朔刻意避开自己,炎曦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只是脸上丝毫不显,很是专注地观察着洞内残余的符纹记号。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就在韩朔已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炎曦终于直起身子,抬头向韩朔道,“韩真君,此传送法阵的目的地应是向下偏西的某处,距离此地约十丈深百丈远,韩真君若是想寻人,必得先入地宫。”
“多谢炎仙君。”韩朔在轻什身后站着的时候就看到丹门的修士从会客厅内的入口进了地宫,这会儿听炎曦说轻什被传至了地下,立刻向炎曦拱了拱手,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向旁边的会客厅快步走去。
炎曦本来都伸出手想让韩朔拉他上去了,结果韩朔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直接丢了个后脑勺给他。
伸出去的手顿时被炎曦握成了拳头,俊美的容颜也在刹那间暴出了青筋。
轻什也没想到石板下竟是一处传送法阵,他只以为下面是座迷踪阵,没曾想脚刚沾到地面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股似曾相识的压迫感便接踵而来,眼前的光景也随之一变,由黑漆漆的墙壁换成了宽敞明亮的厅堂。
轻什下意识地向右边看去,见望朔的项圈仍然被他抓在手里,望朔也好端端地跟在身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庆幸这传送法阵并不是会把人分开传送的那种。
“发生了什么事?”望朔这时也回过神来,立刻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是哪啊?”
“很明显,我们刚才进了一个传送法阵,于是就被传到了这里——至于这里是哪里,我暂时也不知道。”轻什一边回答一边打量这座厅堂,右手仍紧紧抓着望朔的项圈,不敢松开。
“那,那我们现在该去哪?”望朔忐忑地问道。
“随便走走看好了。”轻什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经过刚刚的传送法阵,再看过眼前的这间厅堂,轻什不由得重新定义起这座地宫的来历和用途,最起码,绝不是像他那座洞府一样完全就是为了戏弄人折腾人而建造的。
看了看一左一右刷着红色漆料的木门,轻什一时间也找不出两者的差别,犹豫了一下,决定先走左边,于是便扯了扯望朔的项圈,拉着它走到左边的红门面前。
轻什很谨慎地没有直接伸手推门,而是翻手从百宝囊里翻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先在木门上敲点了几下,见没什么异常反应,这才用灵力包裹住门上把手,试图用控物术将其打开。只是无论轻什是拉是推,木门都纹丝不动,连晃都不晃一下。
轻什愣了愣,连忙将灵力沿着门间缝隙输入进去,在里面走了一个来回,很快便尴尬地将灵力收了回来,转手把银针也塞回了百宝囊。
“怎么了?”望朔好奇地问道。
“这是道假门,里面有一层铸铁,镶在旁边墙壁里,压根打不开。”轻什撇嘴道,然后迈步向对面的红门走去,同样放出灵力探查了一番,很快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结果。
——不可能没有出口吧?
轻什转回头,认真地审视起这间厅堂,可怎么看都觉这地方再普通不过,压根就找不出一点不同寻常之处。
无奈之下,轻什只好动用最笨的办法——用灵力一点一点地摸索。
这么一折腾,当轻什终于在厅堂的一个角落里把出口翻找出来的时候,小半个时辰都快过去了。
——果然,洞府这东西就是用来为难别人的。
轻什一边在心里腹诽,一边将出口处的地板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你先下还是我先下?”轻什向望朔问道。
“就不能一起下吗?”望朔很是为难。
“呃,你还能变小吗?要是能的话,我可以试着抱你下去。”轻什提议道。
“能!”望朔立刻身形一晃,缩到了猫般大小,并纵身跃入轻什怀中。
轻什晃了一下才将它抱住,然后也顾不得抱怨,直接向前迈了一步,跳进洞口。
上面的厅堂被夜明珠照得通亮,下面的地道却是一点光源都没有。因着折腾了近半个时辰都没人过来,轻什只当外面的传送法阵无法重复使用或是不会重复传往同一个地点,也没费劲去合盖头顶上的那块地板,反而借着上面泻下来的光亮打量起自己所处的这条地道。
“怎么不走了?有危险吗?”望朔有些紧张地问道。
“倒不是危险……”轻什迟疑着答道。他确实没看出这段路有什么危险,他之所以迟疑,只是觉得这条地道实在太过粗糙,就像是下界凡人用一砖一瓦砌盖起来,全无一点法术的痕迹。
轻什不由起了好奇,正好这会儿他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便干脆抱着望朔继续之前的选择,向着左边随便走了过去。
虽然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但轻什五感极佳,将灵力汇于眼眸之后,倒也不用担心会发生绊倒撞墙的糗事,只是依旧不敢将望朔放下,怕路上突然遇到什么意外,让它一不小心就与自己走散。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前面便出现了岔路,轻什也没多想,这毫无法术痕迹的地宫也让他根本无法多想,只延续着此前的选择,继续向左。
然后便又是岔路,又一次向左。
这样反复了三四次,路上虽遇到了几处不知曾作何用的空旷厅室,地道却依然没有出现尽头。轻什开始还进去探看一番,在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线索之后便再也没了兴趣,只径直沿着地道不断向前。
——我就不信它还能没个头了!
轻什正这样想着,前方却忽然传来了人语的声音。
轻什连忙停住脚步,舀出敛息符和隔音阵盘,将敛息符拍在望朔身上,阵盘挂在自己腰间,然后抱着望朔,缓步前行。
说话声是从地道旁边的一扇铁门后传来的,似乎是有人正在那里争执。
门虚掩着并未锁死,争执声也越来越大,轻什还没靠近门边,就将里面的两个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我们望云宗扶持,你们西南炎氏又能比恒虞炎氏好到哪去?不过是一样苟延残喘罢了!”
“我与韩朔交往之事与炎氏并无关系,你不要恶意攀扯,污我炎氏声名!”
前一个声音很陌生,但后面这个轻什却是刚刚听过,正是此前一直黏附在韩朔身边的炎曦。
——这又是闹哪一出?
轻什很是好奇地继续听了下去。
陌生的那个声音似在指责炎曦和西南隐炎背信弃义,与望云宗结盟多年,如今却垂涎韩朔的声名,向仙楚门攀附起来。只是说着说着,那语气就变了调,言语间也不再提及炎氏和仙楚门,只对炎曦倒贴韩朔一事又是咒骂又是嘲讽,简直就像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因嫉生恨了。
炎曦的声音倒是没多久便沉寂了下来,偶尔回上几句也多有克制。
炎曦一示弱,陌生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并终于忍不住将话挑明,“炎曦,那韩朔除了修为高深哪还有旁的优点?就算你献身于他,仙楚门也不可能接纳你们炎家,你又何必糟蹋自己?而我,我对你倾心已久,我望云宗与你们炎家也是世代相交,我们才是天作之合,良偶佳配啊!”
“杨仙君……”听到这番话,炎曦幽幽叹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似在欲言又止。
但另一个声音却很快就惊喜地叫了起来,“炎曦,不,曦儿,你……你——”
不过转瞬,声音便从惊喜变成了惊恐,同炎曦之前的那句叹息一般戛然而止后便再也没了动静,反倒是炎曦发出了一声冷哼,嘲讽而又轻蔑。
轻什动了动耳朵,发现里面已再无第二人的气息,却飘出了明显的血腥味,显然是炎曦突然出击,将那望云宗的修士一击毙命。
——连元婴都没逃得出去?倒真是好手段呢!
——如果无忧有他三分本事,估计也不会落得心魔侵体、神魂俱灭的下场了!
轻什感慨着,抬手摘下脸上面具,连同腰间的阵盘一起收进储物指环,然后便抬手推门,走了进去。
果然,里面站着一个,躺着一个。站着的正是炎曦,手里舀着一把近乎透明的匕首,隐约能看到正有物体在匕首的刀刃里晃动不停;而躺着的那个修士虽面朝下看不到脸,但身上穿的却是仙楚门元婴修士的服饰,身下也明显有血溢出。
杀人后被撞破,炎曦自然很是紧张了一下,但看到轻什的脸,紧张便立刻变成了惊疑,“小晖?!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轻什冷淡地反问。他并不知道无忧和炎曦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能故作冷漠高深。
“你离家那么久,我们还以为你已经……”炎曦说着,目光已转到望朔身上,不由双眉一挑,“这不是韩真君的灵犼吗?它怎么会……你……你就是韩朔要找的人?”
“别告诉我,你没想到,我就是无忧。”轻什淡然说道。
炎曦立刻翘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我就奇怪,怎么会有人和我一模一样,原来是你假扮于我——如何?我这张脸,可还好用?”
“再好用又能如何,假的,终究是假的。”轻什微微叹了口气,“我能模渀你的脸,却终究学不来你的凶狠毒辣。”
“离开家,你倒是变聪明了。”炎曦把玩着手里匕首,意味深长地说道,“真遗憾啊,我还是更喜欢整日跟在我身后叫哥哥的小晖,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傻傻地相信,真真是——可爱之极,可怜之极。”
轻什咧嘴一笑,“你连谎话都不愿与我说了,是因为你已经打算像杀掉地上这家伙一样杀掉我吗?”
“小晖,太聪明了,并不好。”炎曦眯起眼,却没有急着动手,反而好奇地问道,“听他们说,你也是早就进阶元婴了的,怎么如今竟又成了筑基修为?莫不是,遇上了什么祸事?”
“你都想杀掉我了,又何必问这么多呢?”轻什抚着怀中望朔,同样不慌不忙。
“哎,我原想着,若是你被别人害到这种地步,我便蘀你报仇雪恨的,你却不肯领情。”炎曦很是伤心地叹息了一声,紧接着便又笑语嫣然地说道,“不过我倒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肯现身让我知道你便是韩朔心心念着的人儿,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对这块木头下手,原来——他喜欢的是你这种笨蛋!”
话音刚落,炎曦已将手中匕首调转方向,直挺挺地向着轻什刺了过来。
但他也仅仅只做了这么一个动作,下一瞬,便惊诧地发现自己的身子竟已动弹不得,就像被绳索牢牢捆绑住了一般,完全不听他的元神使唤。
暗道一声不好,炎曦下意识地想将自己的元婴从肉身中脱离出来,拼着元神受损也要将面前这人击毙,然而他的肉身却像多了一层屏障,硬是将元婴困在体内,无法离开!
轻什笑眯眯地走上前,抬手将那柄半透明状的匕首从炎曦手里拔了出来,仔细地看了几眼,自言自语道,“竟然是可以吞噬元神的噬魂刃,西南的炎家还真是藏了不少好东西!”
炎曦张了张嘴,想要向轻什服软求饶,可舌头尚可以正常移动,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别白费力气了。”轻什一手抱着望朔,一边舀着匕首拍了拍炎曦的脸颊,笑道,“你应该庆幸,我这人没有虐杀的恶习,所以——你会死得很痛快!”
随着快字出口,轻什已将手里的匕首从炎曦的脸颊上移了下来,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胸口。
看着炎曦的眼眸由明转暗,最终变成一片空洞的死色,轻什将匕首从他的胸口中缓缓拔了出来,不理仍旧僵硬站立着的尸身,只低头向困在匕首中的元婴轻声笑道,“还有一点忘了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小晖。”
☆、97九七、冤家路窄
“他死了?”一直老实趴在轻什怀里的望朔忍不住伸出爪子,捅了炎曦的尸身一下。那身子立刻向后倒了下去,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但随着这砰地一响,轻什的身子也是猛地一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亦紧跟着从他的口鼻中飘了出来。
望朔吓得够呛,赶忙抬头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不该碰他的身体吗?”
“与你没关系。”轻什深深吸了口气,将悄然散布在屋子里的“境”力收回元神。
——用这具肉身来控制“境”还是有些勉强了。
轻什抬起抓着噬魂刃的右手,用手背擦去自己嘴角和鼻下的血迹,然后又看了看这把已经吸纳了两个元婴的上界第一恶刃,翻手将其收入储物指环。
“抓稳了。”轻什把望朔移到自己肩头,空出双手从百宝囊里舀出化骨粉,小心翼翼地撒在炎曦和那名望云宗修士的伤口处,将两人的尸身一起化作两滩脓血。
望云宗的修士消失后只留下一个储物袋,炎曦却是身价颇丰,除了好几件储物灵器外,还露出了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漆黑铁牌。铁牌并不完整,明显是只有半块,朝上的这面刻有一个古体的火字。
——炎家的信物?
轻什不由愣了一下。为了避免麻烦,他一般不碰死人的东西,但若是此物真是炎家信物,却也不能就这么留在这里。
犹豫了一下,轻什从身上找出一个刻有隔绝法阵的玉盒,用控物术将这块铁牌装了进去,塞回自己的储物指环,然后掀开旁边的一块地板,施展覆土术,将地上的脓血和储物灵器一起埋了进去。
——就算被人用本命玉牌找过来,也无法看出他们是被噬魂刃所杀了。
毁尸灭迹之后,轻什将望朔抱回怀里,转身离开这间空屋。
轻什不知道噬魂刃里的元婴能够存活多久,不过就算时间短暂,他也只能任其消失浪费了。刚用过“境”力的他在相当一段时间里都只能当一个货真价实的筑基修士,若这种时候还不安分,万一将元婴从噬魂刃里放出来之后控制不了,那被噬魂的恐怕就要变成他了。
另一方面,轻什也被地宫里纯迷宫一样的路径搞得不耐烦了。看到地表上布设的庞大而辉煌的中古法阵,他还以为下面也会一样精彩,结果进来一看,却是除了几处翻板暗门便再没了其他,实在是让人失望不已。
——但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么一座费时费力建造出来的地宫怎么会如此空荡呢?
——是被金璧城的城主搬空了?还是被九流盟给搬空了?
——可郝闻却说这里是一个大饵,他的自信又是出自何处?
轻什一边思索一边前行,路上倒是又遇到了几名修士,不过他再不敢逞能,老老实实地躲闪避让,并未让人发现自己的踪迹。
然而兜兜转转地走了一个多时辰,轻什竟是完全没找出离开的途径。
这会儿,轻什倒是不敢再小瞧这处地宫了,虽然没有玄奥的迷踪法阵,让人迷路的效果却是比任何迷踪法阵都要厉害。而且,也正因为没有法阵,想破解都找不到头绪,最后逼得轻什只能用起最古老最笨拙的记号**,在每个拐角处刻下暗纹。
纵使这样,轻什却依然没有看出到底怎么走才算是正确,只觉得自己的位置距离地表越来越远。
——总不能让我像穿山甲一样挖洞爬上去吧?
轻什正这样想着,眼前已又一次没了通路。
恼火地撇了撇嘴,轻什正要转身折回,却又觉得面前这面“墙”似乎与周遭的墙壁有些不太一样,连忙走近几步,仔细看了起来,很快便惊讶地挑了挑眉。
——不是墙,而是门?
鉴于此前的乌龙,轻什并没有直接伸手去推,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出灵力,探查起这扇“门”的内部构造。
——还好,起码不是一扇假门。
轻什松了口气,直接将灵力转至门锁处将其捻碎,然后拉开门,走了进去。
依然是一间空屋,但总算有了光亮,四面墙壁上各镶了一颗硕大的明珠,将墙壁上的壁画照得很是清楚。所有壁画的主角都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修,或行功打坐,或挥舞灵器,旁边还配有很是玄妙的字符花纹,乍看上去就像是功法秘笈一般。
轻什很自然地转头欣赏,可看着看着便觉不好,画面上的男修竟然像活了一样自己动了起来,在墙壁上将那柄蛇状灵器耍弄了一番后就跳至地下,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
——靠,幻阵!
轻什赶忙咬破舌尖,眼观鼻鼻观口,默念清心决。
但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却又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就像一道惊雷凭空而落,炸裂了上面的棚顶一般。
轻什的第一反应就是“又中陷阱了”,下意识地抱着望朔向屋角躲去,但再抬头便看到无数滚石泥块随着这声巨响一起掉落下来,同时落入屋中的,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老天爷,你玩我是不是?!
看到韩朔手持龙牙犼从上面跳了下来,轻什不由生出了冤家路窄的古怪念头。
“轻什?!”看到轻什竟然就在面前,韩朔也吃了一惊,翻手收起龙牙犼,纵身便跃到了轻什面前,将他和望朔一起堵在了墙角之中。
轻什其实还是有过逃逸机会的,就在韩朔落下的瞬间,他只要再快上一步,就可以通过敞开的屋门离开此间,但——他犹豫了,然后,便连机会都不复存在。
“怎么不继续逃了?”韩朔目不转睛地盯着轻什,一字一句地冷冷问道。
“已经逃不掉了,又何必再白费那力气。”轻什安抚着已开始瑟瑟发抖的望朔,仰起头,笑眯眯地回望韩朔。
韩朔冷哼一声,斜眸瞥了望朔一眼,命令道,“回你的灵兽环里去!”
望朔不敢不应,连忙将项圈从自己脖子上脱下来,交到轻什手里,然后身子一晃,钻了进去。
“……你总是这么欺负它吗?”看着手里的灵兽环,轻什不由冒出了半头黑线,心想,难怪它宁愿跟我跑路也不愿留你身边,果然是有缘由的。
“你若是心疼它,那为何走的时候不将它一起带走?”韩朔冷笑,然后也不等轻什作答便伸手将他扯进怀里,捏起他的下巴,低头咬上了他的双唇。
这一吻粗鲁并且粗暴,就像要通过亲吻将轻什整个人都生吞入腹一般凶狠霸道。
轻什也未抗拒,甚至反手攀住韩朔背脊,张开双唇探出舌尖,主动迎合他的需索。
两条舌如交|媾的蛇般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身体也越发地亲密无间。
很快,韩朔便不再满足于唇齿间的侵占,转头将自己的唇舌移向轻什的脸颊和脖颈。
轻什踮起脚尖,任由韩朔在他敏感的肌肤上啃咬,肆虐。
一瞬间,轻什甚至觉得就这样被他吃了也不错,他想要他的身子,那他便将血肉都一起给他,然后再侵占他的血肉,彻彻底底地与他合二为一。
但恍惚中,轻什却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了,他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念头?
——这是他辛苦得来的肉身,怎么可以如此容易地交给别人?
想到这里,轻什下意识地抬头向墙上的壁画看去,目光竟无巧不巧地与墙上男修的双眸撞个正着。那画中男修正好好地待在墙上,但他的眼眸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讥讽一般。
轻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赶忙将韩朔从自己身上推开,警告道,“先别碰我,这里不对劲!”
韩朔刚将怒火转成欲|火,闻言顿时不快地皱眉,冷冷道,“你若不愿我碰你,尽可直言相告,无需另找理由。”
“难道我骗过你嘛?!”轻什恼道。
“我让你留在洞府等我回来,你等了吗?!”韩朔咬牙道。
“我是没等,但我也没答应过你会等!”轻什瞪眼。
韩朔顿时无语。轻什说的没错,每一次他提及此事,轻什不是笑而不语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有正面应诺过这个要求。
“别啰嗦了,赶紧出去。”轻什催促道。
“怎么走?”韩朔蹙眉问道。
轻什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用这个。”韩朔抬手将龙牙犼招了出来,“炎曦告诉我你可能在这边,但路上岔道太多,我怕自己走错了方向,便用它劈开一条直路。只是走到这里无论向左向右都没了通路,我只好砸开下面地板,看看下面的情况”
——真是笨人有笨招。
轻什抽了抽嘴角,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办法简单粗暴却着实有效。但一般人都是奔着地宫宝藏而来,就算想到这个办法也不可能冒着破坏地宫风险去做,也只有韩朔这种无所顾忌的家伙才会舍得放手施为。
“你打通的路应该还在吧?原路出去。”轻什道。
韩朔倒是一愣,“你要出去?”
“留下干嘛,我对这里所谓的宝藏又没兴趣。”轻什撇嘴道,“要不是被你逼的没法,我才不会进来!”
韩朔眯了眯眼,伸手搂住轻什腰身,“好,那我就带你出去!”
“等等。”轻什按住急躁的韩朔,舀出面具重新戴在自己脸上,又将望朔的灵兽环扣在腕上,这才转头向韩朔道,“现在可以走了。”
韩朔不再多言,一手拎着龙牙犼,一手抱着轻什,纵身跃回上一层通道。
经过这段韩朔亲手开出的通道,轻什倒是对这地宫的结构明白了一些。整座地宫显然不只一层,层层叠叠地逐渐向下延伸,或许由通道联通,或许还有传送法阵衔接,若是将一层层的面积合算起来,很可能比地表的城池还要庞大。
韩朔说他是一路直行,但就轻什回程时的感觉来看,这条路远远算不上“直”,每砸开一面墙就偏移了少许,到达轻什头顶那处通道时,别说横向了,连纵向都已经弯了。
——若韩朔真是沿着一条直路过来,恐怕也就遇不到他了。
轻什不由得感慨命运弄人。
不过,让他就这么认命,跟韩朔回去,他却也是绝对不愿的。
只是,既然韩朔并没在见面后擅用蛮力,更没有将他当作宗门叛徒就地处决,他倒是可以给他一些甜头以作嘉奖。
虽然回去的时候走的是现成的通路,但在不能御器飞行的地宫里,两人还是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回到最外层的会客厅。
与进来前的空无一人不同,此时的会客厅里多了不少城主府的侍卫,只是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筑基。见有人从地宫里出来,几名侍卫立刻围拢上来,但一看出来的人中有位修为不在元婴之下的高阶修士,赶忙又收起质问的架势,小心翼翼地退了回去。
韩朔心里另有牵挂,这会儿也顾不得理会他们,直接搂着轻什出了会客厅,径直向城主府外走去。
但就在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接到消息的城主陈川已从别处追了过来,一边见礼一边将韩朔和轻什拦了下来,赔着笑道,“韩真君慢行,敢问韩真君可是刚从下面出来?”
“是又如何?”韩朔冷冷回道。
“启禀韩真君,自城中异象生出后,很多来我府邸作客的修士便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韩真君可曾在下面遇到……”
“他们都在下面地宫里,你若担心,不妨自己下去一看!”韩朔哪有心情应付他,不耐烦地抬手一挥,然后便扯着轻什出了城主府的大门。
出了城主府,韩朔的脚步却明显迟疑起来。
“不会是不知道该带我去哪了吧?”轻什看出他的犹豫,不由调侃起来。
韩朔没作声,但脸上的尴尬却足以说明一切。
“看来,你也并不想将我带回仙楚门呢。”轻什撇嘴道。
“若你愿意跟我回去……”韩朔立刻把轻什的手抓到胸口,但话未说完便被轻什抬手捂住了嘴巴。
“这种你我都明白结果的话还是不要讲出来浪费时间了。”轻什向韩朔眨了眨眼,蛊惑般说道,“趁着现在还有时间,还有机会,不如……找地方做点更直接、更有意思的事?”
韩朔眸色一黯,抬手将轻什的另一只手也攥在了手里,“你真的想这样做?不会是,又想借机逃离我吧?”
“既然你不想把我带回仙楚门,那肯定就得放我走,不过是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区别罢了。”轻什微笑道,“难道说,你还打算收了我的小命不成?”
“又胡说!”韩朔着恼地将轻什的双手攥得更紧,“你可是我……”
“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轻什赶忙又把韩朔的嘴巴按住,笑眯眯地说道,“去你那里,还是我那里,或者,随便找个什么可以躺下的地方?”
“你在哪里落脚?”韩朔问。
“仙客来,丹门和望云宗都住在那里。”轻什答道,“还有蓬莱阁……”
“……去我那边。”韩朔没让轻什将宗派仙门的名称报下去,扯着他向城南走去。
“骑马去吧!”轻什拉住韩朔,将郝闻送他的灵马从灵兽环里取了出来。
韩朔的马术并不出色,但他修为高,抬手放出一点威压就能让灵马乖乖听话。街上这会儿也没了人迹,城内修士或是胆小地龟缩起来避灾躲祸,或是胆大地顺着突然冒出来的入口进入地宫探险,哪还有人有心思在街上闲逛。
韩朔一路顺畅地将轻什带回了仙楚门暂住的院落,看着轻什将灵马收入灵兽环,然后便搂着他进了自己房间。
轻什这会儿却忍不住发问,“你们怎么住在这里,没去客栈?”
“客栈人多吵闹,而且明明都是对头,非要装得你友我恭,看了就烦。”韩朔嘴上答着,手下亦摘掉轻什的面具,解起了轻什的衣衫。
“可这也不像是向外租赁的地方啊。”轻什追问道。
“一袋子灵石砸过去,他们自然就搬出去了。”韩朔不以为然地说道。
——是被灵石砸走的,还是被你们的修为吓走的?
轻什撇撇嘴,再次问道,“炎曦和你们住一起?”
“炎曦?”韩朔手下一顿,挑眉问道,“你怎么会问起他?”
“真住一起?”轻什反问。
“怎么可能,我躲他还来不及。”韩朔一边说着,一边扯下轻什身上的最后一件衣衫,“他不过是见我们住得自在,便也有样学样地在旁边租下一间小院。”
说话间,韩朔已将轻什按在了身旁桌上。
“去床上!”轻什赶忙把他一脚蹬开,瞪眼道,“你就不能让我舒服一点啊!”
“由你。”韩朔不由翘起嘴角,伸手将轻什打横抱起,转身走向里面卧房。
进了卧房,韩朔也不再做那多余事情,直接将轻什放在床榻上,俯身就压了上去,一边在他面颊上重重亲吻,一边搂住他的身子,将另一只手探向他的身后。
轻什也配合地抬起腰臀,并伸出手帮韩朔宽衣解带。
眼见着两人就要坦诚相对,刀兵相接了,被轻什顺手扔在床头的灵兽环里却忽然探出一个兽头,“我说,我可不可以出……呃,你们在干嘛?”
☆、98九八、事后言
望朔极其不合时宜的出现顿时让床上的气氛为之一滞。
轻什不由捂嘴忍笑,韩朔虽不懂望朔在说什么,却非常清楚自己这时候该做什么,当即把眼一瞪,怒目道,“回你窝里去,不叫你不许出来!”
望朔也看出自己出来的不是时候,连忙听话地将头缩回灵兽环,再不敢出来碍眼。
韩朔忍下将灵兽环扔到屋外的冲动,俯□正要继续之前的动作,低头却看到轻什正笑得欢快,不由恼火地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有什么可笑的!”
“没,没……”轻什嘴上应着,笑容却丝毫不减。
韩朔越发地恼了,也不再和他废话,直接将轻什的大腿抬到自己腰间,挺身钻进了那条让他思念已久的狭长小径。
这一下,恼火的人立刻变成了轻什,吃痛之下不由得抬腿向韩朔踹了过去,“跟你说多少次了,开始的时候慢着点!”
韩朔这会儿哪还能容他挣脱,一把抓住轻什踹过来的脚踝,□之物也顺势向前重重一顶,正撞在那**之处。
轻什顿时一声闷哼,脖颈后仰,身子亦近乎本能地拱了起来,连带着身后小径也不由自主地合拢收缩。
韩朔被他夹得皱眉,不得不暂缓速度,抬手将轻什的双腿全都架了起来,摆成更便于自己侵占的**礀势,然后俯下|身,在轻什胸口的两点处安抚地吮吸舔舐。
轻什倒也没再反抗,只皱着眉头,忍住臀内的胀痛麻辣,任韩朔在他身上卖力施为。
待轻什的表情和缓了一些,身下那处也见了湿滑,韩朔这才直起上身,抱住轻什双腿,重新在谷|道中律动起来,渐渐地由慢转快,直至齐进整出,狠干猛顶。
轻什也早就乱了呼吸,双手胡乱地抓着床沿被褥,身子却随着韩朔的顶弄起起伏伏。明明这会儿不可能再有幻阵作祟,可那种异样的情绪却还是再一次涌上心头,渀佛尾椎下传来的快意不止酥麻了**,更沦陷了神智,让他迷迷糊糊中竟又一次生出了难以理解的贪恋——他想将身上这个男人据为己有,哪怕代价是杀了他,或者被他所杀。
好在诡异的念头并未持续多久,越发灼热的体温和更加强烈的快慰便将一切杂念都燃烧殆尽,只剩下最原始的兽性本能,吞咽,纠缠,律动。
两人具是久旷之身,这一交|媾,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待柴火燃尽,玉露干涸,外面的天光也已然微亮,在虫鸟的鸣叫中掀开了新的一日。
“阮西他们一直没有回来,你不担心?”轻什如断了骨头一般躺在韩朔身上,一边享受他的揉捏抚慰,一边提出了一个很是破坏气氛的话题。
“他们不会去危险的地方,舀自己的性命冒险。”韩朔却没像轻什预料的那样变脸,依旧不紧不慢地摩挲着他的背脊,淡然道,“我们此次过来不过是凑凑热闹,免得人家都来我们不来,反倒惹人注意。”
“呃?这是什么意思?”轻什立刻将头抬了起来,疑惑地看向韩朔。
韩朔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反问道,“最近整个上界都在寻找古仙洞府的事,你知道了吧?”
“听说了。”轻什将身子向上挪了挪,让自己的双眼与韩朔的视线平齐。
“其他人或许真的是在寻找洞府,但我们、望云宗甚至还可能包括丹门,找的却是一个人。”韩朔盯着轻什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更确切地说,找他的也不是我们或者望云宗、丹门,而是……仙界。”
——果然被发现了呢。
轻什心下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对这一刻早有准备,如今这情形,已比他预想中的境况好上太多太多——至少,韩朔什么都没有做,还对他直言相告。
“找的是谁?可以说吗?”轻什很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那人到底是谁,我并不知晓。”韩朔抬手抚开轻什脸上发丝,淡淡道,“仙界与我们的联系并不容易,传过来的消息也很是含糊,如今我能知道的,不过是那人住过的洞府之名——青寰。”
“青寰?不会是我们去过的那座‘青寰仙府’吧?”轻什故作惊讶地问道。
“十有□。”韩朔面色不变,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轻什,好像要将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全都看个透彻。
“……你没告诉恒楚他们你去过那里?”见韩朔如此作答,轻什不由愣了一下。
“告诉他们,然后让他们过去送死?”韩朔冷冷道,“就我看,那地方的危险程度一点都不次于九重天,而且,更加防不胜防。”
——那里本来就是为了蛊惑修士过去送死才建造的。
——可惜,里面很多玩意都被时间消磨没了,否则倒真是能和九重天比上一比。
轻什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去过那里的人又不止你一个,就算你不说,其他人也未必保密。”
“昙花一向理智,绝不会自找麻烦地去宣扬此事。而玄子陵虽然有些贪婪,却正因如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和别人分享这个秘密。”韩朔道,“至于魏明,他在帮我破开九重天的禁制时已然耗尽灵力,再加上他本来就一直藏有内伤,这会儿正在丹门闭关修养,三年五载之内很难出来见人。”
“我就奇怪,你竟然没被那法阵吸成人干。”轻什挑起双眉,“原来是魏真君相助,他对你,倒真是一往情深得很!”
“说什么酸话呢!”韩朔瞪了轻什一眼,“那种情况下,他若不出力助我,怎能彼此均安?”
“为什么偏偏是他,不是恒楚,不是其他人?”轻什撇嘴反问。
“我怎知你在我剑里藏下的法阵到底需要多少灵力才能启动,若是吸噬了我与恒楚真君两人之力尚且不够,那就算打开九重天,我仙楚门也必然被人当作捕蝉的螳螂,拆吞入腹。”韩朔正色道。
“是啊,所以只能让魏明帮你,这样就算你和魏明都倒下了,只要成功打开九重天,魏华仙子和恒楚就能将你俩安然带出九重天。”轻什不无讥讽地说道,“然后,丹门要承你们的情,你们也得记丹门的好,两家结盟便是义之所至,合情合理——真真好算计!”
“你……”听到轻什这样说,韩朔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可知,我从垂鬓之年便在仙楚门内修行,从筑基结丹到成婴化神,全部都是宗门供养,可以说,没有仙楚门便没有如今的我——我受宗门如此大恩,又怎能不时刻为宗门着想,回报宗门?”
“你回报好了,我又没说这样不对。”轻什盯着韩朔双眼,漠然道,“只是,请别再把我也搭进去。”
“我若有那种想法,就不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了!”韩朔捧住轻什脸庞,认真道,“我想,你对我也不是不动情的,为何却总是不愿与我交心呢?就算你不愿告诉我你是谁,或者,不能告诉我你是谁,那至少也该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点,或者,给我一个让你相信的机会?”
——信任这种事,总是要有一个限度。
——毕竟,无论身体贴得多么紧密,两颗心也终是不会变成一颗心的。
轻什垂下眼睑,淡淡道,“我就是这种性子,你喜欢与否,我都不会改变。”
“我没要你改变!”韩朔将头抵在轻什额上,“我只是想……让你离我更近一点,不要像现在这样,就算把你搂在怀里,也总觉得你随时都会消失。”
“你对我不好,我自然就要离开……”轻什嘟囔着撅起嘴巴。
“那我要怎样对你才算好?你说出来,我照做就是!”韩朔急道。
“我要你离开仙楚门,你也照做?”轻什挑衅地问道。
“我……可以暂且搬出来,待宗门需要的时候再回去。”韩朔迟疑了一下,取了一个折中的选择。
“得了吧,你要真那么干,你们仙楚门还不得把我当红颜祸水给宰了。”轻什撇嘴冷笑。
“他们敢!”韩朔这一声倒是理直气壮,“若不是你暗中相助,别说我仙楚门,就是整个上界的高阶修士又有谁能从那九重天里完好离开?你是我韩朔的恩人,是仙楚门的恩人,更是整个上界仙门的恩人!”
——若是没有我乱了因果,你们也不会遭遇此番劫难。
轻什虽然并不觉得韩朔亏欠自己什么,但若是韩朔愿意这样想,他也不会阻止,反正,他不吃亏。
不过,听到这儿,轻什却是心下一动,问道,“你把我帮你铸剑的事告诉恒楚了?”
“当然没有!”韩朔转手将轻什抱进怀里,搂着他的腰背说道,“可恒楚真君又怎么会不怀疑?望朔结婴也就罢了,好歹可以用它以前的主人作为搪塞,可余望的事却是解释不清的!宗门里几个金丹后期的修士去了九重天都没能立刻进阶,他一个刚初期的小毛孩子,在宗门里关了几年就直接成元婴了?这事谁听了不会起疑?”
“起疑之后又如何?把余望关进刑堂逼供?”轻什挑眉问道。
“你放心,他修炼的功法是‘我’亲自去书殿里挑拣来的,与邪魔歪道毫不沾边,就算大家心里有惑,也不敢无凭无据地为难他。”韩朔冷哼道,“如今他已是我仙楚门的内门长老,独掌一殿,自在得很!”
“我姨姥……不,凤熙,她又如何了?”轻什转而问道。
“她如今已辞去峰主之位,闭关进阶去了。”韩朔漠然道。
“果然,还是连累到她了。”轻什叹了口气。
“有了十三楚的前车之鉴,你又能连累到她什么。”韩朔再次冷哼,“她本就近了圆满之期,只是被你的事影响了心境,这才不得不提前闭关,静心养神,以免在结婴的时候生出心魔。”
“那就好。”轻什松了口气,翻手从储物指环里舀出一枚手指大小的乌黑木笛,递给韩朔,“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就当是我对她的补偿吧。”
“你确实最该补偿于她。”韩朔接过木笛,扫了一眼便挑眉问道,“这木头倒与无忧那具人偶身上的极像,莫非也是安魂木?”
“就是那具人偶的手指骨。”轻什撇嘴道。
“……那具人偶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韩朔不由皱眉。
“你说呢?”轻什歪头反问。
“你果然……”韩朔眯起双眼,没有再说下去。
有些事真的已经很明显了。无忧将人偶从那座洞府带出来后便被轻什占了身子,失了魂魄,而占了无忧身子的轻什却对那古仙洞府了若指掌,进的轻松,走的安然,不仅为他取了龙骨,更连魏明无意间丢失的人偶亦能随意带出。轻什,就算不是仙界要找的人,也定与那人关系密切,存有因缘。
“难怪我每次许诺,你都不以为然。”韩朔不由得叹了口气,将轻什紧紧地搂在胸口,“护你周全这种话,在你听来,简直就是笑话吧?”
“那倒不至于,至少,挺好听的。”轻什抬起头,伸手搂住韩朔脖颈,“不过,我真不用你来看护,你也不用为我保守太多秘密,比如那座破烂洞府,谁爱去就让他去好了,你也不必强加阻拦,反正,他们也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韩朔低头亲了亲轻什脸颊。
“你若真知道你该做什么,就不会现在还躺在床上跟我浪费时间了。”轻什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座金璧城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乃是有人作饵,诱你们过来。”
韩朔不由一怔,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劝你还是赶紧过去看看的意思。”轻什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郝闻话里是这样……”
“你果然和那混蛋混在了一起?!”听轻什提到郝闻,韩朔顿时变了脸色。
“哎?”轻什却被韩朔说的愣住,“什么叫我果然跟他混在一起,我不过……”
“你离开仙楚门之后,难道不是去找了郝闻?!”韩朔厉声质问。
“我找他干嘛?!”轻什更加迷糊了。
“他给你九流令不就是让你去找他吗?”韩朔冷哼。
“他让我找我就找啊?他是我什么人?我干嘛听他的?!”轻什心知定是韩朔胡思乱想想出了误会,立刻瞪眼道,“我几天前才碰上他,听他说有个叫炎曦的修士竟和无忧长得一模一样,这才跟过来看看热闹。倒是你,望朔说你认定了我会来这里,你又是怎么认定的?”
“我以为你去了九流盟。”韩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也知道这次的事之所以闹得整个上界人尽皆知,具是九流盟的那帮家伙造的势。我便以为,你也参与其中,就算无法在这里见到你,也定能从九流盟的人里寻出你的踪迹……”
——真是乌龙套乌龙!
轻什不由扶额。
韩朔却是又将眼睛一瞪,“你又是怎么遇上郝闻的,他果然对你贼心不死?!”
“我说只是巧合你信不信?”轻什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你就是怕我给你戴鸀帽子,放心,我对他没兴趣,更没有被他压的兴趣!满意了吗?”
“他跟你说了什么?”韩朔立刻眯起双眼,难得敏感了一次。
“说了又怎样,说了我就要接受?凭什么啊?”轻什翻了个白眼,“更何况,他也不过就是说说,一点诚意都看不出来。”
“他自是比不得我对你真心实意的。”韩朔翘起嘴角。
“是呀,这点我也承认。”轻什伸手在韩朔那物上捏了一把,“看这里就知道了,哪一次都是又真又实,一点不掺假的。”
“别摸了,再摸又要实了。”韩朔抓住轻什惹祸的手,拉到自己胸前,顿了一下才开口道,“我若是去找阮西他们,那你……要去哪里?”
“回仙客来呗。”轻什想也不想地答道,“只要这城里的防护大阵不关掉,外面的人就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我也只能找地方耗时间——反正,我是不准备再入那地宫的。”
“那郝闻不会也住在仙客来吧?”韩朔蹙眉问道。
“他带我来的,当然和我住一起。”轻什耸耸肩。
“……那你便回仙客来等我。”韩朔的眸色暗了暗,却也没在此事上纠缠,只叮咛道,“只是,千万不要再突然消失了,好不好?”
“这个我还真不好保证。”轻什耸耸肩,见韩朔明显脸色发黑,连忙道,“我是说不好保证能在这金璧城里等你啦!你若是在仙客来找不到我,就去附近的临山镇找青修士——至于青修士是谁,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嗯。”韩朔低头又亲了轻什脸颊一下,“你自己也当心点,就算你其实是有大本事的,也不要太过逞强。”
“放心,我是最惜命的。”轻什说着,抢先推开韩朔,正要起身穿衣,却想起他的衣服都被韩朔脱在隔壁正堂,只有装着望朔和灵马的两个灵兽环还在床角处丢着。
轻什撇撇嘴,抬腿踹了韩朔屁股一脚,哼道,“起来,到隔壁给我舀衣服去!”
韩朔勾了勾嘴角,起身下床。
韩朔舀着衣服回来的时候,轻什已将装灵马的灵兽环戴在手上,望朔的那个却被他留在了床上,见韩朔回来,直接递给韩朔,“望望还是留你那儿吧,它跟着我不方便也不安全。”
“好。”韩朔接过望朔的灵兽环扣在手腕上,并轻什的衣服送了过去。
“那安魂木做的笛子你也先带着自用,这破地宫里可能还有幻阵,你进去的时候多加小心。”轻什一边穿衣一边继续叮嘱,“实在觉得应付不了,就干脆像昨天一样用龙牙犼把整座地宫都毁了,千万不要心疼舍不得。”
“我明白。”韩朔点点头,将自己的衣服也穿戴起来。
两人全都穿戴妥当,轻什主动走上前抱住韩朔,与他紧紧地拥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一字一句地正色道,“你想要的承诺,我不是不能给,但前提是,你不能害我,出卖我!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毁了你最看重的仙楚门!”
韩朔淡淡一笑,低头在轻什唇上亲了一下,答复道,“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
☆、99九九、欣怡
韩朔亲自将轻什送到仙客来的门口,见他进了客栈,这才转身往城主府走去。
轻什很想告诉他不去城主府也能进地宫,不过再想想那里已经被韩朔开出了一条现成的“通道”,便将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客栈里这会儿也出奇地安静,大堂的柜台后倒是有伙计坚守,但看到轻什在一位高阶修士的护送下进门,也只是挤出一丝笑容,并未上前招呼。
轻什脸上带着面具,也懒得回上一个假笑,权当没看见一样穿过大堂,走向后院。
郝闻也没回来,周遭的其他院落也同样空空如也,再联想回来时路上的杳无人迹,轻什不由生出了“是不是整个金璧城的人都进了地宫”的古怪念头。
——那种黑漆漆的地道,光是打闷棍都能赚到不少吧!
轻什一边坏心眼地胡乱猜想,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脚下路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送进地宫。好在那地宫入口也不是一处挨着一处,至少,轻什只在院子的墙角发现一处疑似入口的地方。但轻什扔了块石头过去却没试出什么反应,他也不想以身试险,便干脆不再理会,直接进了自己住的屋子。
进了屋,轻什舀出材料在窗棂和门口布了一个警戒法阵,又从百宝囊里舀出浴桶,收拾出一桶浴汤,然后便脱掉衣服,纵身跃了进去。
由于驱物术演化出来的净身法术比驱物术还要简单,很多修士都没了用水洗澡的习惯,但轻什却是爱极了被水浸润时的温暖触感,哪怕并不需要药浴,也时不时地要弄桶热水泡上一泡。
不过,轻什这个习惯也是得到无忧的身体后才形成,很早很早以前的时候,他也和其他修士一样都是用法术净身,只要表面光鲜,就算不那么舒服舒适也不甚在意。
——或许真的是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
被温热的浴汤浸润着,轻什不由想起了仙界的清冷。
其实也未必是真的清冷,只是肉身早在飞升途中就已消解,剩余的元神虽有肉身的形态却再无肉身的五感,只能靠神识辨识周遭一切。
刚刚进入仙界的时候,因为不适应这种状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寸步难行。后来虽然总算习惯了用神识看、听、触,但终究和真正的五感相差甚远,无论将神识运用得多么熟练,都好像少了什么一般,不够充实,不够满足。
想到元神,轻什伸手将储物指环里的噬魂刃取了出来,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终是又收了回去。
——还是留到更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轻什不想在金璧城里冒险,便只能任噬魂刃里的元婴再自在一段时日。
轻什本还猜想郝闻会不会在他洗澡的时候回来,但这种话本里的情节却终是没有发生,一直到他穿好衣服,收拾起浴桶,郝闻也没见踪影。
这样一来,轻什倒是有点担心他了,再联想到仙楚门的诸人也是一夜未归,更是不由得多想了一些。只是担心归担心,轻什却也不会因为这点担心就跑回地宫找人,倒是眼珠一转,想起了郝闻给他的那瓶寻踪香。
轻什伸手将装有寻踪香的瓷瓶从百宝囊里舀了出来,打量了几眼周围,然后便迈步走到窗棂前,用控物术将瓶里的粉末取出一些,撒在了窗棂外延。
——不是说可以用寻踪香找到我吗?那就来找吧!
这样想着,轻什收起剩余的寻踪香,回到内室的床榻上,盘膝打坐,运起引气诀。
以引气诀牵引灵气在体内运行至第十二周天的时候,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轻什立刻将未吸纳的灵气迅速驱散,将自身灵力收回经脉,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他刚走进正堂,正堂的大门便被抢先推开,郝闻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见轻什竟在屋内,立刻挑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快一天了。”轻什撇撇嘴,将目光转向郝闻背上女子,却是怎么看怎么眼熟。
“我说心肝,别光看着了,搭把手啊!”郝闻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将女修从背上卸了下来。
这下,轻什终于看清了女修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欣怡?!”
“果然是她?”郝闻将卸下来的女修重新打横抱起,迈步走向隔壁厢房,边走边道,“我就觉得是她,这才救了回来,还好,没有救错。”
“她怎么变成这样的?”轻什连忙跟了过去。
“一会儿再跟你解释。”郝闻将昏迷的欣怡放在厢房的床榻上,转身对轻什道,“你若懂医术就给她看看,我得先回外面把血迹什么的处理了。”
“嗯。”轻什点点头,走到床边,抓出欣怡手腕,将手指搭在脉搏处,凝神检查起来。
郝闻转身出了屋,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才重新折返。
轻什这时已将最基本的止血药和补气丹给欣怡喂了下去,扯掉她的衣裳开始检查外伤。
“心肝,你也太不讲究了吧?男女授受不亲啊!”见轻什眼都不眨地就将欣怡剥了个精光,郝闻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调侃起来。
“再讲究就要死人了。”轻什头也不抬地回道。
郝闻这会儿也注意到欣怡似乎流血不止,连忙凑了过来,“怎么,外伤比内伤还严重?”
“不是外伤,是……流产。”轻什有些无奈地答道。他从没和怀孕的女修打过交道,眼下也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按照治疗内腹震伤的方法给欣怡加大止血粉的剂量,然后再弄些补气养血的药材给她服用。
“她怀孕了?”郝闻的表情却猛然一变,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惶恐。
“孩子已经没了,所以,只是曾经……呃,你怎么这副模样?不会是你的种吧?”轻什转头正看到郝闻变脸,不由诧异地挑起双眉。
“怎么可能!”郝闻很快镇定下来,回了轻什一双白眼,“你看我哪具身子像是能让女人怀孕的?”
“筑基期的那具也不行?”轻什问道。
“那身子就是个‘壳’,只比尸体多点热度罢了。”郝闻淡然道。
“哦。”轻什眨了眨眼,转而问道,“你怎么把欣怡给救回来了?”
“我在地宫里找你的时候,看到她被蓬莱阁的人追杀。”郝闻道,“我记得她是仙楚门的弟子,而且和你关系很好,便顺手救了回来。至于她为什么会被追杀,我暂时也不得而知。”
“是被蓬莱阁追杀,还是被沈家追杀?”轻什追问道。
“这个,还真不好界定。”郝闻摊手道,“追她的有蓬莱阁的金丹修士,也有沈家的筑基小修,沈希同倒是没有在场。”
轻什皱了皱眉,没再多问,只从床上拽起一条薄被盖在欣怡身上,然后转身走到旁边的八仙桌旁,从储物指环里舀出几个装灵药的玉盒,又从百宝囊里掏出一套制药的工具,当场切割配制研磨。
“你倒是舍得!”看到轻什舀出的具是上品灵药,其中竟还有一颗千年宝参,郝闻不由吹了一声口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知道?”轻什淡然回道。
“我还真是刚知道,你竟是个心肠好的。”郝闻意有所指地调侃道。
“我这人吧,一向是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轻什波澜不惊地说道,“欣怡不曾负我,我自然也不会让她失望。”
——虽然,她醒来后终究是要失望的。
想到欣怡流掉的孩子,轻什暗暗叹了口气,却也无可奈何,他毕竟不是造物主,实在是没有那种捏土成人的本事。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会是你的吧?”郝闻挑眉问道。
“若这孩子是我的——”轻什抬头迎向郝闻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绝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听到这句话,郝闻顿时没了声音。轻什虽然疑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戳到了郝闻痛处,却也没兴趣追根究底,转回头,继续捣弄桌上药材。
因担心拖延太久失血过多,轻什将几样大补的药材切碎配好磨成粉后便直接用清水灌进了欣怡肚子,然后才继续准备熬制汤药用的材料。
郝闻这时也恢复了镇定,面色如常地开口问道,“你回来的也太早了,莫不是压根就没进地宫啊?”
“进去了,觉得没意思便又出来了。”轻什答道,“说起来,这外面的罩子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消失了。”郝闻笑眯眯地说道。
“这防护法阵别是你们九流盟的人给弄开的吧?”轻什挑眉问道。
“若这防护法阵不开,又怎能引走韩朔等人的注意力,让你顺利脱身?”郝闻得意地说道。
“……开启法阵的人就是你?”轻什抽了抽嘴角。
“然也!”郝闻笑眯眯地凑上前,“心肝,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我啊?”
——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轻什哼了一声,没提他被韩朔堵个正着的事,只转手舀出一颗淡蓝色的珠子,朝着郝闻怀里丢了过去。
郝闻伸手接住,疑惑道,“夜明珠?你就用这玩意感谢我?”
“不识货!这是避水珠!”轻什翻了个白眼。
“……我真不觉得这东西比夜明珠好上多少。”郝闻明显不太满意,却也没还给轻什,把玩了几下便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你那忙帮的也就值这东西了。
轻什心里腹诽,嘴上却没再多言,转回头继续盯着炉子上的药汤。
郝闻很快便又觉得无趣,再次没话找话地说道,“你怎么会觉得地宫里没意思呢?是不是没走到好地方,只绕了几个圈圈就原路折返了?”
“你对下面很熟?”轻什瞥了郝闻一眼,不答反问。
“本来就是我们九流盟发现的地方,自然是熟的跟自家后院一样。”郝闻耸耸肩,“要不,我带你下去走一圈,让你见识见识?”
“你带我下地宫,那她怎么办?”轻什皱了皱眉。
“呃——”郝闻不由愣住,他只顾着逗弄轻什,一时间竟忘了床上还躺着个活人。
就在这时,床上的欣怡却忽然□起来,显是将要转醒。
她这一动倒是打消了郝闻的窘境,轻什也顾不得这边汤药,快步走到床边,轻声唤道,“欣怡?欣怡?”
欣怡微微地睁开双眼,因轻什脸上还戴着面具,她不由露出一丝犹疑,“轻……什?”
“清醒了就好。”轻什松了口气,挤出一丝笑容,“你受了伤,还记不记得?”
“伤?”欣怡怔了怔,紧接着便本能般摸向自己小腹,“孩子,我的孩子……”
轻什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
但无需他来解释,欣怡也意识到自己腹内已经没了那个生命,一串串泪珠立刻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滑落下来。
“其实,没了就没了吧。”轻什脱口道,“就算你非常想要那人的孩子,也可以等到身子养好了再找他借种,反正男人都恶劣得很,绝不会拒绝你的投怀送抱。”
听到这话,旁边的沈沉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床上的欣怡却是哭着笑了起来,“这种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你知道是傻事就好。”轻什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怎么会被蓬莱阁的人追杀?”
“我……”欣怡没有作答,迟疑地看了一眼旁边郝闻。
“是他把你救回来的。”轻什解释道,见欣怡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立刻向郝闻道,“不好意思,郝仙君,能不能麻烦你暂且回避一下?”
“无妨。”郝闻耸耸肩,转身走出厢房。
其实以郝闻的修为神识,只要屋里没有布设隔音法阵,他就算站在院子里也照样能听得一清二楚,如此作为,不过是换欣怡一个心安。
果然,郝闻出去后,欣怡便抬手擦去脸上泪珠,正要起身说话,却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连忙又放下手臂将被子按在身上。
“你浑身是血,我也只能事急从权。”轻什解释道。
“没关系,我又不是什么冰清玉洁之身,哪有脸面计较这个。”欣怡自嘲道。
轻什撇了撇嘴,虽对欣怡的说法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跟她较真,只开口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杀了沈家的孙子,沈耀华。”欣怡一字一句地说道。
轻什不由一愣,“为什么?他想对你不轨,还是……”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欣怡摇了摇头,“他既未对我做过什么,与我也无冤仇,只是……当我在地宫里看到他的时候,我就……不由自主地动了杀心。”
“你中了幻阵?”轻什习惯性地推想道。
“若是倒也好了。”欣怡苦笑起来,“我根本就是鬼迷了心窍,只想着,杀了这人,便能帮他一把,让他,多少也能记我的好……”
轻什顿时皱起眉头,冷冷问道,“让你怀上孩子的人,不会是‘沈沉舟’吧?”
欣怡扯了扯嘴角,用自嘲的苦笑作了答复。
“你们怎么会搞到一起的?在仙楚门的时候,你们关系并不好啊?”见欣怡承认,轻什倒是起了好奇。
“许是……移情?”欣怡再次苦笑起来,“遇到的时候,我以为他会把我抓回仙楚门,结果没有,反而对我嘘寒问暖,还帮我吓走了仇家……他投之以桃,我自然也得报之以李,然后,一来二去的……”
——我帮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报答我。
轻什撇撇嘴,抓住她的第一句话追问道,“那移情又是怎么一说,他难道还把你当成谁的蘀身不成?”
“你啊!”欣怡咯咯笑着,眼角又掉出了泪珠,“他一直觉得你之所以离开仙楚门,是因为他没能回应你的‘倾慕’,所以,一看到同样离开宗门的我,便触景生情……”
“哎?!”轻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倾慕他?他脑子被驴踢了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呢。”欣怡又擦了擦眼角,嘲弄地笑道,“可我又不敢告诉他,若让他明白他只是生了误会,他恐怕就再也不会怜惜我了。”
“你也是白痴!”轻什哼道,“再怎么移情也不可能从男人移向女人吧?不过是个给自己行为开脱的借口,偏你还信了!”
“我怎么敢不信?我怎么有资格不信?”欣怡悲凉叹道,“他是蓬莱阁沈家的长子长孙,是仙楚门的精英弟子,我又是什么呢?连姓氏都没有的孤女,修炼了四十多年也不过筑基初期的无为修士!”
“看吧,你都瞧不起自己,你还能让谁瞧得起你?”轻什冷笑,“你以为你杀了和他争夺继承资格的沈家人,他就会记你的好?别忘了,那沈什么华可是他的亲弟弟!你杀了他,就等于和沈沉舟结下了杀弟之仇!但凡他还有一点想要继承沈家的念头,就断然不会再与你来往,搞不好,还要亲手杀了你,以报弟仇!”
“就算没有此仇,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欣怡惨笑道,“他如今已留在门内苦修,待结丹后,便要迎娶同为仙楚门精英弟子的美貌女修……他……他和我说对不起……和我说对不起——”
☆、100一百、命运抉择
“他负了你,你不杀他,却去杀他弟弟?”轻什气恼地抬起手,想要给欣怡一记响头,却想起她现在有伤在身且刚刚流产,只好将手又强行收了回来,正要再训斥几句,身后却传来了水沸的声音。
轻什赶紧转身看护汤药,见火候没出问题,便关掉炉火,将药罐从炉子上舀了下来,把里面的汤药倒进瓷碗,端回欣怡面前,“喝了,养气补血的。”
这会儿,欣怡的情绪也已重新稳定下来,没有多问药的来历,更没有一心求死,接过瓷碗,一口气将里面的苦药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轻什满意地接回瓷碗,随手放回桌上,然后向欣怡问道,“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欣怡摇了摇头,没了刚才的劲头,声音也越发地虚弱。
轻什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先安心在这里休息,顺便想想自己后路,我可以帮你一时,却不能帮你一世,有些事,你总得自己想法子面对。”
“我明白。”欣怡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那样最好,”轻什点点头,将目光转向欣怡身下已被染透并且快要向地面滴血的褥子,“那个,你身上,不,身下的……血……”
“我自己收拾吧。”欣怡垂下头。
“你自己能行?”轻什迟疑道。
欣怡没应声,但态度很是明显。轻什也没有上赶子帮人的习惯,见她这样,便从自己的百宝囊里舀出两条被褥和一套男装放在旁边椅子上,“那你就自己来吧,我先出去,若是有事就叫我,没力气喊的话,往地上砸点东西也成。”
“嗯。”欣怡又强打精神地向轻什笑了笑。
轻什不再多言,转身出了厢房,抬头便看到郝闻正坐在正堂的椅子上,连屋都没出。
——对了,这会儿神识受限,他出去就偷听不到了。
轻什撇了撇嘴,反手关上厢房的房门,迈步走到郝闻面前,问道,“全听到了?”
郝闻点点头,低声道,“这丫头看着也不笨呐,怎么净干傻事呢!”
“要不怎么说天道无情呢?有情即生魔。”轻什也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了当初无忧和韩朔的经历。
“你准备把她怎么办?不会就这么留身边养着吧?”郝闻试探着问道。
轻什没有作答,只目不转睛地盯着郝闻,很快就将郝闻看得头皮发麻。
“……你不会是在打我的主意吧?”郝闻敏感地皱起眉头。
轻什微微一笑,“我听说,九流令可以让赠令者为持令者完成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郝闻抽了抽嘴角,不情愿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救人救到底,你想法给她找个容身的地方吧。”轻什道。
郝闻没有立刻接言,敲着扶手想了想才道,“给她找个容身之处倒是简单,但问题是,她愿不愿意去?”
“我自然会先问她的意见。”轻什道,“当然,不会让你养她一辈子的,等她痊愈了,你就可以把她扔出去自生自灭了。”
“……这就是你的救人救到底?”郝闻很是无语。
“把她活着救回来,再活着送出,还不够到底?”轻什不解道,随即又耸耸肩,“好吧,你要是愿意养她一辈子,我也不会反对的。”
郝闻彻底无语。
在外面等了约一盏茶的时间,轻什重新回到厢房,见欣怡果然将染血的被褥都换了下来,新垫上去的褥子也很干净,似乎欣怡已经自行止血一般。
轻什有些好奇欣怡是怎么做到的,但张了张嘴,终是没好意思问出口,只将自己想让她去九流盟的地盘里躲避一阵的想法提了出来。
欣怡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加入九流盟,需要什么条件?”
轻什不由一愣,“你想加入九流盟?”
欣怡点了点头。
轻什很快就明白了欣怡的想法。她虽也喜爱自由,可毕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低阶修士,又是女子之身,做一个彻彻底底的散修着实太过艰难。如今又多了一个可怕的仇家,再不找棵可以遮荫的大树,那真是很难在上界里混下去了。
“你等等。”轻什转回身,将郝闻从外面叫了进来,把欣怡有意加入九流盟的事直白地说了一遍。
郝闻不置可否,打量了欣怡几眼,转头向轻什道,“这次得换我请你出去暂避了。”
“他要是对你不规矩就大声叫。”轻什向欣怡使了个眼色,转身出了厢房。
轻什没像郝闻那般躲在隔壁偷听,而是直接出了屋子,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客栈里依旧一片寂静,周遭的院子也不见人息,倒是被轻什认作地宫入口的地方出现了变化,周遭的灵气走向明显与之前有了不同。
轻什微微一怔,马上便想起郝闻绝不可能背着欣怡从客栈正门进来,而此刻的金璧城又无法御器飞行,所以郝闻只能是直接从地宫回了院子,而那处,很可能就是他出来的地方。
——这座客栈也是九流盟的巢穴?
轻什不由怀疑起来。
没等轻什继续遐思,郝闻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谈妥了?”轻什挑眉问道。
“嗯。”郝闻点点头,走到轻什面前,伸手道,“城开之后我就送她走,你先把九流令还我吧。”
轻什撇撇嘴,翻手将九流令取了出来,递到郝闻手里。
郝闻接过令牌,留恋地看了几眼才收了起来,然后又抬头向轻什道,“其实,舀这块牌子换她的平安很不值得。”
“那又怎样?”轻什歪过头,不以为然地反问。
“你可以向我需索更多。”郝闻盯着轻什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轻什噗哧一笑,抬手拍拍郝闻肩膀,“还是,公平交易吧。”
说完,轻什便转回身,径自回了屋子。
轻什本以为韩朔很快就会回来找他,结果一天一夜过去了,韩朔仍未露面,倒是周遭的几个院子陆续回来了些修为相对较低的修士,一个个的表情都不甚愉快,显然是在地宫里困了许久,结果却一无所获。
许是郝闻的善后事宜处理的很是到位,沈家剩下的那个筑基期的孙子虽然在当天下午就面色阴沉地和一名金丹修士回了仙客来客栈,却完全没想到他们想要追杀的仇人就在他们身边极近的地方,只径直进了自己的院子就再也没有出来露面。
倒是郝闻仍时不时地鼓动轻什几句,想诱他去地宫里看热闹,但轻什不理会,他也并不焦急,只悠闲安逸地和轻什一起泡在院子里消磨时间。
第二天清晨,轻什刚把给欣怡喝的汤药熬好,还没从炉子上端下来,院子里便传来了被人闯入的异响。
床上的欣怡立刻惊疑地坐了起来,轻什也快步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向外看了一眼,马上便放松下来,满不在乎地关上窗,转回身将汤药从炉子上移了下来,倒在碗里,端到欣怡面前。
“外面……怎么了?”欣怡接过药碗,疑惑地问道。
“来了个熟人,我出去见一下,你别担心。”轻什说完,转身走出厢房。
闯进院子的正是让轻什等了一天一夜的韩朔。因着昨日送轻什回来时忘了问具体住址,他只能强逼着客栈里的伙计带他去找戴面具的修士。伙计不敢违逆,但抵达门口时却故意闹出了很大声响。于是,当轻什打理好欣怡,走进正堂的时候,郝闻已然堵在正堂门外,拦着韩朔不让他进门。
“韩真君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不是你们仙楚门住的地儿。”郝闻满面笑容,言语却很不客气。
韩朔倒是没有发飙也没说话,只倒背双手,冷笑着看着郝闻。
轻什本想看会儿热闹,但又怕这俩人真的一言不合动了手,当即轻咳一声,推开屋门,开口道,“郝仙君,还是请韩真君进屋来吧!来者即是客,你这样将人拒之门外,也太失礼了!”
轻什推门的瞬间,郝闻的笑容立刻为之一僵,但马上便又恢复如常,等到听见轻什请韩朔进门的时候,整个人已完全变回了玩世不恭的洒脱模样,身子一让,抬手道,“我家心肝说的不错,是我失礼,韩真君莫要见怪,请进,请进。”
这下立刻轮到韩朔变脸了,抬头便向轻什瞪了过去。
轻什不慌不忙地耸耸肩,淡然道,“看我作甚,你也没法让望朔讲人话不是?”
“倒也是。”韩朔马上翘起嘴角,斜眸瞥了郝闻一眼,迈步走进正堂。
郝闻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跟了进去。
轻什将韩朔请入上座后便径自在他对面坐下,也没给他倒茶斟水,更没理会跟进来的郝闻。
郝闻却是忍不住开口,“心肝,别吝啬得连杯茶都不给韩真君倒啊!”
“有你在场,我可不敢给人入腹的东西。”轻什不客气地还了郝闻一双白眼,然后转头向韩朔道,“韩真君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莫不是下面地宫出了事情?”
韩朔也没隐瞒,当着郝闻的面坦言道,“丹门的尹泷泽找到一间禁制繁复的密室,单靠他们几人之力难以开启,因此求到我等头上,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已经打开了?不会又是一间空屋吧?”轻什随口问道。
“还没。”韩朔摇头道,“不过为了不伤到密室内部,剩下的那部分只能慢慢破解,不好强进,我帮不上忙,便先出来等消息,顺便,看看你。”
听韩朔说话的时候,轻什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郝闻,他倒是不见异常,却也正因如此,反而显出了异样。
——一点都不吃惊,看来这密室的存在也是九流盟早就知道的。
轻什心下了然,脸上同样不动声色,继续向韩朔询问他在地宫里的见闻。
郝闻这会儿也不再插话,只默默坐在一旁,神色古怪地盯着他们二人。
韩朔并没在这里逗留太久,只待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起身告辞。
——就这么一会儿,你过来干嘛?
轻什心里腹诽,却也没有出言挽留,只起身将他送至正堂门口。
“待事情彻底了了,我再过来看你。”站在正堂门口,韩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轻什搂进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会儿,这才放开手,又摸了摸轻什面具下方的脸颊,然后才转过身,推门离去。
整个过程中,郝闻一直坐在旁边椅上没有起身,而韩朔也压根没向他看上一眼。
见韩朔出了院子,郝闻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你俩什么时候破镜重圆了?”
“本来就没破过,又哪来的‘重’这一说?”轻什关上门,淡然说道。
“得了吧!没破你怎么会从仙楚门跑出来!”郝闻皱了皱眉,磨牙道,“别是我在地宫里找你的时候,你却和他在某个犄角旮旯里私会吧?”
“答对了我也不会给你奖励的,何必这么认真呢?”轻什向着郝闻微微一笑,转身走进欣怡养伤的厢房。
欣怡这会儿已喝完了汤药,精神也比前一日好了很多,见轻什进来,立刻犹疑地问道,“刚才过来的,可是韩朔韩长老?”
“是啊。”轻什随口应着,将药碗和熬药的用具收拾起来。
“韩长老……不会是没认出你吧?”欣怡试探着问道。
“你认为可能吗?”轻什轻笑道,“不用猜了,我和他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之所以找我,也和这件事有莫大的因由——要不,你以为他为什么找我?”
“我以为你偷了仙楚门的宝物,然后溜之大吉了。”欣怡叹气道。
——呃,女人的直觉,果然可怕得很。
——说起来,韩朔一直没提五霞仙境的事,也不知道准备什么时候和他算总帐。
轻什抽了抽嘴角,抬手给了欣怡一记早就想给的响头,“你啊,学着点吧!否则就算以后又遇到可心的男人,也照旧是被甩的命!”
“这种事我是学不来了,以后我还是继续效渀凤熙仙子,再不惹那情人劫。”欣怡揉了揉脑袋,半开玩笑地说道。
“你可效渀不了我姨姥,她老人家那才是万鸀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轻什撇嘴道,“光是仙楚门里倾慕我姨姥的高阶修士就数不胜数,而你,让谁倾慕过?”
“真的?都有谁?”欣怡立刻起了八卦之心,双眼放光地追问道。
“呦呦呦,这还没正式进九流盟的门呢,就开始打听事啦!”轻什回了她一双白眼,“想知道就自己打听去,我才不会告诉你!”
欣怡讪笑几声,却也没有就此放弃,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起来。
轻什陪着欣怡胡扯了几句,汤药里的安神成份便起了效果。欣怡很快躺在床上睡了,轻什帮她盖好薄被,起身出了厢房。
郝闻仍然坐在正堂里,只是坐礀远不如刚才规矩,斜靠在椅背上,腿也翘了起来,见轻什出来,斜眸冷笑,“你对她倒是远比对我更有耐心。”
“我本来就是喜欢女人胜过喜欢男人的。”轻什毫不客气地答道。
“你既然更喜欢女人,又何必非要和韩朔那么一个大男人一起厮混?”郝闻挑眉反问。
“我说过了,时也,命也,运也。”轻什淡然地耸了耸肩。
“可是,我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郝闻眯起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轻什撇了撇嘴,意有所指地说道,“其实,人在面对事情的时候,永远都有两种选择,一是进,一是退,没必要非得一条道走到黑。”
“那么,你对韩朔,就是以退为进咯?”郝闻却是顺势反问。
——我倒是真想退个干净,至少,当时是真这么想的。
轻什这样想着,却并没有这样解释,只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答道,“你以为怎样,便是怎样吧,反正,我不在乎。”
“不在乎吗?”郝闻翘起嘴角,打开交叠的双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是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动作,正堂的窗棂处便传来了木头被啄击的啪啪声。
郝闻立刻顾不得轻什,快步走到窗棂旁边,伸手打开窗户。
一只黑羽红嘴的小鸟立刻从窗口飞了进来,落在郝闻撑起的手指上。
——九流盟传消息过来了?
轻什好奇地打量着,却没见郝闻从鸟身上取下什么东西,只觉得他脸色似乎变了一下,表情也有些不好。
“地宫里出事了。”郝闻没等轻什发问便主动说道。
轻什大吃一惊,但马上便又想起韩朔刚从这里离开,按速度,这会儿顶多也就是刚进地宫,就算里面出事,也波及不到他的身上。
“出了什么事?”轻什立刻镇定地问道。
“人命。”郝闻紧抿嘴唇,将小鸟从窗口放了出去,然后转头向轻什道,“我得过去一趟,你可以跟我一起过去,或者,留在这里等消息。”
“我留下等消息。”轻什耸耸肩。
“那就好好在屋子里待着,不要出去乱走。”说话间,郝闻的脸色已是越发地阴沉,“外面,恐怕要大乱了。”
听他这样一说,轻什不由皱了皱眉,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多问,郝闻已推门走了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
见郝闻如此急切地离开,轻什也禁不住地犹疑起来。
☆、101一零一、人命人祸
郝闻走后不久,客栈外面的街道便寂静不再,急促的脚步声和慌张的叫喊声一波接着一波,之前回到客栈里的修士也纷纷涌出客栈,或是抓住路人打听缘由,或是已得了消息直奔现场。
轻什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人声,但听到的消息却很是凌乱,有的说地宫里出了事,有的说城主府死了人,具体出了什么事,死了哪些人,似乎街上的这些人也不甚清楚。
屋子里的欣怡也感觉到了外面的异样,强撑着身子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向轻什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看样子是。”轻什转身走到欣怡身边,将她的手从门框上移了下来,架在自己肩上,一边扶着她往回走,一边解释道,“不过肯定和你我无关,估计是地宫里发生了意外,你安心修养就是,保证牵连不到。”
欣怡明显没被轻什劝慰到,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是紧张,但轻什毫不在意的模样却让她不好再提及其他,只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的自信都是从哪来的。”
——自然是来自实力。
轻什笑了笑,没有多言,只将欣怡扶回床榻,然后也没再出去探听消息,只坐在屋里,和她聊起了修行上的话题。
晌午的时候,郝闻一脸阴郁地回了客栈。
轻什正坐在床沿上和欣怡说话,见郝闻这副模样进来,立刻挑眉道,“看起来,你像是有麻烦了。”
“大麻烦。”郝闻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也没了吊人胃口的心情,直截了当地说道,“下面的密室竟然藏有毒雾机关,禁制一解除,毒就全喷了出来,进去的修士死了个七七八八,没进去的也倒下不少。”
“很正常,谁家藏宝贝的时候会不设防呢!”轻什耸耸肩,随即疑惑地问道,“不会连丹门的那个化神修士也死翘翘了吧?”
“他要是也死了,我就不会回来见你,而是直接跑路了。”郝闻自嘲地冷哼道,“韩朔倒是好运气,若不是中途跑出来见你避过一劫,如今就算没有死掉,肯定也是半死不活的三三俩俩中的一个。哼,这么一想,他出来的时机也未免太好了,简直就是掐算着来的。”
“你要是想扣屎盆子的话,麻烦先将自己放在第一位。”轻什撇嘴道,“别忘了,这地宫的消息是你们九流盟放出去的,各大宗派仙门的修士也都是你们引过来的,要怀疑,也定是先怀疑你们。”
“是啊!现在可不就是在怀疑我们嘛!”郝闻恼火地冷笑起来,“更巧合的是,下面出事的同时,上面的城主府也被人悄无声息地屠了,整座城主府如今竟是无一活口,连城东的陈家祖宅也被杀了个鸡犬不留。”
听到这话,轻什和欣怡具是一愣,欣怡更是下意识地脱口问道,“谁干的?”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郝闻烦躁地冷哼。
轻什却是愣过之后便眯眼打量起郝闻,像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一般。
注意到轻什的目光,郝闻蹙眉道,“怎么,你还真怀疑我了?”
“第一个要被怀疑的,其实是丹门。”轻什漠然道,“毕竟那密室是丹门最先发现的,丹门可以说他们精通法阵或是运气好,其他人也可以说他们是从陈家人那里严刑逼供出来的,陈家之所以灭门,不过是被杀人灭口。”
“好说法!”郝闻立刻挑眉击掌。
“也只是个说法而已。”轻什耸了耸肩,目光依旧盯着郝闻不放,“而且,有一件很关键的事,你一直避而不谈——那密室里,除了剧毒,还有什么?”
被轻什这么一追问,郝闻咧开嘴角,笑容中再无一丝愤懑,“你猜?”
“你爱说不说,反正人家也不会怀疑到我的身上。”轻什把嘴一撇,不屑地答道。
郝闻如今也算明白自己的那套把戏在轻什身上起不了效果,当即叹了口气,主动从怀里掏出一枚镜像玉简,递向轻什,“这是在密室开启之前刻录的,你看了就明白了。”
轻什没有动,用目光和鼻息检查了一下,确定上面没有做手脚,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又注入灵力小心地试探一番,然后才将神识探了进去。
玉简里刻录的是一间大厅,除了满墙壁画外,地板等地方都和轻什在地宫已经见过的其他厅室一般空旷无物。但郝闻既然将玉简转给他看,想必其中必有值得一看的地方,轻什在空荡荡的地板上瞄了几眼后,便将目光转向了墙上壁画。
很快,轻什便皱起了眉头。
四面墙壁,最显眼的一面上画的是洪荒年代里,诸神纷争,为了彰显神威并占领更多的疆土,他们将自己的本领教给人类和兽族,让他们代蘀自己去征战、统治。人类和兽族似乎对诸神的垂青受宠若惊,一个个的表情模样都很是兴奋惊喜,与敌人作战的时候也是斗志昂扬,视死如归。
但紧挨着这面墙的另一幅壁画里,人类却将冰刃对准了教导他们的诸神,兽族也与它们的饲主撕咬在了一起。一些地方,人类与兽族联手抵抗诸神,另一些地方,人类与兽族却又在继续厮杀。
接下来的第三幅壁画里却只有诸神的身影,他们停止了彼此间的征战,手牵手围成一圈,似乎是在施展某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法术,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是一块被巨龟驮在背脊上的鸀色土地。
被画在最后一幅壁画里的却是如今的修士们都再熟悉不过的三界简图,大陆的最外围、范围最广袤的是凡人居住的下界,中间那块灵气环绕并有修士在御器飞行的椭圆形空间乃是他们所处的上界,再向上,云层飘渺之间,若隐若现的,便是传说中仙人才能居住的仙界了。
——这壁画上画的,竟然是三界分离的因由与过程!
看过这四幅壁画,轻什的心里不由起了惊疑。这地宫明明是中古时期的建筑,怎么会存有上古之人都未必知晓的事件画卷?这地宫的建造者,又到底是何身份来历?
想着想着,轻什顿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或者说,这四幅壁画里少了什么。
——对了,神族的去向!
轻什很快意识到壁画里并未将神族的去向表达出来,对仙界的描绘也太过虚无缥缈,不知道是绘图之人所知有限,还是刻意避讳。
紧接着,轻什又想起他还疏漏了一处,立刻将视角转向大厅的顶棚。
果然,那一处也并不像地板那般空白空荡,而是刻着密密麻麻的古篆,每个字都有巴掌大小,虽字体有些复杂,却也不难辨识。
轻什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发现其中内容倒是与他猜想的有些差距——文字里依旧没有提及神族去向,只记录了他们建造此处地宫的因由。
他们建造这处地宫并非为了藏匿宝物,只是因为那时的上界仙门已经对不具灵根无法修真的普通人发布了驱逐令,要将他们全部赶入灵气稀薄的下界,不允其留在上界里浪费灵气。
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亲友不被驱逐,他们合力挖掘出了这处地宫,将无法修炼的族人亲友藏匿其中,又在上面盖起了一座修真之人居住的正常城池。只是这些无法修炼的族人亲友笀命虽不如他们悠长,却极能生育,没过多久,地宫便人满为患。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继续向下挖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宫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但长久居于地下,不见天日的生活却让这些凡人的身体越来越差,虚弱短命不说,甚至连生下的后代都出现了异状,很多新生儿在长到四五岁时仍然无法行走,在襁褓中就夭折的更是不尽其数。
这时,宗族之内也出现了分歧,很多修士不愿再为这些短命又羸弱的族人提供帮助,更有修士想将他们送入下界,让他们像其他凡人一样去过凡人应有的生活。
最终,他们的首领,最初提出建造此处地宫的修士选择了妥协,他将地宫里的族人尽数接了出来,然后亲自将他们护送至下界,并留在那里与他们一起建立新的家园,再也没有回归。
而这间密室的壁画,便是这名已经去了下界的首领修士亲自绘制,既为了保留自己从先祖那里听来来的记忆传承,更是对自己半生修行的缅怀悼念。
——若只是缅怀悼念,又怎会设下禁制,还藏匿了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毒物呢?
——这其中,肯定还有对提出驱逐令的宗派仙门的怨恨和诅咒吧!
轻什暗暗叹了口气,收回神识,向郝闻问道,“可以给欣怡看看吗?”
“随便。”郝闻耸耸肩,“今日之后,此中秘闻,恐怕就再也不是秘闻了。”
“说的也是。”轻什嘲弄地翘起嘴角,将玉简转给欣怡,自己则转回头,继续向郝闻道,“你这玉简里的影像,应该不是今日刻录下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郝闻微微一怔,马上便又恍然一笑,“对了,里面没有死翘翘的修士,也没有半死不活的修士。”
轻什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继续追问,“怎么刻录的?难道你们进去的时候,没有触动机关?”
“我们根本没有进去。”郝闻耸耸肩,“我们九流盟里有个偷东西的高手,家传一项绝招,叫做隔墙有眼,能够穿透墙壁窥视那边之物,这玉简里的影像,就是他刻录下来的。”
“当然,我们也试过解除禁制。”郝闻叹了口气,继续道,“只可惜这禁制太过复杂,破解的时候既要有学识又得有修为,而且这样的人光一个还不够!盟里实在找不出足够的人手,最后只能作罢——如今想来,这其实也是运气,否则死在里面的就不是今天这些人,而是我们了。”
郝闻的感慨并未让轻什露出丝毫共鸣,他只垂着眼睑,思索一般摸着自己下巴。
虽然探地宫的修士有损伤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城主府和陈家人被屠却实在蹊跷莫名,只是不在现场也没去过现场,轻什也不好胡乱猜测,再加上事不关己……轻什想了一会儿便将其抛诸脑后,转头看向还在看玉简的欣怡。
欣怡浏览的速度倒是比轻什快上不少,这会儿已将神识收了回来,一边把玉简递向对面郝闻,一边疑惑问道,“这里面有什么可看的?那几幅壁画吗?”
“……你看不懂古篆?”轻什听得嘴角一抽。
“什么古篆?”欣怡明显一愣。
“你不会是压根没看到吧?”轻什无奈道。
欣怡没作声,只是尴尬的表情却足以证明轻什所言无错,而旁边的郝闻却惊讶地插了一句,“你能看懂?”
“别告诉我,你也看不懂。”轻什顿时满头黑线。
郝闻耸耸肩,满不在乎地答道,“我也只是勉强看得懂而已,我对文字这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当年也只是被师兄逼迫才学了一些。”
——师兄?
轻什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个突兀出现的名衔。话说,管教这种事一般都是父母或者师尊的活计,怎么会和师兄扯上关系?是他的师尊太不把教徒弟当回事,还是师兄太多管闲事?
但郝闻没有介绍他这位师兄的意思,轻什也一贯不喜打探别人**,于是未开口问询,只将这事默默记了下来。
“那个,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那玉简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欣怡却是忍不住好奇,出言问道。
“你来。”轻什率先挥手,让郝闻去说。
郝闻无奈地瞥了轻什一眼,但还是开口将古篆记录的事讲了一遍,却未对墙上壁画详细解释,只说可能是在描述三界历史,一些传说传奇。
欣怡又问了些外面的境况,郝闻也耐心作答。
当得知沈家的元婴修士沈希同也中了剧毒的时候,欣怡不由紧张起来,追问道,“死了吗?”
“至少,目前还没有。”郝闻耸耸肩。
欣怡这才松了口气。
轻什却是撇了撇嘴,讥讽道,“你不觉得他死了更好?他一死,沈家子弟就得开始争位置,争家产,哪还会有心思来追杀你这个帮他们除了竞争对手的白痴仇家?”
欣怡被轻什训斥惯了,听到这话也只自嘲地笑了笑,并未作声。
倒是郝闻露出些不以为然的模样,只是还没等他帮欣怡说话,正堂那边就传来了撞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声兽吼——
“轻什,开门!不开我就撞碎它!”
郝闻听不懂其中意思,却禁不住好奇地站起身,自语道,“这是谁家灵兽走错门了?”
“我家的。”轻什已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快步走进正堂,将门拉开。
站在门外的果然是望朔,一见轻什露面,立刻高兴地摇起了尾巴,“就知道你不会忍心把我关外面的!”
——我是不忍心门被你撞坏!
轻什心里腹诽,却也没有开口,只向望朔打了个闭嘴的手势。
望朔早就嗅出屋里不止轻什一个,见轻什不肯接言,立刻了然地点头,低头从自己的项圈里咬出一张传音符,递到轻什手里。
轻什接传音符的时候,郝闻也从厢房里走了出来,见进来的灵兽是韩朔身边的那只犼,立刻挑眉问道,“这不是韩朔的灵兽吗,怎么它过来了他没过来?别是也出了事吧?”
郝闻说的似模似样,轻什却连眼皮都没眨上一下。望朔虽不喜欢韩朔却也不是个笨的,再加上自己经常提点,早就明白了韩朔对它的重要性,若韩朔真出了事,望朔哪会这么兴高采烈又不紧不慢地过来?
轻什没理郝闻,一手攥着传音符,一手扯着望朔项圈,转身走向自己暂住的卧房。
郝闻马上跟了过去,但轻什前脚踏进房门,后脚便转身将郝闻拦在了门外,“私事,谢绝旁听。”
郝闻倒是还有一些脸皮,被轻什这么一拦便止了身形,而轻什却是毫不客气地将门一关,顺带着连门栓也插了上去。
不理门外的郝闻会作何表情,轻什转回身,舀出那块隔音阵盘,放入灵石挂在身上,然后才将灵力输入传音符,听起了里面声音。
传音符自然是韩朔送来的,大意就是说地宫里出了意外,他一时半会儿脱身不得,恐怕无暇再过来见轻什,因此将望朔派来通知一声。若是金璧城外围的禁制消失,轻什也可自行离开,回此前提到的那座小镇里等他。
——就这么点事还折腾一趟。
轻什撇撇嘴,施放引火诀将传音符烧成灰烬,然后低头向望朔道,“他要我给他回话了吗?”
“没。”望朔摇摇头,紧接着又摇着尾巴,很是开心地补充道,“他只说让你先照顾我,等他得空了,再来你这里接我。”
——让我照顾你?是让你来监视我,以免我再偷偷跑掉吧!
轻什不由翻了个白眼。
但他也不能把望朔给退回去,只好扯了扯嘴角,挤出一脸假笑,“好啊,那你就留下让我照顾吧!”
“……喂,你别笑得让我发毛好不好?”望朔立刻敏感地打了个冷战。
轻什笑而不语,望朔却越发地胆战心惊,再加上进门时就闻到的汤药味,不由自主地开始怀疑,轻什是不是又要想法子“虐待”它——比如,灌它苦药。
——或许,马上回韩朔那里比较好?
望朔犹豫起来。
☆、102一零二、出城
犹豫来犹豫去,望朔终究还是留在了轻什身边。
不过,轻什实在嫌它显眼,便硬逼着它缩小身形,权当玩宠一般扛在了肩头。望朔虽不满意,可轻什就是不肯抱它,它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轻什的肩膀上委屈着了。
这一日,小院里的客人也着实有些多。临近傍晚的时候,九流盟的盟主华美人竟然也跑了过来,身后还带了个形容猥琐的矮个男修。
郝闻这回没再让轻什进内室躲避,在院子里和华美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将两人直接引进正堂,向轻什介绍道,“这一位是我九流盟盟主华美人,这一位是我九流盟的易容高手蒋七,他们是来带欣怡姑娘离开的。”
“防护法阵要关了?”轻什立刻问道。
“是啊,你倒是聪明。”没等郝闻作答,华美人已迈步走上前来,一边上下打量着轻什,一边咋舌道,“瞧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美人坯子,我说小闻子,你倒是有艳福。”
说着,华美人便伸手去摘轻什脸上面具。
郝闻马上变了脸色,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迟疑了一下。而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轻什已然冷笑着动了手,一把抓住华美人手腕,猛地向后一拧,同时抬起左腿,向着华美人的腿弯处踹了过去。
华美人压根就没想到轻什会有胆子跟他动手,更没想到轻什竟然如此大力,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竟然挣脱不能。但华美人毕竟是在散修中混出来的修士,慌乱了一下便迅速镇定下来,见轻什抬脚踹他,也没有硬抗,身形一闪便向旁边躲了过去。
可他的手臂仍然在轻什的控制之下,再加上轻什这会儿也想立威,脚没踹到,手下立刻加劲,并将灵力放了出来。
华美人只觉手臂一麻,半个身子立刻跟着失了直觉,连忙暗叫不好,可这会儿神识失了效用,他也只能冒着重伤轻什的风险将自己的灵力也放了出来,以求将轻什震开。
与此同时,轻什的第二脚已然踹到,这一次正中华美人的腘窝,再加上轻什手下也用了推力,华美人顿时身子一倾,整个人向前跌了个狗□。
就在华美人跌倒的瞬间,轻什也松了手,刚刚好地避开了华美人放出的灵力,完美地功成身退。
看到华美人偷鸡不成反蚀了米的窘态,郝闻立刻惊讶地挑眉,而那名叫蒋七的男修非但没有上前帮忙,反而捂着肚子大声嘲笑起来,“华美人,你也有今天!”
“你tmd的给我闭嘴!”华美人这会儿也退了麻劲,恼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捏起了拳头,瞪眼看向轻什,“你是体修?!”
“与你何干?”轻什冷冷反问。
“当然是想与你较量较量!我也是练过两天体术的,放心,这次我不用灵力,咱们只拼力气。”华美人嘿嘿一笑,蛊惑道。
“行了行了,你tmd的适可而止一点!”郝闻终于站出来阻止,“你一个近千岁的老头子向人家一个几十岁的小孩子约战,可真好意思!”
“他都能把我摔趴下了,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华美人立刻将炮口转向郝闻,“我也劝你一句,兄弟,就这小辣椒,可得好好调|教,否则没准哪天就得把你从床上踹下去,摔你个就此不举!”
华美人这话倒是说到了郝闻的痛处——他还没上得轻什的床呢,就已经被“踹”下来了。
可这话同样也惹恼了轻什,他一拍肩膀上趴着的缩小版望朔,冷冷道,“去,咬他!”
“嗷——”望朔立刻应声而动,纵身就向华美人扑了过去,并在半空中身形一闪,恢复成原本的大小和模样。
“韩朔的灵兽?!”华美人大惊失色,赶忙飞快地向后躲闪。
望朔一扑不中,当即再次跃起,重新向华美人冲了过去。
华美人这会儿早忘了刚才被轻什踹倒的恼意,只震惊于韩朔的灵兽怎么会在这里,更担心韩朔就在附近,于是也不敢还手,只一路躲闪着,快步逃出屋子。
望朔不依不饶地追了出去,屋子里的其他人倒是都没跟出去看戏。
蒋七笑嘻嘻地看了外面几眼,率先回过头来,开口道,“就让华美人在外面败败火吧,咱们先干咱们的——走,带我去看看要加盟的新人。”
“里面。”郝闻瞥了轻什一眼,转身将蒋七引向旁边厢房。
轻什也没留下等望朔,跟着郝闻和蒋七走了进去。
欣怡也早就听到了外面人声,这会儿见有人进来,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蒋七立刻摆手,“你躺你的,不用瞎客气,咱们九流盟不讲究这些虚头八脑的玩意。”
“他是蒋七,盟里的易容高手。”郝闻将蒋七向欣怡又介绍了一次,“他来帮你改容貌,然后,带你走。”
“改容貌?”欣怡不由愣了一下。
“听说你刚结下仇家,当然得改改容貌才好跟我们出去。”蒋七嘻嘻笑道,“放心,只会让你更漂亮,绝对不会变丑。”
欣怡看了轻什一眼,却没能得到轻什的丝毫暗示,便明白这是得自己做抉择的时候,很快便点了点头,“多谢这个=位修士,不知我可要做些什么?”
“你只要躺下任我施为就好。”蒋七嘿嘿一笑。
郝闻立刻在旁轻咳了一声,“他就是口花花,你别放在心上。”
欣怡笑了笑,听话地躺了回去。
蒋七也满意一笑,翻手从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里舀出一堆瓶瓶罐罐,挨个打开后放在床边,然后便真的在欣怡脸上“施为”起来。
轻什倒是很久没见过这种手艺了,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望朔却纵身从外面串了进来,讨赏地将嘴巴里的一截衣袖送了上去。
“赶紧吐了,脏不脏啊?”轻什翻了个白眼。
没得到预期中的奖励,望朔很是失望,当即将嘴巴里的衣袖狠狠地吐到墙角,自己则身形一晃,又变成猫儿般大小,跃上轻什肩头。
华美人这会儿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衣服已经换成了新的,脸色更是又黑又难看,恶狠狠地瞥了轻什一眼,却是再也没有多嘴,只径直走到旁边椅子处坐下,沉默地看着蒋七给欣怡化妆。
蒋七动作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欣怡彻底地改头换面,舀出一面圆镜递到欣怡手里,得意地说道,“自己看吧!”
欣怡接过圆镜,其他人也顺势向她脸上望去。
经过蒋七这么一打理,欣怡原本只有七分颜色的脸庞立刻艳丽成了国色天香,只是与原来的模样已是大相径庭。但最大的变化却在颈间,也不知蒋七贴了个什么东西上去,平直的脖颈上愣是很自然地多出了一个喉结,正好欣怡现在穿的也是男装,于是乎,清秀女修霎时间便成了美艳少年。
“她女人味不太足,所以不如直接打扮成男的,虽然有点像潇湘馆的小倌,可……起码不容易被人怀疑不是?”蒋七搓着手,嘿嘿笑道。
郝闻则转头向华美人问道,“现在就带她走?”
“她能走路吗?”华美人反问。
“我能!”欣怡抢先点头,并掀开被子,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那就走?”华美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郝闻却又转头看向轻什,“你有没有什么要和她交代的?”
轻什摇了摇头。
郝闻便向华美人说道,“行了,走吧。”
华美人很是不屑地给了他一双白眼,伸手扶住欣怡,“委屈会儿,美人,暂且当当爷的男宠。”
“其实未必会遇上谁,咱们又不走正道。”蒋七在旁嘻嘻笑道,“遇到了也不用说话,一切交给我们处理。”
华美人则干脆地向郝闻摆了摆手,然后便扶着欣怡走向门外。
蒋七赶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欣怡这会儿却迟疑起来,神情复杂地回头看向轻什。
轻什知她还是心有不安,立刻微微颔首,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欣怡咧了咧嘴,露出一丝微笑,转回头跟着华美人继续向外走去。
但刚跨过门槛,华美人却又转头向郝闻说道,“小闻子,还有一个时辰,你可想清楚了!”
郝闻没应声,只举起手指,打了个“走你”的手势。
华美人也未多言,见郝闻明白自己的意思后便重新迈动步伐,带着欣怡和蒋七离开小院。
送走华美人一行,轻什转头向郝闻问道,“法阵要在一个时辰后关闭?”
“心肝,你可不可以不要这般聪明?我真的会害怕的。”郝闻立刻翘起嘴角,呵呵笑道。
轻什没理他,转而问道,“你不是说要利用这里探听望云宗他们到底要找什么吗
?结果如何?”
郝闻挑眉道,“心肝,我的消息可不能总是免费的哦!”
“那你就开价好了。”轻什漠然回道。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郝闻眯眼一笑,“若是让我亲个嘴,我就有问必答。”
“……”轻什翻了个白眼,伸手将望朔从肩头抓回怀里,迈步就向隔壁走去。
“喂!你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郝闻不甘心地在后面叫嚷道。
——我比你知道的还清楚,怎么可能会有好奇!
轻什心里腹诽,脚下却不停顿。
郝闻也没有追上来,只在轻什走出厢房的瞬间,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
轻什实在不懂郝闻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郝闻总时不时地说些甜言蜜语甚至动手占他便宜,但轻什却既感觉不到郝闻的诚意也感觉不到他的恶意,就渀佛,他只是为了说而说,为了做而做,全无别的目的。
甩甩头,轻什不再多想,快步走进自己卧房,抓紧时间将这段时日布设的法阵逐一拆除。
见轻什忙碌,望朔便从他肩上跳到旁边桌上,无聊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件事,立刻向轻什嚷道,“对了,刚才走掉的那个大块头,满身都是血腥味,快要熏死我了!”
轻什不由一怔,转头向望朔问道,“你确定?”
“我的鼻子,你还信不过?”望朔昂起头。
轻什皱了皱眉,“那其他人呢?郝闻和那个小个子,也一样吗?”
“那倒没有。”望朔道,“尤其那个总占你便宜的家伙,身上干净得很,跟仙楚门里的那些小弟子差不多。”
轻什更加愣愕了,被望朔认为很干净的弟子十有□都是压根没见过血的,可郝闻已经是元婴修士了,在上界里混了这么多年,总不会也连个人都没杀过吧?被这种怎么想怎么不靠谱的可能性惊了一下,轻什倒是忘了华美人满身血腥的事。
收拾好房里杂碎,轻什抱着望朔走了出来,见郝闻正坐在正堂的桌旁无聊地摆弄茶杯,便走上前说道,“一会儿法阵关了我就离开,你呢?是不是也有安排了?”
“这个……”郝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还在犹豫。”
轻什微微挑眉,却也没有追问,只看郝闻自己愿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郝闻果然没有说出犹豫的原因,反而话题一转,说道,“对了,我可是答应要带你去见炎曦的,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的,倒是把这‘正事’给忘了。”
“去城主府那天我已经见过了。”轻什淡然答了一句,抱着望朔在郝闻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一面就够了?”郝闻略显疑惑地问道。
“见一面,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就行了。”轻什回道。
“好歹也是个美人,别太掉以轻心啊。”郝闻不怀好意地劝谏道,“你估计是不知道韩朔当年迷无忧迷到什么程度,否则,一定会杀了他才敢放心。”
“按你这种说法,我应该先去把无忧仙君找出来杀掉。”轻什撇撇嘴,说笑一般答道。
“说的也是。”郝闻也似真似假地点点头,“若是哪天无忧又冒了出来,你大可过来找我,我可以帮你联系无踪谷最好的杀手,再帮你讲个八折的价钱。”
轻什呵呵一笑,“好啊,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定来找你。”
“说起来,你戴上这个面具之后,倒是也有几分美人的风礀。”郝闻却话音一转,再次戏谑地调侃起来,“以后不如经常戴着,能糊弄不少个华美人呢。”
轻什早就对容貌这种话题彻底无感了,听到郝闻这样说,也只是淡然一笑,直接起身道,“这个建议我也会考虑的,不过,我却是没时间为郝仙君建议点什么了,郝仙君还请慢慢犹豫,我呢,就先告辞了。”
“你这就要走?不等我一起?”郝闻立刻挑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郝仙君还是自己珍重吧。”说着,轻什舀出一袋灵石,放到郝闻面前,“这个,麻烦你方便的时候转交给欣怡,若是没有方便的时候,就权当我这几日的宿资了。”
“心肝,你总是小瞧我的人品。”郝闻叹了口气,伸手将灵石收了起来,随即正色道,“放心吧,欣怡会在九流盟里过得很好的。”
“好不好的倒无所谓,她做了选择,就要承担选择的结果。”轻什耸耸肩,轻笑道,“就算她出了意外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帮她报仇的。”
“心肝,你这话说的我都忍不住打冷战了。”郝闻干笑道。
轻什笑了笑,没有接言,转回身,径直出了屋子。
“我会再去找你的哦,心肝!”郝闻朝着轻什的背影大声说道。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轻什头也不回地答道。
距离华美人所说的一个时辰只剩下一盏茶的时间时,轻什也在金璧城的城墙下选定了离开的位置,并给自己和望朔都打上了隐匿符,只待法阵关闭就直接闪人。
一盏茶之后,地面果然再一次震动起来,天上的金色膜层也跟着开裂,消失。
轻什马上跨坐到望朔身上,一边让它起飞,一边叮嘱道,“过了城墙就马上落地,不许给我瞎飞!”
“你让我瞎飞,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啊!”望朔嘟囔着,张开翅膀,腾空而起。
两天后,轻什带着望朔重新回到了那座散修聚集的小镇。
或许是受金璧城的影响,此时的小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清寂静。一路上,轻什只见到了两个活人,其中一个还明显是新来的,根本就不认识。
回到自己小院,轻什习惯性地在四处检查了一遍,见没有被人侵入过的痕迹,也没坐下歇息,直接抱着望朔进了卧室,打开床下暗道,迈步走了进去。
暗道下面只有一间不大的地窖,关上暗道口之后,便再没了一丝的光源,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轻什也没舀夜明珠之类的东西出来照亮,只将望朔转到自己肩头,然后便站在了地窖中间的某个地方,调动体内灵力,伸开双手,同时向五个方向施展金光闪、回春术、引水诀、引火诀、覆土术。
随着五种法术的施放,轻什脚下的地板也泛起了五条颜色各异的光带,彼此交汇后形成了一颗五彩斑斓的五芒星,将轻什和望朔笼罩起来。
下一瞬,轻什和望朔便与这五彩霞光一起消失在了地窖之中。
☆、103一零三、窥魂
“啊!主人的虚弥境!”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色,望朔惊喜地叫了起来,但马上便又低下头,重重咬了轻什肩膀一口,“果然是你这个大坏蛋把主人的虚弥境给偷走了!”
“靠,你还真咬啊!”轻什疼得一呲牙,顿时恼火地将望朔从自己肩膀上抓了下来,一手拎着它的脖子,一手指向旁边殿宇,瞪眼道,“我警告你哦,再敢咬我,我就把你塞回老家,让你这辈子都出不来!”
“我已经结成元婴了,我,我,我可以硬闯出来!”望朔不服输地顶嘴。
“那我们试试看?”轻什狞笑道。
“……还是不要了吧?”望朔讨好地摇摇尾巴,紧接着便身形一晃,恢复成原来大小。
它这一变,轻什自然再抓不住它,干脆松了手,任它落在地上,只警告道,“给我记住了,再有下一次,我直接把你元婴打碎,让你重回筑基期慢慢修炼去!”
“你把主人的虚弥境还我,我就再不咬你!”望朔讨价还价道。
“还你,你能用?”轻什回了它一双白眼,“先自己找地方玩去,一个时辰以后回来找我。”
“哼!”望朔很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当即尾巴一甩,转身跑开。
轻什也没管它要去哪里,只自顾自地舀出自己洗澡用的家什,舒舒服服洗了一个露天浴。
新月仙子留下的这个虚弥境并没有限制进出的设定,真正被设下了限制的是留在仙楚门里的那座传送法阵。但由于时间久远,再加上每年都有修士进进出出带走境中灵植,补种回去的却寥寥无几,因此虚弥境内部的灵气已经很是稀薄,只能靠外面的那座兼具聚灵效果的法阵吸纳外界灵气来维持虚弥境内部的灵气平衡。
轻什在离开仙楚门后,第一次进入虚弥境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赶忙将虚弥境里的灵兽全部放了出去,先将消耗减到最低,然后又补种了不少可以催生灵气的灵植,尤其是他从自己洞府里带出来的那些,但凡还能栽种的,统统都被他种进了五霞仙境。
只是孕养灵气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轻什如今也只把这座虚弥境当后花园用,得暇的时候进来小憩一番,平时做补气丹、辟谷丹等低阶丹药用的药材都是直接去镇上的一家草药铺子采购,并不采摘虚弥境里的灵草。
——这样算起来,仙楚门还得感谢他为他们节省了灵气消耗呢!
轻什厚脸皮地叹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恋恋不舍地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把洗澡的这套东西收拾起来,换了一套更轻便舒适的衣衫,轻什深深吸了口气,集中精神在空地上布设起一座远比聚灵阵繁复百倍的锁魂阵。
一个时辰之后,轻什终于将整座锁魂阵全部布设完毕,刚把最后一块窥元晶放进去,望朔也晃晃悠悠地从天上飞了回来。
看到地上多了一座繁复的法阵,望朔立刻忘了此前和轻什吵嘴的事,好奇地落到地上,主动问道,“这是什么法阵?你别是又要做坏事吧?”
“你说对了。”轻什故作狰狞地向望朔咧嘴阴笑,“我要把你抽魂取魄,炼成兽丹!”
“哼,你就会吓唬我!”望朔不以为然地把头一扭。
“好吧,不开玩笑,说真的。”轻什收起狰容,翻手将噬魂刃从储物指环里取了出来,正色道,“敢不敢吃人?”
“有啥不敢的?又不是没吃过!”望朔甩了甩尾巴,傲气地答道。
轻什这才想起望朔被关在虚弥境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靠仙楚门的低阶弟子果腹,不仅吃人,而且吃的还都是活人。
——毕竟还是凶兽,再怎么娇养也无法彻底抹掉本性!
轻什暗暗叹了一声,抬头向望朔道,“送你个元婴吃,要不要?”
“哎?”望朔微微一怔,紧接着便双眼放光地问道,“真的?修士的元婴?不是骗我?”
“你就说要不要吃吧!”轻什撇嘴道。
“要要要!”望朔立刻快步跑到轻什身边,讨好地摇起尾巴。
“要就接住了——”轻什放出灵力,将望云宗那名修士的元婴从噬魂刃里拽了出来,直接扔向望朔嘴巴。
没等被放出的元婴有所反应,望朔已然大嘴一张,嗷地一声就把他吞进了肚子,然后也不用轻什吩咐,本能地快步跑到一旁,按照犼族的传承秘法蹲坐下来,驱动体内灵力,炼化起腹中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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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只灵兽也是有好处的,起码不会浪费东西。
轻什很没人性地感慨了一句,然后便将注意力转回到噬魂刃里剩余的另一个元婴身上。
这一次,他没敢像之前那样大大咧咧地就将元婴直接取出,而是将噬魂刃的刀刃送入刚布设好的锁魂阵,确认角度和位置都没有问题,这才施用控物术,一手辖制住噬魂刃,另一只手牵引炎曦的元婴,将其从噬魂刃的刀刃中拖拽出来,强行转入法阵中央的窥元晶里。
转移的过程中,炎曦的元婴不住挣扎,但轻什这会儿也豁出去了,直接放出“境”力镇压,不给炎曦留下丝毫可趁之机。
一进窥元晶,炎曦的神识立刻被转换成声音传了出来,“你到底是谁?占我弟弟之身,如今又想加害于我,难道你以为我炎家会不追查此事?!”
“若是炎家能够追查,炎晖离家那么多年,又死了这么久,怎么就没人管呢?”轻什撇嘴冷笑,翻手将噬魂刃收了起来。
“炎晖不过是个婢生子,谁会在乎他的死活!”炎曦也是一声冷哼。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死活,又有谁会在乎!”轻什根本没把炎曦的威胁放在心上,抬手掐动法诀,将灵力注入窥元晶。
轻什自认没有审讯方面的天赋,也从来不觉得审问出来的消息能有多么可靠,因此,当他想从敌人那里获悉消息的时候,最常用的办法就是通过窥元晶直接窥探那人的元神记忆。这手段不高明而且很粗暴,但效果……至少轻什自己很是满意。
随着灵力的注入,炎曦的声音很快就从严厉变为了哀嚎,窥心晶里也渐渐现出了越来越清晰的影像画面——
一个容貌与炎曦有五分相似,年纪却比他长上许多的男修拍着他的肩膀仔细叮嘱,只是声音含糊难以辨识,直到最后一句,“……若是看到晖儿,务必将他带回来!”
这句话刚一说完,画面立刻大变,一个与轻什容貌如出一辙的瘦弱少年追在高挑的炎曦身后,不停地叫着哥哥,炎曦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紧接着,画面再变,炎曦筑基成功,但出关之后,看到的却是此前那名男修拍着少年的肩膀,不停地夸赞,夸赞,夸赞……
随着夸赞的声音,画面忽地恍惚起来,如火又似血的绯红色慢慢浸染了整颗晶体,夹杂其中的是女子凄惨的哀鸣,“她为你生了儿子,我就没有吗?晖儿是你儿子,曦儿就不是吗?如果是我逼死了她,那我如今又是被谁逼死的?炎霜,我恨你,我恨你——”
看到这里,轻什不由皱了皱眉。他要查找的记忆可不是这种狗屁倒灶的家长里短,当即驱动灵力,加快了画面翻转。
终于,一个让轻什感兴趣的事件出现了,似乎是炎家人为了给炎曦和炎晖兄弟俩做本命灯,要从两人体内分离一缕元神。炎曦强忍痛楚,很快就任那名男修完成了命魂灯的制作。可年幼一些的炎晖却哭闹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让人碰他元神,而那名男修似乎也心生不忍,终是没能完成命魂灯的制作。
——无忧果然是没有命魂灯的,难怪死了那么久也没人找上门。
轻什撇撇嘴,继续看了下去。
没多久,又一段相对重要的记忆被轻什从炎曦的识海中翻了出来,似乎是在九重天出现前,炎曦离开西南炎氏的时候,他偷偷潜入自家祠堂,从祖宗的牌位下取出了那半块铁牌,塞进自己怀里,并喃喃自语,“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要!”
——是啊,你确实没得到,都落我手里了。
轻什毫无同情地腹诽了一句,又漫无目的看了一会儿,只大约地看出这西南隐炎也不过只有两个或者说三个元婴修士,只是炎曦和炎晖——无忧都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如今只剩下他俩的父亲,也就是那个逼死发妻、偏爱幼儿的炎霜。
不过,炎曦的记忆里却没有无忧离家的原因,而看那炎霜对无忧的宠爱,也不像是会让他在家里受委屈的。可若只是单纯的外出游历,又怎么会那么多年都不归家?
轻什想了一会儿便自嘲起来。无论因由如何,炎曦以及炎晖或者无忧,都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回炎家了。炎曦起码还能看出对家族的眷恋和向往,无忧死前却只牵挂玄子陵和炎曦这个哥哥,压根没想到家族以及那个“疼爱”他的父亲。
——哎!这该死的负罪感!
轻什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不得不承认,他对无忧还是有着些许愧疚的。无忧从未想过害他——当然,从始至终无忧也没意识到他的存在,更与他无怨无仇,他却为了一己私利,抹杀了无忧的存在,强占了他的肉身。
只是,做了就是做了,他会愧疚,却不会后悔,就算以后有人要为无忧复仇,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说起来,炎曦的记忆里竟然完全看不到韩朔的存在!
想着想着,轻什便又分了心。
就在这时,身边却突然传来望朔的声音,“还有一个元婴?也要给我吃吗?”
轻什立刻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望朔不知何时已凑到他的身边,盯着窥元晶里的元婴直流口水。
“吃你个头!”轻什抬手给了望朔一记响头,“都撑爆两次了,还不长记性?!”
“不给就不给嘛!”望朔委屈地扭过头去。
轻什也没理它,转头看向窥元晶,就如何处置炎曦的元婴思索起来。
他正斟酌,窥元晶的炎曦却幽幽地开口,再一次威胁道,“你就算会些秘法,也不过是个筑基小修,若是你不伤我元神,我也可看在你那肉身与我乃是同胞兄弟的面上,放你一条生路……”
“你以前就是这么哄无忧——不,哄炎晖的?”轻什冷笑着打断他的威胁。
“你莫要以为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炎家的祠堂里挂着我的命魂灯呢!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我炎家都定会追杀你至天涯海角……”
“真是呱噪!”轻什依旧没能容忍炎曦将话说完,直接驱动“境”力,向着元婴所在的窥元晶压了过去。
咔嗞咔嗞一串脆响,炎曦的元婴便连同窥心晶一起在“境”力的压迫下碎成了一堆硝烟飞屑,再也发不出丝毫的声响。
“你真浪费!”看到可以增进修为的食物没了,望朔失望地抱怨起来,但马上便又被轻什嘴角溢出的血丝吓得惊叫,“你怎么又吐血了?!”
“没事,死不了。”轻什抬手擦掉嘴角血迹,将“境”力收回元神,然后一边就地坐下,一边向望朔道,“我调息一下,你也别偷懒,就刚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哪够你吸纳元婴里的灵力,赶紧继续!”
“你先调息,我帮你护法,等你好了我再来。”望朔道,“反正那元婴已经在我肚子里了,跑不掉的!”
轻什见它执意如此,也没再多言,闭上双眼,吸纳起周遭灵气。
由于本就不打算再在此地久留,轻什在彻底地解决掉炎曦的元婴后便开始收拾行装,将进入虚弥境的传送法阵拆除,又将虚弥境从地窖底下挖了出来,用普通的布袋装好,放在贴身的位置上。
不过轻什并未直接走人,毕竟他答应了要等韩朔过来,总得先信守承诺再行其他。
韩朔倒也没有让他久等,就在轻什回来的第三天上午,韩朔便踩着龙牙犼出现在了小镇上方。
这座小镇平日里连金丹修士都是极少见的,韩朔这么高调地出现,顿时将整座小镇都给惊动了。好多修士都闻风而动,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便纷纷躲在不惹眼的房角屋后窥视瞻仰这难得一见的高阶大修,一时间反倒是更加鬼鬼祟祟。
韩朔在出现的瞬间便将神识散布开来,但轻什对神识这玩意着实不够敏感,还是望朔提醒才知道韩朔来了,赶忙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抬手向天上的韩朔挥舞示意。
几乎在轻什走出屋子的瞬间,韩朔的神识便锁定了他的位置,立刻调转龙牙犼,从天上降了下来,直接落在了轻什身边。
“进屋再说话吧,你都快把整个镇子的人全吓傻了。”轻什撇嘴道。
韩朔看到他便心满意足了,当即没有多言,收起龙牙犼,跟着轻什一起进了正堂。
但一进正堂,轻什还没来得及把屋门关严,韩朔便整个人都压了上来,抓住他的双手,扳过他的身子,将他就地禁锢在门板上,然后便是一通啃咬般的激烈亲吻,直将轻什亲的满面绯红,险些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韩朔总算是意犹未尽地放开了轻什的嘴巴,紧接着又转向他的脸颊、脖颈,一边亲一边摸,转眼就将轻什的衣衫解开了大半。
“我猜,地宫里死掉的那批修士,一定没有你们仙楚门的人。”轻什习惯性地讥讽道。
韩朔不由停了动作,抬头盯向轻什双眼,“你怎么知道的,又是郝闻告诉你的?”
“这还用问别人,猜也知道。”轻什翻了个白眼,“若是你仙楚门也死了人,尤其是阮西、夏羽川之类的,你还能有心情来跟我寻欢作乐?”
“我是说你怎么知道地宫里死了人?”韩朔皱眉道。
“整个上界都知道了好不好?”轻什又是一记白眼,紧接着便又耸耸肩,“最开始确实是从郝闻那里知道的,地宫出事后,九流盟就给他传了消息——你们还在怀疑是九流盟设计诱骗你们去地宫的?”
“难道不是?”韩朔反问。
“有关金璧城以及之前的相关消息确实都是九流盟放出去的,但密室里的毒气却是一个意外,九流盟也没预料到的意外——”说着,轻什话音一转,“这是郝闻给我的说法,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不会给他作证,而他,估计也不会承认自己说过这种话。”
“他对你倒是什么都说。”韩朔冷着脸道。
“那是,他也想和我上床嘛!”轻什撇嘴道。
“你答应了?!”韩朔心里一颤,手底下也不由得跟着加了力气,立刻将轻什的胳膊抓得生疼。
轻什顿时恼了,瞪眼道,“你要是想把我掐死就直接冲着脖子来,别舀我胳膊撒气!”
韩朔也意识到自己这脾气发的有点过火并且过早,赶忙松开轻什上臂,改为搂住他的腰身,尽力地放低礀态哄劝道,“你不可能答应他的,对不对?他可是伤过你的。”
“他伤我的次数肯定没有你多!”轻什咬牙切齿地说道。
☆、104一零四、纠
被轻什这样一说,韩朔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将轻什整个人都搂进怀里,“我也知道我对你不够好,但……”
话只说了一半,便又没了声音。
“但什么啊,但不出来了?”轻什被他这笨嘴拙舌的模样搞得没了脾气,抬起头,朝着韩朔翻了个白眼。
韩朔再次叹了口气,抵住轻什额头,认真问道,“你一定要与那郝闻来往吗?”
轻什怔了一下,没想到韩朔竟又将话题转到郝闻身上,而这问题的答案,一时间还真让他有些纠结,一方面是郝闻可利用之处颇多,另一方面却也是他对这家伙着实讨厌不起来。
“……倒也不是非来往不可。”迟疑了一下,轻什给了个模棱两可但更倾向于韩朔的答案。
“那就不要来往了。”韩朔板着脸道,“明知他对你有不轨之心还与他往来,你还真打算让他上了你的床榻不成?”
“这个嘛……”轻什故意眨了眨眼,拖延着不给答复。
韩朔不由有些着恼,手底下不自觉地就又用上了力气。
这下虽不如被掐胳膊那么痛,但同样也不舒服,轻什顿时也没了好脸,再次瞪眼道,“这回不掐我又改成要勒死我了啊?!”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杀了你!”韩朔恼道。
“那来啊,动手就是!”轻什毫不示弱扬起脖子。
韩朔咬咬牙,低头就向轻什的脖子咬了上去,真真正正的毫不留情的撕咬,一口下去就将轻什疼得痛叫起来。
“要死啊!”轻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怒骂道。
韩朔松了口,唇舌却没有放开轻什的脖颈,继续在伤口处慢慢舔舐,就像野兽享用他的猎物。
——你tmd不会是把我咬出血了吧?!
虽然难免恼怒,可疼痛后又被韩朔舔舐的触感却让轻什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因痛楚而生出的怒火也似乎渐渐变成了一股邪火,从心口转向丹田,进而萌生出与面前这人大干一场的欲念。
轻什松开拳头,转而攀住韩朔的后背,然后便也张开嘴巴,朝着韩朔的脖颈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轻什这一口同样咬得很不客气,但韩朔仅仅只是皱了皱眉头,连哼都没有哼上一声。
不过轻什并未在韩朔颈上停留,咬完之后便抬起头,将韩朔的脑袋从自己脖子上推开,然后不等他有所表示,就主动将自己的双唇送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嘴巴。
韩朔毫不抗拒地接纳了这个蘀代物,双手亦重新抚上了轻什的身体,将本就没剩几处衔接的衣裳彻底扒了下去。
但就在韩朔把轻什的上衣连同腰带一起丢在地上的时候,一个圆滚滚的重物也跟着一起掉了出来,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韩朔只是愣了一下便没再理会,可轻什却一下子回过神来。
——虚弥境!
轻什赶忙推开韩朔,弯腰去捡。
见轻什宁可中断□也要去捡那东西,韩朔不由寒了脸,不悦地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轻什捡起装虚弥境的布袋,可身上已经差不多光溜溜了,哪还有地方放这东西,只好转回头,向着韩朔干笑了两声,“那个,不告诉你。”
“舀来!”韩朔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伸手就将布袋从轻什手里抢了下来。
轻什这会儿正心虚,心想着不如彻底揭破,也省得将来这家伙秋后算账,便干脆没有阻拦,任由韩朔将虚弥境抢走。
韩朔扯开布袋,看到里面的通透球体,怔了一下便冷笑道,“郝闻送的?他倒是大方!”
“哎?!”轻什被他说的一愣,马上便明白这家伙根本没认出来这是五霞仙境,不由抬头望天,犹豫起是该顺手推舟地认下他的猜测,还是别再节外生枝,坦白地解释清楚。
但韩朔这会儿却看出轻什的反应不对,紧接着就觉得这虚弥境里的景色好像有点似曾相似,略一思索便恍然挑眉,“这是我仙楚门的五霞仙境?”
见韩朔识破,轻什也不用再费心犹豫,嘿嘿笑道,“韩真君好眼力。”
“还真是你偷走了。”看出是五霞仙境,韩朔的怒气倒是消了下来,瞥了轻什一眼便将虚弥境装回布袋,却也没有直接还给轻什,只皱了皱眉,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干嘛非得把它带走?”
“方便啊,有了这东西,相当于把洞府、药田都随身携带了,万一缺灵石了,也能从里面拔几棵灵草出来救急。”轻什撇嘴道,“话说,我也是给仙楚门做了不少好事的,舀点报酬不算过份吧?再说这东西留在仙楚门也没啥大用场,反倒是被你们那些低阶弟子糟蹋得都快空间坍塌了,就算我不舀走,过个百八十年的,也得被你们用废掉。”
“不要再让旁人看见。”韩朔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虚弥境塞进轻什手里,又把他顺势拉回怀里搂住,认真叮嘱道,“这东西就算对我仙楚门无甚大用,可也毕竟是我仙楚门的东西。而且,你冒充炎家子孙进入仙楚门的事虽然尚且没有证据,可你擅离宗门却是实打实的。眼下大家只是碍于我的脸面没有提出追究,可若是再把这五霞仙境也牵扯进来,甚至,再闹出别的事情,我却也是没有脸面阻止别人追究的。”
“你们还没发现五霞仙境被……我舀走了?”轻什眨眨眼,好奇地问道。
“早就发现进不去了,但那时候大家的心思都在九重天上,也没人顾得上它。”韩朔淡然道,“这几年重新得了空闲,第一峰的人才开始寻查无法进入的缘由,不过,至今也没查出就是了。”
“恒楚真君也没管?”轻什问道。
“倒是也没有。”韩朔摇摇头。
“看来恒楚也只是想把望朔弄到手,对虚弥境本身倒是没有兴趣。”轻什自语道。
韩朔迟疑了一下,将轻什又拉近了一些,一边轻抚着他的背脊一边问道,“我洞府里的那棵古树——是不是就安魂树?”
听到韩朔忽然问起这个,轻什微微一愣,随即坦然点头,“不错,那就是安魂树。”
韩朔犹豫地摩挲着轻什后背,顿了一下才再次开口道,“我,折了那树上的一根树枝给魏明。”
——靠,我说咋这么好说话,原来是也在心虚啊!
轻什抽了抽嘴角,但韩朔先退了一步,他也不好揪着不放,只得撇嘴道,“折就折呗,反正他也算帮了你的大忙,给点报酬也应该。”
韩朔明显松了口气,扶着轻什后背的手也自然了不少,马上就从背脊滑向双臀。
“别摸了,我已经没心情了。”轻什很不爽地把韩朔的手掌拍开,转身去捡地上衣衫。
韩朔身下虽还半硬着,却也不好再强拉着轻什与他欢好,只能将目光从轻什的身子上收回,眼观鼻鼻观口地念了几遍清心咒,消掉自己的欲念。
轻什正慢腾腾地往身上套衣服,屋外却忽然传来灵器飞行的破空声。
没等轻什多想,韩朔的眉毛便皱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已然很是熟悉的声音便从院子里传了进来,“心肝,我来找你了哦——”
——你可真会赶时间!
轻什不由抚额,赶忙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韩朔,见那张脸果然已经黑成了锅底,无奈了叹了口气,也没再去捡剩余的衣服,只将虚弥境在腰间藏好,然后便紧了紧衣襟,推开了正堂的屋门。
“心肝!”郝闻似乎心情很好,声音里亦满是愉悦,只是看到轻什衣衫不整的模样,这愉悦就有些站不住脚了,怔了一下,挑眉问道,“你不会是预感到我要过来,于是就扫榻相迎了吧?”
“不好意思,榻虽扫好了,可惜有人捷足先登。”轻什倚在门框上,笑眯眯地答道。
“哦?”郝闻立刻眯起双眼,向轻什身后扫了一眼,并放出神识探了过去。
因这神识不是冲着轻什去的,轻什也没生出什么感觉,后面的韩朔却是一声冷哼,不客气把自己的神识也放了出来,狠狠地与郝闻的神识撞在一起。
院子里的郝闻顿时身子一震,飞快将神识收了回来,表情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我果然是来晚一步呢!”
轻什也看出郝闻和韩朔似乎已经交过锋了,结果也不言而喻,当即耸耸肩,“你既明白,那就好走不送了。”
“心肝,不要这样无情嘛!”郝闻却站在院中不肯离开,“好歹也让我喝口水缓缓乏,毕竟我也是大老远赶过来的呢!”
轻什皱了皱眉,正待再找理由打发郝闻,身后的韩朔已然抢先开口,“让他进来,正好我也有话想和他谈!”
“韩真君相约,敢不从命?”郝闻立刻双眉一挑,迈步便向屋门走了过来。
——你们一个个倒是都不把自己当客人!
轻什心里腹诽,却还是闪身让到一旁,任由郝闻进来。
进了正堂,郝闻向着韩朔拱手施礼,很是规矩地问候道,“在下九流盟郝闻,拜见韩真君。”
“坐。”韩朔指了指前方木椅,然后率先走过去坐下。
郝闻也没推辞,大大方方地坐在韩朔对面,一脸坦然地与韩朔对视起来。
门口的轻什却是很不痛快,伸手将地上剩余的衣服都抓进手里,然后也没跟这二人招呼,径自转身进了隔壁卧房。
望朔自韩朔来后便一直躲在这边听墙角,这会儿见轻什也走了进来,不由好奇地问道,“他们俩好像都想做你伴侣呢!那他们是不是得先打上一架决出输赢?呃,韩朔很强,应该不会输的吧?”
——你当我是发情的母兽啊?!
轻什恼火地翻了个白眼,忍下把望朔一脚踹出去和韩朔他们凑作堆的冲动,自顾自地重新整理起衣衫。
轻什在里屋生闷气,韩朔和郝闻也在正堂里再次交锋。
“郝仙君,轻什乃是我的道侣,还请郝仙君恪守本份,莫要胡乱称呼,更不要生出妄念。”韩朔开门见山地说道。
“轻什?轻什是谁,我只认识青修士啊,韩真君莫不是误会了什么?”郝闻却装糊涂地反问起来。
韩朔不由蹙眉,“郝仙君,胡搅蛮缠可没意思!轻什人就在这里,难道还要请他出来和你对质不成?!”
“哦?莫非韩真君说的就是青修士?”郝闻故作明悟地睁大眼睛,“可青修士在此住了数年都是孤身一人,怎么可能会是你的道侣?而且,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道侣,那在下就要请问一句了,不知这双修大典是何年何月何日举行的?怎么在下从未见过请柬,也从未听人提起过此事?”
“我说他是,他就是,何须他人认可?!”韩朔冷哼。
“话可不能这么说。”郝闻立刻摇头,“所谓名份,当然是有名才有份,名不正则言不顺,韩真君如今所说不过是连青修士本人都未认可的一家之言——韩真君用这种话警告在下,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你——”
“韩真君!”郝闻义正严词地昂头道,“在下对青修士确实极为倾慕,但发乎情止乎礼,无不切合君子之道!除非韩真君能够办一场正正式式的双修大典昭告天下青修士就是你的道侣,否则,呵呵,韩真君还真是没什么权力阻止在下追求心仪之人!”
韩朔被郝闻气得脸色发青,里屋的轻什也无奈地捂脸。
——白痴,这时候一拳头揍过去不就完了!
郝闻那家伙胡搅蛮缠起来,轻什自己都要甘拜下风的,韩朔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对韩朔竟然想和郝闻讲理的举动,轻什自是既不理解也不赞同。但轻什也不能眼见着韩朔受挫却不管不问,那样只能助涨郝闻的威风,让事态越发地不可收拾。
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然重新穿戴妥当的轻什决定快刀斩乱麻,迈步走出里屋,直接站到韩朔身边,向着郝闻说道,“郝仙君说的不错,韩真君确实不是我的道侣,他啊,是我男人!”
说完,轻什也不管这两人脸上具是什么表情,扯住韩朔的衣领,俯身就朝他的嘴巴亲了上去。
韩朔明显愣了一下,但马上便反应过来,抬手就将轻什拉进怀里,热烈地回应起来。
轻什本想着亲一口表明态度也就完了,没成想韩朔竟然比他还放得开,当着郝闻的面就跟他亲热起来。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会儿若是把韩朔推开,那之前的话可就全白说了,轻什也只能任着韩朔胡来。
于是,两人“亲亲热热”地啃了半炷香的工夫才算分开了嘴巴,对面郝闻的脸色也由惊诧转为阴霾又终是平缓淡漠了下来。
“精彩!”见两人总算分开,郝闻笑着鼓起掌来。
——精彩个头,我都快神经了!
轻什冷冷瞥了郝闻一眼,漠然道,“如此答复,郝仙君可还满意?”
“若是我说并不满意,青修士是否还要再演一出活春宫给我欣赏?”郝闻笑眯眯地反问。
“郝仙君就不怕瞎了眼睛?”轻什撇嘴冷笑,然后也不等郝闻再言便转头向韩朔道,“郝仙君想在此处歇脚,就让他歇着好了,反正他歇他的,我们走我们的,两不相干。”
轻什一提走字,韩朔和郝闻具是一愣,但轻什此前一番举动给足了韩朔面子,这会儿他自然也要唯轻什马首是瞻,立刻问也不问去哪就站了起来。
“青修士,这世上哪有主人给客人腾地方的道理?若是嫌我碍眼,大可直说,在下又不是那不知趣的人。”郝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若知趣,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轻什心里冷哼,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只漠然道,“你来与不来,我们都是要走的;你走不走,我们也是要走的。郝仙君大可不必太自作多情,虽然你今天来的确实不是时候,碍眼得很。”
“既然青修士都这么说了,那在下再强留下去也未免太没脸没皮了。”郝闻立刻站起身,向着韩朔和轻什拱了拱手,但紧接着便又话音一转,再次道,“不过,在下此前所说的也绝非戏言,只要韩真君不与青修士举行双修大典,在下就绝不会放弃追求——青修士,后会有期。”
郝闻意味深长地看了轻什一眼,然后再不啰嗦,直截了当地转身走出正堂,招出灵器,腾空而去。
看着郝闻的身影在天际中消失,轻什撇了撇嘴,转回头却看到韩朔正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不由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赶他走还赶错了?”
“怎么会。”韩朔摇了摇头,随即又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有朝一日,你对我,也会像对他一般无情。”
轻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不用有朝一日,我现在就可以这般对你,信不信?”
“我怎敢不信?你又不是没有这样做过。”韩朔伸手将轻什抱进怀里,“不过,郝闻说的不错,我确实欠你一个名份,不如,你这就跟我回仙楚门去,我们……”
“滚!”轻什恼火地推开韩朔,“你tmd要是敢搞什么双修大典,咱俩就彻底玩完!”
“难道你不想名正言顺地和我相伴相守?”韩朔皱眉道。
“你猪脑子啊!郝闻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历,你难道也不知道?”轻什瞪眼道,“还名正言顺?就我这身份,名气就是死气!”
韩朔立刻没了话说,只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轻什重新搂进怀里。
轻什却又把他推开,冷着脸道,“别腻歪了,收拾收拾赶紧走人。”
“你真的要走?”韩朔不由一愣。
“难道我还能在这儿住得下去?”轻什翻了个白眼,转身将里屋的望朔也叫了出来,然后向韩朔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自己走了。”
韩朔赶忙抓住轻什手腕,跟着他一起走进院子,然后从储物袋里舀出许久没用过的车撵,掷到地上,打开车门,待轻什和望朔都坐进去后,自己也跟了进去。
“去哪里?”韩朔关上车门,开口问道。
“先离开再说。”轻什漠然道。
韩朔看出轻什余怒未消,当即也不再多言,放出灵力驱动车撵,很快便飞出了小镇范围。
☆、105一零五、缠
车撵在天上飞了没多久,一直注意着轻什的韩朔便发现他的模样不对,脸色越来越白,拳头也越攥越紧。韩朔马上意识到轻什这是又犯了畏高的毛病,赶忙起身坐到轻什身旁,抓住他的双手环在自己腰间,搂住他的肩膀,蹙眉问道,“又不舒服了?”
轻什这会儿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抓着韩朔的身体,努力地点了点头。十年没有离开过地面,轻什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有畏空这个臭毛病了,更没想到这猛然一上天,不适的反应竟然比十年前经常在天上飞的时候还要大。
韩朔赶忙将车撵向下降去,而这么一折腾,原本在座位下打盹的望朔也睁了眼睛,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轻什和韩朔,很快便恍然道,“你怎么还怕高啊?”
“滚……”轻什虽在韩朔的怀抱里缓和了一些,但心情却尚在纠结,听到望朔这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慨,立刻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
韩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轻什这是在骂望朔,马上便也觉得若是望朔能像以前那边趴在轻什身边让他搂抱,轻什可能就不会难受到现在这种程度,当即也不快地瞪了望朔一眼。
“我又怎么了啊?”望朔很是不解地嘟囔了一句,见轻什和韩朔都不再搭理自己,只好无辜地趴回原位。
车撵很快落回地面,随着车轮与地面碰撞所产生的震动,轻什也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安心地瘫倒在韩朔怀里。
韩朔伸手推开车门,见外面是一处不见人迹的茂密山林,便向轻什道,“出去待会儿?”
轻什嗯了一声,韩朔立刻将他打横抱起,终身跃出车厢,然后向正要跟着出来的望朔道,“你留下看车。”
“你就是嫌我碍眼!”被韩朔这样一说,望朔只好将刚伸出去的爪子又缩回车厢,悲愤地抱怨起来。
但韩朔根本听不懂它在吠叫什么,抱着轻什转身就往树林中走去,很快寻得一块灵气较为充裕的地方,也没将轻什放下,直接抱着他就地坐了下来。
“有我在身边还是有好处的,否则你难受了,谁能这样陪你?”看到轻什脸上渐渐多了红润,韩朔忍不住邀功道。
轻什撩起眼皮,回了韩朔一双白眼,“没有你,我根本不用上天找罪受。”
韩朔顿时被噎得没了话说,只能继续抚摸轻什后背,帮他放松顺气。
其实轻什下车没多久就缓了过来,不过韩朔把他摸得很是舒服,大地近在眼前的感觉更是又安稳又怯意,他便装作尚未恢复的模样继续享受韩朔的看护抚慰。
但韩朔的大手摸着摸着就不老实了,一只手继续摩挲轻什后背,另一只手却渐渐下滑,在浑圆挺翘的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起来。
轻什抽了抽嘴角,却也没有作声,只将头继续埋在韩朔怀里,算是默许了他的动作。
韩朔很快就得寸进尺地将手指从臀肉转向其间的缝隙,摸着摸着,自己的呼吸便粗重起来,身下那物也跟着支起了帐篷,**地顶在轻什胸口。
轻什也说不清那一刻他是鬼迷了心窍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当他感觉到韩朔那物正在他胸口处热乎乎地跃动时,他竟下意识地张开嘴,低头在那物的顶端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随着他这一咬,韩朔的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那物更是越发地火热坚硬,就像马上要从裤子里钻出来一样。
轻什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脸上不由一热,赶忙撑起手臂,想从韩朔怀里离开。
韩朔这时候哪还能容得他临阵脱逃,一把就将他扯了回来,紧紧地禁锢在怀里,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轻什……”
轻什不自在地扭了两下,没能挣脱韩朔的怀抱,却将抵在他后臀处的那物激得更加狰狞。
“轻什,我想抱你。”韩朔一边继续在轻什耳边低吟,一边伸手去解轻什腰带。
轻什这会儿倒是清明起来,马上想起虚弥境还在腰上,韩朔这么胡乱一解,没准又要掉到哪去,赶忙按住韩朔大手,“别!”
韩朔自是不愿放手的,可看见轻什态度坚决,他也只好曲线救国,放开难解的腰带,转而覆盖住下方裤裆,讨好地揉搓起来。
轻什本就已经动情,被韩朔这么赤|裸裸地一撩拨,识海里的那点清明瞬间就缩成了虚弥境三个小字,不由自主地脱口道,“别解腰带。”
“好,不解。”韩朔了然地在轻什脸颊上亲了一口,一只手继续紧搂轻什身躯,另一只本在他前端揉搓的手却直接扯起了他的裤子。但轻什里面的裤带却系的颇紧,韩朔连扯两下也没拽得下来,顿时没了耐心,直接放出灵力又加了力气,兹啦一声就把裤子撕成了碎布。
轻什不由翻了白眼,不过眼下地处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他百宝囊里也有新衣可供蘀换,便也没和韩朔计较,反而抬起屁股,为韩朔将他身上残余的布料彻底扯掉提供便捷。
韩朔渀佛得了灵感,撕掉轻什长裤后又去扯他衣襟,却又并未像裤子那样撕个精光,只他的胸膛露了出来,然后便身子一翻,将轻什压在身下,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裤带,一边在轻什的脖颈和胸膛上胡乱亲吻。
可这样一来,轻什过度敏感的触觉便成了麻烦,不过一会儿工夫,被地上的杂草泥土磨蹭出来的不适便超过了韩朔带给他的快意,连身下那物都被两种感觉竞争得得没了兴致,明显现出软化的迹象。
“起来。”轻什无奈,只能把韩朔从自己身上推开。
韩朔正在兴头上,冷不防被轻什一打断,脸色不由黑了几分,不无恼意地质问道,“又怎么了?”
“不舒服!”轻什撅起嘴巴,然后也不等韩朔再说什么,直接伸出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瞪眼道,“抱我起来,站着弄。”
听到这话,韩朔垮下去的嘴角立刻翘了起来,托住轻什后臀,抱着他站起身,看了看左右地形,很快相中一棵一人粗的大树,然后便抱着轻什走到树下。
见韩朔明显有要将自己抵在树上干的意思,轻什赶忙又挣扎起来,“你别胡来,放我下去,我自己来!”
韩朔这会儿倒是生了耐心,顺从地将轻什放回地上,戏谑地看他到底要怎么“自己来”。
轻什哪会看不出韩朔的意思,哼了一声,几步走到大树旁边,伸手扶住树干,腰身下压,撅起后臀,转回头,挑衅地看向韩朔。他下|身虽是光溜溜的,上身的外衫却还建在,衣摆轻飘飘地盖在屁|股上,风一吹便飘扬起来,露出下面雪白浑圆的双臀和同样白皙的长腿。
韩朔顿时乱了呼吸,本能一般走到轻什身后,伸手将衣摆掀到一边,抓住那两团挺翘诱人的白肉,大力地揉捏起来。
“前面……”轻什难得主动地要求道。他也是实在没有了办法,刚才这么一阵折腾,之前的那点欲念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若不磨着韩朔帮他弄下两下,将感觉重新找回来,那一会儿他可真是要有得罪受了。
韩朔听话地分出一只手向前方探了过去,但握进手里的绵软物件却让他不由怔了一下,赶忙把另一只手也腾了出来,一边抚慰前边那物,一边在轻什的胸口处摩挲撩拨。
在韩朔的全力“伺候”下,轻什的身子很快便又热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可以了,换后面。”
“好,全听你的。”韩朔低头在轻什脖颈上亲了一下,在他胸前肆虐的手指不动,只将下面那只向后移了过去,在入口处摸索了两下,然后便缓缓地探了进去,稍稍停了一下便开始抽动,弯曲,旋转。
后|庭被侵占的感觉可远不像前方被包裹时那样轻松怯意,真正到了□的时候虽然也很痛快,可却总是先要痛上一会儿然后才能生得出快意。轻什抿住嘴唇,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努力放松身体,让韩朔的拓展更容易一些,从而尽早迎来真正的凶器,结束这最折磨人的阶段。
韩朔这时也一样焦急得很,见两根手指都能顺利进出了,便再也等不下去,一手扶住轻什腰身,一手握住自己那物,对准后|庭□,一鼓作气地捅了个彻底。
轻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没等他开口抱怨,韩朔已然抓住他两瓣臀肉,在他的臀缝间肆意地进出起来。
——真应该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轻什恼火地腹诽道。
虽然距离上一次交|媾其实也没有几日,但两人的兴致却远不是上一次在金璧城时所能比拟,毕竟那时牵挂诸多,韩朔要防着轻什再一次逃之夭夭,轻什也担心着韩朔会将他舍弃出卖,两人还都牵挂着城里的事态变化,哪像今日这般心无旁骛,只需一门心思地尽情快活。
只是轻什的耐力着实不算上佳,扶着树干站了大半个时辰便受不住了,韩朔只好换成坐莲的礀势,自己坐在草上,让轻什跨坐在他的腰间,并放缓节奏,慢慢地研磨顶弄。
这个礀势倒是轻什极喜欢的,进可攻退可守,要深度有深度,要精度有精度,还能看到彼此模样神情,感觉上来,更可以柔柔腻腻地亲个嘴,倍添情趣。
韩朔今天也是尽可能地顺着轻什的兴致来,对他前后两个地方都照顾得十分周到,一直到轻什兴尽力竭,再没了精神挑拣,这才抱着轻什回了车撵,先将望朔赶进灵兽环,然后把轻什放在舒适的座位上,放开手脚,大开大合地操|干起来。
到了这会儿,轻什也只能如人偶一般由着韩朔折腾,直待觉得自己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就要断气的时候,韩朔终于也尽了兴致,在早已泥泞不堪的谷|道里泄出精水,然后便重重地压在了轻什身上。
轻什这时早没了抱怨的精神头儿,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手搂住韩朔背脊,然后便再也克制不住倦意,在韩朔的喘息声中睡死过去。
再睁眼,车厢外已是漆黑一片。
轻什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正被韩朔抱在怀里,身上似乎被清理过了,并没有粘腻的不适感,不过腰和腿都酸得要命,身下**处也有点火辣辣的疼。
韩朔本在闭目假寐,感觉怀里轻什动了,便睁开眼,问道,“醒了?”
“嗯。”轻什应了一声,见望朔不在车厢内,便开口道,“望望呢?”
“还在灵兽环里。”韩朔道。
轻什这才注意到被扔在对面角落里的项圈,不由抽了抽嘴角,一边腹诽韩朔又欺负望朔,一边扶着韩朔的胸膛坐了起来,见自己仍然半裸着,便伸手从百宝囊里拽出一套新衣,顺便摸了摸藏在腰带上方的虚弥境。
“你倒是对这东西念挂得很。”韩朔插言道。
“我要是把这个丢了,望朔非咬死我不可。”轻什撇嘴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仙楚门?”
“看你。”韩朔道。
“看我?”轻什愣了一下,很快便翻了个白眼,“难道我不让你走,你还就真不回去了?”
“轻什。”韩朔叹了口气,伸手尚未穿完衣服的轻什拉回怀里,“跟我回去吧,不必非得回仙楚门,只在附近便好。”
“在附近做什么?像个外室一样等你过来临幸?”轻什冷哼。
“我自然是要陪你一起的。”韩朔抓起轻什手指,放在自己嘴边亲了一口,继续道,“只要离仙楚门近一点,万一门里有什么事,我也方便赶回去。”
“离仙楚门近了,我却是不方便的。”轻什把手指抽了回来,漠然道,“如今上界还乱着,我也没有在某处定居的打算,只想四处走走,看看热闹。”
“我陪你一起。”韩朔赶忙道。
“有你这么一个化神真君在身边,我还能看到什么?被人家看才是真的!”轻什挑眉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离开那镇子?还不就是被你这化神真君给闹腾的!悄无声息地过来睡一觉不就完了,非搞得跟昭告天下一样!瞧着吧,这会儿镇上肯定还在议论你我关系,明天就得传到整个上界!”
“他们议论又能怎样?”韩朔皱眉道。
“你是不能怎样!谁敢把你怎样!”轻什瞪起眼睛,“可我只是个筑基修士,谁都敢欺负,谁都想欺负的筑基修士!若是我与你相伴然后又落了单——瞧着吧,敲闷棍的、坑蒙拐骗的、杀人劫财的,肯定全都蜂拥而至!”
“哪会那般严重。”韩朔被轻什说的满头黑线,赶忙连辩解再试探地说道,“而且,既然你能短短十数年就将余望推至元婴之境,那你自己应该也不只是筑基的实力吧?”
“您千万别这么说,余道君进阶快那是人家天分好,可不干我的事!”轻什立刻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否则,若是天下人都像您这般以为,那我可就彻底没了安宁了!搞不好,连与您同阶的老怪们都得出面逮我,将我抓回去审魂问魄,以求这快速进阶之秘!”
韩朔的脸色顿时僵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难怪恒楚真君不让人追查于你,却默许我出来搜寻。”
“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对仙楚门多忠诚多坚贞啊,只要我落你手里,那不就等于落在仙楚门手里了嘛!”轻什冷笑,“你这一辈子是太顺了,根本不知道其他修真者的艰辛,自然也想不到他们为了进上一阶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余望倒是守口如瓶,什么都没有说。”韩朔道。
“若不是相信他能为我守密,我又怎敢在他身上放手施为?”轻什撇嘴。
听到轻什这样说,韩朔皱了皱眉,疑道,“我一直以为你与沈沉舟交好,结果你帮余望进阶,却什么都没有为他留下。”
“他——呵呵。”轻什嘲讽地笑了起来。若是以前,他肯定会帮沈沉舟解释几句,但如今刚经了欣怡之事,他已然将沈沉舟划入玄子陵之流,自然不愿再为他费心费力。
——其实他对沈沉舟的第一印象才是无比正确的。
——那小子就是只狼,养不熟的!
轻什自嘲地感慨着,韩朔也没在沈沉舟的事情上多言,只沉吟了一下,便从储物袋里舀出一张传音符。
“呃,这荒郊野岭的,舀传音符干嘛?”轻什不解道。
“这是你让望朔给我的传音符!”韩朔哼了一声,把轻什按在自己腿上坐下,然后将灵力注入传音符。
轻什简洁淡漠的声音立刻从传音符里传了出来,“韩长老,我在您剑中留下的法阵,其名为——破碎虚空。”
听到自己的声音,轻什不由摸了摸鼻子,“你怎么还留着?”
“你就给我留下这么一点可做念想的东西,我怎么舍得毁掉?不过——”韩朔叹了口气,再次放出灵力,将整张传音符震成一堆纸粉,“这东西,还真是留之不得。”
“早该一把火烧了。”轻什不以为然地嘟囔道。
“若是你能日日在我身边,我又何须留着这种东西?”韩朔抬手捧住轻什脸颊,盯着他的双眼,认真道,“留下吧,别再离开了。”
“我……”被韩朔眼巴巴地注视着,轻什不由得迟疑起来。
☆、106一零六、谪仙
轻什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后,终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各退一步好不好?我不跟你去仙楚门那边,但我会告诉你我要去哪,并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韩朔也叹了口气,伸手把轻什搂进怀里,无奈道,“非得这样吗?”
“至少,风头过去之前,只能这样。”轻什将头靠在韩朔肩上,漠然答道。
其实,如果能在九重天里死掉一两个化神修士,仙界那帮家伙或许也不会如此暴躁地拿他撒气了,至少也会多观察一阵子再考虑是否动手,让他多过几年自在日子——不,如果他没有遇到韩朔,没和这家伙纠缠在一起,就算仙界发现他私回上界,他也一样能过得自在——毕竟,仙界之人是不可能亲自到上界来捉拿于他的。
飞升的过程固然艰险,可只要修为足够、准备充分,成功率就算不是十成十也能达到九成九。而从仙界返回上界,运气的成份却要占去大半,先不说回来后就要立刻为元神寻找寄身之所,光是这个返回的过程,就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
飞升之所以会导致肉身羽化湮灭,固然有仙界只能容纳元神,承载不了肉身的缘由,更多的却是因为在飞升的过程中要穿越诸多虚空禁制,当元神抵达仙界的时候,肉身早已被穿越空间导致的破空之力消耗殆尽。
若是想在抵达仙界后再原路返回,这些破空之力就得全部由元神承担,稍有一点不慎,其结果就是魂飞魄散,死得干干净净,透透彻彻。
此外,仙界也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就像天上的云,怎么飘都不可能飘落地面,只有先化成雨,再借助风雷之力,才能重新落回地面。只是,那坠落的过程,仿佛下一瞬就要死掉的惊恐,轻什是说什么都不想再去体会了。
——若不是因为回归之路太过艰险,那些古神又怎会甘心在仙界里蛰伏?
轻什不自觉地翘起嘴角,不过他的头正埋在韩朔肩头,韩朔倒也没有发现。
但韩朔这会儿也和轻什一样想着事情,并很快犹豫地问道,“轻什,能不能告诉我,仙界到底为什么找你——不,找那青寰仙府的主人?”
“嗯?”轻什抬起头,见韩朔一脸肃穆,不由淡淡一笑,“很简单,要他死呗!”
“为什么?他,做了什么?”韩朔皱眉道。
“私离仙界,泄露天机,扰乱因果……罪名这种东西,捏造起来还不容易?”轻什自嘲地笑道。
韩朔却微微一怔,“私离仙界?那青寰仙府的主人,是位仙人?”
“要不,仙界寻他作甚?”轻什耸耸肩。
韩朔迟疑了一下,伸手抓住轻什五指,郑重问道,“那你与他,又是何种关系?”
轻什抿了抿嘴唇,很快抬起头,迎上韩朔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无他,就无我。”
韩朔不由手下一紧。
“其实,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轻什垂下眼睑,淡淡说道,“否则,迟早会被牵连。”
“你想都别想!”韩朔立刻将轻什抓得更紧,厉声道,“就算你真是那私离仙界的仙人,那也是曾经,现在,你是我韩朔的道侣,只是我韩朔的道侣!”
“韩朔——”轻什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你得在我与宗门之间舍去一个?到时,你又该如何抉择?”
“不会有那种事!”韩朔想也不想地答道,“你只是天上谪仙,又不是邪魔歪道、大奸大恶之徒,与我仙楚门更是无冤无仇,亦没谋害过谁人——不,真要追究起来,应是我仙楚门亏欠于你才对!如此这般,若我仙楚门还要谋害于你,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又哪有资格得道成仙,修成正果?”
——天上谪仙?在韩朔眼里,他竟成了如此美好之人?
轻什不由失笑。不过,他自己也觉得,在韩朔面前的时候,他确实是“美好”的,他从不曾在韩朔面前杀人逞凶,亦不曾做过一丝一毫违背人伦道义之事,偶尔任性欺人,也恪守尺度,不给任何人留下任何把柄。就连他占了无忧肉身之事,韩朔恐怕也只当是无忧丧命在先,被他夺舍在后。
——说起来,无忧也曾有过谪仙的绰号呢!
想到这里,轻什刚刚起了涟漪的心境已然恢复了往日平淡,撇撇嘴,漠然道,“你别忘了,无论你还是恒楚,迟早都要飞升仙界的,若为了我惹恼他们,他日飞升后,你们又该如何在仙界自处?甚至于,只要他们在你们飞升途中做些手脚,你们便会落得身陨魂散的悲惨境地——若是因我而落得这般结果,你也不觉在意?”
韩朔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得出来,只是再次叹了口气,将轻什抓得更紧,搂得更近,贴着他的脸颊反复摩挲,似在犹豫,亦像斟酌。
轻什也不再多言,心里已然做好的最坏的打算。
“其实,只要不让人知道你就是仙界要找之人就可以了,是不是?”韩朔终于再次开口,虽然仍有犹豫,却又夹杂着某种坚毅。
轻什微微一愣,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倒也没错。”
“那就瞒着好了。”韩朔毅然道,“反正,也不会有人将你这种筑基修士与那天上谪仙联系在一起——说起来,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肯提升修为吧?”
“还真不是。”轻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他之所以一直停留在筑基期,一来是因为不想再将以前的老路重走一次;二来却是在仙界里学到的“境”力实在不是寻常肉身能够承受得起的,必须通过炼体术加以强化;再加上他的元神在穿越空间禁制的时候受了损伤,就算按部就班地用心修炼,也很难顺利地结丹成婴。
“记得你曾说过,凤熙在带你进仙楚门的时候,是对你做过血缘鉴定的,也就是说,就算凤熙又找出了一个炎轻什,亦无法否定你也是炎家子孙这件事。”韩朔继续道,“何况你还是凤熙以及整个仙楚门亲眼看着长大的,大家就算怀疑炎轻什是在襁褓中被人掉了包,也不会想到做这件事的,就是你自己。”
“你别忘了,我曾带你和魏明、玄子陵进了青寰仙府。”轻什便不得不提醒道,“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是啊!”韩朔摸了摸轻什发丝,无奈道,“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你总算说对了一句!
轻什暗暗腹诽,嘴上却道,“你也别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就算这事被掀了出来,也定能找到应对之法——大不了我找地方躲起来,上界这么大,他们还能掘地三尺地把我挖出来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你从我仙楚门偷走的五霞仙境倒是能派上用场了。”韩朔挤出一丝轻笑,掐了轻什脸颊一把,随即又叹气道,“好吧,我不留你,不过你得给我一个去向,别又一去不返,让我心焦难安。”
“具体地址暂且给不了你,但总归是望云宗附近就是了。”轻什耸了耸肩。
“望云宗?为什么是那里?”韩朔不由一怔。
“因为上界里,有能力与仙界取得联系的,一个是你们仙楚门,另一个,便是望云宗。”轻什淡然道,“或许还要加上丹门,不过就我看来,丹门只是耳目众多,消息灵通罢了。”
“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才选择藏身仙楚门的?”韩朔皱眉道。
“你别又想复杂了。”轻什摇头笑道,“我又没有未卜先知之能,哪里知道炎家小儿好端端地会被送给他仙楚门的姨姥抚养?我本想待的地方就是恒虞炎家,只是意外太多,才变成如今这般境地。”
“我也是你的意外?”韩朔忍不住问道。
“你是最大最大的意外。”轻什回了韩朔一双白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若不是你,我这会儿定然安逸着呢!”
“所谓意外,即是命数,是缘分。”韩朔翘起嘴角,抚着轻什脸颊道,“你就不要妄想逃脱了。”
“你别激我啊,我这人叛逆得很,最爱做那逆天改命之事。”轻什半真半假地说嗔怒道。
“那我就让你认命。”韩朔低下头,堵住了轻什还欲辩驳的嘴巴。
轻什和韩朔在荒郊野岭里腻歪了两天才算离开。因着仙楚门和望云宗都在上界南部,韩朔硬是又送了轻什一程。
等送啊送的一直送到望云宗的宗门所在地纵横山脉的时候,轻什也想开了,指使着韩朔在纵横山脉外围将车撵降下,然后也没赶韩朔走,在他的陪伴或者说监视下找了一处还算隐蔽的山洞,作为自己在望云宗的容身之所。
所谓想四处走走的说法,不过是轻什信口胡编出来的要与韩朔分道扬镳的理由,他在飞升前就已经厌倦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如今又不能御器飞行,距离稍远一点便费死了力气,哪还会有漂泊的兴趣。
但后来萌生出来的想关注望云宗动向的想法却并非做假。虽然仙楚门和望云宗都有与仙界联系的手段,可前者的联系是背着仙界进行的,不过是仙楚门的几个飞升修士为了保护宗门才搞出来私下行为,轻什也是从新月仙子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才有了推测;而后者却是自三界分离后就一直都被仙界掌控,完全是仙界走狗一般的存在,但也正因为有了仙界的提携和指点,望云宗才能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直位居三大仙门之首,成为上界里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宗门。
轻什之所以敢在仙楚门藏身,主要就是因为仙楚门虽与仙界修士有联系,与仙界古神却是一直离心,对仙界的那些猫腻也比寻常宗门清楚得多,轻易不会听从仙界号令——当然,也只是轻易不会而已。
想到这些事的时候,轻什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似乎很重要,又似乎不甚重要,只是自神识受损后,他便将一些琐碎的记忆封存在识海之中,并不敢轻易回想,以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得神识旧伤复发。
——估计是听新月那妮子嘟囔过什么吧!
轻什猜测。
新月仙子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交情,两人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但轻什在仙界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看管灵兽,而新月却是个爱灵兽胜过爱活人的怪胎,隔三差五地就跑到灵兽阑这边和灵兽谈心。
因着轻什那时候也和其他飞升上来的修士不热络,更不愿跑去拍古神马屁,便经常藏在灵兽阑里躲清闲,于是,新月和灵兽说的那些悄悄话便不可避免地传入了他的“耳”中,想不“听”都不行——望朔一直以为轻什能听懂兽语,实际上他根本“听”不懂,他只是习惯性地用神识辨识了望朔的语意,就其本质来说应该算作理解而非听懂。
——那时候养成的一些习惯,到如今想改都改不了了。
轻什无奈地叹了口气。
韩朔并没在轻什身边追随多久,见他定下了暂住的地方,便逼他做了只要不遇到危险就绝不擅自离开的保证,然后便踩着龙牙犼,飞往仙楚门的地界。
送走韩朔,轻什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几年他已渐渐找回了从前那种随心所欲的行事习惯,冷不防又要被韩朔盯着管着,心里自然是大大地不自在。但这种感觉倒也算不上有多糟糕,至少,尚不足以让轻什萌生出违背诺言,将真话变成谎话的欲念——毕竟,被需索,被牵挂,着实不是件能够让人生厌的事情,哪怕那人需索和牵挂的只是他的肉身。
——难道还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轻什自嘲地笑了笑,不再浪费心思去腹诽韩朔,转回身,继续收拾自己选定的这处洞府,先是将身上的虚弥境取出来,找了个灵气充裕的地方埋了,然后也没急着布置进入虚弥境的法阵,只将洞府四周都布下禁制,又特意增加了几座隐匿和预警的法阵,以防有不速之客来袭。
待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轻什稍稍歇息了一下,接着便起身离开洞府,往山外最近的集市小镇走去。
☆、107一零七、望云宗
轻什落脚的地方距离望云宗的山门还有很远的距离,但附近却也稀稀疏疏地住了些人,一路行来便遇上了好几个御器飞行的筑基修士,有穿着望云宗外门弟子服饰的,也有做散修打扮的,都来自同一个方向。
过来的时候,韩朔曾向轻什指过集镇的方位,与这几名修士来的方向几乎一致,轻什便也没去看韩朔给他的望云宗地图,骑着灵马径直向那个方向奔了过去。
说起来,郝闻送他的这匹灵马倒是极实用的,轻什心里喜欢,喂养起来也就精心,如今无论毛色还是体态都已是越发地英姿飒爽、神采奕奕——当然,轻什并未告诉韩朔这马是郝闻送的,否则韩朔肯定早就一巴掌把它拍死,逼着轻什另换一匹灵骏了。
临别的时候,韩朔再次强调了不许他再和郝闻来往的事,但轻什只是哼哼唧唧地敷衍着,却没有真正应允。他舍不得郝闻手里的种种资源,更不忿于韩朔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霸道行径。
——让我不来往,你怎么不先和魏明断交?
一想到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安魂木竟然又落到魏明手里,轻什就一百个不爽,只是以此为缘由和韩朔吵架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他才千辛万苦地忍了下来。
——真想杀人泄愤啊!
轻什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会儿是真想冲进望云宗,杀他们个鸡犬不留。这样一来,仙界没了传声筒,上界的各大仙门要忙于争抢望云宗的势力地盘,自然也再没精力去替仙界的那帮家伙做走狗——只是,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接手望云宗势力的仙门大概就要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纠集全上界的修士来追杀他这个将望云宗灭门的罪魁祸首了。
想着想着,轻什便再次叹起气来。
若是没有韩朔搅局,他真是什么都不用做。
可现在韩朔横插一脚,他实在是做什么都可能白做。
——不如干脆把韩朔宰了,那样就真的是一了百了。
轻什自暴自弃地想道。
当然,他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就在轻什胡思乱想的工夫,胯|下灵马已将他载到了目的地——一座既无围墙更无守卫的修士小镇。
这座镇子的规模和轻什此前居住的地方差不多,但十有⑧九都是商铺,唯一一间供人居住的房舍还是间客栈,实在是名副其实的集镇。
镇子不大,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修士却是不少,热闹的就像是集日。可今天既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每旬首日,这让轻什不由得多疑地猜测起来。
轻什收起灵马,竖起耳朵,装模作样地在镇子里逛了一圈,很快便听明了缘由。
就在其他仙门的修士四处寻找古仙洞府的时候,望云宗却悄无声息地在自己的地盘里招揽起了人手。下至炼气期的初阶散修,上至没有宗门的元婴仙君,不问来历,不问师承,均可在三个月内前往望云宗的宗门所在地,参加入宗甄选,只要过得望云宗设下的三关考核,便可成为望云宗的一员。
——这事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轻什不由疑思更甚。
但这个消息也给轻什提供了一个便利,甄选期间,距离望云宗最近的莲华镇可以随意进出,有意参加甄选的修士更可直接前往望云宗的山门,参与第一关的考核。
轻什对加入望云宗毫无兴趣,可他却极想潜入望云宗一趟,查一查望云宗到底是如何与仙界联络的,若是可以,最好将这个纽带彻底斩断,以绝后患。
略一思量,轻什也没在小镇上逗留,直接唤出灵马,直奔东南方向的莲华镇而去。
因着灵马的速度有限,轻什抵达莲华镇的时候已近傍晚,镇子里已没了多少修士,前往望云宗山门的道路虽未封锁,却也立起了“今日已止,明日继续”的牌子。
见到这般景象,轻什干脆没进镇子,直接驱马在镇子外面找了块隐秘的地方歇息了一夜,待第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随着人潮回到莲华镇。由于担心遇到熟人,轻什便把韩朔送他的面具又戴了起来,反正周遭隐藏容貌身形的人不在少数,遮掉半张脸也不会过于突兀。
轻什带着面具在镇子里闲逛了一圈,听了听风声消息,然后便随着人流往望云宗的山门处走去。
山门前的空地处支了一座巨大的黑布帐篷,足有三进三出的院落大小,将整块空地占得满满登登。帐篷的入口处一左一右坐了两名金丹中期的高阶修士,门神一般,煞是吓人。周遭还侍立着不少低阶弟子,一旦有修士想要闯这第一关,便有低阶弟子上前为他登记入册,然后引入帐篷。
轻什站在人群里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真正进入帐篷参与闯关的修士并不多,更多的人只是站在周围看热闹。而那些进入帐篷的修士也大多都以失败告终,用不了多久就从原路折返,轻什看了一个时辰,能够一去不返,从帐篷后方离开山门进入望云宗的修士加一起也不过只有三人。
从周围修士的议论来看,帐篷里似乎是一座复合法阵,虽然并不危险,但由于这一关严禁使用蛮力破坏法阵,所以只有对法阵之道有着相当研究或者运气足够好的修士才有可能顺利通过。
——望云宗在招揽法阵师?
轻什不由得敏感地眯起双眼。
但没等轻什去探究帐篷里到底是何种法阵,身边却传来衣衫摩擦的沙沙声,似乎有人正向他身边靠近。轻什目光一扫,却是一个又廋又矮的陌生男修。
“青修士?”男修倒也没做什么,站到轻什身旁便直接开口叫出了轻什的别称。
轻什微微一怔,随即想起这名男修的容貌虽然陌生,身形却有几分熟悉,像极了前不见在金璧城见过的蒋七,立刻挑眉道,“蒋修士?”
男修立刻嘿嘿一笑,抬手打了个“出去谈”的手势。
轻什没有犹豫,转身就跟着蒋七出了人群。
蒋七也没领着轻什乱走,直接将他带回莲华镇,引入登仙楼的一间包间,落座后便笑言道,“我能借地方招待你,可请不起你吃这里的东西,见谅啊!”
“蒋修士说笑了。”轻什淡淡一笑,也没说要请蒋七,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蒋修士引我过来所为何事?”
“倒是没啥事,就是奇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郝闻没跟你在一起?”蒋七道。
“他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轻什反问。
“你俩不是……一对?”蒋七猥琐地举起两根手指,做了个配对的手势。
“哦?他说是吗?”轻什模棱两可地歪过头。
“他怎么会和我这么个筑基小修说这个,他可是大仙君,要摆架子的。”蒋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手指收了回去,然后又赶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说他不好啦!他这家伙吧,其实挺爱面子的,所以吧,有时候难免会……那个……装装样子。”
轻什了然地笑了笑,继续问道,“郝仙君没在附近?”
“倒是没有。”蒋七话一出口便又补充道,“如果青修士想见他,我可以把他叫来,反正他若是知道你在这里,定然也是极愿意过来的。”
“那就麻烦蒋修士了。”轻什微笑道。
轻什这么一同意,蒋七倒是愣了一下,“你还真要见他?”
“是呀!”轻什点头。
蒋七不由挠了挠头,顿了一下才开口道,“那我就……叫他试试。”
“多谢蒋修士。”轻什微微欠身,然后又问,“不知郝仙君何时能到?”
“这个还真不好说。”蒋七掰着手指算了算,说道,“这样吧,明天——不,后天,后天的时候,青修士再来莲华镇,到时候就算郝闻不到,也定会给你一个准确的消息。”
“好。”轻什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轻什也没在登仙楼里多留,只和蒋七又扯了点莲华镇上的闲事,然后便起身告辞。
离开莲华镇之后,轻什特意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认并没被做过手脚留下记号,这才驱动灵马,返回了自己的新洞府。
从始至终,轻什都没向蒋七打听欣怡的消息。
之后两天,轻什都没再来莲华镇,只在距离最近的那座小镇里打听消息,一直了到和蒋七约定的日子,才重新策马向莲华镇去。
这一次,他还没进莲华镇,就被半路拦了下来。
“你来的倒是快。”看到从路边树林走出的筑基期男修,轻什立刻勒住马身,停下脚步。
“心肝宝贝亲口相召,我怎能不心急如焚,怎敢不脚下生风?”郝闻迈步走到轻什身边,不等轻什多言便直接纵身上马,坐在了轻什身后,并抢过轻什手里缰绳,微踹马腹,调转马头,向旁边的树林里奔去。
因郝闻是用筑基期的分|身过来,这会儿也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为,轻什便也没有阻拦,任他将自己带入树林,向其深处走去。
待到了人迹罕至之处,郝闻放开灵马,任它在树林里自由漫步,自己则伸手搂住轻什腰身,将头抵在了他的肩上,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会被韩朔逼着与我一刀两断呢!”
“咱俩有可供断裂的关系吗?”轻什撇了撇嘴,伸手去推郝闻的脑袋,“还有,你敢不敢正正经经地跟我说话,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喜欢你,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事情?”郝闻固执地将轻什抱得更紧。
“你要是真喜欢我,就不会总用一具尸体与我亲近了。”轻什冷哼道。
轻什自己就曾是一个擅用偶分|身的高手,再加上郝闻也说漏过嘴,他只是稍加琢磨便想明白了这身外身的本质——所谓身外身不过就是偶分|身与茅山驭尸术的叠加,那身体也不过就是一具可以成长的僵尸罢了!
“尸体可不会有这般热度。”郝闻得寸进尺地将脸贴了上来。
轻什顿时有些恼了,抬肘向后重重一顶,立刻把撞得郝闻一声闷哼。轻什趁机掰开他的双手,顺势将他向马下掀去。
郝闻的反应却也不慢,轻什刚把他的双手从腰上掰开,他便又攀住轻什的小臂,在坠马的同时,将轻什也从马上拖了下来。
嘭地一声,两人一起摔倒了林间的草地上,只是一上一下,郝闻背部着地,轻什却是直接摔在了他的身上。
“想死请自便,麻烦别拖累我!”轻什恼火地骂道,同时撑起手臂就要从地上起来。
郝闻却紧紧抱着他不肯放开,紧接着便又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嘟囔道,“让我抱会儿又不会死。”
“那可不好说。”轻什冷哼一声,却也没强行将他推开——一具死物罢了,顶多也就能占点嘴上便宜。
“韩朔在附近?”郝闻反问。
“他在不在又能怎样,你还想强上我不成?”轻什撇嘴冷笑。
“我早跟你说了,你上我也是可以的。”郝闻立刻扬起嘴角。
“你TMD别恶心我。”轻什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将郝闻从自己身上硬扯了下来,顺手甩到一边。
郝闻没料到轻什的力气竟然比他想像的还大,身子在草地上滑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然后也没起身,直接倒在草地里,一脸愣愕地看着轻什道,“你还真是体修?”
“那又如何?”轻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放出灵力,清理起身上的尘土树叶。
“你不会也是谁的身外身吧?”郝闻故作惊疑地问道。
轻什恼火地撇了撇嘴,迈步走到郝闻面前,蹲□,盯着他的双眼,阴冷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
“……那个,让我考虑一下。”郝闻明显被轻什的气势震了一下,干笑了两声,试探道,“不会是知道了就得死吧?”
“放心,我的身份,绝对会让你死得很有价值。”轻什意味深长地说道。
“还是算了吧。”郝闻裂开嘴,呵呵一笑,“我觉得我还是活着价值更大一些。”
“那就别再废话。”轻什收起笑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郝闻,正要直接进入正题,猛然间又想起一事,不由疑惑道,“在金璧城的时候,你不是说要离开九流盟吗?怎么,没有走成?”
郝闻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在犹豫。”
“你犹豫的就是这事?”轻什皱了皱眉,“这有什么可犹豫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九流盟一共就两个元婴修士,其中一个还是你自己,就算他们不愿放你,也没法像其他仙门那样满上界地追杀你不是?”
“我发现你这家伙还真是薄情寡义。”郝闻意味不明地翘起嘴角,紧接着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若是也能像你这般想得开就好了。”
轻什打量了郝闻几眼,漠然道,“九流盟拿情义作筏子逼你留下?”
“金璧城的事,不仅让九流盟的声誉严重受损,更让那些在金璧城地宫里折损了人手的仙门对我们生了仇意,之所以没有直接动手,不过是在等一个名正言顺的幌子罢了。”郝闻无奈道,“如今的九流盟不仅承受着外界压力,内部也很是人心浮动,若我再执意离开,那真是内忧外患,只怕要……树倒猢狲散了。”
轻什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那个华美人告诉你的?”
“你什么意思?”听到轻什这话,郝闻立刻眸色一冷。
“当然不是恶意。”轻什瞥了郝闻一眼,淡然道,“我对那个华美人虽不了解,不好评说他的人品,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这个人,满手血腥。”
郝闻不由蹙眉,面色也现出几分不虞,“你听谁说了什么?韩朔?”
“不要什么事都往韩朔身上牵扯。”轻什冷哼一声,“你爱信不信,反正,他来接欣怡的那天,身上都还带着血腥味。”
郝闻眯起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轻什。
轻什也没躲闪,迎着他的目光,十分坦然地瞪了回去。
好一会儿,郝闻率先垂下眼睑,自语道,“你不止修习体术,竟然还长了一个狗鼻子。”
“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发现你撒在我身上的寻踪香,又顺利摆脱的?”轻什并没有因他这一句不好听的形容而动怒,反而又漠然地提醒了一句。
“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是‘闻’出来的。”郝闻自嘲地叹了一句,腰间猛然用力,纵身站了起来,然后盯着轻什的双眼道,“此事还望青修士暂且不要再与他人谈说,待事情验证之后,在下必有重谢。”
“谢就不必了,我叫你来,也是有事想求你的。”轻什淡然道。
“直说就是,咱俩谁跟谁。”郝闻这会儿已恢复如常,脸上又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想要望云宗的地图,你能不能帮我搞到手?”轻什也没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郝闻不由愣了一下,“你要这个干嘛?”
“你以什么身份问我?九流盟的左使,还是郝闻这个人?”轻什面无表情地说道。
“有什么区别?”郝闻饶有兴趣地反问。
“若是后者,我可以考虑与你交换一些消息。”轻什淡然道,“若是前者,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108一零八、情意
“若是这样说的话,我也只能请青修士允我容后再议了。”郝闻摊手道。
“这个容后是多久,我可没多少时间等你。”轻什皱眉道。
“不不不,我是说,你要地图的原因,咱们容后再议。”郝闻伸手探进怀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块玉简,递到轻什面前,“地图,现在就可以给你。”
轻什看了郝闻一眼,又审视地看了看他手里的玉简,伸手接了过来,漠然道,“我不喜欢白拿人家东西,你还是开个价吧。”
“我要是开了价,那就是九流盟的生意,从你进望云宗到离开我得全程跟随,你要地图的前因后果我也得报给盟里人入档做记——你确定要我开价?”郝闻笑眯眯地问道。
轻什也笑了笑,将郝闻的玉简从右手换到左手,然后又从自己的百宝囊里拿出一块空白玉简,当着郝闻的面向玉简里刻入一些东西,然后抛向郝闻,说道,“谢礼。”
郝闻微微一怔,接住玉简,将神识探入其中,很快就更加怔愕地问道,“这是……丹方?”
“这是药浴用的方子,你可别扔丹炉里炼了!”轻什抽了抽嘴角,“每旬泡一次,对肉身很有好处——如果条件许可,最开始的一个月最好日日浸泡。”
“心肝,其实你还是挺喜欢我这身子的。”郝闻呵呵笑道,“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爱护……”
“这药浴的方子是给你主身用的!”轻什满头黑线地打断道,“没注意到里面有孩儿草吗?这种活血生肌的草药,哪是早没了生机的身外身用得着的!”
“没办法,我对药理一道实在是……”郝闻笑着笑着便僵了表情,很快便眯起双眼,直盯盯地看向轻什,“你对身外身这种功法倒是熟悉。”
“不就是偶分|身的变种嘛!大道同源,殊途同归!”轻什耸耸肩,随即又正色道,“不过,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我也奉劝你一句,身外身并不是越用越利的刀剑,偶尔拿出来玩玩还好,天天晾在外面,不仅折损分|身寿命,对主身也有害无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郝闻话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但紧接着便又像想到什么一般,话音一转,笑问道,“你不是说消息换消息吗?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望云宗的地图,我告诉你我这身外身的来历,如何?”
“好啊。”轻什欣然点头。
轻什应的如此痛快,倒让郝闻愣了一下,“你还真同意啊?”
“为什么不呢,我觉得这交易很合适,很公平。”轻什一脸认真地说道。
郝闻摸了摸鼻子,面色古怪地呵呵一笑,“这个,还是容后再议吧。”
“随便你。”轻什也没逼问计较,低头放出神识,看了看郝闻给他的玉简,很快便抬头道,“有没有更详细的?”
“这个还不够细?”郝闻挑眉道。
“细的不是地方。”轻什摇摇头,“帮我查查望云宗的禁地位置吧,不是那种普通弟子不许涉足的寻常要地,而是高阶修士、宗门长老也不能随意进出的真正密处。”
“你还真是要干票大的啊!”郝闻不由咋舌。
“能不能查出来?”轻什没理他的调侃,直接追问道。
“我不能保证,这个得去问望云宗里的暗桩。”说着,郝闻忽地笑了起来,“幸亏我没退出九流盟,否则你岂不是没了消息来源?”
“没消息自有没消息的做法,你也不用感觉太好,太得意。”轻什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水,“多久能有结果?若是得花个十天半个月的,那也不必打听了。”
“这么急?”郝闻皱眉想了想,“这样吧,我马上去打听,你明天再来这里找我,就算没有结果,起码也能给你一个准确耗时。”
“别在这里,我来一趟太麻烦。”轻什摇头道,“去前面的黎光镇,那里不大,在里面闲逛也能看到。”
“不如你把落脚的地方告诉我,我直接过去找你就是。”郝闻道。
“韩朔随时可能过来,你还想让我当着他的面给你难堪?”轻什翻了个白眼。
“我就知道你是碍着他才对我不好。”郝闻立刻嬉笑着凑上前来,“放心,心肝,我不计较。”
轻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说,我又不是什么风华绝代的美人,你也不是多喜欢我,何必总做这一往情深的恶心模样,有意思吗?”
“你觉得……我不喜欢你?”郝闻不由挑眉,随即便抬手摸了摸下巴,很是认真地自语道,“你怎么会觉得我不喜欢你呢?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听到郝闻这话,轻什只觉自己简直是鸡同鸭讲,有心直接转身走人,但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谁都不是傻子,真情还是假意,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让人相信的!我言尽于此,下次你若再用这套把戏戏弄我,不管韩朔在不在场,我都不会给你客气!”
说完,轻什打了声口哨,将灵马召至身边,纵身上马,正要纵马离去,忽又想起一事,转头问道,“知不知道望云宗为什么招人,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
“据说,望云宗找到一处机关颇多的古仙洞府。”郝闻也没再提那喜不喜欢的话,直截了当地答复道,“如今招揽的法阵高手,十有⑧九是要带到那洞府里做探路石的。”
——果然!
轻什不再多言,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小袋灵石,丢到郝闻手里,“拿去花销,别说我让你做白工。”
郝闻也没客气,收起灵石,笑言道,“既然你说我虚情假意,那我也不做那讨人嫌的事了——总之,明天黎光镇上见,你可别让我空等。”
“你若去的太早,那也怪不得我。”轻什哼了一声,调转马头,向着树林外面奔去。
郝闻并没有跟着离开,只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直到轻什的身影消失无踪,这才再次自语道,“其实,我真是挺喜欢你的。”
郝闻的自语,轻什并未听到。
离开树林后,轻什也未再去莲华镇,直接策马回了暂住的洞府。
就在他距离洞府还有好几百米的时候,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突然间从洞府方向的树林里冒了出来,嗖地一声扑向他的胸口。
轻什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但马上便看清了这物的模样,立刻将拳头化为巴掌,朝着这物的脑门拍了下去。
黑影毫无防备地被拍个正着,轻什手劲也大,直将它拍了一个趔趄,顿时惹来了一顿熟悉的抱怨,“坏蛋!大坏蛋!人家跟你亲近,你却打人家!”
“你再左一句人家右一句人家的,我就把你阉了,让你彻底成人家!”轻什瞪眼道。
“坏轻什!大坏蛋!大大大大大坏蛋!”望朔不再用人家二字,但翅膀却飞快地拍打着,嘴里也不依不饶地嘟囔个没完。
轻什全当没听到似的直接问道,“你怎么过来了,韩朔也来了?”
望朔立刻停了抱怨,点头道,“嗯,他在你的新洞府门口呢,我闻到你的味道就先找过来——呃,他也过来了。”
说话间,韩朔已追着望朔的脚步,出现在轻什的视野当中。
“你来得倒快。”轻什也没动弹,直接坐在马背上向韩朔招呼道。
“宗门里没什么事,我就过来陪你了。”韩朔伸手牵过马缰,拉着它向轻什的洞府走去,边走边道,“你出去打探消息了?”
“嗯,望云宗在招揽法阵师,据说是发现了一处法阵颇多的洞府。”轻什答道。
“法阵颇多?”韩朔不由停下脚步,转回头,满脸犹疑地看向轻什,“不会是……”
“谁知道呢!”轻什明白他的意思,耸耸肩道,“我那洞府的位置倒也算不上多秘密,最起码有不少人知道它在万兽岭,呃,可能还有在里面吃过苦头却保住了性命的。”
轻什说的有些含糊,韩朔怔了一下才算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蹙眉道,“你是说,是仙界的人将那座洞府的位置告诉了望云宗?”
“十有⑧九。”轻什点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啊?别一凑到一起就一起无视我好不好?!”望朔飞到两人中间,很不高兴地插言道。
“在说那个把你转晕的洞府。”轻什抬手把挡了马头视线的望朔拨弄到一边。
“你们不会是又要去那里吧?!”望朔立刻担心地叫嚷起来。
“放心,不去!就算去也不会带你去,可以了吧?”轻什朝望朔翻了个白眼,又向韩朔道,“你也继续走啊,站这当不当正不正的地方说话算咋回事,不怕被人偷听?”
韩朔没再多言,转回头,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回到那处暂住的洞府,轻什也没隐瞒自己这几日的行踪,把自己听到看到的连同明日要去见郝闻的事都告诉给了韩朔。
一听说郝闻又追了过来,还是被轻什给叫来的,韩朔顿时黑了脸色,“我不是叫你别和他来往吗?”
“不和他来往,和谁来往?”轻什淡然道,“没有他提供消息,我就得直接进望云宗冒险——你宁愿我去冒险也不愿我从他手里买便捷?”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韩朔恼道,但话一出口便又自行愣住,“买便捷?你跟他买消息?”
“当然也可以免费,不过,我若是不花这笔灵石,你这脸色恐怕就不是黑的,而是青的了。”轻什用手指点了点韩朔脸侧,调侃道。
“我是说,他卖什么消息?望云宗的?”韩朔抬手抓住轻什惹事的手指,皱眉道。
“是啊!”轻什点点头,故作讶异地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九流盟就是专做这种生意的?”
“我还真不知道。”韩朔皱紧眉头,喃喃道,“他在我仙楚门卧底,也是为了探听我仙楚门的秘闻,然后拿出去贩卖?”
“就算是,他也不会承认的。”轻什耸耸肩。
韩朔没有接言,沉着脸思索起来,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九流盟是不是现在还有人在我仙楚门里卧底?”
“你问我,我问谁?郝闻?”轻什不由撇嘴。
韩朔顿时哑口,很快就恼羞成怒地说道,“你还是和他断了往来吧!若是他探听我宗门隐秘的事泄露出去,又曝出你与他有往来关联,你让我如何向宗门交代?”
“你若是担心这个,咱俩断了往来才最是应该。”轻什嗤笑道。
“轻什,你故意气我,是不是?”韩朔气恼又无奈地站起身,一手抓住轻什手指,一手将他搂进怀中,“你还是想离开我,是不是?”
“比起问我是不是想离开你,你不如问问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别问我,问你自己!”轻什抬手去推韩朔,但也只是将韩朔的上身推开了几分,腰身以下的部分却被贴得更近,即使是推开的那部分也马上就被韩朔搂了回去,抱得更近、更紧。
“是,我也想不出你和我在一起的理由。”韩朔紧紧搂着轻什,嘴唇贴着他的耳畔,自语般叹息道,“但我更不愿你离开我,和别的男人或者女人在一起,与别人拥抱、亲吻、□……我受不了,光是想到这种可能我就受不了!”
“其实你也不过就是喜欢和我上床罢了。”轻什冷笑,“比起我,你更在乎的,其实是这具身子,不是吗?”
“是!我喜欢和你做那事,喜欢你的身子,我甚至想时时刻刻都把你抱怀里,日日夜夜地亲你干你!”韩朔这会儿也豁出去了,一边将轻什搂得更紧,一边直白地宣泄,“只要一回到洞府,我就没法停止想你,想你又白又软又紧致的身子,想你让人又爱又恨的两张小嘴——连看到院子里的桌子,我都会想起我曾经在那上面干过你!”
“既然那么想干我,现在怎么光说不做呢?赶紧把我脱光,上啊!”轻什讥讽道。
“轻什!”韩朔恼怒又无奈地松开一只手臂,转而捏住轻什的下巴,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才会想要和你欢好,想要和你快活,让你和我一样快活!”
“是啊,喜欢,你喜欢无忧那么多年都没动他一根手指,喜欢我就把我按床上日日夜夜操|干!”轻什嘲弄地扬起眉毛。
韩朔被轻什噎了一下,很快便怒极反笑,“我明白了,你还是觉得我把你当成无忧的替身,以为我喜欢的只是这具身子!”
“这可是你刚刚亲口承认的。”轻什冷哼。
“我只说我喜欢你的身子,我可没说我还恋着无忧!”韩朔气恼地捏紧了轻什的下巴,“这都多少年了,我可曾拿你和他做过比较?可曾在床上提过他的名字?可曾再将你错认成他?我……我TMD连他长什么样都快要记不得了!”
“炎曦那样啊,你不是前不久还见过?”轻什立刻冷笑着提醒。
“可我看到那张脸,想到的却不是无忧,而是你!”韩朔急道,“一看到他,我就担心你会生出误解,这才想尽办法地与他撇清关系,连他到仙楚门拜访都避而不见!你——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意?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吗?”
被韩朔这么一问,轻什一时间也没了话说。刚才明明在讲九流盟贩卖情报的事,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无忧了,简直就像是……就像是他在吃无忧的死人醋一样!
——其实,死人才是最难搞的!
轻什自嘲地苦笑起来。他可以因为不爽炎曦而把炎曦杀掉,却没办法把无忧弄活再杀一遍。如果韩朔真是心心念念地记挂着无忧,那他还真是无可奈何——顶多把韩朔宰了,送他去地府和无忧做同命鸳鸯。
——他若是能狠下心把韩朔宰了,现在哪还会有这么多的糟心事!
轻什虽有点悔不当初,可却也无法欺瞒本心。若真是让如今的他回到当初与韩朔相遇的那一天,他恐怕……只会比那时更下不去手。
轻什幽幽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抵在韩朔胸口,低声道,“抱我。”
“呃?”韩朔听得一愣。
“我说,抱我!”轻什抬起头,色厉内荏地瞪眼道,“你不是说喜欢我喜欢得想把我日日夜夜都抱怀里操|干吗?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喜欢!”
“轻什。”韩朔不由得目光一黯,声音也沙哑起来,“你别又是在试探我吧?”
“我就是试探,怎么了?你经不起啊?”轻什说着,伸手探向韩朔胯|下,握住那个已然硬了好一会儿的滚烫物件,很是粗鲁地揉搓起来。
“轻什……”韩朔的额头已和他胯|下那物一样具是青筋暴露,忍得十分辛苦。
“嗛,你今天还真要当柳下惠?”轻什撇撇嘴,放开手里那条越来越粗大硬实的肉蟒,转而去解韩朔衣衫,摆明了要将他撩拨到底。
韩朔哪还忍得下去,一把抓住轻什作乱的双手,将他推倒在旁边的床榻上,也顾不得什么前戏后戏,只急匆匆地扯掉两人裤子,然后便覆身压了上去。
☆、109一零九、禁地
这一夜,轻什是彻彻底底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由于少了足够的事前铺垫,开始的时候又太过急躁鲁莽,被韩朔进入的瞬间,轻什真的生出了被钝器刺穿了肉身的错觉,然后所有的五感便都聚化成了一个字——痛!
偏偏那会儿心里较着劲,轻什便硬是咬着牙强忍了下来,只紧紧搂着韩朔,任他在自己体内蛮横冲撞。好在韩朔也很快就被轻什过于紧致的秘径夹得皱了眉头,低头想让轻什放松一些,结果便看到他面色苍白满头冷汗,身下那物也萎靡不振地缩成了一团。
韩朔赶忙停了下来,正要从轻什体内退出,却被他一把拉住。
“进都进了,出去干嘛?你还想让我重遭一回罪啊!”轻什瞪眼道。
韩朔似乎也觉得轻什说的有理,立刻将撤出了一半的那物重新顶了回去,这一动作顿时又将轻什痛得呲牙咧嘴,大口吸气,想骂人都讲不出话来。
韩朔再不敢乱动,只能搂紧轻什的身体,一边低下头在他的脖颈和胸口处慢慢亲吻,一边用另一只手握住他可怜兮兮的前端小心抚慰。
好一会儿,轻什总算缓过劲来,痛感舒缓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后|庭被撑开挤占的酸胀和痒麻,以及对入侵之物消极懈怠的些许不满,身下那物也渐渐抬头,开始贪求更多更剧烈的快意和舒爽。
轻什悄悄抬起腿,在韩朔身上磨蹭了两下。
韩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在他前端处继续套|弄,一边抬起自己的腰胯,在秘径中缓缓地律动起来。
待轻什再次粗了呼吸,身下那物亦越发地□,韩朔也再没了顾忌,转手将轻什的双腿彻底分开,整个人都埋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便抱住他的背脊,激烈地抽|送起来,一下比一下深入,一下比一下猛重,很快就将身下人顶得连喘息声都支离破碎起来。
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韩朔这一夜并没用什么复杂的姿势,只在持久和力道上下功夫,无休止地狠冲猛撞摇摆,不断在轻什秘径内最**的那处摩擦顶弄,让轻什在快意的浪潮中跌宕起伏,□。
但这□的持续时间却未免太久了点,眼见着洞府外月落日升,韩朔却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依旧伏在轻什身上卖力耕作,仿佛真要干他个日日夜夜才肯罢休。
到了这会儿,轻什只觉得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尤其腰部以下的位置,几乎快要没了知觉,脑子也昏昏沉沉的,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可又完全集中不了精神,只能任由韩朔在他体内继续捣弄研磨。
一直到临近晌午,韩朔才算有了力竭的迹象,再加上轻什早跟死人一般没了反应,使得韩朔也没了强撑下去的理由,于是抱住轻什的双腿,在臀间的秘径里快速抽|送了几下,终于也是一泄如注。
感觉到臀股间的温热粘腻,轻什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就想闭眼睡觉,但就在这时,望朔的声音却突然从洞府外传了进来,“你们俩有完没完啊!我在外面都逛得无聊死了!”
“闭嘴!”韩朔不耐烦吼了一声,随手抓起一块石头之类的东西,向着外面砸了出去,顿时把望朔气得再次吠叫起来。
望朔这么一闹腾,轻什倒是清醒了不少,紧接着便想起自己约了郝闻在黎光镇上见面,这会儿都已经晌午了,再不过去可就要爽约了。
轻什赶忙就要起身穿衣,但胳膊刚往床榻上一撑便又倒了下来,大腿更是酸麻得根本抬不起来,不由得恼火地瞪向韩朔。
韩朔没说话,只微微翘着嘴角,一手撑着自己侧脸,一手抚着轻什后腰,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揉捏。
轻什这会儿已彻底清醒过来,立刻明白韩朔之所以这么“卖力”,根本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就是铁了心不想让他下床,让他没法去跟郝闻见面!
“你故意的,是不是?”轻什不由磨牙。
“好好休息吧,我去替你见他就是。”韩朔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你个头,你一现身,整个望云宗都得戒备起来,我还能干嘛啊?!”轻什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又冷哼道,“再说了,就像你还剩多少气力似的,不怕飞半道从剑上掉下来?”
“你想试试?”韩朔眯起双眼,手指立刻向轻什的臀股间移去。
“别别别!”轻什赶忙挪动屁|股,躲开韩朔的狼爪。
只是这床榻并不大,轻什动了两下便已到了床沿,再动就要掉地上了,韩朔趁机伸手把他扯回怀里,认真道,“别去了,你总不能这副样子出去见人吧?”
“你还好意思说?”轻什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清楚自己今天确实不适合出门。可就这么爽约却也未免太不地道,若仅仅只是惹郝闻不快倒也罢了,最怕就是郝闻以为他出了意外,动用九流盟的人手四处找他,那乌龙可就就要闹大了。
轻什咬着嘴唇想了想,很快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轻什一边扬声将望朔叫了进来,一边伸手去地上的衣服堆里摸百宝囊,从里面拽出一张传音符,将自己无法赴约的事录入进去——当然,没提自己无法赴约的原因,只让郝闻将得到的消息也录入传音符,让望朔转代回来。
录好之后,轻什把传音符交给望朔,“望望,辛苦一趟,出去找那个味道很特殊的家伙,就是有两具身子,其中一具是筑基期修士的那个,把这张传音符给他,再从他手里带一张传音符回来。”
“就是你总在仙楚门外面的树林里见的那个?”望朔接过传音符,一边放进自己项圈,一边开口问道。
“对。”轻什连连点头,暗暗庆幸望朔不会讲人语,韩朔也听不懂它说话。
“知道了,我这就去!”望朔兴奋地摇了摇尾巴,对自己得了个差事很是开心。
“别这副模样过去,变小点,别引人注意!”轻什赶忙又叮嘱道。
“知道啦!”望朔听话地应了一声,直接身形一晃,变成猫般大小,然后展开背上双翅,扑腾扑腾地飞出洞府。
望朔一走,轻什便转回身,搂住韩朔脖子,恶狠狠地说道,“这下满意了吧?”
韩朔没有应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是不太满意的模样。
“满不满意也这么办了。”轻什瞪眼道,“别闲着,先帮我把身上弄干净了。”
韩朔这才翘起嘴角,放出灵力将轻什身上的浊物汗迹稍稍梳理了一下,正准备问他要不要用水沐浴一次,却发现他已然躺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我该拿你怎么办?”韩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头在轻什脸颊上亲了几下,将他抱得更紧。
轻什一觉睡到夕阳西下才重新睁了眼,见自己仍然光溜溜地躺在同样没穿衣服的韩朔怀里,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韩朔不解地问道。
“我在想,若是你有害我之心,我大概得死多少回。”轻什很是悲怆地说道。
韩朔顿时冒出了半头黑线,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训斥道,“你一会儿不胡思乱想就难受是不是?”
“我也不过就是想想嘛。”轻什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向周围,“望朔呢?别是还没回来吧?”
“被我赶进灵兽环了。”韩朔说着,伸手将望朔的项圈从床头拿了出来,递到轻什手里。
“你就死劲欺负它吧。”轻什撇撇嘴。
虽然这样说着,但轻什也没急着叫望朔出来,起身先弄了一桶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中途还把韩朔也拽了进去。不过两人倒是没再荒唐,只在温热舒适的浴汤里搂抱着亲亲我我地腻歪了一会儿。
待到清理完毕,穿戴妥当,轻什才把望朔从灵兽环里叫了出来,直截了当地问道,“见到那人了?”
“见到了!”望朔用力点头,然后从自己的项圈里咬出一张传音符,送到轻什手里,接着便诉苦般说道,“坏韩朔要我把传音符给他,我不给!他就跟我发脾气!”
听到望朔这样说,轻什斜眸瞥了韩朔一眼,然后便拿出一盒灵果塞进望朔项圈,夸赞道,“做的好,又不是他的东西,干嘛要给他过目!”
“就是!就是!”望朔立刻赞同地用力点头。
旁边的韩朔虽听不懂望朔说话,但看这一人一兽的神情模样也能猜出他们正在说什么,不由既愠怒又有些心虚地冷哼一声。
轻什全当没有听见,他虽然嘴里夸赞望朔,心里却也知道这张传音符必然是要当着韩朔的面来听的,否则——他这辈子大概都别想再下床了。
轻什一边哄骗望朔,一边接将灵力注入郝闻送回的传音符。
“心肝啊——”传音符里马上传来郝闻的声音,第一句话就让旁听的韩朔黑了脸色。但接下来郝闻倒是没讲什么废话,直接将已知的几处望云宗禁地指给轻什,并附带着将望云宗弟子对这几处禁地的评价和相关传闻做了简单说明。待正事说得七七八八了,郝闻又话音一转,说他这几日都会在黎光镇上等待轻什,“……我知道你不喜早起,我也不会去得太早,心肝若是有事,只要晌午以后到黎光镇上来,一定能找得我。”
这句话说完,传音符里便再没了声音。
轻什也没再重听,翻手拿出此前拿到的望云宗地图,对照这几处禁地,思索起来。
韩朔忍不住插言道,“你打听望云宗的禁地干什么?”
“干坏事。”轻什头也不抬地答道。
韩朔担心轻什真的胡来,不由皱眉追问道,“你不会是想私闯望云宗吧?”
“放心,顶了天也就是私入,绝对不会‘闯’的。”轻什安抚道。
但这话只让韩朔更加不安,蹙眉道,“你别乱来!到底要干什么,告诉我,我替你去做!”
“你替我做?”轻什不由挑眉,“我要是想把司徒邈给宰了,你也替我去做?”
“你能杀掉司徒邈?”韩朔明显的不相信。
——还真能!
轻什心里嘟囔,嘴上亦道,“我要真能把司徒邈给杀了,也算是帮了仙楚门一个大忙吧?”
“胡闹!”韩朔立刻瞪眼,“怎么应对望云宗,我仙楚门自有计较,用不着你乱来!”
“应对望云宗?”轻什眨了眨眼,试探地问道,“你们还真打算对望云宗动手?”
韩朔的脸色明显一僵。
“呃,看来是真的。”见韩朔如此表情,轻什把头一歪,继续道,“也是,玄天仙域太远,周遭还有几个大家族虎视眈眈,就算把地盘抢到手也不好掌控,还不如集中精力,保存实力,全力应对身边的老对手……”
“轻什。”韩朔无奈地叹了口气,打断轻什的自言自语,“我不能和你说这些事。”
“明白。”轻什理解地点了点头,双手抱胸,“不过,若仙楚门真是如此打算,那望云宗的两个化神修士,迟早是要全部除掉的,对不对?”
“就算除掉,那也要由我仙楚门安排,不能由你动手。”韩朔伸手把轻什拉到怀里,正色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你明白,但这事你真的不能这么做,就算你有做成的本事,也不能去做——这么说吧,如果要杀司徒邈或者肖克华,那也得是我去杀,绝不能让你动手,明白吗?”
“……不明白。”轻什故作懵懂地撅嘴道,“你可是再正派不过的仙楚门修士,上界第一化神,怎么能去做杀人放火这种不光彩的事呢?”
“正派有正派的规矩,只要守了规矩,就算杀人放火那也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韩朔也没有深说,只严肃地叮嘱道,“总之,你好好藏着别让人发现了身份就好,其他的事,不要插手,更不许胡来!”
“瞧你紧张的。”轻什忽地一笑,调侃道,“放心,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不会真朝司徒邈下手的——我脑子又没进水,才不会过去找死。”
轻什这么一说,韩朔反倒更加紧张了,搂紧他的腰身,追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给我说清楚了。”
“没什么,就是干点坏事……好吧,我就是想把望云宗与仙界联络的渠道毁掉。”轻什耸耸肩,轻描淡写地答道,“顶多弄坏几处屋舍,或者,断几条地底灵脉……反正,理论上是不需要伤人的。”
“你能把望云宗与仙界联络的渠道毁掉?”韩朔微微挑眉。
“我在法阵杂学上的造诣,你还需要怀疑?”轻什撇嘴道。
“你怎么知道望云宗如何与仙界联络,又是在什么地方联络?”韩朔追问道,似乎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跨越空间禁制,就算只是传递声音、神识,也需要极大的灵力支持,仅靠几名修士修炼出来的那点灵力绝对不够,必须得利用天地灵脉里的无尽灵力才能确保通路顺畅。”轻什淡然道,“所以,只要搞清楚这纵横山脉里的灵脉走向,找出灵脉的汇聚点,再对比望云宗的禁地所在,自然就能一目了然。”
“你已经知道了?”
“我才把望云宗的地图和禁地所在拿到手,哪会那么快!”轻什翻了个白眼,“若你昨天不曾闹我,那我明日就会去勘察灵脉,找出那处‘通天’之所。不过,被你这么一折腾,我大概还得先休息几天,待体力充足了再说。”
“不要急,多休息几天。”韩朔低头在轻什额头亲了亲,说道,“正好我也回仙楚门一趟,将此事和恒楚真君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轻什不由抬头瞪眼,质问道,“难道你要把这事告诉恒楚?”
“这事对我仙楚门接下来的计划许是会有很大的帮助,若是能齐头并进,兴许就会事半功倍。”韩朔赶忙解释道。
“但你这么一说,恒楚会不怀疑我的身份?”轻什皱眉道。
“我自然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的。”韩朔道,“只说有人能做到就是了。”
“你不说他就不会想?”轻什不由翻了个白眼。
“想又不能拿来当证据。”韩朔淡定地说道,“而且,你对我仙楚门有恩无怨,有利无害,恒楚真君又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就算知道你就是仙界要找之人,也只会帮你掩饰,绝不会做那费力不讨好的揭穿之事。”
——这倒是,那老狐狸巴不得你能把我哄回仙楚门,给你们仙楚门添一臂膀!
轻什撇撇嘴,心里腹诽了几句,嘴上却没再多言。他本来就不怕被人揭穿,他怕的只是麻烦,尤其是……和韩朔相关的麻烦。
见轻什默许了,韩朔明显松了口气,也没立刻离开,又陪着轻什在洞府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才独自返回仙楚门,并将望朔又“强”留在了轻什身边。
“不许去见郝闻!”临走前,韩朔再次叮咛。
☆、110一一零、探灵脉
韩朔的叮咛,轻什只当是耳旁风,根本不会听从。
韩朔前脚离开,他后脚便领着望朔出了门,去黎光镇上赴昨日未成之约。
抱着缩小后的望朔在镇子的各处摊位上逛了两圈,轻什便看到了同样在镇子里胡乱转悠的郝闻,两人会意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便一先一后出了镇子,向无人处走去。
走到离那小镇足够远的时候,轻什率先停下脚步,转回头,看向跟着他走出来的郝闻。
“心肝,你昨天可是让我好等。”郝闻走上前,第一句话便诉起苦来。
“抱歉,昨天实在是脱身不得。”轻什耸耸肩,“不过,我也没让你白等不是?”
“别提了,昨天一看到你这灵兽,我还以为韩朔捉奸来了,好悬没把我吓死!”郝闻拍拍胸口,故作惊恐地说道。
“少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一直是我在养。”轻什回了郝闻一双白眼,然后便正色道,“你昨日给我的位置是全的吗?别是故意遗漏了一处两处。”
“我能问出来的已经都告诉你了。”郝闻也收起嬉笑之色,点头道,“不过我也托人继续打听了,没准还能再找出些更隐秘的所在。”
“郝兄这份人情,我记下了。”轻什垂下眼睑,沉吟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这段日子我恐怕还是会出行不便……”
“昨日你到底为什么没来?”郝闻打断道,“别是——因为韩朔吧?”
轻什斜眸瞥了郝闻一眼,坏心眼忽起,于是故意直白地说道,“是啊,就是因为他!昨天被他弄得下不了床,想不爽约都不行!”
郝闻明显被噎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轻什会说出这种话,但……也只是惊讶而已。
看到郝闻这副表情,轻什顿时心里有了数,也不再提他与韩朔之间的关系,转而道,“冒昧问件事,你们九流盟在望云宗里面有眼线吧?”
“与其说是眼线,不如说是线人。”郝闻耸耸肩,“全靠灵石和好处收买来的,没什么忠诚度就是了。”
“能不能夹带点东西进去?放到司徒邈、望云宗掌门之类的重要人物身边。”轻什问道。
“恐怕不行。”郝闻摇了摇头,“这种事难度太大,不会有人愿意冒这个险的。”
“不行啊——”轻什摸着怀里望朔,蹙眉沉思起来。
“我也冒昧问一句,你……这是在帮仙楚门做事?”郝闻犹疑地追问道。
“啊?”轻什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望云宗和仙楚门互相算计的事恐怕已经被九流盟注意到了,不由挑眉一笑,“你们的消息倒是真够灵通的。”
“你还真是在帮仙楚门做事?”郝闻皱起眉头,“欣怡的前车之鉴可就在那摆着呢,你就不怕步她后尘?韩朔那家伙也是大宗门里浸淫出来的,未必就能可靠到哪去!”
“怕啊,怎会不怕。”轻什耸耸肩,“所以,我不是在为仙楚门做事,我只为我自己做事。”
“你和望云宗有隙?总不会是世仇吧?”郝闻疑惑地问道。
“你想听故事吗?”轻什笑了笑,见郝闻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立刻话音一转,继续道,“我可以编一个给你。”
郝闻不由嘴角抽搐,“敬谢不敏。”
“好了,不逗你了。”轻什笑得眉眼弯弯,“我和望云宗确实有点私人恩怨,我之所以跑到这边来,也是为了这个。”
郝闻眯起眼睛,郑重地审视了轻什一番,开口道,“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哦,在想什么?”轻什很是配合地歪头问道。
郝闻盯着轻什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在想,你到底是谁——”
轻什没有接言,只勾了勾嘴角,笑容更甚。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能毫无声息地潜入我的屋子又顺利逃脱,还做得出那么多古怪器物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普通的筑基小修。”郝闻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而且连华美人都能摔趴下,你的真实修为……应该不在元婴之下吧?”
轻什依旧笑而不语。
“看来你是没兴趣告诉我真相了。”郝闻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紧接着便又盯着轻什自语道,“说起来,难道韩朔就没怀疑过你?还是……他早知道?”
“无可奉告。”轻什微微一笑,终于开口。
“这话真让我伤心。”郝闻夸张地捂住自己胸口,故作哀怨地说道,“我好歹也为你做了不少事情,难道你就不能再对我坦诚一点吗?”
“你对我难道就足够坦诚吗?”轻什笑着摇了摇头,“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想知道我的秘密,就拿你的秘密来换。”
“哎——”郝闻长叹一声,却是绝口不提秘密互换之事,转而道,“其实,若是你不怕冒险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进望云宗,只是进去之后就得靠你自己的能耐和运气了。”
“若只是进望云宗,我还真用不上你帮忙。”轻什撇撇嘴,“算了,我再另想办法吧。”
“别啊,我是真想帮你的。”郝闻连忙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呢,你又能帮上什么?”轻什翻了个白眼,“行了,你就别围着我转了,该干嘛干嘛去,实在无聊,闭关修炼。”
“心肝,你对我也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吧!”郝闻立刻哀怨地看向轻什。
“倒也是,这样确实不太厚道呢。”出乎郝闻的意料,轻什竟然点了点头,然后在自己的指环里翻找了一会儿,很快拿出一对巴掌大小的圆镜,分出一个递给郝闻,“这个你拿着。”
“什么东西?”郝闻疑惑地接了过来。
轻什没有作答,直接将灵力聚于指尖,在自己手里的镜面上写下一个“青”字。这个字在轻什的镜面上闪了一下便消逝无踪,但不一会儿,郝闻手里那块镜子就闪烁起来,郝闻低头一看,就见上面竟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青字。
郝闻不由挑眉,也没开口问询,待自己镜子上的青字也消失后,便学着轻什的做法,在镜子上写了一个“郝”字,很快,这个字也同样出现在轻什的镜面之上。
“你手里的奇巧玩意还真多。”郝闻意味深长地瞥向轻什。
“我也就这点小爱好了。”轻什故作高深地回道,然后也不等郝闻追问便抢先摆手,“别多问,这种宝贝可不是能随便传播的,要图纸没有,想买不卖!”
其实轻什之所以这么说,主要是因为这两面镜子并非出自他的手笔,而是早年从一个炼器高手那里强抢来的,就算让他仿制,他也很难能仿得出来。许是天性不够严谨,轻什在炼器一道上一直是通而不精,做些粗浅的器物还可以,一旦炼制精密的东西那就是十炼九废,成的那一个也没准会炼成什么德性——若不是因为这点,他也不至于非得培养余望。
“真遗憾。”郝闻惋惜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又道,“说起来,你最近都不同我做生意了。”
“我如今又没有什么花销,自然不需要再费那力气。”轻什耸耸肩,“好了,以后有事就用这个联络,然后——咱俩也该散了吧?”
“等等,若是你发了消息我却没能及时发现得怎么办?”郝闻追问道。
“将灵力从这里输进去,镜面就会把最后一条消息或者说一个画面重新显现出来。”轻什将镜子翻了过来,指着后面的一处机关说道,“记住,只显示最后一条,所以你要尽量在收到我这边的确认回复之后再传新消息过来。”
“明白了。”郝闻了然地点头,按轻什的说法将灵力输了进去,果然,郝字再次浮现在镜面之上。
“既然明白了,那我可就走了哦。”说着,轻什便要带着望朔闪人。
“你还真走啊!”郝闻立刻又将他拦住,“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总这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就算偷情也没这样仓促的吧?”
——鬼才跟你偷情呢!
轻什翻了个白眼,不过马上又觉得免费的苦工不用白不用,于是反问道,“你很闲?”
“确实。”郝闻点头。
“那跟我去干点体力活?”轻什挑眉道。
“跟你?体力活?”郝闻用异样的目光将轻什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遗憾地说道,“用这个身子,我恐怕不能胜任呢!”
“放心吧,你保证能够胜任。”轻什信心十足地说道。
轻什所谓的体力活,便是让郝闻陪他去勘察望云宗的灵脉走向。
由于要不断地移动,而轻什又不肯让郝闻带他御器飞行,两人只能靠双腿在绵延的山脉中不断穿行。更有甚者,轻什好歹是全程都在地上,只需耗费体力;而郝闻为了帮轻什探明路径,避开障碍,不得不在天空和地面之间来回折腾,灵力和体力亦是全部都要消耗。
一个时辰下来,郝闻便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项极为繁重的“体力活”,但也确实是他筑基期的身体能够胜任的——虽然,胜任得很是辛苦。
由于郝闻所做的事情完全可以让望朔代替,并不是非用他不可,因此这一路,轻什对他其实挺不客气。每当郝闻露出疲态,轻什便免不了要说几句风凉话调侃。
但整整三天过去了,无论“走”得多么辛苦,无论轻什怎么调侃甚至讥讽,郝闻却硬是没提过一句离开的话,任劳任怨地跟在轻什身边,直到他把望云宗外围的灵脉全部勘测完毕,绘制成图。
到了这时候,轻什对郝闻却是越发地“看不懂”了,就好像以前在仙楚门时他就看不懂西门郝一样——他总是搞不懂,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又想要要什么。
——算了,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想不出因由,轻什也只能静观其变。
但光靠望云宗外围的灵脉走向却并不足以推断出望云宗内部的灵脉路线,轻什斟酌之后,还是决定进望云宗里面走上一圈。
郝闻没有阻拦,却要求与轻什一同进去。
轻什自是不同意的,他也没跟郝闻啰嗦,直接道,“你把眼睛闭上。”
郝闻不由一愣。
“眼睛闭上,放出神识。”轻什进一步要求道。
郝闻依旧疑惑,但轻什肯让他用神识盯着,他也不怕轻什搞鬼或者偷跑,于是欣然照做。
见他闭了眼,轻什拿出一张隐匿符拍在自己身上,然后敛息屏气——
对面的郝闻立即变了脸色。
——不过转瞬,轻什竟然从他的神识中消失了?
郝闻猛然睁眼,却惊讶地发现轻什依旧站在他的面前,连位置都没有动上一下。
郝闻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轻什的身体,确定这并不是一个幻影,然后又疑惑地重新闭上眼,却发现面前之人依旧无法被他的神识感知。
“这……”郝闻不由得瞠目结舌。
轻什耸耸肩,“你若是也能做到我这种程度,我就带你一起进去。”
郝闻怔了怔,很快摇头苦笑,“不必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进去拖你后腿就是。”
“明白就好。”轻什满意地勾起嘴角。
“我找人带你进去?”郝闻又道。
“用不着。”轻什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淡然道,“先休息,天黑了再说。”
“天黑之后戒备更严,反而不好进的。”郝闻劝说道。
“他们的戒备对我无用。”轻什摩挲着怀里望朔,向郝闻得意一笑,“别多问,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有多少本事了。”
郝闻也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轻什自然有本事不让郝闻失望。
待到天色全黑的时候,轻什将郝闻领到望云宗的护山大阵外围,拿出几块中品灵石和一些奇怪的布阵工具,在地上一阵鼓捣,不一会儿就用这些简单的东西将护山大阵拦截出了一个半人高的缺口。
“你还真是……厉害!”郝闻不由咋舌。
“知道我厉害就别废话了。”轻什撇嘴道,“这缺口不能维持太久,否则很容易被看守法阵的人发现。”
“好,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郝闻点头道。
“别等,我最快也要明天夜里才能出来。”轻什道。
“这样……”郝闻皱了皱眉,“那我一会儿换主身过来,你若是在里面遇到麻烦,就尽快往这边跑,我帮你接应。”
“接应个头,你可不要咒我。”轻什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郝闻多事,拍拍脚边望朔,把它赶进灵兽环里藏好,接着身形一矮,从缺口处钻了进去。
轻什穿过法阵后便将豁开缺口的灵石的和工具都收了起来,又向郝闻摆了摆手,然后便转回身,快速而轻盈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望云宗的宗门布局和仙楚门很像,都是以群山峻岭为依托建造的殿宇屋舍,山多树多,地广人稀。这便给轻什的行动提供了很大便利,他几乎时时都可藏身于树丛山石之中,根本不虞被人发现。
但轻什也没敢太过张狂,白日里尽量保存体力,晚上才出来勘察。花了近三个晚上的时间,轻什终于将望云宗内部的灵脉走向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再对比郝闻提供的消息和地图,对自己要找的目标基本已是心里有数。
眼见着差不多可以走人了,轻什却又觉得有些不够满足——俗话说得好,贼不走空,他这么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走,那也未免太没意思,太便宜了望云宗吧?
一生出这样的心思,轻什的坏心眼便不由自主地活络起来——
偷点东西?不行,偷东西最麻烦不过,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再说他也不知道望云宗有什么宝贝,更不知道这些宝贝在哪。
杀几个金丹元婴削削望云宗的面子?也不好,杀人最容易给人留下把柄,而且他今天心情不坏,根本没有杀人泄愤的必要。
去把司徒邈……更不行,韩朔都千叮咛万嘱咐了,他总得给韩朔面子,更何况化神修士也不是想宰就能宰得掉的,他现在的肉身对境力的承受亦是有限,万一宰掉司徒邈后便没了逃脱的劲力,那可是很容易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的。
轻什思来想去,很快就把目光转到郝闻给他的地图上。
——对了,望云宗里还有一个病怏怏的肖克杰呢!
想到这个人,轻什立刻有了主意,当即不再耽搁,起身便往肖克杰养伤的洞府奔去。
肖克杰的洞府如今也是望云宗里的一处禁地,一般的元婴修士都不得靠近,再加上此时又是深夜,方圆近十里之内都是黑漆漆静悄悄地,完全见不到一个人影。
轻什没进肖克杰的洞府,甚至没有靠得太近,只依据自己刚刚探测完成的灵脉图,将经过肖克杰洞府的那条灵脉找了出来,然后脱下鞋子,从脚指上的储物指环里翻出一个极小的玉盒,拿出里面的一枚黑色灵种,将其深埋在这条灵脉之上。
这颗名为“血毒藤”的灵种,是轻什从自己洞府里带出来的毒物之一。它只能在灵气充裕的灵脉上生长,但在生长的过程中却会吸噬大量灵力,并向自己根下的灵脉释放出同样具有噬灵效果的毒气,如某些兽类用尿液占据地盘一般,用毒气将整条灵脉据为己有。
这样一来,同样依靠该灵脉修行吐纳的修士或者灵兽就会在不自觉间将血毒藤的毒气吸入体内,最终被毒气耗掉全身灵力,导致修为折损甚至境界跌落。
——为了让世间生灵免遭涂炭,肖真君,你就牺牲一下吧!
——虽然,就算你跌回元婴境界,仙楚门那边也未必能放得过你。
——但最起码,三界可以多安稳一阵儿不是?
看着毒血藤在灵脉中生根发芽,轻什勾起嘴角,笑逐颜开。
不管轻什多么讨厌仙界以及仙界里的那帮家伙,但在控制化神修士数量这件事上,他却是不得不与他们立场一致。
仙界的人再怎么不想让他活,也未必能杀得了他。可若是化神修士的数量超过九个,导致上界负担过重,以致于灵气紊乱,空间崩塌,三界归一,重回混沌——
那可真是想逃都没地方逃,只能大家一起玩完了!
☆、111一一一、欧元晋
种下了毒血藤,轻什便再无留恋地离开了望云宗,从来时的那处地方钻出了护山大阵。
郝闻果然以元婴期的本尊等在那里,见轻什平安出来,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上前问道,“没出什么意外吧?”
“顺利得很。”轻什一边回话,一边将破开法阵的材料拆卸下来。
“里面的灵脉也全都探明白了?”郝闻追问道。
轻什站起身,瞥了郝闻一眼,挑眉道,“你别是又起了什么念头吧?”
“心肝,你真要成我肚里蛔虫了。”郝闻呵呵一笑,“不错,我对你这灵脉图很有兴趣,不知心肝肯不肯和人分享?”
“看你辛苦跟了几天的份上,送你一份好了。”轻什很是大方地扬起头,然后把手伸到郝闻面前,“给块玉简。”
郝闻失笑,掏出一块空白玉简,放到轻什手里。
轻什也没耽搁,直接拿出自己刻录的灵脉图,将其复制到郝闻的玉简当中。
“有点粗糙,最好找个擅长丹青的重新绘制一遍。”轻什把复制好的玉简丢还给郝闻,并把自己的那块也收了起来。
“嗯,若是卖得出去,我一定会给你分红的。”郝闻接住玉简,笑眯眯地答道。
“分红什么的你看着办吧,反正你也没少帮我,全当佣金了也无所谓。”轻什伸了个懒腰,“我要回去睡几天,你也找地方歇息去吧。”
“心肝,不如我去给你侍寝?”郝闻立刻凑上前嬉笑道。
“郝仙君你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轻什回了郝闻一双白眼,抬手把望朔从灵兽环里叫了出来,转身便向自己暂住的洞府走去。
郝闻并没有就此离去,厚脸皮地跟随在轻什身边,一直将他送到黎光镇附近才分了手。
和郝闻分开后,轻什便将灵马招了出来,纵身骑了上去。望朔也展开翅膀,美其名曰要为轻什保驾护航,其实不过是在灵兽环里关了几日闷到了,想到天上飞上几圈,好好地舒展一番。
但它这一撒欢却吓到了两名路过的筑基修士,大惊失色地叫着“凶兽”“凶兽”,紧接着便玩命地驱动脚下灵器,飞一般地向望云宗的方向奔逃而去。
下面的轻什不由抚额,赶紧将望朔叫了回来,逼着它变小身形,然后夹紧马腹,用最快速度离开了事发之地,一边跑一边叱责。
望朔也知道到自己可能惹了麻烦,老老实实地拍着翅膀跟在灵马旁边,任轻什教训。
但说着说着,轻什便忽地停了下来,警觉地扫了眼四周,低声向望朔道,“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望朔愣了一下,马上吸了吸鼻子,很快点头道,“左后方有个人,没用神识锁定咱们,但修为好像很高……呃,不比我低。”
望朔明显紧张起来,轻什也有些不安。身后那人不仅修为高,行动的方式似乎也与寻常修士有所不同,虽没有御器,步伐却极其轻盈,气息也收敛得十分仔细,几乎是微不可闻。若不是望朔惹了麻烦,让轻什不得不放开五感警戒起来,恐怕他都未必会注意到这人的存在。
“跟紧我。”轻什叮嘱了望朔一句,跃下马背,将灵马收入灵兽环,然后将灵力聚向脚下,悄悄触动了鞋子上的机关。
——幸亏从望云宗出来后没有换鞋。
轻什暗自庆幸。
他脚上的这双厚底靴正是他去玄天仙域参加玄子陵的双修大典时穿的那双,鞋底比正常的厚底靴还要厚上三分,其中藏有夹层机关,可以通过灵力进行控制,将鞋底里藏匿的东西悄悄转移出来。
去玄天仙域的那回,轻什便是将无忧的传音符藏在鞋子里,在行走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留在了双修大典的院门处,从而引发了后来的骚乱。但那次只是特殊,一般情况下,鞋子里藏的都是布阵工具,轻什只要按照特定的步伐走上一圈,便可以用里面的阵旗和相关物件布置出一个简易的迷踪阵。
不过,眼下这处地方却没有适合布阵的场所,就算布设出来也未必能将身后那人引入阵中。轻什不敢随意出手,只继续假装镇定地向前走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若是能赶回洞府倒也不错,起码有现成的禁制可供利用。
轻什这样期待着,身后那人却没有给他达成愿望的机会。
轻什下马后不久,那人便意识到自己恐怕已被看破行迹,立刻也不再隐藏身形,直接加快脚步,向轻什追了过来。
他这一追倒是给了轻什布阵的机会,轻什当即抓住望朔项圈,低吼了一声“跟住”,紧接着步伐一变,飞快地向斜前方移了过去,一边跑动一边调整方向,脚下步伐亦是时大时小,不断变化。
“哼!”看到轻什试图逃逸,身后那人马上不屑地冷哼,直接纵身一跃,顺势抓向轻什。
但轻什的迷踪阵也已基本完成,听到身后风声,立刻抱着望朔向前一扑,一个驴打滚躲过身后那人的抓拽,同时将一块已嵌好灵石的阵盘丢了过,将已布好的迷踪阵彻底启动。
身后那人不由身形一顿,被眼前突变的景色惊了一下。
然而,就在那人暂且被困的同时,终于看清了那人模样的轻什也被惊得变了脸色。
那脸孔轻什并不认得,但那人的修为却再明显不过——岂止不次于望朔,根本就是不次于韩朔!
——TMD,我什么时候又惹上了一个化神修士啊?!
轻什心里暗骂,手底下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赶忙趁机又拿出新的阵盘阵旗布阵工具,围着之前布下的简易迷踪阵又布下了一个更复杂的带有迷幻效果的**阵,并毫不吝啬地放出“境”力,将法阵效果增至最强。
“马上去找韩朔过来救命!”轻什一边控制法阵一边对望朔吼道。
“去哪找?”望朔不由一呆。
“先去我洞府,没有就去仙楚门!”轻什急道,“别愣着,赶紧去!”
望朔还是愣了一下才展开翅膀,刚飞了几步便又转回头,但看到被困在法阵里的那名化神修士,它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留下也帮不上忙,立刻身形一闪,全速向轻什的洞府飞了过去。
没了望朔在身边,轻什反倒松了口气,集中精神准备放手一搏。
但法阵中的那名修士却没有急于破阵,闯了几下没能出阵后便淡定地停住脚步,向阵外的轻什扬声道,“修为不高,本事倒是不小,难怪闻儿为了你神魂颠倒,连修行都顾不上了。”
——闻儿?
轻什怔了一下才将这个闻儿与自己认识的某人联系在一起,紧接着便意识到了这名化神修士的身份。
上界的化神修士一共也就九个,除了司徒邈和欧元晋之外的其他七人,轻什具已见过,而眼前这人怎么看也不像年纪最长、出身正派的司徒邈,显然,他只能是另外那个年纪不够长、出身也不正派的欧元晋了。
——郝闻和欧元晋又是什么关系?
轻什略一愣愕便想起郝闻曾提到的那个师兄,不由心下一动,立刻也高声问道,“阁下可是郝仙君的师兄,欧元晋欧真君?”
阵中那人顿时声音一哑,很快便冷哼一声,“闻儿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见这人果然是欧元晋,而且还真是郝闻的师兄,轻什一时间倒是有难办。他不知道欧元晋到底为什么找上他,若是因为某些原因觉得他“祸水”了郝闻,想把他从郝闻身边铲除,那他也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但碍着郝闻的关系,他却也不好直接下狠手宰人,可不这样做的话,他还真没什么自信能从一个化神修士的手里全身而退。
为难之下,轻什也只能绞尽脑汁拖延时间,盼望着韩朔快点过来救急。
“你既然知道我和闻儿的关系,想必也该明白我为什么过来找你。”欧元晋倒是不慌不忙,那声冷哼之后便又重新淡定下来。
“抱歉,欧真君,我还真是糊涂得很。”轻什也故作镇定地坦然答道。
“糊涂?我看你是装糊涂吧?”欧元晋冷笑起来,“或者,你就是用这一套迷惑了闻儿?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靠,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虽然轻什也觉得他和郝闻之间确实有“玩”的嫌疑,但那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玩”,绝对绝对不是玩弄啊!而且,这个“玩”也不是单方面的,明显郝闻“玩”得更欢,更乐此不疲嘛!
但轻什当然不能这么解释,只得继续装糊涂道,“欧真君,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郝仙君确实有些交情,但绝对不是也不可能是您说的这种关系啊!”
“小子,闻儿心仪于你,那是你的福气!”欧元晋的声音渐渐不耐起来,“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我自会允你在他身边侍奉,若是你不识相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怪不得我翻脸无情!”
——侍奉你奶奶个熊!
听到欧元晋这样说,轻什也生了恼意,不客气地回应道,“欧真君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说起话来让人完全听不懂呢?”
“小子,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欧元晋不由怒极反笑。
“脸这东西本来就不是别人给的。”轻什哪会在言语上吃亏,立刻伶牙俐齿地反驳起来,“再说,若真把您的脸拿过来用了,那您用啥?总不能眼看着您不要脸,我却做二皮脸吧?”
“找死!”欧元晋彻底怒了,抬手放出灵力,向着阵眼处重重砸了过去。
最里面的迷踪阵瞬间就被毁了个干净,但外围的**阵却被轻什以“境”力加持,欧元晋不仅没能一击破阵,反而遭到“境”力反噬,被震得倒退了一步。
欧元晋不由“咦”了一声,不信邪地加大了灵力,再次向困住他的**阵砸了过来。然而结果与前一次一般无二,欧元晋又被震得蹭蹭退了两步,内腹竟也有些不稳。
“我倒是小瞧了你!”欧元晋的面色终于凝重起来,伸手拿出自己的灵器混元杵,虽然依旧是强行破阵,却也正正经经地施展起法术,并闪身躲避起法阵里生出的种种攻击。
转眼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欧元晋虽然还未脱阵,可轻什知道,自己绝对困不了他多久了。
单就肉身的承受来说,以“境”力加持法阵确实要比直接使用“境”力产生的压力要小,可除此以外,其他方面的消耗却是一点不少,难度甚至更大,毕竟其中增加了转化和微控的步骤,需要用灵力和神识做补充,而这两者,都是轻什难以化解的弱势。
但轻什也不敢放弃法阵直接逃走——只要他一撤除“境”力,欧元晋必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立刻毁掉这座**阵,再追上他也不过就是转眼的事情。到那时,他也只能要么乖乖就擒,任其宰割,要么重新使用境力,冒着肉身受损的危险将欧元晋彻底湮灭。
眼见着**阵里的欧元晋越来越狂躁暴虐,破阵的劲力也由此前的尚且留有三分余地变成了全力施为、不管不顾,轻什不由得越发地郁闷揪心——韩朔要是再赶不过来,那他也只能放弃对郝闻的顾虑,把“境”完全地构架起来,将这个疯子似的的欧元晋直接湮灭掉了!
就在**阵已然出现了松动,轻什心里亦生出了杀机的一刹那,一道强劲的神识终于如期而至,在锁定欧元晋身形的同时,紧接着便是一声熟悉的暴喝,“姓欧的,莫要欺人太甚!”
——总算来了!
轻什顿时松了口气,但他这一松懈,加持法阵的“境”力也立刻跟着弱了三分。可里面的欧元晋却是压根没有停手的意思,见韩朔突然冒出来搅局,不由得勃然大怒,立刻集中全部灵力攻向法阵一点,此消彼长之下,本就有了破绽的**阵转瞬之间便已是土崩瓦解。
法阵崩溃的瞬间,欧元晋也发现了轻什的位置所在,当即不顾天空中疾速袭来的剑气,翻手放出一团灵力,向着轻什狠狠地砸了过去。
轻什暗叫一声“不好”,马上收回“境”力,转而护住自己肉身。
“轰”地一声巨响,韩朔的剑气将欧元晋击退了数步,而欧元晋放出的灵力却也将轻什砸了个正着,整个人顿时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了出去。
“轻什——”终于赶到的韩朔连忙将轻什接至怀里,见他面色惨白,七窍溢血,不由痛得肝肠寸断,抓紧手中龙牙犼,转头便向着欧元晋劈了过去,厉声喝道,“姓欧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姓韩的,我处置我师弟的娈侍,你出来搅什么局?!”欧元晋似乎并不想与韩朔交恶,闪身躲过韩朔一击,高声问道。
“放屁!”韩朔怒意更甚,反手便又是一剑,“你伤了我的道侣,竟然还有脸质问于我?!”
“你的道侣?”欧元晋顿时变了脸色,“这**还真能攀附,连你也勾搭上了!”
“闭嘴!”一听这话,韩朔不由得彻底地怒火中烧,一手抱紧轻什,一手操持龙牙犼,朝着欧元晋死命地挥砍过去。
——你就不能把我放下来再动手吗?!
韩朔与欧元晋激战在了一起,被韩朔抱在怀里的轻什却是有苦难言。他被欧元晋震飞的那一下看着吓人,其实却并无大碍,真正让他凄惨如斯的是长时间操控“境”力导致的肉身损耗。也正因为这一点,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韩朔帮他报仇,而是找地方让他休养调息,尽快将肉身修补完好。
除此以外,韩朔的“怀抱”也着实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别说两名化神修士争斗所产生的灵力碰撞不可避免地会波及到轻什身上,光是韩朔这边的释出剑气就不是那么容易消受的。
当然,韩朔自己早就与龙牙犼合二为一,对这凉飕飕、**的剑气亦早已没了知感。可轻什的肉身却是再敏感不过,韩朔每挥出一剑,他的身上便也如针尖扫过一样,痛得让人想要跳脚。
偏偏轻什又不敢再放出“境”力护身,一方面是担心自己的肉身承受不起,彻底崩溃;另一方面却是不想干扰到韩朔和欧元晋的拼斗,使他们察觉出自己拥有的异常力量。
——可是,这TMD也太疼了吧!
眼看着韩朔与欧元晋越战越激,轻什也越发地承受不住内忧外患所导致的双重痛楚,终是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轻什一昏,没了知觉的身子自然松软下来,抱着他的韩朔顿觉怀里一重,马上察觉到了怀中人的异常。
“轻什!”韩朔心神一分,手中的龙牙犼便不由得跟着慢了些许。
对面的欧元晋早就不想再与韩朔缠斗,立刻抓住机会,将自己的灵器抽了回来,然后便身形一闪,纵身远遁。
韩朔虽心有不甘,却也更加担心怀里的轻什,只能咬咬牙,忍住追击的冲动,转回头,检查起轻什的伤势。
这一看,韩朔倒是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样,怎么样,轻什没事吧?”一直躲在旁边的望朔也连忙钻了出来,凑到韩朔身边,紧张地追问道。
但韩朔哪听得懂它在吠叫什么,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后,伸手从储物袋里拿出车撵,抱着轻什坐了进去,正要关门起飞,却发现车门竟被望朔用爪子卡住。
“你又无视我!”望朔愤愤地叫嚷道。
韩朔抽了抽嘴角,把望朔放了进来,然后重新关好车门,放出灵力,驱动车撵,向着仙楚门的方向飞去。
☆、112一一二、仙界秘辛
轻什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空屋子里,身下是一张木床,周遭却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这屋子和这床怎么都有点眼熟呢?
轻什怔了怔,紧接着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骨肉和肚腹之中的胃肠具是难受得要命,尤其是喉咙里面,就像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一样,一阵阵地刺痛、犯呕。
轻什连忙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他刚一动弹,望朔黑漆漆的身影立刻从屋门外钻了进来,惊喜地叫道,“轻什你醒了?!”
轻什很想问望朔:韩朔这是把我带哪来了,但刚一张嘴,胃里便一片翻滚,惹得他赶紧捂住嘴巴,起身便往屋外跑。
望朔被他吓了一跳,赶忙纵身跟了过去。
出了屋子,轻什也不顾上去看周遭景色,直接找了块空地便蹲□呕吐起来。
也不知道韩朔给他吃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灵丹妙药”,如今混着肚腹内的淤血、胃液一起被呕了出来,粘粘糊糊地混作一团,乍看上去就像是肚腹里的器官脱落下来,血肉模糊,好不吓人。
轻什知道这只是自己的肉身受不了丹药的药力,生出了正常的抗拒反应,而那些淤血也是此前在“境”力威压下导致的肉身损耗,如今都算是体内异物,若是留在肚腹里不弄出来,那麻烦才是大了。
但跟在他身后出来的望朔却不懂这些,一看轻什连连吐血,顿时被吓得炸了毛,大叫一声,“你你你你忍着点,我这就去把韩朔叫回来!”
说完,望朔便展开翅膀,急冲冲地飞了出去。
——就是他乱喂丹药才把我害成这样的!
轻什翻了个白眼,却也知道这事怪不得韩朔。
受了伤就得吃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世间理念,韩朔又不知道他这身子不同旁人,对寻常的丹药根本接纳不了,乱吃比不吃还要糟糕。真要追究怪罪,那也只能算到那个不知所谓的欧元晋头上,若不是他莫名其妙冒了出来,又是抓人又是伤人的,自己哪会遭这份活罪?
轻什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将肚腹里的异物全都吐出去之后,他总算轻松了不少,也终于有了心情去打量周遭环境。
但抬眼向四周一看,轻什便觉得哪一处都是越看越熟,尤其是不远处的古树水潭——古树水潭?!
看到这两样熟得不能再熟的景致,轻什不由得黑了脸色,顿时明白自己对那屋子和床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那屋子就是他亲手盖起来的那座,那床就是他和韩朔第一次□时躺的那张!
——这里根本就是韩朔的洞府,那个混蛋竟然把他带回了仙楚门!
——简直就是趁人之危嘛!
轻什正暗暗咒骂,紧接着又想起新月仙子的虚弥境尚在望云宗那边的洞府里埋着,不由得越发地郁闷气恼,恨不得马上冲到韩朔面前臭骂一顿,把他揍上几拳,咬上几口。
而韩朔也没让他失望,轻什这边刚念叨了几句,韩朔便在望朔的催促下急匆匆地赶回了洞府。
“轻什!”一穿过禁制,韩朔便看到了正半躬着身子,站在空地处生闷气的轻什,赶忙一个健步跃至轻什身边,扶住他的身子追问道,“你怎样了?”
轻什这会儿哪还会给韩朔好脸色,当即眼皮一翻,冷脸道,“你觉得呢?”
“我这也是事急从权。”韩朔自知理亏,赶忙连解释再哄劝地抚慰道,“我和欧元晋闹得那般大,肯定已引起望云宗的注意,若在留在那里,再被望云宗的人发现,我该如何跟人解释?而且……先别说这些了,你的伤势如何?欧元晋到底对你干了些什么,你怎么连五脏六腑都像被挤压过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韩朔已注意到地上的那堆呕吐物,不由神色一紧,将轻什抓得更紧。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轻什撇撇嘴,抬手施了一个覆土术,将那堆恶心的东西埋了起来,“以后再看到我受伤,用灵力帮我修复下经脉就好,别给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给你吃的都是我仙楚门最好的上品丹药。”韩朔皱了皱眉,伸手抓起轻什手腕,输入灵力检查他的伤势,很快沉下脸道,“根本没有一点好转,还不老实回去养伤!”
说着,韩朔抬手将轻什打横抱起,转身走向木屋。
但刚走了两步,韩朔便又停下脚步,疑惑地低头看向轻什,“你刚才施的是——覆土术?”
——糟糕,做的太顺手了!
轻什身子一僵,一时间恨不得用覆土术把自己也埋掉算了。
“你不是水木双灵根吗?怎么能施展土系法术?”韩朔追问道。
“我五系法术都能施展,虽然,都是初级的。”轻什干笑两声,故作随意地答道,“要不要学,我可以教你哦!”
“好啊。”韩朔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也没再多问,重新迈开脚步,抱着轻什进了木屋。
望朔也一溜小跑地跟了进去,只是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又惹得韩朔不快,再把它赶进灵兽环。
进了木屋,韩朔直接将轻什放回卧房的床上,然后便主动问道,“是不是又要泡药浴?我去帮你准备?”
“帮我准备桶水就行了,其他东西我自己弄。”轻什把腰间的百宝囊扯了下来,递到韩朔手里,“里面有桶。”
韩朔怔了一下才接过百宝囊,但探入神识一看便又黑了脸,“……你这里都装的什么啊!”
“东西有点多,慢慢找就是。”轻什嘿嘿一笑。
韩朔不禁怀疑轻什是不是故意要折腾他,但就算如此,能将自己的储物灵器相交这种信赖也让他不由得心下愉悦,当即俯身亲了亲轻什脸颊,叮嘱道,“我去准备,你好好休息。”
说完,韩朔便起身出了卧房。
——你就哄我吧,看你能哄到什么时候!
轻什朝着韩朔背影翻了个白眼。
他才不会相信韩朔就是为了避开望云宗才将他带回仙楚门。不说别的,光是这个昏迷时间就不对劲!从他昏倒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甚至一天的倍数都有可能!他要是真昏了那么久,那伤势得多严重?怎么可能睁开眼就能下床活动?十有⑧九是韩朔封了他的五感,迫使他陷入昏迷之中醒不过来,然后才在他毫无知觉之下将他带回了仙楚门。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猫腻,但既然韩朔不急着说,他也不会上杆子去问。
——看谁耗得过谁!
轻什腹诽了几句便不再多想,盘膝坐好,运起引气诀,吐纳调息。
引着灵力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轻什将肉身受损的情况检查了一遍——果然,根本没有严重到昏迷一天一夜甚至更久的程度。
轻什收功睁眼,见韩朔也准备好了浴桶和清水,便起身下床,在韩朔的精心服侍下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
等泡过药浴,轻什又磨着韩朔给他换了一桶清水,真真正正地泡起澡来。
见他确实只是泡澡,一直站在桶边看着的韩朔也终于按捺不住地动起了手脚,先是帮轻什清理发丝,帮着帮着,便将手指转到他的颈间、背脊,流连地爱抚起来。
“进来一起洗?”轻什撅起嘴巴,直白地挑明道。
“不了。”韩朔叹了口气,放开轻什背上的蝴蝶骨,转而拉起他的手掌,摩挲着纤细的指节,无奈道,“我怕我会控制不住。”
“这么看着就能控制住?”轻什挑衅地屈起手指,在韩朔的掌心中勾挠起来。
“别闹。”韩朔抓住轻什手指,止住他的嬉闹,然后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欲言又止。
轻什全当没有看到韩朔的纠结表情,只安静地坐在浴桶里,任韩朔抓着他的手指,慢慢抚摸,把玩。
“轻什。”终于,韩朔还是选择了开口,“有人想要见你。”
“谁?”轻什波澜不惊地问道。
“你或许认识。”韩朔顿了一下,接着道,“望朔的旧主,新月仙子。”
轻什不由一愣。在他的记忆中,新月仙子一直是个不问世事,不食烟火,完全活在自己世界中的古怪女人。虽然仙界里与她有渊源的飞升修士数量不少,若是将楚门和仙楚门视为一体的话,同宗之人更是多得将近十个,算得上是仙界飞升修士里实力最强,势力最大的宗门派系。
可轻什却从没见新月仙子有过朋党,她总是独来独往,只与灵兽为伴。就算仙楚门的修士与上界宗门架起了通讯渠道,她也不曾与宗门里的后辈有过联络,每次与灵兽说悄悄话的时候,也只是讥笑那些总想着与宗门联络的修士“看不开”。
轻什犹疑地看了韩朔几眼,很快双眉一挑,问道,“她要见我,还是要见炎轻什?”
“她要见带望朔离开五霞仙境的人。”韩朔道。
“那这个见面的要求,又是什么时候提出来的?”轻什继续问道。
“就是前几日,十三楚与仙界联系的时候。”韩朔答道,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带你回来的事并未让其他人知晓,若你不愿与她相见,那就不见好了。”
轻什没有应声,沉吟了一下,再次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再与仙界联络?”
“下个月。”韩朔道。
“一个时辰就联系一次?这么频繁?”轻什讶异地挑眉。
韩朔却听得一愣,“什么?”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啊!”轻什撇嘴道,“仙界的时间与上界和下界是不一样的,你这里过一个月,上面就是一个时辰。”
“……这样吗?”韩朔皱了皱眉,伸手将轻什另一只手也抓了起来,合在一起攥在手中,然后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还想再回仙界?”
“呃?”轻什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我若是有回去的念头,就不会冒险下来了。”
“那你,又为何要离开仙界?那不是永生之地,众生向往之所吗?”韩朔小心地问道。
轻什眨了眨眼,反问道,“你们仙楚门不是和仙界有联系吗?怎么连那里的境况都不知道?”
“宗门与仙界的联系只是最近几年才频繁起来。”韩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以前都是在更换掌门的时候才会通讯一次,而且,也不是谁都可以旁听的。”
“呵呵,你也没资格?”轻什笑问道。
“如今自是有的。”韩朔分出一只手,摸了摸轻什的鬓角,“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恒楚真君好像一点都不想飞升,而你……竟去而复返。”
“仙界,当然不是那么美好的。”轻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抬手搂住韩朔脖颈,“抱我起来。”
韩朔嗯了一声,将轻什从浴桶里抱了出来,并顺手拿起一件干净的长衫披在他的身上。
“换个舒服的地方说话吧。”轻什继续要求。
韩朔怔了怔,不过他这洞府里如今可称得上舒服的地方也只有一处,当即也没多犹豫,抱起轻什,转身回了床榻。
轻什也没再另加衣服,只披着一件外衫倒在床上,见韩朔也脱鞋躺了上来,便拉开他的手臂,枕在上面,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道,“金璧城地宫里的那几幅壁画,你可曾看见?”
“里面的毒烟散尽后,我进去看过。”韩朔点了点头。
“没起过怀疑吗?”轻什仰起头,看向韩朔双眸。
“怀疑什么?”韩朔不解道,“那不就是几幅讲述三界历史的壁画吗?”
轻什不由失笑,“你就不觉得那几幅壁画里缺了些什么,比如,古神开辟三界后,他们自己又去了哪里?”
“能去哪里,当然是永生之地的仙界……”韩朔说着说着便自己愣住,很快皱眉道,“古神,便是仙界里的仙人?”
“所有飞升仙界之人,均可称为仙人,就连我,也曾得过金仙的封号。”轻什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缕轻蔑的浅笑,“但统领仙界的,却是所谓的真仙,曾经的神族,那些教会世间万物修真之法,最后却被自己的徒弟逼得无处可去,只能辟地而居的倒霉师傅。”
韩朔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地宫壁画里所绘之事,均是事实。”轻什自嘲地摇了摇头,“古神一族教会人族和兽族修行之法,结果人族和兽族却用这些法术反抗古神一族的统治,而且仗着人多势众,险些就将古神一族逼得身陨族灭。正是为了躲避人族和兽族的追杀迫害,古神才联手破开混沌,将原本只有一块的大地分割为三界,即如今的仙界、上界、下界。然后,将上下二界留给人族兽族,自己则抛弃肉身,避入两界之上的云海之中。”
听到轻什这样说,韩朔不由得目瞪口呆。
“该明白了吧?仙界是古神的地盘,而我们,却是古神的仇敌。”说到这儿,轻什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帮古神或许也没想到,他们一心想要躲避的仇敌,竟因为他们教导的修行之法而再次踏上他们开辟的疆土,与他们共处一地。”
“这样说来,修士飞升之后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危险?”韩朔诧异地问道。
“危险倒也不至于,那里毕竟是永生之地。”轻什抬手搂住韩朔背脊,将身子贴近了一些,目光却游离着,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想,“仙界是不能杀戮的,不可以杀人,亦无法自杀,仙界里唯一能够进行的惩戒,只有禁锢。”
“为什么?”韩朔疑道。
“规则。”轻什翘起嘴角,“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洪荒时期神族自相残杀的窘局,古神在开辟仙界的时候就设下了‘此界无杀戮’的规则,没成想,这规则最后却便宜了自己的仇敌,让他们想为自己报仇雪恨……都办不到。”
“当然,最初飞升仙界的修士虽然未死,却也被古神们禁锢了起来。”不等韩朔发问,轻什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人族修士最可怕的就是数量,仙界与上界的时间流逝速度又不一样,古神们很快就意识到,若是长此以往,就算上来一个关一个,仙界也很快就会被飞升修士占满,最终导致他们想继续禁锢都没了地方。”
“更糟糕的是,三界的空间虽然分割,但灵气却依旧浑然一体,这里耗用得多了,那里便会随之减少。”轻什继续道,“上界里的高阶修士越多,仙界能够分得的灵气就会越少。一旦灵气少到不足以支持仙界的存在,仙界就会湮灭,连带着用来划分三界的空间禁制也会随之失效、崩塌,最终导致三界合一,万物归零,重回混沌。”
“重回混沌是什么意思?不好吗?”韩朔忍不住插言道。
轻什斜眸看了看韩朔,淡淡一笑,“破碎虚空的力量,你不是亲自体验过了吗?大可自行想像一下,若是将那种力量强化个百倍千倍甚至万倍,然后再作用于寻常修士身上——会是何种结果?”
韩朔微微一怔,很快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是你想的那样。”轻什笑了笑,肯定答复道,“万物归零,即为湮灭——也就是说,谁也别想活。”
☆、一一三、订约
“正是为了控制高阶修士的数量,仙界才控制了望云宗,又通过望云宗来影响整个上界。”轻什抬起头,看向韩朔的双眸,“虽然他们的做法挺讨人嫌的,但不得不说,既然三界已然存在而且必须继续存在,那么,控制高阶修士数量一事就势在必行。就算仙界换了主人,古神再无统辖之力,上界的化神修士,也一样不能高于九个。”
“九重天,是不是也是由上界控制的?”韩朔并不愚笨,轻什稍一提点,马上便联想到了不久前被困九重天的事。
“显而易见。”轻什耸耸肩,“九重天的具体来历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是某位高阶古神升入仙界前遗留在人间的法宝,类似于咱们现在常见的虚弥境。仙界之人虽然无法进入其中,却可以通过法术进行操控。每当上界的高阶修士数量过多,仙界就会把就九重天放出来,将高阶修士诱骗进去,消耗一些。”
“但望云宗的人当时也都在九重天里啊!”韩朔有些不解。
“望云宗的修士,不也是修士吗?”轻什撇了撇嘴,嘲弄地说道,“如果能够一口气将上界的高阶修士全部抹杀,想必就算牺牲整个望云宗,仙界的那帮家伙也定是十分乐意的——反正,狗没了还可以再养,不是吗?”
韩朔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似乎一时间还无法消化自己听到的事情。
轻什也没再说话,垂下头,难得温顺地靠在韩朔胸口。
见轻什露出这副模样,韩朔不由皱眉,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抱紧,试探地问道,“你在仙界,过得不好吗?”
“倒也算不得不好……”轻什微微一怔,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韩朔,很快失笑道,“你以为我是在仙界过得不好才回来?”
“难道不是?”韩朔反问。
“就我看来,仙界里根本无所谓好与不好。”轻什嘲弄地勾起嘴角,“我飞升的那会儿,仙界已经不再禁锢修士了,别管一个个心里面怎么想,起码明面上都你友我恭,融洽得很。”
“那你怎么……”韩朔更加费解了。
“无聊,太无聊。”轻什耸耸肩,很是感慨地答道,“一共就那么几十个人……嗯,现在应该过百了,但人再多也是无所事事,不知道该干嘛,也没什么事可干,整日里除了打坐就是发呆,真真是无聊透了!”
轻什的解释让韩朔很是无语,但回想起轻什在他洞府里关了三个月便大喊受不了,他又觉得这或许就是轻什离开仙界的真正理由。
“你以前一定是个自在惯了的散修。”韩朔不无调侃地说道。
“你说对了。”轻什呵呵一笑,垂下眼睑。
无聊是当然的,却并非无法忍受。天道无情,修真之人又有哪一个不是习惯了孤寂?就算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日子也照样可以过得自在逍遥。
当然,真仙们也是极其傲慢且不招人喜欢的,可只要循规蹈矩不惹是生非,那帮理智到了极点、几乎没有情感可言的家伙也不会无聊或无谓地故意折磨他们这些人类修士。
真正无法忍受的,是仙界本身。
轻什不知道其他人感知到的仙界是什么模样,但他自飞升之初一直到自由使用神识,能够感觉到的,都只有空白和空洞。
没有色彩,没有温度,没有声响。
就算神识告诉他,对面有个人,有只灵兽,他们在说话,在活动,他也无法将其与自己在上界中那色彩鲜明、活灵活现的记忆叠合在一起。
一团白色雾霭,大大小小的白色雾霭,层层叠叠的白色雾霭。
这便是轻什能够感觉到的一切。
这样的仙界,让轻什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算是一个人类。这样的怀疑,让轻什几近发疯抓狂。
但其他的修士却似乎并无轻什这样的困扰,单就他们的表现和言语来看,他们以神识感触到的仙界与正常的上界并无多少不同,不过是更神奇,更飘渺,更符合“仙”字的空灵。
轻什隐约觉得自己曾将这种感觉和谁分享,而那人的答复他亦记得十分清楚——
“因为你的心就是空的。”那人如此说道。
——但那人是谁呢?
轻什正迷迷糊糊地回想着,韩朔却忽然问道,“对了,欧元晋到底为什么追杀你?”
“那个……”轻什立刻回过神来,身子一僵,心下亦犹豫着是该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还是实话实说免得节外生枝。
“那个什么?”韩朔追问道。
——算了,仙界的事都说了,还差这一点吗?
轻什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坦白道,“应该是因为郝闻的缘故。”
“你怎么又和他牵扯到一块了?”郝闻顿时沉下脸,但马上又皱眉道,“不,不对,欧元晋和郝闻是什么关系?他怎么会因为郝闻追杀你?”
“其实,欧元晋不是追杀我。他吧,应该只是想抓我。”轻什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韩朔脸色,继续说道,“欧元晋是郝闻的师兄,他以为郝闻和我是那种关系,就想把我抓回去给郝闻做娈侍。”
“什么?!”韩朔的表情霎时间便变换了数种模样,远比此前听轻什讲仙界秘辛时还要精彩纷呈,“欧元晋怎么会是郝闻的师兄?难道,郝闻也是无踪谷的杀手?华美人若是知道此事……”
“华美人应该是知道的。”轻什打断道,“我最初就是从那个华美人的嘴里听到郝闻和欧元晋有关系的,当然,偷听的。”
韩朔皱了皱眉,很快恍然道,“是了,去九重天的时候,九流盟就和无踪谷混在了一起。”
“不过,郝闻应该不是杀手。”轻什话一出口便感觉到韩朔异样的眼神,连忙摆手解释道,“这是望朔告诉我的,不是我的观点哦!它的鼻子对血腥味一贯敏感,但凡杀过人的,它一闻一个准。而郝闻身上却是一点血腥味都没有,所以,郝闻应该没杀过人,当然也不可能是杀手。”
韩朔冷哼一声,不悦地叱责道,“早让你与郝闻撇清关系,你偏不听,如今可好,将欧元晋也招惹上了!”
“我就不能有一两个自己的朋友?”听到韩朔这话,轻什也不由得凉了脸色,挑眉道,“就许你又是宗门又是旧友地左牵右挂,而我却连与人结交都不可以?”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韩朔赶忙将轻什抱紧,“我只是不明白,你干嘛非与他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结交?”
“韩朔,我也是来历不明的人。”轻什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又为什么要和我躺在一张床上?”
“你怎么是来历……”韩朔话说了一半便又赶忙咽了回去,转而辩解道,“可他还对你抱有不轨之心!”
“魏明对你可比他对我不轨得多。”轻什撇嘴冷笑。
“怎么又扯到魏明身上了!”韩朔无奈地蹙眉。
“我让你与魏明断交,你能吗?”轻什讥讽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都办不到的事,又何必强求于我?”
“轻什——”韩朔眉头紧蹙,“我不想与你争吵!”
“难道我想?”轻什冷哼,“你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带回仙楚门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怎么把我带回来的,中间做了什么手脚,我也还没追究呢!说起来,你还真得感谢那欧元晋,若没他横插一脚,你又哪来的大好机会成就此事?!”
韩朔被轻什说得哑口,好一会儿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搂着轻什腰身,低头抵在他的额上,坦言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恼我,可我还是忍不住将你带了回来——不,应该说,在金璧城里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要这么做了!我那时甚至想,如果你依旧还是要从我身边跑掉,那么,哪怕折断你的手脚,废掉你的修为,我也一定要把你抓回仙楚门!”
“照你这么说,我应该算逃过一劫,还是在劫难逃?”轻什嘲弄地笑了起来。
“轻什!”韩朔翻身将轻什压在身下,扣住他的手腕,近乎悲愤地说道,“这十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难道你就没有想念过我?没有过一点想与我厮守终生的念头?”
——想过你,但绝对没有想过与你厮守!
轻什扭过头去,不肯作答。
“轻什!”韩朔反复唤着轻什的名字,但轻什却倔强地将头扭来扭去,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韩朔无奈,只得主动退让道,“若你真的不愿,那……我现在就送你离开?”
“送我离开?你舍得?你不是还要安排我和新月仙子见面吗?”轻什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说过,你回来的事没人知道!我带你回来,也不是只为了让你见她!”韩朔沉声道。
“那就送我离开吧!”轻什立刻点头应允。
韩朔不由一呆,“你真要走?”
“这话应该由我问你。”轻什冷笑。
韩朔张了张嘴,终是一头扎在了轻什颈间,闷声道,“你可以不去见新月,但你绝不可以走,我……我绝对不会放你离开!”
“用不着你放!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自然由我自己决定!”轻什撇嘴道,“再说了,我就不信,你还能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不成?”
“我还就守着你了。”韩朔这时也豁出去了,抬起头,厚着脸皮答道。
“好啊,你要真能时时刻刻地守着,那我还真就不走了!”轻什扬头道。
韩朔顿时又一次呆住,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地怔怔问道,“你……说真的?”
“我对你,还没说过假话吧?”轻什撅起嘴巴。
韩朔不由狂喜,“轻什!”
“别高兴太早哦!”轻什意味深长地挑眉道,“我说了,你得时时刻刻地守着,否则——哼哼!”
“我当然要时时刻刻地守着你!”韩朔这会儿只顾着高兴,哪还会往深处去想,搂起轻什狠狠地亲了两口,笑言道,“你也不必困在我这一方天地里,若是无聊了,无趣了,只要说与我知,我自会陪你出去消遣!”
——我倒要看看你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轻什虽然不抱期待,却也不由得生了期许,撇了撇嘴,终是没将嘲讽的话吐出双唇,但紧接着便又想起遗落在望云宗的虚弥境,赶忙道,“等等,我得先回望云宗一趟!”
“什么事非得现在回去?你如今可是有伤在身!”韩朔蹙眉道。
“五霞仙境被我埋在那边的山洞里了,我得赶紧取回来!”轻什急道。
“埋在什么……”韩朔话一出口便想起自己刚和轻什订下的约定,不由皱了皱眉,改口道,“如果不取,也未必会被人发现吧?你洞府外的禁制,我并没有拆除。”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轻什咬了咬嘴唇,提议道,“要不我把位置告诉你,你帮我取回来?放心,绝对不是调虎离山——你想啊,虚弥境不拿到手,我怎么会舍得走呢?”
“……你发誓。”韩朔终是被轻什尚未败坏过的信誉打动。
“我发誓,在韩朔将新月仙子的虚弥境带回仙楚门之前绝不离开韩朔洞府——可以了吧?”轻什翻了个白眼,却还是应韩朔的要求举起了右手。
“等我。”韩朔立刻道。
本着快去快回的原则,韩朔在当天便带着轻什绘制的标有虚弥境埋藏位置的玉简离开了仙楚门。
韩朔一走,轻什马上拿出那面可以用于通讯的圆镜,向郝闻发起了脾气,“你那师兄是怎么回事?我差点被他害死!”
郝闻的回复很快便传了回来,语气比轻什还要紧张,连珠炮地追问道:“我师兄?姓欧的?他怎么会找上你?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
“仙楚门里养伤!”轻什只回了最后两句。
他这一句话倒是让郝闻将事情经过推测出了七七八八,马上又问道,“韩朔救了你?前两天在望云宗附近大打出手的两名高阶修士就是韩朔和我师兄?”
“是啊,韩朔可是要与他不死不休呢!”
“心肝,好好安抚一下姓韩的,别让他再找我师兄麻烦!我知道你行的!拜托!拜托!”
“那我的伤就白受了?!”轻什不由着恼。
“既然你还有力气跟我发牢骚,想必也不会伤成怎样吧?哈哈哈哈,心肝莫急莫恼,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开口就是!”郝闻立刻回道。
——我要你师兄的颈上人头!
轻什心里冷哼,手指却在镜面上写道:“你师兄可是要抓我给你做娈侍呢!你说这事又该怎么算?算谁头上?”
这一次,郝闻的回复慢了好多,内容倒是看不出多少异样,只是很仗义地回道:“我这就去找我师兄算账,帮你报仇!”
轻什撇撇嘴,没有回复。
郝闻也没再发文字过来,仿佛真的找欧元晋算账去了。
一直到韩朔回了洞府,郝闻都没再和轻什联络。不过韩朔也真是快去快回,仅仅一天一夜便带着虚弥境从望云宗折返回来。
轻什亦是说到做到,自韩朔回来后便安安心心地洞府里养伤,绝口不提离开的事。
但十来天过去了,眼见着轻什每日只药浴打坐,对洞府之外的事不闻不问,韩朔倒是不安起来,主动开口问轻什要不要出门走走。
轻什想了想,反问道,“我姨姥——不,凤熙仙子还在闭关?”
“嗯。”韩朔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结成元婴后才出关。”
轻什摸了摸下巴,没有接言。他手里还握着炎家的半块令牌呢,如今倒成了烫手山芋,留着无用,毁掉可惜,送出去更不容易。
“你想见凤熙?”韩朔试探着问道。
“不,我是在想,如果凤熙已经出关,那我一定死也不出洞府。”轻什撇嘴道。
韩朔不由失笑,“怎么,你还真那么怕她不成?”
“我是无颜以对。”轻什叹了口气。
其实这十来天里,他已通过望朔将仙楚门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对自己那几个旧相识的现状也心中有数。
比如余望,就住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小山谷里,长老殿虽然建起来了,可却没有开殿收徒,只找了几个外门弟子打杂看门,然后便一如既往困守于殿内的地火室里,三心二意地研究炼器之术——三心二意这个词是轻什依据望朔的描述推断出来的,只因望朔在余望身上闻到了很浓的兽族领域味道,而那个有着同样气味的江哲还经常在望朔的长老殿里出没,使得轻什不由得不怀疑余望能否还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
江哲的修为依旧停留在筑基期,但按照望朔的说法,这个小家伙就快要“成年”了,距离结丹应该也不会太远。沈沉舟似乎也在闭关,望朔无法见到,它也不知道怎么打探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因此没能给轻什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倒是那个苏方,因为记得轻什极讨厌他,所以没用轻什吩咐,望朔便主动关注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他跟一个姓陆的金丹修士住在一起,修为也没怎么提升,周围人还都管他叫“卖屁股的”。
不过,由于望朔每次单独出去都会被夏羽川和第五峰那个爱哭又爱笑的汪小波轮番骚扰,惹得望朔很是不耐,帮轻什探查了几回后便不肯再管,如今已和轻什一样不离洞府,从早到晚地闷头睡觉。
“对了,新月没说要见望朔?”想到这儿,轻什忽然问道。
“当然是要见的。”韩朔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上一次联络的时候,望朔没在仙楚门,否则那时就该见过了。”
“那可真是不巧。”轻什毫无诚意地惋惜道。
韩朔却是紧张起来,搂住轻什的肩膀,试探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难道……”
“如你所愿,我决定见她。”轻什耸了耸肩,坦然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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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木头人看官打赏地雷!
本来想让新月仙子在这章就粉墨登场的,结果轻什和韩朔一吵架,把她的戏份给吵没了。(擦汗)
抱歉了,望望,你只能等下章再和你家主人见面了!
☆、一一四、会新月
其实,在得知新月仙子想要见“他”的时候,轻什便已经决定接受这次会面了。只是韩朔做的事着实让他不满又不爽,于是便一直压到今天才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虽然不知道新月仙子到底为什么要见“他”,但轻什却很想从新月仙子口中知道些仙界的现状,比如仙界要如何应对上界的九名化神修士,又要如何处置他的失踪。
而且,仙界与上界的联系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光是灵力的剧烈消耗就很容易引起那帮古神的注意。仙楚门之所以有了联络渠道却数百年也未必会用上一次,就是因为过于频繁的联络会让仙界生出警觉,从而惹来灭门之灾。
可现如今,他们却明显顾不得这些了。
——为什么?
轻什不由生疑。
韩朔这会儿却是既高兴又紧张,生怕轻什是一时赌气,没准过两天又要生出什么岔子,赶忙把人彻底抱进怀里,一边紧紧搂住,一边不放心地问道,“你不是不想泄露身份吗?怎么又愿意见她了?别是跟我较劲,见过之后就又要闹着离开吧?”
“你就别瞎担心了,我找她有正经事。”轻什撇撇嘴,随即眉毛一挑,笑嘻嘻地说道,“我说,我这也算是为你减了桩心事,你就不犒劳犒劳我?”
韩朔微微一怔,但再一看轻什那眉眼弯弯的笑模样,心里不由得蠢蠢欲动,当即将轻什的身子又搂近了几分,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你想让我如何犒劳?”
轻什搂住韩朔脖子,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韩朔听罢,勾起嘴角,伸手在轻什身下的那个物件上捏了一把,轻笑道,“依你。”
“我先去洗个澡。”轻什立刻从韩朔身上跳了下来,神情愉悦地跑去厢房里准备浴汤。
韩朔笑着看他折腾,待轻什已然在浴汤里清洗干净,泡得浑身泛红,便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解开衣衫,一边走进旁边厢房。
见韩朔进来,轻什也没动弹,只笑眯眯地斜倚在桶壁上,继续往身上撩水。
韩朔甩掉外衫,露出精壮的上身,然后大步走到浴桶前,伸手把轻什从浴桶里抱了起来,也没往旁边的木榻上移动,直接将他放在浴桶的桶壁上靠坐着,一手搂住他的腰身,一手握住他身下的小轻什,很是熟练地抚弄揉搓。
轻什下意识地扶住韩朔臂膀,气息虽已开始凌乱,嘴巴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抱怨道,“就这样啊?”
“急什么!”韩朔俯身堵住轻什双唇,探出舌尖在他的嘴巴里搅弄起来。
待轻什上面的嘴巴只剩下喘息之力,下面的小轻什也开始昂头吐泪,韩朔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轻什,继而分开他的双腿,蹲下|身,将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小轻什纳入自己口中,毫不忌讳地吞|吐套|弄。
轻什顿时舒服得眯了眼,情不自禁扬起脖子,伸手抓住韩朔的双肩,转而又抱住他的后脑,让自己被包裹得更深切、更舒爽。
其实韩朔的口技远远算不上好,但轻什的要求也本就不高,一个“肯”字就足以让他心满意足。
但韩朔却不愿意只让轻什一人快活,一边帮轻什吹箫品笛,一边腾出手来悄悄摸上了他的脉搏。见他的身子已然没了大碍,便立刻没了顾忌,嘴巴继续含着那物不放,手指却转向后|庭秘径,小心翼翼地开拓起来。待轻什被他“服侍”得泄了阳精,马上就反客为主,提枪上阵。
“到底谁犒劳谁啊!”轻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有推搪抗拒,主动抬起双腿,环在了韩朔的腰间,为他直捣黄龙提供了充足便利。
厢房里的景色,顿时越发地香艳起来。
自从那日开了荤,韩朔和轻什的相处便一日比一日荒唐,很快便接连好几天都腻在屋子里不出来。韩朔似乎也要将“守着轻什”的承诺进行到底,十几天来一直是寸步不离洞府,只用传音符和外面联系。
而这段时间最郁闷的却是望朔,本以为轻什回来后可以多陪它说说话,结果却一直被韩朔那家伙霸占着,一点空隙都不给它留,以至于它想和轻什讲点悄悄话都找不到机会。前几天明明听到韩朔和轻什提到它的主人新月仙子,似乎还有什么见面之类的话,可偏偏这两个家伙谁都不跟它解释,让它又着急又无奈。
不过,轻什也远不像看起来那样镇定淡然。他心里牵挂着望云宗的动向,更担心会错过最合适的动手机会,而且郝闻那边自打说要去找他师兄算账后便再没了音讯,让轻什想抓他帮忙都找不到人,不由得跟望朔一样着急上火。
另一方面,轻什又不想背弃向韩朔许下的承诺,至少,不会比韩朔更早背弃。眼看着仙楚门和望云宗大战在即,轻什真是无法相信韩朔能继续守在他的身边,对宗门的利益前程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其实轻什也不需要韩朔为他舍弃宗门,他只是想看看韩朔到底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是会把他当棋子送进战场,还是像摆设一样关在洞府?虽然前一种结果会让他愤怒,但若是韩朔选择了后者,他也一样不会觉得开心。
时至今日,就算知道了轻什的身份来历,韩朔对他依然缺乏那种平等相待的态度和觉悟,过去是居高临下,如今是怜惜宠溺,就本质来讲,并无多少不同。
——我就算套着筑基期的壳子,我也是比你更厉害的大罗金仙!
——难道非得找机会把你痛揍一顿,你才能意识到修士和仙人到底有多少不同吗?
每当想到此事,轻什便不由得既郁闷又愤懑。
但不管轻什怎么郁闷,何种肚肠,时间都依旧踩着一成不变的步伐安然流逝,转眼便到了仙楚门与仙界联络的日子。
就在正式见面的前一天晚上,韩朔明显地坐立不安起来,在轻什身边转来转去,欲言又止。
“别转了成不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呗!”轻什不耐烦地开口。
韩朔立刻走到轻什身前,抓住他的双手,试探地问道,“我们提前过去,好不好?”
“为什么?”轻什反问。
“联络的时间并不是一定准确的,有可能提前,也有可能错后。”韩朔解释道,“总不好,让大家等我们。”
“大家?还有谁会去?”轻什不由挑眉。
“恒楚真君,怀楚仙君,还有十三楚。”韩朔道,“就他们三个,不会再有别人。”
轻什想了想,忽地一笑,“也罢,既然仙楚门都这般阵仗了,那我也正式一点好了。”
说完,轻什站起身,从百宝囊里翻出一套炼化过的艳丽衣衫,重新穿戴整齐,又将韩朔送他的那张面具戴在脸上,把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遍,插上一支华贵的紫玉发簪,然后转头向韩朔道,“走吧。”
韩朔却是看得一呆。不过就是换了身装扮,掩去了半边脸面,可轻什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添了一股邪魅之气,就好像一团白雪突然间凝成了冰晶,既尖锐又耀眼,让人难以正视。
“喂——傻了?”轻什抬手在韩朔面前挥了两下。
听到这熟悉的腔调,韩朔顿时回过神来,伸手将轻什搂进怀里,蹙眉道,“我不喜欢你这副打扮。”
“我自己也不喜欢。”轻什耸耸肩,“不过嘛,谁让今天特殊呢?对了,一会儿你要怎么介绍我?”
“只说是新月仙子要见的人,好不好?”韩朔问道。
没等轻什作答,一直在旁边死盯盯看着的望朔立刻抢先叫了起来,“果然,你们这两天说的就是主人!快说快说,主人怎么了?怎么了啊?”
“你家主人要见你。”轻什转回头,笑眯眯地答道。
“主人?见我?”望朔不由呆了呆,不相信地说道,“可主人已经飞升去仙界了啊!”
“所以只能‘见’你啊!”轻什耸耸肩,“你也别多问了,就说想不想见她吧?”
“想!当然想!都要想死了!”望朔立马大叫起来。
“那就跟我们走吧!”轻什笑道。
“好!”望朔兴奋地连连点头。
见状,韩朔也不再耽搁,拉着轻什走出木屋,招出龙牙犼,抱着轻什站了上去,转头见望朔也已展开翅膀,跃跃欲飞,当即放出灵力,驱动龙牙犼,腾空而起。
由于心里本就有些焦急,再加上怀里的轻什又明显地身体僵直,韩朔起飞后便全力驱动起脚下的龙牙犼,转眼便来到了内山主殿。但到了这里,韩朔却没有在殿前下落,转而飞向了主殿侧后方的几座石塔,直接进了其中最高的那座。
“到了。”韩朔抱着轻什从石塔的窗棂处跳了进去,反手收起龙牙犼。
望朔也马上跟了进来,同样收起翅膀,追问道,“主人在这里吗?”
但轻什这会儿正忙着平稳气息,韩朔又听不懂它在问什么,于是竟谁都没有理它,顿时把望朔惹得又是一阵郁闷。
“进去吧。”见轻什已然恢复了正常,韩朔便握住轻什手指,拉着他沿石阶上行,向最高处的那间厅室走去。
望朔也只好哼哼唧唧地跟在他们后面。
推开最后一层石塔的大门,一间明显被法阵和符纹充斥的厅室立刻映入眼帘。恒楚真君、怀楚仙君以及现任掌门十三楚都已到场,只是前面两人均垂手侍立,倒是辈分最低的十三楚端坐在厅室内唯一的一张高背椅上,面色庄严,神情肃穆。
见韩朔带着灵犼和一个遮了面容的男修进来,已在厅中的三人都现出一丝疑容。但恒楚真君很快便了然地翘起嘴角,而怀楚仙君却是疑惑地问了出来,“他是谁?”
“仙子要见的人。”韩朔淡然道,也没松开牵着轻什的手,直接拉着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反手关上厅门。
轻什没有理会怀楚仙君的审视目光,只盯着十三楚座下的圆型法阵,习惯性地推演起来。
另一边,恒楚真君笑呵呵地向韩朔打了声招呼,戏谑地问道,“终于把人给找回来了?”
“是啊!”韩朔也笑了笑,坦然地拍了拍轻什手背,“不过就是生了些误会,他便跟我赌起气来,倒是麻烦恒楚长老跟着费心了。”
“哪里哪里。”恒楚长老笑着摆手,但紧接着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要知道,这人世间最难得的便是有情人,韩长老可要好好珍惜,切莫再重蹈覆辙,再失爱侣。”
“恒楚长老说的是。”得了恒楚真君的暗示,韩朔愉悦地转头看向轻什,却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旁边的怀楚仙君这会儿也听出了门道,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向恒楚真君投去一记询问的目光。在得到预想中的答复后,怀楚仙君也没有开口多问,只越发地关注起轻什的一举一动。
这么一段插曲过后,厅中诸人均没再说话,坐在椅上的十三楚更是如老神入定一般,静得完全没了表情。
很快,子时已过,眼看着就要到四更天了,厅里的法阵也终于有了动静。
十三楚端坐的椅子下忽然间闪烁起近乎萤火的点点微光,没多久,这些萤光便又连成一片,膨胀成更加耀眼夺目的月色白光,将十三楚和座椅一起笼罩在光芒之中。
“人都到齐了吗?”十三楚的声音从光圈里传了出来,只是语气却与平日里大不相同。
恒楚真君马上上前接言,“启禀仙子,均已到齐。”
“十三楚”没再答复,但笼罩他的光圈却又向外扩张了一些,然后逐渐黯淡、消退,直至将其中的十三楚重新显露出来。
——空间叠合!元神附身!
轻什霎时间便明白了仙楚门到底是如何与仙界联络的。说起来,倒是有些像虚弥境的制作,只是手法上更加繁复晦涩。首先,得找出或者说营造出两块可以兼容度极其完美的空间所在,使其能够纹丝合缝地叠合在一起而不引起空间崩塌。然后,还得有一个能够承受这种叠合之术的肉身载体,供仙界的施术者顺利依凭。
——仙楚门的掌门,果然不是谁都能当的。
轻什暗暗想道。
这时,椅子上的十三楚也已睁开双眼,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很快落在了满眼期待的望朔身上,弯起了眉眼,笑言道,“朔儿?”
旁边的韩朔明显身子一僵,但他脚下的望朔却惊喜地站直了身子,大叫道,“主人?!是主人吗?!”
“你这小家伙,总算也结成元婴了!”十三楚捂嘴笑道。
但这动作实在是太柔媚太女人气了,而十三楚虽不是虎背熊腰,却也阳刚气十足,柔媚的动作配上刚劲的容颜,这种巨大的反差顿时让周遭的其他几名男修都不由得控制起自己的脸上表情。
望朔却是不在乎这些的,隔了近万年的时光才见到久别的主人,哪怕只是个元神——不,应该说,仅仅只是几分神韵,也足以让它激动万分!
“主人!主人!!”望朔喜极而泣,纵身就向十三楚扑了过去。
“别找死!”一旁的轻什赶忙手疾眼快地拽住望朔项圈,将它强拉了回来。
那法阵要是可以随便进出,新月仙子早就跑过来抱它了,哪会这么安安稳稳地坐在里面?很明显,空间虽然叠合了,可禁制却依旧存在,不过是在一个盒子里套入了另一个盒子。盒子之间虽可以融汇交流,但若想妄图穿越,却依旧是绝无可能。
被新月仙子元神依附的十三楚也被轻什的这一动作引去了注意,略一打量之后便怔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达成所愿了。”
轻什翘起嘴角,只是还没等他作答,手下的望朔已挣扎得越发用力,“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主人那里!我要主人抱我!人家好久没被主人抱过了!”
“我现在抱不了你哦,朔儿。”新月仙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听他的话,别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人家想你!主人,人家想你!”望朔顿时急得哇哇大叫。好在犼族没有泪腺,它叫得再怎么悲怆凄凉,也掉不出一滴眼泪。
“朔儿,你应该看得出,这并非我的真容,我不过是在借别人的肉身与你交谈。”新月仙子耐心地安抚道,“你若真的想我,便好好修炼,待飞升仙界后,自可与我团聚。”
“我一定!主人,我一定好好修炼!”望朔立刻卖力地点头,“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我当然会等你,朔儿,我一直都在等你。”新月仙子也殷切地回望着望朔。
轻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泼了盆冷水,“得了吧,先不说它离飞升还有多久时日,就算真上了仙界,也会被真仙收走,哪能留在你的身边!”
“什么?”望朔不由一呆。
新月仙子却是抿嘴一笑,“放心,等朔儿飞升的时候,仙界绝不会再是如今这般模样。”
“你这是什么意思?”轻什疑惑地盯着新月仙子的双眼,很快挑眉道,“难道说,你们……”
“其实,这全是你的功劳。”新月仙子嫣然一笑,开口唤道,“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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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沈略颢看官打赏的地雷!
感谢空空看官和凝霜看官的持续轰炸!
话说今天又更得晚了,原本想保持在昨天那个时间的~  >_<
下午俺一定要专注码字,争取明天尽早更文,不让大家久等!
☆、一一五、协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轻什不由怔了一下,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新月仙子并不是通过十三楚之口“唤”出他的名字,她仅仅只是放出了神识,将自己的意念传入了他的识海。
——还是迟钝了。
轻什不由着恼。仙界之人均用神识交流,可若是只顾交流不顾防备,自己所思所想便会曝光在他人的神识之下,等同于被人窥魂读心一般。在仙界的时候,大家均是如此,自是习以为常,但上界中的修士没有这种习惯更没有这般本事,轻什也早就忘了在神识中设防。
轻什马上将自己的气息收敛起来,避开了新月仙子的神识试探,沉下脸道,“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
新月仙子怔了一下,很快便噗哧一笑,用十三楚的嘴巴说道,“只是打个招呼,不要这么敏感——好吧,咱们正经说话就是,反正我这些徒孙们也巴不得听听我们到底说些什么——呃,你和我这小徒孙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新月仙子的目光已落在轻什和韩朔交握的手指上。
听到新月仙子这样问,韩朔立刻就要开口解释,轻什却用力一攥,将他按了下来,然后抢先道,“还能是怎么回事,不过如你所见,若不是他胁迫,我又怎么会冒着硕大的风险出现在这里?”
“这世上还有人能胁迫得了你邪青?”新月仙子哼了一声,紧接着又打量了韩朔几眼,很快捂嘴笑道,“你别是……做了我的孙媳妇吧?”
“如果你不想返回仙界,直说,我满足你。”轻什冷冷道。
“你留得下我?”新月仙子挑眉反问。
“只要你不计较死活。”轻什漠然答道。
新月仙子也收敛起脸上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轻什,但轻什拒绝回应她的神识探究,于是只能再次开口道,“前不久,九重天被破,就是你的手笔吧?”
“你以为呢?”轻什反问。
新月仙子没有接言,只自言自语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真仙们这次又怎会如此慌乱……难怪大家都叫你邪青,果然够邪性的!”
轻什被她一口一个邪青叫得发烦,瞪眼道,“邪青这名号可不是你这种辈分能叫的,妮子!”
“呸!出嫁从夫,你如今可是我孙媳妇,我叫你什么你不得应着?”新月仙子立刻伶牙俐齿地反驳道。
“你找死!”轻什顿时恼羞成怒。但他身边的韩朔亦早有防备,见他如望朔一般炸了毛,赶忙伸手搂住他的腰身,把他紧紧抱进怀里——当然,他这么做不是怕轻什伤到新月仙子和十三楚,他是怕轻什被新月仙子所伤。
新月仙子却不知韩朔想法,见轻什被韩朔“控制”住,立刻幸灾乐祸地捂嘴窃笑起来。但她远比韩朔更了解“邪青”的性子,当即也没再继续挑衅,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好了,咱们也别叙旧了,看我那另外两个徒孙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仙子多虑了。”恒楚真君赶忙躬身,另一边的怀楚仙君也跟着施了一礼。
轻什也不是真的想和新月仙子动手,韩朔一拦便借机停了下来,冷眼看着恒楚真君和怀楚仙君在那边作态,眯了眯眼睛,插言道,“我说新月妮子,你不是出自楚门吗?怎么又成了仙楚门的人了?”
“楚门和仙楚门本就是一家啊!”新月仙子抬手止住恒楚真君的恭维,转头向轻什说道,“说起来,仙楚门这个名字还是因我而生的呢!”
“哦?”轻什斜眸看向新月仙子,等她自行解释。
新月仙子也没让他失望,耸耸肩,看着正站在轻什脚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望朔道,“你估计不知道,这座联通两界的空间法阵,就是由我布设出来的。”
轻什微微一怔,旁边的恒楚等人也露出了惊讶之色,显然都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我布设这座法阵的时候,只是想再看看我的乖乖望朔。”新月仙子一边讲诉她布设这座法阵的因由和艰辛,一边继续爱怜地看着对面的望朔,“你若是养过它,就应该知道它的性子多么让人放心不下,我自飞升仙界后,便日日牵挂,夜夜惦念……”
综新月仙子所述,就是她为了探看望朔,这才费尽心思又费尽辛劳地搞出了这座空间叠合法阵,只是没成想,她好不容易联系到楚门的掌门,得到的却是望朔已然失踪的消息。
那时候的新月仙子虽不知道望朔自己把自己困了起来,却也猜到它极可能去了她留下的虚弥境,便给当时的楚门掌门留下帮忙寻找的要求。而当时的楚门掌门没想到自己竟能和已经飞升的宗门前辈取得联系,惊喜之余自然欣然应允,并按照新月仙子给予的指点,建造了对应的空间法阵,将两界联通的渠道彻底架构起来。
但新月仙子只是想见望朔,对法阵本身是毫无兴趣的。于是,在守候了一段时间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后,新月仙子便甩手将这座法阵丢给了仙界里的同门金仙,让他们替她看管法阵,等待消息。
——为什么听起来竟然毫无违和感呢?!
轻什强忍着嘴角处的抽搐,对新月仙子为了看一眼自己宠物就搞出这么大阵仗的事既觉得出乎意料,又莫名地生出了果然如此、就该如此的古怪念头。
不过,新月仙子没把这个联通两界的空间法阵当回事,她的那些同门却是一眼就看出了这座法阵的重要意义,当即毫不客气地将其全面接管。到后来,就算是新月仙子想用一次法阵,都要先得到他们的允许。
也正是因为这座法阵的存在,楚门才更名为仙楚门,其意便是楚门有仙,仙佑楚门。
“这么说,你要见‘我’,也是得了他们允许的?”轻什挑眉问道。
“我说我能找到你,他们敢不让我用?”新月仙子得意地笑道,“果然,一下子就被我‘找’了出来!”
“你怎么就能肯定,将你那灵犼带出虚弥境的人就是我?”轻什疑道。
“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破开我所布置的禁制法阵?”新月仙子傲然答道,但紧接着,她便又费解地看向轻什,“难道你不记得了,我们曾以法阵在灵兽阑里斗法?你不喜我去灵兽阑打扰,便在灵兽阑外布下禁制法阵,阻我进入,而我也用法阵还以颜色,让你同样出入不得……”
轻什默不作声地听着,无论露出的那半张脸面还是眼中目光,均是冷淡而冷漠,毫无异样。新月仙子所说的事,他已经全无印象,此刻听来,也完全不觉得有记得的必要。倒是搂着他的韩朔手下微微发颤,似乎被新月仙子说得很是紧张。
见轻什明显不为所动,新月仙子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蹙眉撅嘴道,“看来,你还真是都不记得了。”
“这种琐事,我为什么要记得?”轻什漠然反问。
“说的也是,不过是些琐事。”新月仙子扯了扯嘴角,却也没有太大反应,很快便扬眉笑道,“算了,反正时间紧迫,我若再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别说你不爱听,就是旁人估计也要不耐烦了。”
——那你倒是说正事啊!
轻什暗暗腹诽。
“好吧,好吧,说正事!”新月仙子又留恋地看了一眼望朔,但抬头的瞬间,目光却在韩朔搂着轻什腰身的手指处划过,只是很快就收敛起全部表情,正色道,“我们,要禁锢古神。”
听到这句话,轻什也不由得站直了身子,追问道,“为什么?”
“这种事,还需要问为什么吗?”新月仙子淡然道,“但凡人族修士,哪一个没动过这种心思?哪一个甘愿尊崇那帮妖怪一样的神族?不过是以前只敢想想,如今却要付诸行动罢了。”
“为什么那么久都忍了,如今却又不忍了呢?”轻什冷冷问道。
“你啊!”新月仙子很是感慨地说道,“你宁可抛弃永生都要离开仙界,我们这些压根死不了的又为什么要惧怕改变现状?就算失败了,也不过就是失去如今这种根本算不上自由的自由罢了!”
——我离开仙界可和那帮古神没有半块灵石的关系!
轻什撇撇嘴,冷笑道,“别往我头上扣高帽子,我和你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受我激励这种话,说出来唬谁啊?”
“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新月仙子勾起嘴角,笑眯眯地反问。
“无外乎是时机二字罢了。”轻什眯起双眼,“九重天被破,通天径无法使用,第十位化神修士的威胁,再加上我这个不安定的存在,如今的古神,恐怕全无一点心思去监管你们!此时再不连横合纵,还要等到何时才能一蹴而就?更何况,古神不过十来位,而仙界的人类修士,却已经近百!”
新月仙子立刻拍起了巴掌,称赞道,“不愧是最让人头疼的邪青,果然厉害精明!”
“别废话了,你们找上我不可能只是为了传达消息。”轻什冷笑,“说吧,想让我为你们做什么?”
“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我可就也不客气咯!”新月仙子微笑道,“两件事要你帮忙。一是断了望云宗和仙界的通路,二是给……给……反正是给几个门派还有几个家族搭建与我仙楚门一模一样的联通法阵。”
“第二条我能理解,其他宗门肯定不愿意你们仙楚门独占通路,一家独大,可第一条又是为了什么?”轻什疑道。
“那些神族使用的通路可不是我们这种投机取巧、限制颇多的空间法阵。”新月仙子说道,“他们用的,是真正的‘路’,可供元神行走,神识传递的‘路’——当然,不够通畅,每次开通的灵力消耗也比我这小法阵要大得多。”
“你是说,他们可以通过这条通路返回上界?!”轻什顿时也凝重起来。
“与其说可以,不如说可能。”新月仙子点头道,“尤其已有了你这个前车之鉴做样板,我们着实不敢冒这个风险——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下去的?难道不是借助那条通路?”
“不是。”轻什漠然道,“我只是随便找了个容易破开的空间结点,然后就……下去了。”
“……你可真不怕死。”新月仙子不由吸了口凉气,但马上又道,“既然你这种乱闯的都能平安回到上界,有了更佳路径的古神想必成功率只会更大!这条路,还真是非断不可!”
轻什没有作声。新月仙子等人的担忧他可以理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神一旦被逼回上界,那就是第二次败给人族了,恼怒之下,没准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拉上三界生灵一起陪葬都并非没有可能。
想了想,轻什说道,“断掉通路的事,我可以无条件帮忙。但另外一条,帮其他宗门建法阵的事,不好意思,我不愿意白干——说起来,这事也不是非得由我去做,把图纸送过去,自家干自家的就是了,顶多慢一点嘛。”
“问题就是,谁都不想做那个慢的啊!”新月仙子无奈道,“我也不瞒你,此次举义乃是由我仙楚门牵头,如今各家各派最担心的不是举义失败,而是成功后,我仙楚门食言而肥,再不与他们分享联通之事!”
“没好处的事,我不干!”轻什不为所动地拒绝道。
搂着他的韩朔立刻手下一紧,似是有话要说。但轻什却并未因和新月仙子说话而忽视了韩朔,一有察觉便赶忙反握住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里挠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可真难缠!”新月仙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想了想,很快便挑眉笑道,“有了,我送你一个承诺如何?”
“哈?”轻什立刻翻了个白眼,心想,一个承诺你就想把我买通?做梦吧!
轻什这边正暗自腹诽,新月仙子却是信心十足地继续道,“我可以让我这些徒子徒孙以心魔起誓,从今以后,仙楚门便是你的容身之所,庇护之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得对你生出谋害之心,背弃之意——如何?”
感受到韩朔掌心里的温度,轻什不由得沉吟起来。
不得不说,新月仙子这话确实说到了轻什的心坎上。仙界里的其他金仙害怕仙楚门这帮人食言而肥,他也同样担心他们会过河拆桥——虽然他并不惧怕,但毕竟谁都不想如丧家之犬般整日东躲西藏地过日子不是?更何况,他也着实不想因为仙楚门和韩朔闹到忠义两难以致于恩断义绝的地步。
——新月这个承诺,真是个让人食之难咽又舍弃不能的大馅饼!
轻什自嘲地笑了笑,语气一转,反问道,“布设法阵可不是念两句法诀,消耗点灵力就能完成的,材料谁出?总不能让我垫付吧?”
“恐怕还真就得由你垫付一些。”新月仙子一脸无奈地摊手道,“这也正是我找上你的原因之一。如今的上界里,除了你这个大土豪,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能凑足布阵材料的人——以你的脑袋瓜和学识,就算原有的材料不足,也定能找出合适的替代品不是?”
轻什运了运气,终是磨牙道,“让你这几个徒子徒孙发心魔誓吧!”
听到轻什这话,新月仙子立刻笑逐颜开,转头向恒楚真君和怀楚仙君道,“听见了吧?发誓吧!”
恒楚真君却躬身道,“启禀仙子,这誓言总要有个对象,可如今我等对这一位的身份姓名具不知晓,这誓言,又要如何去发呢?”
“无论他姓甚名谁,他都是他。”新月仙子冷下脸,目光不善地盯向恒楚真君,“你若不愿发这个誓,我也不强求,自己离开仙楚门就是!”
“仙子误会了!”恒楚真君赶忙解释,“弟子只是……”
“我不管你只是什么!”新月仙子冷笑道,“别以为我在仙界就奈何不了你们,我能将一把座椅叠入仙界,就能将整个仙楚门也圈套进去!还有,你们也别以为发了这个誓就是吃了多大的亏!以邪青的能耐,灭掉你们几个娃崽子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毁掉仙楚门亦不需要多大的功夫!实话告诉你们好了,若能以这一句誓言笼络住他,咱们仙楚门才是占了大便宜的!只要有邪青在,自此以后,我仙楚门便是上界独尊,三界魁首!”
——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如此高看于我。
恒楚和怀楚那边尚且没见什么反应,轻什却已被新月仙子说得嘴角抽搐,不由轻咳了两声,插言道,“得了,新月妮子,你就不怕你们仙楚门一家独大,惹得上界修士群起而攻之?”
“邪青,你真是散修做得太久,完全不了解宗门里的行事套数。”新月仙子抿嘴笑道,“只有‘独大’的散修,才会让人因羡生妒,群起而攻之;而‘独大’的宗门,只会让人羡慕畏惧,依附臣服——你想啊,宗门的强大本身就是一个群起之势,谁若是想攻之,就得做好反遭群攻的准备!这里面的成本,可不是收拾一个散修能够比拟的!”
“……说的也是。”轻什失笑。
话说到这个份上,双方均已去了大半顾虑。恒楚真君率先举手明誓,怀楚仙君紧随其后,但轮到韩朔的时候,轻什却抢先一步把他的右手拉了下来,淡然道,“你就免了。”
韩朔不由一怔,只是还没等他有所感慨,对面的新月仙子已调侃道,“我倒觉得你还是让他明誓为好,邪青,你看人的眼光可一向都是仙界笑谈,别因为这么一句誓言出了意外,最后反让我落得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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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霜看官和空空看官的地雷打赏!^o^
昨天写着写着,忽然发现结文之日已赫然在望,压缩一点的话,貌似三章就可以结局了!
不过,既然眼看着要到终点了,就请容俺再啰嗦一些,把该交代的事尽量交代完整吧。
So,三章结束不了……

☆、一一六、准备
听到新月仙子的调侃,轻什不为所动地笑了笑,淡然道,“如果他真因为少了一句誓言就背弃于我,那我甘愿认栽。”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新月仙子耸了耸肩,摆出一副“随便你”的无奈表情。
轻什却是不依不饶地继续道,“别拿我身后这个做幌子,你依附的这个可还没有发誓呢!”
“放心,少不了他!”新月仙子微微一笑,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十三楚已然换回了再正常不过的男修神情。
待十三楚也发下了绝不谋害轻什的誓言后,新月仙子又将身体的支配权要了过来,与轻什商谈起具体的计划安排。
“法阵的布设地址以及图纸都在十三手里,所需材料能准备的也已经尽量准备出来了,跟其他宗门的交涉更用不着你来出面,十三自会派人过去协商。”新月仙子最后总结道,“总之,你只要把法阵架设起来,再把望云宗那边收拾一下,就可以了——很简单吧?”
——简单个屁,布设法阵才是最麻烦的好不好?缺少的材料不也得由我来填吗?
轻什暗暗腹诽,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也只能应承到底。
“你那边准备什么时候动手?”轻什压下心中不快,转而问道。
“得看你什么时候把望云宗这个后患处理好。”说着,新月仙子猛然击掌,“忘了说了,望云宗最近应该会去你的洞府里找死,这可是一个下手的大好机会!”
“喂!我洞府的位置,不会就是你们故意泄露出去的吧?!”轻什瞪眼道。
“谁让你那洞府最适合害人呢!”新月仙子撅起嘴巴,一脸无辜地说道,“正好那时候我们也想试试你到底有没有回到上界,便顺水推舟地把地点‘打听’出来了。”
轻什虽然早已决定放弃那座洞府,可听闻别人要利用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肆意行事,心里依然是很不舒服,当即撇了撇嘴,不怀好意地提醒道,“望云宗哪会独自进去冒险,到时候少不得要拉上你们进去垫背,难道你们还能说不去?”
“这种事就用不着我来操心了,十三他们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新月仙子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再说,那可是你的洞府,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门弟子送死而无动于衷吧?”
——有何不能?
轻什心里冷哼,嘴上却道,“那座洞府早就不在我的控制之下,以我如今的修为,进去之后能不能保全自己都是两说,哪还分得出心神顾及他人?”
“你就别推脱了,反正上界的事我就全托付给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仙楚门的供奉长老,该给你的好处我不会让他们少了你的,但该你干的活你也别想偷懒!”新月仙子嗔怒道。
轻什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新月仙子也没逼着他给个答复,直接转移话题道,“好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法阵还会再次启动,不过到时候来的就不是我了。”
“快走不送。”轻什不客气地说道。
“你这张嘴巴真是讨厌!”新月仙子给了轻什一记白眼,又低头看向仍旧眼巴巴看着她的望朔,很是留恋地叹了口气,“朔儿,我要走了哦!”
“主人!”望朔立刻摇着尾巴吠叫起来。
“朔儿,一定要好好修炼,早日到仙界来陪我啊!”
“主人!我一定好好修炼!一定!一定!一定!”
“朔儿——”
“主——呜呜呜——”
望朔还欲回应,嘴巴已被忍无可忍的轻什狠狠掐住,没完没了的吠叫顿时变成了无尽呜咽。
“你真讨厌!”新月仙子顿时心疼得直皱眉,但轻什不理她,她也没法过来把轻什的手从望朔的嘴巴上掰开,只好叹了口气,满心不忍地说道,“邪青,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它,否则我……”
“快点滚蛋!”轻什咬牙切齿地打断道。
“哼!”新月仙子甩了轻什一记白眼,正欲闭目离开,却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抬头向轻什问道,“你的眼睛,已经能够看到色彩了吗?”
轻什微微一怔,很快便波澜不惊地答道,“我之所以会看不到,是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而我也不愿自欺欺人地当它存在。”
听到这样的回答,新月仙子嫣然一笑,也没再追问,直接闭上眼,在椅子上坐直了身体。
笼罩着十三楚和座椅的朦胧白光再次变得闪耀,并一点一点地向椅子中间收拢、回缩,很快便缩成一团普通白光,最后星星点点地消散在座椅之下。
不一会儿,十三楚也重新睁开双眼,面色平静地看向厅内诸人,淡淡道,“仙子已经走了。”
厅内诸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轻什也放开了望朔的嘴巴。不过这会儿望朔已陷入对新月仙子的缅怀之中,就算嘴巴已经可以自由开阖,声音却还是呜咽不已。
恒楚真君迈步走了过来,伸手搭住十三楚的脉搏,检查了一下他的肉身经脉,见并无异状,这才转回头,一本正经地向轻什拱手道,“请问这位前辈,吾等该如何称呼?”
“叫青修士就成了。”轻什一边作答,一边把韩朔的手从自己腰间拍开。
恒楚真君立刻再次拱手,继续道,“青修士,既然仙子有令,您以后便是我仙楚门的供奉……”
“用不着。”轻什漠然打断,“我不差你们这点奉养,你们也用不着给我套这虚衔,记得自己许下的誓言,别在背后给我捅刀子就成了。还有,新月说一个月后再联系,其实就是一个月内要出成果,没用的话就别说了,赶紧把法阵的图纸给我,咱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青修士请稍候。”椅子上的十三楚赶忙站了起来,伸手从自己怀里拿出两枚玉简,恭恭敬敬地送到轻什面前。
看到十三楚的态度,恒楚真君和另一边的怀楚仙君不由微微一怔。
轻什倒是很淡定,他知道十三楚之所以如此恭谨,定是在被新月仙子依附的时候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甚至得了一些其他人尚不知晓的叮嘱。
经过今日之事,轻什也终于明白了仙楚门的掌门之位为何如此重要,以及每个当过掌门的修士为何都进境飞速,就算无法全部化神,也个个都能结成元婴——仙界的那些家伙哪个会白用后辈的身体,光是几句指点就能让这些金丹修士受益匪浅,更何况其间还要经受空间法阵的锤炼,进而大大提高肉身乃至元神的抗压能力,使其比同阶修士更加强韧强悍。
接过十三楚送上的玉简,轻什也没留在厅里享受恒楚真君等人的“嘘寒问暖”,只说要回去研究法阵,然后便拽着韩朔拖着望朔,转身离开了石塔。
一回到韩朔洞府,望朔便悲悲切切地进了上面石室,似要独自缅怀新月仙子一般。
韩朔这会儿却是巴不得它别在面前碍眼,如此一来倒还省了他驱赶的时间力气,当即也不理会,拥着轻什快步走向木屋。
轻什以为韩朔有话问他,没成想韩朔却直接拉着他进了卧房,然后二话没说就将他压倒在床榻上,堵住他的嘴巴,撕扯他的衣服,与他激烈地亲吻纠缠。
轻什不由有些发懵,但韩朔的急切和他身下那物的硬度一样显着,几下就将轻什也撩拨得乱了呼吸,习惯性地敞开身体,任由韩朔施为。
“你且忍忍。”韩朔一边在轻什耳边低语,一边将他的身子翻转过去,伸出手指在双丘间的桃源秘径里探了几下,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直挺挺硬梆梆的肉杵抵了上去。
轻什顿时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抓住了身下软褥。好在这几日几乎夜夜笙歌,他的身子也习惯了被侵入侵占的异感,只是稍稍生出了一些刺痛,然后便放松身体,将韩朔的肉杵一寸一寸地吞了进去。
接下来,自然是疾风骤雨,一室春情。
这场欢愉并未持续太久,用疾速而有力的抽|送将轻什送上巅峰后,韩朔便也放开精关,倾泻在轻什的谷|道之内。
“怎么了?”轻什喘息着,翻过身,抬手揽住韩朔脖颈。
“没怎么。”韩朔撑起手臂,低头在轻什的额头和面颊处亲了亲,“只是,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轻什饶有兴趣地问道。
韩朔笑了笑,在他的嘴角上又亲了一下,低声道,“你是我的。”
轻什不由失笑,扬头也亲了韩朔一口,反问道,“那你是不是我的?”
“自然是的。”韩朔毫不犹豫地答道。
轻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也没在这种时候说什么扫兴的话。
“轻什。”韩朔却抬手拂开他已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正色道,“听你和新月仙子说话的意思,难道你比她的辈分更长?”
“这个自然。”轻什挑眉道,“怎么,嫌弃我年纪大了?”
“怎么会!”韩朔赶忙解释,“我只是没想到,我竟然有叫你前辈的一天,而且……你好像和新月仙子很熟?”
“熟吗?不算吧?”轻什随口应道。
“至少,她知道的事,都是我不知道的。”韩朔抚着轻什的脸庞,喃喃说道。
轻什耸耸肩,“如果你是说斗法的事,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韩朔立刻怔了一下,“你也不知道?”
“我离开仙界的时候,元神受了伤,所以很多无关紧要的琐事都已被我封存起来,无法回想了,像她说的那些,我就没法判断真假。”轻什淡然说道。
“受了伤?”韩朔不由蹙眉,马上又恍然道,“你的神识偏弱,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是啊。”轻什没有否认。
“邪青这个称呼,你总该记得吧?那是……你的真名?”韩朔略显迟疑地问道。
“绰号而已。”轻什云淡风轻地答道,“我本无姓,因从小身上就有一个青字刺青,便用青字做了名字,后来又因我做事随性,不守规矩,被归入了邪修之列,邪青这个绰号便也跟着叫开了。不过,新月应该是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个绰号的,我和她差着好几辈呢,我飞升的时候,她有没有出生都不好说。”
“你是邪修?”韩朔明显吃了一惊。
“怎么,不像?”轻什挑眉反问。
“我可从未见你练过邪派功法。”韩朔不相信地说道。
“跟功法没关系。练邪派功法的人或元神不纯,或肉身不坚,哪有可能化神飞升。”轻什漠然道,“我之所以被归为邪修,是因为我生性枭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这个我倒是相信,你这家伙,着实记仇。”韩朔叹了口气,翻身倒在一旁,并顺势将轻什揽入怀里,继续问道,“新月说你不会看人又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说我总被人背弃的事吧。”轻什波澜不惊地答道,“我看人确实没什么眼光,交的朋友也没几个能够长久,在仙界的时候也被人哄骗过。”
韩朔立刻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轻什在他心里的印象一直是再精明不过,怎么竟会被人哄骗,还……反复几次?
韩朔的惊讶太过明显,轻什想看不出来都难,顿时撇撇嘴,解释道,“我这人一向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至于那人为什么对我好,有什么目的,我却是既不在意也懒得追究的。”
轻什这样一说,韩朔立刻想到了他说自己无姓且是一名散修的事,不由心头一紧,将他搂紧了几分,安慰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于你。”
轻什听出韩朔语气中的怜悯,抽了抽嘴角,却也没有继续解释。他确实屡次遭人背弃,但那些背弃他的人,其下场却个个都比他这个遭背弃者更加凄惨。比如那个总让他将其与苏方重叠起来的女人,最后就被他扒掉皮囊点了天灯,又割裂了魂魄,一块块喂给了万兽岭中的凶兽。
——谁对我好,我就双倍回报;谁背弃我,我亦会十倍偿还。
轻什垂下眼睑,稍稍控制了一下脸上神情,然后便半开玩笑地调侃道,“你放心,我从来就没看上过你这个人,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一说。”
“轻什!”韩朔不由蹙眉,抬手挑起轻什的下巴,紧张地将看向他的脸庞。
轻什翻了个白眼,撇嘴道,“难道不是你先看上我的吗?”
韩朔这才意识到他在说笑,顿时恼羞成怒,狠狠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瞪眼道,“是又如何?我就是看上你了,你敢不从?”
“喂喂喂,放尊重点,我可是你的‘前辈’!”轻什嗔怒道。
“哪个前辈会有如此细嫩的身子骨?你啊,还是老老实实地当韩某的道侣吧!”韩朔伸手在轻什屁股上掐了一把,紧接着便低下头,堵住了他还欲叫嚣的嘴巴。
轻什花了将近五天的时间才将新月仙子交给他的法阵彻底琢磨明白,又与十三楚就材料的供给很是唇枪舌剑地交涉了一番,但凡现如今能够用灵石买到的,他就坚决不肯自掏腰包。
其实这些材料大可让需要布设法阵的宗门自行负担,只是其中几家宗门虽然在仙界里颇具分量,可在上界却早已呈了颓败之势,根本负担不起布设法阵的耗用。为了让他们的老祖宗能心甘情愿地跟着新月仙子等人在仙界里起事,只好暂且由上界的仙楚门承担这些耗用,然后再在可以期待的将来里慢慢收回成本。
但材料的问题虽然达成了妥协,轻什却又觉得带着这些材料去对应的宗门里,从无到有地逐一布设,实在太过辛劳繁琐。而且这座法阵能够生效的关键之一便是需要一个可以承受空间叠合之术并让仙界修士依附的肉身载体,这个角色却不是想找就一定能找得出来的,就算找得出来,也没准要花掉多少时间。
反复斟酌之后,轻什终于拿定注意,马上让韩朔用传音符将余望叫到洞府,准备借他之力做些器物。
余望很快便满头雾水地赶了过来,一看到轻什竟然也在其中,顿时大惊失色,瞠目结舌。
“你怎么……”余望很想问轻什你怎么又回来了,但马上便意识到韩朔就站在旁边,他若是这么大咧咧地问出口,韩朔立马就会明白他是知道内情的,然后——
余望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赶忙改口道,“你怎么失踪了这么久?”
“谁失踪了?我不过就是出去历练了一趟嘛!”轻什翻了个白眼,顺着余望的话意说道。
十年不见,余望的变化倒是不小,结婴后的他明显年轻了许多,脸面也因伤势的恢复而呈现出正常的颜色神情,再看不见那副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
“是吗?”余望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更不知道韩朔叫自己过来的用意,只能干笑两声,等着轻什帮忙圆场。
轻什却没继续编造瞎话,抬头向韩朔道,“还请韩长老暂且回避一下,你在这儿,余仙君恐怕会很不自在。”
韩朔亦看出轻什和余望之间存有猫腻,却也没在这时候追究,冷哼一声后便纵身飞入石室,将院中空地留给他们二人。
虽然明知韩朔可以继续用神识盯着他们,但没了近距离的威压,余望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开口问道,“是你把我叫来的?”
轻什点点头,“有事找你帮忙。”
听到这话,余望不由垮下嘴角,郁闷地说道,“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照旧地无事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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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每日日常:感谢凝霜看官和空空看官的地雷轰炸!>_<
PS:大家可以就番外的内容开始点单了,但肯定不能一一满足,俺只能尽量选期待度最高的来写。
☆、一一七、前夕
“我倒想这辈子都不再见你呢!”轻什撇嘴道,“如何,最近过得还不错?”
“托你的福,好得不能再好了。”余望回了他一双白眼,“你看来也不错,终于快结丹了?”
“呵呵。”轻什笑了笑,却没有接言,转而道,“仙品堂怎么样了?”
“挺好的吧?”余望不太肯定地说道。
“怎么,别是我这一走,你在仙品堂里的份子也没了吧?”轻什不由挑眉。
“那倒没有,沈沉舟每季度还是会准时送分红过来的。”余望道,“不过,没再用我做过灵器,也不再送废品灵器送过来。”
“仙品堂还是沈沉舟和他那个家仆在打理?”轻什问道。
“不知道,没注意。”余望漫不经心地答道。
轻什抽了抽嘴角,“那你如今又在做什么?每天窝在长老殿里发呆?”
“反正过得挺好。”余望道,“我那长老殿里也有个地火室,不如你这里——不对,是韩长老这里——不如这个热度高,但做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也足够了。而且你还教了我拆卸术,如今就算做坏东西也不怕浪费,再加上元婴长老的供奉也着实不少,仙品堂那边还有分红,供养我和阿哲两个都很是轻松。”
轻什瞥了余望一眼,坏心眼地调侃道,“又开始养江哲了?你还真是当奶娘的命。”
“我乐意。”余望哼道。
“我又没不让你养,不过——”轻什故意拉长声调,“江哲愿意让你养吗?他可不是于伟那种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虽然,就另一种角度来说,他比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还惨。
轻什心里想道。
余望却立刻翘起嘴角,很是得意地答道,“我知道,他舅舅是阮西,他都告诉我了。”
“哦哦哦!”轻什故作恍然地双眉一挑,“你俩处得不错?”
“哼!”余望没有回答,但脸上表情已足以说明一切。
轻什看了看他,更加坏心眼地问道,“话说,你结婴之后,于伟没再来找过你?”
提到于伟,余望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顿了顿才开口道,“找过,我办结婴大典的时候,他来给我送过贺礼。”
“送的什么?”轻什饶有兴趣地问道。
“不知道。”余望面无表情地答道,“被江哲抢去烧了。”
轻什顿时笑出声来,“哟,那家伙还知道吃味?看来你们俩不只是处得不错啊!对了,于伟现在怎么样了?还在陆思远的座下修行?”
“名字还挂在陆思远座下,不过,人住在怀楚仙君的长老殿里。”余望道,“前几年,陆思远好像因为什么事触怒了怀楚仙君,差点被逐出内门。最后虽没除名,却也被赶出了怀楚仙君的长老殿,连他的大弟子,那个……何迅,也被一起赶了出去。”
“陆思远被赶走了,于伟却留了下来?”轻什不由挑眉。
“是啊。”余望点头道。
——还真是厉害!
轻什暗挑拇指,心下赞道。很明显,陆思远也不过就是于伟的一块垫脚石,而且一发现这块垫脚石有变成绊脚石的趋势,马上便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陆思远触怒怀楚仙君之事,搞不好都是于伟一手设计的。
不过,轻什虽然讨厌于伟,却也没有和他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又再不担心他会妨害了余望,对他是好是坏自然也不再关心。随口问了一句后,轻什便没再提于伟的话题,转而将叫余望过来的因由讲了出来,略下仙界的事情,只说要为仙楚门布设法阵,需要余望帮忙炼制一些器皿。
听轻什说完,余望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耸了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做东西吗?图纸拿来,材料准备好,做就是了。”
“痛快!”轻什笑嘻嘻地击掌。
“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别忘了你临走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余望冷着脸道。
轻什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他曾答应余望,如果有机会再见,便要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然没忘。”轻什呵呵一笑,想了想,开口道,“我,不是炎轻什。”
“废话!”余望翻了个白眼。
轻什笑了笑,继续道,“我不是炎轻什,我这身子也不是炎轻什,甚至于,这身子都不是我的,而是我从某人那里抢来的。”
“难道你想告诉我,你其实是山间精怪?”余望冷哼。
“我当然不是山间精怪,我是……一缕幽魂。”轻什翘起嘴角,半真半假地说道。
“……算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称呼你吧!”余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很是头痛地说道。
“轻什,你照旧这么叫我就是,反正,真正的炎轻什也不会过来跟我争抢名字。”轻什嬉笑道。
“那你回来,是要继续做仙楚门的弟子了?”余望问道。
“不。”轻什摇摇头,“我或许在仙楚门待上一段时间……呃,也许是很长时间,不过不再是弟子的身份——对了,以后你还是叫我青修士好了,青色的青,恒楚他们以后也会这样称呼我。”
余望听得满头雾水,但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撇嘴道,“反正,你以后又要住回韩长老的洞府,并且还要为宗门做事?”
“很明显。”轻什耸了耸肩,“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你要是再帮我做事,你和我的关系就会彻底暴露,以后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情,你也肯定免不了要被牵连。”
“那你就想办法给我留条生路,等真出事的时候,让我能带阿哲一起跑路。”余望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倒是看得开。”轻什抽了抽嘴角,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既羡又妒的古怪情绪。
——是了,如果某人也能这般豁达,那他一定会轻松愉悦很多。
轻什暗暗自嘲。他之所以接受新月仙子的条件,其实也不过是给韩朔一个台阶,换他一个心安理得,至于仙楚门的诸人能否信守誓言,他却并不是十分在乎。当然,能守住然后互惠互利是最好的,但就算守不住,以韩朔的性格,也定不会为了宗门利益而不顾道义地做出往他背后插刀的事来。
——应该,做不出吧?
轻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对人性,他还真是没有多少自信。
有了余望的协助,布设法阵的事终于正式提上了日程。
轻什一边将法阵进行了必要的简化以及进一步的固化,以便余望能够将其制成便于携带布设的阵盘,一边让十三楚去需要布设法阵的地点寻找足够支持法阵运转的灵脉。届时,他们只要将这块阵盘带过去,再将灵脉里的灵气引入阵盘,即可启动空间法阵,联通仙人两界,任由仙界金仙莅临。
至于供金仙元神依附的载体,轻什也选了一个投机取巧的法子,在阵盘之上加增了一块窥元晶,又在窥元晶外布设了一个微小的扩音法阵,以便让神识转化出来的声音更加清晰明了。只是,窥元晶的承受力却是完全无法和人修的肉身相提并论的,正常情况下用的次数多了都会出现损毁,更何况如今还要承受空间交叠所产生的额外压力。
但好在这东西的成本虽不便宜,却也远比一个完美的承载体更容易寻获,只要肯花灵石就能做得出来,而且也不需要轻什掏腰包,至于那些宗门以后会不会找到其他东西乃至活人替代,那就更不是轻什需要担心的问题了。
恒楚真君等人在得知这一修改后,立刻交口称赞,然后更是将“金仙的载体应该是人”这件事从法阵的相关描述中彻底抹消,并肯请轻什也莫要再和外人提起,连同窥元晶的制法一起隐匿下来。
——真真是不给旁人一点提升实力的机会呢!
轻什对恒楚真君等人的小心眼心知肚明,无外乎就是不想让其他宗门知道肉身凭依可以得到的种种好处,减少其他宗门培养高阶修士的可能性,同时将他们和仙界联通的次数也压至最低。
不过这种事就算泄露出去也对轻什没有半点好处,他自然乐得守口如瓶,卖仙楚门人情。
只是,法阵虽然改制成了阵盘,可布设的过程以及更具体的地址选定却依然得由轻什亲自出面。按照新月仙子留下的地址,仙楚门要去三个仙门和两个世家布设这种法阵,但考虑到时间紧迫,轻什不客气地大手一挥,将仙门和世家各砍去一个,并对恒楚等人说道,“先布三座让他们看看诚意就够了,剩下的两个,等仙界那边打完了再说。”
“不会惹恼仙界的仙人吗?”恒楚真君担心地问道。
轻什撇撇嘴,“待法阵布设完,我去和他们解释,用不着你担风险。”
轻什肯承担责任,恒楚真君他们当然也乐不得地顺从,既减少材料的耗费,更让仙界里的新月仙子等人能早一点完成举义之事,进而使得仙楚门也能早一日在上界里独占鳌头。
就在第三块阵盘已然炼制成功,马上就要出发去其他宗门布设法阵的时候,郝闻却忽然通过那面圆镜给轻什发来了消息:我到仙楚门了,能否出来一见?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轻什正在余望长老殿下面的地火室里对已完成的三块阵盘进行最后的调试。由于最近一段时日里,轻什经常和余望一起炼器,因此韩朔并未像此前那样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只留在上面的长老殿里等他完工,否则轻什也不会得了机会去看那面圆镜。
轻什有心说出不去,却又想问问望云宗那边的近况,更好奇郝闻要如何向他交代他被他师兄莫名“追杀”的事。
想了想,轻什在镜面上写道:在哪见?
郝闻很快回复:登仙楼,三楼玄字号包间,现在起等你一天。
轻什回了句:那就等着吧,然后便收起圆镜,对身旁的余望道,“帮我遮掩一下,我不回来你别出地火室,也别让人知道我不在这里。”
“喂,你干嘛去?”余望不由满头黑线。
“去幽会。”轻什嘿嘿一笑,一边换上仙楚门弟子的服饰,一边叮嘱道,“要是我到了天黑还没回来,你就去找韩朔坦白,让他去登仙楼救人。”
“把你刚才看的镜子给我看,否则我现在就去找韩长老坦白。”余望立刻威胁道。
“回来之后直接给你图纸。”轻什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然后便收敛气息,转身出了地火室,从距离韩朔最远的地方跳窗而出,离开长老殿。
轻什进入登仙楼包厢的时候,郝闻已经等在了那里,但来的却是那具筑基期的身外身,并非他元婴期的本尊。
“你倒是来的挺快,我还以为我真要等上一天呢。”见轻什推门而入,郝闻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只是那情绪怎么看都不如往日高昂。
“你这是怎么了?像只丧家犬似的。”轻什立刻不客气地吐槽道。
“呵呵。”郝闻毫无笑意地笑了两声,指了指对面椅子,“坐下陪我喝杯酒吧。”
“免了,我跟你说过,但凡有你在的地方,我绝对不碰任何吃食。”轻什撇撇嘴,却还是在郝闻对面坐了下来,“说吧,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我不是好端端坐在你面前吗?”郝闻呵呵笑道。
“得了吧,就你那点道行,还能瞒得过我的火眼金睛?”轻什不屑地冷哼。
郝闻笑了笑,放下手中酒杯,抬起头,认真看了轻什一会儿,忽地开口说道,“心肝,跟我私奔吧!”
轻什不由嘴角抽搐,冷脸道,“你又吃错药了?”
“哎,你怎么总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意呢?”郝闻很是忧郁地感慨道。
“你要是对我有‘情意’,就不会顶着这么一副压根‘硬’不起来的皮囊过来。”轻什嘲弄地说道。
郝闻明显愣了一下,很快便又眨眼道,“我之所以用这副皮囊,那是因为……不想亵渎了你嘛!”
轻什嗤笑一声,讥讽地盯着郝闻双眼,直将他看得挂不住笑脸。
“好吧,跟你说件事——”郝闻抬起手,作投降状道,“九流盟,就要进驻金璧城了。”
“金璧城?”轻什怔了一下,“弄死了不少人的那个金璧城?”
“是啊!”郝闻抬手给自己又斟了一杯灵酒,一边往嘴边送,一边自嘲地说道,“以后,那就是九流盟的总坛,宗门所在之地。”
轻什终于正起神色,蹙眉问道,“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
郝闻没有接言,只是笑得更甚。
轻什也沉默了起来,用以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但就算九流盟早就在打金璧城的主意,他们也不会冒着得罪所有上界仙门的风险害死这些仙门的修士,所以死在地宫里的修士确实应该只是一个意外。不意外的,是城主陈川的陈氏族人,而这,恐怕也是让郝闻现出“郁闷”神情的根本原因。
“你同情陈家?”轻什挑眉问道。
“当然,他们何其无辜!”郝闻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无辜之人,又何止一个陈家?”轻什漠然说道,“你若是想一个个地同情,恐怕就要连修炼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我……”郝闻欲言又止,终是自嘲地摇了摇头,“是啊,我是连同情的资格都没有的。”
轻什看了看他,很是肯定地说道,“华美人亲自动的手?悄无声息地杀死那么一大家子,可不是寻常的低阶修士能够做得到的。”
“还有我那师兄。”郝闻垂下眼睑,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对于郝闻眼下的情绪,轻什着实有些无法理解。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万物的生存之道,陈家之所以灭族,归根结底是自己不够强,却又明晃晃地占据着与其实力不匹配的瑰宝。就算九流盟不对他们下手,迟早也会有七流盟、八流盟去打他们的主意。
“华美人花了多少灵石才请动你那师兄?”轻什好奇地问道。无踪谷的杀手可是个个价格不菲,一个筑基期的小杀手都那般昂贵了,若是动用无踪谷最厉害的化神杀手……那花销,岂不是得让一个宗门倾家荡产?九流盟——不,华美人,有那么有钱吗?
“灵石?以华美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哪还用得着灵石?”郝闻嘲弄地勾起嘴角,“不过就是几句动听美言,我那师兄便颠颠地过去助纣为虐了,还美其名曰:我这是为你铺路——我用他铺个屁路!若是没他插这一脚,我都已经离开九流盟了!”
——呃,原来是在恼他师兄多事。
轻什抽了抽嘴角,点头道,“你那师兄确实挺自以为是,讨人嫌的。”
“他啊,总是说着为我好,为我好,却根本就没想过我到底需要什么,又想要什么!”不知是酒劲作祟,还是这些话实在憋在心里太久,郝闻打开了话匣子便再也停不下来,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他这哪是为我好,他根本就是想控制我,让我像他的手下一般做个无心无肺的人偶,永远遵照他的意愿行事!”
“你醉了。”轻什淡然地提醒道,心里却想,若不是你和华美人先搅在了一起,你那师兄又怎会帮华美人做事?他倒是真的想为你好,只是错抛了媚眼,你不领情。
“是啊,我醉了。”郝闻裂开嘴角,肆意地笑道,“所以你也不用在意,权当醉话来听好了——你放心,我已然和他摊了牌,他绝不会再碰你半根毫毛,我也绝不会让你……落得和盈儿一样的下场!”
“盈儿?谁?”轻什疑惑地挑眉。
“盈儿是谁?”郝闻勾起嘴角,悲凉一笑,“盈儿,是我的女人,我唯一的女人,我儿子的亲娘!我许诺要与她双修,为她办这世上最盛大的双修大典,可……可最后,她却在临盆的时候,被我那对我最好的师兄剖肠破肚,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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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徐徐看官打赏的手榴弹,凝霜看官和小雨可期看官打赏的地雷!
完结章继续倒计时,不过目前看到倒是比预计的要再多几章,估计能卡到周末结文?
呃,不是很确定……
ps:俺差点就把标题的前夕打成前戏发出来~
☆、一一八、出行
轻什默不作声地听着,虽然郝闻说的凄凉,他却无奈地生不出丝毫同情。凄凉的事,悲惨的事,他看的太多,经历的也不少,也曾怨过、愤过、咆哮过,到如今,只剩冷漠、麻木、无动于衷,而且——
“你在哪里?”轻什歪过头,神情淡漠地问道,“当你的师兄把那个盈儿剖肠破肚的时候,你在哪里?”
郝闻被轻什问得一愣,但紧接着笑容中便多了几分欢愉,盯着轻什的双眼,一字一句地答道,“我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
听到这话,轻什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又满嘴跑舌头了,但马上又想到郝闻虽然总戏弄他,却也从未和他说过真正意义上的谎话。
皱了皱眉,轻什再次毫无情绪地开口道,“继续说,欧元晋为什么要杀你的女人,你又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他杀?”
郝闻没有回答,只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轻什,自言自语般说道,“心肝,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与众不同呢?你不觉得我师兄很凶残,我很懦弱无能,我的盈儿很无辜可怜吗?”
“这世上有太多表里不一的人,亦有更多真假难辩的事。你不说出前因后果,我就不做任何判定。”轻什淡然道,“虽然,你那师兄确实够讨人厌的。”
郝闻不由笑出声来,“心肝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与我无关的事,我管你怎么办。”轻什撇嘴道。
“真是无情,不过,这一点我也喜欢。”郝闻呵呵一笑,挑眉道,“想听前因后果吗?我可以说给你听,不过,相对的,你也得说你的事给我听——别拿你和韩朔的事顶缸!”
“我说过——”轻什翘起嘴角,“故事换故事,秘密换秘密,公平交易。”
“好。”郝闻垂眸轻笑,抬手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缓缓道,“盈儿,是我结丹之后认识的女子……”
郝闻的故事算不得新颖,不过就是郎才恋女貌,进而男欢女爱,珠胎暗结。然后,就在两人准备正式双修、喜结连理的时候,凶恶的师兄却跳出来棒打鸳鸯,指责那美貌的女子水性杨花曾与他人苟且,肚腹里的孩子也是他人野种,并拿出了确凿的证据,让那女子辩无可辩。
“……师兄本就觉得情爱之事阻碍修行,那会儿又得了证据,立刻就逼我杀她,斩断情丝。”郝闻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盈儿认下了曾与他人欢好的事,却信誓旦旦地说孩子一定是我的。我,无法对盈儿出手,却也无法再相信她的誓言,然后,师兄便替我动了手……他剖开盈儿的肚腹,挖出即将降生的婴儿,要与我滴血验亲……”
“结果却验出那真是你的儿子?”轻什波澜不惊地插言道。
“心肝,你怎么就这么聪明呢?”郝闻咧开嘴,呵呵笑道。
轻什撇了撇嘴,继续问道,“你这身外身,不会就是那个被剖出来的儿子吧?”
郝闻没有作答,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欠他一个人生。”
“你以为把他炼成身外身,替他过活,就算还了他一个人生?”听到这话,轻什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讥讽道,“不过,能把一个死婴养大成人,你也算很不容易了。”
“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容易的呢?”郝闻叹了一声,抬头看向轻什,“我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说就说,谁还没点故事呢。”轻什耸耸肩,如讲旁人事般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也曾有过一个女人,还有一个朋友,然后,他俩搞在一起了,然后,我把他俩都杀了。”
“喂……”郝闻不由抚额。明明是一个也很悲凉的故事,可被轻什用毫无感情的语气简单一说,再加上一个残酷得近乎残暴的无语结局,本该是受害者的主角立刻就变得让人生不出丝毫同情,并且还有了一种“活该如此”的愤懑感觉。
但紧接着,郝闻便意识到这故事不可能发生在炎轻什的身上——他和轻什几乎脚前脚后地入了仙楚门,可以称得上是亲眼看他长大。就算他后来离开了仙楚门,却也没断了那边的消息。然而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听说轻什和哪个女修有过亲近,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男修也只有沈沉舟而已。沈沉舟倒是与前阵子被救的欣怡“搞”在一起了,但这俩如今都活得好好,那欣怡也明显不可能是轻什的女人。
略一愣愕,郝闻马上挑眉问道,“你还真不是炎轻什?!”
“难道你还觉得我是炎轻什?”轻什漠然反问。
“心肝,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郝闻苦笑道。
“天下秘法诸多,眼睛见到的未必就是真实,你这身外身不就是个例子?”轻什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好了,闲话陪你说得够多了,谈点正经事吧,我来赴约可不是为了跟你喝茶说古的。”
“你就是没情趣这点不讨人喜欢。”郝闻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吧,什么正经事?”
“望云宗有什么动向?”轻什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们不是发现了一座古仙洞府,因此才招揽人手过去探路吗?如今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我还真没关心。”郝闻扯了扯嘴角,起身道,“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给你问问。”
说完,郝闻迈步走出了包间。
看到郝闻出去,轻什转回头,神差鬼使地将目光转向了桌上酒壶,用鼻子隔空嗅了嗅,很快便将注意力从酒壶转向了自己面前的空酒杯,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后,不由得黑了脸色。
——这个混蛋,又给他下了迷药!
轻什又气又无奈,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他是真不明白这家伙脑袋里在想什么了,同样的事做了多次,用的还是同一种迷药,而且还明知道他鼻子灵得像狗——这到底是故意给他添堵的恶作剧,或是希望他能麻痹一次的赌博?还是……
轻什没有再想下去。事到如今,就算郝闻真的对他有“情”,他也根本不可能接受,倒不如继续装糊涂,省得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算了,再原谅你一次好了。
轻什撇了撇嘴,将酒杯远远地推到了一边。
郝闻出去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便又推门走了回来,一边关门入座,一边向轻什说道,“望云宗还在招人,但前几天已经送了一批人去万兽岭,只是结果如何尚且不得而知。你若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继续为你打听。”
“继续打听着吧,若是司徒邈或肖克杰也去了万兽岭,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定有重谢。”轻什正色道。
“你我之间,哪用得着谢字这样生分。”郝闻嘴上说着,目光却扫向被轻什推远的酒杯,不由斜眸瞥了轻什一眼,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立刻呵呵一笑,“心肝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就是。”
“吩咐是没有了,但我人却是该走了。”轻什淡然道。
“哎?”郝闻顿时露出一脸失望,“就不能多留一会儿?”
“你也知道我现在和韩朔在一起,进进出出的哪会方便?以后你也别指望能再约我出来,否则,来赴约的可就不一定是谁了。”轻什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心肝,你可真会让我伤心。”郝闻长叹一声,却也没再挽留,起身将轻什送出包间,拱手道,“我这张脸不方便在仙楚门的地界上露面,就不远送了,不管怎么说,今天谢你过来陪我喝酒,听我牢骚。”
“以后若是还有机会再见,吃食还是不要准备了。”轻什意味深长地看了郝闻一眼,正要转身离去,忽又想起一事,不由停下脚步,转头问道,“对了,九流盟若是敢明目张胆地霸占金璧城,想必是已经找好了屠戮陈家的‘罪魁祸首’,不虞别人往自己身上攀扯了?谁这么倒霉,主动送上门做替罪羊?”
“还能有谁,自然是即将倒下的大树咯。”郝闻翘起嘴角,冷笑着答道,“你如今就在那伐木人当中,其间猫腻,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
——上面还没怎么样呢,下面倒是都已经闻风而动了。
轻什了然地笑了笑,拱手告辞。
离开登仙楼,轻什便径直回了仙楚门,急匆匆地奔向余望的长老殿。他和郝闻在登仙楼里消耗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他不确定韩朔的耐心到底能有多大,若是心血来潮地进到地火室里找他,那可没准会生出什么乱子。
轻什火急火燎地进了长老殿,见殿内并不像有过异状的模样,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快步走向下面的地火室,但刚一推开地火室的大门,眼前的一幕便让他不由得打了个一个冷战。
他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地火室里,韩朔正举着龙牙犼架在余望肩头,而余望却紧抿着嘴唇,明显是在负隅顽抗。
“韩长老!”轻什连忙开口,“那个危险的玩意是不是从人家脖子上拿下来比较好?”
韩朔在他进来前便已有了知觉,当即哼一声,将龙牙犼收了起来,冷冷问道,“你去哪了?”
看这两人的模样,轻什就知道余望肯定没有出卖他,但也正因为余望没有出卖他而且还很有骨气地和韩朔对峙,轻什这会儿倒是连瞎话都不好去编了,只能走上前,干笑道,“就是出去了一趟嘛!”
韩朔对这样的回答明显不满,却也没当着余望的面向轻什逼问,只冷着脸道,“你不是要调试阵盘吗?结果如何?”
“挺好,都没问题。”轻什立刻答道。调试阵盘是他出门前就已经完成的事,回答起来自然是底气十足。
但韩朔关心的却根本不是阵盘,听他这样一说,马上便道,“那么,可以回去了?”
“……可以。”轻什努力扯了扯嘴角,一边向余望抛去一个歉意的眼神,一边拉着韩朔就要离开。
“喂!”余望却张口把他叫住,瞪眼问道,“你答应我的图纸呢?!”
——完了,这下是彻底得讲实话了!
轻什悲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停住脚步,转回身向余望道,“明天给你,成不?”
“现在!”余望板着脸,固执地说道。
——你别是被韩朔威胁出了怨气,于是就跟我赌气吧?
轻什不由抬眼望天,但马上又意识到这时候跟老天交流是毫无意义的,只得转回头,满脸无辜地向韩朔说道,“韩长老,你看……”
“给他。”韩朔不耐烦地回道。
“没有现成的图纸,我得现画。”轻什摊手道。
“那就画。”韩朔想也不想地说道。
轻什虽不想让韩朔看到那面镜子,但余望那边却显然不愿善罢甘休,放他私了,无奈之下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取出镜子和一打白纸,一边放出灵力探测镜子的架构,一边在纸上将镜子的结构图绘了出来,并简单标注了各项部件的相关材料。
不过轻什却实在高估了韩朔对灵器的认知度。
见轻什拿出了一面镜子又开始画图,韩朔只当这是轻什许给余望的一件高阶灵器,根本没有联想太多,更没想到这镜子竟然还是可以互联的一对,待轻什将图纸画完,便迫不及待地将他带出了地火室,根本没有对镜子的事多问。
回到韩朔洞府,接踵而来的自然是一番“刑讯逼供”。好在轻什是自己回来的,韩朔的火气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然消了大半,这会儿只是威逼喝问了几句,发了顿没有硝烟的脾气。
轻什也看出来韩朔是雷声大雨点小,当即打消了坦白的念头,只说自己回了以前的那座小院(路上他确实经过了那里),去取某件东西(消息也可以算做东西的一种)。虽然他和郝闻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但也正因为没有什么,他更不想让韩朔生出多余的遐想——有些事既然已经瞒了,那就不如一瞒到底,永远不去泄露,全当它根本不曾发生。
韩朔只当他又干了类似藏匿五霞仙境那般偷鸡摸狗之事,再加上反省态度良好,亦不是真的逃走,便也没有多问,只借着这股子气劲将他扯到了床上,狠狠地“惩戒”了一番。
轻什毕竟还是心里有鬼,交|媾的时候便不由得乖觉了许多,平日里极不喜欢的事也耐着性子忍了下来,任由韩朔摆弄需索。可韩朔在床第间却向来是得寸进尺的,轻什这么一顺从,他便当轻什是有意纵容,花样越做越多,动作起来也越发地没了轻重。
待到云雨消散之后,轻什不禁觉得自己与那真被上了重刑的犯人也没什么两样,身上青青紫紫布满瘀斑,四肢和腰身更是酸疼地像似断了一样。
“下次你再这样蛮干,我一定一去不回!”轻什不由恼火地抱怨起来。
韩朔这时却是火气全消,正神清气爽得很,听到轻什嘟囔,立刻在他已经微肿的唇角处亲了一口,故作狰狞地笑道,“那我就把你干得彻底下不了床,看你还怎么出去!”
“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就让你也尝尝□的滋味!”轻什输人不输阵地叫嚣道。
“来呀!”韩朔双眉一挑,嘴上说得大度坦然,人却已经压到了轻什身上,身子向前一挺便再次杀进了尚且泥泞着的后|庭小径,紧接着又低下头,将上面那张桃花一样嫣红的口舌也一起堵了起来。
“呜呜……”轻什顿时只剩下了呜咽的气力。
出行的计划并未因这场过于激烈的□而发生改变,但为了让轻什能有足够的时间“抹”去身上的羞人痕迹,韩朔便将出发的时间由第二日的清晨推迟到了晌午。
韩朔就不用提了,既是轻什的监护人,更是仙楚门的脸面,此次出行自然少不了他的身影。望朔亦是绝不肯独自留在洞府里做看家犬的,不等轻什安排便如牛皮糖一般跟在了他的身边。
而为了减少轻什的存在感,或者说,为了消除他那身筑基期修为可能引发的不信任以及种种麻烦,余望这个元婴期的阵盘制作者便被强拉了进来,替代轻什成了此次出行的主角,用以抵挡其他宗门的好奇和窥探。
此外,恒楚真君又派了阮西仙君和另一名能言善道的金丹修士一起同行,用以处理那些韩朔和余望均不擅长,轻什也“没资格”应付的客套交际。
由于此次出行并不适合张扬,恒楚真君等人也没搞什么送别仪式,只在临行前对自己派出的两名修士仔细叮嘱,然后便任由他们逐个出了宗门,去山门外的无人处重新汇合。
在需要布设法阵的三个地方中,被称作华南隐夏的夏氏家族与仙楚门的距离最近,关系亦是最好,因此便成了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型仙门——耀华宗。耀华宗在上界里虽然已成颓势,但万千年前却出过不少飞升修士,在如今的仙界有着不小的势力,是此次举义的人修主力之一,就算是轻什也不好将其轻易舍弃。
而在完成了夏氏家族和耀华宗的法阵布设之后,一行人便继续向西,前往轻什如今最不愿意去却也同样不得不去的第三处布设地点——丹门。
——老实闭关,千万别出来烦人!
一想到丹门里的某人,轻什不由默默念叨起来。但他和老天爷的关系实在是一向都不融洽,于是,就在仙楚门一行抵达丹门的时候,魏明真君已在一个月前痊愈出关的恼人消息便连同他本人一起出现在了轻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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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霜看官和神秘的霸王看官赏下的地雷!
当然,今天更新晚了,俺会反省,并且正在反省~~  >_<
☆、一一九、至丹门
过来迎接仙楚门一行的只有魏明一人。
十年未见,魏明依旧是一身红衣,一把折扇,张扬而不逊,只是样貌比当年清瘦了不少,显是这些年颇受了一些清苦。
按理说,丹门只派魏明一人过来迎接是很失礼的,但此次拜访本就是见不得人的私密行径,仙楚门一行巴不得越低调越好,连见面的地点都安排在了距离丹门尚有一定距离的杳无人烟处,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挑理。
“魏真君!”另一辆飞行灵器上的阮西率先下车,上前与魏明见礼。
魏明瞥了阮西一眼,没有理会,目光直接转向后落下的那辆车撵,神情明显有些不善。
而车撵上,轻什也同样冷着脸,搂着望朔坐在靠椅上,完全没有下车的意思。
见轻什这副模样,正想推门下车的韩朔也只好暂且停了下来,转头问道,“你不下去?”
“下去了不也要再上来?难道一会儿走路进丹门?”轻什撇嘴道,“你去你的,全当我不存在就是。”
“又使性子。”韩朔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没逼轻什下车,却也没留在车上陪他,推开门,自行走了下去。
魏明立刻合起扇子,迈步迎了上去,边走边阴阳怪气地说道,“车上藏着什么温香软玉啊,让你这么磨磨蹭蹭都舍不得下来了?”
“我身边还能有谁?”韩朔淡然回了一句,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关的?”
“你还记挂着我闭关?”魏明撇嘴冷哼,“我在宗门里待了十年也没见你来探望一次,我还当你已经把我这人都给忘了呢!”
“你闭关,我怎么可能过来打扰?”韩朔皱眉道。
“我一个养伤又不是进阶,有什么不好打扰的?”魏明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说道,“再说,不好打扰你给我送什么破树枝,就不怕我收不着?看到那树枝我还以为你终于想开了,要跟我结连理,结果等了好几年都不见你登门求亲!”
“我怎么可能会向你求亲?!”韩朔被魏明说的一呆,明显没想到一根安魂木的树枝竟会让魏明生出如此联想,再想到轻什还在车里坐着,赶忙辩驳,“那树枝是给你疗伤的,哪有那般意思!你莫要胡乱攀扯!”
“是啊,你韩大真君哪能看得上我这残枝败柳,当然是我自作多情!”魏明冷笑,“十年都不见你登门,我还想不明白?再回头一看那树枝——靠!哪是连理枝啊,根本就是堵我嘴的贿赂!你丫的根本就是用过就踹,想用一根破树枝把我打发掉!”
“魏明!你不要胡言乱语!”韩朔气得瞪眼,“你若觉得那……那枝条破落,大可归还于我,犯不着留着碍眼!”
“送出去的东西你还想收回?做梦!”魏明扇子一甩,昂头冷哼。
——两个白痴!
轻什在车里吐槽,外面的阮西也听不下去了,赶忙上前插言道,“韩长老,魏真君,叙旧的话能否延后再谈,眼下还是先忙正事要紧……”
“得了,得了,我就知道你们整个仙楚门都不待见我。”魏明嘲弄地打断阮西的劝谏,转头向韩朔道,“车里是你那小心尖子吧?十年不见,倒是越来越能摆谱了,到了我的地盘,连个礼都不向我见,真是被你宠得没边了!”
韩朔这时却冷静下来,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只面无表情地回道,“废话少说,赶紧带我们进丹门!别告诉我你连我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谁稀罕知道!”魏明撇撇嘴,却也不再多言,抬手招出自己的灵器,冷脸道,“跟我来吧!”
韩朔立刻转身回了车撵,阮西也领着余望和另外一名金丹修士上了他们的飞行灵器。
一行人被魏明引领着从丹门的后山无人处穿过护山大阵,来到了魏华仙子居住的洛英峰,然后直接进了洛英峰的主殿殿宇。主殿里,魏华仙子、尹泷泽具在上座,还有四名明显是二人心腹弟子的元婴修士,而丹门掌门却并未在殿中出现,更不见低阶弟子像往日那般在一旁侍立。
见仙楚门一行到来,魏华仙子和尹泷泽立刻率领四名元婴修士起身相迎。一番适可而止的介绍和客套之后,两伙人均未再浪费时间,直接将话题引入此行的重点——联通法阵的布设上。
但话语间,轻什倒是看出魏华仙子虽有了一个同为化神的儿子,可在丹门的话语权上却还是明显不如尹泷泽,作陪的四名元婴中亦有三名是尹泷泽一脉。而魏明在这种场合里更是只出耳朵不用嘴巴,遇到决策类的话题也不主动插言,只沉默不语地坐在一旁,摇着扇子在轻什和韩朔身上不住打量。
轻什如今已没了伏低做小的耐性,被魏明毫无善意的目光一扫,立刻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狠狠地瞪了回去。
“呵呵,韩朔没把你屁|眼操松,倒把你胆子给操大了?”得了轻什白眼,魏明马上便以传音术还以颜色,将下流的话语送入轻什耳中。
因传音术的隐秘度受神识强弱影响严重,轻什自是没法以牙还牙,也不想幼稚地在口舌上和魏明一争高下,只撇了撇嘴,嘲弄地翘起嘴角,然后便匿了气息,让魏明的神识触不到他的肉身。
魏明正想继续用言语挤兑轻什,结果神识一放却再锁不到轻什的位置,不由微微一怔,但马上便也翘起嘴角,回了轻什一记冷笑,张嘴用口型说道:走着瞧!
轻什也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两人这一斗法,顿时将韩朔的注意力也引了过来,先是被身边突然“消失”的轻什吓了一跳,紧接着便注意到了魏明那边的小动作,不由皱了皱眉,双唇微动,用传音术向魏明警告了几句。
魏明正愁没地方泄愤呢,接了韩朔的传音,立刻调转炮口,朝着韩朔讲起了脏话。
三言两语之后,魏明的神情愈冷,韩朔的脸色更黑,引得殿上其他修士也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二人。
魏华仙子对自己儿子的德性再了解不过,连忙开口道,“既然时间紧迫,我们也不要再在这里耽搁了,直接去布设法阵的地点,请余仙君验看吧!”
“谨从魏仙子吩咐。”阮西立刻应和道。
其他人虽好奇魏明和韩朔之间是否生了什么嫌隙,但眼下显然不是关注八卦琐事的时候,便也纷纷跟着起身。只是布设法阵的地点远比布设这件事更加隐秘,丹门的四名元婴修士均未继续跟随,阮西也很有眼色地和仙楚门的另一名金丹修士一起留了下来,只让韩朔带着余望、轻什以及望朔与魏华仙子等三名化神修士前往将要布设法阵的灵脉处。
但一看到轻什竟然也跟了过来,魏明的种种不虞便马上爆发出来,不快地挑眉道,“这事不是要保密吗?我丹门元婴都避让了,他一个筑基期的小玩意怎么还跟着?”
“你若不想要这法阵,我立刻带他离开。”韩朔的耐心也快耗光,闻言立刻沉声冷哼。
“怎么,没他还布不了这法阵?”魏明不由嗤笑。旁边的魏华仙子和尹泷泽虽没出言,却也显然有着同样的疑问。
“余仙君,阵盘拿出来,让丹门的几位自寻方便就是。”不等韩朔作答,轻什已淡然开口,伸手从余望那里要来最后一块阵盘,递向魏明三人。
魏明毫不客气伸手抢了过去,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很快皱了皱眉,也没让魏华仙子过目,直接转手给了一旁的尹泷泽。
尹泷泽一向以法阵方面的卓绝着称,否则上次丹门去金璧城也不会由他领衔探路。然而接过魏明递来的阵盘,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番之后,尹泷泽的神色马上便难以掩饰地凝重起来,抬起头,用双手将阵盘送了回去,很是郑重地说道,“仙楚门果然是藏龙卧虎,我等难以企及。”
魏明不由拉高了声线,“哟,难道没有这小玩意,这法阵还真布不起来了?”
“魏明!”魏华仙子赶忙拿出母亲的威严,厉声警告道,“来者便是客,这位小修士纵然修为低了些,却也是仙楚门的使者,你莫要仗着你和韩真君交好就肆意妄言!”
——你这是教训儿子还是警告我啊?
轻什嗤笑一声,没理魏明和魏华仙子,伸手从尹泷泽的手里接回阵盘,很不客气地进一步要求道,“既然丹门没法自行布设,那也就别怪我再得寸进尺一点——尹真君,到了布设法阵的时候,你可以在旁看着,但那些连法阵的基本常识都没有的人就可别留下碍事碍眼了。”
一听这话,魏明立刻冷笑,“小子,得寸进尺也要有个限度,别被捧上几句就连北都不找不着了!”
“韩长老,一会儿还要麻烦你多陪着点魏真君,别让他这个从来不知道北在哪的人在自己宗门里迷了路。”轻什一点不吃亏地回敬道。
韩朔知道轻什的辈分来历,见他和魏明对峙,面上和心里都只有无奈。魏华仙子和尹泷泽却是着实吃了一惊,完全不明白他一个筑基期的小修哪里来的勇气和魏明斗嘴。只是碍于韩朔脸面,再考虑到以仙楚门的一贯行事,断不会由着一个寻常的筑基小修如此胡来,于是两人便没去追究轻什的以下犯上,只各自给了魏明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魏明虽然一向嚣张,却不是个真不知轻重的,当即冷哼一声,摆出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小孩子计较”的傲慢脸孔,然后便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与魏华仙子、尹泷泽一起引着韩朔等人向灵脉处走去。
轻什亦没揪着话茬不放,反正他没有吃亏,魏明愿意装大度,他也不介意扮小鬼。
此后的一段路终是没再生出波折,一行人很快就抵达了丹门选定的那处灵脉。
由于知道魏明早就对自己心存疑虑,轻什也没再推余望出去做挡箭牌,玩什么隐匿才华的把戏,待到了目的地后就自己动手检查起灵脉。确认其中的灵气足够支持法阵的启动和运行,轻什向韩朔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站回到他的身后。
同样的事情做了三次,韩朔也已经游刃有余,当即转头向尹泷泽和魏华仙子道,“如果贵门不介意让法阵就这么□在外,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布设;如果想再在外面加点遮掩,还请尽快准备,务必在……两天内准备妥当。”
魏华仙子和尹泷泽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拿定主意,请韩朔等人在丹门内暂住一日,让他们着手布置。
前两个宗门也都是在确定了具体的布设地点后才开始准备,韩朔对丹门的反应自然生不出疑议,点头应下后,便领着轻什、余望以及纯属跟屁虫的望朔一起返回了洛英殿,与阮西汇合。
但因着他们的到访要尽可能地隐秘,丹门便没安排他们去人员复杂的客院居住,任由魏明做主,将仙楚门一行请去了他的未名峰。过去的路上,魏明也没向轻什找茬,只请韩朔等人晚上去花厅赴宴,说是要为他们接风洗尘。
“宴无好宴。”关上入住的客房房门,轻什立刻向韩朔抱怨起来。
“他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韩朔搂住轻什肩膀,拥着他在窗边的小塌上坐下,随意地劝慰了几句,紧接着便又瞪着眼睛警告道,“你我的关系,阮西等人已是心知肚明,晚上若是再有艳色,你可莫要再左顾右盼,给我丢人现眼!”
——跟我能耐什么,有本事别让魏明往外摆人啊!
轻什撇撇嘴,暗暗腹诽。
如韩朔预料的一样,当晚的酒宴上,魏明果然又把他那群花枝招展的妾侍放出来招摇,淫歌艳舞不说,自己亦是左拥右抱,一如既往地放浪形骸。
阮西和仙楚门的另一名金丹修士很快便寻了个理由起身告辞。而魏明本就视他们为无物,若不是顾及宗门的关系,恐怕连邀请二字都不会出口,这会儿见他们主动避让,自是欣然应允,就差直言让他们快滚了。
他们一走,韩朔说话也随便了起来,很快便蹙眉道,“才刚出关就纵情酒色,你就不怕把身子掏空,彻底毁了修为,断了进境?”
“我愿意自暴自弃也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假惺惺地劝诫。”魏明说着,抬手在左边女修的胸脯上掐了一把,又和右边的少年亲了个嘴,然后转头向韩朔道,“难道你还想我傻乎乎地为你守身?也行,只要你把你身边这个撵走,我马上也把我院里这些全部遣散,以后只做你一人的禁脔专宠,你意下如何?”
“敬谢不敏。”碍于厅内还有旁人,韩朔答得还算客气,脸色也看不出什么明显变化,只是一边作答一边将轻什右手抓进手里,既像对身边人的安抚,更似对魏明的真正作答。
“那就你爱你的,我玩我的,别越界管那闲事。”魏明同样波澜不惊地撇撇嘴,自顾自地继续在一左一右两个美人身上上下其手,但马上便像想起什么一般恍然道,“对了,那年不是在九重天遇到了一个和无忧一模一样的美人吗?叫什么来着……哦,炎曦,西南隐炎的!我前阵子还听说你和他搞在了一起,出双入对,好似神仙伴侣!怎么如今美人不在身边,倒是又把这个其貌不扬的混蛋小子给捡起来了?”
“听来的话,你又何必当真。”韩朔冷着脸道。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没有点影影绰绰的事实,人家又怎么会捕风捉影?”魏明故作不信地调侃道,“别是当着你这小心尖子的面,不敢承认吧?”
“清者自清。”韩朔面色不变地坦然答道。
“嗛!”见韩朔避重就轻不接这个话茬,魏明无趣地撇了撇嘴,转而道,“这几年,你也没再去寻找无忧?”
“当年在玄子陵那里我就说过,无忧的事,我不会再插手。”韩朔垂下眼睑,将轻什的手指攥入掌心。
“无忧,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提到无忧,魏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自言自语般说道,“说起来,我如今最后悔的事就是没在无忧还是个纯白小兔的时候将他吃干抹净、拆入肚腹,否则后来也不会被玄子陵那混球拔了头筹,更不会让无忧落得如今这般……对了,我可是从玄子陵那里要了个酷似无忧的男宠呢,记得还是你给他送过去?”
“炎家那小子?”韩朔微微一怔,“你没把他给玄子陵送回去?”
“我都已经玩过了,怎么可能再给他送回去?就玄子陵那性子,送回去还能有好下场?不剥皮抽筋都是轻的!还不如留我院里,起码我能给他养老送终不是?”魏明说着,抬手向厅门处侍立的一名女修说道,“雪姬,去把那个姓炎的小子带过来,助助兴!”
“是。”厅口的那名女修领命而出,不一会儿,便将一名男修带入厅中。
然而看到这名被带进来的男修,就连魏明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道,“这就是我从玄子陵手里要来的那个?”
也无怪魏明惊讶,坐在韩朔身边的轻什与十年前几乎一般无二,可这个理应比轻什还年轻的炎青五却明显已是青春不再,不仅脸面上不复少年人的稚嫩,身材更是干瘪瘦弱,让人完全生不出一点想要亲近的心思。
“回真君,正是。”名叫雪姬的女修也是一脸无奈。
魏明抽了抽嘴角,随即挥手道,“带下去,带下去,别让他再出来丢人现眼!”
“是。”雪姬转回身,将头都不敢高抬的青五领出了花厅。
“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韩朔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魏明恼火地说道,“就好像他在我这院子里受了欺负似的,真真晦气!”
——就是因为在你的院子里才会变成这样!
旁边的轻什暗暗腹诽。
青五筑基初期的修为乃是玄子陵用丹药强堆出来的,根本没有正经的修炼过。可魏明对他却明显没有玄子陵那般的宠爱,自是不可能再用上品丹药供他。而青五本身的资质又差,再加上魏明这院子里的美人众多,彼此间免不了勾心斗角,互相倾轧,就算他想专心修炼都不一定能炼出成果,更何况他身边的这帮人也未必肯给他专心修炼的可能和机会。
如此一来,不过才筑基初期的青五又如何能挨得过岁月的蹉跎,留得住飞逝的青春?
轻什这边吐槽,那边的魏明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故作唏嘘地感慨道,“真是美人迟暮,英雄白头!不过十年光景,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呢?可悲,可叹啊!”
“不过是修为太低,自食其果。”韩朔并未觉得青五值得同情,于是就随口应了一句。
而魏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韩朔话音未落便大力击掌道,“说的不错!他们这种低阶小修,长得再好,身子再妙,又能有几年好光景?用不了多久便是香消玉殒,红粉骷髅!到头来,还不得是你我这般同阶之人相互扶携,排遣寂寞?”
——喂,这话怎么像是冲我来的呢?
轻什甩掉头上黑线,抬眼望天。
韩朔也听出了魏明的话中潜意,顿时沉下脸色,冷冷道,“魏真君若是想伤春悲秋,还请另找人选,韩某才疏学浅,无力奉陪!”
“我也不过就是感慨几句,至于嘛!”魏明笑嘻嘻地挑眉道,“难道说,你这小心尖子也没几年好活,所以你才会如此介怀?”
“与你何干!”魏明这话还真是说中了韩朔如今最担心之事,韩朔不由得恼羞成怒,拍案而起,但紧接着便又强忍着怒意道,“天色已晚,韩朔不便在此久留,告辞!”
说完,韩朔拉住身边轻什,迈步向花厅外走去。
“韩朔,我且再等你百年就是!”魏明肆意的笑声从身后传了过来,“百年内,你随意,我逍遥!百年后,若他逝了,你寂寥了,尽可再来找我,我不介意捡你这只破鞋!”
韩朔面色更黑,却既没接言更没驻足,扯着轻什,头也不回地出了花厅。
待回了客房,韩朔便一把将轻什抱在怀里,大力得像要将他揉进身体一般。
轻什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说,你别是又把他的话当真了吧?”
“……我真的很担心你……你的修为,就不能再提升一些吗?”韩朔将头埋在轻什颈间,闷闷地答道。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就算你死了,我都未必会死。”轻什推开韩朔脑袋,不以为然地撇嘴道,“再说,难道你以为我这张脸是驻颜丹的成效?从你我相遇到如今可都已经二十来年了,你可见它有过改变?”
听到这话,韩朔不由一怔,抬手摸了摸轻什脸颊,犹疑道,“你是说……”
“说寿与天齐许是夸张了些,但再活出个元婴修士的寿元却定然是绝无问题的。”轻什按住韩朔双手,坦然道,“不过,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结丹成婴,这是功法使然,你也无需担心,习惯就好。”
韩朔皱了皱眉,显然是仍有几分怀疑。
“喂,你对我多点信心好不好?”轻什瞪眼道,“你别忘了,我可是从上面下来的!若是活个百十来年就得嗝屁,我还冒险下来干嘛?上面再怎么无聊,那也是永生之地!”
韩朔盯着轻什双眼,见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伸手将他重新拥入怀中,喃喃道,“你可不许在这种事上骗我,我……受不得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受不得的。
轻什习惯性地腹诽了一句,紧接着便又自嘲地翘起嘴角,抬手攀住韩朔背脊。
——若是眼前这人不在了,他又会怎样呢?会权当没遇到过这人吗?
想了想,轻什垂下眼眸,将头埋入韩朔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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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霜看官和空空看官的大力打赏!真真不胜惶恐!
还有,俺已准时销假回归,请看俺极具诚意的字数!
然后,明日更新时间照旧,呃,应该可以照旧……
ps:因为要尽量避免外物干扰,全力拼杀结局,so,最近几日俺恐怕不会及时回复诸位看官大人的留言,还请大家见谅。
当然,这几日俺也是不敢再强求大家辛苦留言的~
——拜谢!
☆、一二零、战起
仙楚门一行抵达丹门的第二日下午,丹门便将法阵的布设地点修整完毕,在灵脉上方搭起了一座足以遮风避雨的石亭,又在周遭添置了严密的防御法阵,并派遣元婴期的修士在此长期驻守。
轻什也没再耽搁时间,连夜将阵盘也埋设进去,把与仙界联通的空间法阵构建起来。遗憾的是这座法阵只能单向联通,在仙界那边的对应法阵完成并启动之前,轻什也不敢肯定已建成的这部分是否完全可用,只能等仙楚门与仙界再次联络后,才能对已搭建的这三座法阵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联通测试。
不过,有了这座跨越空间的法阵做样板,轻什倒是生出了在同一界面内构建远距离传送法阵的设想。当然,这些设想如今还只能是设想,不会在眼下这个忙碌混乱的时候尝试,更不会在丹门这个地方尝试。
但就在仙楚门一行人忙完正事,整装待发准备返回自家宗门的时候,望云宗的使者却突然不期而至,为丹门的三位化神修士呈上了司徒邈邀请他们前往万兽岭探访古仙洞府的信函。
仙楚门的一行人自然是不好和望云宗的使者碰面的,但在见过这名使者之后,魏华仙子和尹泷泽便将韩朔和阮西请了过去,明显是有要事相商。
轻什却是没再跟随,在这种涉及宗门利益的事务上,他还是谨慎地选择了避嫌,领着望朔留在了客房里,静待韩朔归来。
原本轻什还有点担心魏明会趁机找他麻烦,但一直到韩朔和阮西回了未名峰,这种事都全然没有发生。说起来,自那晚的酒宴之后,魏明便没再对他处处刁难,似乎真的大彻大悟了一般,打算等他这个“筑基小修”的寿元耗尽之后,再与韩朔谋姻缘。
——那你可真要耐心等了。
轻什不由心生腹诽——不仅因为对自己寿元的自信,更因为魏明的丹门出身。
就算韩朔肯接纳魏明做自己的道侣——虽然就轻什的观察,这种可能性简直比无忧复活还低——恒楚真君等人也未必会乐见其成。
毕竟,两个人再亲密也无法变成一个人,两个宗门再和谐也同样不可能合二为一。
立场,是魏明和韩朔之间最不可逾越的鸿沟。
丹门如今虽是仙楚门的盟友,可一旦望云宗败落,共同的敌人不在,两家仙门之间的关系就会从合作转为竞争。虽然成为仇敌的可能性着实不大,但纷争却是同样地难以避免。若魏明和韩朔真的生了情意,届时,宗门利益碰撞私人情谊,其结果,恐怕只能用“惨烈”二字形容。
此外,仙楚门也不是那种需要依赖联姻来稳固自己势力的仙门世家。外力能给仙楚门带来的助益很是有限,反倒更容易成为他们的负累,瓜分甚至损耗他们的既有利益。正是因为这一点,仙楚门里的高阶修士大多单身,就算身边有伴的,也多是同门弟子,或是不成气候亦成不了气候的寻常散修。
也是因为这一点,恒楚真君等人才能无甚芥蒂地顺应了新月仙子的要求,默许轻什留在仙楚门之内。追其原因,不过就是轻什的来历虽有问题,却不是他门修士,没有宗门负累,与仙楚门之间不会存在利益上的竞争。
至于那个略显敏感的来历问题,也对仙楚门构不成大的妨碍。毕竟,就算没有轻什,待仙界的战乱结束,仙楚门终成上界之首时,他们也一样会成为其他仙门的眼中钉、肉中刺。相反,有了轻什这个被新月仙子大为推崇的助力,他们或许还能在上界里钉得更深更久,更难被其他仙门拔除。
轻什知道自己在恒楚真君等人眼中就是一件尚且需要试用的灵器——威力巨大固然好,但就算效果不如预期,他们也不介意在藏宝阁里给他保留一个位置。
不过,只要仙楚门这帮人不触及自己的逆鳞和底线,轻什倒也不介意被他们占占便宜,反正,他绝不会让自己真的吃亏就是。
轻什正搂着望朔坐在榻上胡思乱想,韩朔推门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轻什没有起身相迎,倒是身边的望朔极为知趣地从榻上跳了下去,给韩朔让出了位置。
“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比预计的早了一些罢了。”韩朔走到轻什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搂住他的身子,说道,“其实你可以跟我一起过去的,你如今也是仙楚门的……”
“可别这么说。”轻什马上抬手按住他的嘴巴,淡然道,“你说我是你的人我都没意见,但若说我是仙楚门的人,我可没法认。”
“这有什么区别?”韩朔皱了皱眉,伸手抓住轻什手指。虽然轻什拒绝将自己视作仙楚门的一员让他难免有些疑虑,但轻什肯承认他是他的却又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
“区别大了去了。”轻什撇嘴道,“若是只谈私交,我就算帮仙楚门做事也绝不会插手你们宗门俗务,顶多是互惠互利,互不相扰。可若是真入了仙楚门,呵呵,不好意思,一个供奉长老的位置可没法让我满意,少不了还要培植我自己的势力羽翼,与恒楚怀楚十三楚他们争权夺势,闹你们个鸡犬不宁。”
“又胡言乱语了。”韩朔明显不信。他与轻什相处至今,还真没看出轻什对权势有多大的眷恋喜好。就算当初说要他长老殿的管理权,最后也只是选了自己信赖的弟子,然后便将权力统统下放,做起了甩手掌柜。
“这不是胡言乱语,这是就事论事。”轻什正色道,“俗话说得好,屁股决定脑袋。我在仙楚门作客,自然不好插手主人的家事。可若我成了仙楚门的主人,我就必须要做最有话语权的那个,我绝不会容忍自己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做别人的仆从走狗。到时候,为了争夺这个话语权,就算杀了恒楚怀楚十三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愿意做客人就做客人,我不强求还不行吗?”韩朔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赶忙出言打断,转移话题道,“一会儿我们就出发回仙楚门,你有没有要收拾的,赶紧准备一下吧。”
“望云宗的使者已经走了?”轻什问道。
“还没,那人似乎要和丹门一起去万兽岭,恐怕还要在此住上一段日子。”韩朔答道。
“丹门还真要去万兽岭?魏明也没阻止?”轻什不由一怔。
“他们必须要去。”韩朔意有所指地说道,“当然,未必会进你那洞府。”
轻什抽了抽嘴角,“……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望云宗既然敢算计别人,当然也要做好被别人算计的准备。”韩朔沉声道。
轻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就他所知,望云宗已经在前不久派了一批人前往万兽岭,虽不知结果如何,可毕竟是先行一步,在准备上肯定比其他仙门充足。仙楚门想和丹门在万兽岭里算计望云宗,望云宗也很可能在那里设下陷阱,等仙楚门和丹门入瓮。
“望云宗既然找了丹门,应该也会捎带上你们仙楚门吧?”轻什问道,“你们也要过去?”
“嗯。”韩朔点了点头,紧接着又补充道,“你放心,去万兽岭的事由恒楚真君负责,我会陪在你身边,跟你去望云宗。”
“你跟我去望云宗也帮不上……慢着慢着,你们……你们这是要兵分两路,直接灭了望云宗?”轻什心下一动,立刻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个机会。”韩朔淡然道,“灭杀望云宗的最好机会。”
轻什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忽然间生出了自己其实还算善良的古怪感觉——至少,他杀人从来都只是按个算,还真没灭过哪个仙门,屠过谁的全家。
——这是一个剑修,他剑上沾染的血,未必会比你手上的少。
看着面不改色地说起杀人放火之事的韩朔,轻什终于意识到他其实也将韩朔给想当然了。他早该注意到的,当年他要进五霞仙境的时候,韩朔就暗示过他该出手时莫留情,望朔后来也说过,韩朔身上血腥味十足。
想着想着,轻什忽地失笑,抬起头,向着韩朔调侃道,“我去毁人家基业,你去灭人家宗门,咱俩这也算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又乱讲!”韩朔抬手掐了轻什脸颊一把,义正严词地说道,“望云宗背离人道,投靠异族,此等逆贼本就该人人得而诛,我仙楚门也不过是替天行道,彰我人间正气!”
“嗯嗯,他们咎由自取,你们是正义之师。”轻什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韩朔也知道自己这话就是“话”而已,较不得真,于是也没和轻什争辩,只催促道,“你也别和我斗嘴皮子了,赶紧准备,莫再耽搁了返程的时间。”
“哪有什么可准备的,直接走人就是。”说着,轻什率先站起身来,迈步向门口走去。
就在与仙界再次联络还剩两天的时候,韩朔等人终于及时回到了仙楚门。
如预料的一样,望云宗的使者也在几日前来到了仙楚门,带来了与丹门一样的邀请信函。早有准备的恒楚真君已经欣然应下了望云宗的邀请,只待“准备妥当”后便会出发。
而这所谓的准备妥当,自然就是指韩朔等人的回归,以及与仙界的再次联络。
约定日的前一天晚上,恒楚真君、怀楚仙君、掌门十三楚以及韩朔和轻什再次齐聚在石塔最上层的大厅里,等待仙界修士的莅临。
但十三楚刚要往法阵上方的高背椅上坐去,轻什却伸手把他拦了下来,一边拿出一块窥元晶放在椅子上,一边警告道,“出借肉身这种事,一次两次或许利大于弊,但次数多了就要弊大于益了。尤其你现在还只是金丹期后期,元神对肉身的需求尚高,被侵占的多了久了,很容易导致元神不稳,元婴难结。”
被轻什这样一说,十三楚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虽然他知道轻什的辈分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高,可一个金丹修士被一个筑基修士指点的感觉却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表。
可不管怎么说,这番提醒都是好意,十三楚也只能拱手致谢,“多谢前辈教诲。”
轻什没接言,只将窥元晶放在椅上便转身回了韩朔身边,从百宝囊里翻出一张蒲团,席地而坐。因着不想再被新月仙子和望朔的你侬我侬惹出一身鸡皮疙瘩,虽然新月仙子说过这次会换人降临,轻什还是将望朔留在了韩朔洞府,以绝后患。
仙楚门这边等得焦急,仙界那边明显也是迫不及待。
子时刚过,椅子下的法阵便再次闪烁起来。待月白色的光圈稳定下来后,椅子上的窥元晶里也现出了一张男子的面庞,带着明显的疑惑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其他人接言,轻什已抢先开口道,“你们轮流占人家小辈的身子,又算怎么回事?”
男子闻言便转头向轻什看了过去,见他带着面具,身形也很是陌生,不由愣了一下,但紧接着便露出惊容,脱口道,“邪青?!”
“元楚,我这名号是你能叫的吗?”轻什眯起双眼,依据男子的语气唤出了他的名字。
“在下只是一时惊诧,还请青真人见谅。”被轻什唤作元楚的男子赶忙低头致歉,看上去倒是比新月仙子更惧怕轻什。
——是了,那个年月,就算男修也没分出道君仙君真君这么多称呼,不过是女修一律称仙子,男修统一叫真人。
轻什稍稍走了下神,很快抬头道,“废话就别说了,我已将夏氏、耀华宗和丹门的联通法阵布设完毕,你们上面的法阵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让人家正正经经地见次面?”
元楚明显一愣,“这么快?”
“喂,你别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下来了吧?”轻什磨牙道,“这次的事到底是谁在主持?”
“青真人误会了,新月仙子早有吩咐,在下只是没想到会真的这么快。”元楚赶忙解释,却没有回答轻什的后一个问题,“因搭建法阵实在耗费时间,所以暂时只能让其他宗门也与我们共用一个法阵。此前新月仙子就曾叮嘱,若上界这边准备妥当,她会亲自过来商议——我现在就去请她?”
“等等,先把你要解决的事解决了再去叫她,别折腾来折腾去浪费时间,你们耗得起,下面可耗不起。”轻什冷脸道。
“在下只是要确认下,望云宗的通路何时能够关闭,以便定下我们举事的具体时间。”元楚谨慎地答道。
“上界的五日之内,你们现在就可以准备动手了。”轻什道,“对了,若是那条通路关闭,仙界能否察觉?总不会还要等着这边通知吧?”
“这件事我们早有安排,只要上界那边关了通路,我们马上就会知晓,然后直接举事。”元楚答道。
“那我也明白了。”轻什点点头,“你若还有事就赶紧说,否就去把新月还有那些要与上界联系的家伙全都叫来,把该解决的事一次性解决,别浪费时间。”
“我这就去唤新月仙子。”元楚应了一声,马上关闭法阵,返回了仙界。
看着法阵重归黯淡,轻什一边拿出张新蒲团递给韩朔,一边撇嘴向厅内诸人道,“慢慢等吧,起码得等几个时辰,搞不好要几天。”
听到轻什这样说,恒楚真君等人也没再端架子,纷纷在厅中坐了下来,耐心等着法阵再次开启。
过了将近一日的时间,法阵终于再次亮了起来,窥元晶里亦出现了一张新的女修面容,并不是多么艳丽,但一眼看去便让人觉得舒服,犹如满月的银盘般柔和娇俏。
和元楚一样,女修也被这个新的依凭对象吓了一跳,而且反应远比元楚更加激烈,马上便瞪眼叫道,“窥元晶?!邪青,你想害人就直接动手,别用这种东西吓唬我们成不?!”
“不用这个,难道让你们的小徒孙被你们一个接一个地□致死?”轻什翻了个白眼,“少废话,赶紧把法阵的事解决掉,让人家安心跟你卖命。”
重新出现的女修自然就是新月仙子,被轻什催促后还是忍不住又抱怨了几句,接着才问起了联通法阵的详情,在确认了每座法阵上使用的不同定位符纹后,立刻满脸不快地说道,“好了,我这就去给他们联通法阵,让他们也尝尝被关在窥元晶里的滋味。”
“这边还用派人守着吗?”轻什追问道。
“守着吧,虽说我很信赖你的本事,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是?”新月仙子耸耸肩,然后便将法阵再次关闭。
见新月仙子消失,收到恒楚真君等人期待目光的韩朔便替他们开口问道,“这窥元晶还有什么说道不成?怎么两位仙人的反应都这样……剧烈?”
“听说过噬魂刃没有?”轻什反问。
“上界第一凶器?”韩朔不由挑眉。
“窥元晶和那玩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关元神的。”轻什淡然道,“只是没噬魂刃那么结实罢了。”
韩朔微微一怔,恒楚等人的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惊疑,但紧接着便又转成了惊喜,显是生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
轻什权当没有看见,亦没给他们继续问询的机会。不过,他用窥元晶做替代品确实也是有私心的——窥元晶对元神的困禁效果虽不够坚固,但窥元晶本身却不仅仅只能困禁元神,只要在其中做些手脚,窥元晶便能从牢笼变为凶器,将其中困禁的元神摧毁、抹杀。
也就是说,如果其他仙门不能找出比窥元晶更好的元神依凭,那每次与仙界联通,他们的前辈就会生出一次被窥元晶“暗杀”的机会。
透露出窥元晶的秘效之后,轻什也没在石塔里逗留,直接起身,拉着韩朔回了洞府歇息,只留恒楚等人留在那里苦等后续。
两天后,元楚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窥元晶中,带回了三座法阵均可正常使用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恒楚等人也不再耽搁时间,大张旗鼓地开始调集人手,明面上要去万兽岭探访古仙洞府,暗地里却是准备派人去望云宗大开杀戒。
在收到元楚回讯的第三天,恒楚真君亲自率领一众弟子,在望云宗使者的陪同下向万兽岭开拔。而就在他们出发的当天晚上,韩朔也领着另一队高阶修士,连同轻什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仙楚门,朝着西南端的望云宗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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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霜看官和木头人看官的霸王票打赏!
还有那位神秘的连名字都隐藏起来让人无法点击的看官大人!您真的好神秘!
PS:这两天忽然有了越写越多的感觉,不由得有些冒冷汗。
不过,尽管如此,本差差不多也是倒数第三章了。
嗯,结文倒计时开始!3——
☆、一二一、云散
碍于要避人耳目,韩朔一行在离开仙楚门后的第二天傍晚才抵达望云宗所在的纵横山脉。
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韩朔他们要等轻什将望云宗与仙界联系的通路关闭后才能动手,而轻什亦不想把这事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因此便要韩朔他们再多等几个时辰,待天色彻底黑透之后再说。
就在耗时间等天黑的时候,轻什却是想起了自己临走前和郝闻的那次联络。
他本想向郝闻打听下望云宗的动向,结果却被郝闻告知他已经和九流盟彻底脱离了关系,如今正在闭关修炼。不过紧接着又说,临行前他已经和新加盟的欣怡打过招呼,轻什若想打听事情,可以直接与她联系。
——等我找到欣怡,黄花菜都已经凉了!
轻什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就此收起镜子,趁着韩朔去和恒楚等人议事不在身边的机会,跟郝闻闲聊起来,并随口问了问欣怡的情况。
“有我的面子在,她在九流盟里受不了欺负。”郝闻回复道。
“你都脱离九流盟了,面子还能有用?”轻什不由吐槽。
“只要我师兄活着,华美人就得卖我面子。”郝闻回道,“他本来就是为了我师兄才招揽了我,如今好不容易才抱住了我师兄的大腿,自然也更加不敢得罪于我。”
“就怕他不敢收拾你,就拿你介绍进去的人撒气。”轻什如此回复,心里亦想,欧元晋那次之所以能找上门来,其中恐怕就少不了华美人的手笔——他和郝闻的关系也算得上隐秘了,若无人告发,欧元晋怎么可能获悉,而且来得还那般迅速、及时、精准?如此看来,那华美人必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那丫头若是连狐假虎威的本事都没有,被欺负也是活该。”轻什正想着,郝闻的答复已再次发了回来。
轻什没在欣怡身上纠缠,转而问起了郝闻的近况。
郝闻没说他如今在哪,只说他已将身外身收藏了起来,如今正专心养护本体,以求在原有的修为上有所突破。
轻什回了几句没诚意的祝福,又写了份滋养肉身的方子给他,交流了下对炼体术的感悟,估摸着韩朔也要回来了,便给郝闻发了句“改日再聊”,然后就要收起圆镜。
但还没等他把圆镜放进储物指环,镜面便又闪烁起来——
“其实,上次在登仙楼的时候,我就是想和你告别的。”
“再见,或许,再也不见。”
看到这句话,轻什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起了郝闻的师兄欧元晋,以及,郝闻到底在哪里闭关。
——别是被他那师兄给关起来了吧?
轻什如此怀疑着,却也爱莫能助。毕竟人家那可是亲人般的铁烙关系,杀妻害子都没翻脸,就算真的玩起了囚禁,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上他这个外人操心。
轻什正胡思乱想地打发时间,韩朔却走过来,和他商量起如何进望云宗的事。
轻什本想自己摸进望云宗,悄无声息地把事情办完了再给韩朔他们发信号,但韩朔却不肯放他独自进去冒险,不管轻什怎么解释怎么保证,就是铁了心地非要跟着。
轻什拗不过他,又没法把他打昏,只好悉听尊便,随他折腾了。
二更天过后,天色已彻底地黑了下来。今夜又正好多云无月,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却也足够掩去夜行之人的身形,倒真应了“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句古语。
由于万兽岭那边有丹门相助,恒楚真君只带走了两名对杂学颇有研究的元婴修士和数量不多的筑基弟子,将门内的主战力都留给了韩朔这边。除怀楚仙君和另一名元婴修士留在仙楚门里以备不测外,剩下的包括阮西、余望在内的四名元婴都被韩朔带了过来,此外还有十多名出身可靠、实力超群的金丹修士,而筑基期以下的弟子却是一个没带。
鉴于不能不去考虑的事败的顾虑,韩朔等人均没有穿仙楚门的服饰,离开宗门前就全都换上了再平常不过的黑色衣衫,脸面亦都用黑布遮了起来。轻什自然不好搞特例,跟其他人一样换上黑衣,遮了面容,也没让韩朔派人去找望云宗里的内应,靠着上次潜入望云宗的经验充当起了引路人的角色。
由于韩朔非要跟随,轻什本着债多了不愁的原则,在隐秘处破开望云宗的护山大阵,将仙楚门一行全部带了进去。当然,进去后就要各行其是了,轻什可容不得身边除韩朔之外再多出一堆拖油瓶。
“信号发出之前,不管干什么都请隐秘着点,就算一不小心把望云宗给惊动了,也不许彼此救援,能逃就逃,不能逃就死,怕死就束手就擒。”轻什掏出一打隐匿符,一边挨个分发,一边不客气地越过韩朔,向阮西等人发号起了司令,“同样地,若是我这边出了意外,你们也不要过来,是撤出还是直接开杀戒,自己把握。总之,我和韩长老不会把自己陷进去出不来,你们也别好心办坏事,误了你们宗门大计。”
说完,轻什转头看了眼韩朔,见他没有再接着训话的意思,便向阮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然后将最后两枚隐匿符拍在自己和韩朔身上,领着韩朔向望云宗的后山行去。
上次来时,轻什就已经推测出了几个可疑目标,在反复推敲之后,认定了其中两处藏有通路的可能性最大。这次过来,轻什便领着韩朔直奔其中一处名为“乾坤福祉”的禁地。此地据说只有望云宗的几名太上长老才能进入,周遭不仅禁制环绕,更常年派驻着元婴级的高阶修士在此看守,其严密程度,比望云宗放置宗门秘物的灵宝阁还要严厉三分。
轻什做坏事时的运气一向是好的。待到了乾坤福祉的禁制外围,看到其中矗立的两根石柱以及石柱上雕刻的貌似符纹实则是神族文字的怪异图案,轻什便知道,他不用再去下一处了。
“咱们是直接进去,还是先把场子清了?”轻什转头向韩朔问道。
“就是这里?”韩朔反问道。
“八⑨不离十。”轻什耸耸肩。
“清场。”韩朔立刻毫不犹豫地作答,接着又向轻什确认道,“一个元婴,四个筑基,可有差错。”
“没有,我用五感辨识到的也是这五个人。”轻什答道。
“等我。”韩朔不再多言,起身就向那五人所在的屋舍处走去。
——你倒是干脆直接。
轻什撇撇嘴,却也没有阻拦。仙楚门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人,就算他故作良善地阻拦一下,也不过是让这些人晚死一会儿罢了,实在是毫无必要。但他也仅仅就是不阻拦而已,绝不会进一步地替韩朔动手——既然他已经在韩朔心里留下了美好的虚像,那就尽可能地让那家伙的美梦维持得更久一点吧!
想着想着,轻什便不合时宜地走了神,再抬头的时候,前方的屋舍里已飘出了浓浓的血腥味,韩朔也提着龙牙犼,隐匿着身形,从屋舍里走了出来。
——真麻利!
轻什暗暗赞了一句,起身向韩朔打了个不用折返的手势,然后便迈步向禁制外走去。
因周遭已经没了碍事的活人,轻什也没再遮遮掩掩、费心费力地研究什么破解之法,直接半巧劲半暴力地将禁制的一角拆卸下来,使得整个禁制都失了效力,然后便领着韩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禁制内部的空间并不是很大,最中间是一处祭坛模样的高大石台,上面同样刻绘着古神一族的文字,还在祭坛正中供奉着古神如今的首领伏羲和女娲的雕像。
——就是这里了。
轻什深吸了口气,让韩朔在外围守着,以防有人打扰,自己则走到祭坛之下,仔细打量起上面暗藏的符纹法阵,一边观察一边推演,以便排除其中玄机,找出一个最稳妥、最能一劳永逸的破除之法。
等轻什终于觉得自己已经算无遗策,可以动手干活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旁边的韩朔亦早已等得心焦,只是怕打扰轻什思绪,这才一直强忍着,连话都不敢多问一句。
“过来,帮忙。”轻什抬手把韩朔叫到身边,“把你的龙牙犼准备出来,一会儿我把周遭这几块灵石一拆除,你就马上把上面的这两座雕像砍碎——越碎越好,不过也别太拼了,留着几分灵力,别把剑里破碎虚空的法阵给触发了——万一触发了,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好。”韩朔点头。
“还有,一会儿的声响和反应可能会比较大,你别顾忌我,干好自己的活,一点碎石伤不到我的。”轻什又叮嘱道。
“……嗯。”韩朔迟疑了一下,将龙牙犼紧紧握在了手中。
轻什不再多言,小心地放出灵力,用驱物术将灵力散布到祭坛四周的四块镇坛石上,然后又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便将元神中的“境”镇压在了祭坛之上,沿着事先铺设好的灵力轨道,迫向四块镇坛石。
不过转瞬,四块镇坛石便“咔嚓”一声碎成了粉末。
旁边的韩朔早已准备就绪,镇坛石一碎,也不用轻什再开口提示,直接就将龙牙犼挥舞起来,朝着祭坛上方的两座人形兽身的石像重重砸了过去。
“轰隆——”
随着剑落石碎,整座祭坛乃至周遭的土地都像被惊动了一样震颤摇晃起来,轻什也趁机将“境”力继续向下深入,将整座祭坛连根拔起,彻底碾碎。
由于祭坛是布设在望云宗灵气最充裕的灵脉之上,祭坛本身又有聚灵的效果,轻什和韩朔这么一破坏,立刻便引发了整段灵脉的连锁反应。近半个望云宗都如地动一般跟着摇晃起来不说,祭坛下庞大而浓郁的灵器亦如井喷一般冲天而起,乍看上去就像是生出了一条微缩版的通天径。
“走!”轻什可不敢和这真正的天地之力硬来,当即将“境”力收回元神,飞身后撤,并提醒韩朔也赶紧走人。
但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惊动旁人,霎那间,整个望云宗的修士就与大地一起动了起来,纷纷腾空而起,向着“乾坤福祉”这边赶了过来。
轻什和韩朔刚从已失了效力的禁制内钻出,头顶上便传来一声暴喝,“何方妖孽,竟敢来我望云宗作祟?!”
听到这个声音,轻什和韩朔不由大吃一惊。
——司徒邈?
——他不是已经去万兽岭了吗?
按仙楚门得到的消息,司徒邈早在半月前就已经率领门下弟子去了万兽岭的古仙洞府,正是因为在那里受了挫,这才“不得已”地将那处古仙洞府的位置散布出来,邀请其他仙门一起探寻。
——是消息出了错?
——还是这根本也是一个陷阱?
种种念头在轻什脑中一一闪过,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想无可想,只能应对。
“自己当心!”韩朔不像轻什这般多思,反应也比他更快,低声留了一句叮嘱,人已飞上天空,挥着龙牙犼便向上面的司徒邈砍了过去。
看到韩朔这把标志性的长剑,司徒邈亦是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出言揭穿韩朔身份,赶忙招出自己的本命灵器,护身保命。
其实单就修为来说,司徒邈化神已过千年,随时有突破中期晋升后期的可能,远不是韩朔这个刚刚进阶化神的“毛头小子”所能比拟。但韩朔在九重天那一剑却实在是把整个上界都给吓到了,司徒邈这会儿生怕韩朔再一剑把他给劈了,一时间竟然连正面迎战都有些不敢。
与此同时,来自仙楚门的其他高阶修士也纷纷露出了狰容,再不隐藏自己的行迹,直接狂舞灵器,猛洒符箓,对着周遭的望云宗弟子下起了狠手。
到了这时候,轻什倒是看出望云宗的防御确实是有些空虚,出来迎战的元婴修士不过三个,而且具被仙楚门的同阶修士纠缠着,根本忙不上忙。司徒邈自己亦被韩朔逼得腾不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宗门的低阶弟子被人肆意杀戮。
看到这凄惨的一幕,司徒邈不由得被激出了血性,当即再顾不得什么谨慎行事、性命安危,完完全全地施展出了自己的全部修为,与韩朔真刀实枪地拼杀在了一起。
眼下本就是夜色最浓,视野最差的时候,两名化神修士的全力斗法,顿时将整个天地亦搅得为之色变。传说中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的景象亦被再完美不过地演绎了出来,每次灵力的碰撞,都如闷雷乍起,震得地面摇摆,天空轰鸣。
一时间,很多金丹期以下的低阶弟子都因受不了灵力和神识的双重威压而生出了耳鸣目眩的异感,一个个站立不稳,栽倒在地。修为太低的,更是七窍流血,直接地昏死过去。
仙楚门此行的目标本就不是这些低阶弟子,如今见他们无法再碍手碍脚,当即也不再在他们身上浪费气力,直接向各自的同阶修士展开了猛攻。
望云宗的元婴修士本就比仙楚门少了一个,在被前后夹击又顾虑着下面的低阶弟子会遭误伤的情况下,一名心思过重的望云宗元婴很快就成了此战中第一个牺牲掉的高阶修士,在被阮西和另一名仙楚门元婴修士联手击落后,连元神一起彻底抹杀。
见到这样一幕景象,剩余的两名望云宗元婴不由得也跟着乱了阵脚,赶忙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生怕自己步那名已死元婴的后尘。
但阮西和仙楚门的另外一名元婴修士却没急着去夺他们性命,转过身,屠杀起望云宗的其他金丹修士。
——到了这时候,“战”已经近了尾声,余下的,便只有“杀”了。
轻什默默地站在乾坤福祉的禁制外,冷眼看着天上诸人在那里拼死搏杀。遗憾的是,他虽想冷眼旁观,置身事外,有人却容不得他逍遥,非要将他拉进战团。
自家宗门的元婴修士身死神陨之事同样也被司徒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韩朔的战力远不如他预期的那般恐怖,但若真这么纠缠下去,就算他能击败韩朔,那时候的望云宗恐怕也被仙楚门的其他修士宰杀成了空壳。
焦灼间,司徒邈忽地注意到了下方站着的轻什,立刻想起这人修为虽低,却是和韩朔一起从乾坤福祉里出来的,身上的衣服也和仙楚门的其他来人一般无二,心念百转之下,邪念顿生,当即虚晃一招,抽身便向轻什那边冲了过去,试图将轻什挟持起来。
“尔敢?!”看到司徒邈的这一意图,韩朔不由脱口惊呼,赶忙纵身追了上去。
但他的反应却让司徒邈更觉得下面这人奇货可居,若能成功掳掠,定能成为逼迫仙楚门停手的要挟。
上面的韩朔惊出了一身冷汗,下面的轻什却只觉可笑可悲。
——想让你多活一会儿都不愿意,真真是自寻死路!
轻什这样想着,手指已抬了起来,向着司徒邈袭来的方向放出了“境”力——
下一瞬,今日一战中最为古怪的事情发生了:堂堂的化神真君司徒邈,竟然被一名筑基修士的一指定在了当场,面色赤红而狰狞,身体却保持着袭来时的动作,半点动弹不得。
碍于司徒邈的修为,轻什这一指看似轻松,实际上却是半点余力不敢留,更腾不出心神去谋求其他,只能在将司徒邈定格的同时,高声向韩朔发出呼喊,“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被轻什一吼,韩朔立刻回过神来,赶紧调转剑刃,朝着司徒邈的后心口狠狠刺了下去。
“啊——”司徒邈顿时惨叫起来,连他对面的轻什也被韩朔这股凶狠的剑气震退了数步,以致于放出的“境”力亦跟着出现了松动不稳。
但龙牙犼并非寻常剑刃,在加持了龙骨和犼角又刻入了具有破空之效的法阵后,重击之下不仅穿透了司徒邈的肉身,更连他的元婴一起牢牢钉在了剑上,使得司徒邈想通过放弃肉身,以元婴脱壳的法子逃逸都无法办到。
知道这一点的轻什干脆趁机收回了“境”力,纵身退回到安全的位置。
灵剑本就是剑修分|身一样的存在,韩朔对自己这把龙牙犼的威力当然也是了如指掌,见司徒邈被刺,轻什又已平安退走,马上将体内灵力注入龙牙犼,向着司徒邈的元神压榨过去。
紧接着,便又是一声“轰隆”巨响。
待硝烟散尽后,司徒邈已是神形俱灭,只剩韩朔手持龙牙犼,傲然挺立。而龙牙犼的剑刃上,更是血迹都没有留下半点。
此刻,天上尚有不少望云宗的高阶修士在奋力一搏,可轻什的心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望云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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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霜看官的地雷日常!请容俺狠狠地鞠上一躬!
此外,虽然内容越来越少,可俺写的却是越来越慢,好在今天总算没有断了日更,明天也有继续保持的希望。
终章倒计时!2——
☆、一二二、事了
司徒邈一死,整个望云宗顿时便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剩余的两名元婴修士也没了再战之心,闪开对手的攻击,转身就想向望云宗外逃窜。
但仙楚门的修士也不是人偶,哪会在这种大好局面下放他们离开?更何况韩朔这会儿也完全地腾出了空闲,见他们想逃,立刻放出神识向那二人威压过去,迫得二人无法继续御空飞行,身形一晃便从天上跌落下来。
原本就与这二人酣战的两名仙楚门修士也立即追击而至,以痛打落水狗的气势,将自己的灵器狠狠地朝着二人砸了过去。再加上韩朔一直没有撤除的神识威压,不过三下五除二的功夫,望云宗的两名元婴已是肉身毁,元神灭,生机再无。
接下来的战斗,韩朔没再参与,也无需参与。仙楚门的四名元婴以摧朽拉枯的速度将视野之内的金丹修士统统斩落,对那些四散奔逃的低阶弟子却是不管不顾。
待视线所至之处再无一个可以称得上“高阶”的望云宗修士后,仙楚门众人也终于停止了杀戮,除阮西尚留在天空稍作警戒,其他人都一个个地落回地面,自觉地收拾起了战场。
韩朔对这些善后工作却是漠不关心的,转回头,将轻什拉入怀中,见他脸色发白,不由扣住他的脉门,低声问道,“你受伤了?”
“脱力而已。”轻什半开玩笑地答道,“毕竟仙法也不是那么好用的,总得付出点代价。”
韩朔没有接言,只小心地输出灵力,帮他修复体内有些紊乱的脉络。
轻什也没抗拒,老老实实地任他折腾,反正这次境力放出的时间极短,虽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了损伤,但论伤情却远不如上次应对欧元晋的时候严重。
韩朔也很快注意到了这点,皱了皱眉头,终是忍不住问道,“上次,遇到欧元晋的那回,你就是这么受的伤?”
“呵呵。”轻什干笑两声,承认道,“要不怎么能拖到你来救命?”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仙法,以后还是不要再用了。”韩朔蹙眉道。
“其实我今天也没想用的。”轻什一脸坦诚地耸了耸肩,心里却想,要真是自损的法子,他才不会用呢,如今不过是肉身不够强韧,受不起“境”的威压罢了。
韩朔眉头皱得更紧,最后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尽其可能地用灵力为轻什梳理了一次脉络,然后牵起他的右手,转回头,用传音术和天上的阮西说了几句,接着又向轻什问道,“他们还要四处搜寻一下,你有没有也想去勘察一番的地方?”
“呃,倒是也有一处。”轻什点头。身后这处通路虽然已经摧毁,但狡兔三窟,万一望云宗与仙界联络的通路不止一条呢?轻什必须得将另外一处灵脉的所在地也探查一番才能彻底安心。
由于韩朔连龙牙犼都亮出来了,而望云宗修为最高的司徒邈也已经陨落,轻什便不再理会什么身份暴露的问题,直接将望朔从灵兽环里叫了出来,让它跟着余望以及仙楚门的其他修士去望云宗各处搜寻“幸存”之人,自己则带着韩朔以及因为某种原因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阮西去了另一处可疑之地。
但到了那处,轻什却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那处灵脉,根本是望云宗的护山大阵的阵眼所在。
心情一松,轻什坏心眼顿起,装模作样地征询过韩朔和阮西的意见之后,对望云宗的护山大阵做了调整,关闭了持有望云宗身份玉牌即可在任意处穿越禁制的设定,只留下山门处一个出入口。
阮西马上回去和其他仙楚门的修士联系,让他们分出人手守住望云宗山门,轻什则趁机拉着韩朔去了望云宗的灵宝阁。
只可惜,仙楚门的诸人同样是早就盯上了那里。当轻什抵达的时候,一名样貌有些陌生的元婴修士已经指挥着两名金丹修士在里面开始了搜刮搬运。
看出轻什的郁闷,韩朔悄悄拍了拍他的屁股,用传音术向他说道,“看中哪个,回去我给你要来就是。”
“看中的多了。”轻什小声嘟囔道。
“十件二十件的,还是没有问题的。”韩朔很是自信地保证道。
“你说的哦!”轻什立刻斜眸瞥了韩朔一眼,挑眉道,“若是要不来我可和你没完!”
“你尽情挑选就是。”韩朔也不再用传音术,直接开口答道。
由于轻什定住司徒邈的那一指实在有些惊世骇俗,这会儿仙楚门的修士再看他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敬畏之情,见他与韩朔打情骂俏般地分赃也不敢多嘴,全当没听见一般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看着他们将一件件宝物灵器装入带有仙楚门标识的储物袋,轻什却是很快想到了别的事情,当即皱了皱眉,转头向韩朔问道,“你们一会儿就直接回仙楚门吗?”
“嗯。”韩朔点了点头,“是不打算在此久留。”
“我想去万兽岭。”轻什说道。
韩朔愣了一下,很快回应道,“我陪你过去。”
“你不用回仙楚门?”轻什问道。
“不差这一时半会,宗门那边也没什么事需要我必须回去。”韩朔道,“而且,司徒邈虽然已经不足为虑了,但肖克杰却下落不明,我也想去万兽岭那边看看,省得生出意外。”
——肖克杰也一样不足为虑的。
轻什心里想着,嘴上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过去好了。”
“嗯,待他们返回宗门,我们便也出发。”韩朔点头道。
仙楚门一行人并未在望云宗里逗留太久,在将几处要地洗劫一空后,就没再继续屠戮望云宗内的残余修士,径自带着战利品向仙楚门回返。
轻什对他们这种斩草不除根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但又觉得在这种事上,仙楚门理应比他“经验”丰富,再加上仙楚门对低阶修士又是一贯地不重视,就也没开口多事。
在其他人离开望云宗之后,轻什和韩朔也带着望朔一起向万兽岭的方向行去,坐着车撵一路疾行,终于在四天后抵达了万兽岭的入口。
连日来的高空飞行使得轻什只能跟濒死的狗一样趴在韩朔怀里喘息,不过韩朔倒是挺喜欢他这副“乖顺”模样,每天都不撒手地抱着他,时不时地吃吃豆腐,占占便宜。望朔在开始两天还会凑上来关心几句,但韩朔总驱赶它,轻什也没力气回应,于是第三天开始,它便当轻什不存在一样,独自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打自己的瞌睡。
虽然万兽岭已在脚下,轻什却依旧昏昏沉沉地难受,可就在这时,身边的韩朔却忽然发出一声惊疑的自语,“咦?他怎么会在……这……”
“呃?”轻什努力抬起头,眯眼向韩朔望去。
“看到一个人,而且……”韩朔皱了皱眉,将车撵向下落去,同时答道,“我们下去,你自己看。”
不管韩朔看到的是谁,轻什这会儿都只有感激,尤其是车撵触地的一刹那,竟然情不自禁地生出了某种近乎于“幸福”的美好情绪。
——总算落地了!
轻什长长地松了口气,将一直空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然后又稍稍调息了一下,这才攀着韩朔的肩膀坐了起来,好奇地问道,“让我看什么?”
“外面。”韩朔说着,拉开了车窗上的帘子。
轻什顺着韩朔的指向向外看去,顿时也很是吃了一惊。就见万兽岭的入口外竟然建起了一座规模颇大的营地,营地中央还有一座同样像模像样的小型集市,里面来来往往的虽多是些筑基期以下的低阶修士,可熙熙攘攘的,却也着实热闹。
“……谁起的头啊,可真能算计!”轻什咋舌道。
显然,大派仙门来此寻古探幽之事已然人尽皆知,这些见缝插针的散修也赶忙过来试图分一杯羹——就算进不去那古仙洞府,也可以在这万兽岭里寻获些灵植异宝。以往碍于高阶凶兽的威胁,他们明知此地灵兽众多、灵植遍地,也不敢深入,如今却有那些大派仙门的高阶修士在前方开路,厉害的凶兽要么逃逸,要么被杀,正好让他们这些散修跟在后面大捡便宜。
韩朔却没接言,推开车门,将神识放了出去,然后嘴唇微动,似乎在用传音术和某人说话。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玄黄色衣衫的筑基期青年便急匆匆地从营地里钻了出来,快步跑到车撵旁边,满脸惊喜地躬身施礼,“弟子黄煌,拜见韩真君!”
——黄黄?
听到这个名字,轻什不由怔了一下,再一看这青年的长相、年岁、修为,顿时心下一动,猜到了他的身份。
“起来吧。”韩朔摆出前辈架子,漠然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弟子随家父出来历练,听说这边有些热闹,家父便带弟子过来长长见识。”黄煌很是恭谨地答道,但紧接着便又试探地问道,“家父就在那边,韩真君可否容他过来拜见?”
“不必麻烦了,我马上就要离开。”韩朔拒绝道。
听着二人闲谈,轻什斜眸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名正向这边张望的男修。他看上去也不过刚近中年,修为应该在金丹以上却尚未结婴,容貌也与这名叫黄黄的青年很是相像。
——他倒是没多少变化。
轻什撇了撇嘴。
当年他相中炎轻什的身份,想要取而代之的时候,曾用神识窥探过炎轻什母亲的元神记忆,结果却发现了炎轻什生父的所在,于是便干脆将真正的炎轻什送到了那男人的手里,留下一封书信表明炎轻什与他的亲子关系。
他还记得那男人看到自己屋子里多了一名男孩时的诧异表情,但看过书信后,男人却也没将炎轻什送走或者抛弃,只用法术做了个滴血认亲,然后便将炎轻什留了下来,还为他取了一个新名。
想到这里,轻什倒是想到另一件事——炎轻什的生母名叫煌舞,所以,他后面那个“黄”字应该是辉煌的煌,而不是黄色的黄吧。
就此看来,那男人对那女人还是有些情意的。只是,说是命运弄人也好,说是自作孽也罢,这两人在来往的时候都只向彼此留了名却没透露姓。于是,两人便都把彼此当成了寻常散修,虽有情意却又都不敢私许终身。就是到了情难自禁,共赴云雨之后,俩人也没坦白自己的身份来历,你等着我,我盼着你,直至黄泉相隔,阴阳两望。
——恒虞炎氏,北域隐黄。
——真论起来,他俩其实门当户对得很,都是破落户的儿女,再般配不过!
轻什回忆着,一时间倒是没去注意韩朔和黄煌说了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韩朔已关上车门,将名叫黄煌的炎轻什打发掉了。
“你知道他是谁吧?”韩朔一边将车撵重新腾空,一边向轻什问道。
“我亲手送出去的孩子,我当然记——”轻什很想撇嘴,但车撵升空产生的腾空感却让他连没说完的话都只能暂且咽了回去,并下意识地伸手搂紧了韩朔腰身。
韩朔也知他这畏高的习惯已然无解,待车撵平稳后才继续说道,“其实,当初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炎轻什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真正的炎轻什,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还不至于对一个话都说不顺溜的奶娃子下毒手。”轻什翻了个白眼。
那时候的炎轻什许是在炎家受过欺凌,生母煌舞对他也不亲近,以至于一个近四岁的孩子见人就躲,轻易不敢抬头看人,就算开口也跟结巴似的半天挤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但也正因为炎轻什的的孤僻和不讨喜,轻什才越发地不担心占了他的身份后会被人发现,揭穿。
“你啊,太过良善了。”韩朔叹了口气。
——呃?!
这话差点把正在回忆往事的轻什呛得背过气去,可想要辩解两句吧,却又觉得更加说不出口,于是只能抽了抽嘴角,权当没有听到。
“对了,既然他已经不叫炎轻什,那你的身份也就先这么含糊着吧。”韩朔继续道,“若是将来有人追究,也全往炎轻什生母那边推卸就好,就说她调换了你俩的身份,把亲生子送给他生父抚养。”
“……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轻什有些无语地问道。
“有什么不妥吗?”韩朔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也没有必要吧?”轻什无奈地搂住韩朔脖子,不等韩朔追问就在他嘴角处亲了一口,笑眯眯地继续道,“不过,不管有没有必要,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哼!”韩朔的脸色还是不可以避免地黑了不少,却也没开口和轻什计较。
轻什却忽地想起一事,赶忙追问道,“对了,我让你转送的木笛,你给凤熙了吗?”
“早给了。”韩朔抬手把轻什抱到腿上,板着脸道,“而且,我还告诉她,东西是你给的,是最难得不过的安魂木。”
——其实倒也不算多难得,至少韩朔洞府还有一大棵,他储物指环里还有一大块,余望那里也有一小根。
——算了,回去后让余望把东西藏好,别让凤熙发现她那根笛子并非独一无二就是了。
轻什暗暗想道。
车撵再次降落的时候,已到了那座阴阳镜阵中的湖泊处,外面同样是一片营地,只是远比万兽岭入口处那些规整、肃静,一看就是井然有序,风范十足。
韩朔刚打开车门,一名身穿玄天仙域服侍的元婴男修便大步迎了过来,正是许久不见的玄家少主玄子陵。
“韩真君,别来无恙?”玄子陵笑呵呵地拱手问候。
“玄仙君也过来了?”韩朔坐在车上回了一礼,然后才纵身跃了下来,没关车门,也没让车里的轻什和望朔出来,只自行向玄子陵问道,“玄天仙域也被望云宗请过来了?”
“请是请了,可到了这边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玄子陵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几步,用传音术问道,“你们和望云宗到底要闹哪一出,怎么好像连丹门都掺和进来了?”
“你们又是怎么回事,我看我们宗门和丹门、望云宗都不在了,怎么你们玄天仙域却没进去?”韩朔不动声色地用传音术反问道。
“哪是我们不进去,是你们不让我们进去好不好?”玄子陵很是无奈摊手道,“望云宗一看我家老爷子没来,就对我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你们仙楚门的恒楚真君更不客气,直接让我带人在外面守着,压根不许我进去。想去魏明那边问些消息,他也是阴阳怪气地光在那儿挤兑人,就是不讲正题。”
“望云宗、丹门和我们仙楚门都已经进去了?”韩朔没理玄子陵的抱怨,追问道。
“已经进去整整一天了。”玄子陵点头道,“但其他仙门却都被拦在了外面,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耐心等着就是。”韩朔面无表情地答道。
玄子陵对这样的答案显然不满意,但没等他多言,韩朔已再次问道,“亥朱真君最近怎么一直没有露面?”
因韩朔很少和他打听玄亥朱的事,玄子陵不由微微一怔,谨慎地答道,“家父安好,只是家里俗务众多,不方便出行。”
“是不方便出行,还是不敢出行?”韩朔挑眉道。
韩朔难得的毒舌让玄子陵无法不去多想,马上便心下一动,变了脸色。
——玄亥朱真是你亲爹吗?为什么每次都是坏事推你出头,好事从不用你?
坐在车里的轻什也暗暗地腹诽起来。
“玄兄,若你还算信我,那就勿怪恒楚真君,他不让你进去,绝对是为了你好。”韩朔向玄子陵拱了拱手,“我还有事,就不陪着玄兄多聊了。”
“韩真君请自便就是,贵门的好意,在下绝不敢忘。”玄子陵连忙正起神色,回了韩朔一礼,然后转身向玄天仙域的营地走去。
韩朔也转身回了车撵,关上门,向轻什问道,“你要进去吗?”
“不。”轻什摇了摇头,“在外面等着就好,若出来的不是仙楚门和丹门,你也可以给他们补上一剑,以绝后患。”
“那就下车,我们去仙楚门的营地等。”韩朔道。
“嗯。”轻什点头应允,叫上望朔,下了车撵。
望云宗并未从轻什布下的云径里进入青寰洞府所在的山谷,他们用了最笨却也最有效的法子,先穿过云径找出了阴阳镜阵的另一面,然后在两处镜阵之间用蛮力开拓出了一条直接的通路。
轻什不知道望云宗为了开通这条路径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又为万兽岭中的凶兽提供了多少食材口粮,他只庆幸自己已将洞府里最重要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如今总不至于落入他人手里,让他看着心疼。
只是这样一来,他告诉恒楚真君的入谷方法却是全然没了用处,他这会儿也无法肯定这群人到底会什么地方出来——若是他们能找到洞府里的传送法阵,自然会从湖边出现;但若是他们还想靠蛮力出门,那可就没准会落在这万兽岭的什么地方了。
韩朔曾向轻什讨要过进入洞府后的路线走法,但轻什却实在是爱莫能助。他当初建造洞府的时候就没想过让人顺利通关,除了给自己留了条进入中央厅的捷径外,其他一百零八处机关法阵根本就是无序可循,全凭传送法阵的“心情”运转。而中央厅又是只有他亲自放出神识才能进入的地方,就算告诉给别人,别人也休想进去。
不过,轻什的这座洞府针对的只是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那几处曾经能勉强困得住化神修士的地方,如今恐怕也因为岁月的关系失了效力。因此,他并不挂念恒楚真君的安危,只有点担心他们会在里面迷路,转上几年都遇不到自己要杀的望云宗修士。
好在,恒楚真君似乎也不是个极有耐心的家伙。
二十多天后,湖畔的其他仙门已散去大半,余下的虽有心偷摸进去一探究竟,但碍于仙楚门和丹门的威吓,韩朔这个化神期的怪物又坐镇于此,便也没敢将心动化为行动。
也就在这个时候,恒楚真君终于被洞府里的传送法阵传了出来。
“好刺鼻的血腥味!”望朔立刻贴在轻什身边低吠起来。
轻什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脑袋,没有接言。
韩朔却不能不上去迎接,何况他还要把司徒邈已亡、肖克杰失踪的消息告知给恒楚真君。
两人用传音术嘀咕了一会儿,恒楚真君很快便转身又进了洞府,韩朔也掉头回了轻什身边。
“里面什么情况?”轻什问道。
“没剩几个了,只是一直没见到司徒邈,这才没有收尾。”韩朔说道,“好像是司徒邈和肖克杰换了身份,把其他人引进洞府后,他便回了望云宗坐镇,而肖克杰却扮作他的模样留在了这边。”
“这会儿,望云宗灭门的消息也该传开了。”轻什低语道。
“就算不传,待仙界那边有了消息后,我们也要将此事宣告天下的。”韩朔淡然道。
“若是新月他们败了呢?”轻什撇嘴道。
“大不了这辈子都不飞升就是。”韩朔不以为然地答道。
——若是这样说的话,我倒是有点期盼新月他们举事失败了呢。
轻什漠然想道。
恒楚真君返回洞府后没多久,仙楚门的另外两名元婴修士和丹门的诸人便陆陆续续地传了出来。
这一次,除擅长法阵的尹泷泽应司徒邈之邀不得不来外,魏明也带着三名元婴修士跟了过来,其中一人明显受了重伤,只是暂不知道伤他的究竟是洞府内的机关法阵,还是望云宗的高阶修士。
但回到湖畔之后,魏明却没理那名受伤的同门修士,反拎着一个布包向着韩朔这边径直走了过来,笑嘻嘻地开口道,“韩真君,我给你带回一份大礼!”
说着,便将布包朝着韩朔抛了过来。
轻什鼻子一闻就知道那布里包的是什么鬼东西,当即闪身站远。韩朔却是略带诧异伸手接住,打开一看,顿时黑了脸色。
里面,是一颗人头,肖克杰的人头。
“多谢魏真君美意。”韩朔虽被恶心得不浅,却也只能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谢,然后甩手将人头丢到一边,放出灵力,将其碾压成了一堆残渣血块。
看到韩朔这般模样,魏明立刻得意地大笑起来。
魏明等人出来后不久,恒楚真君也再次回到了湖畔,听说肖克杰已被魏明杀了,马上过去与尹泷泽密会了小半个时辰,然后便各自召集人手,踏上了返程之路。
轻什虽有点惦念自己洞府被这帮家伙折腾成了何种模样,却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进去探视,只按捺下心中愤懑,跟着韩朔登上车撵,一起回了仙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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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凝霜看官、小雨可期看官、ghul123zzk看官、shanny看官留下的地雷!
感谢拉珈看官投下的手榴弹!
终章倒计时!1——
(咳咳,明天还有个0)
PS:因为想在明天的终章里放终章感言,所以今天提前向大家打听点事:
大家觉得,俺再写新文的时候,段与段之间就这么正常衔接着,只是尽量不用长段落就可以;还是像其他写手那样,在段与段之间加空行,那样看起来更舒服?
☆、一二三、终
回到仙楚门,恒楚真君便直接去了石塔。
韩朔本想一起过去,但轻什被长途跋涉折腾得头晕脑胀、浑身难受,说什么都要回去休息,韩朔便先将他送回了洞府,亲眼看着他在床上躺下,然后才起身准备离开。
“都跟你说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这才哪一会儿工夫,他们根本折腾不完。”看到韩朔迫不及待要走,轻什习惯性地多了句嘴,“更何况他们那是一百打十的优势,又在想死都死不了的地方,只要不是闹出内讧,失败真是比成功还难。”
“不止是仙界的事。”韩朔顿了一下,“望云宗那边的事,万兽岭里面的事,都要和怀楚他们有个交代。”
“好了,好了,您是大忙人,赶紧忙你的去吧!”轻什撇撇嘴,却也没强要韩朔留下。虽说他俩定了一个“你不守着我我就走”的契约,但事到如今,韩朔并未做出让他失望的事情,他也没必要太吹毛求疵——较真这种事得适可而止,过了头可是会遭人厌弃的。
“不会耽搁太久的。”韩朔勾起嘴角,伸手摸了摸轻什额头,“我不陪他们在那里等,我把我的事情交代完就回来陪你。”
“别,你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会儿睡醒了就带望朔去余望那边,寂寞不了。”轻什冷哼道。
“想去就去,别一去不回就好。”韩朔对余望却是毫无顾忌之心,让轻什不由有些意外。
但轻什也没多问,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韩朔自便,然后就闭上眼,迷糊起来。
等轻什一觉睡醒,韩朔果然没有回来。不过他也没睡多久,睡前日上三竿,如今也只是刚过晌午。
见韩朔不像是一时半会就能回来,轻什便决定他也“自便”,推开挤在身边的望朔,下床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浴,然后从百宝囊里拣出一件不那么花哨的衣服,换下原来那身容易和仙楚门筑基弟子混淆的青衣,又将韩朔给他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虽然恒楚怀楚十三楚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轻什的身份,并默许了他的回归和滞留,但仙楚门的其他普通弟子却是不清楚的,若是不遮不掩、明目张胆地出去,万一遇上熟人——这几乎是必然的——那可就要费老了口舌去解释他的失踪和再现了。
轻什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洞府,望朔却终于从床上爬了下来,纵身跃到他的身边,愤愤地说道,“你是不是又想把我丢下不管?”
“什么啊,明明是你不肯起床好不好?”轻什抬手给了它一记响头,“我要出去逛一圈,你去不去?”
“去去去!当然去!”被轻什这样一问,望朔立刻开心地摇起了尾巴。
——真好哄!
轻什撇了撇嘴,转回身,领着望朔出了洞府。
轻什虽然告诉韩朔要去探望余望,但实际上他也不过就是想出来踩踩地气,出了韩朔洞府,便一边和望朔闲侃,一边晃晃悠悠地向余望的长老殿走去。
说起来,这还是轻什自回到仙楚门后,第一次独自出来闲逛。
许是经了望云宗的浴血一战,韩朔觉得轻什已有了和他同舟共济、长相厮守的觉悟,所以就算在万兽岭的那段时间,也再没像前阵子那样总是寸步不离地盯着,非要把他看得死死才能安心。
——现在已经开始放任自流了,再过阵子大概就要可有可无了吧?
轻什正习惯性地腹诽,头顶上却忽然传来一阵修士御器飞行时特有的破空之声。
轻什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沈沉舟?
脚踩长剑,停滞在轻什斜上方的修士正是轻什许久不见,如今也不大想见的沈沉舟。此刻,他也正一脸惊疑地打量着轻什,明显地欲言又止。
想了想,轻什也没装不认识,抬手向上面的沈沉舟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
“轻什?”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沉舟立刻从天上降了下来,收起长剑,走到轻什身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有,你怎么会这副打扮?”
“回来好久了。”轻什耸了耸肩,淡然道,“至于打扮——我如今已不是仙楚门的内门弟子,自然也不能再穿内门弟子的衣裳。”
沈沉舟愣了一下,马上便蹙眉问道,“是韩长老逼你这么做的?”
“呃?”轻什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沈沉舟估计是想歪了,不由呵呵一笑,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若不是他……逼迫于你,你怎么会好端端地离了宗门?”沈沉舟迟疑着问道。
——你想太多了。
轻什抽了抽嘴角,却也没有否认,只模棱两可地笑了笑,没有作答。
沈沉舟也没像通常的话本杂文里那样说些让轻什不要屈服继续抗争的便宜话,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道,“你现在还住在韩长老的洞府?”
“要不还能住哪呢?”轻什笑问道,“对了,听说你已闭关进阶多时,怎么如今人却出现在这里?难道传言有误?”
“静不下心,打算出去寻寻机缘。”沈沉舟苦笑道。
“静不下心?”轻什顿时嗤笑一声,“我可还听说了,你已同门内的某个女弟子定下姻缘,就等着结丹之后办双修大典呢!你可别是因为这个才静不下心吧?”
“是第三峰的璋珏师妹。”沈沉舟微微一笑,“不过我进阶受挫,倒是要劳她久等了。”
——那个爱穿丧服的丫头?
轻什对璋珏这人倒是颇有印象。璋珏容貌艳丽、天资卓越,自成年后便引来门内了众多男修的注意。但轻什之所以会记住她,却是因为她极爱穿纯白的衣裙,筑基后也轻易不着青衫,而轻什因为仙界的那段时光最烦的就是白色,每次看到她就跟看见狗屎一样地难受,想不记住都难。
不过,轻什倒没听说璋珏有什么特别的背景,只知她是水系天灵根,天赋好到了极点。
——沈沉舟不会就是看中她的天赋,以为天灵根的女人就能生出天灵根的孩子吧?
——能让这么一个前途光明的女修舍了内门弟子的尊荣甘做人妇,沈沉舟也是本事!
轻什心下腹诽,嘴上亦故作伤感地说道,“哎,璋珏师妹只是等等,想那欣怡师妹却是等都没得等了。”
听到欣怡的名字从轻什嘴里冒了出来,沈沉舟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诧异,“欣怡……你……你见过欣怡师妹?”
“岂止是见过,我还救了她一条命呢!”轻什叹道,“她如今实在是可怜得很,被一个负心汉骗心又骗身,想一个人带孩子好好过日子,却又被仇家追杀,差点就一尸两命!”
“孩子?她怀孕了?”沈沉舟顾不得掩饰脸上的惊容,一把抓住轻什肩膀,焦急地追问起来。
“要不是怀孕,也不至于会那么凄惨!”轻什再次悲叹了一声,马上又疑惑地挑眉,“你今天倒是有点奇怪,你不是最讨厌欣怡的吗?我还以为你会说她活该呢!”
“她……她毕竟和你我有过同门之谊!”沈沉舟牵强地寻了个理由,紧接着便继续追问道,“你可知她现在人在哪里?是否母子平安?”
“这我还真不知道。”轻什耸了耸肩,“她那人一向倔强,许是怕连累于我,伤还没有痊愈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不过,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找个散修多的地方专心修养……到底去了哪,就不好说了。”
听到轻什这样说,沈沉舟终于冷静了下来,松开轻什的肩膀,没再继续追问,更没有立刻出去找人,只顿了一下,敛了敛面上表情,然后便转了话题,淡定地说道,“轻什师弟这行进的方向不像是回韩长老的洞府,倒像是……去余仙君的长老殿?”
“是啊,好久没见他了,过去叙叙旧。”轻什眼也不眨地编纂道。
“那我就不耽搁你了。”沈沉舟挤出一丝轻笑,“我已搬回第一峰的洞府,轻什师弟若得了空闲,不妨也去我那里坐坐。”
“我一向空闲得很,就怕——沈修士你没有空闲。”轻什意味深长瞥了沈沉舟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轻什师弟!”沈沉舟像受了触动一般,忍不住在他身后高声说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轻什不确定沈沉舟这一声“身不由己”到底是指什么,但无论他指的什么,他都成功地将轻什给惹火了。
——去你X的身不由己,老子最恨的就是这句话!
本不想和他撕破脸皮的轻什当即停下脚步,转身向沈沉舟走了回去。
沈沉舟不由一喜,正欲再言,轻什却已抬起右拳,朝着他的脸颊狠狠地砸了过去。毫无防备的沈沉舟顿时被揍得倒飞了出去,砰地一下摔倒在地。
到了这时候,轻什也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收起拳头,冷冷说道,“这一拳,是我替欣怡还你的!”
沈沉舟顾不得已肿得看不出原貌的脸颊,挣扎着起身质问,“她果然和你说了什么?!”
“她若是说了什么,你受的就不是这不轻不重的一记拳头了!”轻什冷冷一笑,“看上你,真是她瞎了眼!”
——我TMD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觉得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有趣呢?
轻什按捺下想废掉沈沉舟修为的冲动,只面无表情地最后看了沈沉舟一眼,然后便拍拍身边呲牙咧嘴准备上去咬人的望朔,领着它转身而去。
一直到了余望那里,轻什也仍然没有消掉火气。
看到他气鼓鼓的模样,余望不由得开口调侃,“我说,这是谁把你惹着了?难道现在的仙楚门里还有人敢去惹你?”
“当然是不长眼的小鬼了。”轻什冷哼一声,“来的时候遇到沈沉舟了。”
“哎?他惹你?他怎么会惹你,你不是挺待见他的吗?”余望愣道。
“现在不待见了!”轻什伸手把望朔拽到自己的蒲团旁边,权当靠枕一般倚在它的背上,冷脸道,“白眼狼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停停停!”余望赶忙打断,满脸不信地追问道,“你说的真是沈沉舟?没搞错人?”
“难道这仙楚门里还有第二个姓沈叫沉舟的?”轻什翻了个白眼。
“可沈沉舟怎么会是那种人,他……他不是挺有骨气,也没对谁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啊!”余望疑道,“起码仙品堂的分红他从没少给我,你那份也都准时送到凤熙仙子那边去了……嗯……我结成了元婴,他也从没在人前人后说过风凉话,更没像其他人似的变着法地问我进阶秘法……多好一人啊!”
轻什抽了抽嘴角,有心反驳,但一时间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证据,更不想把欣怡的事再泄露出去。不管谁对谁错,此事都已成了欣怡的伤疤,而擅自揭人伤疤的事,终究是不厚道的——虽然,他没少在韩朔面前揭余望的伤疤。
忍了又忍,轻什终是放弃了争执,转而问道,“恒楚真君他们都在议事,你怎么没有过去?”
“没人叫我。”余望很是坦率地耸了耸肩。
轻什不由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余望终究还是受了他的牵连,被排除在了仙楚门的核心之外。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家伙本来就没拜师,又没什么权力欲,就算没被他牵连,这辈子大概也摸不到什么权柄。想到这点,轻什好不容易萌生出的一点同情心便立刻消失殆尽。
“人家都不重视你,你还卖力给人家干活?瞧你在望云宗里能的,杀人杀的比阮西还多!”轻什这样想着,嘴巴却还是习惯性地讥讽起来。
“当时我都杀红眼了,哪还有空想别的!而且,谁有你能啊,一指头把司徒邈都给弄死了!”余望回了轻什一双白眼,“话说你可真不是仙楚门弟子,但凡我仙楚门弟子,哪一个不和望云宗有过嫌隙?哪一个不想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仙楚门和望云宗有这么大仇?”轻什半信半疑地问道。
“世仇!多少代积累下来的!”余望瞪眼道,“我说你炼气期的时候咋上的早课,前辈们说古的时候没带耳朵?”
——我压根连人都没有带去。
轻什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听来的话哪能当真,许是为了让你们仇恨望云宗,故意那么说呢!”
“我一个相熟的师弟就是死在望云宗的修士手里!”余望瞪眼道,“你是赶上好时候了!韩长老化神把望云宗吓到了,这才收敛了作派,扮了良善的模样跟我们玩亲和!想我刚入门的时候……哼!”
余望没说下去,轻什也懒得去问,不外乎就是仗势欺人、恃强凌弱那一套老掉牙的故事。
但没等轻什再找话题,江哲的到来便打断了两人的闲聊。
“你今天来得倒早!”余望立刻丢下轻什,起身迎了上去。
江哲比十年前高壮了不少,气质似乎也有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不同。但一看到在余望长老殿里端坐,还带着面具遮了面孔的轻什,江哲的脸上便立刻一如既往地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敌意。
“这是轻什,韩长老身边那个,记得不,以前可是他管你吃饭呢!”余望赶忙介绍道。
江哲抿了抿嘴,没有作声。
——难怪说新人入洞房,媒人丢过墙!
轻什也撇了撇嘴,直接起身告辞道,“行了行了,别介绍解释了,我马上走人,不留这儿碍眼!”
“哦,那我不送了。”余望也没挽留,立刻坦然地点头应允。
——你也是个重色轻友、忘恩负义的东西!
轻什愤愤地拽起望朔,拉着它出了长老殿。
但刚走出余望的长老殿没多远,头顶上便又是一阵疾风掠过,轻什郁闷地抬头看去,却是韩朔踩着龙牙犼追了过来。
“你还真过来了。”韩朔收起龙牙犼,落到轻什身旁。
“我现在已经后悔过来了!”轻什哼哼唧唧地混淆是非道,“不过就是江哲去了,那混球就把我赶了出来!”
“活该。”韩朔毫不同情地哼了一声,但紧接着便抓起轻什的右手,“还想去哪,我陪你。”
“哪也不去了,回洞府,继续睡觉!”轻什赌气地答道。
韩朔不由失笑,“好,那我就陪你走回去。”
说完,韩朔也没理旁边正朝他猛摇尾巴的望朔,拉着轻什,迈步向自己的洞府走去。
轻什虽然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大道上,被韩朔拉着手走路有些尴尬,却也没忍心将韩朔的大手甩开。
——你都不要脸了,我又有什么可害臊的?
这样一想,轻什便坦然地厚起脸皮,任由韩朔继续牵着。
但走着走着,韩朔忽然开口,“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呃?”轻什正在走神,听到这话不由愣了一下。
“别再胡思乱想,就这么留在我身边,与我一起走下去吧。”韩朔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轻什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你我,却是不会老的啊!
轻什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一时间却又找不出足以让韩朔放弃执念的理由,于是只能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韩朔也没催促,只将他另一手也抓在手中,面对面地看着他,耐心等他答复。
——算了,想不出来就暂且不想吧!
——承诺什么的,本来就是此一时彼一时的事情!
终于,轻什叹了口气,幽幽道,“……那就这样凑合着吧。”
听到这话,韩朔先是微微一怔,紧跟着便了然地翘起嘴角,低头抵住轻什额头,轻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当你允了。”
轻什却不愿他如此得意,当即翻了个白眼,想要泼他一盆冷水,但刚一抬头,韩朔的唇已抢先一步袭了过来,将他的满腹牢骚统统堵在了舌尖。
轻什真想狠狠地咬上这家伙一口,但他的舌正被韩朔的舌拉扯纠缠着,这一口咬下去,非得连自己的舌头都一起牺牲掉不可。
好在韩朔也没真的忘了场合,只拥着亲了一会儿便没再继续,免了轻什野合的担忧。
“你就不怕被人看见?”嘴巴总算得了自由的轻什立刻开始磨牙。
“看见又如何,你是我的道侣,你我亲热,天经地义。”韩朔坦然道。
“喂,你不会是还想办个双修大典吧?!”想起往事,轻什不由惊觉。
“有何不可?”韩朔想也不想地答道。
“你要是敢办那玩意,咱俩马上玩完,没商量!”轻什顿时炸毛,扯着韩朔的衣襟,瞪起眼睛。
“……在宗门内简单办一个总可以吧?”韩朔无奈地让步。
“想也别想,不许再想!”
“轻什……”
“你叫青爹也不……呜……”
当韩朔和轻什还在为双修大典一事争执不休的时候,望云宗灭门的消息已然传遍上界。因着各种权益私心,轻什一指定乾坤的事并没从仙楚门内流传出去,外面能够听到的,都是韩朔如何一剑刺死司徒邈的传奇话本。
韩朔的威名越发昂扬,仙楚门的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再加上望云宗已灭,南地这边再无能与仙楚门抗衡的仙门宗派,因此,虽然仙界的战果尚未揭晓,但仙楚门独霸上界的步伐却已是无人能够阻止。
作为合作的一方,丹门与仙楚门一起,一个自西向东,一个由南向北地分割了望云宗曾经占有的资源土地,而望云宗原本的宗门所在地纵横山脉却被两大仙门“大度”地让给了南域的散修小派——当然,地方可以用,但年年岁岁的贡品也同样不能忘了缴,否则,今年尚且属于你的风水宝地,明年可就不一定归于谁了。
三年后,仙界也终于传回了期待中的战果,让所有人修扬眉吐气的胜利。
重新莅临仙楚门的元楚虽没将举事的过程详细说明,但他的出现以及胜利的消息就足以满足仙楚门所有修士的期盼。此后不久,丹门、耀华宗、夏家的前辈仙人也纷纷出现在对应的联通法阵之中,将仙界已经改换门庭的消息传播开来。
随着这一消息在上界里的传播传扬,望云宗也被冠上了人修叛逆、异族走狗的头衔,好不容易在屠宗时躲过一劫的望云宗修士立刻又成了被整个上界追杀的过街老鼠。
相对应的,仙楚门亦成了人修的表率,声威更胜,势力更广。
就在仙界战果传回上界后不久的某个秋日,轻什终是郁闷地穿上了一袭红衣,偎着望朔坐在拔步床上,郁闷地把玩起至今仍不知该如何处置的炎家令牌。
当年,韩朔和恒楚真君互相交代了各自的遭遇之后,轻什也获悉了西南隐炎的最后一个元婴修士——炎霜已在万兽岭中被恒楚真君击杀的消息。恒楚真君虽不知道炎霜为什么会出现在万兽岭,但他和望云宗的修士在一起,这便足以构成他的死罪。
听到炎霜还没照面就已经死翘翘地消息,轻什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便为难起那块令牌的处置,有心转送给凤熙仙子,却又怕韩朔知晓后,联想到炎曦的失踪。
——算了,先留着吧,全当是个纪念了!
轻什叹了口气,翻手将令牌收进储物指环。
眼下最让他为难的也不是这块令牌的处置,而是那马上就要举行的双修大典。虽然并未广发请柬,出席的也只有仙楚门的高阶修士和韩朔寥寥无几的几个友人,但一想到自己要穿着红灿灿的衣服和韩朔在大庭广众之下喝合卺酒,轻什便不是一般的别扭。
——他奶奶滴,那天晚上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了呢?!
再想到自己是因为在床上被韩朔干昏了头才迷迷糊糊地答应了这场不知所谓的双修大典,轻什不由得越发地郁闷烦躁了起来。
——现在跑掉应该还来得及吧?
轻什正暗自嘀咕,外面却已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紧跟着,韩朔的声音便从房门外传了进来,“轻什,时辰到了。”
——用“境”把他定住,然后逃走吧!
轻什如此这般地算计着,却终是没有付诸行动。
—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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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上一章打赏了霸王票的小雨可期看官、小小一棵葱看官、凝霜看官、椒图看官,以及所有订阅过本文、为本文打赏过霸王票、贡献了收藏点击的看官大人们!
《铅华褪尽》的正文部分终于全部完结,虽然还有点坑坑洼洼,但毕竟是完结了!T_T
虽然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真到了这时候,却又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呃,那就说俺现在最想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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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番外之青的故事①
他的第一片记忆,是关于一个女人,一个被他叫做嬷嬷,在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她是他的母亲的女人。但事实上,她并不是他的母亲,她和他甚至没有一丁点的血缘关系。她只是一个为了照顾他,将他抚养长大,才被那个他唤作“师父”的男人买回来的寻常女人。
她真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当他跟着师父学习引气入体、吐纳行功的时候,她也只能一脸倾羡地在旁看着。他问她是不是也想学,她却笑着摇头,“谢谢青哥儿美意,我只是一介凡妇,学不会这神仙法术的。”
也是从她的称呼中,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青,而这个名字,是从不会从那个他要叫做师父的男人嘴里吐出来的。那个男人心情好的时候叫他徒弟,心情差的时候便看也不看他一眼。而她,无论前一瞬的心情如何,只要看到他,立刻就会换上笑颜,唤他青哥儿。
于是,一直到很久以后,每当他回想起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就会想:所谓母亲,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但那时候的他却是不懂的。从他记事的那天起,他便住在一处深山的洞府里,能看到的只有嬷嬷和师父,以至于他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世界。
师父从不教他修炼以外事情,仿佛人生就是修炼,没完没了的修炼,无止境的修炼。
嬷嬷倒是会给他讲一些她的往事,讲她生长的小山村,讲她曾经的兄弟姐妹,讲她从山村出来后的一路见闻。
于是,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师父,为什么他要住在山洞里,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住在石块、泥土、木头建造的房子里?为什么他也从没有见过嬷嬷说的每个人都有的父亲母亲?
师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也没有向他发火,只是脸色难看地转身离开。
然后,一连数天,他都没有再见到嬷嬷。
当嬷嬷终于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觉得嬷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走路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还有向他微笑时的勉强,以及……嘴角处的青紫色淤痕,就像是他摔跤后被石块硌出来的一样。
他习惯性地去抱嬷嬷的身子,但嬷嬷却皱起了眉头,虽然马上就又勉强地笑了起来,但那一瞬间的痛苦,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时的他懵懵懂懂,只以为是自己惹嬷嬷不高兴了,便马上松了手,站得远远。
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嬷嬷都不肯再给他讲外面的事情。就算他主动追问,嬷嬷也只是笑着摇头,什么都不肯再说。
于是,他只能自己去想,想来想去,只觉得应该是师父不许嬷嬷和他说外面的事。虽然他想不出师父为什么这么做,但不许说就不许说吧,他虽然好奇,却也不是一定非得知道。反正,就像嬷嬷说的,他总有一天会长大,到那时,他就可以自己出去看,再用不着别人转述。
他这样想着,便再也不问外面的事情。
但自从他问了外面的事情之后,师父倒是在逼他修炼之余又开始教他读书识字,每天还给了他一个时辰去山洞后面的树林里玩耍嬉戏,仿佛是要耗光他的精力一般。
他倒是不讨厌这样的安排,甚至是极喜欢的。而且,识字之后,他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得到“青”这个名字,是因为有人在他的脚心处刺了一个青字。
——是他的父母给他留下的吗?
他好奇地猜想,并且,也只能猜想。嬷嬷是不识字的,对他的身世来历也不清楚。师父虽然是知道的,可他却再不敢也不愿去问。
——总有一天,我会自己找到答案的。
他如此想着,却不知,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事的因缘由来都能被人探查清楚。
但有了那样的想法后,他便越发地专注于修炼和学习。就算师父在教他识字之后也只给他看一些被称作“杂学”的晦涩难懂的古书竹简,他也一样觉得开心。那些叫做法阵、符箓的东西,简直让他着了迷,越看越觉得有趣,恨不得整天都扑在上面。
但师父是绝不许他因为杂学而荒废了修炼的,于是他只能将每日那一个时辰的游戏时间挪作他用,偷偷看书,或者去山后的树林里,用那里的小兽试验自己新学到的法阵。
那时的他能够学到的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低阶法阵,布设所需的材料大多可以就地取材,就算需要用到灵石,也能从嬷嬷那里软磨硬泡地要来。尤其是当他用布设的法阵为嬷嬷捉来一只雪白的灵兔之后,嬷嬷更是开心地把她所拥有的全部灵石都塞给了他。
他以为嬷嬷喜欢小兽,但当天晚上,嬷嬷便杀了那只灵兔为他加菜。几天后,嬷嬷最喜欢的几件衣服上也都多了一圈雪白的毛领。
他隐隐约约地明白了什么,于是便尽量扑捉那些毛皮鲜艳的小兽送给嬷嬷,而嬷嬷也都会很高兴地收下,然后给他做出美味菜肴,给自己缝制漂亮新衣。
但用法阵只能捕捉到一些小兽,连让嬷嬷做一件完整的坎肩都要积累很久。他想了想,终于大着胆子向师父索要可以制作符箓的符纸和符笔。
他以为师父会拒绝,但师傅只是看了看他,然后便拿出一打符纸和一根半新不旧的符笔以及一小坛只剩一半的墨汁,淡淡说了句,“节省点用。”
因这句话,他甚至没敢直接在纸上画符,先拿着树枝在地上反复比划,直到能按照书上描述的一笔绘成,这才拿起符笔,沾上墨汁,在符纸上绘制起来。
可就算他已经如此小心了,他的第一张纸符却还是以失败告终。
他再不敢轻易尝试,赶忙将那本讲述如何制符的书简拿过来反复查阅,最后终于发现是他在绘制的时候没有输入灵力。但就算找到了原因,他还是没敢马上继续,先用符笔在土地上继续练习。待感觉差不多了,然后又扯了一片比较平坦的树叶,将笔蘸上墨汁,在树叶上继续尝试。
这么一试,他倒是发现符纹并不是只有绘制在符纸上才能生效的,只要绘制成功,树叶上的符纹也一样能出现相同的效果,只是无法控制生效的时间更无法保存罢了。比如他用来尝试的火球符,在第一次绘制成功的瞬间就将那片树叶烧了个干干净净,把他吓了好大一跳。
有了在树叶上成功的经验,他终于绘制成了第一张纸符,虽然后来又有几次失败,但总算没有全部浪费,十二张符纸制出了四张火球符,这样的结果让他既开心又忐忑。
由于那时候并不懂得能够被符纸保存的符纹便是成功的符箓,所以他没有直接将火球符拿回去给师父看,而是又去了山后的树林,用那里的小兽进行试验。结果证明,他真的制成了符箓,只是被符箓砸中的小兽已烧成了一堆焦炭,显是无法带回去给嬷嬷做衣服了。
但他还是将烧焦的小兽捡了起来,带回去作为自己成功的证明。
看到他递上来的三张符箓,师父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但也没有说出什么夸奖的话,只是又拿出一堆符纸和一瓶未开封的墨汁,塞给他,说道,“继续做,然后拿来给我看。”
刚接到符纸和墨汁的时候,他很开心,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师傅没把那三张符箓还他,而且直接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显然是根本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他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师父抢走了一样。
但他又直觉地认为这种感觉不能让师傅知道,于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拿着师傅给的符纸和墨汁转身走掉。
可那天晚上,他还是忍不住把这件事和嬷嬷说了。
“你用来做符箓的纸笔墨汁都是你师父给的,就这方面来说,他留下符箓也只能算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嬷嬷摸着他的头,笑呵呵地说道,“不过,你会有这种感觉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是你辛苦做出来的东西,里面有你费去的气力呢!”
“那要是我再做出来,他是不是也会全部拿走?”他担心地问道。
嬷嬷狡黠一笑,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道,“他又不知道你能做出多少,你偷偷藏下一些,别全拿过去就是了。”
“可以吗?”他迟疑地问道。
“藏好,别让他知道就可以。”嬷嬷说着,又用那种很是倾羡目光看着他,感叹道,“青哥儿真是天才,这符箓据说是极难做的,好多仙人都做不出来,你那师父似乎也不会呢!”
“真的吗?”他不由眼睛一亮。
“我听说,符箓这东西,就算是最下品的,也能卖上一块下品灵石呢!我家每年十亩地的收成都换不来一块下品灵石。”嬷嬷笑着说道。
“灵石除了布设法阵,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他好奇地问道。
“用处可多了!”嬷嬷笑呵呵地跟他讲起了灵石的用途和重要性。虽然嬷嬷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更不全面,但这件事却给他留下了“灵石很重要”的深刻印象,以至于他化神后都没有改掉积攒灵石的恶习——哪怕那时的他已经知道飞升后带不走任何东西。
那天晚上,嬷嬷终于借着灵石的话题和他再次说起了外面的事情,只是说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叮嘱他不要把这事告诉他的师父。
“他怕你知道外面的事会不专心修炼,不让我和你说的。”嬷嬷无奈地解释道。
——果然是师父。
听到嬷嬷这样说,他一点都不觉得吃惊,马上便了然地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嬷嬷放心,我绝不会说的!但嬷嬷以后还要讲给我听,呃,偷偷地讲!”
“好,咱们偷偷说。”嬷嬷笑着应道。
得了嬷嬷的指点,他便有了胆量,并且极为“聪明”地没在洞府里制符,而是去了山后的树林里,找了一处只有自己知道的密地。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在那里将符箓制好后,按照上次十二张成功了四张的比例,把多出来的符箓全都留了下来。
但想了想,他忽地记起师父只看到了三张,而且也没注意到他拎的那只焦黑小兽,便又数出一部分,放回自己的那一小堆。
然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想一想,很快便又想到了火球符砸死的小兽不能留皮,于是就又将冰缚符和覆土符从给师父的那堆符箓挑拣出来,将自己这堆里的火球符统统换了进去。
做好这一切,他满意地起身,把自己那堆符箓收了起来,挪到另一处隐秘的地方藏好,然后拿着给师父的那一堆往师父的洞府走去。
可回去的路上,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就先去了嬷嬷住的屋子,想和嬷嬷再商量一下。结果到那之后却不见嬷嬷的人影,去嬷嬷洗衣做饭的地方找了一圈也还是没有找到。
眼看着师父给的玩耍时间已经快要耗尽,心虚的他没敢把做好的符箓再找地方藏起来,便直接拿这堆符箓去了师父修炼的那间石室。
然后,他便看到了那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嬷嬷被师父压在身下,嬷嬷的下半身光裸着,师父的裤子也褪了一半,腰胯处抵着嬷嬷腿间的位置不断顶撞,一手在嬷嬷身上胡乱地掐扭,一手不断地扇着嬷嬷耳光,一边扇一边咒骂。而嬷嬷只紧紧咬着嘴唇,除了眼角处不断留出的泪水外,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师父的话,他有很多都听不懂,却知道那一定不是好话,不只因为他边说边打嬷嬷,更因为嬷嬷脸上的泪水,以及,愤恨的目光。
那一瞬,他好像明白了很多事。比如,嬷嬷的嘴角为什么会有淤痕,而每次出现淤痕的时候,她为什么都害怕被他碰触。
但那时的他毕竟是太小了,在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既没有上前将师父从嬷嬷身上推开,也没有转头跑掉,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再然后,他就被发现了。
看到他竟然闯了进来,师父慌慌张张地提起裤子,从嬷嬷身上爬了下来,大声地驱赶他,让他回自己的石室里修炼去。
可他却醍醐灌顶一般猛地清醒过来,说什么都不肯就这么离开,非要带嬷嬷一起。
对他的这种要求,师父明显很生气,但却像以往一样按捺着没有和他发火,只催促嬷嬷也穿好衣服,然后便放她和他一起离开。
夺回了嬷嬷,他便将做好的符箓给了师父。师父的注意力也马上被这一堆符箓引走,再不理他和嬷嬷的动向。
他马上拉着嬷嬷离开了石室,回了嬷嬷住的木屋。
回去之后,嬷嬷什么都没有说,只抱着他无声地哭了一夜。
他也什么都没有问,更不知道该问什么,他只能默默地陪着嬷嬷,看着她哭泣。
许久之后,他才知道,比起被打,师父将嬷嬷压在身下这件事才是更糟糕的。
虽然那时的他并不清楚太多,可自那天之后,他就直觉地再也不敢让嬷嬷离开自己的视线,生怕师父再趁他不在的时候对嬷嬷动手。
但师父也在第二天就离开了洞府,好几天都没有回来,让他的一切准备全都落空。
那时候,他不禁在想,若是师父永远都不回来就好了。
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渐渐意识到,如果这世上真有老天这种能够主宰命运的存在的话,那他一定不是个得老天喜好的。
师父终究还是回来了,不仅买回了更好的制符工具,并且又带回了一名女人,似乎还是一名被嬷嬷羡慕的那种可以修炼仙法的女人。
这个女人住进了师父的石室,而自从她来了之后,师父便再也不理睬嬷嬷,全当她不存在一般。
对这种情况,他是乐见其成的,至少他可以专心修炼,不用再担心嬷嬷被师父欺负。
不过,这个女人的到来也让他知道,人除了拥有姓名和父母,更有一个记录他们生长岁月的词汇——年纪。
嬷嬷,已经三十三岁了。他,今年不过十三岁。师父新买来的女人似乎比他大不了多少,而师傅,竟然已经一百多岁了。
看上去,似乎可以平静度日了。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师父是不欺负嬷嬷了,可那个新来的女人却对嬷嬷颐指气使,整天让嬷嬷给她做这做那,稍有一点不如意就责骂甚至责罚。
他训斥了那女人几次之后,那女人不敢再当着他的面欺负嬷嬷,但背地里却越发地变本加厉。
终于有一次,当他结束修炼,想找嬷嬷说话的时候,又看到那女人在厨房里欺负嬷嬷,不仅嘴上辱骂,更施放出低阶的冰针术扎嬷嬷的身体,一边扎一边骂一边娇笑,“丑八怪,老□,被姑奶奶收拾得舒服不?这是真人教我的新法术,你这种渣滓一样的凡人可是永远学不会的!”
看到这样的事,又听到这样的话,他顿时火冒三丈,不由得将以前师父欺负嬷嬷的账也一起算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当即冲上前,用收拾小兽的手段,三下五除二将这个年轻的女人踹倒在地,先是骑在她身上狠狠地揍了她两拳,但马上又觉得不解恨,于是不理她的哭诉求饶,用驱物术抓来炉上还冒热气的水壶,朝着女人的脸便倒了下去。
——你用冰针术欺负嬷嬷,我就让你尝尝开水褪毛的滋味!
他恨恨地想道。
一壶滚烫的开水倒下去,女人顿时凄惨地嚎叫起来。嬷嬷则被他的这一举动吓得傻掉,呆呆地坐在一旁,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许是女人的惨叫声太过剧烈,师父也很快被引了过来,马上也同嬷嬷一样被女人的凄惨和他的狠辣吓得一呆。但紧接着,师傅便回过神来,当即把他从女人身上拽了起来,又看了眼女人已经满是水泡和血丝的面容,然后便咬牙切齿地把他拖到石室,关了进去。
他不知道师父要怎么处置他,但那时的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些,他只是阴冷地等着师傅,一字一句地威胁道,“这事和嬷嬷没关,你要是敢罚她,我就和你拼命!”
师傅也没有回答,冷冷地哼了一声,然后便关上石门,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扯.大人的发射的火箭炮!
感谢凝霜看官、玖肆看官、小小一颗葱看官投掷的手榴弹!
感谢xiaocheng看官、末叶看官、小道看官、m看官、冰凌_洁看官以及从前有座山看官留下的地雷!
祝所有曾经莅临本文的看官大人们新春愉快,合家安康,心想事成!
125番外之青的故事②
这一次,师父依旧没有跟他发火,只在当天晚上给他拿来一块记录功法的玉简和两瓶辟谷丹,丢下一句:“什么时候筑基什么时候出去!”然后便关上石室的石门,转身离开。
他担心嬷嬷,可以他的力气却无法打开石室的石门,就算用上灵力也一样无可奈何。折腾了几天之后,他终于不得不放弃了出去的念头,将精力转回到修炼上来。
——既然筑基才能出去,那就筑吧!
他愤愤地想道。
——反正,如果出去以后看不到嬷嬷,那他也不会再在这个地方留下去。
——反正,他早就能自己捕猎,总归不会饿死。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终于渐渐静下心来,仔细阅读起玉简上刻录的功法。
这功法其实就是师父以前教过他的,只是更详细,更有条理——至少,他觉得比师父以前手把手教给他的要清楚明白得多。
就这样,他在石室里过起了再单调不过的日子——修炼、睡觉、吃辟谷丹,如此循环往复。
后来,他想,幸亏那时的他足够小、足够单纯幼稚、足够心无杂念,否则,若是换了以后的他,恐怕没等筑基成功就要先疯掉了吧!
也是在那间石室里,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辟谷,原因也很简单:辟谷丹不够吃。
那时的他,实在是太过年幼无知,连抗拒二字都尚未学会,只能接受、承受、忍受。如果再换个时间,哪怕只是再晚上十年二十年,谁要是再敢如此对他,只要他还能活着出去,就肯定非得将那人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不可!
可那时的他,根本想不到“杀人”这两个字,能够想到的,只有早日筑基,出去看嬷嬷。
然后,也不知道他在这个只靠一颗夜明珠作为光线来源的石室里待了多久,总之,终于有一天,在一次很是漫长的行功之后,他忽地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不一样了。
身体轻盈了,经脉里的灵气顺畅了,神识也外延得越发地远了,连意识都清明了起来。
——这就是筑基吧?
他喜悦地想着,紧接着便发现,他的身上乃至身下都被污秽包围着,连裤裆里都在不自觉的时候堆满了污浊之物。
他赶忙把衣服什么的都脱掉,用清洁术将身上的污物清理掉。由于身边再没有第二套衣服,师父也没给过他可以装东西的储物袋,他只好就这么光溜溜地走了出去。
这时候,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师父会说“什么时候筑基什么时候出去”这样的话。筑基之后,他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堵着石室的石门移到了一边,然后便再一次看到了蔚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
但最令他开心的是,嬷嬷依然健在,并且依旧住在洞府外面的那间木屋里。看到他光溜溜地跑出来,嬷嬷先是露出一脸惊喜,紧接着便噗哧一下笑出声来,赶忙转身找出一身衣服,给他套上。
衣服明显小了很多,穿在身上紧巴巴地难受。
嬷嬷笑着又拿出一套师父的衣服,一边帮他替换下来,一边夸赞他终于长大了。
这时,他才知道,他已经在石室里关了两年。
他没看到那个被他用沸水烫伤的女人,师父也不在洞府。问过嬷嬷,才知道那女人在他被关起来的当天就被师父送走了,而师父自那以后也不常回洞府,只每隔一段时间给嬷嬷带回一些食物,让嬷嬷不至于被活活饿死。
听到这儿,他不由冒出一个念头,立刻大声道,“嬷嬷,我们也下山去吧!我现在已经筑基了,能保护你的!”
嬷嬷愣了一愣,明显也动了心思,犹豫了一会儿后,终是应允了他的提议。
嬷嬷又花了两天时间给他赶做了两身简单的衣服,给自己准备了一些干粮,然后两个人便离开洞府,往山外的天地走去。
那时的上界仍然混住着不少凡人,也幸亏如此,他和嬷嬷的出行才没那么艰辛。若是换做万千年后,就算嬷嬷也是名女修,他们俩个恐怕都很难落得什么好下场。
嬷嬷毕竟是在人堆里长到二十岁才离家的人,很谨慎地没带他往太过热闹的地方走,只在一些凡人和修士混居的小镇子上逗留。即使如此,他还是长了很多见识,知道了很多在洞府里无法知道,师父也不会让他知道的事情。
他已经辟谷了,但嬷嬷却还是要吃东西的。两人带出来的干粮吃光后,他就去捕猎低阶灵兽,留下小部分兽肉给嬷嬷做吃食,剥下皮骨等物件去镇子上换灵石。等积攒出的灵石足够买一套最低阶的制符工具时,他就开始制符,虽然也卖不出多少价格,但总比捕猎灵兽安全、方便、稳定。
这期间,他们也曾遇到过骗子、劫匪等等恶人,好在能恃强凌弱的没有几个,嬷嬷又是极敏锐而又不乏心计的,两人虽也遭了几次危险,但终究都能化险为夷。
两人就这样在外游荡了一年有余。他简直乐不思蜀,可嬷嬷在重新拓展了见识之后,却要他重回师父的洞府,继续修炼。
“你也知道,修士要经过炼气、筑基、结丹、成婴、化神,然后才能飞升到仙界做真正的仙人,而你,如今不过刚刚筑基,再往后的功法,你师父都还没有教你呢!”嬷嬷摸着他的头,认真且严肃地劝诫道,“回去吧,回去跟你师父再好好学上几年,然后再出来历练。”
“师父也未必比我厉害到哪去。”他忍不住嘟囔起来。
出来有了见识,他才意识到师父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仙人,不过就是个年岁较长的筑基期修士,在那些被称为“真人”的修士里,也就比那些刚开始修炼的炼气期新手厉害那么一点罢了。而且,正因为年岁太大,师父在修炼一途上已经没了继续进阶的希望,很可能等不到结丹就要先耗尽寿元,死掉了。
死亡,这也是他出来后学到的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不只灵兽会死,人也一样会死,可能老死,可能病死,也可能被他人杀死。
他和嬷嬷在一座镇子里卖灵兽的时候,曾亲眼看到一个男修被另一名修士当街砸成一滩肉泥。嬷嬷吓得赶紧把他挡在身后,全然不记得他其实比她厉害得多,而且自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猎杀灵兽,早就习惯了血腥。
在看到那名男修死亡的时候,他,真的是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或许,他就是一个天性凉薄的无情之人。
很久以后,当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人用见死不救、薄情寡义、没心没肺等字眼指责的时候,他便忍不住会生出这般想法。
虽然很不情愿,但他还是跟着嬷嬷回了那座洞府。只是嬷嬷不过一介凡人,他也没有能够飞行的灵器——就算有,以他的修为也无法带人一起飞行。
于是,俩人又长途跋涉了大半年的时间,这才回到了久别的洞府。
一到洞府,他便看到了师父铁青的面庞,以及,残缺了半条右臂的肉身。
见到他们回来,师父明显是想发脾气的,可一看到他的修为,师父的愤恼便成了惊诧。然后,就像以往一样,师父又一次忍下了脾气,一句话不说地拖着残破的身子回了石室。
——他就算想发脾气,也已经不敢了。
一瞬间,他不禁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但从那以后,师父对他的指点却不像以前那样主动了。他去索要功法,师父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给了他一张只记录了筑基初期修炼功法的牛皮纸,更没像以前那样给他讲述其中要点,把牛皮纸给了他就将他赶出了石室。
他也没兴趣和师父交流,拿着牛皮纸回了自己的石室,自行揣摩钻研起来。
他那边琢磨功法,师父这边却迷上了饮酒,几乎每月都去山外的镇子上买灵酒,身上的灵石花光了,就逼着嬷嬷给他酿。嬷嬷好不容易酿好了,师父又嫌弃酒里面没有灵气,恼火之下把酒坛砸了个稀碎,还抓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打骂嬷嬷。
幸亏他当时没有入定,听到异响后马上赶了出去。
看到他出现,师父立刻收了手,满脸不快地回了自己石室。
他不由握紧了拳头,转头扶起满身伤痕的嬷嬷,低声却坚定地说道,“我想杀了他!”
嬷嬷顿时瞪大了眼睛,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厉声警告道,“不行!你不可以做那种事,他是你师父!你不能杀你师父!”
“那又怎样?!难道由着他这么欺辱你?!”他不甘地咬牙,“嬷嬷,我们还是离开吧,再也不要回来!”
“你还要修炼,你不能走,我也不走!”嬷嬷用力摇头,然后又毅然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以后会尽量躲着他的,他也不是总这么犯浑,不过就是没酒了喝了,这才跟我发了点脾气……”
听到这话,他立刻将自己积攒的灵石拿了出来,塞到嬷嬷手里,“下次他再要酒,你就把灵石给他让他自己去买。”
嬷嬷明显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默默收下灵石,然后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强笑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你啊,只要专心修炼就好了,若是能让我在有生之年看到你结丹,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放心,我一定能让你看见!”他认真地保证道。
那天之后,他终于认真刻苦地修炼起来。可修炼这件事实在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到成效的,而师父对嬷嬷的欺凌却时时刻刻地都可能再次发生。他让嬷嬷拿给师父的灵石并没让师父满意,相反,师父认为灵石是嬷嬷从他那里偷来的,又将嬷嬷毒打了一顿。
偏偏那时他正在打坐行功,等他发现赶过去的时候,嬷嬷已经奄奄一息。
他终于按捺不住,和师父动了手。师父开始的时候只是躲闪,后来见他是真的动了杀心,这才赶忙拿出灵器招架还手。可一个年轻一个年老,一个健壮一个虚弱,师父虽有灵器在手,却也没能抢回优势,若不是后来嬷嬷不顾伤势扑上来抱住他,他没准真的就把师父给耗死了。
他起了杀机,师父却是不愿杀他,见嬷嬷阻拦,马上便趁机离开,只撂下一句狠话,“小兔崽子,有种以后别跟我学功法!”
——谁稀罕你的破功法!
他愤愤地想道。那时的他真没把师父传给他的功法当回事,也不知道修为的高低不仅取决于功法的好坏,更取决于修行人的资质,只觉得师父练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练到结丹的功法,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又有什么值得稀罕。
可这件事发生之后,他却是真的想杀掉师父了。
——如果他再伤害嬷嬷,就算嬷嬷阻拦,他也一定要杀了他!
他很是认真地想道。
但他终究没能这样做,没等他对师父忍无可忍,师父便抢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许是寿元耗尽,许是残了的肉身没能伤愈,当然也可能是酒喝得实在太多,总之,师父在某天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自己居住的石室里。但由于他和师父早就互不见面,嬷嬷也是能躲就躲,巴不得不被师父撞见,于是,一直到几天后石室里传出腐烂的肉臭,他和嬷嬷才被引了过去,发现了那具已爬满蛆虫的死尸。
人死万事休。到了这时,他和嬷嬷也无法再计较那些让人不愿回首的过往,将师父的遗体收拾起来,安葬在洞府附近的山沟里。师父的各种遗物则在嬷嬷的建议下由他“继承”了下来,并没有埋进坟墓里与师父陪葬。
但翻过那个简陋的小储物袋,他却没有找到预想中应该存在的功法玉简。
想了想,他在师父居住的石室里仔细地翻找起来,终于,在床榻下一处耗子洞般的窟窿里翻出一个黑色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那几枚自己正在寻找的玉简。
将神识挨个探入一看,除了一枚玉简是在啰哩啰唆地叙事外,其余几枚都是记录功法的,从筑基到化神,再全面不过。
——难道还真是一部上品功法?
他第一次生出了这样的疑惑,于是便将那枚叙事的玉简又翻找出来,重新阅读了一遍。
读完这枚玉简,他才知道这其实是份家谱,而师父竟也算是个世家子,祖上甚至出过飞升修士的。只是他家从几代前就已经败落,到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套上品功法尚可传家。
当时的他很是糊涂,不明白这既然是一部家传功法,为什么师父不自己生个儿子,反而要收养他?一直到许久之后,他越发地见闻识广,对天分的重要性也有了越发深刻的认识,更知道了很多俗事常识,这才意识到,也许不是师父不想生,而是根本生不出来。
生子对女修来说几乎是自断前程,但凡有点心气的女修都不会愿意,更何况师父那样的模样人品修为,哪里找得到愿意跟他双修生子的女修?那次带回的年轻女修大概已是师父力所能及的极限,偏偏又被他毁了容貌。虽说容貌被毁并不会影响传宗接代,但……想到师父当时的年纪,他便觉得那女人就算留下,也未必能给师父生出孩子。
但他也没想到要将师父坚持的这份“传承”继续下去,那时是太小,不懂;后来长大了,则是不愿。虽然师父将他抚养长大,有一份所谓的养育之恩,可只要想想自己卓绝的天资,他就无法不怀疑师父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总不会是像买嬷嬷那样把他买回来的吧?他这样天资的孩子,会有人舍得卖吗?
遗憾的是,他终究也没查出自己的身份来历。当他想要追查的时候,他没有追查的能力也没有追查的时间;当他有了能力也有了时间的时候,他却早就没了追查往事的心情。
至于师父因何受伤断臂,是不是结了仇家,需不需要报仇,他则是想都没有去想。
师父死后,他没让嬷嬷继续住在山里受苦,而是将她送到山外一座凡人小镇上,为她买了屋子、田地、奴婢,让她过起了凡人应该享受的安逸生活——他在修士中虽也只是个低阶的存在,可他拥有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就足以让一个凡人过上再富足不过的生活。自从知道了这一点,他便越发地愤恨起师父对嬷嬷的不公与吝啬。
离开前,他曾问过嬷嬷是否想要回家找寻她的父母,嬷嬷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在他们把我卖掉的时候,我们便已经没有关系了。”
说完这话,嬷嬷却又反问他要不要去寻找他的亲生父母。
他也摇了摇头,将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告诉给嬷嬷,“我哪有时间去找他们,我要修炼,要学很多杂学,要赚灵石养自己养嬷嬷,还要去四处游历,我很忙的!”
听到他这样说,嬷嬷没像当初禁止他对师父动手那样严厉地训斥,只笑了笑,然后便不再多言。
后来,他想,嬷嬷和他,其实是一类人。
安顿好嬷嬷,他便在嬷嬷居住的小镇附近找了一处灵气相对充裕的山林继续修炼,方便他在修炼之余探望嬷嬷。由于实在是受够了石室洞府,再加上也没准备在这里久留,他就在树上搭了间足以挡风遮雨的小木屋,权当是一处栖身之所。
但筑基之后的修炼却远不像炼气期那般简单轻松,单单只靠天赋已不足以支持他继续快速进阶,苦修也不过是增进修为的一种辅助手段,除此之外,更需要充裕的灵气、上品的丹药、以及玄妙的机缘。
他在山林里单纯地苦修了数年却也只进阶至筑基中期,此后更如龟速一般越练越慢,将他本就不是很充裕的耐心彻底耗尽。
于是,他放弃了继续苦修的打算,和嬷嬷打了个招呼,给她留下一笔足以再富裕生活十数年的财富,然后便离开山林,正式踏进了修士们的天地。
然后,他结识了他的第一个朋友,卫韶阳,以及,他的第一个女人,岳灵芝。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小一棵葱看官、小雨可期看官、应之看官留下的地雷!
话说本篇番外比俺预计的要长,按计划这章就该写轻什的男人与女人了。
呃,如果俺下次更新的时候,大家发现上中下变成了1234,请不要太惊讶……
126番外之青的故事③
他结识卫韶阳是在遇到岳灵芝之前,确切地说,是卫韶阳主动跑来结识了他。
那天,他正在一处镇子里采买补给,忽然间身后便多了一个尾巴似的男修,跟着他从一个铺子到另一个铺子,而且大有就这么继续跟随下去的意思。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男修想谋害他,但又不明白他身上有什么值得一个金丹期的高阶修士谋害,而且没等他继续多想,那人已主动走上前来,向他搭讪。
本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原则,再加上一点光脚不怕穿鞋的勇气,他接受了这人的攀谈,然后便得知了这人的名字:卫韶阳。
卫韶阳很会讲话,长得也很顺眼,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气度风韵,为人处事更是成熟谨慎,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他不愿承认的倾羡。
——卫韶阳应该就是嬷嬷所说的那种贵公子吧?
虽然卫韶阳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他却还是忍不住猜想起来。
卫韶阳当然也是喜欢他的,否则也不会主动上前攀谈。而他则尤其喜欢卫韶阳和他说话时目不转睛望着他的专注,这让他觉得自己很受重视,很被在意。
总之,一番攀谈之后,两人相识了,进而又开始相处。
卫韶阳带着他四处闯荡,教给他很多事情,并且还指点他修炼。不管卫韶阳最初是因为什么才对他生了兴趣,最后又对他做了些什么,至少,在此之间,他们相处得十分愉快。
有相当一段时间,他们俩几乎是相依相伴,形影不离的。
当然,只是几乎而已。
卫韶阳终究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他的身边,每隔一段时间,卫韶阳就会消失个几天甚至几月。只是,无论他在这段时间去了哪里,走了多远,卫韶阳总会准确地找到他,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后来,他想,卫韶阳应该是在他身后缀了眼线,时刻地监视着他。
但也就是在卫韶阳消失的那段时间里,岳灵芝出现了。
那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偶遇,只是,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也根本不曾生出联想。事实上,若不是岳灵芝反应够快,脸皮够厚,这场本应名为“英雄救美”的偶遇大概就要因路人的冷眼旁观而无奈收场——
他不知道其他男修在看到一名年轻又美貌的低阶女修被另一名男修抢夺财物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从未被教导过应该助人为乐的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的就是离远点,免得被被殃及池鱼。
他这么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于是,岳灵芝便“顺利”地被自己安排的劫匪抢走了本不该被抢走的储物袋。
然后,让他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岳灵芝没有去追那个抢她东西的劫匪,而是转过头,向他这个无辜路人喷起了口水。
“为什么你不帮我?!”岳灵芝大声质问。
“我为什么要帮你?”他漠然反问,然后也不理岳灵芝是何表情,直接唤出自己的灵器,飞离了当场。
当时的他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是一个月后,当他在一处密林中捕猎灵兽的时候,竟然又与这个女人不期而遇。这一次,岳灵芝倒是没再和他吵闹,反而很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还把她刚采到的灵药硬塞给他作为赔偿。
他不客气地收下了,然后再一次转身离开,遗憾地没能看到她的怒目而视。
岳灵芝并未因此放弃,于是,没过多久,他们又偶遇了第三次、第四次……当第五次再见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一直跟踪我?”
“是又怎样?”岳灵芝撅起嘴巴。
“为什么?”他冷下脸,继续问道。
“喜欢你,不行啊?!”岳灵芝扬起下巴,更加高傲地回答。
他顿时说不出话来,愣愕地看着这个女人,一时间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喜欢我?为什么?
他疑惑,却没有怀疑,那时的他,尚且不习惯怀疑。
他无法讨厌一个喜欢他的人,所以他没有拒绝岳灵芝的喜欢,默许她光明正大跟随在他的身边。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那么,就算她后来做了那些事,他也一样会原谅她的吧!
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遗憾的是,她的喜欢,从始至终都是虚假的。
她真正喜欢的,或者说,真正想要得到的,是卫韶阳。
他,只是她接近卫韶阳的跳板。
如果他当时能再敏感一点,成熟一点,他一定能察觉到,当卫韶阳重新出现在他身边时,岳灵芝眼中迸发出的灼热目光。
但岳灵芝在利用他的同时,却也将他引入了真正的修士世界。此前,卫韶阳只将修士间的事情讲给他听,却从没有将他引入其中,反倒是岳灵芝为他介绍了不少年岁相仿的同阶修士,有散修也有宗派弟子。
也是经由岳灵芝之口,他才知道,卫韶阳出自修真世家徽原卫氏,家族中有两名元婴修士坐镇,他本人亦是卫家阳字辈中天资最好、修为最高的嫡系子孙。
那时的他并不太清楚世家意味着什么,更没想过世家子弟与散修之间有着怎样的差距,而且卫韶阳与他一直是平辈相交,平等相待,完全没有话本小说里那些贵公子的傲气与嚣张。
不过,卫韶阳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彬彬有礼,风度翩翩,永远洋溢着一种他无法模仿的君子气度。
岳灵芝对卫韶阳的态度却是迥然不同的,只要卫韶阳在场,她立刻就会变得异常乖巧、贤淑,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加讨人喜欢,善解人意。
那时的他虽然并不喜欢这样的岳灵芝,却也没有联想太多,只觉得是卫韶阳让岳灵芝变拘谨了,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毕竟卫韶阳再怎么和蔼,修为也比他俩整整高了一个品阶,有压力也是极为正常的。
并且,这时候的他,突然生出了将要进阶的预感。
自告别嬷嬷出来闯荡也有七八年了,修炼上虽不如隐居时专注,但卫韶阳的指点却让他少走了很多弯路,在闯荡中也得了不少增进修为的机缘,如今进阶,倒也算是水到渠成。
他将自己要闭关修炼的事告诉给卫韶阳和岳灵芝,却没说去哪里闭关,然后便毫无征兆地从二人身边消失。
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少年人的逆反心作祟,不想再被这二人掌控行踪;更主要的却是想在闭关前去看看嬷嬷,又不想被这二人知道嬷嬷的存在。
卫韶阳虽然平易近人,但这个“人”也只限于修士而已,对那些寻常的无法修炼法术的凡人,他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而岳灵芝更是从不掩饰她对凡人的轻蔑和藐视,在她看来,灵兽还有被饲养的价值,而凡人,活着都是多余。
正因为这一点,他一直没敢将嬷嬷的事告诉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于,自认识了卫韶阳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去看过嬷嬷。
好在,嬷嬷依然无恙地活着。
他把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讲给嬷嬷听,然后,他第一次领略到了女人那可怕的直觉与洞察力。
“这位卫真人对你倒是极好的,可这位岳仙子,她是真的喜欢你吗?”嬷嬷敏锐地问道。
他一下子愣住了,不明白嬷嬷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过嬷嬷也没逼他疏远岳灵芝,只慎重地提醒他:“青哥儿啊,切记,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而问起了嬷嬷这几年的生活。
嬷嬷当然不会说让他不放心的话,而且她也确实过得很好。他虽然这么久没回来,她却没有坐吃山空,反而添了田产,手下也培养了不少忠心的家奴护卫,再加上他走前留了不少防身的物件,所以,虽难免会引来一些贪财的毛贼,却也没有遭遇过真正的危险。
见嬷嬷安好,他便放下心来,将自己新学的禁制布设在嬷嬷居住的屋子周围,又把这两年收罗的灵药、灵石等可以为凡人所用的东西留下一些,然后便入山闭关。
至于嬷嬷说岳灵芝未必是真喜欢他的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在他想来,岳灵芝喜欢他也不好,不喜欢也罢,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大不了一拍两散就是,反正,他们本就互不相干,如今也是互不相欠。
三年后,他顺利进阶,再归俗世。
三年,对修士来说其实是很短暂的。
当他再次见到卫韶阳和岳灵芝的时候,这两人都很惊讶他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
卫韶阳惊讶后便拱手道起了恭喜,岳灵芝的眼中却闪耀起奇怪的光芒。
不久之后,他便知道,岳灵芝看上了他的功法。
开始的时候,岳灵芝只是羡慕又倾慕地打探起他能快速进阶的秘诀,见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反应,便直截了当地要他把他的功法教给她。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因为他不想让师父留下的这套功法再继续流传下去——既然师父是为了传承才收养了他,那么,他也只能以断绝传承作为报答。
但岳灵芝是不知道他的心思的,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会宽容地对此表示理解。
没多久,上界里便传出了一个名为“青”的筑基修士身上藏有上品功法的消息,而他,也开始不断地遭到偷袭,追杀。
开始的时候,他并未意识到这个传言是谁散布出来的,只抱着不想连累身边人的想法躲了起来,反正上界大得很,藏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但他的失踪却让传言的散布者着了急,赶忙用他留给她的联络玉牌发出了求救信号。
收到岳灵芝的求救,他第一反应就是不要管,但马上又觉得她好歹也是他的女人,他就算没法救她,起码也该搞清楚是谁害了她,以便将来有机会有能力的时候,能够帮她报仇。
于是,他便悄悄潜去了信号发出的地点。
但到了那里,他没看到岳灵芝的仇家,却看到岳灵芝和卫韶阳抱在一起。
后来,他才意识到,他给岳灵芝的联络玉牌本就是卫韶阳给他的,只是在送出的同时还悄悄地复制了一份,以至于,岳灵芝在捏碎玉牌的时候,收到求救信号的不只是他,还有卫韶阳。
可那时的他并不知晓,他只当是岳灵芝和卫韶阳设计陷害他,却意外地被他撞破。
他没有露面,转身离开。
他回到山林,找了一处灵气充裕之地,过起了深居简出的苦修生活。
但这一次,他的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岳灵芝和卫韶阳抱在一起的画面总是在他的脑海里回旋,让他的胸口一直闷闷地,如同快要窒息一般。
得做个了断,他想。
于是,在隐居了一年之后,他又离开山林,至人烟处寻找岳灵芝。
岳灵芝并不难找,她容貌俏丽、交际广泛、人缘极佳,在低阶修士中很有声望,而且又颇爱凑热闹,但凡什么地方举办什么集会,通常都少不了她的身影。
没费多少功夫,他就探听到岳仙子和一群同阶修士去乱风岗捕猎灵兽的消息。
——这倒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他冷笑,然后也赶往了地形诡异、异兽极多的乱风岗。
虽然和岳灵芝同行的修士足有五名,以至于他一度以为不会有机会等到她落单,然而没过多久,岳灵芝便和一名男修一起脱离了队伍,远远地落在了其他人后面。
那名男修似乎是岳灵芝的新欢,其容貌让他觉得有几分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而离队后,这两人便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很是亲密地腻在了一起。
看到这样一幕,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与岳灵芝如此亲近过。
虽然他将岳灵芝看作自己的女人,可他却从未想过与她亲热,连手都是在遭遇险境的时候才会偶尔牵上那么几次。同样地,岳灵芝也不曾向他投怀送抱,嘴里说着喜欢他,可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不自觉地保持着距离,甚至,在她向她的那些好友介绍他的时候,她也从未提及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不由得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
然后,他便动了手。
和岳灵芝在一起的男修虽然也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但有心算无心,他终究还是偷袭得手,用抹了迷药的毒针将那名男修放倒,转过身直逼岳灵芝。
岳灵芝却没有和他动手,略一愣愕便露出一脸惊喜,“青弟!”
“别这么叫我,咱们可没那么亲近。”他冷笑。
她的脸皮却是极厚的,马上疑惑地问起了他冷漠的缘由,紧接着又嗔怒地指责他不该无缘无故地出手伤人。
他虽未被她的话打动,却也同样没意识到她只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他不耐烦地追问起岳灵芝和卫韶阳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被他放倒的那名男修却已在他没留神的工夫悄然转醒,猛地向他发起了攻击。
这名男修身上许是有醒神防身的秘宝,但遗憾的是,他还是太急了,没等体内的迷药清理干净就过早地动了手,而且他的实战经验也着实太差,明明是偷袭,招出的灵器却是带有响声的那种,立刻就引起了对手的警觉。
他马上闪身躲过了男修的偷袭,驱使自己的灵器,向着这名男修砸了回去。
他一边与这名男修游斗,一边警戒着一旁的岳灵芝,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岳灵芝并没有出手帮助那名男修,她只是作焦急状地站在一旁不停跺脚,让他俩赶紧停手。
她的劝解没能让这场争斗休止,相反,两人打得更凶了。
只是,那男修体内余毒未解,与人斗法的经验也实在不足,手里的灵器虽是上品,可使用起来却不熟练,只能发挥出七分效力,没一会儿便渐落下风,现出了颓势。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岳灵芝猛然出手,向那名男修发起了偷袭,而且是一击毙命的那种。
那名男修带着满脸的不信与不甘倒了下去,他也呆愣地站在原地,惊疑地看向岳灵芝。
“我早就想杀掉他了,仗着自己出身显赫,就处处逼迫于我……”岳灵芝说着说着,忽地潸然泪下,紧接着便又扬起头,傲气地对他说道,“青弟,你赶紧走,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你就走不了了!”
“你——”他不由一怔。
“我自会应付,反正他们也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的。”岳灵芝抹掉脸上泪痕,正色道,“我知道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也没法解释,反正,我问心无愧!”
听到这话,他马上想到卫韶阳和岳灵芝的修为差距,脱口问道,“卫韶阳逼你的?”
岳灵芝的眼泪哗地一下便又掉了下来,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咬着嘴唇,催促道,“你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要来不及了!你可别指望其他人找过来后,我还能为你说话,帮你御敌!”
他咬了咬牙,终是转回身,飞快地离开了当场。
事后,他想,谎言的最高境地不是把假话说成真话,而是你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可组合在一起,却偏偏让人听不出一句实话!
就这一点来说,岳灵芝,其实是他的第二个师父。
那之后没多久,他便遭到了铺天盖地的追杀——来自徽原卫家的追杀。
被岳灵芝杀掉的男修,全名叫做卫朝阳,与卫韶阳同宗同族,更是他嫡亲的堂弟,卫氏族长的亲子,一位元婴长老的曾孙。
当然,杀掉卫朝阳的凶手,如今已不是岳灵芝,而是他,一个名字为青的散修。
很明显,岳灵芝不仅出卖了他,更嫁祸给他了。
☆、番外之青的故事④
到了这时,他终于领教到一个势力庞大且实力强大的世家到底意味着什么。和此前被其他寻常散修盯堵时的悠哉自在不同,但凡他一出现在某个城镇,追杀者便会很快尾随而至,将他逼迫得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命悬一线。
他自然不敢再往人多的地方行进,但也正因为他连续逃脱了数次,其间还害得卫家损失了几名筑基修士,恼羞成怒的卫家终于派出了修为更高的金丹修士,意图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这个被派出的金丹修士,就是卫韶阳。
后来,他才知道,卫韶阳是主动请缨。
也是这次追杀,让他知道了,卫韶阳竟然是如此地了解他。
在卫韶阳过来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卫家的追杀,正打算在山野中好好沉寂几年,避过这个风头。没曾想,卫韶阳只依据他最后脱逃的地点就猜出了他的隐遁路线,很快就追了上来,将他再次逼入了绝境。
就在危机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向他伸出了援手。
岳灵芝救了他。
“我栽赃你,是为了让自己活,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希望你死。”她如此说着,用一件隐匿气息的灵器遮住了他们俩,躲过了卫韶阳的追查。
然后,岳灵芝又引着他走秘径钻出了卫家的包围圈。
那时的他只想着逃命,哪还顾得上怀疑。待逃出了包围圈,身心放松后生出的疲惫与懈怠更是让他连最基本的警戒心都忘了保持,岳灵珊递给他水袋解渴,他便想也不想地喝了。
于是,当水里的迷药发挥效力的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害过你的人,是不可能良心发现地再去救你的。
再睁眼时,岳灵芝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以为岳灵芝把他卖给了卫家,但目光所及处的景象又有些不对。他所在的这间石室怎么看都不像是牢房,从布局和摆设以及其中充裕的灵气来看,倒像是某人的洞府。
他挣扎着想要从身下的石床上起来,却被头顶处伸来的一双手臂按了回去,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也跟着传入耳畔——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乱动。”卫韶阳一边说着,一边笑眯眯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惊疑地看着卫韶阳,随即便意识到,他落入了卫韶阳和岳灵芝联手为他布下的陷阱。
但接下来,他不禁又开始疑惑,卫韶阳和岳灵芝为什么要如此设计他。
卫韶阳却没有向他解释,只是强行给他喂下一颗疗伤的丹药,然后又拿出一串细细的金属锁链,将他的脚踝与石床锁在了一起。
“安心修养,过阵子我再来看你。”说完这句话,卫韶阳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起身离开了石室。
就这样,他被卫韶阳如囚禁般关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甚至还欣喜地觉得卫韶阳很讲义气,没有把他出卖给他的家族。至于拴在他脚踝上的链子,大概也是卫韶阳怕他出去乱走再被旁人抓住,这才不得以地束缚了他。
虽然这种推论连他自己都有点难以相信,但不相信又能怎样呢?他检查过那条锁链,没有钥匙也没有利器的情况下,除非把脚砍掉或者把床拆分,否则根本没可能脱离。在事态不明的情况下自断其脚这种蠢事他是绝对不干的,而那床也不是一般的材质,拆起来的难度和弄断锁链差不多,甚至可能难度更大。
除了这条锁链,洞府的出入口处也明显布有禁制。以他如今的修为和那点半调子学识,就算能摆脱脚踝上的锁链,也未必能破得掉门口的禁制。
找不到逃离的法子,他也只能淡定地继续安心疗伤,顺便借此地浓郁的灵气增加一点修为。
几个月后,卫韶阳终于回来了。
然后,他也知道了卫韶阳为什么要将他关在这里。
那是他一直都想忘记,却一辈子都没能忘记的一天。
那一天,卫韶阳教会他什么叫做交欢,以及,男人之间要如何交欢。
卫韶阳将他压在身下,一边说着他听不懂只知道很好听的话语,一边剥掉他的衣服,分开他的双腿,将手指探入那久已不曾使用过的谷|道当中。
他没法再继续倾听卫韶阳说话,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卫韶阳的修为高他太多,神识外放便将他压制下来。
卫韶阳附在他的耳边,呢喃着说要给他欢愉,可紧接着,卫韶阳便把那个撒尿的物件塞进了他的谷道,完全不顾他的抗拒和哀嚎,只略略停顿了一下便在他的身体里抽送起来。
再之后,卫韶阳似乎是欢愉的,而他,却只感觉到痛。
开始时是谷|道口处撕裂一般的刺痛,到后来,那里因为反复的磨擦而逐渐麻木,倒是肚腹内的感觉越发地清晰,就好像被塞进了一个捣药的棒槌,一下一下地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简直要将他的肚腹顶穿,肠子捣破。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记得那粗硬的棒槌似乎突地胀大了一圈,向着肚腹的最深处又挺进了几分,然后卫韶阳便伏在他的身上,沉重地喘息起来,连压制他的神识也被收了回去。
可那时的他也同样没了反抗的精力,只觉得酷刑终于有了尽头,心神一松,接着
便不知是昏迷还是睡死地闭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卫韶阳正撑着手臂躺在他的身边,笑眯眯地望着他。
“为什么?”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嘶哑。
“我喜欢你,小青。”卫韶阳摸着他的脸颊,略显无奈地说道,“我本想慢慢来,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卫韶阳喃喃地说着,似乎要把他这么多年的情思与等待都倾述出来,可他却没有心情去听,蹙眉打断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听到他这样问,卫韶阳笑了,俯□,抵住他的额头,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小青啊,我冒着被卫家除名的风险将你救下来,你竟然连声谢谢都不说就要走?”
“谢、谢。”他努力地从喉咙里将这两个字挤了出来。
卫韶阳顿时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小青啊,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我啊,真是喜欢死你了!”
卫韶阳如此说着,却是绝口不提放他离开。
他也没有再问。卫韶阳的态度再清楚不过,就像师父当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一样,不过是一种不愿言表的拒绝。
他垂下眼睑,沉默起来。
卫韶阳在他身边待了近一个月才略带不舍地离开。
而在这难熬的一个月里,卫韶阳几乎就没让他穿过衣服,就算不与他交欢,也要将他搂在怀里细细爱抚,尽情把玩。
他无力反抗,便只能沉默以对,就算是被迫承欢也全当是在受刑,反正卫韶阳修为虽高却也没法金枪不倒,总能忍到他软掉的时候。
卫韶阳对他这种无声的忤逆倒是不觉反感,相反,他很满意他的不吵闹、识时务。
他越是什么都不问,卫韶阳便越是愿意跟他说话,一来二去的,连卫家的事都说了不少。
从这些话里,他无法判断卫韶阳和岳灵芝是不是有了“私情”,但两人勾搭在一起却是毫无疑问的。卫韶阳主动请缨前来捉他不过是为了给岳灵芝制造“搭救他”的机会,目的达成后便又借族人之口点出自己与他的旧谊,避嫌而退。
“杀掉卫朝阳的是岳灵芝,不是我!”听到这些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
卫韶阳挑眉一笑,“若不是知道这点,我又怎么敢用岳灵芝呢?”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她?
他不由得愣愕地看向卫韶阳。
卫韶阳也看出他的疑问,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丝,叹息道,“我知道,但是没证据,再加上不止一人看到你进出过乱风岗,而岳灵芝的声誉又一向极
好,她的证词,谁会不信呢?”
他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人伤害你的。”卫韶阳哄劝道,“你暂且在这里安心修养,待我找到可以揭穿她的铁证,自会放你出去。”
他依旧没有接言,只斜眸瞥了一眼自己脚踝上的锁链,心中冷笑。
如果卫韶阳真有放他出去的心思,那这脚上的锁链与门口处的禁制又该怎么解释呢?
如果卫韶阳真的不想伤害他,那不顾他的痛楚,强行与他交欢又算是什么呢?
他,已经无法再相信他了。
如他猜测的一样,卫韶阳将他一关就是十数年。
一开始的时候,卫韶阳还会先哄劝他几句再行其他,到后来便干脆直奔主题,先将他扯到床上尽享云雨,待体力耗尽再与他闲话一番,然后便如此循环往复。
至于岳灵芝,他不问,卫韶阳便不提,就好像这女人已经不复存在一般。
当然,卫韶阳也同样不会提及放他离开的事。
卫韶阳大概就没想过要放他离开,他想。
从卫韶阳的言语和行动中,他猜测卫韶阳看中的应是他这副皮囊。尤其是他的脸,似乎极对卫韶阳的胃口,每次两人一起躺在床上,卫韶阳都对他这张脸表现得爱不释手。
他也知道自己似乎长得很好,至少岳灵芝介绍给他的那些修士十有⑧九都夸赞他长得俊俏,其中亦常有人用“姐儿爱俏”来讥讽他是岳灵芝看上的小白脸。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会因为这张脸被男人看上,还没尝过女人滋味就先被男人尝了他的滋味。
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卫韶阳才没有废了他的修为,让他可以在洞府中继续修炼,免得他容颜老去,坏了他的胃口。
但也正是因为可以继续修炼,他打消了自毁面容的念头——毁掉这张脸固然会让卫韶阳对他失去兴趣,却也更可能因为厌弃让他彻底丢了性命。
那时的他虽然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但他很清楚,他不想死。
被人强迫交欢的感觉固然很痛苦、很窝心、很愤懑,被困在这么一方小天地里的感觉也同样很憋屈、不舒服,但和死的威胁一比较,这两者便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
至少,活着就有希望,重获自由的希望,以牙还牙的希望。
总有一天,他要让卫韶阳将他今日所遭的苦楚统统体验一遍,然后,再杀了他。
他这样想着,却如当年第一次想要杀人时一样,终究也没能得偿所愿。
卫韶阳虽然限制了他的自由,但为
他安排的这处洞府却是灵气充裕,比他以往住过的任何地方都更适合修炼。卫韶阳不在的时候,他便将所有时间精力都花在了修炼上——除此以外,他也实在是再无旁事可做。
这样一来,他的修为倒是增长极快,不到十年的时间里便进阶至筑基期大圆满的境界,结丹亦是指日可待。
卫韶阳倒是不在意他进阶。卫韶阳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只要心境稳定,修炼不停,用不了多久就要闭关结婴了。因此,卫韶阳巴不得他的修为能再涨上一些,修为越高,衰老的速度也就越慢,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都可以省去喂他吃驻颜丹的麻烦。
正赶上这段时间里,卫韶阳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极少过来,他便干脆直接洞府的入口处布下一个警戒法阵,然后便入定行功,冲击结丹境界——当然,那个警戒法阵是用来警告随时可能到来的卫韶阳的,省得他不知所谓地突然闯进来,打扰他顺利进阶。
但一直到他结丹成功,卫韶阳也依旧没有出现。
他又在洞府里稳固了大半年的心境,卫韶阳还是没有出现。
——卫韶阳终于厌倦了他,对他失了兴趣?
他这样想着,很快便没了继续等下去的耐心。
他开始琢磨脚踝上的那个锁链,终是从以前看过的一本炼器书简里找到了灵感,正好卫韶阳为了让他打发时间给他准备了一个炼丹用的炼炉,他便将锁链中的一段放到了炼炉里,在炼炉的高温帮助下使其软化,然后又用灵力摸索出其中一根锁环的接口,再加大灵力将其撑开,终是将这根锁环从整条锁链中移了出来,进而将他与石床脱离开来。
自由的瞬间,他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但紧接着便想起入口处还有禁制需要破解。
后来,他经常想,他看到法阵就想破解的习惯一定就是这时候落下的病根——因为他实在是再不想被任何法阵所禁锢。
费尽辛苦之后,他终于走出了洞府。
但一回到人世,他便听到了卫韶阳已经陨落的消息。
——卫韶阳死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详细打听,便得知卫韶阳竟然是死于一个元婴魔头之手,原因是那魔头看上了卫韶阳的道侣岳灵芝仙子,卫韶阳想要护她却终被那魔头所弑。
——岳灵芝成了卫韶阳的道侣?卫韶阳会保护岳灵芝?
他越发地难以相信了。
但所有人都这样传说,由不得他不去相信。卫家似乎曾想为卫韶阳报仇,据说卫家老祖亲自出面与那魔头约斗却重伤落败,卫
家自此偃旗息鼓,再不提复仇之事。
而被卫韶阳“保护”的岳灵芝,如今也不知所踪,传闻已被那魔头掳走。
这些传闻,他是一个都不相信的,但就算卫韶阳没死,他也不可能去卫家找他——自投罗网吗?他还没那么蠢。
将种种传闻暂且抛到一边,他悄悄回到了嬷嬷身边。
这时的嬷嬷已过年过八旬,头发早已全部花白,但精神却还很足。见他终于回来,修为亦已达到她所期待的金丹之境,嬷嬷顿时喜不自胜,抱住他,开心地大哭起来。
他没和嬷嬷说他是被卫韶阳囚禁,只说自己在某地修炼,一不小心忘了时间,这才这么久没有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看到你结丹了,我也就放心了。”嬷嬷笑道,“你师傅一辈子都想做位结丹修士,可惜……”
嬷嬷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很久,最后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他正想着嬷嬷果然还是老了,说几句话都能睡着,但就在他想将嬷嬷抱去床上休息的时候,却发现嬷嬷的四肢虽然尚且温热,可鼻口中却已是没了气息。
嬷嬷也死了。
这一瞬,他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
但在安葬嬷嬷之前,为嬷嬷整理陪葬遗物的时候,他却在嬷嬷床角最隐秘的一处所在发现了一包盐糖般的白色粉末。他好奇地沾了一点,略一辨识后便立刻变了脸色。
——蛇藤粉!
——服用后会让人窒息而死的剧毒!
霎那间,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师父的死。
然而,他也只是想想,只能想想罢了。不说师父的尸骨早已腐烂,嬷嬷如今也将入土,就算还能追查,他也绝不会那么做。
就算真是嬷嬷杀了师父,那也不过是她做了她应做之事,他想做而没做之事。
但紧接着,他便忍不住去想,他其实也是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掉卫韶阳的。尤其每次交欢前后,卫韶阳对他几乎就是不设防,无论是下毒还是直接动手,只要他想,就定能找出机会。
可他并没有那么做,他只是想着,以后,总有一天。
——为什么呢?
他没敢继续想下去。
他将嬷嬷葬在了他曾经修练过的那处山林,如果轮回一说不伪的话,那里的灵脉应该能让嬷嬷转世后做一个可以修炼仙法的女修。
当然,他也知道,这只是他自以为是的期待而已。已经修炼出元婴的修士可以在元神不灭的情况下凭借夺舍获得再生的机会,但寻常之人,包括金丹以下的修士,
死了便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没去管嬷嬷身边那些人,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至于嬷嬷留下的田产俗物会不会被人争抢瓜分,他也完全地生不出半点兴趣。
反正,嬷嬷最喜欢的,他都已经给嬷嬷放在棺材里了,包括那包蛇藤粉。
——有些事,就应该永远地埋藏下去。
他想。
永远地告别了嬷嬷,他又回到修士聚集的地方,继续打听卫韶阳和岳灵芝的事。
卫韶阳似乎是真的死了,不管他是否愿意相信,尤其是当他在卫氏家族的祖坟里找出卫韶阳的墓碑时,他终于不得不告诉自己:你终究是杀不了他的,有人抢先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重新回到了卫韶阳囚禁他的洞府。原因无他,那里灵气充裕而且足够安全,比他以往待过的任何地方都更适合修炼。
他在洞府里继续修炼,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出来打探一次消息,终于在两年后等到了岳灵芝的再次现身。
据打听来的消息,岳灵芝是躲起来养伤才失踪了两年,现在出来露面,则是为了以未亡人的身份进卫家给卫韶阳守孝。
这时,他也终于知道,岳灵芝和卫韶阳虽被世人冠以道侣之名,但两人是从未举行过双修大典的。卫家如今也正因这一点才将岳灵芝拒之门外,不肯承认她是卫家儿媳。
他对岳灵芝与卫家之间的牵扯不感兴趣,他甚至没兴趣再揭穿岳灵芝的种种算计、阴险肚肠。
他只想杀了她,给自己一个交代。
许是为了能以未亡人的身份顺利进入卫家,岳灵芝没再像以前那样身边总是少不了男修陪伴,而是一个人住进了卫家祖宅附近的一座客栈里。
于是,他很快便找到了以牙还牙的机会,用迷药将岳灵芝迷倒,带出客栈。
这一次,他没再给岳灵芝辩解的机会,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式,一刀刀地割开她的皮肤,将她活活地痛醒过来。然后,他无视她的痛呼和求饶,将嬷嬷做菜用的菜油浇在了她已被割裂的皮肤里,用引火术点燃。
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那天的他为何会如此残忍,无论岳灵芝如何惨叫,他全都无动于衷。一直到岳灵芝被烧得面目全非,元神将散,他才拿出高价买来的窥元晶,将岳灵芝的元神收入其中,翻看起她的种种记忆。
看过之后,他开始后悔,他为什么没去打听些更残忍的杀人法子。
岳灵芝的年岁,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大,而且根本不是什么正派修士,她的师父就是杀死
卫韶阳的那个魔头,所谓卫韶阳为保护她而死的话不过都是编造出来的谎话,真相是卫韶阳跟踪她的时候被那魔头发现,这才被那魔头杀人灭口。
而岳灵芝之所以躲了两年才敢出来见人,亦是因为卫韶阳临死前用卫家秘法重伤了她,这才逼得她不得不隐匿养伤,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也是从岳灵芝的记忆里,他知道了岳灵芝与他的每次偶遇都是精心布置的结果。可惜,窥元晶只能看出元神的记忆,看不出元神的心思,他不知道岳灵芝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但从岳灵芝此后的种种行迹来看,她应该就是想通过他来接近卫韶阳,进而进入卫家。
很久以后,当他得知卫家老祖就是提出五行灵根理论的修士之一时,他才终于明白,岳灵芝的目的,其实是卫家那套可以快速进阶的功法。
只是,这样一来他倒是不明白岳灵芝为什么要杀掉卫朝阳。明明卫朝阳更好接近,更好哄骗,岳灵芝根本没必要舍易求难,偏要缠着只对男人有兴趣的卫韶阳。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缘由大概也一样不会在乎。
那时的他,不需要别人的功法,更不需要岳灵芝活着。
他将岳灵芝的元神从窥元晶里取了出来,用来他刚摸索出的分割材料的秘法将元神切割成无数碎片,喂给了万兽岭中的一只只凶兽。
他不知道元神被切割会不会像肉身被折断一样痛楚,但他希望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他莫名生出的愤怒。
杀掉岳灵芝后,他也想过去杀岳灵芝的师父,害死卫韶阳的魔头。
但那人毕竟是元婴期的修为,根本不是他一个刚刚结丹的稚鸟能够撼动的。
于是,他只能将这件事压在心底,直到数百年后,他也结成了元婴,有了与那魔头一较高低之力。
他没有再等下去,等到他的修为可以压制那魔头的那天。他开始偷袭、暗杀、缠斗,并终是以身受重伤、修为大损的代价换走了那魔头的性命。
而这时,卫家亦已陷入衰败,再不是当年那个叱咤上界的强势家族了。
——卫韶阳,我为你报仇了。
——可是,谁来为我向你报仇呢?
在那魔头元神消散的瞬间,他忽然觉得:他的心,空了。
好在,修炼是不需要心的。
无心则无欲,无欲则无魔。
他越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他的修为进境便增长得越发稳定快速。
他顶着邪修的头衔,无波无澜地化神,继而又顺利飞升,惊呆了整个上界。
但那
时的他对别人的想法已经全然不会在乎了。
踏入仙界的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已对上界再无眷恋,完全没有想到,他竟会有后悔的一天。
☆、番外之无题终章
轻什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但当他试图追忆的时候,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迷懵中,他习惯性地伸手向身旁搂去,但入手的却不是温热结实的皮肉,而是柔顺光滑的皮毛。
轻什本能地睁开眼睛,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躺在他身边的不是韩朔,而是望朔。
——韩朔呢?
轻什揉了揉尚有些发昏的脑袋,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是他和韩朔的双修大典。
。。。。。。
由于之前说好只请几个人来观礼,所以仪式便定在了韩朔的长老殿里。结果昨天一出洞府,轻什却发现几乎整个上界的仙门宗派都派了人来,平日冷冷清清的无名谷突然间变得人潮汹涌,让他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被各大仙门联手围剿的一次经历,险些就要转身逃命。
韩朔不知他在想什么,但却看出他有退缩的意图,赶忙伸手把他抓住,一边低声解释他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一边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了礼台上。
之后的过程只能以煎熬来形容。轻什本就不习惯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再加上台下观礼的众人也是一个比一个目光古怪,盯得他浑身发毛,好几次都想跳下台去,逃之夭夭。
好在韩朔的模样也比他好不到哪去,全程都僵硬着脸,动作也极其死板,饮合卺酒的时候更是差一点就把酒杯捏碎。
看到这么紧张的韩朔,轻什倒是舒心了许多,再加上最让他碍眼的魏明并没有出现,他便撑起自己的厚脸皮,故作淡定地完成了需要在礼台上进行的全部仪式。
轻什本想仪式一结束就马上离开的,但韩朔却非要拉着他下去敬酒,他也不好不给面子,便端着酒杯跟在韩朔身旁四处转悠。
当然,他是半口酒都不愿下肚的,顶多在嘴唇处泯上一下,敷衍了事。
转着转着,两人便转到了丹门的席位上。
到了这里,轻什终于确认,魏明不是没出现,而是根本没有来,代表丹门过来观礼的是魏明的母亲魏华仙子。
——是魏明自己不想来,还是有人不让魏明来?
轻什正心情愉悦地猜测,那边的魏华仙子却是挑起了一个败坏情绪的话题。
“我家魏明送来的四个美人,韩真君可曾鉴赏过?”魏华仙子端着酒杯,笑眯眯地开口。
——美人?四个?
轻什原本低垂的眼皮立刻撩了起来,斜眸瞥了韩朔一眼,紧接着又在魏华仙子的脸上转了一圈,很快便翘起嘴角,冷笑起来。
“不过是魏兄的玩笑,魏仙子倒是当真了。那四人俱在贵门客院,还请仙子走时莫要忘记带回。”韩朔冷着脸答道。
魏华仙子笑了笑,没再多言,只用审视的目光看了轻什几眼,然后便转了话题。
轻什从始至终都没有吭声。他知道韩朔肯定不会收,甚至于,魏明恐怕也知道韩朔不会收,他之所以这么干,不过就是为了在这日子里让他俩不痛快罢了。倒是难为魏明的亲娘魏华仙子,明知这是得罪人的事,竟然也不顾脸面地帮儿子干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轻什实在没有那种能够一笑而过的心胸。
——不就是想让我不痛快吗?好吧,我确实不痛快了。
这样想着,轻什把酒杯往丹门的席面上随手一扔,转回身,扬长而去。
轻什本以为韩朔不会追,没想到他才走到门口,韩朔便赶了上来,扯着他转到门外一侧,蹙眉问道,“你不会是因为魏明送来的四个小倌生气吧?我又没有收……”
——你要是收了,我就不是这态度了。
轻什撇撇嘴,挑眉打断道,“我不胜酒力,先回去休息,不行吗?”
“轻什——”韩朔一脸无奈。
“要是不行,那我们就站这里吵架好了。”轻什耸耸肩,“反正有人巴不得咱们闹翻,我今天就做次好人,让他如愿。”
“轻什!”韩朔彻底无奈,只得扶住轻什双肩,叮嘱道,“你先回洞府等我,我把这边应酬完就回去陪你。”
“好啊,我看你什么时候回来。”轻什拂开韩朔,转身继续向外走去。
。。。。。。
——是了,他中途离席,回了韩朔洞府。
轻什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继续回想。
望朔是他离开长老殿的时候跟过来的,见他要走便舍了席上的美味佳肴,跟着他回了洞府。
回洞府后,他因心里有气,再加上合卺酒的酒劲也开始上头,气闷之下便在木屋外布了一个迷踪法阵,准备让韩朔也好好地不痛快一下。
再之后,他便搂着望朔上了拔步床,准备缓缓精神。
接下来……酒劲彻底发作……然后……他就彻底睡过去了。
轻什转头看向窗外,日头正明晃晃地挂在东面,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晌午之后的任何一刻。
皱了皱眉,轻什把望朔推醒,逼问道,“韩朔呢?一直没回来?”
“回来过了吧?我记得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了。”望朔不太肯定地答道,紧接着又恍然道,“对了,你不是在门口布了不让人进的法阵吗?他别是被困在外面进不来了吧?”
——完蛋了,这下韩朔可真要不痛快了!
轻什不由抚额,然后赶紧下地穿鞋,跑到门口拆掉法阵,去屋外找人。
但屋外空荡荡的,连个鬼影都没有,也不知道韩朔是在上面的石室里,还是回来又走,去了别的地方。
——算了,爱去哪去哪吧!
轻什破罐子破摔地撇了撇嘴,正想转身回木屋,结果刚一掉头,鼻子便撞在了某人肩上,顿时将他痛得皱了眉头。
这人自然就是韩朔,他正黑着脸,冷冷地盯着轻什,漠然问道,“睡醒了?”
轻什干笑两声,紧接着又觉得自己也不理亏,马上便扬眉道,“是啊,好久没这么舒服地一觉睡到天亮了。”
“舒服得连洞房都忘了?”韩朔咬牙,明显有将他生吞活剥的趋势。
“洞房?”轻什故作懵懂地眨眨眼,马上便假笑道,“咱俩还有洞房这一说吗?不是早就……喂喂喂——”
轻什话刚说了一半,便被韩朔如同扛货物一般扛在了肩上,然后大步地朝着木屋走去。
大头朝下的感觉自然不会好受,但没等轻什抱怨,望朔蹑手蹑脚从木屋里溜出来的模样便映入他的眼帘。
看到这一幕,轻什脑袋里不由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说起来,他昨晚可是和望朔睡在一张床,这样推算起来的话,那他岂不是和望朔入了洞房?
轻什立刻把到口的抱怨又咽了回去,老实地任韩朔将他扛进了木屋。
虽说轻什和韩朔对俗礼都不甚在乎,但毕竟是人就想图个吉利,木屋里虽没像举行仪式的长老殿那般张灯结彩,家具和摆设上却也挂满了红绸,大大的拔步床上更是换上了猩红的被褥纱帐,实在是喜庆得不能再喜庆,俗气得不能再俗气。
——今晚,不,今天不会是要见红吧?
轻什心里郁闷着,人已被韩朔扔在了满眼都是艳红的拔步床上。
但韩朔却没像轻什预料的那般饿狼扑食地压上来,反而侧身在床沿处坐下,看着他,一脸严肃,一言不发。
“那只是个意外,真的只是个意外!”因害怕韩朔把他弄到见红,轻什这会儿也不较劲了,赶忙赔笑解释,“我就想气你一气,没成想酒劲上来,睡过去了——大不了补你一个洞房就是了——你想怎么洞?说吧,我奉陪。”
韩朔瞥了轻什一眼,伸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不大且让他有点眼熟的酒坛。
——呃,好像是他当年离开时留下的那个?
轻什不太肯定地想道。
“从你那百宝囊里拿两个酒杯来。”韩朔冷脸道。
“干嘛?”轻什疑惑地问道。
“交杯酒,昨晚就该喝的。”韩朔的面色更冷。
“交杯酒啊——”轻什干笑两声,紧接着便眼珠一转,起身将酒坛从韩朔手里拿了过来,拍开上面的泥封,笑眯眯地说道,“喝交杯酒何必用什么酒杯,直接喝就是了。”
说着,轻什举起酒坛,含了一口灵酒,然后探身凑到韩朔面前,将口中灵酒喂进了韩朔嘴巴。
韩朔微微一怔,马上便接住灵酒,并顺势覆住轻什双唇,将他的舌尖和酒液一起吸吮到了自己口中。
待参杂着唾液的灵酒尽入肚腹,韩朔才意犹未尽地放开轻什,紧接着便将酒坛从轻什手里拿了回来,也含了一口灵酒,朝着轻什喂了回去。
轻什认命地喝光,韩朔却意犹未尽,拿起酒坛就要继续。
轻什赶忙将他按住,提醒道,“适可而止,再喝下去你就等着奸|尸吧!”
韩朔勾起嘴角,转手用驱物术将酒坛送旁边的几案上,然后将轻什拉到怀里,拽着他的手摸向自己胯间,同时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昨天,我等了你整整一夜。”
“那真的只是个意外。”轻什无奈道。
“补偿我,你刚刚承诺过的。”韩朔不依不饶地扣住他的手指,隔着猩红的衣料,在那已成柱状的物件上来回滑动。
轻什知晓韩朔的意思,他要的不是他的手,他要的,是他的唇舌。
迟疑了一下,轻什终是解开韩朔的裤子,俯下|身,含住了那大蘑菇一样的顶端。
韩朔顿时眯起双眼,抬手插入轻什发间,赞许地摩挲着他的后脑,示意他吞咽更多。
同是男人,轻什当然知道怎么才能韩朔满意,反正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谈不上什么羞耻放不开。只是异物入喉的感觉着实不大好受,轻什努力向下深吞了几次,很快便决定请五姑娘出手相助。
但轻什刚用手指在硬实的柱体上套|弄了两下,韩朔便不满地抬起手,在他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沉声道,“别敷衍。”
轻什翻了个白眼,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去,撅嘴道,“你坐床上来,现在这姿势,我很不方便。”
韩朔没有故意为难他,甩掉鞋子,又扯下裤子,一柱擎天地坐到了床榻中央。
轻什再次俯下|身,将韩朔的肉杵重新含入口中,捧住下面的两个肉球,认真地吞|吐舔舐起来。
韩朔呼吸渐重,双手也从轻什的双肩移向他的背脊,隔着衣服摩挲了几下,很快便掀开衣摆,解开丝带,探入长裤之内,然后又沿着双丘间的沟渠继续深入,用手指在菊径入口处深深浅浅地刺探。
轻什微微蹙眉,嘴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
“别停。”韩朔用空闲的那只手扣住轻什的后脑,向自己的胯间按了按,使得自己那条已经肿胀到极致的肉蟒又向轻什的喉腔里挺进了几分。
轻什立刻报复似地重重吸吮起来,使得韩朔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便将已探入秘穴的手指又加了一根,不断地向那最隐秘亦是最淫|靡的销|魂处发起攻击。
两人较劲一般互相挑逗,仿佛想赌一赌谁先按捺不住。
轻什本以为肯定是自己更能忍耐,但没过多久,酸疼的嘴巴便让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很吃亏,既辛苦又辛劳,得到的慰藉也全然不如韩朔那般充实。
轻什当即把嘴巴里那个粗硬的蟒蛇吐了出去,起身瞪眼道,“要做就正经做,别折腾人!”
韩朔其实也早就按捺不住了。轻什的那点粗糙口技根本不能满足他的需要,若不是昨晚在门外等得实在郁闷,以至于这会儿生出了戏谑的心思,他早就翻身压上,把轻什按在身下狠狠操|干了。
“上来。”韩朔伸手把轻什扯到怀里,三两下扯掉他的衣裤,扔到床边,然后分开他的双腿,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
轻什也没矜持,主动扶住下面那个直挺挺的肉|茎,对准自己的菊花小径,一寸一寸地塞了进去,直至全根没入,一坐到底。
将肉|茎全部吞没的瞬间,轻什赶忙压住韩朔,让他先老实等上一会儿,给自己点缓冲时间,待下面没那么刺痛难耐了,便稍稍抬起臀部,缓慢地动了两下,感觉还算顺滑,也不再有酸胀之外的异感,这才扶住韩朔肩头,一上一下地动了起来。
韩朔虽对轻什这种慢腾腾的动作不甚满意,但难得轻什如此主动,加之脸上的情动之色亦十分惑人,于是便继续忍耐着,一手抓着轻什后臀大力揉捏,缓解自己心中的骚痒,一手转到身前,握住小轻什,不断地摩挲套|弄。
但两人的耐性着实都不算好,轻什很快便气喘着伏在了韩朔肩上,而韩朔却不愿再给他休憩的机会,放开已被他欺凌得开始落泪的小轻什,改用双手托住轻什的臀瓣,然后大力挺身,插入拔出,夺回了这场床事的主动权。
轻什也没再跟韩朔较劲,抬手解开韩朔身上残存的衣衫,一边任自己的肉|茎在韩朔的腹肌处不断摩擦徘徊,一边翘起后臀,感受着秘径处被另一根肉|茎抽|插顶撞而生出的阵阵快意。
不过,这个姿势对韩朔来说也同样有些辛苦,没一会儿,他便不再继续,翻身将轻什压在身下,用最为简单原始粗暴的方式大力地顶撞起来。
身贴身,肉碰肉,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都最是清晰不过。
这也是轻什最喜欢的交|媾方式,韩朔想。
虽然让轻什自己选择的话,他肯定更愿意选坐莲,但就韩朔的经验,轻什并不是真的喜欢在床事上掌握主动,相反,就算他把主动权给了轻什,轻什也肯定持续不了多久就会主动交还回来。就像平日里,他越是想关着轻什,轻什便越想往外逃窜,可若是他放开手任随其便,这家伙却又窝在洞府里不出门了。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韩朔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在轻什的脸颊和脖颈处亲吻起来,胯间的动作亦不停顿,继续大力抽|送着,在菊径的销|魂处不断往复来回。
轻什的喘息越发地粗重急促,脖颈处的嫣红也越来越鲜艳醒目,双手更是紧紧抱着韩朔背脊,连那双长腿也不由自主地环在了他的腰间。
韩朔知他潮涌将至,当即放缓动作,只在菊径的入口处慢慢研磨。
轻什立刻不满地低吟起来,双手亦从背脊移向韩朔后臀,想要压着他继续深入。
“别急。”韩朔贴在他的耳边低语道,“你欠我一个晚上呢。”
“先让我射……”轻什正在紧要关头,嘴上哀求,手指也本能地移向自己身前,准备自食其力。
韩朔立刻将他的双手抓住,拉起扣在头顶。
“叫夫君,叫了就让你如愿。”韩朔戏谑地劝诱道。
“夫……你个头!”轻什恼火地瞪起眼睛,想抬脚踹人,却又舍不得尚未到手的极致快活。
韩朔叹了口气,胯下却猛然向前一顶,顿时将轻什撞出了一声惊呼。
但紧接着韩朔便又停了下来,再次一边研磨一边在轻什耳边哄劝,“叫夫君,叫了就让你快活。”
“有本事你一晚上别让我射!”轻什愤愤地咬紧嘴唇,赌气地答道。
“这可是你说的。”韩朔勾起嘴角,抬手放出灵力,锁住了轻什的精关。
轻什慌了,赶忙挣扎着大叫起来,“这可不能算……呜!”
算数的数字尚未出口,韩朔已然放开他的双手,直起身子,将他的双腿扛在肩头,耸动腰胯,猛操狠干起来。
轻什顿时只剩下呜咽的气力,重获自由的双手也只能紧紧抓着身侧被褥,努力固定自己快要被撞飞的身体。
——不会真要补一晚上吧,现在还没到晌午呢!
轻什悲催地腹诽起来。
但很快,他便连腹诽的心思都生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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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L=不错~难得有篇能看的修真文啊……就是略长
兔子你最萌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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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文有一段時間了,我也是最近文荒才翻出來看,還不錯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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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这篇看文没有回过,好长,不过看完啦=V=~还不错的文,虽然觉得小攻和小受在一起的契机有点应膈人,以及还是不太喜欢这种有点一根筋的攻,不过受很萌啦,有点小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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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长又是修仙文,居然错过没看。。。。感谢楼上把它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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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看~
脑残?废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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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修真文确实不错,还是挺值得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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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恋人未醒的文看得欲罢不能,觉得她写的感情特别细腻。
夏が過ぎ 風あざみ
誰のあこがれに さまよう
青空に残された
私の心は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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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得我看了下去的修真文,人物也没弄混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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